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听说你最近正在跟一些资本合伙炒石油期货。怎么样,有没有把握?”


    香江翁家老宅,大伯翁汉儒从合作伙伴的口中听到一些消息。他对这些消息很感兴趣,干脆就在吃晚饭的时候提了一嘴。他这一番话立刻引起了翁家其他人的注意。就连不怎么关心股市的翁爷爷和翁奶奶也都一脸好奇地看向翁绍。


    晚上的竹笋香菇汤炖得很不错,清淡鲜香又很爽口。翁绍喝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正不紧不慢地喝着。听到翁汉儒试探地询问,他笑眯眯地放下汤碗:“大伯很关注我?”


    翁汉儒脸上的笑容没变,用公筷给翁绍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是你太高调了。整个香江金融市场都在关注你。我也是听我的朋友们说的。”


    “那你的朋友消息蛮灵通的。”翁绍把碗里的糖醋排骨夹给旁边的裴行则:“我不想吃,你帮我吃掉。”


    裴行则莞尔一笑:“我吃就我吃。”


    他满面笑容地吃掉翁绍转给他的排骨,又给翁绍夹了一块鱼肉:“你吃鱼,鱼肉补脑。”


    那是一条清蒸的东星斑,肉质细腻,口感鲜甜。尽管翁绍不爱吃鱼,却没吃出一点鱼腥味。于是他又夹了一块鱼肉,慢慢吃起来。


    翁汉儒看着小情侣的甜蜜互动,慢慢说道:“……我们的消息再灵通,也比不过你们的大手笔。香江是个小地方,几十个亿的资金入池,大家都说你们是猛龙过江,难免会多注意一点。还有人偷偷问我,说你这次带着那么多内地资本勇闯香江,是不是还要联合顾家和翁家,搞出什么大动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你说好笑不好笑?”


    翁汉儒说到这里,玩笑的语气逐渐变得认真:“其实我倒是觉得,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要是真有什么想法,不妨跟家里面说一下,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既然翁汉儒把话说到这里,翁绍放下碗筷,认真地道:“大伯应该明白,股市有风险,投资要谨慎。”


    “哪行哪业没有风险呢?”翁汉儒笑眯眯道:“风险越大,利益越大嘛。我们做实业的,辛辛苦苦干一整年,也未必有你们这些金融炒家干一票赚得多。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羡慕三弟和弟妹了。汉颐集团有你这样聪明能干的继承人,他们两个真的是什么都不用愁了。”


    翁汉俞和顾颐霏相视一笑:“这种事情是羡慕不来的。不过大哥你也可以好好培养一下承耀。”


    翁汉儒的长子翁承耀,是在翁绍失踪七个月后生下来的。翁绍没回来之前,翁承耀就是翁家的长子长孙,翁家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


    听翁汉俞夫妇提到自己的儿子,翁汉儒脸上的表情就更和缓了。他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就被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打断了。


    “那要培养多久啊?再说承耀什么成色,外人不清楚,咱们自家人难道还不清楚嘛!守成的能力倒是有一些,可要是让他在金融市场操盘,他恐怕没有翁绍那么厉害。”二伯翁汉麟毫不犹豫的拉踩一番,满脸堆笑地看向翁绍:“不过大侄子啊,现在炒石油期货,是不是真的很赚钱?”


    翁绍将筷子端端正正摆在饭碗旁边,还小心翼翼地纠正了一下方向:“……国际原油从去年开始飙升,势头一直很猛。我仔细观察过一段时间,认为有的赚。”


    事实上,有着未来二十年经验的翁绍非常清楚,截止到两年后那场全球金融危机全面爆发之前,国际原油的价格会一直上涨,一直涨到146美元/桶的历史最高点。


    翁汉麟怦然心动:“那我可不可以……”


    翁汉麟眼巴巴地看着翁绍,显然很想分一杯羹。有这种想法的也不是翁汉麟一个,至少翁汉儒也是有些意动的,否则他也不会在饭桌上提起这件事。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翁绍的身上。


    大伯母岳美娴更是热情地站起身,为翁绍添了第三碗汤:“我看你好像很喜欢喝汤,那就多喝一点,补补身体。”


    二伯母见状,也是一脸殷勤地给翁绍夹菜:“我早就听闻大侄子你在操盘上有一手。俗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既然能带着外人赚钱,总不好冷落自家人的吧?”


    翁爷爷和翁奶奶没有说话,但也是一脸期待地看向翁绍。


    没人会讨厌钱,生意做得越大的人,就越喜欢赚钱。只是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该如何赚钱,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在短时间内,快速赚到最多的钱。


    显然,翁绍就是后者。他曾联手裴行则和裴家,在短短数月之内,让翁氏集团直接易主。如今他又带着一众资本一头扎进国际期货市场。翁家人要是没门路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有门路,他们又怎么会放过这个轻松赚钱的机会。


    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翁绍不肯带他们玩。


    好在翁绍并没有拒绝自家人的意思。只是在大伯和二伯一脸兴奋地讨论自家该投多少钱的时候,温声提醒他们“期货市场波动大,也有赔钱的风险”。


    这一点不用翁绍提醒,翁汉儒和翁汉麟也清楚得很。只是财帛动人心,巨大的诱惑就摆在眼前,他们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财富从他们的眼前流过,却不伸手?


    当天晚上,翁绍甚至还接到了几位姑姑的电话,话里话外都在提醒他身为晚辈,可不能厚此薄彼。


    “看来你的家人都很信任你。”裴行则陪着翁绍在玫瑰园里散步消食的时候,眼睁睁看着翁绍接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的电话。


    最后连月亮都等得不耐烦了,悄悄地躲进云层里。明亮的夜色突然暗淡下来,只剩下昏黄的灯光静静笼罩着一丛丛玫瑰,在静谧的夜里散放着馥郁的芳香。


    一道侧影静静伫立在玫瑰丛中,手机屏幕散发出微微的幽光,映照在翁绍俊逸绝伦的半边侧脸上,将他的轮廓晕染得愈发深邃。


    裴行则看着看着,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他从身后环住翁绍的身体,下巴轻轻搭在翁绍的颈窝里。


    小姑翁汉箐的声音从听筒另一端清清楚楚地飘出来:“……打从你回到翁家,我可是一直都站在你这边的呀。如今你有赚钱的好主意,怎么能落下你姑姑我呢?我明天早上就跟你姑父回去,咱们坐下来当面聊……”


    翁汉箐巴拉巴拉说个没完。她是最后一个打电话进来的,却也是最啰嗦的。讲半天都不肯挂电话,还要拙劣的套近乎拉关系。


    ——这会儿已经说到香江翁家这几房子女,她跟三哥三嫂的关系是最好的。所以翁绍也该跟她这个小姑姑最亲近。


    裴行则无声轻笑。湿热的气息喷洒在翁绍的耳边,翁绍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脖子,反手戳了戳裴行则的额头。


    裴行则动都不动一下。直到翁汉箐啰里啰嗦地挂断电话,裴行则才笑着打趣道:“翁总点石成金,可不能厚此薄彼,忘了你的枕边人。”


    说话间,还不忘抽走翁绍的手机揣进自己兜里——裴行则觉得这只手机实在是太吵了,严重影响了他们两个晚上消食的安排。


    翁绍手里一空,他有些无奈地睨了裴行则一眼,索性就用食指勾住他的领带,一本正经地说道:“想赚钱?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裴行则挑了挑眉,顺着翁绍的力道弯下腰,俯身凑到他的唇边,轻声道:“翁总想让我怎么表现?”


    “身体力行吧。”翁绍高深莫测地说道:“你要知道,赚钱可是一门力气活。”


    裴行则恍然大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还好,我有的是体力。”


    第92章


    月底,带着一众资本在香江炒国际期货的翁绍接到了大学导员的电话,通知他回校考试。


    翁绍怔愣片刻,这才记起自己还有个在校大学生的身份。导员在电话里委婉的表示,翁绍请假旷课的次数太多,要是期末考试都赶不回去,很可能会留级。


    ——这可不行!


    也算有点学霸包袱的翁绍在爸妈的陪同下,急急忙忙收拾行李返回京海。熬夜复习了一个通宵,于次日早上,回校参加期末考试。


    大半个月没有出现在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学生们看翁绍的眼神都是新奇的。原因无他,实在是翁绍身上的八卦新闻太多了。从他一年前,以新闻当事人的身份出现在各大媒体和互联网营销号上开始,一场有关翁氏集团豪门内斗的大戏就连续不断的上演了整整一年半,几乎承包了全网吃瓜人的社会热点。


    直到翁绍联手裴家成功收购翁氏集团,又将一手创建了翁氏集团的翁英杰踢出董事会,这场豪门大戏也随之落下帷幕。可是翁绍摇身一变,又成了香江翁家三房走失多年的长孙!


    就算是没有亲生经历过豪门生活的吃瓜群众们都能看出来,一个被保姆和保镖围绕的豪门长孙,在自己家里离奇失踪的事情有多么离奇。更何况是被豪门狗血剧浸淫了十几年、阅历十分丰富的网友们。


    ——这简直就是一场豪门大戏刚刚结束,另一场豪门斗争又紧锣密鼓地登场了。还是人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狗血八点档!


    一时间,别说是成天泡在江湖网上吃瓜看戏的莘莘学子们,就连监考老师都在考试过程中,不经意地跑过来两三次。


    被全校师生围观的翁绍一脸淡定地写完了期末考试卷,并取得了全优的考试成绩。


    “请假这么久,还能拿全优,你这么厉害是不是想要保研呀!”


    考试成绩下来后,之前给翁绍打过电话的导员赵洋笑着打趣翁绍。他今年二十五岁,是大学毕业后直接留校当的导员。大概是没出过社会的缘故,即便毕业了,浑身上下还洋溢着一股青春张扬的学生气息,连眼神都比同龄人看起来更加清澈。


    “可惜你请假旷课的次数太多,拿不到奖学金。”赵洋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旋即又笑着补充道:“不过你也不缺这几千块钱,还是把这笔钱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翁绍闻言心中一动:“咱们学校的贫困生有很多吗?”


    “怎么说呢!”赵洋组织了一下语言。


    能考上他们京海大学的,都是全国最顶尖的学生。就算没考上大学之前,学生的家境贫困窘迫,但在考上大学之后,有学校和当地给出的奖学金兜底,至少安安稳稳读完四年大学肯定是没问题的。


    以翁绍为例,他考上大学之后,不算跟各家品牌方签约拿下的推广,光是奖学金就拿了几十万。当然了,像翁绍这样,将网上的流量和名气直接变现的人才也不算多。


    翁绍明白了。当天下午回到江湖网总部,就把各部门的主管叫了过来——他打算以江湖游戏的名义,成立一家助学慈善基金,用来资助偏远山区想要读书却念不起学的贫困生。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因为翁绍前段时间接手了翁汉儒赠送给他的游戏公司,并正式更名为江湖游戏。


    拥有未来二十年超前经验的翁绍非常清楚,这个年代的家长看待电子游戏的态度,就跟看待洪水猛兽一样。而江湖网之所以能在上线后短短时间里飞速扩张,除了翁绍提供的超多八卦,页面小游戏江湖山庄也是功不可没。


    如今江湖网与游戏公司合并,翁绍就打算整合一下游戏公司的资源,先是把游戏公司拥有的街机游戏和掌机游戏开发出网页游戏端,再招聘几个后世赫赫有名的游戏开发团队,尝试开发新的网络游戏。


    从后世过来的翁绍显然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清楚,一款真正火爆的网络游戏有多赚钱。依托着江湖网庞大的注册用户,翁绍相信,只要开发出来的新游戏不是太差,就一定能够在上线的第一时间变现。


    既然如此,翁绍就要提前筹谋一下。他可不希望江湖网经营得好好的,突然被一些学生家长抵制。


    【首先就要在后台实行分级制度……】未满十八岁的未成年人不能注册游戏账户。其次就是建立江湖游戏助学基金,翁绍打算把游戏公司每年盈利的百分之五,拿出来做公益。


    不过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江湖网的工作人员显然没有什么经验,翁绍还忙着在国际期货市场捞钱,也没有精力管这一摊子。好在翁汉俞和顾颐霏在十几年前就创建了童缘打拐慈善基金,翁绍就让江湖网的工作人员跟童缘慈善基金的工作人员学习一下,如何创建并管理一家新的助学基金。


    翁汉俞和顾颐霏对待翁绍的事情,向来都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得知翁绍想要创建助学基金,立刻派人跟江湖网负责这一摊子的工作人员接洽。得知江湖网人手不够,又亲自出面,帮住翁绍完成了招聘、面试、培训等一系列环节,确保翁绍毫无后顾之忧。


    之前翁汉俞和顾颐霏为了跟翁绍接触,曾以童缘打拐慈善基金会想要跟江湖网合作开发寻亲页面的名义找上门来。只不过翁绍的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以后,翁汉俞和顾颐霏忙着跟翁绍认亲,这件事情就拖了一个多月。


    如今翁汉俞和顾颐霏要帮翁绍成立江湖游戏助学基金,顺便就将这个搁置月余的合作重新捡了起来。


    此前童缘打拐慈善基金会就跟公安部有过合作,如今再加上一个江湖网,直接就把寻亲页面改成“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除了将陈年的儿童失踪信息上传到平台,还会以弹窗的形式,将刚立案的失踪儿童的信息推送到所有注册用户的后台,发动广大网友参与打拐工作。


    为了更加精准有效地推送信息,江湖网还根据走失儿童的失踪时间和失踪地点,设定了不同的推送范围。以儿童丢失地点为圆心,失踪时间在24小时内,江湖网会将走失儿童的信息推送到儿童失踪当地的注册用户后台。失踪时间超过24小时,江湖网会将走失儿童的信息推送到全国注册用户的后台。


    在江湖网、童缘打拐慈善基金会和公安部联合举办的新闻发布会上,发言人隆重宣布了这一消息:“我们致力于在全社会拉起打击拐卖犯罪的防护网……”


    “你们这个活动好,功德无量!”


