第31章
翌日早上,翁绍是被群里叮叮当当的消息提示音吵醒的。
打开电脑一看,自己新建的几个企鹅群里已经开锅了,未读消息上千条。最后一条是张畅发的:【翁绍,你醒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房呀?】
翁绍看了一眼显示屏下方的时间——早上6点23分。
果然是高中刚毕业的“苦行生”,即便放暑假也睡不了早觉,因为生物钟没调整过来。
翁绍回复道:【醒了。早上八点钟,三辆大巴车从售楼处出发,途径三条路线,接你们去看房。你们计算一下时间,在家门口等着就行。】
翁绍说完,又在群里发了三条大巴车的路线图,和抵达每位客户家门口的大概时间。
周铭京在群里回复道:【这路线图和发车时间是你自己画的?】
蒋睿给翁绍点了个赞。
早在高考刚结束那会儿,翁绍就很有心机的将自己在临湖雅苑当置业顾问的消息散播开了。一开始只有班主任陈老师对翁绍的兼职感兴趣,表达过想去临湖雅苑看房的意愿——不管买不买,总要支持一下学生的工作。
却没想到翁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一连串的摸排走访组合拳,把清源市大大小小的在售楼盘查了个底朝天,还在网上注册了几个账号,专门分享相关信息。
在翁绍潜移默化的科普和宣传下,跟陈老师在同一间办公室办公的几位老师,还有市一中其他年级的老师和教职员工们纷纷表示出了看房的兴趣。
翁绍便趁机建了一个看房群,将这些老师全部加到一个群里,约好了看房时间。
结果这件事情被张畅知道了。正好他们家最近也想买房子,张畅便找到翁绍,也进了看房群。张畅都进群了,跟翁绍同住在一个寝室的周铭京和蒋睿自然也不能落下。就这么一来二去,市一中好些学生家长也都进了看房群。把翁绍一个二百人的企鹅大群都加满员了。
等到高考出分,翁绍以高考状元的身份获得省教育局和市教育局的嘉奖。他的高考成绩连同过往事迹也被各大新闻媒体竞相曝光。
巨大的曝光度下,翁绍之前创建的几个社交账号一夜爆火。被翁绍的账号吸引,想要让翁绍带他们看房的网友也多了起来。翁绍来者不拒,索性又建了几个看房群。
而今天,就是翁绍组织市一中看房群的群友们团购看房的日子。
为了节省老师和学生家长们的时间成本,翁绍特地租了三辆大巴车,直接到客户家门口接人。
为了保证售楼处的服务质量,翁绍把第一批看房团的人数定在六十人。不过在接人的途中,出了一点小差错。有教师看房团的亲戚朋友们得知翁绍的团购看房计划,也表示要掺一脚。
他们没有翁绍的联系方式,索性在看房这天不请自来,最终导致乘坐大巴车到临湖雅苑售楼处看房的人数竟然超过了一百人。
早就得到通知的置业顾问们已经在售楼处严阵以待,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堆起脸上的笑容,打起一万分精神迎接大客户。
售楼处经理更是悄悄冲着翁绍竖起大拇指。他单知道翁绍学习好,是省高考状元,却没想到他人缘也这么好,竟然能拉来这么多老师看房——这可都是优质客户资源啊!
这些人当中,如果能有三分之一的人选择买房,他们这个月的业绩至少能翻一番。这还只是第一批看房团!翁绍手上至少还有十个看房团!
售楼处经理带着精神饱满、热情洋溢的置业顾问们“扑向”看房团,在迎上看房团的瞬间分兵一对一,确保每一个置业顾问都能服务一到两位客户,不会让任何一名客户觉得自己被冷落。
这时候就能看出一支受过专业培训的销售团队有多厉害,每位置业顾问的话术和服务态度都完美得让人无可挑剔。
相比之下,把人带过来的翁绍反倒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几个小时过后,原本只是有些看房意向,觉得可买可不买,或者可以再看看其他楼盘的看房团成员们,在置业顾问天花乱坠的销售话术下纷纷心动。几乎每个人都挑选到了自己心仪的房子。唯一的顾虑大概就是价格太贵。
这个时候便是翁绍的用武之地了。
“如果我们大家能一起签约的话,就可以谈团购价。人数越多,价格就越低。”翁绍说道。
“团购价?”一群人面面相觑,略显迟疑。
翁绍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大家都饿了吧。”
翁绍早就让食堂准备好了三荤一素的盒饭,还有每人一瓶饮料或矿泉水:“我们先吃饭,吃完慢慢聊。”
翁绍事先的想法是根据市一中教师买房的人数,精准的策划一个团购优惠方案,然后再拿着这套方案去跟学校工会谈,尽量争取最优惠的方案。毕竟翁绍在临湖雅苑做兼职销售的初衷就是让陈老师避开前世的烂尾楼。如果能够借此机会,让所有买房的老师都能得到优惠,那就更好了。
听到翁绍的提议,几位想要买房的学生家长还没开口,不请自来“蹭”团购看房团的人先着急了。
“我是二中的老师,我们就不能享受最优惠的团购方案吗?”
“我是三中的。”
“我是师院附小的老师……”
“我是教育局的……”
“我虽然不是老师,但我在国企上班……”
“我也是事业单位的……”
翁绍早在大巴车上就基本摸清了这些人的背景,此刻听到他们自报家门,立刻拿出笔记本开始整理信息。然后表示:“我们接下来还会组织几场团购看房,如果你们单位想要买房的人多,我们统计了相关人数以后,也可以跟你们单位的工会谈一谈团购方案。”
翁绍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售楼处经理已经激动到心潮澎湃了。
班主任陈老师突然开口:“既然咱们市有这么多老师都想买房,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的团购方案直接拿到教育局。如果能争取到局里的支持,就能让局里给各个学校直接下发通知,想买房的人就会主动来找你。”
听到陈老师的建议,售楼处经理的脑袋嗡一下就炸了。他不敢想象,如果他们真做成了这件事,临湖雅苑的销售业绩,乃至在业内的影响力,能够达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翁绍早有此意,但他还是一脸羞赧地问道:“我能行吗?”
“这本来就是造福群众的好事,有什么不行的。”陈老师说道:“再说你可是咱们省的高考状元。别人或许不行,你肯定行。”
第32章
那天看房结束以后,翁绍和售楼处经理根据看房团的实际状况,连夜想出了一套针对本市教师职工的团购方案。
第二天早上,翁绍就拿着自己统计的看房团老师名单,还有新鲜出炉的团购方案,直接杀上了省教育局。
教育工委主席还记得这个家庭环境十分复杂的省高考状元,也知道翁绍凭借省高考状元的名声和超高的国民知名度拿到了不少广告代言,甚至还被各大媒体评价为“靠知识改变命运的最佳典范”,但他没有想到两人的第二次见面竟然这么富有戏剧性。
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学生,竟然把房子卖到了省教育局!这是要把全省的教师职工都一网打尽啊!
工会主席戴上眼镜,将翁绍和售楼处经理熬夜撰写的团购方案翻了一遍又一遍——不得不说,临湖雅苑给出的团购条件确实很优惠,连他自己都有点心动了。
“……你们陈老师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也提了一嘴团购买房的事儿,你们给出的优惠条件确实不错。”工会主席说到这里,有些好奇地看向翁绍:“不过你不是已经接到很多品牌方的赞助和推广了吗?你现在应该不缺钱了,为什么还会选择在临湖雅苑售楼处当置业顾问?”
要知道他们这个年代,知识分子普遍还是很清高的。更不要说翁绍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刚刚考入全国知名大学,恰是风华正茂最轻铜臭的阶段。翁绍居然还能放下孔乙己的长衫,去售楼处当一名销售顾问,还能想到组织市一中的老师去售楼处团购看房……工会主席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翁绍做出这样的决定。
翁绍有些惊讶地抬起眼,他没想到陈老师竟然会提前给工会主席打电话讲团购的事。
“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工会主席轻轻挑了下眉,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陈老师对你真是寄予厚望啊!”
翁绍抿了抿嘴,他觉得眼睛有点涨涨的:“陈老师对我很好。”
“我也相信你们陈老师不会看错人。”工会主席用手指敲了敲翁绍精心撰写的团购方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不管你组织老师们看房的初衷是什么,陈老师大概都希望你能成为这样的人。”
“我会的。”翁绍轻轻答道。他的目光也随着工会主席的动作,落在那套团购方案上:“从小老师就教育我们人无信不立。我是在高考之前,向当时资助我的裴总提出了想去临湖雅苑售楼处当销售顾问的请求。裴总不仅答应了我的请求,还给我和我母亲提供了员工宿舍。还让售楼处经理亲自给我培训……”
翁绍坦诚说道:“后来高考出分,我意外考出了非常理想的成绩,并因此得到了许多品牌方的青睐,赚到了许多钱,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裴总当初都没有因为我缺乏工作经验,拒绝我的请求,我当然也不能因为自己不缺钱了,就不去临湖雅苑工作了。既然是当初说好的事情,我不能不讲信用,更不能浪费裴总和我们经理的悉心栽培。而且在临湖雅苑当销售顾问这段时间,我确实学到了很多……”翁绍侃侃而谈。他的态度特别真诚,话里话外都非常感激裴行则的提携之恩。
工会主席默然不语。他觉得翁绍年纪轻轻,为人处事还有些稚嫩,甚至还有被人利用之嫌,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翁绍确实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陈老师说得不错,这样聪明懂事的孩子,确实值得他们帮助提携。而且临湖雅苑给出的团购优惠,也确实很优惠。那天去看房的很多老师都心动了,这也体现了一部分民意。
工会主席暗暗点头,像这种顺水推舟的好事,他当然不会否决。
于是当天下午,省委教育工委就把临湖雅苑的团购方案,下发到了本省所有学校的邮箱和工作群里。
工会主席既然想要提携翁绍,留的联系方式自然也是翁绍的。
那天过后,翁绍的电话就跟开锅一样,一天24小时响个不停。
不仅清源市内的小、初、高中和几所高校,就连其他城、县的学校都开始联系翁绍——清源市是省会城市,不论经济发展还是其他方面,都是肉眼可见的未来可期。许多城市和县城的老师虽然不在清源市工作,但也倾向于在省会城市买套房,不管是做投资还是其他,都很划算。
于是接下来这一个月,翁绍按照平均一天组织两个看房团的频率,根据地缘远近,把所有客户按照不同的学校分门别类,分批拉到临湖雅苑去看房。
看房的流程和待遇也跟市一中一样,本市的就让大巴车直接到客户家门口接人,外地的就让客户在统一时间到统一地点集合——一般集合地点都选在各大学校门口,看房之后供一顿饭,吃完饭再开车把人送回去。
一开始,翁绍定的是吃完中饭或者晚饭就直接把人送回去,不过好些外地的客户跟他反应,他们好不容易来清源市一趟,看完房以后,还想在本地逛一逛。
翁绍针对客户的提议,便将回程的时间定在当天晚上或者第二天下午。给大家留出游玩的时间。
这么一来,好多不想买房的教师职工竟然也报名了看房团,他们觉得自己就算不买房,免费来清源市玩一趟也很划算。
翁绍脑筋非常灵活,见自己策划的看房一日游活动引起了热烈反响,他干脆跟售楼处经理商议,把这次活动取名为【临湖雅苑教师回馈活动】。他们跟旅行社合作,制定了一条清源市一日游的线路,还请了不少媒体记者召开新闻发布会,以社会公益回馈教师为名,变相宣传临湖雅苑。
因为翁绍自己就是高中刚毕业的学生,当他顶着全省高考状元和临湖雅苑教师回馈活动主策划人的名头出现在新闻发布会上,侃侃而谈地介绍起这次回馈活动的主旨是感恩教师,回馈社会……相关采访一经播出,直接火遍全网。
翁绍还亲自操刀,撰写了新版本的楼盘宣传文案。以“孟母三迁”为案例,表示临湖雅苑的业主有很多特级教师。如果大家选择在临湖雅苑置业,耳濡目染,将来孩子的学业一定不成问题。
甭管这其中的逻辑能不能说得通,事关孩子的成长和未来,很多家长都是宁可信其有。于是临湖雅苑的销售状况更加火爆了。
在此期间,翁绍参与录制的《对话人生》,还有翁英雄和翁老爷子参加的《在线调解》也都先后播出了。
家境贫苦却积极进学的青年才子固然让人唏嘘怜爱;可残废的中年养父和年迈的亲生爷爷在镜头前的哭诉更加让人心生怜悯。
究竟是懂事聪慧知恩图报的高考状元,还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养子亲孙?哪一面才是真正的翁绍?
