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一家三口刚刚走出医院大门,就碰到了急吼吼赶过来的裴行则。


    黑色的商务车停在街边,裴行则拉开车门下车,一眼就看到了并肩走下台阶的翁英杰和翁汉俞夫妇。


    后两者一左一右站在翁绍两边,一人握着翁绍的一只手腕,就像是两头好不容易找到幼崽的野兽,牢牢的把幼崽护在中间。


    裴行则立刻反应过来:“鉴定结果出来了?”


    裴行则是在中午接到翁绍电话的。彼时他正在隔壁城市主持一个新开楼盘的剪彩活动,挂断电话后,裴行则立刻吩咐助理去订机票,只等剪彩一结束,他立刻动身赶回来。


    很显然,裴行则不想缺席翁绍生命中每一个至关重要的时刻。认亲当然也要算在其中。


    翁绍看着风尘仆仆的裴行则,可以确定这家伙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身上的西装都没来得及换。他的视线扫过街道两旁或隐或藏的狗仔记者:“人多眼杂,咱们回家再说。”


    裴行则:“回家?”


    顾颐霏补充道:“回我们在京海的家,也是宝宝的家。”


    事发突然,翁家和顾家的长辈们还在香江没有过来。翁汉俞已经打电话通知他们,并为他们预订了最快的航班,大概今天晚上就能团聚。


    至于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其他亲朋好友们,也会在两天之内陆续回来。


    翁汉俞和顾颐霏打算在一个礼拜后举办认亲宴,将这个喜讯昭告天下。


    其实按照翁汉俞和顾颐霏的父母心态,他们恨不得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喜讯告诉所有人。之所以不得不把认亲宴安排在一个礼拜之后,不是他们的心意不够迫切,而是在一个礼拜内筹备一场盛大且高规格的宴会,已经是公关公司的极限。毕竟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场地,也是需要提前预定的。很多知名宴会厅的预定时间至少都要提前半年。就连出席嘉宾的行程都要确定好。


    时间再缩短一点,就会显得仓促了。翁汉俞和顾颐霏虽然急迫,但也不想在认亲宴的规格上委屈了翁绍。


    裴行则听到翁汉俞夫妇的解释,立刻说道:“认亲宴就在京海举办吧。我会让裴氏大酒店将顶层宴会大厅腾出来,全方位配合你们的要求。”


    裴行则一锤定音。至于举办认亲宴那天是不是还有其他宾客预定了宴会大厅……如果没有当然最好,如果有的话,裴行则表示他和裴家会亲自出面跟对方交涉。一定让对方心悦诚服的把日期让出来。


    裴行则的态度非常坚决,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不容置喙。他之所以要这么做,无非是想让香城翁家的人知道,翁绍并不是没有背景没有靠山任人欺凌的小可怜,至少他裴行则和还有他们裴家都会全力支持翁绍。


    翁汉俞和顾颐霏显然察觉到了裴行则若有若无的戒备和敌意,夫妻两个一边觉得有被冒犯到,一边又替翁绍开心。至少儿子交的这个男朋友,还是蛮有担当的。


    顾颐霏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裴行则说到这里,笑吟吟地看向翁绍:“不是说要回翁家在京海的别墅嘛。你坐我的车,我送你过去。”


    翁汉俞和顾颐霏面面相觑,有心想让翁绍跟他们两个坐一辆车,但是他们在网上搜索翁绍资料的时候,也看到了翁绍和裴行则的八卦,知道他们两个是已经见过家长的小情侣。


    如今翁绍身世大白,裴行则作为翁绍的伴侣,一定也有很多问题想问。


    更重要的是,翁汉俞和顾颐霏察言观色,觉得翁绍似乎更倾向于坐裴行则的车,只能恋恋不舍地说道:“也好。我们在前面开,你们在后面跟着就行。”


    还想在回家路上跟翁绍好好聊一会儿的顾颐霏深深看了翁绍一眼,转身上车。


    裴行则为翁绍打开副驾驶的门,旋即绕过车子,坐上驾驶位。


    “什么情况?他们两个真是你的亲生父母?”刚一上车,裴行则就迫不及待地问出口。


    翁绍神态凝重地点了点头:“鉴定结果是这么说的,应该不会出错。”


    “那你是怎么想的?要认亲吗?”裴行则又追问道。


    身为翁绍的枕边人,裴行则比任何人都清楚翁绍的惶恐和不安。要是换成别人,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对富豪父母,一定是值得庆祝的好事,但是对翁绍来说,却未必如此。


    首先,以翁绍的能力,他迟早会是富甲一方的富豪(其实现在也差不多是了),根本不需要别人锦上添花。其次,以翁绍的过往经历和性格,他未必会喜欢突然冒出来的父母和家庭。


    毕竟越有钱的人家,关系就越复杂。往上数三代都是豪门的香江翁家就更不必说。虽然外面看着家庭和睦,其乐融融,内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不清楚。


    别的都不说了,就说十九年前,翁汉俞和顾颐霏的独生子竟然会在保镖和保姆的重重看顾下,被人贩子拐走,这件事情要是没有猫腻,裴行则把脑袋拧下来给人当球踢。


    翁家内斗如此厉害,也难怪裴行则担心翁绍在这个时候被认回去,会引来坏人的觊觎和暗算。在裴行则看来,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避是避不过去的。就像现在,翁绍的身世已经被翁汉俞夫妇告知翁家所有人,就算翁绍依旧不想认亲,那些人也未必会放过他。


    既然如此,他们不如正视这件事。该认祖归宗就认祖归宗,该争取利益就争取利益,该追究当年的事,就查个水落石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该是翁绍的利益,绝不能被他人窃取。


    当然,这只是裴行则一厢情愿的想法。如果翁绍真不愿意惹麻烦,他跟裴家也护得住翁绍。


    翁绍沉默片刻,顾左右而言他:“爸妈对我挺真诚的。听说他们两个这么多年,都没有要二胎。”


    裴行则心下了然。虽然翁绍的心机城府都不逊色于任何人,报复人的手段也称得上是雷霆霹雳,但是裴行则还是认为,翁绍的心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柔软。


    虽然翁绍此前一直都摆出一副他已成年,认不认回亲生父母都无所谓的态度,可那只是因为翁绍不能确定自己的原生家庭到底是什么样的。也不能确定他的亲生父母是不是已经有了别的孩子,或者组建了新的家庭,根本不需要他再出现。


    考虑到这些不确定的因素,翁绍下意识地选择做一只缩头乌龟。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想找回亲生父母,不愿意打扰彼此的关系,其实是不想再一次费心费力的强行融入一个新家。曾经的遭遇让他下意识选择了回避一切可能存在麻烦。


    可是现在,翁绍的亲生父母突如其来地出现了。且不说对方有钱没钱,光是这份孩子走丢十九年,硬是顶着里里外外的压力,不肯生二胎的执着和偏爱,就足够打动翁绍看似冷硬,实则再柔软不过的一颗心。


    体会到翁绍的心情,裴行则微微一笑:“所以他们只有你了。”


    裴行则显然知道,该从什么角度打动翁绍的心:“十九年的寻亲之路,他们应该吃了很多苦,糟了很多罪吧。”


    就算翁汉俞和顾颐霏吃穿不愁,但生活给予的磨难绝非吃穿住行四个字就能轻易解决的。很多时候,内心的煎熬反而更不容易挺过来。


    翁汉俞和顾颐霏在寻找孩子的过程中,没有放弃、没有移情、没要二胎,十九年如一日的履行自己作为父母的职责,为一个或许可能已经不在世上的孩子捍卫一个完整的家,这是一件多么难以坚持的选择,但是翁汉俞和顾颐霏还是坚持下来了。


    就冲这一点,裴行则就觉得这对亲生父母跟翁绍简直就是百分百的适配。


    熟知翁绍多疑秉性的裴行则非常清楚,但凡翁汉俞和顾颐霏在这十九年里选择再生一个聊以慰藉,翁绍的态度都不会这么犹豫。


    什么叫双向奔赴的亲情?这就是双向奔赴的亲情。对于从小到大就没感受过父母偏爱的翁绍来说,翁汉俞和顾颐霏毫无保留的慈爱,才是动摇翁绍的杀手锏。


    就连裴行则都不得不佩服翁汉俞夫妇的心性坚毅。别说翁汉俞和顾颐霏是豪门子弟,不急着延续香火。很多时候,越是家庭环境优越,越是无法抵挡外界施加的传宗接代的压力。


    可即便如此,翁汉俞和顾颐霏还能坚持主见,甚至还在寻找儿子的过程中,努力创下了汉颐集团和童缘慈善基金,帮助一千多个失孤家庭找回他们的孩子。可以想象这对夫妻两个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做出这些成就。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翁汉俞和顾颐霏坚持了十九年,终于找回了翁绍。


    翁绍嘴上没有说话,脸上的动容却是谁都看得见的。


    裴行则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说。这毕竟是翁绍自己的事情,不论他想不想跟亲生父母相认,想不想回到香江翁家,裴行则都不会多嘴。反正有他和裴家当后盾,不管翁绍怎么选,他们都不会让他吃亏就是了。更不会让翁绍被香江翁家欺负。


    翁汉俞和顾颐霏在京海的别墅位于北郊凤凰山下,因为主人家一向很少回来光顾,看上去颇有些门庭冷落,就连庭院里的草坪都长了许多杂草,在夕阳的余晖下随风摇曳。


    翁汉俞回来之前,已经通知佣人将别墅内部的生活区域全部打扫了一遍,此时看上去倒显得灯火通明,富丽堂皇。


    “宝宝,欢迎回家。”翁汉俞和顾颐霏站在别墅门口,两人一左一右,亲手为翁绍打开了别墅的大门。


    翁绍迎着父母温柔慈爱的目光,在裴行则的陪伴下,一步一步迈进翁家大门。


    前世翁绍也住过许多豪华奢侈的别墅和富丽堂皇的酒店,但每一幢房子毫无例外,除了风格不同的典雅精致,根本没有家的味道。


    只有翁绍跟裴行则短暂住过几年的那栋别墅,给了翁绍最特别的感受。但是那种感受也并不是家。更确切点说,应该是坟墓。埋葬了翁绍曾经的爱人,容纳了翁绍的行尸走肉,最后也会埋葬翁绍的地方。


    一幢容纳着活人的坟墓。


    可是这栋别墅给翁绍的感受分外不同。大概是因为翁汉俞和顾颐霏都站在里面的缘故,这栋房子给翁绍的感觉,竟然有点像是他和裴行则住在翰林学府的那套平层。当然这栋别墅的装修风格要比翰林学府那边华丽奢靡许多,但是给翁绍的感受竟然很相似。


    翁绍怔怔地看了半晌,忽然开口:“这就是我的家吗?”


    第82章


    “这里当然就是你的家!”顾颐霏挽着翁绍的手,带着他走到二楼一间房前:“这就是你的房间。”


    顾颐霏一脸希冀地看着翁绍:“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翁绍推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风格迥异的儿童房。一张猫爪形状的大床端端正正摆放在正中间,床上铺着机器猫图案的被褥枕头,天蓝色的墙壁上贴着各种各样的海报贴纸,有动漫角色,也有各种运动员的海报。靠在墙壁的书架上,琳琅满目堆砌着各种各样的书籍和手办,就连书桌上的电脑和电竞椅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桌面上还摆放着一张翁汉俞和顾颐霏抱着刚满月的宝宝的全家福照片。


    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乍一看有点诡异——好像能从中看到一个男孩子从刚出生到十九岁的喜好演变。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翁绍推断,负责装饰房间的顾颐霏大概是认真观察过每个阶段男孩子的喜好,然后置办差不多的东西放到这个房间里。


    房间里面还连着一个衣帽间,里面挂着各式各样的男士西装和休闲装,从几岁大的童装一直到成衣,把几个衣柜堆得满满的。就连衣帽间的地上也堆砌着十九个盒子,盒子里面装着翁汉俞和顾颐霏给儿子买的十九个生日礼物。


    翁绍的目光一寸一寸地看过去,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翁绍本人,也没有办法评价这个房间的装修符不符合他的品味。因为这个房间里存放的每一个物件,寄托的都是顾颐霏和翁汉俞对他的思念和牵挂。


    此情此景,即便冷情冷性如翁绍,也不满有些动容。


    “我很喜欢。”翁绍向来幽深叵测、总是时时刻刻充满了谋算的眼神难得露出一丝温柔可亲。


    顾颐霏看着翁绍脸上春风化雨的笑容,也跟着笑起来:“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笑着笑着,顾颐霏忍不住又红了眼睛。翁汉俞怕她哭久了伤身体,连忙打岔:“也不知道爸妈他们什么时候到,晚上是在家里吃,还是在外面吃?”