    京海裴家


    晚饭过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本地新闻。裴竞尧和管舜华看着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新闻发布会片段,感慨地道:“能够找回一个失踪儿童,就能挽救一个家庭,也能改变这一家人的命运。”


    听到这句话,裴行则不由自主握住翁绍的手,显然也想到了翁绍被人贩子拐走之后,在翁家遭受的十八年苦难。


    翁绍笑着回握住裴行则的右手。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的命运如何悲惨。


    要是跟香江翁家这样的原生家庭相比,他过去十八年所经历的一切,显然是悲惨的。从含着金汤匙的豪门阔少,变成被欺凌压榨的乡村少年,他的命运无疑是不幸的的。


    可要是跟更多被拐卖的儿童相比,翁绍却又是幸运的。至少他还拥有余蕙心这个全心全意为他打算的母亲,还拥有学习改变命运的机会。可是更多被拐卖到大山里的人,却连走出深山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的人贩子都该千刀万剐!”管舜华恨恨说道。她是当妈的,最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那些人贩子为了一己私利,害得无数家庭支离破碎。更不要说伴随着拐卖犯罪,还会滋生出各种各样更加恶劣的犯罪行为——包括强迫妇女,甚至是杀人灭口。桩桩件件都会毁人一生。


    裴氏集团每年都会做慈善活动,根据慈善主题不同,捐助对象也不一样。前些年还资助过打拐活动。管舜华代表裴氏集团,慰问过那些被拐儿童的家长。她亲眼见过那些被思念和悔恨折磨到形销骨立的家长们有多凄惨。那是下半辈子都没了指望,好像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的疼痛。


    想到这里,管舜华心绪翻涌:“我们裴氏集团想要捐献一百万,帮助江湖网宣传一下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


    翁绍心中一动:“我记得裴氏集团旗下有很多品牌,还有很多经销商和供应商。”


    管舜华看向翁绍,不知道他又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翁绍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把失踪儿童的信息贴到产品的包装袋,和物流车辆的车厢上。这样一来,购买商品的客户,还有在街上看到物流车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关注到走失儿童的信息。这种扩散信息的方式,或许会比江湖网的寻亲平台更有效果。


    毕竟在这个年代,有时间有条件上网的人还是少数。这少数里面的大多数人,又被学习和工作束缚在家、学校或工作单位两点一线,很少会注意到外面的情况。


    但是那些承包了买菜做饭、接孩子放学的老人和家庭主妇们就不一样了。相比之下,他们的活动时间和活动空间会更加自由。尤其是那些喜欢吃零食的小孩子们,没准会注意到大多数人没注意到的线索。


    “你这个想法很不错。”裴竞尧倾身向前,显然对翁绍的提议很感兴趣。


    管舜华就更不用说了。恨不得立刻打电话给产品部的人,看看裴氏集团旗下到底有多少品牌,能够促成这件事。


    第93章


    翁绍给岳父岳母出了个主意,就撒手不管了。裴竞尧和管舜华却在第二天约见了翁汉俞和顾颐霏,当面洽谈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翁汉俞和顾颐霏知道翁绍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却没想到他的点子能多到这种地步。随便一句话,就是一个绝妙的宣传方案——这件事情要是能够达成,获利的不仅是那些走失儿童和他们的家庭,裴氏集团作为传播走失儿童信息的渠道主体,也能获得最大的正向曝光和社会关注度。


    这样的宣传矩阵对于任何一家规模庞大,且担负着社会责任的企业来说,都堪称是一场宣传盛宴。


    别说是裴竞尧夫妇,就连顾颐霏和翁汉俞都怦然心动。他们管不了香江裴家的事,却让汉颐集团旗下的品牌也都做了相关的活动策划。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感慨一句,两家父母的性格还真是如出一辙的风风火火。


    “这么一看,我们两个还真是天生一对。”裴行则有些无聊地把玩着翁绍的手。他将自己的手指插入翁绍的指缝,掌心贴着掌心:“你瞧,我们两个的生命线贴在一起了。”


    翁绍歪着头,闭着一只眼睛,顺着贴在一起的两只手掌的缝隙看过去,还没看出什么,只觉得眼皮一阵湿热——裴行则的吻细细碎碎地落了下来。


    翁绍轻笑,抬起另一只手挽住裴行则的脖子。


    裴行则垂眼看着翁绍,漆黑的眼眸深沉幽邃,喉结上下滚了滚,压下身体印上翁绍的唇。


    温热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翁绍的耳边响起了裴行则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震动着翁绍的鼓膜。慢慢地,两个人的心跳声合为一体。共振的频率在一刹那像电流一般传导在两人的体内,顺着血液流动升腾。周围的温度似乎都在渐渐升高。


    *


    翌日早上,翁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他摸了摸掀开的被子,被窝已经冰凉。


    翁绍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刚要坐起来,卧室门被人轻轻推开。裴行则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你醒了。”裴行则走到床边坐下来,亲吻着翁绍的额头:“昨晚睡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做噩梦?”


    翁绍摇摇头:“一夜好眠。”


    “早饭已经做好了,你想什么时候开饭?”


    翁绍用额头蹭了蹭裴行则的额头,起身去洗漱。再出来的时候,裴行则已经帮他挑好今天要穿的衣服,端端正正摆在床上。


    翁绍没急着换衣服,先下楼吃早饭——今天的早饭异常丰盛。用新鲜的虾仁和瑶柱煮的海鲜粥散发着鲜甜的香气,小巧的竹笼屉里面摆放着虎皮凤爪、虾饺、干蒸烧麦、金钱肚……琳琅满目的食材摆了满满一桌子。


    “这么多吃不完吧?”


    裴行则拉开椅子让翁绍坐下:“就是看着多,其实也没多少。”


    他给翁绍夹了一块粉蒸排骨:“早饭一定要吃好,不然会得肾结石。”


    裴行则力劝翁绍多吃一点。


    大概是两人最初见面时,翁家的贫瘠给裴行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那以后,裴行则总是致力于把人养胖。只可惜翁绍的胃口是与生俱来的小,即便被裴行则投喂了这么久,整个人还是略显瘦削。薄薄的肌肉包裹着纤细的骨骼,言谈举止间,总是不经意显露出一丝傲骨嶙峋的淡漠。但他的脸上却又总是习惯性地挂着一抹笑,这一点如平湖涟漪般的清浅笑容,极大的中和了他身上的清冷孤傲,让他看上去显得温和无害。


    但其实,只要稍微熟悉翁绍的人都知道,这人绝对不是什么温和无害的人。这一点,想必翁英杰一家子都深有体会。


    翁绍在裴行则哄小孩似的劝饭声中,吃了一碗海鲜粥,两个水晶虾饺,一小盘虎皮凤爪,一盅金钱肚和两块粉蒸排骨。


    裴行则见翁绍确实吃饱了,也不再劝。自己风卷残云地吃完了剩下的早餐。


    吃完早饭,裴行则先送翁绍去江湖网总部,自己再开车到公司上班。


    翁绍站在路边目送裴行则的车离开。刚要转身进公司,就被人叫住了。


    身穿黑色套裙的周舒静从一辆黑色迈巴赫里走下来。她的脸上戴着一副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肤色白皙,红唇鲜艳,气质略显张扬。


    “恭喜你终于找到了家人。”周舒静款款走到翁绍面前,摘下墨镜:“之前都没机会当面恭喜你,希望现在也不晚。”


    翁绍看着气色红润的周舒静:“锦上添花的祝福永远都不会晚,但你应该不是专程来祝福我吧?”


    “当然不是。我们之间的交情还没深厚到那种地步。”周舒静停顿了片刻,有些怅然地道:“我听说余蕙心过得很好。真没想到你还是个孝顺孩子,竟然真要给她养老。翁英雄要是知道她现在过得那么滋润,肯定会后悔的。”


    翁绍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时间:“你要是没话可说——”


    “我是来捐款的。”周舒静打断翁绍的话,开门见山地道:“你们江湖网跟童缘打拐慈善基金会不是有合作嘛!我作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社会人士,也想尽一份心意。”


    周舒静打算捐献一千万,资助这个由江湖网、童缘打拐慈善基金和公安部联合发起的打拐活动。


    “打击犯罪人人有责,更何况我也算是人贩子的受害者之一。”周舒静说到这里,竟然还十分动容地擦了擦眼角。


    翁绍不太理解周舒静的逻辑,周舒静也不需要翁绍理解,她很突兀地转移了话题:“翁英杰最近在炒次级债券,你了解次债吗?”


    翁绍心下一动,面无表情看向周舒静。


    自从周舒静跟翁英杰离婚后,元气大伤的翁英杰就在想方设法地谋求新的发财路。之所以会盯上次级债券,一方面是因为翁英杰一直以来,都想涉足欧美房地产行业。如果不是翁绍联手裴行则,将翁英杰踢出了翁氏集团董事会,他早就将翁氏集团的经营重心从国内转移到国外了。


    除此之外,更大的原因还是受到了翁绍的刺激。


    要知道,翁绍之所以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联合裴家吞并翁氏集团,金融市场功不可没。翁英杰这位不懂股市的老派实业家,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金融市场的威力。所以在离婚之后,谋求新财路的翁英杰也妄想在股市里一朝发财。


    “他这辈子就是做房地产起家,听说那个什么次级债券也是跟房地产有关。他就觉得从熟悉的行业入手,绝对不会出问题……”周舒静说到这里,有些好奇地看向翁绍:“你觉得呢?”


    翁绍竭力压制住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仍旧面无表情地反问:“我觉得什么?”


    周舒静定定看了翁绍好一会儿:“算了。”


    周舒静皱了皱眉:“我这个人,向来不赚认知以外的钱。我跟翁英杰离婚时,分到了翁氏集团10%的股份,我打算把这些股份卖掉,再开一家连锁美容院。你能不能帮我问问裴家?”


    翁绍收回思绪,深深地看了周舒静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倒是果断。”


    周舒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们女人,如果不为自己打算,就没人会为我们打算。”


    周舒静难道不知道翁氏集团在翁绍和裴行则的经营下,将来注定是个聚宝盆?但她抓不住这笔财。勉强留住这些股份,恐怕还会落入翁绍的算计。毕竟翁绍在金融市场的操盘手段,绝对称得上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周舒静是眼睁睁看着翁英杰落入瓮中。她不想成为第二个翁英杰,套现离场就是最好的结局。


    周舒静为此,不惜向翁绍撒金卖好——硬要说是花钱消灾也无所谓。


    “你的仇人不是我,我却可以帮你报仇。你应该很想知道那个人贩子的下落吧?我可以帮你。”


    翁绍明知故问:“你能帮我什么?翁英杰都说了,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人贩子。”


    周舒静却道:“以我对翁英杰的了解,他根本就不会跟陌生人做这种违法的交易。而且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


    翁绍心下一动。


    周舒静缓缓说道:“十九年前,翁英杰自己出来单干以后,接的第一笔生意,就是给一个大马的商人做外包工程。”


    翁绍:“你怀疑那个大马商人,跟当初拐卖我的人贩子有关?”


    “谁知道呢。”周舒静优雅地耸了耸肩膀:“我只能告诉你,当初翁英杰的实力跟其他几家竞争对手没得比,最后却是翁英杰拿下了外包工程。这件事情就发生在翁英杰把你抱回家不久之后。”


    周舒静怀疑,翁英杰其实从那个时候就猜到了翁绍的身份。但他没有声张,反而利用这个把柄,跟大马的商人做了交易。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周舒静不负责任地说道:“你要是想追查这件事,我可以把那个大马商人的信息告诉你。你要是不相信就算了。”


    翁绍定定看了周舒静好一会儿,忽然笑道:“你真是想要翁英杰死。”


    “我是想让他死,但你应该比我更想让他死。”周舒静笑眯眯道:“像你这种睚眦必报的小人,又怎么可能会容忍别人压榨你、欺凌你,用你前二十年的不幸坎坷,换他自己的荣华富贵呢?”