截然相反的两个采访在周末两天先后播出,直接在京海市电视台这个全国收视率最高的平台上打起了擂台。
看没看过这两期节目的观众和网友们都沸腾了,线上线下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层出不穷,各大媒体和营销号更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连夜把翁绍和翁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再次翻腾出来,供人茶余饭后的讨论。
舆论的爆炸式爆发再一次将炙手可热的翁绍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伴随着线上线下的热议,翁绍也不忘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继续发布临湖雅苑的宣传文案。他新建的看房群更是以细胞分裂的速度快速裂变。发展到后来,临湖雅苑的置业顾问都不够用了。裴氏地产不得不从其他几个高端楼盘临时调来几支销售团队,应付来自全国各地的看房团。
售楼处的同事们每天一睁眼,就是痛并快乐地接待看房团。每天下班以后,也不能按时下班。他们要将所有看房团客户的信息及时整理出来,然后根据客户的购买欲做进一步的筛选和跟进。
每天都累得像条狗一样,但是一想到不断上涨的业绩和绩效,所有人都精神抖擞,根本不觉得累。
就这么熬了一个多月,做月终总结的时候,临湖雅苑的销售额竟然突破了三个亿。消息一出,整个房地产界都炸了。
这天傍晚,翁绍难得准时下班。他刚走出临湖雅苑售楼处,就发现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静静停在街边。
翁绍看了一眼车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脚步轻快地走到车前,没等敲窗,车门打开,西装革履的裴行则走了下来。
翁绍笑道:“都下班了,裴总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裴行则道:“来接我的销冠下班。”
第33章
裴大总裁不远千里,从京海市赶到清源市,自然是为了给他的销冠先生庆功。
“……临湖雅苑的月末总结一交上去,整个集团都炸了。谁都没有想到你们能做出这么耀眼的成绩。现在临湖雅苑的宣传方案已经成为房地产界的经典案例。据我所知,各家都在开会讨论你们的宣传策划,看看能不能复制到其他的楼盘和领域。”
不要小瞧国人的跟风能力。自从临湖雅苑教师回馈活动一炮而红,整个房地产界都在跟风复制。你家回馈教师职工,他家就回馈医护人员,总之三百六十行,总能找出几个自带光环的职业来做宣传策划。就连裴氏集团都在看到临湖雅苑教师回馈活动的影响力后,连夜推出了裴氏地产全国教师回馈活动。
不过跟头一个吃到螃蟹的临湖雅苑比起来,其他楼盘明显缺少一个身为省高考状元的活动策划人,因此促销活动的反响并不热烈,宣传效果也达不到临湖雅苑的十分之一,还要被众多网友嘲笑是“东施效颦”。
当然这点伤害对于一心向“钱”看的资本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真正没面子的还是翁氏集团——不仅因为家丑损害了企业声誉,还因为安排翁英雄父子上节目卖惨的缘故,引发了网友们的恶感,直接导致翁氏集团旗下楼盘在上个月的业绩一落千丈。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典范。
“昨天开董事会的时候,董事长和其他几位董事还称赞我这个执行总裁慧眼识人,竟然能挖到你这么厉害的销冠,还说要在总部给你们举办庆功会。”裴行则说到这里,拿出一张邀请函,郑重其事地说道:“正好下个月就是裴氏集团成立一百周年的庆典晚宴。按照惯例,各地分公司和子公司都会挑选优秀员工出席晚宴,不知道销冠先生肯不肯赏脸?”
裴行则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翁绍的兼职到下个月就结束了。如果他不肯赏脸的话,裴行则也没有办法强求他去。
“我爸爸很想见见你,”裴行则眼巴巴地看着翁绍。神情中既有大家对翁绍青眼相看的自豪,又带着一点害怕翁绍拒绝他的忐忑。尽管翁绍知道他是装的,也不忍心拒绝他:“我们家里人都很好奇,想要知道一个能让翁英杰连续吃瘪的青年才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翁绍莞尔一笑,慢慢抽出裴行则手中的邀请函:“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恐怕你家里人看到我以后会失望。”
“怎么会呢。”裴行则笑吟吟道:“就算我家里人都是老花眼近视眼,也能一眼看到在黑夜中闪闪发光的皎皎明月。”
翁绍被逗笑了:“你们当总裁的,都是这么哄销冠的吗?”
“我们当总裁的,可不会只靠一张嘴来哄销冠。”裴行则说着,将一个精致的黑色天鹅绒礼盒交给翁绍:“看看喜不喜欢?”
翁绍轻轻挑眉,看向裴行则。
裴行则给了翁绍一个眼神,语气和缓又亲昵地说道:“打开看看。”
翁绍打开礼盒,只见里面赫然放着一枚钥匙。
裴行则笑吟吟道:“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你去京海市上学,怎么能没有一套京海市的房子呢?正好裴氏地产前两年在京海大学对面开发了一个新楼盘,我帮你选了一套。希望你会喜欢。”
翁绍道:“这个礼物太贵重了。”
“你值得。”裴行则笑道:“贵重的礼物就该送给贵重的人。你不知道你的策划方案给集团带来了多大的利益。你不仅是临湖雅苑的销冠,还是整个集团的贵人。你一个人就撬动了至少十几个亿的利润,这还不算你在线上线下,给裴氏集团带来的正向曝光度……”
“跟你为集团创造的利益相比,这套房子的价值根本不值一提。”
“我们裴家不会亏待自己人,”裴行则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他的目光直视翁绍,缓缓补充道:“我更不会。”
翁绍凝视着裴行则的眼睛。半晌,他低头一笑,收起钥匙:“多谢裴总赏识。”
裴行则吟吟一笑,追问道:“口说无凭,你想怎么谢我?”
翁绍同样眉眼含笑地看着裴行则。两人对视良久,翁绍轻笑着揶揄道:“裴总是不是从来都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
裴行则反问:“你想我对你客客气气?”
翁绍同样反问:“那么裴总想对我怎么‘不客气’?您说,我听听看。”
两人说到这里,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
此时劳斯莱斯恰好停在红灯前,昏黄的路灯照进车窗,在两人的脸上留下一道暗金色的光影。倏而车子启动,这条暗淡的流光便在两人的脸上一晃而过。像是黑暗中一抹带着金属光泽的利刃,划破暧昧的深处。
车厢内倏然一静,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近得连彼此的心跳都清晰可闻。
裴行则的目光下意识落在翁绍从不让人的一双薄唇上。他的修长双腿交叠,一只手随意放置在膝盖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也随着他的视线无意识的轻轻捻动。
裴行则短暂回忆了一下两人在瞬息间的言语交锋,忍不住试探道:“如果我真的想要冒犯你一点点,就一点点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翁绍定定看了裴行则许久,低眉浅笑道:“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收了裴总的钱,就是裴总的人。别说是一点点冒犯,就算是亿点点冒犯,我恐怕也只能忍受。毕竟这个世界上,我应该找不到比您出手更大方的老板了。”
翁绍说到这里,修长手指忽然挑起细细的钥匙圈晃了晃,试图用行动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窗外霓虹灯影一晃而过,银色的钥匙在漆黑的车厢中一闪一闪,裴行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翁绍勾着钥匙圈的指尖上。
良久,他忽然一笑,身形微微后仰,整个人看似松弛地靠在真皮后座上:“放心吧,你可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销冠,我怎么舍得冒犯你呢。”
第34章
裴行则用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膝盖,借助这个动作,他顺势侧身看向翁绍:“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一件事?”
翁绍知道裴行则说的是哪件事,但他还是故作茫然地回想了一瞬:“什么事?”
裴行则也看穿了翁绍的故意,轻笑着揶揄道:“刚说你是我的贵人,你就开始忘事了?”
翁绍也笑:“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可多了。你要是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
裴行则道:“那你猜猜看。我不信我们连这点儿默契都没有。”
他都这么说了,翁绍也只好满足他的这一点小骄矜:“不知道裴总这次到清源市出差,是想下榻在自家酒店,还是想住帝豪皇廷大酒店?需要我帮忙预订吗?”
裴行则知道翁绍是在打趣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事,便也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帝豪皇廷大酒店的服务虽然不错,但我担心他们的厨师长会在饭菜里吐口水……”
话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裴行则图穷匕见,矜持地道:“还是住在我们自己的酒店吧,至少能睡得安心点。”
话落,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恰到好处地停在酒店门口。
翁绍看了一眼坐在前排不动声色的司机和孟助理。两人虽未发声,却耳聪目明,连停车的时间都掌握得恰到好处。
察觉到翁绍的目光,孟助理回头微笑示意,转身下车,为老板和他的贵人打开车门。
一行四人走进酒店大堂,早就接到通知的总经理提前站在旋转门外,并没有偶像剧里所有员工列队欢迎裴总大驾光临的场面,孟助理走到前台,跟工作人员十分低调地完成了对接。便由总经理亲自引路,带着一行人进入观光电梯,直达顶层总统套房。
房内有主次卧室两间,裴行则笑问:“你想住在哪一间?”
“客随主便。”翁绍靠在沙发背上,漫不经心地扯了扯领带:“我们是先去吃饭,还是先洗澡?”
裴行则:“……”
向来淡定自若的孟助理也不由自主地看了翁绍一眼,负责引路的总经理更是震惊到低眉敛目,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裴行则没有说话,他有些无奈地看向翁绍,挥挥手示意助理和经理都可以离开了。
等到偌大的总统套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裴行则伸手握住翁绍的手腕,牵着他一步一步走进主卧室,非常克制地说道:“你今晚睡这里,祝你有个好眠。”
顿了顿,他又问道:“你有没有择席的毛病?喜欢睡软床还是硬床?喜欢睡什么样的枕头?”
裴行则转过头便怔住了——在他说话的时候,翁绍已经把领带扯下来扔到床上。
裴行则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条细细的黑色领带上。昏暗的射灯笼罩着主卧室的方寸之间,那条黑色领带就如同一条丝滑的长蛇,静静趴伏在浅色的床罩上。
昏黄灯影摇曳,使得裴行则总有一种错觉,好像那条长蛇会在眨眼之间窜到他的身上,修长冰冷的躯体紧紧缠绕他的脖颈,手臂,胸膛,细腻冰凉的鳞片缓缓拂过他炙热的身躯,然后将他勒得无法呼吸。
然而那只是他的错觉。因为下一秒,翁绍便坐在了那条领带上。穿着西裤的修长双腿惬意交叠,好像是窄窄细细的蛇尾幻化成了两条腿。恍惚之间,他甚至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我是客人,客人怎么能睡主卧呢?”