    顾颐霏闻言,立刻说道:“还是在家里吃吧。今天是翁绍第一天回家,怎么能去外面吃呢?我这就让厨房准备晚饭。”


    被忽视很久的裴行则幽幽开口:“现在都已经下午四点多了,菜市场的食材未必新鲜。不如给酒店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人带着新鲜食材上门烧菜。”


    话音未落,裴行则已经掏出手机,给裴氏大酒店的行政经理打电话。


    事出仓促,翁汉俞和顾颐霏也就没有推辞,只是在裴行则打完电话后温声道谢——这人行事风格颇为强势,但思虑缜密又细致周到,是真把翁绍的事情放在心上。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心酸。


    翁绍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的飞机是在晚上六点钟抵达京海的,翁汉俞夫妇带着翁绍亲自去机场接机。裴行则尾随其后。


    四位老人家看到翁绍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孩子就是他们失散十九年的宝贝孙子/外孙,翁绍的外婆握着翁绍的手,哭着说道:“你长得跟你妈妈小时候一模一样。”


    说完,又从包里拿出一本她从香江家里带过来的相册,翻到了顾颐霏小时候的照片:“你看,是不是很像?”


    裴行则暗戳戳地凑了过来,横看竖看也没看出来这张照片跟翁绍有一丁点相似,但他还是很给面子的奉承道:“确实很像。”


    四位老人家猝不及防,都被裴行则吓了一跳。直到这会儿他们才发现一家人里面竟然多出了一个外人。


    “这是……”翁绍的爷爷疑惑问道。


    翁绍立刻解释道:“这是我的男朋友裴行则。”


    裴行则淡定自若地打招呼:“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你们好。”


    四位老人家的脸上同时浮现出震惊的表情,不仅眼睑睁大,连瞳孔都跟着放大了:“你、你……”


    翁绍的外公语无伦次地开口:“你不是男的吗?你怎么会是翁绍的男朋友?”


    裴行则心说就因为我是男的,才是翁绍的男朋友。但他深知老人家守旧,对男孙媳妇的接受程度或许没有翁绍的爸妈那么高,便只能保守且矜持地笑了笑:“是的呢。我跟翁绍情投意合,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翁绍的爷爷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强行咽回去了。


    经过裴行则这么一打岔,现场的气氛也明显有了变化。原本应该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的祖孙三代面面相觑,情绪都有些接不上了。


    “……先回家吧!”翁汉俞当机立断:“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回程路上,依旧是翁绍和裴行则一台车。翁绍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趁机询问翁绍和裴行则是怎么回事。他们无法接受儿子/女儿找了这么多年的长孙,竟然有个男朋友。


    翁汉俞长叹了一口气,将裴行则和翁绍在一起的全过程都详细说了一遍。顾颐霏则拿出平板电脑,配合翁汉俞的讲解点开各种娱乐八卦新闻,让四位长辈尽量吃瓜吃全一点。


    翁绍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翁英杰一家人对翁绍长达十九年的虐待,气得浑身发抖:“这个翁英杰,亏他也姓翁,简直不配当人。我们家宝宝怎么会这么命苦,居然遇上这么一家混蛋……”


    “偷偷摸摸抱走别人家的孩子,也不好好养。那么小的孩子他也狠心虐待。果然不是自家的孩子就不知道心疼……”


    四位长辈们看着网上爆料出的各种豪门密辛,气得肝都疼。也没心思回家吃晚饭了,直接让司机转道去医院,他们要跟翁英杰对峙!


    尾随在后面的裴行则眼睁睁看着前面的车开着开着就换了方向,不免疑惑地问:“这不是回别墅的路,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翁绍拿出手机,给顾颐霏打了一通电话。须臾,翁绍有些无奈地冲着裴行则说道:“他们要去医院见翁英杰。”


    裴行则幸灾乐祸地勾了勾嘴角,他很想看到翁英杰被翁绍的亲人骂得狗血淋头的狼狈样子。不过在去医院之前,裴行则建议大家还是先吃晚饭——虽然从香江到京海的飞机只有两个多小时,但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的年纪毕竟大了,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应该先到酒店吃顿晚饭歇一歇。骂翁英杰什么时候都可以。


    翁绍深以为然。


    于是一行人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回到别墅吃晚饭。饭后,翁绍和裴行则带着仍旧精神饱满的长辈们前往医院探望翁英杰。期间香江翁家的其他几房亲戚也都陆陆续续抵达京海。翁汉俞和顾颐霏接到电话后,索性让他们都去医院。


    守在机场的八卦狗仔和跟踪翁绍的八卦狗仔们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翁家人的动向。于是在翁绍认回亲生父母的第一天,《豪门弃子带领豪门亲人攻陷豪门》的绕口令新闻标题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各大新闻媒体的头版头条。


    第83章


    网上舆论沸沸扬扬,现实中,翁绍携带裴行则和香江翁家各房人马探望翁英杰的消息同样在医院内部引起了轰动。当浩浩汤汤一行人来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不少医护人员和病患家属也都打着查房和遛弯的旗号,暗戳戳地聚集在走廊外面。


    甚至还有一些闻讯而来的狗仔记者,也都揣着暗访专用的针孔摄像机,假装家属徘徊在门外。


    翁绍打眼一扫,就看到了几张经常聚集在翰林学府和京海大学外面的熟面孔。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他并没有叫破那些娱乐记者的身份。


    躺在病床上的翁英杰看着推门而入的翁绍,还有跟在翁绍身后的一群陌生面孔,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不由自主的从床上坐起来,脱口问道:“你来干什么?”


    这反应多多少少有点应激!


    “当然是来探望翁董事长——”翁绍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故作懊恼地拍了拍脑门:“瞧我,人逢喜事,记性都变差了。竟然忘了翁董事长已经不是咱们翁氏集团的董事长了。”


    “不过还好,”翁绍说到这里,十分庆幸地笑出声来:“幸好翁先生已经不再是翁氏集团的董事长了。您的家丑再也无法影响到翁氏集团的声誉还有股价。这对于集团股东和员工、以及一直支持翁氏集团的股民们来说,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喜事。”


    翁绍越说越觉得自己将害群之马踢出翁氏集团董事会的决策十分英明。


    翁英杰却被翁绍一番话气得直吸氧。


    前段时间,翁绍以自己手上持有的翁氏集团4.9%的股份为饵,诱使翁英杰将周舒静和两个儿子名下持有的,共计10%的翁氏集团股份抵押给银行,又让裴行则以裴氏集团的名义,从银行手中赎回翁英杰抵押给银行的10%的翁氏集团的股份,致使翁英杰持有的股份从36.2%锐减到26.2%。


    之后,翁绍还不忘痛打落水狗。联合裴氏集团召开股东大会,以渎职为由,罢免翁英杰的董事职务,将翁英杰一举踢出翁氏集团董事会。顺便还挑拨了翁英杰跟周舒静的关系。直接导致周舒静在媒体面前讲出十九年前翁英杰抱回翁绍的旧事,引来翁汉俞夫妇主动上门认亲。


    这一仗翁绍打得酣畅淋漓,翁英杰却是损兵折将、后院起火。别说是早有异心、果断捅刀的周舒静和翁绥那个野杂种,就连翁缜这个亲生儿子都对翁英杰心怀芥蒂。


    好好一个家,就这么被翁绍折腾散了。如今这个养不熟的小杂种竟然还敢跑到他面前耀武扬威!


    翁英杰看着惺惺作态的翁绍,气得嘴唇发颤:“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杂种!早知道你这么歹毒,我当初就应该一把掐死你。不过你也别得意的太早,我命硬得很,不会被你气死的!”


    “翁先生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被阿绍气死。俗话说得好,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翁先生坏事做尽,当然会像王八一样长命百岁!”


    翁英杰听到这句话,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目光狠戾地看向发声的顾颐霏,只觉得这个女人看上去有些面善。但他无缘无故被人劈头盖脸骂一顿,也顾不得认真回想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跟翁绍同进同出。当即冷笑一声,恶语相向:“你又是哪里来的泼妇?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我是翁绍的亲妈顾颐霏,”顾颐霏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脸色骤然变化的翁英杰:“我来这里是想问问,十九年前,翁先生到底是从谁的手上,抱走了我的孩子?”


    有那么一瞬间,翁英杰的呼吸都暂停了。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十九年前,他将翁绍那个小杂种抱回家的一幕幕。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差点就中了顾颐霏的算计:“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翁英杰不想理会顾颐霏,他目光阴鸷地看向翁绍,沙哑的声音仿佛是毒蛇吐信:“翁绍,你还真是处心积虑。为了陷害我,竟然还找来这么多不知所谓的人陪你演戏。可惜你算错了,我翁英杰可不是被人吓大的!”


    翁英杰指着翁绍的鼻子破口大骂:“乌鸦反哺,羔羊跪乳,连畜生都知道报恩。你这个白眼狼却不知道。你连养育你十八年的养父养母都要算计报复,就算让你找到了亲生父母又能如何?你行事如此歹毒,你以为你亲生父母就不会害怕吗?”


    翁英杰怒骂翁绍的声音透过门缝清楚地传开,守在门口和走廊上的媒体记者和医患家属全都支棱起耳朵,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不愧是白手起家创建了翁氏集团的翁董事长。草莽英雄的眼皮子就是高,传承数百年的香江翁家在你眼中,竟然成了一群不知所谓的人。”


    翁绍的大伯刚下飞机,就被翁绍的爷爷奶奶还有翁汉俞夫妇叫到了医院。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给翁绍撑腰,闻言笑眯眯地感慨道:“不过也是,香江翁家子孙不成器,到了我们这一辈,没有几个有出息的。也就是仰仗着祖辈父辈闯出来的名声和家业苟延残喘,其实早就落魄了。也难怪被人看不起。”


    “你看我三弟和三弟妹,更是窝囊的不用提。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看不住,竟然被一个外人虐待了十八年!好在我大侄子自己争气,不用我们撑腰,也能让害他的人遭报应!”


    翁绍他二叔似乎一点都不知道和气俩字怎么写。说出来的话都不用打草稿,一字一句专门往翁英杰的心窝上捅。听得翁英杰心脏一抽一抽的,恨不得当场骂回去。偏偏他又昏不过去,还被这段话里丰富的信息量吸引了:“香江翁家?”


    此时此刻,翁英杰也顾不得被翁绍大伯指着鼻子骂的羞耻。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去,最终落在顾颐霏的脸上。终于想起来这个面善的女人到底是谁——香江顾家大房的小女儿,香江翁家的三儿媳,汉颐集团的副董事长,以及童缘慈善基金会的会长顾颐霏女士。


    翁英杰深吸一口气,迟钝的大脑终于舍得转动,很快就想起来跟香江翁家有关的一段旧闻。


    十九年前,香江翁家三房长孙被坏人拐走的新闻曾经轰动一时。只不过那个时候,翁英杰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包工头,既够不上香江翁家的门楣,也不怎么关注香江豪门的八卦,更加想不到自己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弃婴,竟然会是香江翁家被拐的三房长孙!


    翁英杰藏在被子底下的双手狠狠握成拳头,顿觉悔不当初。他要是早知道翁绍的身世,他当初就会把翁绍直接送回香江翁家。不仅能结交下香江翁家这个人脉,还能避免引狼入室。


    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翁英雄辛苦创下的翁氏集团已经被翁绍那个养不熟的小畜生,联手裴家硬生生夺走。他翁英杰英雄了半辈子,竟然也有沦为丧家犬的一天。


    翁英杰深吸一口气,看向翁绍的眼神不免戴上了几分审视和后悔:“你竟然是香江翁家走丢的三房长孙?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连番打击之下,翁英杰也是有点方寸大乱了。竟然能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指责翁绍。


    翁绍都被翁英杰厚颜无耻的话给气笑了。他正要开口,翁绍的亲爷爷、香江翁家现任话事人翁岳亭也笑了:“翁先生知道拐卖人口是犯法的吗?”


    “翁老先生可不要信口雌黄。”翁英杰虽然悔不当初,但也不至于立刻认输,闻言立刻针锋相对道:“谁拐卖人口了?”


    翁绍笑吟吟道:“我爷爷只是询问一句法律常识,你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又何必草木皆兵?搞得好像你很心虚一样。”


    翁英杰连连冷笑:“究竟是我草木皆兵,还是你们危言耸听?我还是那句话,我翁英杰活到现在,也不是被人吓大的。你们香江翁家虽然有权有势,但也休想仗势欺人。”


    “翁先生何必这么大气性。”眼见气氛僵持住了,翁绍的大伯母温温柔柔地开了口:“正所谓气大伤身。翁先生三天两头就生病住院,可见是你气性太大了。人一旦年纪大了就要服老,要好好管束自己的脾气。否则气出病来无人替。况且久病床前无孝子,你看看你生病住院了,身旁都没一个家人照顾你。”


    “你——”翁英杰脸色已经铁青了。他一只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另外一只手则按住呼叫器。


    守在门外查房的医生护士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冲进病房:“怎么了?”


    翁英杰一脸痛苦地说道:“把他们都赶出去,他们想要气死我!”


    翁绍一脸无辜地说道:“怎么会呢?我们一家人来探望翁先生,是想从翁先生的口中知道当年我被拐卖的真相。你什么都没说,我们又怎么舍得气你?难道不怕你气死了,当年的事情变成一桩悬案?”


    翁绍他二伯摇头叹气:“误会!这都是误会呀!我们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翁绍和我三弟三弟妹的亲子鉴定结果,当天晚上就赶过来了。我们全家一起过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问问翁先生,认不认识当年拐走我侄子的人贩子?”