    翁绍笑了。


    如果事情的真相真如周舒静所猜测的,那么翁英杰欠他的,又何止是二十年的荣华富贵!


    第94章


    关于那位大马商人的事,周舒静知道的不算多——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一件旧事。周舒静没有预知的能力,当然想不到二十年前,一个来华投资的大马华侨,竟然有可能跟老公从外面抱回来的孩子有牵扯,那个孩子还是香江翁家被人贩子拐走的长孙。


    周舒静只能提供那位大马老板的简单信息:“那位老板姓张,具体叫什么,我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在大马有一座橡胶园,改开后通过招商引资,在清源市开了好几家工厂,专门做加工外贸生意。但他本人并不怎么回来,只派了一个职业经理人打理这边的生意。那个职业经理人叫王德伟,是个香江人。97年金融危机爆发,那位张老板破产了。在清源市开的几家工厂也纷纷倒闭,王德伟返回香江,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过他们的消息。”


    周舒静给出的信息十分模糊,模糊到翁绍怀疑她是不是在故意钓他。不过翁绍并不介意。在报复翁英杰这件事情上,他跟周舒静的目标也算是一致。区别只在于翁绍有能力给翁英杰反复挖坑,而周舒静只能借他的手实施报复。


    “我会继续追查这件事,如果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周舒静信誓旦旦。她知道,翁绍未必相信她的话,她也不奢望翁绍信任她。她只需要利用这个消息吊起翁绍的胃口,翁绍自己就会追查下去。


    “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很好奇。”周舒静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看向翁绍的眼神更加古怪了:“以你的行事作风,既然怀疑翁英杰跟人贩子有牵扯,没道理一直忍着按兵不动。你是不是早有打算?”


    “你不是想要捐献一千万,资助打拐行动嘛!”翁绍冲着周舒静微微一笑,避而不谈。他将走失儿童信息上传平台的负责人,还有童缘打拐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全部叫过来,安排他们帮助周舒静完成捐献流程。


    “要不要叫记者过来?”翁绍指着江湖网新闻部的门口,笑眯眯询问:“或许你想举办一个新闻发布会?”


    周舒静脸色一僵。她确实说过捐献一千万,但她没想这么快就捐钱,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拿出一千万。


    “你做事还真是雷厉风行。”周舒静假惺惺地夸赞一句,不等翁绍开口,又急忙补充道:“但我做事也有自己的节奏。”


    她打算以连锁美容院的名义捐钱,每年捐一百万,连续捐十年,也就是一千万。


    简而言之,周舒静就是看中了这个打拐活动和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主要是翁绍和江湖网)的宣传力度和社会关注度。她认为赞助这个活动有利可图,既能最大限度地帮她宣传刚刚成立的连锁美容院,又能彰显她作为一个经营主体的社会责任感。


    这么好的宣传机会,她当然要想办法放长线钓大鱼。助人助己嘛,谁说施恩就一定要不图回报?


    翁绍笑容可掬地评价道:“周老板的做事风格也很有您前夫的风采。”


    周舒静付之一笑,坦然承认:“君子论迹不论心。不管我有什么目的,我捐出来的都是真金白银。急需用钱的人可以得到我的资助,我也可以通过帮助别人宣传我自己。赠人玫瑰还要手有余香呢。我拿出这么多钱,只是想要买个好名声。我的要求应该合情合理哦?”


    “当然。”翁绍从不质疑别人做慈善的目的,因为他自己也不是纯白无瑕的大善人。他做慈善也有目的。只不过他不会像翁英杰跟周舒静这样,就连做慈善都想着以小博大。但这也是周舒静自己的事。他作为接受捐赠的一方,当然不会多嘴多舌讨人嫌。


    直到裴氏集团和汉颐集团联手推出新的包装生产线,在自家旗下的产品包装上,全部打上了走失儿童的信息,周舒静终于明白翁绍的未尽之意。


    “果然是大手笔。”周舒静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报纸,看向写字台对面的翁绥:“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翁绥惴惴不安地低头扣手。


    周舒静跟翁英杰离婚后,翁缜选择跟着翁英杰——这也是周舒静的意思,她不能容忍那个老登的遗产被别人继承。反正翁缜是他的种,继承他的财产也是理所应当。


    “你大哥有学历有能力,就算离开翁氏集团,也能凭他自己的本事在这个社会上站稳脚跟,我从来都不担心他。”周舒静苦口婆心地劝道:“但你不一样,你从小就不聪明,学习不好,做人也不行——”


    翁绥听到这里,欲言又止地看向周舒静。


    周舒静摆摆手:“我说这么多,不是想要贬低你,而是想要你看清事实。我跟你爸——我跟翁英杰已经离婚了,你也不再是翁氏集团的小少爷。你要对自己的未来有所规划。”


    翁绥神色难堪地咬住嘴唇:“我想继续读书。”


    “读什么?还是读艺术吗?”


    翁绥摇摇头:“我想读表演,然后当明星。”


    周舒静:“……”


    翁绥一脸忐忑地看着周舒静:“妈妈,我可以吗?”


    周舒静:“你有想法就好。你现在也才十九岁,不论想做什么都来得及。”


    翁家虽然倒了,但周舒静这么多年经营的人脉还在。就算她的儿子想当明星,她也有能力给他兜底。


    “我会给你找几个表演老师和家庭教师,你先准备艺考和高考吧!”周舒静如是安排道。还好艺考的分数不高,给翁绥突击一下,总不至于落榜。


    翁绥看了一眼摊在桌面上的报纸,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妈妈,我不明白,翁绍把我们家害得那么惨,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合作?”


    翁绥并不知道周舒静私下调查大马商人的事,但他看到周舒静以连锁美容院的名义,给翁绍的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捐款。他真的搞不懂,天底下有那么多慈善活动,为什么周舒静一定要巴结翁绍!


    “因为他足够厉害,我们所有人都玩不过他。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求和了。”周舒静神色坦然。她看着若有所思的小儿子,耐心教他:“做人要懂得眉眼高低。惹不起的人就不要惹,能缓和的关系就尽量缓和。咱们做生意的,始终要牢记和气生财。”


    翁绥早就不是那个任意妄为的翁家小少爷了。自从他的身世曝光,翁英杰和翁缜父子又先后被踢出翁氏集团董事会,他也体验过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不会再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必须要围着他转。就算他再看不惯翁绍,也不会在公共场合公开诋毁他了。


    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底气承受翁绍的报复。


    “我明白了。”翁绥点点头,神色难掩失魂落魄。


    “你能明白就好。”周舒静站起身,走到翁绥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人要识时务。”没有能力报复别人的时候,就要藏好自己的怨恨。


    幸好,她的儿子不是蠢货。一个人要是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就很容易招灾惹祸。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变成一个只会惹祸的根苗,但也不希望他变成一个彻底认怂的废物。


    这世界上不会有人一辈子顺风顺水。有登高就有跌重。周舒静擅长锦上添花,自然也擅长落井下石。她也有的是耐心,等待风水轮转。她希望她的儿子,也能有这样的心气。


    翁绍显然不知道周舒静母子的纠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真的很忙。除了要兼顾江湖网和刚刚上线没多久的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翁绍还得抽出一大半精力,放在国际原油期货上面。以至于他连大马商人的资料都没工夫查。还是裴行则出手满足了翁绍的好奇心。


    “……这个人叫张仰莱,1951年出生,七十年代偷渡到香江,后来辗转到大马,在一家橡胶园打工,后来又娶了橡胶园老板的独生女。橡胶园老板死后,他顺理成章继承了橡胶园,逐渐涉足房地产和其他行业。改开之后,张仰莱受政策影响,回国建了几家工厂,专门做外贸生意。97年金融危机,他的橡胶园破产,他本人也跳楼自杀。”


    裴行则将私家侦探调查到的信息交给翁绍:“从这些表面能查到的信息来看,这个人应该跟你被绑架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


    至于他为什么会把建厂的工程承包给当年还名不见经传的包工头翁英杰……张仰莱本人已经死了,他们想要知道答案,就只能去问翁英杰。


    “没必要问。”翁绍翻了翻资料,扔在一边:“问了翁英杰也不会说。”至少不会说真话。


    裴行则趴在翁绍的身边,忍不住手欠地拨乱了翁绍的头发:“你好像并不在乎这件事。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吗?”


    翁绍确实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他这个人做事,向来只问结果。就像香江翁家这团乱麻,翁绍解决问题的方式并不是抽丝剥茧,比起黏黏糊糊地追寻真相、追寻正义,翁绍更愿意做的是釜底抽薪。


    ——不管当年雇佣人贩子绑架他的幕后主使是谁,他的目标一定是翁家的家产。所以,只要翁绍能吞并翁家,他就从根儿上破坏了幕后主使的谋划。


    对于一心谋财的人来说,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巨额财产失之交臂,这样的惩罚才够刻骨铭心。


    “会不会误伤别人?”裴行则比谁都清楚翁绍嘴硬心软的脾气,他担心翁绍只是嘴上说说,事到临头反而下不了手。


    “习惯了剑走偏锋的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一定会继续铤而走险。”翁绍施施然说道:“你猜,当年能为了争夺财产谋害侄子的人,会不会在失去一切以后,再一次选择将他的侄子人道毁灭?”


    翁绍的想法很简单。把所有嫌疑犯都逼到墙角,谁狗急跳墙,谁就是幕后黑手。剩下的人,他自然会有所补偿。


    裴行则的心脏不由得一紧,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勉强起来:“那你的处境岂不是会变得很危险?”


    “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再招几个保镖。”翁绍用手指勾起裴行则的下巴,亲吻着他紧锁的眉头:“要信得过的。”


    “那也太危险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裴行则不同意翁绍以身犯险。


    “我们就不能想点稳妥的法子吗?”裴行则想到周舒静的话:“既然翁英杰的身上有线索,我们就从他下手不就得了?”


    “你怎么知道周舒静不是祸水东引,故意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翁绍气定神闲地反问。


    周舒静跟翁英杰原本是夫妻一体的两只蚂蚱,翁英杰作践翁绍的时候,周舒静也没少出力。翁绍要是真打算报复,就不会只报复翁英杰。这个道理周舒静显然也懂。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抛出诱饵,费尽心思把翁绍的注意力转移到翁英杰的身上,求的不过是偏安一隅。但她也不敢奢望,翁绍会是个以怨报德的好人,所以她必然会留后手,时时刻刻等待着反咬翁绍一口。


    这一点翁绍也心知肚明。他就像是一只抓到了耗子的大猫,明明有机会一击毙命,却不下死手,就是想要看看周舒静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


    “好歹也是我的合作伙伴。”翁绍笑眯眯道:“要是没有他,我们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将翁英杰从董事会踢出去。你就不好奇她还想干什么?”


    裴行则哑口无言。他关心则乱,一时间倒是忘了,要论给人挖坑,好像没人比翁绍更专业。


    “放心吧,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翁绍温声安抚裴行则,修长的手指从裴行则的喉结一路往下滑。他好不容易重活一次,还没活够呢,不会自己找死的。


    裴行则眼眸深沉,一双大手直接扣住翁绍的腰,把他压在沙发上,胡乱亲他的眉眼耳朵:“如果你真想吞并香江翁家,我可以帮你。我什么都可以帮你做。你千万不要自己冒险。”


    裴行则豁出去了。以他裴氏集团未来继承人的身份,就算他真想对香江翁家发起恶意收购,那也是在商言商的事情。香江翁家那些人就算明知道他的手脚,也未必敢做什么——他们要是真敢用下三滥的手段报复他,他们裴家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整个商业圈子都容不下翁家这群人。


    毕竟现代社会市场经济,商业兼并比比皆是。如果都在自家企业被收购时买凶伤人,那岂不是人人自危?


    翁绍在他的身下猛然一僵,连心脏都开始颤抖起来:“你在发什么疯?”


    他的眼前倏然出现裴行则满脸血污躺在他怀里的画面,耳边响起巨大的枪鸣声,鼻端萦绕着硝烟和鲜血的味道。警笛声与警犬的叫声从灵魂深处呼啸而上,顺着翁绍的眼底直直冲向没有尽头的夜幕。


    翁绍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狠戾的惊惶,一双手狠狠攥住裴行则的衣领:“那你又凭什么替我冒险——”


    话没说完,裴行则已堵上他的唇,不给翁绍说话的机会。炙热的气息在两人的唇齿间辗转纠缠,就连清浅的吻都变得凶狠。


    翁绍勾住裴行则的脖颈,如同受惊的野兽,歇斯底里地啃咬着裴行则的唇。裴行则敏锐地察觉到翁绍突如其来的惊惧。他耐心地抚摸着翁绍的胸膛、肩膀和后背,用力把人圈在怀里。直到这个狠戾的亲吻渐渐变得温柔缠绵。


    裴行则略微移开唇,用眼神勾勒着翁绍的精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殷红的唇瓣。翁绍的双眼大概是因为缺氧,眼白的部分憋出几丝猩红,看上去越发显得残暴。可是看在裴行则的眼中,却带着一股虚张声势的委屈。


    “我不会冒险的,我身边的环境也不允许我冒险。”裴行则细碎亲吻着翁绍,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翁绍的后背,耐心安抚道:“你也不要冒险。我们两个要长命百岁、白头偕老。”


    翁绍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知道自己发作的莫名其妙,但他非常享受裴行则对他毫无底线的纵容和安抚:“裴行则!”