裴行则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正站在翁绍的面前,从上往下凝视着翁绍微微扬起的苍白面庞。
昏黄的射灯从头顶打下来,暗淡的光线晕染着翁绍漆黑的头发眉眼、挺直的鼻梁和苍白薄削的唇瓣,这个角度让裴行则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古怪的欲望,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却依旧凝视着翁绍的眼眸:“在我这里,你从来都不是客人。”
裴行则缓缓屈膝,半跪式蹲在翁绍的面前。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视角跟翁绍的视角发生了一个非常巧妙的互换,以至于翁绍明明是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却仍然可以俯视单膝跪蹲在他面前的裴行则。
那一瞬间,深藏在翁绍脑海中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闪现,每一帧都是裴行则与他相处时的画面。他们曾经无数次缠绵的亲吻、拥抱、肌肤相亲,然而在这一刻,记忆中的那个人却只是克制地蹲在他面前,不肯越雷池半步。
他的目光依旧亲昵,甚至炽热,却仍旧让翁绍感觉到陌生。
他不记得他。
“你是不是累了?”裴行则笑着说道:“是我考虑不周,明明知道你刚下班,却还是拽着你在外面逛了这么久。我们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再好好的洗个澡,叙叙旧。”
“这么久没见,你有没有想我?”
翁绍坐在床上,默不作声地审视裴行则半晌,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抬起手臂,当着裴行则的面,一颗一颗解开衬衫扣子。如同梦呓般,他轻声问道:“那你呢?这么久没见,你有没有想我?”
第35章
第二天早上,翁绍刚到售楼处,就被一脸兴奋的经理拽住了:“你听说了吗?下个月集团成立一百周年的庆典晚宴,咱们临湖雅苑的销售团队将会代表裴氏地产清源市分公司出席宴会。通知都已经下发到群里了,还让你作为优秀员工代表,上台分享销售经验呢。”
翁绍神色寡淡,明显有些兴趣缺缺,但还是弯了弯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笑吟吟道:“恭喜大家。”
售楼处经理美滋滋道:“同喜同喜。”
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笑嘻嘻道:“我在裴氏地产干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去总部参加周年庆典呢。”
“我跟你一样,在裴氏地产干了这么多年,我连总部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这回也算是涨见识了。”
“这都要仰仗咱们的销冠同学,要不是翁绍想法子召集那么多看房团,咱们几个就算累死,也干不出这么牛逼的业绩。”
翁绍笑道:“这都是团队合作的成果,单靠我一个人,可做不到这些。”
“你也不要太谦虚了。你的实力如何,我们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售楼处经理拍了拍翁绍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道:“上个月的工资已经发下来了。你的提成和奖金加起来,至少得有九百万吧?你还凭借一己之力,推动了整个房地产界的销售新模式,让裴氏地产一跃成为全国房地产界的销冠,就连公司股价都因此飙升了……也不知道总部会给你什么奖励。”
一个刚刚入行还不到两个月的新人,竟然在高手云集的裴氏地产拿到了含金量最高的销冠,两个月的提成都比许多人一辈子赚的钱还多。要说这样的人没有能力,谁都不信。
更何况翁绍的销冠还不是内卷同事竞争来的,他是带着整个团队一起飞一起赚。如今他们临湖雅苑销售团队最信服的人就是翁绍,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巴不得能跟翁绍共事一辈子。
只可惜翁绍只能在临湖雅苑干三个月,之后他就要去京海市读大学了。
“翁绍,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啊!”
“如果你能留下来就好了,我把售楼处经理的位子让给你也行啊!”
“是啊!是啊!跟你共事这两个月,是我参加工作以来,干得最爽的两个月了。我们要是能跟你干一辈子就好了。”
翁绍闻言只是浅浅一笑。
售楼处经理意犹未尽地追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会在上学期间,转到京海市的楼盘继续做置业顾问吗?”
售楼处经理之所以这么问,也是有点小心思的。跟翁绍合作这两个月,他确实尝到了甜头。如果翁绍真打算在读书期间继续兼职置业顾问,他会想办法运作到京海市,争取跟翁绍去同一个楼盘。
翁绍摇摇头:“还没想好,但我大概率不会做重复的事。”
能赚钱的行当有很多,翁绍之所以会在高考之后选择到临湖雅苑当置业顾问,其中一个原因是想帮助陈老师避开上辈子的烂尾楼;另外一个原因是想借力打力,利用裴氏地产的楼盘,打压翁氏集团的基本盘。因为翁英杰的根基就是房地产开发。
如今裴氏地产旗下楼盘蒸蒸日上,翁氏集团旗下地产却受翁家丑闻影响,全国销量一落千丈。翁氏集团资金回流不如预期,翁英杰接下来的商业规划必受影响。至少翁氏集团上辈子竞拍成功的几块地皮,这辈子有他从中作梗,就不一定花落谁家。而翁氏集团没了那几块至关重要的地皮,就必定错失未来两年房价的报复性增长。
或许翁英杰能狠下心肠,用翁氏集团的优良资产向银行做抵押,换取大量资金竞拍地皮。翁绍相信翁英杰有这样的魄力。
可是这样一来,翁氏集团的资金链必然紧张。等到几年后那场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爆发,翁氏集团可未必能像上辈子那样幸运的避开。
毕竟上辈子,从包工头白手起家的翁英杰根本就不懂什么是金融次贷;翁缜因循守旧,只能坐享其成;而翁绥一个读艺术的留学生,更是连公司财报都看不懂。是当时就读金融系的翁绍在研究全球金融市场时,意外发现了酝酿在大洋彼岸的次贷危机,而后顶着全家人的冷嘲热讽和鄙夷不屑,费心费力搜集资料和证据,几次三番说服翁英杰和翁氏集团的其他股东,终于赶在危机爆发前,将翁氏集团在国外的投资逐渐转移回国内。
这辈子,翁绍当然不会好心提醒翁英杰。非但不会提醒,他甚至还会利用这次危机,好好的给翁英杰挖几个坑。他在翁氏集团当牛做马那么多年,后来又借助裴行则的力量收购了翁氏集团,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庞然大物的弱点在什么地方。
他有的是手段对付翁家。
至于卖房之余,顺便攫取第二桶金,并借此机会进一步靠近裴行则,加深两人之间的联系……也不过是计划执行期间,顺水推舟的一点收获。
想到裴行则,翁绍不自觉地眼神放空,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麻木空洞。就像是一块香甜可口的奶油蛋糕,在华丽精美的透明橱窗里放置太久了,早已变得风干冷硬。
细腻绵密的奶油表层浮现出一颗颗细小的孔洞,或许还有一些隐秘的裂痕,纵横分布在不堪一击的蛋糕表面。悲戚的、麻木的风便从那些孔洞和细小裂痕中呼号而出。
翁绍恍惚间回到了昨天晚上,裴行则单膝跪在他的面前,捏了捏他的脸颊无奈叹息:“你知道你才十八岁吗?”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翁绍,大拇指在翁绍的手背轻轻摩挲着,放肆却又克制地说道:“我知道你很聪明,也很敏锐,或许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应该是从我们未曾见面开始,你就知道,我注定会被你吸引。”
“我喜欢你,但我没有那么畜牲。”他说到这里,在翁绍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翁绍闭上眼,在轻如点水的触碰中,他听到裴行则柔声说道:“……我有耐心,等你长大。”
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羽翼,不安的颤抖着。酸楚的泪意在紧闭的双眸中不断积蓄,悄无声息地溢出眼角,又被人捏着下巴,轻柔的吻掉。他无力地蜷缩在裴行则的怀里,感受他胸腔跳动的声音。
在这个静谧而又温柔的良夜,无人知晓翁绍的悲戚。
他从地狱中来,犹如聊斋中画皮的恶鬼,披着年轻的皮囊,处心积虑地出现在爱人面前。
他本以为一切就此可以走回正轨,可是裴行则却说要等他长大。裴行则不知道的是,他等不到翁绍长大。他已经苍老了。
他年轻的身体里,囚禁着一个苍老的鬼魂。
第36章
时间进入八月份,翁绍明显更忙了。
由他一手策划,并且定时在社交网络更新的楼盘红黑榜、“教师回馈活动”,以及线上看房团售楼新模式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八月上旬,裴氏地产按照惯例发布了月度销售报告,地产项目销售实现了将近8个亿的销售额,比排名第二位和第三位的地产公司的销售额加起来还多。
其中仅清源市一家分公司的地产项目销售额就突破了4个亿,几乎占据裴氏地产全国销售总额的二分之一。而在这其中,临湖雅苑一处楼盘的销售额,又占据清源市地产分公司的四分之三。
换句话说,翁绍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托举起裴氏地产六、七月份的销售额。致使裴氏地产在过去两个月,以鲸吞之势横扫全国楼市,直接导致裴氏集团的港股股价在月度报告发布之后不断飙升,创业板的股价更是连续涨停。
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讨论。
房地产界的同仁都在探索互联网营销,以及线上看房团模式的普及性;许多经济界的专家和学者也在探索互联网这个新兴事物,给传统行业带来的革新和变化;教育界的专家教授们更是孜孜不倦地探讨起翁绍的学习能力和实践能力究竟要归功于应试教育还是素质教育……
为了承接这股巨大的流量,各大媒体更是接连发力——
《高考状元兼职卖楼,两月狂揽八个亿,开启售楼新模式》
《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之争,浅谈省高考状元的创新能力和实践精神》
《高考赚钱著书,细说天才少年的成名之路》
《两个月两套房、狂赚千万状元郎》
……
数篇报道一经问世,立刻引发了全国民众的热烈讨论。
这些年因为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之争,各大媒体还有相关机构都热衷于塑造天才。不过他们以往塑造的天才大都是学习领域,或者是文学领域的偏才。像翁绍这样通过高考成为省状元,又在高考之后两个月,凭借自己的本事狂赚上千万和两套房,甚至还通过自己的行为直接影响到一个行业的变革,乃至一个跨国集团股价的全才,这么多年下来还真是仅此一个,别无分号。
——说他是横空出世也不为过。
再加上之前播出的《对话人生》和《在线调解》两大金牌访谈节目的流量叠加,一下子就把翁绍本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连带着翁氏集团和裴氏集团都进入了全国人民的视线。
只是相比于裴氏集团的股价暴涨,在现实中已经跟翁绍站到了对立面的翁氏集团则受董事长的家丑所累,不仅在六七月份的地产项目销售额全国垫底,甚至连股价都跌到濒临停牌。堪称损失惨重。
恰在此时,裴氏集团法务团队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参会记者宣布了一件事:他们此前代理翁绍起诉传播不实言论的新闻媒体和网络营销号,相关案件已经陆续下达判决书。被起诉的媒体和营销号均在一审中败诉。相关媒体和营销号全部决定不上诉。
也就是说,在未来半年内,曾经造谣过翁绍的不良媒体和营销号均会在报纸、杂志和互联网上公开向翁绍道歉,并给予一定赔偿。赔偿金额累计达到九万五千二百七十元。
裴氏集团法务团队在跟翁绍本人沟通过后,决定将这笔钱全部捐献给裴氏集团旗下的慈善基金会,专门用来资助被无辜网暴的网友们。希望所有被污蔑的人都能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值得一提的是,裴氏集团法务团队在代理相关案件时,意外发现翁氏集团董事长翁英杰幼子翁绥竟然出钱雇佣网络营销号造谣翁绍,此举已经构成诽谤罪,并且给翁绍同学的精神带来了极大的损失。裴氏集团法务团队经过慎重考虑,决定起诉翁绥。
相关新闻一经报道,全国舆论都炸锅了。
一时间,翁英杰与翁绍这对父子的丑事被大家再次翻腾出来。
全国各地的媒体记者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再次杀向清源市临湖雅苑售楼处,想要采访翁绍,最好能做个专题报道。还有一部分记者则另辟蹊径,直接找上了翁氏集团。他们显然是想采访翁英杰和翁绥,问问他们对裴氏集团法务顾问代表翁绍起诉翁绥一事,究竟怎么看?