    翁绍他二伯母也幽幽叹息道:“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肯收养我侄子十九年,也整整虐待了他十九年。”


    翁英杰被翁家这么多人当面阴阳,只能底气不足地争辩道:“要不是我从人贩子手里买下他,他早就死了。我对他再不好,也让他安安稳稳活到十九岁。你们香江翁家这么在意他,当年为什么会让他被人贩子拐走?现在竟然还有脸跑到我面前指责我虐待他,真是可笑!”


    一句话说得翁家众人哑口无言。


    翁绍他外婆搂着翁绍,心疼地说道:“天底下的人贩子都该死!为了那么一点钱,偷走别人家的孩子,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骨肉分离。那些跟人贩子做交易的坏人也该死!要不是那些人出钱买孩子,人贩子又怎么会到处拐孩子?真是乌鸦落在猪身上,看不到自己有多黑!”


    翁绍他外婆当着翁英杰的面,指着鼻子骂秃驴,翁英杰肺都要气炸了:“这么说,我救人还救错了?看来翁绍这忘恩负义白眼狼的劲儿,倒是遗传了你们。”


    翁绍他外公不咸不淡地开口:“翁先生要是真想救人,当初就该报警抓捕人贩子。要是想花钱买儿子,就该对翁绍好一点。而不是全家齐上阵,欺凌虐待他十九年,还要指责他不该反抗。可见翁先生虽然嘴上说的冠冕堂皇,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知法犯法。”


    翁绍的亲人言语如刀,一句一句刮在翁英杰的脸上,戳在翁英杰的心上。


    翁英杰一张嘴说不过十几张口,只觉得一张老脸都被撕了下来,又羞又怒,火辣辣的疼。他只能捂着胸口哎呦哎呦地叫唤,两眼一翻就要晕死过去。


    一直守在旁边暗戳戳看热闹的裴行则施施然开口:“翁先生一向喜欢装病。每每心脏病发,每每都死不了,可见您的命确实像你自己说的,硬得很。”


    翁绍一眼看穿翁英杰的打算,满心坏水地说道:“你就晕吧。晕了也不妨碍我站在这里骂你。你还不了口,我骂得更尽兴。”


    裴行则拍巴掌捧哏:“昔日诸葛亮骂死王朗,不知道我们家翁绍有没有这个荣幸。”


    翁英杰知道自己不能两眼一闭,装死了事。否则他无法还口,只能任由翁绍站在他的病床边上骂人。翁绍的嘴巴有多歹毒,翁英杰比谁都清楚。他真怕自己被翁绍活生生气死。只能一把拉住查房医生的手,一脸委屈地朝着医护人员控诉:“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他们两个说得这叫什么话?他们就是想要硬生生气死我啊!”


    翁英杰说着说着,不由得悲从中来,真从眼睛里挤出两颗鳄鱼泪。他之前摁呼叫器叫人,确实有一半装病、一半示弱的成分。可是听了翁绍和裴行则的连番挤兑,翁英杰也不由得生出几分真火。他白手起家创建翁氏集团,风风光光大半辈子,何时有过这么憋屈窝囊的时候?


    如今人到老了,反倒是被一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欺负。


    医护人员能怎么办,他们只能一脸为难地看向翁绍等人:“翁先生的心脏病确实很严重,受不了太大的刺激。”


    翁绍一脸的无所谓:“我没想刺激他,是他一直在刺激我啊!他从十九年前就在刺激我。我只不过是把他做过的事情重复一遍,他就受不了这个刺激了?”


    裴行则幽幽补刀:“可见他这么多年,做了多少不是人的事情。”


    翁英杰躺在病床上,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喘气了:“出去!让他们出去!”


    自从翁家众人踏进病房,就没有开口的翁汉俞沉声说道:“翁先生也是一个人物,何必如此装疯卖傻。你不愿意跟我们说人贩子的事儿,我们也不问了。”


    没等翁英杰喜上眉梢,就听翁汉俞继续说道:“你还是跟警察说吧。”


    话音未落,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推门进来。


    翁英杰神情一滞,连缓缓往下淌的眼泪都停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翁汉俞竟然会报警,警察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翁英杰猛然抬头,看向大敞四开的病房门口。


    几个眼熟的狗仔记者端端正正站在门外,单肩包里藏着的摄像机镜头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第84章


    周舒静带着两个儿子闻讯赶来的时候,警察的笔录已经做完一大半。


    正如翁绍料想的那样,翁英杰在问讯的过程中,坚称自己并不知道当年卖给他孩子的人是人贩子。


    “我是在大街上碰到他的。他说他家里穷,偏偏又生了六个孩子,根本就养不起。他老婆生病住院没钱治,他就想卖掉一个孩子,给他老婆治病。正好我媳妇那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其中一个还没满月就夭折了。可是当初我跟家里都说好了,要把我的孩子过继一个给我大哥,给他延续香火、养老送终。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我媳妇舍不得把孩子过继出去,怕他吃苦。我也舍不得。于是就跟那人商量,要不就把这孩子送给我吧。他同意了。”


    “我给他一百块钱——我这钱可不是买孩子的钱。我知道买孩子犯法,我不会干犯法的事。我只是收养了那个孩子,并且出于同情,给孩子他妈一百块钱治病。我这怎么说也是做好人好事吧?”


    翁英杰的狡辩无耻至极,但却符合情理。想必他在看到周舒静的采访视频以后,或者更久以前,就想好了这番说辞,竭尽全力为自己脱罪。


    至于警方询问人贩子的下落,翁英杰更是一问三不知。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就知道他不是京海人。我那会儿年轻,也没什么见识,听不出来他的口音是哪儿的。再说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我好不容易抱养一个孩子回家——虽然这孩子是送给我哥的,但我也希望这孩子长大以后,能给我哥养老送终。我巴不得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怎么可能主动联系他的亲生父母呢?这说不过去。”


    翁英杰侃侃而谈,把所有问题都堵死了,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即便翁汉俞向警方求助,想让翁英杰配合侧写师给当年的人贩子画像,翁英杰也以时隔多年,实在想不起来为由拒绝了。


    这个原因听上去也很合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十九年了,一般人都不会记得十九年前,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如果翁英杰说的是真话。


    周舒静赶到病房的时候,恰好听到了一个尾巴。她不相信翁英杰的鬼话连篇,她认为翁英杰害死她的二儿子,并在人贩子手中购买孩子偷梁换柱的想法一定是蓄谋已久:“他就是想要报复我。因为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怀疑双胞胎不是他的儿子。他是故意杀人。”


    周舒静言之凿凿,认定了二儿子的死一定跟翁英杰有关:“我可怜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被棉被活生生的闷死了,他死的时候该有多痛苦啊!”


    周舒静每每回忆起十九年前那个清晨,那个大雪纷飞的寒冬,当她发现二儿子冰凉僵硬的小小身体被死死压在棉被下面……周舒静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放着疼痛。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泪流满面。


    “他就是故意的。这是故意杀人罪。我要他杀人偿命……”周舒静喃喃自语,话语中的怨毒和偏执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周舒静的所有指控都只是她的猜测,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能够支撑她的控诉,警察也没有办法立案。周舒静十分清楚这一点。她知道时隔多年,当年的真相早已淹没在时间长河中,再过一段时间,就算她侥幸找到翁英杰蓄意谋杀的证据,只怕也过了追诉期。


    周舒静没有办法通过法律手段严惩翁英杰,但她也有自己的方法。


    “我要跟你离婚。”周舒静死死盯着翁英杰的眼睛,悍然发动攻击:“为了避免你在离婚期间转移财产,我会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冻结你名下的全部资产。”


    周舒静的目标非常明确,她就是要让翁英杰倾家荡产。


    “你是疯了吗?”翁英杰不敢置信地看着周舒静。这个疯女人,竟然会想出这么恶毒的手段折磨他。她是想要两败俱伤吗?


    “是你先把事情做绝了。”周舒静的头脑十分冷静。她虽然想要报复翁英杰,但从不会跟金钱过不去。如果不是翁英杰打着购买翁绍手上股份的旗号,将她们母子三人持有的股份挥霍一空,周舒静也不会选择这种两败俱伤的办法。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的儿子也是。”周舒静冷厉的目光中透着森然怨毒:“你以为我会任由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转移财产,却什么都不做吗?”


    她跟两个儿子名下的股份全没了,翁英杰持有的股份却从原来的21.3%增加到26.2%。这么明目张胆的操作,真当周舒静眼瞎心盲吗?


    翁英杰哑口无言。他想解释他原本没想过转移财产。毕竟在婚姻存续期间,他名下的资产同样也是他跟周舒静的共同财产。他又不是钱多烧手,怎么可能会冒着失去翁氏集团第一股东的风险,就为了婚内的财产转移。他是真的被翁绍算计了,才会马失前蹄。只可惜周舒静根本听不进去。


    夫妻两个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以后,早就没了对彼此的信任。说他们两个貌合神离都高估了。自从周舒静在媒体面前公然揭发翁英杰的旧事,他们两个早就是公认的貌离神也离。


    就在翁英杰和周舒静掐得像是一对乌眼鸡的时候,翁绥也满脸复杂地看向翁绍。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翁绥欲言又止地看向翁绍。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疑惑:“怪不得你下手这么狠,一点都不顾念血脉亲情。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在报复爸爸妈妈对你的冷落,其实你早就知道你不是他们亲生的。所以下手从不手软。”


    回想过去这一年,他们翁家从和睦美满、人人羡慕的模范家庭,变成现在这样分崩离析的笑话,就连翁氏集团也要改姓裴了,这当中的所有变化,都跟翁绍脱不了干系。


    翁绥不知道该恨翁绍,还是该嫉妒他。要不是翁绍,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要不是翁绍,他现在还是翁氏集团的小少爷,而不是妈妈跟大伯偷情的私生子。


    一夜之间,从风光无限的豪门贵公子,沦落为他自己都看不起的婚外情私生子,翁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和亲爸养父。


    “都是因为你!”翁绥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曾经引以为傲的身份家世全都没了,可他最瞧不起的翁绍却摇身一变,成了香江翁家三房的独生子。凭什么?


    “凭什么你的运气这么好?”翁绥又嫉又气,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爷爷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翁缜对待翁绍的感情就更复杂了。


    要知道不管翁英杰和周舒静这对怨偶闹到什么地步,翁缜都毫无疑问,是他们两人的亲生骨肉。


    如果翁家没有出这么多事,还是当初那个光鲜亮丽坐拥翁氏集团的翁家,最大的受益人自然就是身为长子的翁缜。


    这也是当初翁绍想要回到爸妈身边,翁缜却看他百般不顺眼的原因。因为翁缜不想让第三个人分薄原本属于他的利益。


    可是让翁缜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他自以为看透了翁绍的狼子野心,他竭力反对翁绍回到爸妈身边,本以为是将危险全部拒之门外,谁料翁绍竟然还能另起炉灶,通过跟裴家结盟,一步一步吞噬了翁氏集团。


    翁缜自以为是的抵抗和排斥,不仅没有起到一丁点作用,反而催化了翁家倾倒的速度。


    “我知道你恨爸妈。可不管怎么说,我爸当年都救了你一条命。你被人贩子拐走,不是我爸的错,但我爸从人贩子手中买下你,不管他是不是抱着偷梁换柱的心思,他至少没让你死在人贩子手上。你恨我爸妈不肯养育你,所以你处心积虑报复他们,报复整个翁家。但救命之恩难道不是恩吗?”


    “你这么做,算不算是大恩成仇?”


    翁缜一番质问,听得香江翁家的人都有些不自在。裴行则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却被翁绍拦下了。


    翁绍安抚地拍了拍裴行则的肩膀,冲着翁缜微微一笑:“算你们家倒霉!”