    翁绍很少这么连名带姓的称呼他。裴行则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亲昵的“嗯”,就听翁绍恶狠狠地说道:“是你自己说的要长命百岁、白头偕老,你不许食言。”


    裴行则轻笑:“当然不会。”裴行则虽然玩世不恭,行事浪荡,但他真不是一个会轻易许诺的人。


    “你要是敢食言……”翁绍想了想。上穷碧落下黄泉,他这次真的不会放过裴行则了。


    “你要是敢食言,我就吞并你的公司,花光你的钱财,把你们家的祖坟都刨了!”翁绍恶狠狠地诅咒发誓。


    裴行则闷笑出声:“我们家翁绍这么厉害呀!”


    “我没跟你开玩笑!”翁绍红着眼睛怒视裴行则:“我说到做到。”


    “我也是。”裴行则翻身压住翁绍,温柔的笑声带着炙热的气息喷洒在翁绍的耳廓:“说到做到……”


    *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翁绍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向来喜欢晨起锻炼的裴行则还躺在身边沉沉睡着,一只手臂霸道地搭在翁绍的身上。听到铃声后用力搂了搂翁绍的腰,迷迷糊糊地把人往自己的怀里带。


    翁绍轻轻拍了拍裴行则的手臂,另一只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电话是顾颐霏打来的,热情张扬的声音瞬间叫醒了还有些迷糊的翁绍:“——儿子,妈妈的宝贝儿子,你中午想吃什么,妈妈亲自下厨给你做。”


    “今天?”翁绍有些懵。


    “对啊,今天放假,你跟行则都回家里吃午饭。你裴叔叔和舜华阿姨也会过来,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翁绍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发现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班,也不用上学。怪不得顾颐霏打电话催他回家。


    说是回家,其实就是回翁家在京海的那栋别墅。


    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刚刚上线,熟悉后世互联网运作方式的翁绍还要留在京海主持大局,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才找回儿子的翁汉俞和顾颐霏自然舍不得跟翁绍分开,于是夫妻两个商量过后,也决定留下来陪儿子“上班”。顺便还想把汉颐集团的经营重心,从香江和欧美,转移到大陆这边。


    裴竞尧夫妇对翁汉俞和顾颐霏的决定举双手赞成。就算抛开翁绍这个原因不谈,以大陆目前的经济发展势头来看,翁汉俞和顾颐霏决定把汉颐集团的经营重心转移到这边的决策也是明智的。


    更不要说翁汉俞和顾颐霏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为了顺利拓展大陆市场,必定会在经营层面加深跟裴氏集团的合作。无论是从私人感情还是从生意方面衡量,这样的决策都会让裴氏集团和裴家获得更大的利益。


    之前两大集团联手推出儿童失踪信息全新包装生产线,并且在社会上掀起了巨大声量和正向反馈的合作,就已经充分印证了这一点。所以裴竞尧和管舜华更加期待两大集团接下来的深入合作。


    生意场上强强联手,自然也会影响到两家人的私交。所以当翁汉俞和顾颐霏邀请裴竞尧夫妇周末来家里吃饭的时候,裴竞尧和管舜华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翁绍一拍额头,终于想起这码事:“妈妈做什么,我就爱吃什么。”


    翁绍想要哄人的时候,那必然是无往而不利的。


    果然,被哄得眉开眼笑的顾颐霏立刻说道:“妈妈最近新学了一道腌笃鲜,做给你吃好不好?”她还记得翁绍喜欢喝汤。


    “好。”翁绍眉眼弯弯,声音都不自觉轻盈起来:“我还要吃糖醋排骨和桂花糯米藕。”


    “没问题,妈妈都做给你吃。”顾颐霏在电话另一端叮嘱道:“记得早点回来。”


    第95章


    翁绍刚挂断电话,就发现裴行则已经醒了。睁着一双桃花眼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盛夏灿烂的阳光照进他的瞳孔里,折射出一层浅浅的琥珀色。


    翁绍能清楚看到,自己的身影就这么端端正正地呈现在他琥珀色的瞳仁中,满满当当的,仿佛占据了他的全世界。


    于是盛夏早晨的第一场运动,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开始了。


    “……这孩子,都跟他说了要早点过来,怎么还没到。”临近中午,已经在亲家这边坐了一上午的管舜华看了一眼时间,有些尴尬地抱怨道:“我再给他打个电话。”


    “还是别催他们了。”顾颐霏笑着说道:“今天是周六,也不用上班,就让他们好好休息,睡个早觉。”


    说完,顾颐霏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丝懊悔:“是我考虑不周,竟然没想到他们这些年轻人,正是贪睡的年纪。”


    管舜华听到顾颐霏的话,笑着附和道:“那就让他们好好睡觉,翁绍还在长身体呢。”


    一句话成功让顾颐霏想起了翁绍过去十几年,在翁家遭受的虐待:“是啊,我们家阿绍年纪还小呢。”以前生活条件不好,营养也跟不上去,他的身体一定很虚弱。她这个当妈的,一定要给孩子好好补一补身体。免得翁绍年纪轻轻,再留下什么病根。


    这么想着,顾颐霏忽然看向翁汉俞:“你——”


    话没说完,就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顾颐霏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电话:“妈妈的宝贝乖乖,什么事呀?”


    翁绍大脑瞬间宕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们中午回不去了。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刚刚接到了一个警情通报,一名3岁男童在临川省香河市走失,江湖网配合发布平台,将这条警情通报,还有男童照片,以弹窗的形式发布到所有在临川省注册了江湖网账号的用户后台。信息上传还不到一个小时,已经有不少网友提供了线索。”


    江湖网的任务就是将网友提供的线索整合起来,交给当地警方。而翁绍作为江湖网的创始人,要在第一时间赶回总部,全程盯着这件事。


    顾颐霏听到翁绍的话,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可是正事,但愿你们能配合警方,把那个孩子救回来。”


    翁绍也是这么想的。身为人口拐卖的受害者,他受够了被人贩子拐卖的苦。尽管翁绍已经浴火重生,不再被所谓的“原生家庭”欺压、支配,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遭遇的苦难。


    所以,当翁绍有机会去拯救其他被拐儿童的时候,哪怕他能做的事情不多,他还是在第一时间赶到自己的大本营,就是希望能借助江湖网这个平台发动当地网友,尽快找到被拐的孩子。


    “不仅要给当地用户的后台发弹窗,还要在江湖网首页置顶相关消息,在江湖山庄页面游戏和官方论坛上,也重复播报一下相关讯息,尽可能让更多的人关注到这个警情通报……”


    有翁绍这个创始人大力支持,很快,江湖网各个板块都行动起来。


    很快,江湖网的官方账号就收到了一百多条用户发来的线索。其中一条线索引起了翁绍和江湖网后台客服的注意。


    那是一群趁着暑假时间,到临川省香河市东郊,某著名野外探险区采风的大学生,用相机拍下了疑似失踪男童和人贩子的照片。根据用户的描述,他们是在登录江湖网的时候,注意到了首页置顶的警情通报。发现孩童的失踪地点就在他们采风的地方,于是在采风的过程中,就特别注意带孩子的人。


    结果在老乡家里吃午饭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个老乡抱着昏睡的孩子急匆匆回来。其中一个大学生觉得昏睡的男童有些眼熟,就在同伴的掩护下,偷偷拍了一张照片,第一时间上传到江湖网后台。


    翁绍立刻把这条宝贵的线索移交给当地警方,并叮嘱上传照片的用户,千万要小心,以保护自身安全为主,最好立刻离开案发地点,以免打草惊蛇,激起犯罪嫌疑人的杀心。当地警方则根据大学生提供的线索,火速赶往现场。


    一个小时后,翁绍和江湖网得到确切消息,警方已经成功解救被拐儿童,并当场抓获三名人贩子。


    “太棒了!”


    “好耶!”


    江湖网的员工们激动地扬起桌上的资料,就连翁绍都忍不住挥舞了一下拳头。这还是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上线以后,成功解救的第一名被拐儿童。所有参与到此案件中的人都觉得与有荣焉。


    “我突然觉得我这工作特别有意义!”一名员工热血沸腾地举起双手:“这加班加的太值了!”


    第96章


    大概是生平第一次,最厌恶加班文化的员工们感受到了加班的意义——他们不是救世主,只是平凡岗位上的平凡员工,但就是他们的行动,拯救了一个被拐儿童的命运,拯救了一个家庭的未来。


    这种成就感是赚了多少加班费都媲美不了的,是真真切切挽救了一条人命的自豪。


    好在翁绍也没有辜负大家的辛苦。他给周末加班的所有员工补了三个月的工资作为加班费和助人为乐的奖金。还在周一上班的时候,订了海鲜和烧烤给所有员工加餐。


    每个人都能看出翁绍有多兴奋——这次的成功不仅意味着他们成功救回一名被拐男童,还意味着在充满希望的未来,他们还会借助江湖网和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继续发动人民群众,自动自发地参与这场全民打拐,帮助警方解救更多被拐儿童。


    “这份工作真的是太酷了!”


    当江湖网的员工们收到被拐儿童的家长敲锣打鼓送来的锦旗时,一个个激动的眼睛都红了。


    “再有这样的事儿,就算是让我无偿加班,我也乐意!”


    “我也是!”


    “算我一个!”


    收到锦旗的也不只是江湖网,当地办案的警察,还有提供了关键线索的几个大学生,也都收到了被拐儿童家长送到单位和学校的锦旗和感谢信。


    除此以外,翁绍还以江湖网的名义,给那几位大学生颁发了共计十万块的助人为乐奖金。


    大学生们简直乐疯了。他们凭着一腔热血,在人贩子的眼皮子底下偷拍照片发给江湖网后台,本意是想解救无辜的被拐儿童。没想到成功解救了被拐儿童以后,他们不仅得到了家属的感谢和警方的表扬,现在竟然还得到了江湖网给出的巨额奖金。


    这简直就是名利双收!


    这个暑假过的,真是太惊险刺激了!


    大学生们心满意足。


    而事实上,成功打响了第一炮的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和江湖网才是真正的名利双收。


    当警方发布了成功解救失踪儿童的警情通报后,刚刚上线没多久的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在一夜之间,访问量竟然超过一个亿,就连注册用户增长趋势已经陷入了瓶颈期的江湖网都在一夜之间,增加了一百多万的新增用户。


    这也就是还没上市,如果江湖网已经上市的话,就凭这一则利好消息,江湖网的估值就能凭空翻上几倍。


    可就算如此,协助警方成功破获拐卖大案的江湖网也成了全国网友心目中最具权威的良心企业。


    翁绍这位创始人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一夜之间接到了多家媒体和电视台的采访邀约。


    翁绍趁热打铁,参加了一个电视台的节目访谈,又接受了江湖网新闻部的采访,两个采访分别覆盖了传统电视媒介和新兴网络渠道,一时间把江湖网和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炒得更热了。


    大概是受到了那几名被嘉奖大学生的鼓舞和激励,最近一段时间,习惯在网上浏览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和江湖网后台的网友越来越多。很多人还会在浏览了儿童失踪信息之后,积极分享自己知道的线索。江湖网客服则在第一时间汇总所有线索转交给警方。这就使得短短一个月内,竟然有13名失踪和被拐多年的儿童在热心网友们积极提供线索,以及警方雷厉风行的追踪解救下,顺利找回了他们的亲人。


    作为连接热心民众和警方的关键枢纽,江湖网和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的功能性也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彰显。


    “我们家阿绍真的是太棒了!”


    这天晚上,顾颐霏和翁汉俞在家里,为翁绍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庆功宴。受邀参加庆功宴的还有裴家三口。六只晶莹剔透、盛满了琥珀色香槟的水晶高脚杯在吊灯的映照下轻盈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幸好有你们江湖网,幸好有那些热心提供线索的网友,幸好有出警迅速办案利落的警察,那些被成功解救的被拐儿童还有他们的父母都是幸运的。”


    顾颐霏说着说着,不免又想到翁绍被人贩子拐走十九年的沉痛经历。她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黯然,旋即又打起精神笑眯眯道:“我真的很为你荣幸。”


    不论人心如何叵测,世事如何艰难,这个世界上总会有自己淋了雨,却想帮别人撑一撑伞的好人。


    翁绍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好人。他有一颗金子般纯善的心,更有一颗聪明通透的大脑。他能想到利用江湖网和儿童失踪信息发布平台,发动全国网友一起打拐——这种天马行空的幻想竟然还让他做成了!