翁家人还能怎么看?裴氏集团召开的新闻发布会还没结束,翁英杰一家人就气得直接砸了电视机。
可即便如此,翁英杰办公桌上的电话和手机还是响个不停。
能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的,自然都是翁氏集团的股东和合作伙伴:“你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亲生父子哪有隔夜仇,你就不能哄哄他,让他别再给我们添乱了行不行!”
“就因为你们家那点破事,集团股价都要跌停牌了。那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搞不定他?”
“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翁字,难道非要闹到对峙公堂的地步?”
“我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亲生儿子那么优秀,你不帮他,反而把他推到裴家那边。他现在跟着裴家搞风搞雨,搞得我们不得安宁,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不想管你们家的家事,但是这件事情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你是翁氏集团的董事长,你要为整个集团还有所有股东的利益考虑。如果你做不到,我们只能召开股东大会和董事会,向你这个董事长,还有翁缜问责。”
翁英杰满肚子怒火被股东们的问责怼在嗓子眼,一句话也崩不出来。他看着因为被起诉哭个不停的翁绥,又看了看被记者打爆电话,烦得焦头烂额的翁缜,就连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的周舒静,都被一起打牌的太太团们冷嘲热讽。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周舒静狠狠摔了电话,捂着脸哭道:“那个小畜生,他就是不想让我们好过!”
*
“……真是便宜翁缜和翁英杰那对狗东西了。他们两个做事太谨慎,找不到他们买通记者去考场骚扰你的直接证据。不然的话,接到传票的就应该是他们父子三人。”
同一时间,裴氏酒店总统套房内,裴行则端着两杯香槟走到沙发前,将其中一杯递给翁绍,笑吟吟道:“不过还好,我之前做空翁氏集团又赚了一大笔。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功劳。这次沽空赚的钱我们两个平分。你的那一份我已经叫人打到你账上了。”
翁绍靠在沙发上,神色慵懒地摇晃着香槟酒杯:“无功不受禄。”
“不要妄自菲薄。”裴行则弯下腰,与翁绍轻轻碰杯:“要是没有你,翁氏集团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臭名远扬、损失惨重。我也不可能出气又赚钱。这都是你应得的。”
“我说过,我会成为你手中最犀利的一把枪。”翁绍微微一笑,仰头看着裴行则。他言笑晏晏,眉目缱绻,眼角眉梢都透着伪装好的温顺柔和:“你出手对付翁家,又何尝不是帮我出头。如果没有你,单凭我一个人也奈何不了翁英杰一家。”
“你能找到我、说服我,就证明我也是你自身能力的一部分。”裴行则说到这里,忽然侧身坐到了翁绍旁边,他的手臂顺势搭在沙发靠背上。乍一看,就像是把翁绍搂在了怀里。
“别跟我见外好不好?”裴行则柔声轻哄道:“我说过,我不会亏待你。”
第37章
裴行则说不亏待翁绍,确实说到做到。
他第一次做空翁氏集团时赚了九千多万,给翁绍发了一百万的奖金。第二次沽空翁氏集团时赚了一亿三千万,说要跟翁绍平分,果然叫人打了六千五百万到翁绍的账户上。
翁绍自嘲的想,倘若能按照“男人爱在哪里钱就在哪里”的理论来衡量裴行则的所作所为就好了。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自欺欺人,认为裴行则对他的爱已经有六千六百万加两套房子那么多。
他本就是一个庸俗的人,他喜欢被数字和物质精确量化的感情。
但裴行则不是。他给他钱,只是因为他认为他值得这么多。
这份“值得”包括对下属的激励,对狼狈为奸的合作伙伴的拉拢,或许还有一部分对情人的宠爱。他们的关系掺杂着太多利益,放在天平上称来算去,连翁绍自己都算不清楚,留给爱情的那一份,究竟还剩多少。
在收到“分赃”巨款的第二天,翁绍还做了一件事——他将裴氏集团慈善教育基金会捐助给他的五千块还了回去,避免占用宝贵的资助名额。又以自己的名义向母校市一中捐献了十万块——那是《状元笔记》的第一版版税。
翁绍当初出版《状元笔记》,完全是为了邀名。如今他已经不缺钱了,自然要将《状元笔记》的利益最大化。
十万块钱于他而言,并不算多。可要是把这十万块的版税捐出去,既可以表明自己穷苦出身但不忘本的立场,让所有人看清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真面目,让更多读不起书的贫困学子们有机会上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又能不着痕迹地提醒一众吃瓜看客们,当初翁英杰一家人用下作手段造他的谣,差点毁掉的是一个多么积极向上,又善良进取的好学生。
翁绍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刻意宣扬。还是出版社的王主编在再版《状元笔记》的时候,无意间跟记者提到了这件事。
她在采访中盛赞翁绍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我跟翁绍的班主任是老相识了。陈老师教书育人三十多年,为国家培养出无数优秀人才。她当初把翁绍和《状元笔记》推荐给我的时候,也说过翁绍是个十分优秀的学生,只可惜家庭不好,差点耽误了他。”
记者心领神会,自然知道王主编说的家庭不好,具体是指什么。
说实话,翁家这些家事一经爆料,连他们这些见多识广的媒体记者都觉得大开眼界。他们不是没见过家庭不睦,也不是没见过偏心的父母,可像翁家这样明明不缺钱,还能为了一点小事,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不惜毁人前途,甚至闹到法庭上的豪门,他们以前还真没见过。
不过越是骇人听闻的豪门内幕,越能激发读者们的窥探欲。报纸的销量就会越好。哪怕是为了绩效奖金,记者也要仗义执言。
于是在出版社宣布再版《状元笔记》的采访过后,一篇名为《高考状元向母校捐献十万元版税,苦难成就天才》的报道横空出世。
在这篇报道中,记者用详细的篇幅介绍了《状元笔记》一经上市的火爆程度——该书发行不到三个月,销量已经突破二十万套。
这其中有十五万套的销量,来源于裴行则,以及裴总狐朋狗友们的友情支持。剩下五万套的销量,全部来源于全国各大书店。
记者在报道中,用颇为自豪的笔触写道:“截止到八月中旬,这套由翁绍撰写的教学辅导书已经销售一空。却还是有许多学生,以及学生家长打电话到出版社,要求出版社继续出版《状元笔记》。之所以会出现这样一书难求的局面,一方面是因为翁绍的‘名人效应’,许多同龄者已经把翁绍视为他们的偶像。另一方面,清源市一中本届高考成绩也充分验证了这套辅导书的作用……”
“……笔者得知,翁绍已将《状元笔记》第一版共计十万块的版税捐献给母校清源市一中。如果不是出版社的王主编在采访时无意间透露出这件事,我们根本不会知道,一个在高考前还身无分文,为学费发愁的少年,竟然会选择将这么一笔巨款捐献给母校,只希望能有更多贫困家庭的学生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读书。”
“少年的心思纯粹通透,简直如金子般闪闪发光。可就是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却在几个月前饱受谣言之苦,差点身败名裂。”
“我们不禁要反思,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位天才少年的苦难……”
“放屁——”
翁英杰将手上的报纸团成一团,狠狠扔进垃圾桶:“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只会在报纸上妖言惑众、危言耸听。他们一定是收了裴行则的钱,专门写这些东西污蔑翁家!”
翁英杰说到这里,忍不住瞪了翁绥一眼:“要不是你做事不谨慎,被人家揪住尾巴,那些记者也不敢——”
“行了!”周舒静打断翁英杰的话:“事情都已经出了,你还埋怨他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让那个小畜生撤诉!”
“你说得轻巧。”翁英杰怒瞪老婆,没好气地说道:“那个小畜生摆明了跟裴行则沆瀣一气,要看我们的笑话。他怎么可能会撤诉?”
周舒静冷笑一声:“他不想撤诉,那就逼得他不得不撤诉。”
*
临湖雅苑售楼处
自从翁绍一夜爆火,临湖雅苑也是水涨船高,销售情况异常火爆。
即便是下班以后,仍旧有许多客户来到售楼处看房。销售部门的同事忙得不可开交,加班已成常态。
作为线上看房团的发起者,以及一名月底就要离职的置业顾问,翁绍如今的工作已经不局限在一线销售这一块了。
售楼处经理看出了翁绍在开拓市场、统筹规划方面的天赋和能力,也看出了翁绍不甘心只作一名置业顾问,思前想后,决定把给客户建档这个工作交给翁绍。他的本意是想锻炼一下翁绍的能力。毕竟翁绍报考了金融系,如果能学会给客户建档,对他今后的学习和工作都有帮助。
“至于佣金这方面你大可放心,只要是冲你来的客户,不管他什么时候签单交钱,我都会把提成算给你。”
售楼处经理的意思也很明白。买房是人生大事,绝大多数客户都不可能在看完一套房之后就马上成交。少说也要货比三家。
一套房子从看房到成交,磨上三五个月是常有的事,但是翁绍不可能在临湖雅苑继续干三五个月。所以售楼处经理信誓旦旦的跟翁绍担保,只要有他在,翁绍的提成就不会有问题。
售楼处经理之所以敢打这个保票,一来是想让翁绍在临走之前,不遗余力地组织看房团过来看房,二来也是想要结交翁绍。
要知道分钱也是一种联系,更是一种态度。以翁绍的本事和学历,此去京海大概率就是一飞冲天了。他们要是能在翁绍微末之时结交到这样的人物,那简直就是烧了八辈子高香。没人会为了几百万的提成,跟翁绍过不去。大家都是聪明人,哪怕是冲着翁绍跟集团大老板裴行则的关系,他们也不会只看眼前利益,只做一锤子买卖。
更何况通过看房团来看房的,本来也是人家翁绍的客户。他们只是帮忙签单,赚自己该赚的,就能交好翁绍,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售楼处经理和其他同事们的小心思,翁绍心照不宣,但他并不排斥。
出门在外,谁还没点儿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只要不伤害到翁绍的利益,翁绍乐得合作互赢。于是翁绍便将接待看房团的工作托付给售楼处其他同事,开始为客户建档。
这是一项繁琐且枯燥的工作,但是翁绍适应良好,甚至颇为珍惜这个机会——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接触一家跨国集团的客户档案。如今翁绍负责给临湖雅苑的客户建档,售楼处经理给了他内部权限,翁绍便有机会接触裴氏地产的所有客户档案。
*
这天上午,来看房的客户络绎不绝。
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售楼处门口。
翁氏集团董事长夫人周舒静在保镖们的簇拥下走进售楼大厅。售楼处经理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热情洋溢地迎了上去:“翁夫人——”
话没说完,就被周舒静打断了:“翁绍呢?”
她摘下墨镜,灼灼目光一一扫过大厅内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没看到翁绍的身影。
售楼处经理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露声色地笑道:“他今天没来——”
“你不要糊弄我,我的人看到他进来了。”周舒静毫不客气地打断售楼处经理。明明习惯了盛气凌人,却偏要摆出一副被人欺负的样子委屈道:“你们裴氏地产的员工真是奇怪。我这个当妈的想要看看自己的亲生儿子,你这个外人干什么推三阻四的不让我跟我儿子见面?”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售楼处经理作为裴氏集团的一员,故意挑拨她们亲生母子的关系。
售楼处经理摇头苦笑,正要开口,就听身后有人说道:“可能是见你来者不善,怕你又来欺负我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材颀长的英俊青年从二楼缓缓走下来。剪裁合体的西装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愈发风流匀称,修长的双腿迈下一级级台阶,稳稳当当走到周舒静面前。
周舒静二话不说,直接跪在翁绍面前,悲声哭泣道:“我知道我生而不养,我对不起你。可你能不能看在我生你一场的情分上,放过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还小,他不懂事,你有什么怨恨直接冲我来,能不能放他一马?”