    翁缜脸色微微一变。


    翁绍气定神闲地摊了摊手:“你都说了,我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那你爸爸引狼入室,一切后果只能自负。”


    翁缜早就领教过翁绍的伶牙俐齿,但此刻听到他这么无耻的言论,还是气得连话都说不明白:“你……”


    香江翁家的人大概也没想到,翁汉俞夫妇苦苦找寻了十九年的独生子竟然会是这样的性格。看向翁绍的眼神都变得十分古怪。


    “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翁家其他几房的人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瞥开视线。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天上乌云密布,看来明天又要下雨。翁汉俞和顾颐霏看着跟裴行则并肩而立的翁绍:“不如我们坐你的车吧。”


    显然,夫妻两个有话要跟翁绍说。


    翁绍看了裴行则一眼,裴行则彬彬有礼地拉开车门:“这是我的荣幸。”


    顾颐霏和翁汉俞坐进裴行则的车。香江翁家其他几房的人看着缓缓启动的车辆,也各自坐上了自己的座驾。


    “时间太紧,我只来得及叫人在网上搜集了一下翁绍的资料。这个青年可不简单。”翁绍的大伯母将一个平板电脑递到老公面前。翁家大伯接过电脑,随便翻了翻上面的资料。


    “他当然不简单。一个身无分文,差点连大学学费都交不起的穷学生,竟然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一步步将偌大一个翁氏集团蚕食吞并——虽说这里面也有裴氏集团的支持,但是翁绍本人的谋略和手段也不可小觑。”翁绍大伯随手将电脑放在座椅上,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心机深沉的人回到香江翁家,究竟是福是祸。”翁绍大伯母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说那个翁绍回来以后,会不会跟家里争夺继承权?”同一时间,远在欧洲上空的翁家小姑,也在飞机上跟她老公蛐蛐。


    他们两口子接到三哥和三嫂的电话时,还在欧洲旅行。得知三哥三嫂竟然找到了亲生儿子,立刻包机返回。只可惜欧洲距离京海太远,哪怕是订最快的航线包机回来也要十几个小时,远没有留在香江的几个哥哥那么快。


    可即便如此,翁家小姑还是利用回程这点时间,将翁绍的过往经历查了个底朝天——这实在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毕竟翁绍本人就是目前国内最火爆的社交平台江湖网的创始人。他的许多事迹都已经被各大媒体和狗仔记者翻烂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网上吃饱了八卦的翁家小姑立刻意识到,她这个刚刚被三哥三嫂找回来的大侄子,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翁绍他姑父打哈欠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不确定地说道:“不能吧。老三两口子还有个汉颐集团呢。他一个三房的孙子,能继承他爸妈的家产就够了。难道还想染指香江翁家的产业?爸爸和大哥二哥也不会同意的。”


    “同不同意是爸爸和大哥二哥的事,能不能争得到就是翁绍的本事了。你觉得凭他的本事,大哥二哥家的那几个废物会是他的对手?再说了,你也说了他是香江翁家的三房长孙!”翁绍他小姑啧啧摇头:“当初老三两口子刚生下孩子没多久,那孩子就被人贩子拐走了。不就因为他是长孙吗——”


    翁绍他小姑父狠狠皱了皱眉:“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初那孩子被人贩子拐走是意外,谁也不想的。爸爸他们不是说了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翁家的仇人报复吗?”


    “谁知道呢!”翁绍他小姑对此嗤之以鼻:“外人的手能伸那么长?好好一个孩子,只是被保姆抱着在外面遛弯,怎么就被人贩子拐走了?”


    “我看是没有家贼,就引不来外鬼。”


    当年香江翁家的家主翁岳亭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和四个女儿。四个外嫁的女儿就不说了,只说这三个儿子。老大翁汉儒精明干练,早早就被老爷子定为继承人。大学毕业后就进入集团工作,因为忙于事业,三十岁才结婚,还是家族联姻。


    老二翁汉麟胸无大志,也是大学毕业后被老爷子安排进集团工作,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


    只有老三翁汉俞是个恋爱脑。高中时期就跟世交家青梅竹马的顾颐霏谈恋爱。恋爱长跑七年后,在大学毕业当天,上午领毕业证,下午领结婚证。结婚不到半年顾颐霏就怀上了,一年后生下翁绍这个三房长孙的时候,他大哥二哥才刚结婚。


    “你说巧不巧,大嫂前脚怀孕,老三家的宝贝长孙后脚就被人贩子拐走了……”翁绍他小姑絮絮叨叨,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是不是也太巧了?”


    “我看这两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你胡思乱想。”翁绍的小姑父不以为然:“爸爸他那么精明,如果那件事真是家里人干的,怎么会一点都查不出来?至少也该把孩子弄回来吧?”


    当年老三家的孩子被人贩子拐走,香江翁家斥巨资悬赏人贩子的行踪。可惜过了这么多年,人贩子一直都杳无音信。


    如果这件事当真有家里人的手笔,以老爷子的城府和手段,绝对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过去。


    第85章


    就在香江翁家几房人各怀心思的时候,翁汉俞夫妇同样看着翁绍欲言又止。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一柄利刃撕破京海华丽的夜色,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斑驳陆离,明明暗暗地打在翁绍的脸上,将翁绍本就分明的轮廓渲染得更加凌厉。


    顾颐霏迟疑片刻,还是先开了口:“翁绍,你那么聪明,其实也该对你自己的身世有些想法吧?”


    翁绍不着痕迹地看向后视镜,与正在开车的裴行则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视线:“确实有些好奇。”


    翁绍坦然承认:“当年,我为什么会被人贩子拐走?这么多年,你们就没有找到人贩子的下落?”


    听到翁绍的疑惑,顾颐霏和翁汉俞面面相觑,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当年的事情,很复杂。”


    十九年前,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在结婚一年后,生下了香江翁家的长孙。翁岳亭老怀大慰,亲自给长孙起名为翁承业。然而好景不长,两个月后,翁承业就在保姆抱着他去外面遛弯的时候不见了。


    “不见了?”翁绍玩味地重复了一遍。


    “没错,连保姆一同消失不见了。”翁汉俞沉重地说道。


    他们夫妻两个清楚记得,那天晚上大嫂突然晕倒,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家庭医生过来给大嫂做检查的时候,,意外发现大嫂竟然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当时整个翁家都吓了一跳,生怕大嫂这么一摔,会影响腹中胎儿的健康。连大嫂自己也闹着去医院。整栋别墅的人都兵荒马乱,急着送大嫂去医院做全身检查。然而刚刚两个月大的翁承业却突然哭闹不休。


    彼时顾颐霏刚出月子,身体还很虚弱,因为得了产后抑郁症的缘故,神经更是衰弱,一点都听不了宝宝的哭声。翁汉俞又被他大哥拽着一起去了医院。顾颐霏眼见孩子哭得嗓子都哑了,只能让保姆带着孩子去外面逛一逛,转移一下宝宝的注意力。因为还在自家祖宅的范围内,顾颐霏也没在意安保问题。


    岂料保姆抱着孩子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整整十九年……”顾颐霏双眼通红地看着翁绍。这十九年前,她每每从噩梦中惊醒,都会痛骂自己年轻时为什么会那么矫情。


    “所有女人都会生孩子,为什么偏偏就我得了产后抑郁症?如果我当时没有病,我一定会自己照顾宝宝,宝宝就不会有事了。”


    “我当时为什么会听不了小孩子的哭声?我真是太坏了。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哪有妈妈听不了孩子哭声的。”


    那天晚上陪大哥大嫂去医院的翁汉俞也痛恨自己,宝宝出事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陪在宝宝身边?他是爸爸,却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害得他们一家三口骨肉分离十九年,害得翁绍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苦。他有罪!


    黑色劳斯莱斯幻影缓缓停在路边,翁绍从副驾驶的位置出来,坐到后排。他用力握住顾颐霏和翁汉俞的手:“这不怪你们。要怪就怪那些坏人,你们也是受害者。”


    重活两辈子,翁绍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是受害者,却偏偏还要怪罪自己做事不周到,给坏人可趁之机。他就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也不希望他的亲生父母陷入内耗。


    翁汉俞和顾颐霏反手握住儿子的手,激动的情绪得到安抚。两人渐渐平静下来,又开始继续诉说当年的事。


    翁汉俞和顾颐霏得知保姆带着孩子音讯全无,在第一时间报警,并调出家里的监控。


    偏偏当天晚上,翁家的监控摄像竟然也坏掉了。竟然没有拍到保姆带着孩子消失的过程。即便警方在第一时间立案,翁家也开出了巨额悬赏。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别说是找到翁绍,就连保姆和人贩子的行迹都没有找到。


    “竟然还是一件悬案。”翁绍轻笑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晚上要不要吃夜宵?”


    翁汉俞和顾颐霏显然还沉浸在当年的痛苦回忆中,没有注意到翁绍这么生硬地转移话题,猝不及防“啊”了一声。


    翁绍指着前排当司机的裴行则,笑得如沐春风:“可以让他做给你们吃。”


    裴行则笑着接话:“伯父伯母要不要尝一尝我的手艺?还不错哦,阿绍每次吃完都会给好评。”


    翁汉俞和顾颐霏注意到小情侣的甜蜜互动,也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了嘴角:“这么晚了,还是不要麻烦——”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从裴行则的语气就能听出来,他是真的不觉得麻烦:“这么晚了,也不能做太丰盛的夜宵。不如做一砂锅海鲜粥,怎么样?”


    翁汉俞和顾颐霏对视一眼,总觉得不太好。然而裴行则和翁绍都坚持。


    两人甚至把车开到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生鲜超市,采购了最新鲜的食材。等一家四口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这个时候确实不太适合再吃东西,至少养生的人是不会进食的。然而裴行则和翁绍,以及翁汉俞夫妇都没有养生的习惯。一家四口提着食材进入厨房,把闻讯赶过来的住家阿姨劝走,兴致勃勃地洗手作羹汤。


    听到动静的翁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走进厨房:“三弟三妹(三哥三嫂),你们在干什么?”


    “阿绍和行则想要做点夜宵给大家吃,我们帮忙打下手。”顾颐霏笑眯眯说道。


    翁绍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一脸新奇地打量翁绍:“你还会做饭?”


    “我做的没有他做的好吃。”翁绍指了指裴行则,态度非常谦虚:“我也是帮忙打下手的。”


    彼时在翁绍的协助下,刚刚系好围裙的裴大厨正站在灶台前,动作利落地切姜丝,闻言笑道:“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你们尽管放心,我的手艺真的不错。”


    翁绍更好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看着自来熟的裴行则,有点无可奈何。


    索性裴大厨在做好了一顿简单的夜宵,并陪着翁家人吃完夜宵之后,非常识趣地告辞了。


    等裴行则走后,翁家各房原本还想拽着翁绍聊聊家常,只可惜时间太晚了,众人一路奔波劳顿,也觉得有点累。于是各自回房消息去了。


    翁绍早在吃夜宵前,就给余蕙心女士打了一通电话。余蕙心早就从江湖网不断更新的新闻上得知翁绍找回了亲生父母的事。就连翁绍带着亲生家人去医院堵着翁英杰一顿痛骂,还报了警的事情都被各大媒体和八卦周刊事无巨细地报道出来。


    也正因此,余蕙心虽然不在现场,但也知道这个下午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觉得非常欣慰:“看来你的亲生父母非常在意你,如今你们一家骨肉终于团聚了,真是太好了。”


    翁绍的心情不知怎么就变得柔软下来:“明天我们见个面,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顿了顿,翁绍又补充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妈妈。”


    余蕙心眼睛一热:“我其实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她没能力也没学识,还让翁绍吃了那么多苦,她担心翁绍的亲生父母会迁怒她。


    翁绍似乎知道余蕙心在担心什么,温声劝慰她:“他们也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们会感激你的。”


    不管翁绍的城府和手段有多厉害,在他没成年以前,在他还没能力好好保护自己以前,是余蕙心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让他跌跌撞撞活了下来。


    仅凭这一点,翁绍会永远记住余蕙心的恩情。


    世人总是计较生恩与养恩哪个更重要,在翁绍看来,其实都不重要。至少于他自己而言,余蕙心的活命之恩才最重要。


    余蕙心没有想到翁绍会这么说,努力压抑控制的情绪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当场哭出声来。


    一夜无话。


    翌日早上,翁绍在吃早饭时,非常坦然地提出要把自己的养母介绍给大家。


    正在喝咖啡的顾颐霏微微一顿:“是余蕙心女士吗?”


    她在网上查找翁绍资料的时候,也注意到了翁绍的养母余蕙心。那是一位非常坚强的女士。她不是翁绍的亲生母亲,却代替顾颐霏,在过去十九年前好好履行了作为一名母亲的责任。


    “我该感谢她的。”顾颐霏百感交集地说道:“要不是她,我跟你爸爸可能都见不到你。”


    “她是我们翁家的大恩人。”翁岳亭沉默片刻,幽幽叹道:“我们应该报答她。”


    报答不报答的,翁绍并不会把报恩的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哪怕这个人是他名义上的父母亲人。但是于情于理,翁绍觉得他们应该见个面。


    这次见面安排在京海大学对面的一家茶馆。附近就是江湖网总部,以及余蕙心女士的房产中介公司。


    大家先在茶馆里坐下来,喝壶茶聊聊天,还可以参观一下翁绍和余蕙心的事业。


    余蕙心面对香江翁家这一大家子豪门贵族,显然是有些自卑的。即便翁绍并不觉得余蕙心有哪里需要自卑的地方。


    “我们都应该感谢你,是你救了我的儿子/孙子。”顾颐霏和翁绍的外婆用力握住余蕙心的手:“要不是你含辛茹苦养育他十九年,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承业了。”


    即便是凭空设想一下那样的场面,顾颐霏都觉得心惊肉跳。她不敢想象以翁英雄和翁英杰两兄弟的心狠手辣,要是没有余蕙心护着,翁绍又会沦落到什么样的下场?是不是早被翁家人折磨死了?