    即便是投身打拐慈善活动十数年,称得上是见多识广的翁汉俞和顾颐霏都不得不感叹一句,他们的儿子是真的很棒。


    第97章


    盛暑时节,天气闷得没有一丝风,天幕阴沉沉的,好像正在酝酿一场大暴雨。


    翁绍从江湖网总部走出来的时候,天边隐隐约约响起了滚滚雷鸣。潮湿的风拂过街边的香樟树,零星几滴雨点迎着风,撒在他的脸上。


    须臾,雨点越来越急,噼里啪啦打湿了地面,来来往往的行人或撑起伞,或将公文包顶在头上,步履匆匆地跑起来。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从街尾疾驰而来,停在翁绍的面前。裴行则没熄火就直接下了车,从车门里抽出一把黑色雨伞,走到翁绍面前撑开。


    ——两人原本打算晚上开船出海,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到了傍晚偏偏下了一场暴雨。


    于是定好的行程临时变更,他们先去裴氏大酒店的空中花园餐厅吃烛光晚餐,然后回到裴行则在半山腰的独栋别墅。


    雨下得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急。两人拥在一起,身体贴着身体,挤在同一把伞下,迎着疾风骤雨走进别墅。


    裴行则顺手按下灯的开关,暖黄色的灯光填满了一间间屋子。


    翁绍光着脚,湿漉漉地走上楼梯。他在主卧旁边的浴室里洗了澡。温热的清水从花洒中喷涌而出,驱散了雨水黏在身上的阴冷潮湿。


    一刻钟后,水声骤停。翁绍边擦头发边往外走。黑色的冰丝睡袍松松垮垮地穿在他的身上,露出大片胸膛,白的耀眼。


    裴行则端着一杯红酒,站在落地窗前欣赏夜雨。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玻璃窗上,蜿蜒下一道道透明水迹。窗外的世界因此变得扭曲斑驳,只有他的身影清晰地印在模糊氤氲的玻璃上。


    翁绍默默走到他的身后。


    察觉到温热气息的裴行则转过头,看着刚刚洗完澡,浑身上下还散发着水汽的翁绍,忽然轻笑出声。


    翁绍有些疑惑地看向裴行则。


    裴行则揶揄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我们刚见面的时候,那天晚上也下大雨,我送你回学校……”


    裴行则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失落:“……你都不肯让我抱抱你。”


    翁绍擦头发的手微微一顿。


    裴行则将酒杯放在一边,抽出翁绍手中的毛巾,仔细的为他擦拭头发:“翁绍同学,我可以吗?”


    翁绍扬起脸,温顺地吻上裴行则的唇。


    大雨倾盆,接天连地。密密麻麻的雨点砸在别墅外面的露天游泳池上,平静的水面荡漾出一圈圈的涟漪,昏黄的灯光被揉碎在池光水影里,摇摇曳曳。


    后半夜雨停了,清凉的夜风带着湿潮的气息从窗外吹进来,裴行则餍足地吻着翁绍的肩,拥着他沉沉睡去。


    翌日早上,翁绍是被阳光吵醒的。


    灿烂的晨光倾洒在卧室里,驱散了夜里的阴霾和潮湿。身边空荡荡的,裴行则已经不在床上了。大概是去晨练,或者是在做早饭。


    翁绍抬起手臂,挡了挡眼睛,又在床上眯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爬起来。


    等他洗漱完静悄悄下楼,才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声响——裴行则已经晨练完毕,正在做早餐。


    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在整个空间内,翁绍顺着香气走到厨房,一眼就看到了围着米色围裙,站在料理台前的裴大总裁。


    “醒了。”裴行则早就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看向翁绍:“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翁绍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你可真贤惠。”


    “是吧。”裴行则将新鲜出炉的三明治盛到盘子里,走到翁绍身边的时候,低头献上一个绵长的吻:“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肩宽腿长还有八块腹肌,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赚到了?”


    翁绍忍俊不禁:“赚大了。”


    裴行则欣然享受着翁绍热烈的回应,半晌,气息不匀地附和道:“……我也是。”能和翁绍谈恋爱,是他三生有幸。


    吃早饭时,翁绍接了一通电话,是周舒静打来的。


    这个女人在翁绍的牵线搭桥下,将自己手上10%的翁氏集团股份全部卖给裴竞尧,得到了9.6个亿。但她并不是一个坐吃山空的蠢人,这么大一笔钱凭空入账,她总得想个让钱生钱的法子。


    “我知道你最近在炒国际原油,我打算把这笔钱交给你。分成和管理费用就按照你的标准来……”电话另一端,周舒静言辞恳切地道:“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周舒静胸有成竹,她并不觉得翁绍会拒绝她——谁会拒绝送上门来的生意呢?


    “我对非法集资不感兴趣。”


    “你接手了汉颐集团,我可以把钱存到汉颐集团旗下的金融公司,或者存到裴氏金融也行,毕竟你现在还担任着裴氏集团投资部门的负责人。”周舒静颇为体贴地道:“你知道的,论投资操盘,我只相信你。除了你我不会把这笔钱交给任何人。”


    翁绍轻笑出声:“谁都知道我会赚钱,但我现在已经不缺钱了。我为什么还要带着你一起赚钱呢?你对我有什么价值呢?”


    周舒静沉默一瞬:“你想要翁英杰的账本吗?”


    翁绍不以为意:“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还兼任着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


    周舒静耐心解释道:“不是翁氏集团的账,而是在翁氏集团成立以前,翁英杰做生意的账。”也就是十几年前,翁英杰白手起家时,留下的那些陈年旧账。


    周舒静跟翁英杰离婚前后,一直在处理家里的财产。她跟翁英杰算是公平公正地离婚,又因为及时申请了财产保全,没给翁英杰转移资产的机会,两人分到的股份和不动产都是相当的。


    周舒静在拿到自己那一半资产后,就一直忙着清点整理。她名下分到了二十套房产,其中有一套是翁英杰赚钱后,在清源市买下的第一栋别墅。周舒静就是在清点这套别墅时,发现了遗留在保险柜里的陈年旧账。


    周舒静突发奇想:“……我觉得这些账本,或许对你有用。你要是不感兴趣,我就烧了。”


    翁绍心下一动:“你可以给我送过来。”


    “那我的请求?”


    “你把钱存到汉颐集团旗下的金融公司。”翁绍漫不经心地道:“具体条款,他们会跟你谈的。”


    电话另一端的周舒静心满意足地笑出声来:“成交。”


    挂断电话后,裴行则看着若有所思的翁绍:“你怀疑,翁英杰跟当年拐走你的人贩子有利益往来?”


    翁绍缓缓摇头:“我也不确定。”


    但他总觉得,这些账本是个契机。至于他能抽丝剥茧发现什么,目前的翁绍尚不清楚。


    第98章


    两天后,周舒静把自己在清源市老别墅找到的旧账本全部转交给翁绍。


    翁汉俞和顾颐霏听说这件事,立刻从香江飞了过来——关于人贩子的下落,他们已经追查了十九年,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如今听说周舒静交出来的账本或许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他们当然坐不住。


    “……把账本交给我们处理吧。”顾颐霏翻开那一摞破旧泛黄的老账本,看着笔迹稍显褪色的陈年旧账,漆黑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狠意。


    翁汉俞拍了拍顾颐霏的手背,看向账本的眼神却同样复杂:“孩子,我跟妈妈的想法一样,这件事一定要交给我们来处理。”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太久了。


    翁汉俞的另外一只大手稳稳地按在账本上。他们会在两岸三地找最资深的审计师来查这些账本。将翁英杰当年承包的工程一笔一笔查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跟香江和东南亚方面的往来。


    说来也巧,翁英杰刚干工程那会儿,刚好是国内招商引资的热潮,很多华裔华侨和外商都被优厚的招商政策吸引过来招工建厂。翁英杰的工程队就是赶上了那个风口,通过承包工程积攒下第一桶金,后来才成立了翁氏集团。


    发家轨迹乍看上去清清楚楚,但越是如此,越能显示出翁英杰的幸运和特别。毕竟像翁英杰这样,既无背景,又没人脉,真正从一个农民工白手起家,通过承包工程一点点完成原始积累,最终创建了一个跨国集团的实业家,不论从哪个年代来说,都是少数。更不要说翁英杰的承包队刚一开始,就接到了那么多来自海外华侨的工程。


    但是从翁汉俞和顾颐霏跟翁英杰几次接触下来,两人完全不觉得,以翁英杰个人的聪明才智,可以顺利完成这一步步财富转换。


    或许,从这些旧账本当中,他们能找到翁英杰如此“幸运”的秘密。


    “这个周舒静,倒是干了一件好事。”顾颐霏想到那个刚刚跟汉颐金融签了一笔大单的女人,细心叮嘱道:“不过这个女人心机太深,你一定要防着点。”


    如果没有这个女人的背刺,他们决计拿不到翁英杰的旧账。可是一个连自己枕边人都能背刺的女人,绝对不会是一个让人放心的合作伙伴。更不要说她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还要拜翁绍所赐。


    ——如果不是翁绍将翁家的丑事曝光,联合裴氏集团收购了翁氏集团,周舒静或许直到今天,依然是光鲜亮丽的董事长夫人。


    顾颐霏担心,周舒静既然连翁英杰都能报复得这么狠,她又怎么会不恨翁绍?翁绍跟她合作,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您放心,”翁绍展颜一笑:“我会盯紧她的。”


    重生之前,就连尚且有钱有势的董事长夫妇都能被他送到疗养院,更何况是这一世,除了金钱一无所有的周女士?


    翁绍不怕周舒静报复,只怕这位周女士承受不住他的报复。


    看到翁绍这么有信心,翁汉俞和顾颐霏对视一眼,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周舒静看住了,绝对不能让这个女人危害到他们的儿子。


    裴行则宽慰道:“伯父伯母尽管放心,有我在,不会让翁绍出事的。”


    翁绍看着爸妈草木皆兵的样子,不由得心下一暖。他已经习惯了独自面对敌意和来自四面八方的不怀好意。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也会有人担心他会不会遭到别人的算计。他的目光移向桌上的一摞账本,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翁绍本来是想自己调查账本的事(裴行则也自告奋勇要帮忙),但他也能理解翁汉俞和顾颐霏的执念。于他而言,揪出当年的人贩子不过是一点消遣,对他“釜底抽薪”的计划并无太大影响,但若是能够借此消除翁汉俞和顾颐霏牵挂了多年的遗憾……想到这里,翁绍直接把账本转交给爸妈。


    与此同时,没能抢过岳父岳母的裴大总裁也给翁绍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裴氏集团旗下品牌新开发的失踪儿童信息外包装和套内卡片,真的帮助一名走失儿童找到了他的亲生父母。


    “……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就来给你报喜了。”裴行则笑着说道。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裴氏集团旗下有一家食品厂,在接到总部通知后,分别添加了印有失踪儿童信息的小卡片和外包装生产线。这批零食会通过各种渠道,进入全国各大超市。其中有一部分,流入了开在学校里的超市。


    一名小学生在买了薯片之后,意外发现薯片袋里装着的失踪儿童信息卡片,上面刊登的走失儿童的照片,跟学校门口自己经常吃的那家炸土豆的小老板长得很像。于是这名小学生立刻回到班里叫嚷起来。班级同学也纷纷传递卡片努力辨认,一致认为卡片上走失儿童的照片,确实跟那位炸土豆的小老板长得很像。


    区别只在于照片上的走失儿童只有五周岁,而门口炸土豆的小老板,看上去有十六七岁了。


    小学生们当机立断,等到放学时立刻冲出校门,拽着那位小老板冲到进学校对面的派出所……


    “你猜怎么着?警察调查之后发现,那个炸土豆的小老板还真不是他爸妈的亲生骨肉,而是他养父母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警方也通过DNA数据库,找到了孩子的亲生父母。


    顾颐霏和翁汉俞听得眉飞色舞,他们找了自家孩子十九年,期间帮过数百名走失儿童的家长,找回他们的亲生骨肉。如今他们终于找回了翁绍,自然也希望全天下骨肉分离的父母,都能够尽快和他们的孩子团聚。


    “这个主意真的很好。”顾颐霏想到什么,忽然说道:“一定要督促各家外包装和小卡片的生产线,有关走失儿童的信息一定要精准到位,千万不要因为我们的失误,耽误走失儿童和家长们团聚的时间。”


    裴行则深以为然。


    这天晚上,裴竞尧夫妇邀请翁汉俞和顾颐霏到家里吃饭。


    从京海飞往香江只需要几个小时,但是大家一忙起来,也是聚少离多。所以趁着闲暇时间能坐下来聊一聊、吃顿饭,也算是增进感情了。


    饭桌上,顾颐霏对管舜华亲手做的一道蔬菜沙拉赞不绝口——她最近正忙着减肥,每天都要吃减脂餐,吃的嘴里毫无味道。但是管舜华做的这一道蔬菜沙拉,却让顾颐霏久违地感受到了食物的香气。


    管舜华笑眯眯道:“这是我在江湖网上,看到一个减肥博主分享的配方,等会儿我抄给你。”


    顾颐霏笑眯眯道谢。


    看着两位妈妈相处得其乐融融,翁绍和裴行则也相视一笑。


    饭后,小情侣在草坪上散步。


    裴行则将一瓶促进消化的饮料递给他:“你很开心?”