翁绍笑了。顶着售楼处大厅内的灼灼目光和窃窃私语,他缓缓蹲在周舒静的面前,心平气和道:“您瞧,我们经理没担心错吧?您确实来者不善。”
周舒静双目猩红地看着翁绍:“我没想做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放过阿绥,你们毕竟是亲兄弟啊!”
翁绍笑得更愉快了:“翁缜和翁绥收买记者和营销号污蔑我的时候,你有没有跪在他们面前,跟他们说我们是亲兄弟,求他们放我一马呢?”
“我当然有——”
“可他们还是做了。”翁绍十分惋惜地帮助周舒静整了整衣领:“看来你的膝盖在你亲生亲养的儿子面前并不管用。那你凭什么觉得,我这个生而不养的儿子,会接受你的道德绑架?”
周舒静脸色一变。
第38章
周舒静目光阴森地看着翁绍。
翁绍说得没错,她特地选在客流量最多的时候跑来售楼处当众下跪,就是想要通过舆论逼迫翁绍撤诉。她也想过翁绍如果坚持不撤诉,她该怎么做——自然是要发动媒体谴责翁绍唯利是图、六亲不认,宁愿跟仇家混在一起,也不愿意跟自己的亲人握手言和。
周舒静甚至还让记者混迹在人群中,拍下了她向翁绍下跪的照片。不管翁绍答不答应她的请求,她都会把这张照片刊登到各大报纸杂志的头版头条。
周舒静深知,国内的道德风向一直都倾向于“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翁绍居然逼得亲生母亲给他下跪认错,不管内情如何,只要这张照片发出去,必然会有人谴责翁绍大逆不道咄咄逼人。届时人们的目光就会聚集在翁绍的身上。翁氏集团还有翁绥承受的舆论压力就会小很多。
这是周舒静想到的,可以对付翁绍的必杀技。然而让周舒静没有想到的是,翁绍的反应竟然比她预料中的还要刻薄。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我究竟是不是你和翁英杰亲生的。”看着周舒静不断变幻的脸色,翁绍慢条斯理地笑了笑:“当初我被人网暴,被记者堵在考场围剿,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肯站出来维护我?现在却能为了翁绥,在这么多人面前给我下跪。”
周舒静急忙解释道:“我有维护你的,我真的有。我当初就劝过你爸爸,让他们不要跟你计较。可是你爸觉得你性子太桀骜了,想要磨一磨你的性子。你当初在老家流水宴上骂的那么难听,你爸爸他们也是咽不下这口气,想给你一个教训。可是我发誓,我们真的没想毁掉你,我们也是爱你的——”
“没想毁掉我。”翁绍饶有兴致地重复周舒静的话:“那你知不知道长辈给晚辈下跪,晚辈是要折寿的?”
周舒静语噎,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说,就听翁绍继续道:“你当然知道,你就是故意跑来折我的寿,把我架在火上烤。”
翁绍说到这里,缓缓站起身,环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他一眼就认出了隐匿在人群中,偷偷拍照的记者。
翁绍给售楼处经理使了个眼色。售楼处经理一招手,立刻就有两名安保人员架着记者走过来。
记者满脸惊恐、奋力挣扎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放开我!我是记者,我有新闻采访权!你们不能这样……”
翁绍接过记者的挎包,一眼就看到了卡在拉链口的摄像头。他低头嗤笑,取出相机在周舒静面前摇了摇:“你还找了记者拍照。”
他的语气不温不火,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早已司空见惯。他的情绪甚至还没有周遭的看客激动。
周舒静的脸色却彻底黑了,她没想到翁绍的眼睛竟然这么尖。
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也是一片哗然。
翁绍将相机还给如临大敌的记者,笑吟吟问道:“她给了你多少钱?”
周舒静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不等记者开口,她双目赤红地看着翁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我只是不忍心看到你们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想看到你们兄弟反目成仇。”
“我知道你心里怪我,你怨恨我们当初没有帮你,妈妈也知道错了啊!所以妈妈现在当众下跪请求你的原谅。”周舒静说着说着潸然泪下。她泪眼朦胧地仰视着站在她面前的翁绍,态度卑微地道:“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不对,”翁绍摇摇头,一针见血道:“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知道疼了。”
周围嗡嗡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翁绍冲着记者招招手:“你藏在人群后面,拍出来的照片清晰吗?要不要我让售楼处给你提供一段监控录像?”
记者哑口无言。
周舒静的脸色更是精彩得像调色板一样,根本不能看。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明明应该是翁绍被千夫所指、痛骂不孝,可现在她却成了骑虎难下的那个人。
翁绍审视着周舒静的表情:“你是不是以为,你以母亲的身份向我当众下跪,哭着说几句你知道错了,就能逼我撤诉?就能在舆论层面扭转翁氏集团和翁家的形象,甚至倒逼舆论谴责我?”
“你能这么想的逻辑在于,你视父母的身份高于一切。你认为子女天生是父母的所有物。所以不管你们如何伤害我,只要在事态不可控制的时候随便朝我跪一跪,就能抵消你们之前做过的恶。”
“你甚至都没把法律和公序良俗当回事儿。在你的眼里,你的膝盖比既定事实更金贵。只要随便碰一碰地面,再找几个不入流的记者写几篇报道,就能颠倒黑白、扭转乾坤。你不仅把我当成傻瓜,更把世人当成傻瓜。”
“你们翁家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傲慢。”
翁绍说完这句话,人满为患的售楼大厅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像针扎一样落在周舒静的身上。
周舒静气得浑身颤抖。
“你别忘了,你也是翁家人!”
眼见翁绍越说越刻薄,越说越犀利,周舒静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想反驳翁绍的话,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以手掩面,哀哀戚戚地哭诉道:“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不该把我想的这么坏。我可是你的亲妈,我能真的害你吗?”
听到周舒静的哭诉,翁绍还没开口,一直围观的客户忍不住了:“你可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们没害他?那是谁花钱收买营销号在网上散播谣言?又是谁买通记者在考场围堵他的?你们没害他……你们就差没把他害死了!”
周舒静语噎,旋即说道:“我都给他跪下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
眼见周舒静说不过他们,就开始胡搅蛮缠,围观的人也不吭声了。
国情如此,当妈的都要给孩子下跪认错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一群人哑口无言。翁绍反倒是气定神闲地勾了勾嘴角:“你都说了,你是我亲妈,你又没害过我,干嘛要给我下跪?这不是要折我的寿?我之前还以为你跟翁英杰父子一样恨我,又干不掉我,所以想出这样的方式作法,想让老天爷打雷劈我呢!”
翁绍笑吟吟地扶起周舒静:“不过看你哭得这么伤心,我就知道我应该是错怪你了。你来给我下跪,又找记者拍照,应该不是想要害我。你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
周舒静眉心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就听翁绍心平气和地说道:“我觉得您是关心则乱。您不想看到我们兄弟反目、手足相残,又不忍心让我受委屈,那就应该让真正害我的人给我下跪,对不对?”
翁绍说到这里,沉吟片刻:“不如这样吧,你让翁绥给我下跪道歉。大家都是亲兄弟,他给我下跪,我受得起。”
周舒静猛地抬头看向翁绍:“你说什么?”
翁绍笑吟吟道:“翁绥差点害得我前途尽毁,要是换成别人,我肯定不会这样算了。不过你是我亲妈,你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大家都是亲兄弟,我也不忍心看到他小小年纪就要背负案底。但他做事这么没轻没重,我这个当哥哥的,总要给他一点教训,免得他仗着翁家有钱有势,将来又跑去欺负别人。您说对不对?”
周舒静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在围观群众看不到的角度,她看向翁绍的眼神带着难以克制的怨毒。
翁绍只是冲着她微微一笑,故作大度地道:“只要翁绥给我下跪,我就撤诉。”
周舒静怎么舍得让自己最偏爱的小儿子给翁绍下跪。她直勾勾地看着翁绍,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可是你的亲弟弟,你都知道他不懂事,就不能原谅他一次吗?”
“您是不是忘了,我跟他是一天生的?”翁绍笑吟吟反问道:“他差点害得我前途尽毁,身败名裂,我只不过是让他的膝盖碰一碰地面,就愿意撤诉。他要不是我的亲弟弟,我会这么好说话吗?”
“您都可以在众人面前给我下跪,他为什么不行?”
“您要是这么偏心,我真的会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翁绍凝视着周舒静的眼睛,轻声反问:“要不,我们去做个亲子鉴定?”
周舒静悚然一惊。
售楼处经理掐准时机,笑眯眯走上前:“翁夫人,我们已经知道您的来意了。您看这样好不好,我给您找个地方,您要是还有什么话想跟翁绍说,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聊。请您先挪一步,不要影响我们售楼处正常办公好吗?”
周舒静置若罔闻,只是惊疑不定地看着翁绍。
翁绍缓缓开口:“你今天过来的目的,不就是想要让我撤诉吗?条件我已经告诉你了,你慢慢考虑。开庭之前,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第39章
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就如短兵相接,激烈的火星子在虚空中迸发碰撞。本想祸水东引的人却作茧自缚,一不小心成了引火烧身。
周舒静有些后悔。她早就知道翁绍是个难缠的人,她以为她能以母亲的身份压制他。直到两人真的交手,周舒静才发现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是她低估了翁绍的口齿和心理承受能力。明明是一场被道德绑架的死局,却被翁绍另辟蹊径地解了围。不仅当场抓住了偷拍的记者,戳穿她的用意,甚至还将计就计,逼迫翁绥给他下跪道歉。
至于翁绍随口提到的“亲子鉴定”,更是听得周舒静胆战心惊。她不知道翁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有意试探她,还是在说气话。
可不管是哪一样,都让周舒静觉得麻烦大了。
然而事已至此,就算周舒静想要临阵退缩,只怕翁绍也不会同意。
临湖雅苑售楼处的监控视频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周舒静不知道翁绍会在什么时间引爆炸弹,唯一的办法就是:“开个价吧。”
临湖雅苑售楼处贵宾接待室,周舒静把玩着手中的墨镜,不动声色道:“我要临湖雅苑今天的监控视频和所有备份。多少钱你开个价。”
翁绍微笑反问:“你觉得可能吗?”
周舒静深吸一口气:“翁绍,我们才是一家人。裴行则能给你的,我们照样可以给你。你为什么非要跟翁家的仇人掺和在一起,净做一些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你以为裴行则是真心对你好吗?他只不过是在利用你。一旦翁家倒了,你的利用价值也就没了。可你身上流着翁家人的血,到了那个时候,你的下场只会更惨。”
“只有我们才会真心帮你,只有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你究竟明不明白?”周舒静苦口婆心,语重心长,试图用怀柔的手段挑拨裴行则跟翁绍的关系。
只可惜这一招对翁绍并不管用。
“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要说,这次见面就到此为止吧。”翁绍笑道:“相信你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顿了顿,翁绍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我也是。”
眼见不论自己说什么,翁绍都无动于衷。周舒静一颗心沉了又沉。她没能说服翁绍,就只能选择先发制人。
很快,翁氏集团董事长夫人周舒静在临湖雅苑售楼处向儿子当众下跪道歉的照片,在一夜之间登上各大报纸、杂志的头版头条。
母跪子的爆炸新闻成功引发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和讨论。
在记者极具煽动性的笔锋下,一个幡然悔悟的卑微母亲的形象跃然于纸上。
正如周舒静所料,在这个时代,掌握舆论主导权的那波人大多数都主张“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因此周舒静以母跪子的报道一出,整个舆论一片哗然。
照片中,身材纤瘦的母亲神色悲悯地跪在儿子面前,低头忏悔、苦苦哀求的一幕极大地刺激着所有读者的眼球和三观。
“作为一名母亲,我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管这位女士做过什么,她都是翁绍的亲妈。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翁绍。翁绍怎么能让亲生母亲给自己下跪呢?”