    “同样都是姓翁的,他们那一家怎么会那么坏?”翁绍的小姑姑愤愤不平地骂道。


    “你是我们翁家的大恩人,也是翁绍的妈妈。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最后,翁岳亭拍板定论。显然他们香江翁家,愿意认下这个恩情。


    余蕙心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她死死握住翁绍的手,哭得喘不上气。翁家人见状,也跟着心酸地流下泪来。


    一个礼拜后,香江翁家所有人齐聚京海——包括正在读高中初中的几个堂弟堂妹和表弟表妹们。同样赶来京海的还有翁家的世交旧故,以及商场上的合作伙伴——翁汉俞夫妇为翁绍举办的认亲宴,就在这天晚上八点钟,于裴氏大酒店顶层宴会大厅举行。


    作为东道主以及翁绍的男友家人,裴家众人和裴氏集团的合作伙伴们也都出席了认亲宴。应邀前来的还有一部分新闻媒体,翁绍亲自创建的江湖网新闻部记者自然也在其中。


    当着所有亲朋好友、合作伙伴、以及新闻媒体的面,翁汉俞和顾颐霏一人挽住翁绍一只胳膊,满面红光地宣布翁绍就是十九年前,翁家三房被拐走的独生子翁承业。出于对翁绍的尊重(因为翁绍不愿意改动自己用了两辈子的名字),翁汉俞已经将翁承业这个名字正式更改为翁绍。


    “……我在此非常荣幸的宣布,翁绍先生会继承我跟顾颐霏女士名下持有的共计汉颐集团62%的股份,成为汉颐集团的第一大股东。”同样也是汉颐集团唯一一位继承人。


    这则消息一经公布,现场立刻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有幸参加宴会的媒体记者刷刷地按下快门,将这一幕完完整整记录下来。即便是前来参加宴会的嘉宾们也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谁都没有想到翁汉俞和顾颐霏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做出这么冲动的决定。


    不过仔细想想,翁汉俞和顾颐霏能为了这个独生子坚持打拐十九年,还成立了童缘慈善基金会。足以证明翁绍这个独生子在他们夫妻心中的份量。如今好不容易找回儿子,为了弥补翁绍这十九年吃过的苦头,会做出这种决定也不奇怪。


    只是翁绍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从一个身无分文,且不受养父母全家待见的小可怜,摇身一变成为身价过亿的翁氏集团股东,兼任执行总裁,现如今又成了汉颐集团第一股东,以及香江翁家三房的继承人……这锋芒还真是越来越盛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学生都能在一年时间里,将市值将近百亿的翁氏集团一口一口蚕食干净,如今翁绍已然回归香江翁家,他会眼睁睁看着偌大家业落到他的堂弟堂妹手中?


    留意到香江翁家各房人或是沉默不语,或是欣慰感慨的表情,有心人默默不语,只是相视一笑。


    看来以后又有热闹看了。


    第86章


    翁汉俞夫妇在认亲宴上放了一个大卫星,所有嘉宾吃瓜吃到撑,一个个眉来眼去但笑不语——都等着看香江翁家的笑话。


    这种微妙的气氛自然也被翁家人注意到了。翁绍的大伯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不由得回想起晚宴上,裴家人对翁绍的态度。


    正在跟翁绍谈恋爱的裴行则就不用多说了。立场坚定、百般维护,摆明了要给翁绍撑腰。目前执掌裴氏集团的裴竞尧和管舜华夫妇——也不知道是爱屋及乌,还是真的感谢翁绍帮助裴家拿下翁氏集团,也毫不遮掩他们两个人对翁绍的偏爱。


    就连跟裴家大房关系微妙的二房三房,在提到翁绍的时候,也都是一脸的唏嘘。话里话外明示暗示香江翁家内部关系复杂,生怕翁绍回到翁家会吃亏。听到翁汉俞夫妇把汉颐集团的股份全部转移到翁绍的名下,更是一脸欣慰地表示:“翁绍毕竟是三房的独生子,又在外面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好不容易找回来,是该好好补偿一下。”


    “要说他们两口子也挺不容易的。这么多年,不光要找孩子,还要给孩子打江山。生怕委屈了孩子一点。”


    “可怜天下父母心嘛!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为人父母,哪有不为孩子打算的。想要为孩子打下一份家业,这也情理之中的事情。否则等孩子找回来了,难道还要让人家体会一下寄人篱下的辛苦,还是一家三口守在家里喝西北风?”


    翁家大伯和翁家二伯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好在他们兄弟涵养颇深,即便在心中暗骂裴希尧、裴恒尧两兄弟不说人话,故意挑拨他们香江翁家三房兄弟的关系,面上也是一脸唏嘘地感慨道:“……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弟和弟妹坚持十九年,还是把孩子找到了。”


    裴希尧和裴恒尧相视一笑,端着酒杯的手轻轻摇晃,一语不发的将杯中香槟一饮而尽。


    翁家大伯看着裴家两兄弟相携而去的惬意背影,即便是表情管理非常到位的他,也不由得面色微沉。


    翁家大伯将视线转移到紧跟在翁汉俞夫妇身边的翁绍身上。


    翁汉俞和顾颐霏正忙着为翁绍介绍香江翁家的知交故旧和商业伙伴。俊秀的青年面带微笑地跟在父母身边,笑意盈盈地接受周围长辈们的提点和称赞,一举一动都透着良好的教养和强大的自信——半点都看不出来,这竟然是一个从小就长在乡下,甚至在前十八年还饱受虐待的乡巴佬。


    翁汉儒心里微微一堵,眼不见心不烦地瞥开视线。别说这个翁绍本来就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乖巧孩子,有裴家那么一个强有力的盟友给他做后盾,再有裴希尧和裴恒尧那样的搅屎棍从中挑拨几句,只怕翁绍就是没有争夺家产的心思,也会被那群人挑拨出真火。


    更何况,翁汉儒仔细研究过翁绍过去一年的种种经历,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个刚刚回到翁家的三房长孙,会是一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


    “你大伯一直在盯着你看!”裴行则凑到翁绍的耳边,悄咪咪打小报告。


    翁绍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翁汉俞,出声打断正在与世交好友寒暄的翁汉俞:“爸、妈,大伯在看我们,他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翁绍一句话说出口,翁汉俞夫妇,以及围在附近的嘉宾们全都看向翁汉儒的方向。翁汉儒还没来得及收回打量、审视的目光,注意到这么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慌忙整理好表情:“怎么了?”


    翁汉儒端着酒杯大步流星迈步向前,狐疑笑问:“都这么看着我干嘛?”


    “翁绍注意到,你一直在看着他,”顾颐霏不动声色地说道:“他猜想你有话跟他说。”


    “我只是有些感慨,”翁汉俞唏嘘地看着翁绍:“当年那么小的一个宝宝,转眼间竟然长这么大了。”


    “三弟,他长得很像你。”


    “可我觉得阿绍长得更像他妈妈。”翁汉俞欣慰地笑笑:“其实男孩子像妈妈更好一点,会更有福气。”


    “翁绍前面十九年过得可算不上有福气,”裴行则横插一口:“不过从今往后,我希望他能苦尽甘来。”


    “一定会的。”翁家二伯也晃晃荡荡地走了过来:“你看三弟三妹多疼他呀,汉颐集团62%的股份,说给出去就给出去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顾颐霏愧疚地眨了眨眼睛,试图逼回涌上眼眶的泪水:“都是我们当父母的不称职,才让孩子在外面吃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把孩子找回来,如果我们不能倾尽所有的弥补他,我们做父母的哪怕是在良心上也过不去。


    “更何况我们夫妻两个辛苦打拼到今日,本来也就是为了给翁绍提供一个安稳富裕的生活环境。”


    “三弟妹说的没错。”翁绍的大姑姑挽着丈夫的手臂走了过来,笑吟吟的目光落在翁绍的脸上:“我这个大侄子果然一表人才。我这个当姑姑的,没有你爸妈那么有钱,也没有他们那么大方,就只能送点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哄哄你开心。”


    大姑姑翁汉懿说完这句话,将一个精致的礼盒递到翁绍面前:“翁绍,欢迎回家。”


    翁绍有些意外地看向大姑姑,又看了一眼翁汉俞夫妇。顾颐霏笑着说道:“既然是你大姑姑送你的,你就收下吧。”


    “谢谢大姑。”翁绍接过礼盒。就听翁汉懿笑眯眯催促道:“你不想看看,我送你什么礼物?”


    翁绍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车钥匙——一辆全球限量款的迈凯伦跑车。


    “喜欢吗?”翁汉懿笑问。


    “我很喜欢。”翁绍再次感谢翁汉懿。裴行则看着盒子里的车钥匙,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翁绍的其他三位姑姑见状,也笑着走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送给翁绍,欢迎翁绍回家。


    就连翁绍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舅舅和姨母们也都一个挨一个地送上了见面礼。


    翁家二伯有些慌乱地看了一眼大哥,机智地说道:“二伯在香江给你准备了一套公寓,等你回到香江以后,直接转到你名下。”


    翁绍笑容可掬地谢过二伯。不管是事先准备好的,还是临时拿出来的,那都是价值数百万的名车豪宅,他都喜欢,也都来者不拒。


    顷刻间,似乎就只剩下翁家大伯还没有什么表示。他笑眯眯地看着一夜之间收礼收到手发软,身家暴涨数百亿的翁绍:“既然大家都送房送车,大伯就送你一个不一样的礼物。”


    “我看你好像很喜欢互联网公司,恰好大伯名下有一个做游戏的小公司,大伯就把这家公司当做你的十八岁礼物送给你。”


    翁汉儒说到这里,眼睛不由得微微一红:“十九年前,要不是大伯失了方寸,非要拽着你爸爸陪我们去医院,兴许你不会出事。这么多年来,大伯一直心怀愧疚。都是大伯的错,才让你失去父母,没有童年,所以大伯把这个游戏公司送给你,希望能借此弥补一下你的童年。”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翁汉俞和顾颐霏差点没忍住流下泪来。翁家和顾家其他人也跟着鼻子一酸。唯有翁绍冷情冷性,既没觉得感动,也没觉得心酸。但他面上却表现出十分动容:“谢谢大伯。”


    “不必谢、”翁家大伯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不怪大伯就好。”


    多么感人至深的认亲场面!


    哪怕是冲着两家长辈给出的礼物,翁绍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公然扫兴。他只是低头笑了笑:“我怎么会怪大伯呢?我们都是一家人,血浓于水。”所以今后,假如他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也希望他的好大伯能多担待。


    一家人各怀心思,面上却表现得其乐融融。这场认亲宴自然也是圆满结束。并没有出现豪门狗血剧里,主角认祖归宗、反派上蹿下跳被打脸的烂俗剧情。在香江翁家以及京海裴家默契十足的力挺下,翁绍顺顺当当地回归翁家三房,成为香江翁家的三房长孙。


    当天晚上,翁家所有人都住在京海别墅这边。


    翁汉俞夫妇在儿子洗漱后睡觉前,敲响了卧室房门。


    “还没睡吧?”顾颐霏笑眯眯地看着翁绍,目光中满是慈爱。


    翁绍放下正在跟裴行则煲电话粥的手机,翁汉俞将解酒汤郑重其事地放到翁绍面前:“我看你晚上喝了不少酒,睡前喝碗解酒汤,免得明天早上起来头疼。”


    翁绍温声道谢,在翁汉俞和顾颐霏的注视下,将温热的解酒汤一饮而尽——味道怪怪的,好在不难喝。


    翁汉俞和顾颐霏并肩坐在沙发上,目光一寸寸地描绘着儿子的轮廓。翁绍被他们看得略有些不自在。上辈子在尔虞我诈中浸泡久了,他显然不太适应这样温情脉脉的气氛。


    第87章


    翁汉俞和顾颐霏就是想跟儿子聊聊天。


    十九年没有见过面的一家人,其实比陌生人也强不到哪里去。但血缘关系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即便翁绍跟他的亲爸亲妈有足足十九年没见过面,真正相处起来,却觉得分外踏实安稳。这种感觉是他上辈子在翁家呆了一辈子都没有过的。


    当然,翁绍不可否认的是,这份踏实和安稳跟翁汉俞夫妇十九年没有生二胎,刚一相认就把汉颐集团62%的股份转给翁绍的决定有绝对的关系。


    ——无论前世今生都在担任反派角色的翁绍一直坚信,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翁汉俞和顾颐霏肯把打拼十九年的江山拱手相送,在翁绍看来,他们一定爱惨他了。所以翁绍也不会吝啬自己的感情。即便他到现在仍然不知道,一个合格的儿子究竟应该怎么表现,但他会用自己的方式爱护他的亲生父母。


    一家三口坐在翁绍的房间里聊了一个多钟头,顾颐霏细心地注意到,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她依依不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让翁绍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大家还要启程回香江。”


    翁家和顾家长辈们送给翁绍的豪宅豪车需要过户,翁汉儒送给翁绍的游戏公司也需要翁绍派律师和管理团队接手。那么多事情要处理,自然需要养足精神。


    ——事实上,自从翁绍回到香江翁家以来,翁汉俞和顾颐霏就心照不宣地打起了全部精神。不管当年究竟是谁在背后下黑手,他们绝对不会放任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这一回,他们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


    *


    翌日早上,全家人吃过早饭,乘坐包机回到香江。


    这是翁绍第一次回翁家在香江的祖宅。翁爷爷和翁奶奶早就吩咐佣人给翁绍准备好房间。这一次的房间终于不再是婴儿房的风格,而是充分考虑到翁绍现在的喜好,房间的软装风格跟翁绍在翰林学府的那套房子一模一样。就连家具和床上用品的牌子都是一样的。


    乍看上去,就好像是把翰林学府那套房子的卧室搬到这边来。


    “嫲嫲知晓你从小到大,都没来过香江。但这边也是你的家,嫲嫲希望你能住得习惯。”翁奶奶拍拍翁绍的手背,笑容满是慈爱。


    “谢谢奶奶。”翁绍的目光在房间里一扫而过,确实有些感动。


    一个人对你是否在意,不管是从钱上,还是从各种细节上,其实都很容易看得出来。更何况翁绍还经历过另外一个鲜明的对照组——曾经的翁家对他有多差,现在这个翁家对他就有多好。


    翁绍是个很现实的人。不管香江翁家这些人对他的好是出于愧疚、真心,还是其他考量,翁绍既然接受了他们的示好,就会牢牢记在心里。


    “不用谢。”翁爷爷拍了拍翁绍的后背,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这么多年,你在外面受苦了。”


    翁绍过去十九年的经历早就被各路媒体和网络营销号传得满天飞。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香江翁家人很难想象,一个家究竟要穷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一个孩子从一出生就吃不饱饭,还要在未成年的时候自己打工赚钱供自己念书,甚至连跟名义上的亲生父母讨要考大学的正常花销,都要被人骂是忘恩负义……


    “那群坏蛋就是故意欺负虐待大哥!”翁汉儒的长子翁承耀义愤填膺地骂道。他比翁绍小十个月,今年刚满十八岁,在国外念商科。这次也是听他爸爸妈妈提到三叔三婶找回了大堂哥,才急匆匆地请假回国。


    大概是因为他从小就听家里人说过三叔三婶家的孩子是怎么丢的,翁承耀对待翁绍的时候,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心虚和愧疚。在网上查到翁家人虐待翁绍的新闻以后,这份心虚和愧疚就变成了怒火:“爸爸,爷爷,我们绝对不能放过翁英杰一家!我们得为大哥报仇!”