    翁绍但笑不语,只管挑了下眉。看向裴行则的眼神,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最近一段时间,翁绍是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春风得意。


    父母慈爱、事业有成、爱人在旁,身边发生的件件事情都顺心如意,翁绍就像是接受了充分光照的向日葵,身上萦绕的阴暗气息都被驱散了不少。


    ——算计起人来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翌日,翁家


    翁英杰看着不请自来的翁绍和裴行则,十分警惕地问出口。他不知道翁绍为什么要把周舒静给他账本的事情告诉他——这小子肚子里又在憋什么坏水?


    被翁绍算计得差点倾家荡产的翁英杰心有余悸。就连一直陪在翁英杰旁边,负责照顾他的翁缜都是满脸警惕地看着翁绍。


    “当然是希望你能主动坦白。”翁绍气定神闲:“如果当年的事情真的跟你有关,你可以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我既往不咎,还能告诉你一个秘密。”翁绍指的是翁英杰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投资次债的事。


    用翁英杰剩下来的那点家产,换取翁汉俞夫妇解开心结,翁绍觉得这笔买卖十分划算。


    然而翁英杰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翁绍为人有多睚眦必报,翁英杰比谁都清楚。他才不相信翁绍真的有一笑泯恩仇的雅量。说不准就是在故弄玄虚,诈他的话,一旦他承认了,就立刻捉住把柄送他去坐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少污蔑我。”翁英杰打定了主意,嘴硬得很。


    翁绍不以为意:“我爸妈已经把那些账本带回香江了。我相信以他们的实力,从那些账本上挖出点儿什么,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其实我挺同情你的。大家一起做坏事,凭什么只有你遭报应?那些躲在你背后的人却依然风风光光……”


    翁绍注意到,翁英杰的脸色有细微的变化,他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道:“你应该也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蠢货,想通了就给我打电话。”


    翁绍和裴行则起身离开。


    回公司的路上,裴行则笑吟吟地评价道:“你这招就叫做打草惊蛇。”


    “翁英杰这条老毒蛇,可不是那么容易受惊的。”翁绍漫不经心地靠在车窗上,欣赏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


    但是翁英杰这个人,心胸狭隘、鼠目寸光、嫉贤妒能、多疑寡恩,如果他当年真的有同伙,就一定不能忍受同伙过得比他更好。


    裴行则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真觉得,当年的事情跟翁英杰有关?”


    裴行则总是觉得,这当中有很多违和感。如果当年的幕后主使真能为了争夺家产,雇佣人贩子拐走翁绍,那他又怎么会冒着暴露的风险,让人贩子把孩子交给翁英杰抚养?毕竟多一道程序,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就会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翁绍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想到香江翁家那群人,翁绍沉默一瞬,若有所思地道:“或许那个幕后黑手,当年并没有丧心病狂到残杀婴儿的地步。”


    但不论如何,对方为了争夺家产拐卖子侄都是不争的事实。翁汉俞和顾颐霏这十九年来承受的骨肉分离之苦是真实存在的,更不要说翁绍两辈子遭受的虐待——上辈子,他可没机会跟亲生父母相认。


    既然他当年没死,害他的人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翁绍本以为,以翁英杰的城府和心性,至少能坚持一段时间,没想到第二天上午,他就接到了翁英杰的电话——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沉不住气。


    一个小时后,翁绍和裴行则再次拜访翁家。


    翁英杰已经把佣人都打发出去了,整栋别墅里只剩下父子二人。翁英杰便示意翁缜给两位客人倒茶。


    “这是今年刚下来的雨前龙井,你们尝尝合不合口味。”翁缜亲自端茶送水,言谈举止十分谦卑。


    然而翁绍和裴行则此番过来,可不是来喝茶的。


    “年轻人,何必这么急躁。”翁英杰轻笑出声:“来都来了,还差这一杯茶呢?”


    “我们之间,并没有坐在一起喝茶的交情。”翁绍双腿交叠,姿态舒展地靠在沙发上。举手投足流露出的游刃有余,简直比这家的主人更有气场。


    翁英杰早就知道,自己并没有翁绍的城府和手段。尽管面前这个男人比他小了几十岁,但行事的老练和狠辣,却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投胎的时候,忘了喝孟婆汤。


    “早知道会有今天,我当初就应该对你好一点。”翁英杰仔细打量着翁绍的眉眼,良久之后,他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刚下来的雨前龙井色泽翠绿,香气浓郁。在氤氲的茶香之中,翁绍莞尔一笑:“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比翁英杰更加沉不住气的翁缜忍不住开口:“我们当年对你确实不好,可你都把我们家坑成这样了,再大的仇怨也该消了吧?”


    翁绍心平气和道:“是否选择原谅,是受害者的事。你这位加害者说了不算。”


    翁缜哑口无言:“你——”


    “好了。”翁英杰缓缓开口,打断翁缜的愤愤不平:“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翁缜面色黑沉地咬紧了牙关,果然不再说话了。


    翁英杰浑浊的老眼缓缓看向翁绍:“当年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们。但你必须保证,你我之间的恩怨到此为止。我不管你想怎么报复那些人,必须把我摘出去。”他可不想年过半百,还要去牢里渡过下半辈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翁英杰的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看向翁绍。俨然有种末路枭雄,或者穷途困兽的气势。


    然而翁绍既然能把人逼到这步田地,自然就不屑于跟他谈什么条件:“你也可以不说,我相信我爸妈会从账本里查到你的秘密。”


    翁英杰脸色一沉。他之所以会这么快就选择服软,就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陈年老账本里藏着的猫腻——周舒静给出去的账本,可不是翁英杰拿给外人看的公账,而是他自己偷偷记下的一笔笔私账。那些账本一旦曝光,翁英杰的下场可想而知。


    翁英杰端起茶杯,借助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昨天还说既往不咎。小小年纪,记性不会这么差吧?”


    翁绍莞尔:“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说真话?也许我是骗你的。”


    “我相信你的为人。”翁英杰坦言道:“你虽然狡诈阴险,但信用不错。你答应过的事情,就不会食言而肥。”更何况以翁绍的手段,就算在这一件事上高抬贵手,真想算计他的话,也会在别的事情上挖坑害他。


    裴行则摇头哂笑。这算什么?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


    翁绍勾了勾嘴角,轻飘飘说道:“成交。”


    听到这句话,翁英杰看了翁缜一眼。翁缜识趣地起身离开。


    霎时间,空空荡荡的别墅里只剩下三个人。盛夏灿烂的阳光从窗外倾洒进来,映照在翁英杰的脸上,他年迈的轮廓在逆光中愈发显得模糊不清。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好像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十九年。”翁英杰坐在沙发上,足足喝了半碗茶,终于开口:“十九年前,周舒静生下了一对双胞胎。我当时,其实并没有怀疑那对孩子不是我亲生的。老二的死也确实是一场意外。”婴儿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翁英杰也没想到,一张棉被,一场风寒,就能夺走一个孩子的性命。


    裴行则冷眼看着惺惺作态的翁英杰,有点怀疑这段话的真实性。


    翁英杰却没想那么多,他长叹一声,幽幽说道:“老二死了,双胞胎就只剩下一个老三……”


    周舒静当时的情绪就变得不太对劲,后来翁英杰从医生的口中得知,周舒静那会儿应该是患上了产后抑郁症。老二的死亡给她这位母亲带来了沉重的打击。而翁英杰身为人父,也确实不舍得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扔给瘫痪在炕上的大哥抚养。


    翁英杰说到这里,冷笑一声:“……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凭什么拖累我的儿子?”


    翁英杰其实很不理解,一个窝囊废对于传宗接代的执念。就像翁英雄,都已经瘫在炕上不能动弹了,却还要妄想祸害他的骨肉。


    翁英杰当然不能让他如意。于是翁英杰就从外面买了一个孩子回来,充作自己无辜早逝的二儿子,过继给大哥翁英雄。


    既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翁英杰当然不会把那个孩子放在心上,任由他在大哥家里吃苦受罪,翁英杰和周舒静却连一罐奶粉都懒得给他买。


    用翁英杰的话说:“我把你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就已经很对得起你了。要不是我,你或许会被卖到山沟沟里,一辈子都没有读书上学走出大山的机会,或许被卖到穷人家里,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赚钱养全家,又或者干脆死在人贩子手中。”


    毕竟婴儿的生命是那么脆弱。他自己的孩子都能因为一张棉被窒息而死,凭什么那个小杂种能在人贩子的手里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翁英杰和周舒静都对翁绍遭遇的苦难冷眼旁观。


    直到翁英杰无意间看到了香江翁家的寻人启事和悬赏通告——


    没错,翁英杰买回翁绍不到一年时间,就注意到了香江翁家的悬赏。因为翁绍的年纪跟香江翁家走丢的那个长孙对得上,翁英杰不免留了个心眼。这一点其实跟他当初说的并不一样。


    翁英杰本来是打算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也许还能利用这个机会巴结上翁汉俞。岂料他正准备动身前往香江,一个大马华侨突然找上门来,要把建工厂的工程承包给他。


    翁英杰一开始并没有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块儿,还以为自己走大运了。


    直到签完合同,两人一起去厕所时,那位华侨得知他膝下有一对双胞胎,有意无意间感叹了一句:“……真是同人不同命。有的孩子一出生就注定这辈子都要享受荣华富贵,有的孩子哪怕生在富贵窝里,也没那个福气享受。敢绑架富豪儿子的人,一定都是穷凶极恶的悍匪。倘若有人多管闲事,恐怕要给自己招灾惹祸。”


    说完这些话,那位大老板还冲着翁英杰微微一笑:“我只是随便感慨一下,翁老板当不得真。”


    翁英杰当不当真不知道,但他确实害怕了。那个时候的翁英杰还没有后来的权势和财富,他只不过是一个在大城市里闯荡了几年,正准备自己牵头组织一个包工队,带着老乡们大干一场的小伙子。他上有老下有小,真的拼不起。


    于是他打消了去香江的念头,安安分分地留在清源市做工程。


    说来也巧,从那以后,翁英杰的包工队就趁势而起。因为工程质量好,他得到了大马老板的青睐。对方帮他介绍了不少工程。以至于这个工程还没做完,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求合作。翁英杰就这么一单接着一单的干下去,再也不愁生计。


    “……我并没有说谎。我跟那个卖孩子的确实只见过一面,我也记不住他长什么样了。我更不清楚那些主动找上门来的老板,到底是不是跟人贩子有关,我不敢招惹他们。”翁英杰言辞恳切地说道。


    但即便如此,翁英杰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周舒静从老家别墅里翻出来的那些老账本,其实就是翁英杰想方设法做出的一点努力。翁英杰本来是想着,把那些老板的信息都记录下来,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十九年过去了,翁英杰始终没敢深入调查。直到那位大马老板死后——


    “有一件事,我觉得你们或许会感兴趣。”翁英杰说到这里,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对上翁绍的眼睛。


    他当年既然怀疑过主动找上门来的老板,或许会跟香江翁家有关。明面上不敢查,暗地里却也悄悄地留意过。尤其是在翁英杰成立了翁氏集团以后,他在国内有了自己的人脉和根基,树大根深,再也不用担心过江猛龙的危险。自然也有了一些资本,在暗中调查一些事情。


    于是翁英杰小心打探,谨慎摸排,终于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他发现当年给他工程的一位香江老板最器重的秘书,他的母亲,竟然在十几年前,在香江翁家二房儿媳妇廖芳枝的娘家,当过保姆。


    “她叫兰蕙质,人人都叫她张嫂。她在香江廖家当了十几年的保姆,又在翁绍走丢那一年,被廖家辞退。”


    “从廖家离开以后,张嫂带着老公和儿子回到内地,大兴土木建了一栋四层小楼。人人都说她在香江发了大财。你们说奇不奇怪,当年,香江翁家那个跟孩子一起失踪的小保姆,叫兰惠芳。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人知道。”


    翁绍和裴行则的脸色微微一变。


    翁英杰靠在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当然,我也是无意间查到了这件事。或许只是一个巧合,未必就跟当年的拐卖案有关。”


    翁英杰无凭无据,当然不会胡乱怀疑人。而翁绍跟裴行则没有证据,也不能说当年雇人拐卖翁绍的就是他的二叔二婶。毕竟从表面上看,拐卖翁绍并不符合二房的利益。因为翁绍被拐的时候,他的二叔二婶也才刚刚结婚,甚至都不像大嫂那样已经怀孕了。


    所以这么多年,翁汉俞和顾颐霏一直怀疑的都是大哥大嫂。就连外界的风言风语,也大多指向翁汉儒夫妻。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大房的嫌疑最大。


    “……但要是换个角度思考,二房才是得利最多的。”从翁家出来以后,裴行则一边开车,一边分析道。


    刚刚出生的长孙走失,所有人都会怀疑大房,无形中自然削弱了大房的利益和名声,还成功地挑拨了大房跟三房的关系。毕竟在翁绍走丢之前,翁汉俞跟他大哥的关系最好,跟翁汉麟这个二哥的关系反而一般。


    翁绍走丢以后,翁汉俞夫妇看谁都有嫌疑。无形中跟大哥三哥的关系都冷淡不少。倒显得他跟二房的关系没有原先那么冷淡。


    二房渔翁得利,这么多年在老爷子面前装巧卖乖的,也拿到不少实惠。


    当然这一切都是裴行则猜测,或许就如翁英杰所说,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巧合。


    翁绍却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巧合。他立刻打电话给顾颐霏,将翁英杰说过的话和盘托出。


    接到电话的顾颐霏大惊失色:“怎么可能呢?”