“我们国家自古以来,向来推崇以孝治天下。孝顺父母是当代社会所有人的课题。然而翁绍的所作所为,却让我怀疑这个年轻人的品德。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感恩,他还能称之为人吗?诚然翁绍在本届高考中发挥良好,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京海大学。但我必须要强调一点,品德跟才华其实是两回事。一个人如果才华横溢,但是品德低下的话,他的社会危害性甚至比平庸的人更大。我们必须要深刻反思……”
周舒静成功了。她有蓄谋的惊天一跪,确实让她在报道发出的第一时间,博取了大多数人的谅解和同情。
无数读者在看到文章后都坐不住了,强烈的情绪波动促使他们立即动笔给报社和杂志社写信。在全国各地如雪花一般的读者来信中,他们无限共情身为人母的周舒静,认为翁绍无论如何都不该接受亲生母亲的跪拜和忏悔,甚至呼吁翁绍给母亲道歉。
尤其是许多教育界的专家学者和教授们,更是长篇大论、旁征博引,从国人以孝治天下的悠久传统,聊到时下充满叛逆精神的新一代。
在他们的口中,之前还品学兼优的翁绍无疑成了垮掉的一代。有才无德,冷漠无情,缺乏同理心。他们甚至认为这样的翁绍暗藏反社会人格,如果不加以纠正,将来肯定会对社会造成极大的危害。
一夜之间,翁绍口碑逆转。周舒静则成了忍辱负重的伟大母亲的代名词。连带着翁英杰父子和翁氏集团都有被洗白的倾向。发声的媒体和专家们普遍认为是翁绍的行为太极端,才会导致翁家人接连出手“教训”翁绍。他们的本意是好的,只是没有考虑到翁绍当时正处于高考前夕。
不过以翁家的家世背景,就算翁绍真的高考失利,他们也有资本支持翁绍复读或者留学。毕竟翁英杰和周舒静的大儿子翁缜当初就选在了去国外留学。学成归来以后,立即担任了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
“在父母可以兜底的情况下,即便他们真的想用一次高考成绩惩戒翁绍的所作所为,也只不过是小惩大诫。根本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严重。”
收了公关费的媒体和所谓专家们言之凿凿,很快就将翁家人赶尽杀绝的举动,美化成对翁绍的小惩大诫。
也算是让之前没见识过金元攻势的读者们真切见识了一把什么叫“有钱能使鬼推磨”。
被传票折磨了好几天的翁绥更是沾沾自喜。他并不了解翁绍跟周舒静的对峙过程,只认为他的母亲以身入局,轻易扭转了乾坤:“就算翁绍口齿伶俐又能怎么样?我们先发制人,一百张嘴难道还说不过他一张嘴?他还想让我给他下跪道歉,真是痴心妄想!”
“再说我哪里做错了?我只不过是想要教训他一下,小惩大诫而已。是他自己心胸狭隘,明明做错了事情还不肯承认,还跑去跟咱们家的仇人勾勾搭搭,我说他狼心狗肺、吃里扒外,难道还说错了吗?”
翁绥愤愤不平。翁绍跟裴行则狼狈为奸,害得翁氏集团股票大跌、损失惨重,他爸爸和大哥被股东和董事们问责,这些事情他都看在眼里。他就说翁绍是个白眼狼、扫把星。要是没有翁绍,他们家怎么会这么倒霉!
如今终于有人看穿了翁绍的真面目,翁绥简直觉得大快人心。
只可惜好景不长,就在新闻媒体一面倒地抨击翁绍的第三天,一段临湖雅苑售楼处的监控视频被翁绍本人上传到了网上。
真相大白于天下。
支持翁绍的网友如雨后春笋,快速聚集在各大社交平台。他们带着相关视频铺遍全网。力求让所有人看清楚周舒静企图用道德绑架混淆视听的险恶用心。
“一个母亲如果真心疼爱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会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扔在乡下十八年不闻不问?我就不信当初翁家人收买记者造谣翁绍的事情她不知情。既然当初都没阻止她的两个儿子陷害翁绍,如今她又怎么有脸求翁绍放过翁绥?”
“如果她这个当妈的真能一碗水端平,为什么不压着翁绥给翁绍磕头认错?”
“她给翁绍下跪的时候还让记者偷拍!怪不得之前有那么多媒体和专家一面倒地抨击翁绍,都收钱了吧?”
“我现在也开始怀疑翁绍到底是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当妈的真能这么狠心?”
“我建议翁绍去做一个亲子鉴定!”
周舒静看着网上越来越发散的评论,只觉得心惊肉跳。她捂着胸口,一脸惊慌地看向翁英杰:“怎么办,那个小畜生不会真要闹着做亲子鉴定吧?”
“我怎么知道!”翁英杰一脸阴沉地看着电脑屏幕。思索半晌,又闷声问道:“他怎么会知道?”
周舒静没有说话。夫妻两人忧心忡忡地对视一眼:不管翁绍是怎么知道的,他们都要阻止事态向更坏的方向发展。
*
裴氏集团成立一百周年的庆典晚宴定在八月份的最后一天。
当日,举办庆典的裴氏大酒店门庭若市,琳琅满目的豪车将酒店门前的一整条路挤得水泄不通。受邀前来参加庆典的不乏社会名流和政商两界人士,以及裴氏集团董事长裴竞尧的亲朋世交、合作伙伴,集团的股东和高管,各地分公司和子公司的代表。现场还请了许多明星艺人担任表演嘉宾。
傍晚时分,无数媒体记者守在酒店门口拍照录像。
当翁绍和临湖雅苑售楼处的同事以裴氏地产清源市分公司代表的身份出现在酒店门口时,在场的记者全都疯狂了。他们扛着长枪短炮一窝蜂地冲到翁绍面前,那场面简直比当红名星走红毯还要火爆。
“翁绍同学,听说你这次是以裴氏地产全国销冠的身份,受邀参加裴氏集团成立一百周年的庆典晚会。据说你在临湖雅苑的佣金分成已经突破了一千五百万。请问十八岁就能月入千万,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翁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身后有人怒气冲冲地说道:“月入千万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裴行则身边的一条狗!”
霎时间,众人哗然。大家循声望去,赫然只见翁氏集团董事长翁英杰携夫人周舒静,以及两个儿子从红毯尽头款款走来。
注意到翁绍看向他们的视线,适才说话的翁绥讥讽一笑:“干嘛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放着好好的翁家二少不做,跑去给裴行则当狗。为了区区一千万卑躬屈膝、摇尾乞怜,难道不是天生下贱?”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灼灼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翁绍的身上。
面对翁绥的破口大骂,翁绍只是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说道:“我给裴总当狗,短短三个月就赚了几千万和两套房。可见裴总知人善任,出手大方。相比之下,二十几年前对翁董事长有救命之恩的亲大哥,还有不辞辛苦养育了翁董事长的亲爹至今还在乡下过活……”
翁绍说到这里,非常刻意地停顿了一下,慢条斯理道:“由此可见,给裴总当狗,比给翁董事长当爹划算!”——
作者有话说:入V公告:
一、本文会在5月14号周三入V,是从27章开始倒V,看过的宝宝们不要点错了。还没看的宝宝们抓紧时间看~
二、为了攒稿,明天不更新了。入V当天掉落万字更新。
感想大家的支持,我们后天见~
第40章
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口,熙熙攘攘的宾客和媒体记者被翁绍一句话震得鸦雀无声。
在机关枪似的快门声中,翁绥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他白皙的面颊迅速红温,指着翁绍语无伦次地骂道:“你真是不要脸!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翁绥大概是真的不会骂人,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相比之下,翁绍的反击就犀利多了。语不惊人死不休,堪称是见血封喉。就连以“喉舌”自居的媒体记者都要甘拜下风。
翁缜拍了拍翁绥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一下。毕竟旁边还有记者在,他不希望翁绥被怒火冲昏头脑,失了风度。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得意,”翁缜徐徐开口:“年仅十八岁就赚了上千万的佣金,还白得两套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优秀?可我却觉得你很傻,简直傻透了。”
翁缜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下来,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翁绍。本以为翁绍至少会反问他为什么会觉得翁绍傻透了,岂料翁绍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翁缜见状,只能硬着头皮自顾自往下说:“如果你真觉得自己很优秀,那你就更应该回到翁家,让父亲好好栽培你。”
“你现在跟在裴行则身边,说好听一点是他的合作伙伴,说难听一点,不过是他养在身边的一条狗。他养着你,只是为了利用你,看你像条疯狗一样撕咬我们,让全京海的人看翁家的笑话。你这么聪明,难道就甘心当一条被人呼来喝去的狗?”
翁绍微笑:“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我给裴总当狗,要房有房要钱有钱。你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连几千块的学费都不舍得给我——这么一看,我在翁家的时候,过得连条狗都不如。”
听到这里,翁家四口眉心一跳,不约而同想起了清明家宴上的那一场争端——当时翁绍为了凑齐读大学的学费,想要认回亲生父母。全家人都觉得翁绍心机深沉,忘恩负义,翁英雄更是破防大骂翁绍不知道感恩,还说养他不如养一条狗。彼时翁绍的回答就是“我过得确实还不如翁家养的一条狗。”
时至今日,翁绍又用同样的话术堵翁缜的口。
只不过这一次,周围的看客不再是村里的乡亲,而是京海市的业界同仁、名流大腕,甚至还有无数媒体记者在旁围观。
看着酒店门口驻足不前的宾客和记者,翁缜沉默了。他没想到翁绍这么刁钻难缠,真就像是一只疯狗一样,盯住他们死咬不放。
翁缜深吸一口气,满脸厌烦地说教道:“爸爸当时只是觉得你的性格过于冷漠桀骜,想要压压你的性子。你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么会不管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我们翁家每年资助的贫困学生都有好几千,怎么可能不供自家人上大学?反倒是你,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竟然跑去跟外人联手坑害自家人?你的报复心怎么这么重?”
“报复?”翁绍玩味笑道:“翁先生还真是童心未泯。据我所知,你们翁氏集团的市值已经蒸发了几十个亿,翁先生不知反思复盘,竟然简简单单把这一切视为一个成年人的宣泄和报复……你真有趣。”
翁缜实在受不了翁绍的轻视和讥讽,气急败坏地怒吼道:“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当然是生意。”翁绍眉目缱绻,气定神闲地说道:“在商言商,但愿翁总能够吸取教训,别再这么儿戏。不然的话,你们还会吃大亏的。”
“你放屁!”翁缜冷笑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裴行则身边的一条狗——”
“行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翁董事长出声打断翁缜的口不择言,他拧紧眉头看向翁绍,沉声训斥道:“你看看你现在的德行,目无尊长、小人得志,简直丢尽了翁家人的脸。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大伯和大伯娘,还有你的老师就是这么教导你的?你真是毫无教养!”
“都说养不教父之过,”翁绍丝毫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火气,仍旧心平气和地说道:“看来翁董事长罪孽深重。”
翁英杰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太阳穴都一跳一跳的,胸口被怼得硬生生的疼:“你说的没错,从前确实是我疏忽了对你的教养。今后不会了,我会将你带回翁家,好好的教导你。履行我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
“履行一个父亲的责任?”翁绍玩味地笑了笑,一针见血地指出:“不,你不是要履行父亲的责任,而是想要行使作为父亲的权力。”
翁英杰阴沉着脸:“你放心,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折腾出这么多事,不就是想要钱?裴家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裴家不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但要看你的表现。”
翁绍轻笑:“恕我直言,您的承诺就像您夫人的膝盖一样。”
翁绍说到这里,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周围噤声不语,但一味拍照录像的媒体记者:“自以为金贵,实则毫无用处。”
翁绍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翁英杰脸上的肌肉止不住地抖动,他目光阴鸷地看着翁绍,明明已经气到七窍生烟,却还是要竭力保持风度:“你还小,没见过多少世面,所以才会被某些人的小恩小惠蒙骗,我不怪你。我不怪你目光短浅,也不怪你口无遮拦,但我绝不允许翁家的孩子跑去给别人当狗——”
“翁董事长还真是清闲,”翁英杰的大放厥词被一道声音打断。
从内场匆匆赶过来的裴行则毫不犹豫地站到翁绍的身边。他伸出手臂搂住翁绍的肩膀,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回护道:“您不在公司收拾烂摊子,居然携家带口,跑到我们裴氏集团的周年庆典上,欺负我们裴氏集团的优秀员工,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翁英杰目光冷凝地看向裴行则,冷冰冰道:“我是在教训我的亲生儿子。叫他目光放长远一点,不要为了一点小恩小惠,跑去给别人当狗!”