    翁汉儒夫妇冷眼看着愤愤不平的大儿子,也跟着附和道:“翁英杰包藏祸心,致使三弟三妹一家人骨肉分离十九年,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轻易算了。”


    “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翁家小姑似笑非笑地补充道:“否则所有人都会以为咱们香江翁家好欺负。悬赏发了十九年,抓不到人贩子,现在就连虐待翁绍的人都奈何不了。”


    这话一说出口,现场气氛陡然冷了下来。足足过了三五秒钟都没人说话。


    翁承耀看了看小姑,又看了看爸妈,最后踟蹰地看了一眼翁绍。翁绍也没说话。最后还是翁绍的大伯母红着眼睛说道:“都怪我当年不争气,竟然一不小心脚滑踩空,险些从楼梯上摔下来。你大哥也是担心我的身体,一时间失了方寸,硬是拽着你三哥陪我们去医院……如果当年老三没离开家,翁绍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翁绍的大伯母叫岳美娴,跟翁家大伯是商业联姻。她嫁进翁家的时候,顾颐霏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怀的还是翁家的第一个孙子。爸妈非常高兴,也非常重视这一胎。而当岳美娴被确诊怀孕的时候,顾颐霏又恰好要生宝宝。所以当三房的孩子被拐以后,很多人都怀疑是他们大房做的手脚。


    对于这种暗戳戳的谣言,岳美娴真是百口莫辩。她虽然觉得三房抢在他们前面生下翁家长孙,会导致老爷子今后更加偏袒三房。毕竟俗话说得好,小儿子、大孙子,都是老人家的命根子。


    可岳美娴再酸,也不会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她本来以为,有翁家重金悬赏,很快就能找到那个失踪的保姆和人贩子。偏偏那些人至今都音讯全无。他们大房为了这件事,黑锅一背就是十九年。


    好在翁绍已经找回来了,还从翁英杰的身上揪出了当年那伙人贩子的线索。岳美娴特别希望,警察能够通过这些线索抓到当年那伙人贩子,证明他们大房的清白。


    翁绍小姑懊恼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大嫂你可别多心,我就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我可没有挑拨家人关系的意思。”


    岳美娴微微一笑:你不挑拨?你还想怎么挑拨?


    气氛依旧静默,最后还是翁奶奶笑了笑,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阿绍还是第一次来香江吧?你们也该带着他到处逛一逛,也去顾家坐一坐,。”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翁汉俞和顾颐霏说的。


    翁汉俞和顾颐霏含笑答应。顾颐霏挽着翁绍的手臂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明天就去外公家好不好?你外婆在家里种了好大一片玫瑰,妈妈小时候最喜欢在玫瑰园里玩儿。我们明天过去,就在玫瑰园里喝下午茶,你觉得怎么样?”


    翁绍不爱喝茶,但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岔过去了。


    冷眼旁观的翁家小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被翁奶奶瞪了一眼,悻悻不吭声了。


    “你呀!”等人走后,翁汉懿伸手点了点小妹翁汉箐的额头:“话怎么这么多,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他们不开心关我什么事?”翁汉箐冷哼一声:“我就是看不惯某些人粉饰太平的样子。以为随便吐吐苦水哭一哭,就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看你那个大侄子像不像是好糊弄的样子?”


    “我是担心这件事情越拖越久,将来后患无穷!”


    翁汉懿默默叹息:“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大家谁也不清楚。你还是冷静一点吧。”


    翁汉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伤心:“我可以冷静,就是不知道受害者能不能冷静。”


    她也在网上浏览过翁绍和翁英杰一家人针锋相对的新闻。知道翁绍联手裴家吞并翁氏集团的全部过程。她并不觉得,一个能在金融市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操盘手,会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翁英杰一家人虐待翁绍十八年,还想毁掉他的前程和名声,所以翁绍用吞并翁氏集团,让翁家所有人身败名裂报复他们。如今叫翁绍得知,害他跟亲生父母骨肉分离十九年的罪人很有可能是自家人。翁汉箐真的担心,翁绍这次回来,会出手报复害他流落在外的罪魁祸首。


    而她的好大哥是最有嫌疑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翁汉懿耐心安抚道:“你想把事情戳破,大家坐下来,当面锣对面鼓的慢慢聊嘛。可你也不能确定,当年的事情就是大哥下的黑手。万一你误会大哥大嫂了呢?那你岂不成了挑唆自家人反目的罪人?”


    翁汉箐哑口无言。


    另一边,岳美娴果然在吐槽翁汉箐:“你那个小妹呀,我真是不想说她。这么多年就是这个样子,就喜欢在家里搅风搅雨、兴风作浪,生怕家里人打不起来。我真搞不明白,她都已经嫁人了,就算咱们大房真的跟三房打起来,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她一个出嫁的女儿,难道还想渔翁得利?”


    到时候还不是让二房捡了好处。


    翁汉儒也是满脸的不悦:“她的个性一向如此,她是家里最小的嘛!从小就被爸妈宠坏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现在不是我想跟她一般见识,我是怕你们家那位金孙听了她的挑唆,真以为当年的事情是我们两个在背后下黑手,害得他流落在外,吃了十多年的苦头。”岳美娴冷笑:“他做事心黑手狠,还有裴家在背后撑腰。这种人就算没事都会搅动三分雨。真要是盯上我们,你不怕他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报复我们吗?”


    第88章


    香江的夜晚跟京海的夜晚乍看上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时值盛夏,窗外树影婆娑。不停摇晃的枝杈在雪白的墙壁上张牙舞爪,翁绍一个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墙上的鬼影,缓缓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刚到香江一天,他就开始想念裴行则。


    这种思念是渗入骨髓里的。白天忙忙碌碌的时候还好,等到晚上夜深人静,那些浸泡了两辈子的思念就从骨头缝里往外渗,如随行的阴影,静悄悄地淹没在无边的夜色中。


    整个房间仿佛又成了一口巨大的棺材,而翁绍的尸体,就端端正正躺在里面。他睁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彻底融入在黑暗中的天花板。恍惚间,他觉得天花板好像在一点一点往下压。周遭的黑暗,也不动声色的向他围剿。


    他被黑暗彻底包裹起来。被窝里没有爱人的余温,枕头上也没有爱人的气味。他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裴行则死去的每一个深夜。


    打破幻觉的是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的幽光驱散了一小方天地的黑暗。光亮便从那一点弥漫开来,裴行则的名字跳跃在小小的电子屏幕上。


    仿佛溺水之人挣扎着浮出水面,翁绍从噩梦中骤然惊醒。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也听到了不断在响的手机铃声。


    翁绍眨了眨眼,摸索着找到手机,按下接听键。


    “这么晚了,有没有打扰你睡觉?”电话另一端,裴行则独有的嗓音通过无线电波传进翁绍的耳中。


    那声音忽远忽近,仿佛隔着一层玻璃,又仿佛隔着一片海洋,飘飘渺渺,很快就散了。


    翁绍摇了摇头,旋即意识到裴行则看不到他的动作:“不打扰。”


    翁绍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在想你。”


    裴行则会心一笑:“我也突然好想你。”


    所以即便这么晚了,他也给翁绍打了一通电话。因为他莫名觉得,刚刚那一瞬间,翁绍一定也在思念他。


    “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心有灵犀。”裴行则轻笑的声音细细挠着翁绍的耳廓。翁绍只觉得耳朵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我刚刚好像做噩梦了……”大概是夜晚的静谧撩拨人心,又或者是亲生父母的偏爱给了翁绍勇气。不知不觉间,翁绍竟然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和惶恐,向裴行则吐露出自己最害怕的事:“我梦到你死了,这世间再也无人爱我。”


    裴行则沉默了。细细碎碎的疼痛从他的心脏蔓延开来,随着血液的流动,慢慢扩散到四肢百骸。就像是纤细的血管里扎满了玻璃纤维,连呼吸都觉得撕心裂肺。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前竟然幻视出翁绍形容的场景。一个形如枯骨的男人,安静躺在床上,黝黑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胸腔微弱起伏着,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但那是不可能的。裴行则摇了摇头,甩掉脑海中的幻影和不安,温声安抚道:“梦都是反的。我们会白头偕老,我爸妈也会像爱我一样疼爱你。还有你的亲生父母,他们一定特别爱你……”


    裴行则言之凿凿。他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握着手机,一边喋喋不休地畅想两人从今往后的幸福时光,一边不动声色地询问翁绍在香江的经历。他怀疑是不是香江翁家那群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会让翁绍在晚上做噩梦。


    “我这么坏,怎么会被人欺负?”翁绍察觉到了裴行则不切实际的担忧,他觉得有点好笑。于是他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从平躺在床上,到侧身躺着看窗外的月亮。


    那轮月亮正高高地悬挂在树梢上,安安静静洒落着皎洁的月光。一阵微风拂过,窗外树影婆娑。明明暗暗的光影打在窗棱上,顺着敞开的窗户落入房间,斑斑驳驳。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这一刻,翁绍忽然感受到了古诗中的意境。


    就连那些张牙舞爪的枝杈树影,似乎都随着月色变得温柔。


    “我们两个看到的是同一轮月亮。”翁绍幽幽开口。他忽然想起上辈子,裴行则死后,他一个人经常失眠。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就会躺在床上看月亮。


    有时天阴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只有一片乌云密布,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大块融入夜色的天花板。使他总有一种错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口巨大的棺材。而他被囚在其中,便是一具会思考、会移动的行尸走肉。


    清浅的呼吸声从听筒对面传过来,刚刚还在喋喋不休的裴行则忽然安静下来。他敏锐的察觉到,翁绍的情绪有点不对劲。那种熟悉的哀伤,让裴行则轻易回想起他们两个还没交往的那段时间,翁绍看向他的眼神。


    好像在通过他看另外一个人,又好像是通过他,去看另外一个世界。


    裴行则的心脏骤然生出一丝绵绵的痛。就在这一瞬间,他好想隔着手机屏幕钻到翁绍面前,一把将翁绍拥入怀中。


    不得不说,即便裴行则平时表现得再风流倜傥,他的细心和缜密确是与生俱来的。正如他在这个晚上,莫名其妙感受到了翁绍对他的思念,于是他半夜三更也要打电话给翁绍。


    可是现在,裴行则却觉得一个电话,无法安抚翁绍的思念。


    他与翁绍隔着一片海,苍白的语言无法抚平翁绍的孤寂,他的爱也不能填平山海,但他有钱,钱可以促使他买一张飞机票跨越山海,到达爱人的身边。


    于是第二天一早,睡眼惺忪的翁绍就在客厅里见到了端然坐在沙发上的裴行则。


    裴大总裁西装革履、神采奕奕,正在陪早起的翁爷爷和翁奶奶看早间新闻,半点都看不出熬夜做红眼航班的狼狈和憔悴。


    翁绍:“……”


    注意到翁绍诧异又惊喜的眼神,裴行则笑眯眯站起身:“我来找你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翁绍:“…………”


    惊喜确实是惊喜,意外也确实很意外,翁绍大步流星走到裴行则面前,连语气都不自觉变得轻快:“你怎么来了?”两个人昨夜话聊到凌晨两点钟,翁绍醒过来是早上六点半,前后不过四个小时,裴行则不用睡觉的嘛?