    话虽如此,顾颐霏却觉得这一切很有可能。


    当然不管他们夫妻两个是怎么想的,既然有了一个可以追查的目标,很多事情就变得有迹可循。


    翁汉俞和顾颐霏立刻派人去大厅二嫂娘家的那位保姆,发现那个在二嫂家里干了十多年的保姆张嫂,果然在翁绍走丢的同一年辞职了,理由是要回乡下照顾生病的婆婆。不到一年她又带着老公和婆婆返回内地老家,理由是婆婆年纪大了,想要落叶归根。


    她的儿子当时还在香江的一所中学读书,张嫂一家人回到内地以后,他一个人留在香江读书,之后考上了香江大学,毕业后就在香江一家贸易公司工作。没过两年就被公司派往内地常驻。


    “同样都是保姆……”


    顾颐霏想到翁英杰透露的消息,又派人调查兰蕙质跟当年失踪的那个保姆兰惠芳的关系——其实两个人的名字这么像,就算翁英杰没有继续调查下去,顾颐霏也猜到了。


    不出所料,这两个女人果然是同一年来到的香江。虽然香江这边并没有记录两人的关系,但从内地登记的户籍信息可以查到,这两个人竟然还是同一个村的表姐妹。是在六十年代,跟着家人一起偷渡到香江来的。只可惜海上风浪大,最终只有她们两姐妹成功抵达香江。


    翁绍走失的案子已经立案十九年,翁汉俞和顾颐霏也在两岸三地都报过案,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线索,警方也展开了积极的调查。


    当天晚上,香江翁家——


    顾颐霏将查到的资料摆到家人的面前。二哥二嫂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忙不迭地辩解道:“这件事情真的跟我们无关,我们是冤枉的。我怎么会知道家里一个被辞退的保姆,背后竟然会有这么大的牵扯。她又没说她跟兰蕙芳的关系,我怎么知道她们两个是亲戚。我也不知道她叫兰蕙质呀。”


    “……这个张嫂是她婆婆介绍来的。当年她婆婆就在我们家干活儿,后来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她就把她儿媳妇介绍来了。我妈看她做事伶俐,人也老实本分,就把她留下来了。她婆家姓张,我们就都叫她张嫂,没几个人知道她叫什么。翁绍走丢那年,她说家里有老人要照顾,希望我们能让她离开。”


    “她都这么说了,我们当主家的,也不能强行把人扣下来吧?我爸妈当时还给她一笔遣散费呢,毕竟她们婆媳两个也在我们家干了几十年,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


    廖芳枝说到这里,忍不住摇头晃脑地叹息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要是早知道她们两个是表姐妹,我早就告诉你了。难道弟妹你还不信我?”


    二嫂廖芳枝摆出一副百口莫辩的架势,当真是委屈死了。


    大哥大嫂对视一眼,神色讳莫如深。翁老太爷和翁老太太更是一脸沉默地翻看着小儿子和小儿媳拿回来的资料,久久不语。


    “警方已经派人去兰蕙质和兰惠芳的老家调查了。”顾颐霏幽幽说道:“我们也希望这件事情跟家里人无关。”


    二哥二嫂欲言又止。廖芳枝懊恼地用左手拍打着自己的右手:“我真是冤枉死了,看这架势,我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二哥翁汉麟长吁短叹:“你们怀疑也是应该的。谁能想到,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呢!”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翁汉麟和廖芳枝唱念做打,氛变得沉闷又古怪。


    “挺好的。”沉默良久,大哥翁汉儒忽然开口:“大陆警方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我相信他们会很快破案的。”


    “当年的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


    这么多年,他跟岳美娴背负着所有人的猜忌和怀疑,一直觉得抬不起头来。如今真相逐渐付出水面,也该还他们大房一个清白。


    翁汉儒言之凿凿,一席话听得翁汉麟夫妇脸色微变。


    翁汉麟擦了擦额头上溢出的冷汗,脱口质问道:“大哥你说这番话,也是在怀疑我们喽?”


    翁汉儒冷冷淡淡地说道:“我不想怀疑任何人,我就想证明我们大房的清白。”


    “可我们真是冤枉的。”翁汉麟和廖芳枝气急败坏:“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


    一直沉默着没怎么说话的翁汉俞终于开口:“我们信不信不重要,还是看警方查出来的证据吧。”


    翁汉儒说的没错,警方以翁英杰给出的线索为突破口,通过一系列的排查走访,很快就调查出了翁绍走失当天,同样失踪的保姆兰惠芳下落。


    保姆叫兰蕙芳,51年出生,南省虞乡人。她的表姐叫兰蕙质,43年生人。他们两人是在1960年,跟着两家父母一起偷渡到香江。只可惜偷渡途中遇到了海上下暴雨,船翻了,只有水性好的兰蕙芳拽着小表妹,抱着一块木板漂了一天一夜,最终被出海的渔民救下。


    其中兰蕙芳因为年纪太小受了惊吓,一直昏迷不醒,被送到医院以后,好不容易抢救过来,又因为无父无母,被送往香江的福利院。已经17岁的兰蕙质因为呛水失忆,醒来后被救了她的渔民收留。一年后嫁给了渔民的儿子张阿福。


    因为没读过书也不识几个大字,兰蕙质就只能跟着张阿福一起打渔,吃了不少苦。后来又经由她婆婆介绍,进入香江翁家当女佣,一做就是十几年。


    几年后她的表妹兰蕙芳长大成人,因为读书不好,也只能出去打工。她也选择到富人家里当保姆。但她做事没有长性,辗转做过好几家,不论在哪家都做不长。直到后来进了翁家,因为翁家的待遇好,主家又宽厚,兰惠芳才渐渐安稳下来,一做就是四五年。


    兰蕙芳在翁家做保姆期间,无意间认出了表姐兰蕙质。但是这个时候兰蕙质已经改名叫张阿妹了。人人都叫她张嫂。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表姐妹认亲之后,竟然没告诉别人。期间兰蕙芳还认识了一个刚到香江没多久的老乡邓阿牛。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谈起了恋爱。邓阿牛得知兰蕙芳在富人家里当保姆,还负责照顾刚出生的宝宝,就动了歪心思。想要绑架宝宝,到时候敲诈一笔钱,好带着兰蕙芳远走高飞。


    兰蕙芳恋爱脑上头,怦然心动。她打定了主意,要跟恋人敲诈主家一笔钱,然后远走高飞,可她放心不下自己在香江唯一的亲人。更担心他们两个绑架翁家长孙的事情一旦曝光,会牵连到表姐兰蕙质。


    兰蕙芳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异常举动很快就被兰蕙质注意到了。这个女人也是神通广大,竟然想方设法从兰蕙芳口中探听到了她和邓阿牛打算绑架翁家长孙的事。兰蕙质担心自己受牵连,竟然把这件事情偷偷告诉了翁绍的二婶廖芳枝。


    兰蕙质的本意是想从根源上打消兰蕙芳和邓阿牛的念头。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翁绍的二叔二婶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竟然没有阻止绑架的意思。甚至还在兰蕙芳和邓阿牛动手那天,不动声色地调开了家里的安保人员——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那天恰好又是大嫂无意间踩空楼梯,被家庭医生发现怀孕。初为人父的翁汉儒担心自己老婆出事,下意识拽着关系最好的三弟一起去医院。


    翁汉俞在大哥翁汉儒的央求下,想都没想就一起上了救护车。彼时顾颐霏还在房里做月子,翁家二老也守在电话前等消息,根本就没有人怀疑,在家里干了许多年的保姆,会联合外人绑架孩子。更想不到翁汉麟夫妇竟然会包藏祸心,跟绑匪里应外合。


    等到从医院回来的翁汉俞发现孩子和保姆一同失踪时,兰蕙芳已经伙同奸夫顺利绑走了翁绍,并且连夜离开了香江——


    翁绍的二婶给了绑匪五百万,要求兰蕙芳带着孩子一起离开香江。她还派人联络了从香江偷渡到大马的船,将兰蕙芳和邓阿牛送到大马。


    不久之后,知道内情的张嫂兰蕙质也打着回乡照顾婆婆的旗号从主家辞职了——其实是被翁绍的二婶塞了一百万的封口费,不得不带着家人偷偷离开。至于兰蕙质毫不知情的儿子,则留在香江做人质。


    但是兰蕙质也算是幸运的。因为她带着老公和婆婆回到内地老家以后,还能安安稳稳地当个富家翁。


    而兰蕙芳和邓阿牛抵达大马之后,本来是打算在异乡安安稳稳地扎下根来。当年的五百万对于他们来说,绝对够他们两个买房置地,做一辈子的富贵夫妻。然而他们两个怎么都没有想到,香江翁家已经开出了巨额悬赏,兰惠芳的照片伴随着巨额悬赏传遍整个东南亚。以至于他们两人一到大马,就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一位在当地消息灵通的大马华侨抓住了两人。兰蕙芳和邓阿牛扛不住压力,竹筒倒豆子全都招了,甚至还把孩子也交出去了。然而他们两个还是被大马华侨灭口了,敲诈来的五百万一分都没花出去。


    杀人灭口的大马华侨手里攥着翁家长孙,直接联系上翁家二房。


    其实这个时候,冷静下来的翁汉儒夫妇已经后悔了。他们本来是想让大马华侨把孩子送回来,却没想到大马华侨提出了另外一个建议——


    大马华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他从岳父手中继承下来的橡胶园正被人觊觎。对方联合当地官员,想要逼迫大马华侨以低廉的价格将橡胶园转手。


    大马华侨不想屈服,恰好他又在这个时候“捡”到了翁绍,而翁绍二婶的娘家又恰好跟那位当地的官员的顶头上司关系良好。大马华侨就在私下见面时委婉表示,只要翁绍二婶的娘家能帮忙解决这件事,他也愿意帮助二房夫妇彻底解决掉那个麻烦的婴儿。


    “我会把这个孩子送到大陆,找到一户人家收养他。绝对不会让翁家人找到他。”


    事已至此,受制于人又想掩盖罪行的翁汉麟夫妇不得不接受大马华侨的请求。廖芳枝的父亲只是给那位大马高官打了一通电话,就解决了大马华侨的危机。


    又因为这件事情发生在暗处,外人并不清楚各中内情,自然也就没人知道,那位大马华侨跟翁家二房,甚至是廖家的交易。


    事成之后,大马华侨兜兜转转,选择回到国内投资工厂。顺便还给翁绍找了个新爹——就是翁英杰。


    尽管后来的翁英杰一直认为,他是无意间卷入这件事的。但他并不知道,其实他是大马华侨筛选了很多人后,最终确定的收养人。包括翁英杰无意间得知香江翁家悬赏的消息,其实都是大马华侨有意透露过去的。


    翁英杰果然起了贪心,想要跑到香江翁家,赚那一笔巨额悬赏。大马华侨先是出面威逼利诱,打消了翁英杰的贪念,随后又跑到翁汉麟夫妇面前卖好,软硬兼施,逼着二房用利益安抚翁英杰,而他则从中捞取了不少好处。


    又因为翁家二房一直是通过大马华侨施恩于翁英杰,三方做得足够机密,十几年下来,竟然没有被人注意到。


    直到翁英杰跟周舒静离婚,周舒静为了报复翁英杰,将那些旧账本交给翁绍。而翁英杰为了自保,不得不吐露出当年的实情。这些陈年旧事才逐渐浮出水面。


    然而事到如今,那位大马华侨早已寿终正寝,就连兰蕙质都在一年前死于脑出血,死前儿孙绕膝,想来也是没有什么遗憾的。亲自出手绑架了翁绍的兰蕙芳和邓阿牛更不要说,早在十几年前,就尘归尘土归土了。虐待了翁绍十几年的翁英杰哪怕失去了翁氏集团,也照样手握握着几个亿的资金,安安稳稳滋滋润润地养老。


    还有丧心病狂的翁汉麟夫妇,直到今日都还在风风光光地当他们的豪门阔少和豪门媳妇。


    那么多恶人都没遭到报应,只有翁绍被虐待了十几年,只有他们三房承受了十九年的骨肉分离之苦。


    而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同胞兄弟带给他们的。


    翁汉俞和顾颐霏恨得双眼充血,恨不得一把掐死翁汉麟夫妇。


    “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好妹妹……”


    顾颐霏看着两人的眼神,如同两把利刃,她寒声说道:“这么多年,你们一直都知道翁绍在承受什么样的折磨。你们知道他被欺负、被虐待,竟然都不肯告诉我。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们一家三口骨肉分离。你是不是还在心底嘲笑我有眼无珠?”