裴行则笑了:“我有点听不懂,翁董事长您说这些话,是想表达什么?”
“翁绍是我们裴氏地产的销冠,也是裴氏集团评选出来的本年度优秀员工。他入职以来的业绩和表现有目共睹。无论是从哪方面看,他都是我们裴氏集团最需要的优秀人才。可是在翁董事长的口中,却用这样侮辱人格的字眼,来形容一名能够以一己之力推动整个行业发展和变革的优秀人才,这让我不仅好奇,您究竟是怎么看待翁氏集团旗下员工的?”
“难道您把他们都当成是翁家的狗?”
裴行则的反击同样犀利得让翁英杰勃然色变。
当着诸多媒体和宾客的面,翁英杰绝对不能容忍裴行则这么污蔑他:“裴总伶牙俐齿,翁某佩服。可是翁某还是希望裴总不要胡搅蛮缠。翁绍是我的儿子,咱们两家的恩怨我不想多说。你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冲着我来。没必要教唆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去仇恨他的父母家人。我知道,你就想看到亲者痛仇者快的一幕,但我还是要说,做人不能太卑鄙。”
裴行则彬彬有礼地开口:“翁董事长多虑了。你我之间哪来的仇怨,不过是在商言商罢了。”
翁英杰听到这句“在商言商”,眼角止不住地抽动了一下。
裴行则含笑不语。他知道翁家人在看清楚翁绍的价值后,一定会想方设法挑拨他们的关系。但是翁英杰这只老狐狸绝对想不到,他跟翁绍的合作,看上去是他主动找的翁绍,实际却是翁绍先抛出的诱饵。
被钓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他。
裴行则有些怜悯地看着翁英杰,这只老狐狸到现在都没看清楚,被他放弃的翁绍究竟有多么优秀。说起来,他还真得感谢一下翁家人——要不是他们全家齐心协力地欺负翁绍,翁绍也不会主动出现在他的身边。
来日他们两个终成眷属,他一定会买最好的喜糖,感谢这群愚不可及的月老。
裴行则暗戳戳的幸灾乐祸,翁绍却是莞尔一笑,落井下石:“裴总您不懂,在翁董事长的心里,这儿子跟员工确实不一样。他把员工当狗,还要每月支付员工薪水。他不把儿子当人,就连一年几千块的学费都舍不得掏。”
翁绍说到这里,旋即感慨万分地道:“这么看来,给翁董事长当爹当儿子都不划算,都不如给裴总当狗。”
裴行则听到这句话,眉头一皱,他稍稍用力捏了捏翁绍的肩膀,一直挂在嘴边的微笑都没了,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是我的人,是我最器重的合作伙伴,今后谁再侮辱你,你就大嘴巴抽他的。”
翁绍闻言,脸上故意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懂了,原来在正常人眼中,我是个人啊!”
翁绍说到这里,又看向翁家父子:“那为什么三位翁先生从不把我当人看?”
裴行则漫不经心地接话道:“谁知道呢。或许他们目中无人,是因为心中很狗吧。”
这句话一说出口,连一旁吃瓜录像的媒体记者都忍不住乐了。就更不要说辛苦憋笑的嘉宾和酒店的工作人员。
欢快的笑声在酒店门口弥漫开来。即便大家意识到了不对立刻收声,但还是成功激怒了翁英杰。
“混账东西!”红温上头的翁董事长下意识扬起手臂,朝着翁绍的脸狠狠扇下去。却被裴行则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裴行则用力钳住翁英杰的手臂,居高临下地直视翁英杰的双眼:“翁董事长,您和您的家人应该不想被安保人员撵出去吧?”
面对裴行则明目张胆的威胁,差点气出脑溢血的翁英杰只能冷哼一声,重重地甩开裴行则的手。
“既然你这么喜欢给人当狗,我这个当父亲的也不好拦着你。但你记住,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翁英杰说到这里,阴森森地看了一眼翁绍:“你不想落到兔死狗烹的下场,就该明白,你在别人眼中的价值,只是因为你姓翁。”
一直没有开口的周舒静也默默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想要抚摸翁绍的脸颊,被翁绍避开了。就只能惆怅地放下手臂,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我们的气,但你始终都是翁家人,你的身上流着翁家的血。从前或许是我们想要教育你的方式不对,但我们都是爱你的。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翁家的大门,也永远为你敞开。”
说完这句话,一家四口默不作声地走进酒店。只是从背影看,怎么看都有点灰溜溜的。
在他们走后,裴行则也带着翁绍进了内场:“抱歉,是我安排不周——”
话没说完,就被翁绍打断了:“跟你无关。他们本来就想找我的茬。”
裴行则心知肚明,翁家四口这次还真未必是想找翁绍的茬。听话听音,从他们适才劝说翁绍的话来看,他们应该是想跟翁绍达成和解——至少把翁绍带回翁家。如果可以的话,再挑拨一下他跟翁绍的关系。
只可惜翁绍不按套路出牌。几句话就把翁家人刻意营造的“恨铁不成钢”的认亲场面搅合得面目全非。翁英杰更是差点被翁绍激怒,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打人。
*
翁家人确实没有想到,翁绍的毒舌能够犀利到这种程度,险些让他们毒发身亡。
“真是个不识抬举的小畜生。”进入观光电梯的翁英杰彻底黑了脸。
此时并无外人,一直竭在力克制自己的翁缜也忍不住开口:“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放着豪门阔少不当,偏偏跑去当人家的狗腿子。”
翁缜实在想不通,裴行则到底给了翁绍什么好处,能哄得翁绍死心塌地跟着他,一门心思跟翁家对着干!
“早知道他这么难缠,当初他想回来的时候,我们就该答应他。”周舒静有点悔不当初。
正如翁绍说的那样,明明几千块钱就能解决的事情,却让翁氏集团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市值蒸发了几十亿。
要不是因为翁氏集团损失惨重,集团股东和董事们不断逼宫,他们又何必跑来这里吃人家的白眼?
听到周舒静的话,翁英杰和翁缜更生气了。自打翁氏集团成立以来,他们父子二人身居高位、大权在握,已经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了。
如今却为了一个翁绍,跑来裴氏集团的周年庆典上,受人家的冷嘲热讽。输人又输阵,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裴竞尧那只老狐狸一定乐疯了。”翁缜不是滋味地冷哼一声。
拜翁绍所赐,他们全家跑来唱了这么一出大戏。换成他们是裴竞尧,恐怕也要乐疯了。
“说到底都是翁绍不对。”翁绥愤愤不平地骂道:“他给大伯当了十八年的儿子,为了几千块钱,说翻脸就翻脸,他这样的品性,谁敢信任他?爷爷只是说了他几句,就被他气晕了。爸妈也只不过是说了他几句,他就记恨上我们,转头就跟爸爸的仇人沆瀣一气。”
翁绥越说越气,有点控制不住音量的大声抱怨道:“他这样是非不分、睚眦必报,分明就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我就搞不懂了,为什么网上那些人都向着他说话?就连法院都觉得我们找的记者和营销号是在造谣!我真的搞不懂,我们哪里造谣了?”
“他难道没吃里扒外,帮着外人坑害自家人?没抛弃养了他十八年的大伯?没三番两次气得爷爷生病住院?他如今还想告我诽谤他?我哪里诽谤他了?我说的明明句句都是事实!”
翁绥摇晃着翁英杰和周舒静的胳膊说道:“爸、妈,我们难道就不能找个厉害点的律师,跟他打官司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翁家四口面面相觑,忽然惊觉自己一直以来,都陷入了思维定式。
是啊!为什么他们会在得知翁绍起诉翁绥时,第一时间选择息事宁人,选择逼迫翁绍撤诉呢?
翁缜脑子飞速转动:“我觉得翁绥的话有几分道理。首先,诽谤罪的认定其实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举证者很难证明谣言的散播程度达到了法律规定的‘情节严重’。其次,翁绥确实花钱收买了营销号,让他们在网上散布视频。可那些视频并不是翁绥捏造的。”
至于翁绍本人,在社会舆情最严重的时候,也没遭受什么实际损失——他以全省第一的排名考上了京海大学,凭借舆论炒作博取同情,又是出书又是卖房,赚了上千万(翁家人此时还不知道裴行则成功做空翁氏集团后,给翁绍分了六千六百万)。
相比之下,反倒是翁氏集团在这一系列事件中损失惨重,不仅声名狼藉,连集团市值都蒸发了好几十个亿。
“翁绥非但没有诽谤他,反而可以告他侵犯翁绥的名誉权。”翁缜言之凿凿,越说思维越清晰。
翁英杰和周舒静也有些拨云见雾的豁然开朗。
所以当初他们为什么会在接到法院的传票时,跑去给翁绍下跪呢?
一家人面面相觑,周舒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最近集团损失惨重,我也是关心则乱,出了昏招。”
酒店监控室内,正在值班的安保人员一脸迷惑地看着观光电梯里大声密谋的翁家四口,想了下,还是给安保部经理打了一个电话。
*
裴行则挂断电话,领着翁绍走到被宾客簇拥谈笑的裴董事长夫妇面前:“爸、妈,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他就是翁绍。”
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主人和宾客们不由自主地暂停了交谈,有些好奇地看向翁绍。
尽管已经从各路媒体的采访视频中,看到过翁绍的那张脸,可是当翁绍真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众人还是不自觉的眼前一亮。那种感觉,就像是被钻石折射出的光芒晃了一下眼睛。
“果然一表人才。”管舜华情不自禁地称赞道:“怪不得行则天天在我们面前念叨你。什么时候有空,让行则带你来家里坐坐。”
翁绍展颜一笑,眉目灿然:“裴总也经常在我面前提起您二位。他说您是全世界最美丽善良的母亲。我本来以为裴总是孝子眼中出慈母。今日一见,方知裴总的言语有多匮乏。”
管舜华被翁绍逗得哈哈大笑。她是一个极为爽朗的女人,言谈举止都带着一股子令人心折的豪爽和契阔。相比之下,裴竞尧的性格就儒雅内敛多了。
只可惜翁绍上辈子跟他们并没有太多接触。
他刚回到翁家那几年,被翁家众人刻意打压,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层次的社交场合;等到翁绍凭借自己的努力在翁氏集团站稳脚跟,裴竞尧夫妇又因为飞机失事下落不明。
想到这里,翁绍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站在裴竞尧旁边的几个裴家人。几年后的那场飞机失事,源于裴家内斗。裴行则的二叔裴希尧和三叔裴恒尧,买通了维修工程师,在飞机上动手脚。
本以为裴竞尧夫妇死后,裴希尧和裴恒尧能顺利瓜分裴氏集团,却没想到一直被大家视为纨绔子弟的裴行则,竟然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说服大半股东支持他上位。更是在上位以后,逼得裴希尧和裴恒尧节节败退。最后走投无路,竟然跑去跟翁英杰联手,企图里应外合搞垮裴氏集团。
只可惜棋差一招,又被翁绍和裴行则联手做局,送去吃牢饭。
翁绍还记得,裴行则死后,由他接手裴氏集团,裴希尧和裴恒尧的儿女竟然还打着裴家的旗号,妄图把他赶出董事会。脸皮这么厚,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长的。
翁绍真想一语戳穿这些人的真面目,只是疏不间亲——想到这里,翁绍瞥了裴行则一眼。也不知道在他心中,他们谁更亲!