    裴行则当然不用睡觉。就在他察觉到翁绍情绪不对劲的那一刻,他就产生了下一秒必须站在翁绍面前的冲动。于是他一边跟翁绍讲电话哄他开心,一边通知助理帮他订机票(助理:没错,我就是那个半夜被老板叫起来加班的大冤种)。算好时间,第二天一早就出现在翁绍面前。


    裴行则甚至还体贴地准备了翁绍最爱吃的早餐——裴氏大酒店主厨亲手包的虾仁小馄饨。裴行则觉得他这么做,翁绍一定会很开心。


    翁绍确实很开心。


    香江翁家人却觉得这位裴总未免有些太粘人了!


    吃早饭时,众人坐在餐桌前,闷不吭声地品尝裴行则带过来的新鲜小馄饨。顾颐霏和翁汉俞一眼又一眼地看向裴行则,满肚子话最后压缩成一句:“小裴还真是片刻都离不了阿绍!”


    裴行则好似害羞地勾了勾嘴角:“嗯,才一天不见,我就很想他了。”


    翁家众人呵呵不语。


    顾颐霏在内心疯狂吐槽:还一天?根本就没满24小时好不好!天晓得两个大男人谈恋爱,为什么会腻乎到这种地步!能不能照顾一下他们这些老年人的心情!


    顾颐霏和翁家其他人并不清楚翁绍和裴行则昨夜打电话的经过,翁绍却是一清二楚。他并不想让其他人误会裴行则,温声解释道:“昨天晚上行则跟我打电话,发现我情绪不太好,他担心我,才会一早就赶过来。”


    至于翁绍为什么会情绪不好,他没有细说。但并不妨碍其他人浮想联翩。


    岳美娴几乎是在听到翁绍说出这番话的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小姑子翁汉箐。


    昨天晚上还“心直口快”的小姑翁汉箐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用勺子扒拉着碗里的馄饨,仔仔细细数着汤里飘着的虾米和香菜。翁汉懿不动声色地看了小妹一眼,又看向翁汉儒和翁汉俞,欲言又止。


    餐桌上的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压抑。裴行则的视线在众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后落在翁汉俞和顾颐霏的脸上,笑眯眯解围道:“听说阿绍今天要去拜访他的外公外婆,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也去拜访一下两位老人家。”


    裴行则嘴上说得谦逊得体,其实连登门拜访的礼物都准备好了两份。一份送给翁家,一份留给顾家。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登堂入室的。


    翁家众人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翁绍跟裴行则的关系众人皆知。但是他们一家显然还没准备好,要接受一个男人当他们香江翁家的长孙媳妇。


    好在翁汉俞和顾颐霏的心思比较佛系。能够找回亲生儿子,夫妻两个已经很庆幸了。他们原本也不敢奢求离开家里十九年的亲生骨肉会变成什么样——能活着就行。至于学习好不好,人聪明不聪明,身体健全不健全,他们都不敢细想。他们甚至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是最后找回来的翁绍不仅相貌出众、聪明能干,也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翁汉俞和顾颐霏看裴行则这个男儿媳妇就很顺眼了。毕竟裴行则和京海裴家在认亲宴上表现出来的回护态度,稍微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


    都说婚姻是结两姓之好,翁绍在认亲之前,就已经选定的人,他们做父母的又怎么会狠心拆散?


    翁汉俞和顾颐霏对裴行则和京海裴家接受良好。在听到裴行则的恳求以后,顾颐霏欣然应允。吃过早饭就迫不及待给娘家打电话,提前打好了预防针。以免顾家人看到登门拜访的裴行则时,没有心理准备。


    等到翁家四口坐车出门以后,二伯母廖芳枝不是滋味地笑了笑:“看来三弟和弟妹已经打定了主意。咱们香江翁家又要有一门强大的姻亲了。”


    抛开裴行则是个男人不提,京海裴家不论是家世还是门楣,显然够得上门当户对四字。甚至因为裴氏集团一直扎根内地,深耕国内市场,仅从目前的发展势头来看,要比总部在香江的翁家更锐不可当。


    所以翁家人就算不想要裴行则这个男孙媳妇,显然也不好做出棒打鸳鸯的事情,以免得罪裴家。


    当然了,翁绍本人的意见也很重要。毕竟这位流落在外十九年的三房长孙,并不是什么没靠山没背景没能力没城府,可以被家人随意安排掌控的小可怜。他能花费一年时间,吞并一个市值近百亿的翁氏集团,就有可能再花两年时间,吞并另外一个翁家。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危险。如非必要,即便是香江翁家,也不想彻底触怒翁绍。


    “这位小裴总,还真是够粘人的。”廖芳枝品头论足一番,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在京海给咱们下马威还嫌不够,竟然还跟到香江来了。他难道真想跟翁绍结婚不成?”


    本以为两个男人在一起,肯定是逢场作戏多一点。毕竟翁绍联手裴家吞并翁氏集团这件事,充满了利益和算计。廖芳枝可不相信这两个心怀鬼胎的男人会有什么真爱。无非就是有利可图,就勾搭到一起。反正他们男人向来没节操。


    可现在看看,这两个人好像还真有一点真心。至少也是在认认真真谈恋爱。要不然也不能一个晚上不见,就急急忙忙地坐飞机赶过来。


    “……咱们谈恋爱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黏糊。”廖芳枝用胳膊肘捅了捅翁绍二伯的胸口,拈酸吃醋地说道。


    翁汉麟哼笑一声,瞥了廖芳枝一眼。这哪有可比性?人家是自由恋爱,他们两个是通过相亲联姻,过程都不一样,结果能一样嘛!


    更何况那个姓裴的急急忙忙赶过来,究竟是恋爱脑发作?还是又发奇想,凑到一起谋算香江翁家、甚至是顾家的产业,这还说不准呢。毕竟他们两个可是有前科的!


    一想到那个前科也是“翁家的”,翁汉麟就觉得晦气!


    他三弟怎么就生了那么一个妖孽?难道他们香江翁家的家业,注定就是三房的?


    翁汉麟能想到的事情,翁家其他人自然不会想不到。一时间,都有些心思浮动。


    接到电话的顾家人同样有些心思浮动。


    “这个裴行则是不是有点太粘人了?小妹前脚刚把翁绍带回香江,他后脚就追了过来,前后相隔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呀?”


    后面的话,翁绍的大舅舅顾颐康没说出口。但是裴家人在认亲宴上的下马威,大家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就因为这一点,他们顾家人也对裴行则和翁绍有很大的意见。


    正常来说,既然是翁家举办认亲宴,宴会的地点就应该定在香江。可是裴行则跟顾颐霏夫妇商议过后,不知怎么就把认亲宴定在了京海的裴氏大酒店。裴家人承担了东道主兼承办方的职责,他们这些亲人反倒要退一射之地。


    出于对翁绍的愧疚和补偿(最重要是翁家都没反对),他们顾家自然也没话可说。可是现在,裴行则又跑来登门拜访,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翁绍的大舅母突发奇想:“裴行则这次过来,该不会是来提亲的吧?”


    一句话把顾家人吓了一大跳。


    迟疑半晌,外公缓缓摇头:“不会。”


    不等子女追问,外婆也跟着解释道:“裴家人不会这么没有礼数。”真要是提亲,就应该带着长辈,直接在翁家提,怎么可能跑到一个外祖家来提亲。大概就是过来认认门。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顾家人就知道,翁绍他们到了。


    第89章


    “爸、妈,我带着阿绍回来了……”顾颐霏挽着翁绍的手臂进入客厅,身后跟着西装革履的翁汉俞和裴行则,裴行则手里还提着几个精致的礼物袋。


    顾家人的视线在翁绍的脸上停留几秒,不动声色地转移到裴行则的身上。


    “快过来坐吧。”身穿黑色旗袍的外婆亲切地招呼翁绍坐下,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刚来香江,有没有水土不服?”


    “都还好。”翁绍笑着说道:“大概是第一次回家,心情太兴奋了,昨天晚上没怎么睡。”


    顾颐康看着神采奕奕的翁绍,又看了看同样神采奕奕的裴行则,礼貌地笑了笑:“裴总也是担心翁绍在香江住不惯,才会过来陪他?”


    裴行则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不能承认:“怎么会呢。翁绍来到香江,就是回到家了,他怎么会不习惯。我就是想他了,所以过来看看。”


    秀恩爱秀得如此坦然,即便顾家人有再多牢骚,此刻也说不出来。


    翁绍的二姨妈叫顾颐君,是香江顾氏集团公关部的经理。因为某些原因,曾跟裴氏集团有过一些生意上的接触,闻言立刻笑道:“裴总还是这么快人快语,让人羡慕。”


    裴行则顺杆子往上爬:“姨妈叫我行则就好。”


    顾颐君顺水推舟:“行则这次过来香江,准备呆多久?”


    “今晚就回去了。”裴行则有些遗憾地说道:“公司那边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我只请了一天假。不过阿绍要是在这边呆得久,我周末会再过来。”


    顾颐霏适时插话:“我们今天下午在玫瑰园喝茶好不好?我今天早上还跟翁绍说起家里的事,我们小时候经常会在里面玩。”


    翁绍的外婆眉眼弯弯:“当然好。不如中饭就在园子里吃吧?”


    顾家的玫瑰花园是半个世纪前,翁绍的外公顾老先生向外婆求婚时,亲手栽种的。


    时光荏苒,如今这座玫瑰花园已经成为香江上流社会耳熟能详的一段逸闻。很多人登门拜访时,都会参观一下顾家的玫瑰花园。


    翁绍和裴行则都是第一次来顾家,自然也是第一次参观顾家的玫瑰花园。


    在花匠的精心照料下,园子里的玫瑰花确实开的鲜艳夺目。大概是刚刚浇过一次水,晶莹的水珠凝结在鲜红色的玫瑰花瓣上,被阳光映照得娇艳欲滴。馥郁的花香萦绕在鼻端,裴行则一个没忍住,重重打了个喷嚏。


    顾家众人全都看过来。


    翁绍:“你鲜花过敏?”


    裴行则摇了摇头:“大概是这边的玫瑰花太多了。”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玫瑰花。


    花园中心是一座汉白玉凉亭,午饭就摆在这边。


    为了准备这顿家宴,顾家提前预定了新鲜食材,用飞机空运回来。一顿粤菜做得丰盛精致,还有几道是翁绍爱吃的家常菜。


    吃饭时,顾家人严阵以待,生怕不速之客裴行则突然搞出什么幺蛾子。


    裴行则本来没有多想,他就是想给翁绍一个惊喜,才订了红眼航班连夜飞过来。压根就没思考自己心血来潮的决定会不会给翁、顾两家造成误会。


    可架不住顾家人的想法太多,吞吞吐吐的戒备表现反而引起了裴行则的怀疑。


    【……他们不是想要算计阿绍吧?】裴行则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看向明显“心怀鬼胎”的顾家人。


    只是担忧裴行则突然提出不合理请求的顾家人:???


    好在一顿各怀心思的午饭最终还是和和美美地吃完了。


    饭后,顾颐霏和翁汉俞本想带着翁绍逛一逛香江。只可惜裴行则来了,他们当父母的跟着小情侣出去逛街游玩,反倒显得自己很电灯泡。


    翁汉俞夫妇无可奈何,只能遗憾地看着裴行则和翁绍相携出去,还要安慰自己:没事哒!没事哒!反正孩子已经找到了,他们将来还有很多相处的时间!


    ——个屁!那个该死的裴行则,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


    翁汉俞和顾颐霏满肚子怨念地留在顾家,接受爸妈和大哥二姐的盘问。


    “那个姓裴的怎么突然跑过来了?昨天晚上你们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可没说他也要来!”之前在电话里没有办法细说,现在家里没有外人,顾颐康迫不及待地追问。


    “也许是家里的事让阿绍心烦,裴行则是过来陪翁绍的。”


    至于什么事能让刚刚回到翁家的翁绍觉得心烦,顾家众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


    顾颐霏顺势就把小姑翁汉箐昨天晚上在饭桌上的话和盘托出。顾颐君冷笑一声:“这件事情早就该解决了。如果阿绍和那个姓裴的真有本事查个水落石出,我支持他们。”


    这个闷亏他们顾家已经吃了十九年,如果不是他们两家人用尽全力,都查不到当年绑架翁绍的那伙人贩子,这笔账他们早就该算了。


    可越是抓不到人,顾家人越是笃定这件事必定有翁家人的手笔。毕竟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没有自家人从中打掩护,那些人贩子不可能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一点音讯都查不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说那个翁英杰十九年前见过人贩子吗?警方就没能从他的口中问出什么线索?”


    这句话也是白问。如果有线索的话,警方早就通知他们了。更何况事情已经过去十九年了。按照翁英杰的口供,他跟那个人贩子只有一面之缘,根本提供不了什么有效的线索。


    “那也要怪他,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或许我们早就找到人了。”一想到翁绍在翁家被虐待十八年,顾家人不免迁怒:“敢虐待我的外孙,翁英杰必须要付出代价。”


    仅仅是被踢出翁氏集团董事会算什么报复?翁英杰手上还有翁氏集团26%的股份,翁绍现在是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他辛辛苦苦赚的钱,翁英杰那个畜生也有份分红。


    换句话说,翁绍辛辛苦苦把人踢出翁氏集团,还要给翁英杰打工!