裴行则注意到翁绍的视线,立刻看了回来。翁绍却已经收回了目光。
裴董事长冷眼看着两人的互动,不动声色地问道:“我听说你已经从临湖雅苑离职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翁绍笑道:“接下来会好好念书、赚钱、享受生活。”
裴董事长又道:“听行则说你大学读的是金融,这是一个非常注重实践的专业。恰好裴氏集团旗下也有投资公司——”
“我的儿子我自己会安排,就不劳裴兄费心了。”翁英杰刚走过来,就听到裴竞尧这个老狐狸在诱拐翁绍。
裴竞尧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他也不恼,反而很有涵养地笑了笑:“我这是求贤若渴。谁不知道翁绍仅在临湖雅苑兼职三个月,就创下了将近五个亿的销售额。由他创建的互联网线上楼盘红黑榜+线下看房团模式,更是大力促进了房地产销售模式的全新变革……”
“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翁绍一个人在过去三个月的努力,至少将整个翁氏集团的市值提升了10%,这么优秀的人才,我怎么会放过呢?”
翁绍适时开口谦虚道:“裴董事长谬赞,我个人能力有限,能有这样的成绩,还是要仰仗裴总的大力支持,还有临湖雅苑整个销售团队的通力协作。”
翁英杰冷眼看着翁绍在裴竞尧面前表现得如此谦逊低调,再一想他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小人得志的嘴脸,忍不住冷哼一声:“你要是想实习,翁氏集团也有风投部门,你可以跟在你哥身边,先给他当个总裁助理。”
翁英杰用一副施恩的口吻说道:“我之前就告诫过你,不要被外人的小恩小惠蒙骗。他们看到你的利用价值,只会想方设法榨干你。只有你的家人,才会为你的将来做长远考虑。”
翁绍不咸不淡地勾了下嘴角:“是么,我还以为你们翁家接下来会起诉我侵犯了你们的名誉权呢。”
翁家众人脸色一变,立刻意识到他们在电梯里的交谈被人偷听到了。
周舒静深吸一口气:“裴氏大酒店的服务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没人告诉你们应该尊重客户的隐私吗?”
管舜华笑吟吟道:“安保部门的工作人员恪尽职守,他们只是没有想到,有人会在公众场合大声密谋。”
“什么叫大声密谋?”周舒静疾言厉色地反驳道:“我们只是探讨一下翁绍胜诉的可能性。正是因为我们都意识到这场官司他不可能胜诉,所以才更想劝他撤诉。
比起你们这些外人,我们姓翁的才是一家人。你们唯恐天下不乱,教唆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背叛他的父母家人,起诉他的同胞兄弟。不管官司输赢,反正你们都有热闹看。谁会在乎这个孩子的死活?可是我们做父母的,却不会这么狠心。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利用,傻乎乎的帮人家作嫁衣裳,自己却落得个身败名裂、众叛亲离的下场。”
面对周舒静的言之凿凿,管舜华仍旧笑吟吟道:“您既然这么有心,为什么没早点唤醒慈父慈母的心肠?害得翁绍多吃了许多苦头。”
周舒静深吸一口气:“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居心叵测的外人,见缝插针地挑拨我们的关系——”
话没说完,一阵激昂的音乐吸引了全场注意。
原来是吉时已到,身穿定制旗袍的主持人上台做开场介绍,然后邀请董事长裴竞尧上台致辞。
一众宾客们看了半场豪门大戏,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面带笑容地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裴竞尧。
周舒静走到翁绍面前,正打算继续游说翁绍撤诉、回家,哪知道裴行则长腿一迈,横亘在翁绍和周舒静之间,根本不给周舒静说话的机会。
周舒静看向裴行则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块碍眼的绊脚石。再加上裴竞尧上台致辞,她出于社交礼貌,也不好闹出太大动静,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人之隔的翁绍,望眼欲穿。
奈何翁绍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几年后飞机失事的裴家父母,根本没有心思跟周舒静逢场作戏。
等到裴竞尧讲完话,在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中,他竟然越过了主持人串场的流程,亲自邀请翁绍作为裴氏集团的优秀员工,上台发表感言。
看着步履从容走到台上,与裴竞尧亲切拥抱,又站在麦克风前侃侃而谈的翁绍,翁家人的脸都绿了。
他们无法忽视周遭暗戳戳看过来的玩味视线。
一个翁家人,竟然以裴氏集团优秀员工的身份,在裴氏集团成立一百周年的庆典晚宴上发表感言,讲述自己入职以来的业绩和成就……这样魔幻的一幕,还真就发生了。
此时此刻,现场的嘉宾们由衷觉得,翁绍最突出的成就,或许都不是以一己之力推举裴氏集团的市值上涨10%,而是以一己之力连消带打,让翁氏集团的市值蒸发了几十亿。
这就叫自家的成绩固然可喜,敌人的败绩更让人开怀。
反正他们以己度人,都想不出这两件事,哪件会让裴家人更开心。
不过他们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不管哪件事,翁家人都不会开心。
翁家人确实不开心,却还要强颜欢笑,保持风度。
等到翁绍讲完话走下台的时候,翁家四口面色牵强地迎了上去。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裴行则的那几个狐朋狗友又抓住机会,端着香槟酒杯走了过来,笑着打趣起翁绍和裴行则:“呦呦呦,这是谁呀!这不是心软的神明,还有他的信徒嘛!”
几人说的是翁绍录制《对话人生》的时候,翁绍形容裴行则的话。
他们看到这段采访的时候,简直如遭雷击。
陆青杨摇晃着酒杯唉声叹气:“翁绍你知道吗,其实最早注意到你的人是我。如果当初是我出面资助你,会不会你心中那个心软的神,就是我啦?”
陆青杨玩笑着,问出一句真心话。
翁绍只是笑了笑:“不会,我等的人是裴总。”
话音未落,裴行则心满意足地揽住了翁绍的肩膀:“听到没有,我才是翁绍唯一的选择,跟出场顺序没有关系!”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逢场作戏的哀嚎声。
“真的假的?”
“我不信!”
“翁绍你有没有想过再加一个合作伙伴。京海不止一个裴氏集团,我们陆家也很有实力。”
“我们王家也可以的。”
“你能不能在你的楼盘红黑榜上,多替我们家的楼盘美言几句。”
“你还接不接网络推广?”
诸位阔少们对翁绍那叫一个心服口服。他们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比翁绍更会炒作的人。不管他是主动还是被动的,只看他几次三番陷入舆情风暴眼,要是一般人,早就被风浪吞没了。可是翁绍就能兴风作浪、趁势而起,一次又一次地站在风口浪尖上。连带着翁绍任职的临湖雅苑,都顺理成章地承接起一波又一波的巨大曝光。
受到翁绍的流量托举,裴氏地产和裴氏集团也在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接连爆出利好消息,股价一路飙升,企业形象更是好到离谱。
这一点别说是他们,就连他们的父母都跟着惊叹眼红。
当然大家在眼红之余,也少不得在背地里嘲笑翁英杰——家里土生土长的聚宝盆都能让他们扔出去,还端端正正地扔到了仇家怀里。
要说一开始,大家还会同情一下翁绍,觉得他是一个不受父母待见,还惨遭仇家利用的小可怜。可是翁绍愣是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叫大家对他刮目相看。
时至今日,已经没人会觉得翁绍是个无依无靠、任人拿捏的小人物。事实上,一个能在被亲生父母放弃后、毫不犹豫跟仇家联手、对付自己亲爸的狠角色,谁敢看轻他,谁才是真傻逼。
没人会觉得自己是傻逼,他们已经尽可能高看翁绍了。可事到临头,他们还是会无奈地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年轻人。
大家只能一边羡慕裴家的好运气,羡慕裴行则在翁绍最低谷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笼络住他的心;一边暗自庆幸自己好歹不是翁英杰,没有做出把聚宝盆拱手让给仇人的蠢事。顺便再叮嘱自家的晚辈,一定要想办法交好翁绍。
一个能在低谷期狠狠抓住机会,只用三个月就巧借东风,狠狠打出一场翻身仗的年轻人,他的未来不可限量。
莫欺少年穷,正该用在这种人的身上。
不过相比于各家长辈的纯粹功利心,被长辈们千叮万嘱要交好翁绍的二代们的想法就复杂多了。
少年慕艾亦慕强,翁绍恰好两者兼备。他的出现就像是吹皱一池春水的清风,撩拨着所有人的心弦。
众人遗憾裴行则的捷足先登,更加遗憾翁绍坚定不移的选择。
裴行则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群牲口们的蠢蠢欲动,刻入骨髓的雄竞心态让他在一瞬间充满了斗志。
“谁想跟翁绍合作,别光用嘴说呀。把你们各家的合作条款拿出来,我先帮翁绍审核一下。”裴行则揽着翁绍的肩膀,摆出一副正宫的姿态,义正词严道。
富二代们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试探道:“不知道裴大少给翁绍同学开出了什么样的合作条款?”
裴行则一听就乐了。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给翁绍的分成和盘托出,末了还道:“……商品社会,市场经济,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无需多言。”
众人听得脸都绿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裴行则砸在翁绍身上的钱就有六千六百万,这还不包括翁绍在临湖雅苑赚的佣金提成,还有裴行则以集团名义赠送他的两套房。
这要是全加起来,至少得八、九千万。就算各家家资丰厚,也不可能在一名员工身上花这么多钱。
只能说裴行则确实下了血本了。
裴行则却不以为然:“这都是翁绍应得的。你们只看他赚得多,怎么就没看到他给裴氏集团赚得更多?”
就这点气量和格局,裴行则都懒得多说。
同样脸发绿的还有之前言之凿凿的翁家人。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翁绍。
怪不得翁绍信誓旦旦要做裴行则的狗。三个月就赚了小一个亿,换成他们,恐怕也要心甘情愿地给人当狗。
只是这么一来,他们想要说服翁绍的把握就更小了。
翁家众人面面相觑,心情很遭。
裴行则冷眼旁观,心情甚好。
*
当天晚上庆典结束时,裴行则带着翁绍走进地下停车场,来到一辆黑色的卡宴前。
翁绍看了一眼:“你换车了?”
裴行则托起翁绍的手,将钥匙放到他的掌心:“是你的车。喜欢吗?”
翁绍看着安静趴在车位上的卡宴,忽然想起上辈子,裴行则送他的第一辆车也是卡宴。
这个男人的审美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
翁绍轻笑:“我还没驾照呢。”
裴行则道:“已经帮你包好驾校了,还给你找了全世界最好的教练,你这么聪明,考下驾照不在话下。”
翁绍明知故问:“哪个教练这么厉害,居然能得到我们裴总如此盛誉。”
裴行则彬彬有礼地欠身:“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两人相视一笑。
“……没人会比我对你更好!”回程路上,裴行则还不忘喋喋不休:“这不是画饼,而是承诺。”
“翁绍,我会成为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你相信我吗?”
“我信。”翁绍坐在副驾驶上,随口说道。
由于他的语气过于肯定,回答的速度过于快,以至于轻快的像是一种敷衍。
坐在驾驶座的裴行则忍不住在红灯的时候,皱眉看了他一眼。那样子好像是在说我明明说的是肺腑之言,你怎么能这么敷衍我?
翁绍莞尔一笑,语气轻盈,却又重若千钧的重复道:“我真的相信。”——
作者有话说:万字更新奉上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