    “我要让害我外孙的人付出代价!”外婆一语双关,目光冷厉地看向翁汉俞:“你是当爸爸的,当年护不住儿子,现在总该为他出一口恶气。”


    翁汉俞闷不吭声。他知道顾家人的气从哪儿来。一边是他的兄弟,一边是他的老婆孩子,他夹在其中,苦苦煎熬了十九年,确实也该做个了断。


    翁汉俞默默叹息:“我没有能力查出当年害我儿子的人是谁,不过翁绍比我聪明,他一定能查出来。不管他想做什么,我都全力支持他。”既然当年做出这件事情的人都利欲熏心、不顾兄弟情义,他又何必觉得惋惜遗憾?


    说到底,当年的事翁绍是最无辜的。自家兄弟为了争夺家产,竟然向无辜稚儿下手,害得他们骨肉分离十九年,这件事翁汉俞永远都无法原谅。


    不过让翁汉俞夫妇和顾家人没有想到的是,裴行则和翁绍并不急着挖掘当年的真相,甚至都懒得讨论这件事,他们两个正忙着约会呢。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香江,”翁绍感慨万千地看着维多利亚港的秀丽风景:“怎么玩,我都听你的。”


    裴行则之前出差、旅游,来过几次香江。闻言笑眯眯地接过导游的任务,直接在附近酒店定了一间总统套房。


    翁绍:……真是甚合朕意。


    两个人在酒店客房里,酣畅淋漓地做了一下午的运动。事后,裴行则叫了一桌下午茶,将翁绍抱进浴缸里,一边泡澡,一边欣赏维多利亚港的夜景。


    翁绍慵懒地靠在浴缸里,接过裴行则倒给他的红酒:“你不是说晚上就要飞回去吗?”


    “我说晚上,又没说几点。”裴行则凑近翁绍,亲昵地亲吻着他的嘴角:“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我要是睡不着呢?”


    “那我就不走了,”裴行则搂着翁绍的肩膀哄道:“反正集团缺了我一个,照样正常运转。我今年的年假还没休呢!”


    翁绍轻笑出声。但他不是因私废公的人,不可能让裴行则仓促请假,只是为了陪他。于是到了晚上,翁绍仍旧乖乖睡觉,并没有为留下裴行则故意熬夜。裴行则侧身躺在床上,直到翁绍的呼吸变得均匀,才轻柔地吻了吻他的眉眼,起身离开。


    第二天早上,翁绍醒过来的时候,枕边已经没有了裴行则的余温。但他并没有再做噩梦。因为他已经知道,他的爱人还活着。他也活着。


    接下来几天,翁绍过得既清闲又忙碌。裴行则走后,翁绍将翁、顾两家长辈送给他的礼物全部接收完毕,还让江湖网的管理团队全盘接收了大伯送给他的游戏公司。


    经过半年多的发酵,江湖网推出的页面小游戏江湖山庄已经火爆全网,并为江湖网带来了至少一个亿的注册用户。如此迅猛的业绩表现不仅惊呆了业内同仁,还吸引到诸多资本的目光。


    仅过去三个月内,翁绍就接到了不下十个投行和金融机构的电话,都是想要注资江湖网的。不过翁绍之前并不缺钱,暂时也没有将江湖网运作上市的想法。所以他很沉得住气,并没有接受任何一家资本的报价,却借助这个机会,跟很多金融机构建立了还算不错的联系。


    “将来有机会,大家可以合作。”


    找上门来寻求合作双赢的资本们心照不宣地接下翁绍递出的橄榄枝。不管他们是否能够成功注资江湖网,以翁绍在金融市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他说要合作,大家都很期待。


    果然,这一天并不遥远。


    第90章


    一个人的名下突然多出几套豪宅和几辆豪车,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翁绍的回答是爽!很爽!非常爽!


    即便他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再加上翁英杰的亿点付出)成为亿万富翁。凭他的能力,未来想在股市上继续赚个几十上百亿也不在话下。但那些钱都是自己挖空心思辛苦赚来的,跟别人白送给他的,那感觉能一样吗?


    花了足足一个礼拜的时间,翁绍开着两家长辈送给他的豪车到处兜风,逛遍了整个香江最值得玩的地方。又在裴行则的陪同下,一一参观了自己名下多出来的几栋房产。


    尽管某些别墅和高级公寓的装修很老派,根本不符合翁绍的喜好,但只要想一想这几栋房子的位置和市值,翁绍就觉得老派也有老派的好。即便是几十年后,仍旧有人推崇所谓的老钱风,他这也算是提前几十年适应经典了。


    一时间,翁绍只觉得神清气爽、心胸开阔,初来香江时的惆怅和迷惘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就连晚上睡觉做梦时都不再梦到裴行则,或者没有裴行则的上辈子,而是梦到他和裴行则随机住在家里长辈送给他的房子里翻云覆雨——这本来也是一部分现实。翁绍和裴行则在验房的时候,确实也身体力行试过床来着。


    该说不说,豪宅的体验就是比酒店更好一点。


    怪不得古人常说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就这么喜欢豪宅吗?”翁汉俞和顾颐霏看着连逛半个月,都春风拂面、神采奕奕的翁绍,忍俊不禁地揶揄道。


    “当然喜欢。”翁绍坦然承认:“谁会不喜欢豪宅呢?”


    翁绍活了两辈子,该赚的钱从不少赚,但是该吃的苦也从不少吃。尽管每一世活到最后,他都想方设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童年时的经历却如附骨之疽,因为极度贫穷和极度自卑落下的阴影始终影响着翁绍的一举一动,也间接养成了他贪得无厌的性格。但是翁绍却从不觉得贪婪有错。


    人活在世,谁能不贪?只是有的人贪名,有的人贪利,有的人贪钱。翁绍比大多数人更贪一点,他都想要。


    看到翁绍喜滋滋的模样,顾颐霏忍不住追问:“也喜欢豪车?”


    翁绍继续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也喜欢爸妈送我的股份。”


    翁绍雨露均沾,平等地喜欢所有值钱的东西。豪车豪宅固然喜欢,下蛋的金鸡也来者不拒。后者显然比前者更加值钱,还能源源不断的生钱。


    翁绍在亲爸亲妈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饕餮属性。


    翁汉俞和顾颐霏相视一笑。他们显然知道,接下来该送什么礼物哄翁绍开心。


    翁绍本以为爸妈只是随便闲聊,结果在他二十岁生日的前一天,翁汉俞和顾颐霏竟然在拍卖会上,直接拍了一块地皮给翁绍当生日礼物。


    这件事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自从顾家人发誓要让翁英杰付出代价,翁英杰的日子就变得不好过起来——虽然翁绍重生以来,翁英杰的日子就没好过,最近一段时间的境遇就更差了。先是翁英杰以个人名义投资的几家在港股上市的公司,被顾家人联合世交旧友一起做空。让翁英杰本就不富裕的个人资产,瞬间蒸发了三分之一。


    紧接着,周舒静起诉离婚的事情也有了结果。尽管翁英杰在起诉离婚期间,名下资产已经被冻结,但这并不妨碍翁英杰投资的公司市值蒸发。更不会妨碍周舒静在离婚之后,继续分割翁英杰的家产——翁英杰原本缩水三分之一的个人资产,又被周舒静分走一半。


    至此,翁英杰名下资产已经缩水到只剩七八个亿。可以说是辛辛苦苦大半生,一夜回到十年前。


    更让翁英杰难以忍受的是,周舒静在离婚的时候,只带走了她婚内出轨的儿子翁绥。却把老大翁缜扔给了他。


    翁缜确实是翁英杰的亲生骨肉。可是他有那样一个母亲,翁英杰恨屋及乌,自然会迁怒翁缜。他不想把自己的遗产交给翁缜继承。所以在跟周舒静离婚之后,翁英杰开始接触各种各样的女人。这场离婚让翁英杰元气大伤,他不想再婚,却想再生几个儿子。他不能允许自己的钱将来落到周舒静的儿子手上。


    而翁英杰的选择,毫无疑问地背离了翁缜的利益,这对曾经亲密无间的父子之间也产生了巨大的隔阂。


    暂且不提翁缜的应对,只说翁英杰的损失如此惨重,他当然咽不下这口恶气。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翁英杰也知道他在港股损失惨重,是因为顾家人召集了一些资本,在港股市场声势浩大地狙击他投资的公司。翁英杰一边向有关部门实名举报顾家人恶意操纵股市,一边在媒体上讨伐顾家人恩将仇报。


    “要不是我当年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翁绍,翁绍早就死了。他们怎么可能会在十九年后相认?我没奢望他们能记得我的恩情,可是做人也不能这样吧?”


    “这不是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吗?”


    时隔数月,重新出现在媒体面前的翁英杰大变模样。原本乌黑的头发花白大半,脸上的褶子都变多了,人也变得形销骨立,再也不复当年担任翁氏集团董事长时的意气风发。他站在镜头前,老泪纵横地指控翁绍和他的亲人忘恩负义:“翁绍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白眼狼。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他抱回家。”


    翁英杰不光在媒体上控诉翁绍和翁、顾两家人恩将仇报,他还雇佣了很多水军和网络营销号,在网上和各大八卦小报上大肆抹黑翁绍。说他从小就贪婪狠毒、眼皮子浅,为了钱不择手段,贪慕虚荣、喜欢名车豪宅,为了谋夺养父的产业不惜爬上裴行则的床……


    面对这些老生常谈的陈词滥调,翁绍连气都懒得生。可是翁汉俞和顾颐霏,以及翁、顾两家人却是第一次领略这样的阵仗。他们当然不能放任翁绍被人这么欺负。一边联系律师搜集证据起诉营销号,一边想办法哄翁绍开心。


    于是就出现了以上那段对话。翁汉俞夫妇得知翁绍果然喜欢豪宅,当机立断拍了一块地皮给翁绍,放言:“想要豪宅我们就自己建,按照你的心意建,想要多豪就有多豪!”


    翁绍简直惊呆了。他长这么大,连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人可以这么溺爱纵容他!


    就因为他喜欢豪宅,就直接拍了一块地皮让他自己建?还要按照自己喜欢的风格来建?想要多豪就有多豪?


    这未免也太爽了吧!


    可没等翁绍暗爽多久,翁汉俞和顾颐霏竟然又跑去国外收购了翁绍最喜欢的跑车品牌,还准备单开一条生产线,专门为翁绍做定制款。


    他们夫妻两个就是要重重的打翁英杰,还有那些营销号的脸。


    什么叫他们的儿子贪得无厌?爱慕虚荣?是个人都喜欢名车豪宅,他们的儿子当然值得最好的!


    消息传开以后,举世震惊。


    历来资本竞拍地皮盖楼、收购奢侈品的案例屡见不鲜。可是为了给儿子建豪宅造跑车,专门竞拍地皮盖楼、收购跑车品牌单开生产线的爸妈就不多见。


    国内的吃瓜群众和各路媒体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纷纷聚集到江湖网上,眨眼之间就盖了几千层楼。就连全球各大新闻媒体都坐不住了,有记者在撰稿时忍不住艳羡翁汉俞和顾颐霏对亲生儿子的无底线宠爱——【东方父母豪掷千万金,只为博儿子一笑。】


    【这样的爸妈究竟是谁在认啊!】


    【不得不承认,我确实酸了。我已经酸成柠檬树了。能力比不上翁绍我认,可是凭什么我连投胎技巧也比不上翁绍?】


    【请问爸爸妈妈还缺儿子吗?刚上大学能吃能睡下雨天能自己往家跑的好大儿!】


    就连裴行则都忍不住跟翁绍感叹:“叔叔阿姨是真的爱你。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叔叔阿姨爱得更无保留的爸妈!”


    大概是因为翁汉俞夫妇把儿子弄丢了十九年的缘故,自从找回翁绍以后,翁汉俞和顾颐霏对待翁绍的态度,简直可以用予取予求四个字形容。甚至都不用翁绍开口,翁汉俞和顾颐霏就会自动搜集自己认为好的一切,摆到翁绍的面前。


    “我们家阿绍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裴行则替翁绍高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翁绍这一路走来,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也比任何人都更早地察觉到翁绍隐藏在冷硬外壳下,那颗柔软孤寂的心。


    裴行则希望这世界上能有越来越多的人喜爱翁绍,心甘情愿为他撑腰,替他遮风挡雨。可是爱情究竟是自私的。裴行则更希望在他和翁绍的世界里,他们的爱人永远都只有彼此。所以翁汉俞和顾颐霏出现得刚刚好。


    以亲人的名义,以父母的名义,同样可以毫无保留的疼爱翁绍。


    这样,他的翁绍应该就不会感到惶恐和孤单了吧?


    *


    翁绍确实没有再感受到惶恐和孤单了。毕竟任谁碰上这样豪爽又赤诚的亲爸亲妈,应该都不会再有机会觉得孤单和寂寞。


    可正是因为翁绍毫无防备地感受到翁汉俞和顾颐霏摧枯拉朽式的疼爱,他才会对过去十八年的经历更加耿耿于怀。


    ——要不是坏人作祟,他本该在爸妈身边健健康康、无忧无虑地长大。不必承受长达十八年的虐待和折磨,也不必承受上一世的精神凌迟。


    “翁英杰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坏人……”翁绍喃喃自语。漆黑的眼眸仿佛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