    想到翁英杰转述大马华侨的话,顾颐霏的恨意更深了:“你还让人说我的儿子天生没福气,即便生在富贵窝里,也没有享受荣华富贵的命!我倒是要看看,你们的命有多金贵!”


    大嫂岳美娴也觉得心寒愤恨:“就为了那点家产,你们不仅丧心病狂地绑架自己的亲生侄子,还要陷害你大哥大嫂。你们两个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怕有鬼找你们报仇吗?”


    铁证如山,翁汉麟夫妇已经无法狡辩,只能垂下头装可怜。


    “三弟,弟妹,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也不知道翁绍会承受这么多苦难,我们还以为他过得很好。我们也被人蒙骗了——”


    “你们两个别再放屁了!”哪怕是涵养颇深的岳美娴都听不下去了:“你们两个还有脸说自己被蒙蔽了?要不是你们两个里应外合,吃里扒外,翁绍能被人拐走吗?”


    “你们可是翁绍的二叔二婶,你们两个怎么就那么狠心?眼睁睁看着你们的亲侄子被人虐待?”


    “要不是你们两个利欲熏心,联合外人拐卖翁绍,他本该在翁家长大,是香江翁家精心培养的接班人,而不是任人欺凌的小可怜。事情都已经水落石出了,你还想让三弟和弟妹领你的情?你是怎么想的?你们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岳美娴句句如刀,每一个字都在指责二房两口子不干人事。


    翁汉俞神情悲愤地看向翁老爷子和翁老太太:“爸、妈,你们说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按照翁汉俞和顾颐霏的想法,当然是想将这对罪魁祸首送去坐牢。现在不是在征求父母的意见,只是想要看一看父母的态度。


    翁老爷子默默叹息,儿女都是债啊!


    “爸、妈!”眼见三弟三妹要动真格的,翁汉麟和廖芳枝满脸慌张地跪在翁老爷子和翁老太太的面前,抱住二老的大腿:“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会努力弥补翁绍的。您千万别听三弟和三弟妹的,家丑不可外扬啊!您要想想咱们香江翁家的脸面——”


    “咱们翁家还有什么脸面?”顾颐霏冷笑道:“我们整个三房都差点没了,你们还想要脸面?你们的脸面就这么值钱?”


    翁汉俞不想看翁汉麟和廖芳枝惺惺作态,他只睁大了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翁老爷子和翁老太太:“爸、妈,你们二老怎么说?”


    翁老爷子连连摇头,翁老太太也是一巴掌又一巴掌地狠狠打在翁汉麟的身上:“你们怎么能这么做?那可是你们的亲侄子。”


    翁汉麟跪在二老面前痛哭流涕:“我们当初就是利欲熏心,我们早就知道错了。爸、妈,你们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补偿翁绍和三弟他们的。”


    “我不需要你们的补偿。翁绍也不需要。”顾颐霏恨恨说道:“我们只需要让犯罪者伏法!”


    翁汉麟和廖芳枝充耳不闻,只一味抱着二老的大腿嚎啕大哭。


    翁家的佣人都被这番动静吸引过来。站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向来最好面子的翁汉麟夫妇此时已经顾不得人前丢脸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让爸妈出头,阻止翁汉俞和顾颐霏。


    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哥翁汉儒突然开口:“二弟,弟妹,你们两个联合绑匪里应外合这件事,二弟妹的娘家知道不知道?”又或者说,当年那件事,廖家有没有参与其中?


    廖芳枝的哭声戛然而止。


    岳美娴气急而笑:“想来是参与了吧。”


    如若不然,仅凭翁汉麟和廖芳枝的势力人脉,又怎么可能把这件事情瞒得滴水不漏?


    十九年!整整十九年啊!他们大房一直在替二房和廖家背锅。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和丈夫在三房面前一直抬不起头,廖芳枝和翁汉麟却藏在背后看他们的笑话,明里暗里获得了多少好处?


    岳美娴冷笑出声,连话都不想说了。


    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翁汉俞和顾颐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


    第99章


    翁绍和裴行则乘坐的班机是在晚上六点钟抵达香江的。翁汉俞派秘书和保镖到机场接人,到家的时候,恰好碰上了前来负荆请罪的廖家人。


    “……是我们廖家没有教好女儿,我们廖家对不起翁家。”廖芳枝的父亲廖云生亲自跪在翁老爷子的面前,背上还像模像样地绑了一把荆条,痛心疾首地说道:“养不教、父之过,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呦,唱戏呐!”翁绍没等他把话说完,笑眯眯地开了口:“还弄了根藤条,有心了。”


    廖云生老脸一红。他廖云生风光了大半辈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如今却为了一个孽女,被世交家的晚辈嘲笑讥讽,他的一张老脸确实有些挂不住。


    跟着廖云生一起过来赔罪的廖家子侄们看不惯翁绍嚣张跋扈的样子,七嘴八舌地开口训斥道:“你说什么?”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没人教你跟长辈说话要有礼貌吗?你的教养难道都喂狗了吗——”


    “我当然没有教养。”翁绍也不生气,笑眯眯道:“我不到周岁就被你们廖家人卖给人贩子了,我能有什么教养?”


    廖家众人脸上一热,有人底气不足地说道:“那件事确实是我小姑不对。你有什么火,冲她发就是了。我爷爷是无辜——”


    话没说完,就被廖云生打断了:“都给我住口!”


    廖云生一语喝退了廖家人,又满面羞惭地朝翁绍道歉:“都是我的错,是我教导无方,才会养出这么混账的女儿。翁绍,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们翁家。你该恨我们,也该骂我们。我们廖家一辈子都欠你的。你想要什么补偿,你尽管提,我都会满足你的。”


    “我只想要杀人的偿命,害人的坐牢。”翁绍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廖家人,又看了看跪在客厅里装可怜的翁汉麟夫妇:“他们两个怎么还在这儿?就没人报警吗?”


    翁汉俞和顾颐霏刚要开口,廖云生又抢先说道:“是我——”


    “你算老几?”翁绍都没等他说完,气定神闲地反问道。过分云淡风轻的态度听得所有人微微一愣,险些没反应过来。


    等到回过神来,感到被冒犯的廖家人登时面红耳赤,指着翁绍破口大骂。


    “混账!”


    “果然是没有教养的大陆仔……”


    “那确实。”翁绍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如你们廖家人有教养。我只想要报警抓人,不像你们,动不动就买凶害人。”


    廖家人:“……”


    裴行则冷眼看着愤懑不平的廖家人,颇感有趣地轻笑出声:“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什么叫贼喊捉贼了。”


    “人活得久了,还能看到加害者骂受害人没有教养的名场面。怪不得你们廖家能为了争夺‘别人家’的家产,帮助廖芳枝绑架别人家的长孙。你们这一家子,本来就是一丘之貉。”


    这话说得实在太狠,饶是城府深沉如廖云生,都有些承受不住。


    “当年的事情有误会,我们廖家并没有参与——”


    “这话你们跟我说不着,我又不爱听故事。真要是觉得自己被冤枉了,你们就去找警察!找法官!跑这儿来唱什么戏?加害者竟还敢指责被害者没有教养。你们想要什么教养?被你们这群人贩子杀人灭口的教养吗?”


    裴行则说完这句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砸在刚才大放厥词,骂翁绍没有教养的廖家人脸上:“你看我有没有教养?”


    裴行则打人的动作实在是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到被打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翁汉俞和顾颐霏已经站在裴行则面前了。


    “你们放开我。你们简直欺人太甚!你们凭什么放任他一个外人打人?”被打的廖家人大半张脸都淤青了,挣扎着要跟裴行则单挑。


    裴行则一边活动着拳头,一边在众人几乎要喷火的仇恨目光中,施施然坐下来:“你们香江警察的办案效率果然不行。还好我们在来之前,已经在京海市报警立案了——”


    “什么?”


    “你怎么敢——”


    “大家都是亲戚,何必闹到这种地步。”


    “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家丑不可外扬?你这么做,会害了我们两家的。”


    “抱歉,我没那个认知,也没那个义务。”翁绍笑眯眯道:“你们的家丑要是不张扬出去,外人怎么会知道我们一家人受了多少委屈和不公?”


    “我爸爸都已经负荆请罪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当然是让犯罪者去坐牢啊!”翁绍满脸无辜地问道:“要是负荆请罪有用,还要法律干嘛?”


    “翁绍,你不要太过分了!我爸爸那么大年纪,还给你登门下跪负荆请罪。你可是晚辈,你不要得理不饶人。”


    翁绍有点好笑:“你们廖家这么多人,能凑出一个脑子吗?”他真的不想跟弱智说话。


    “还有你们,”翁绍的目光看向自从进门来,就任由廖家人上演一出出闹剧,始终不发一言的翁家人:“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是声带被廖家人拐走了吗?”


    即便翁汉俞和顾颐霏怒火中烧,听到这句话也差点笑出声来:“我已经将全部证据移交警方,并且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了。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一定要让当年害你、害我们全家的人付出代价!”


    一直沉默不语的翁老爷子终于开口:“阿绍说得对。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当年你们自己种下的因,现在也该让你们品尝苦果了。”


    说完这句话,老爷子的精气神霎时间没了一大半,整个人好像凭空老了十来岁。


    俗话说得好,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的三个儿子为了争家产骨肉相残,甚至到了雇佣人贩子拐卖亲侄子的地步。


    当年翁老爷子没能阻止二儿子和二儿媳拐走翁绍,如今又怎么能哀求三儿子高抬贵手?


    廖云生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再卖这张老脸也是无济于事,索性开门见山:“芳枝不能去坐牢。你们翁家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提出来。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们又何必为了争一口气,搞得两家都不得安宁?”


    廖云生说到这里,隐含威胁道:“难道你们就不怕闹得太厉害,给别人狙击我们的机会?”


    廖云生言外之意,显然是指两家反目,只会让躲在暗中的人看笑话。还会给不怀好意的人可趁之机,让他们在股市上狙击翁廖两家的股票。


    这句话显然戳中了翁家人的利益。一直没有开口的翁汉儒夫妇脸色微变,情不自禁地坐直身体,想要开口说什么。


    “——那不如让我先下手为强?”翁绍笑吟吟道。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脸色大变。


    第100章


    翁绍轻飘飘一句话,立刻唤醒了大家关于京海翁氏集团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多次被狙击、最后惨被裴氏集团收购的记忆。


    顷刻间,所有人都回想起了翁绍在金融操盘领域,堪称妖孽的天赋和手段。


    一个有能力在金融市场恶意收购翁氏集团的人,会放过内忧外患、并且很快就要暴雷的廖氏集团吗?并且这个集团的持有者还是害他被拐卖的仇人?


    想到这里,廖云生只觉得冷汗大冒,看向翁绍的眼神带着藏不住的阴鸷狠辣。下一秒,意识到什么的廖云生立刻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然而已经晚了。


    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廖云生的翁家人全都注意到了廖云生脸上一闪而逝的怨毒。


    翁绍嗤笑一声。他一句话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一刻,廖家所有人都觉得虚空中,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巴掌狠狠扇在他们的脸上。脸皮火辣辣的。


    廖芳枝挣扎着趴到翁绍的面前,试图搂住翁绍的双腿哀求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和我老公利欲熏心,放任坏人绑架你的,跟我家人无关。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迁怒他们。你有什么仇恨,只管冲着我来。”


    听到这句话,顾颐霏的眼睛刷一下就红了。新仇加旧恨,积攒了十九年的委屈和愤怒在顷刻间冲上头顶,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涵养:“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廖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翁绍拍了拍顾颐霏的后背。他对廖云生无意间展露出来的恨意和忌惮,以及廖芳枝一边哭一边装孝顺的伎俩视若无睹,只是好奇地问了一嘴:“你们知道拐卖儿童的量刑标准吗?”


    不等廖家人开口,翁绍长叹一声:“……五年以上十年以下。听上去是不是很轻松?”毁了别人一辈子,只需要坐十年牢就可以抵消。


    “如果你找个好律师,帮忙打官司,或许连十年牢都坐不上。”


    翁绍相信以香江廖家的财熊势厚,一定不会吝啬这点钱。但他不能允许他的仇人在害了他们全家之后,这么轻易地逃脱惩罚。所以在法律量刑之外,他也会用自己的方法,为自己报仇。


    廖家人不是想帮二房争家产吗?他就用整个廖家,给他的上辈子陪葬!


    廖云生的脸皮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你刚刚说,你会补偿我?”翁绍好整以暇地弯下腰,笑吟吟地看着面露羞惭的廖云生。不等对方开口,翁绍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加害者的任何补偿。我想要什么,我自己会拿。”


    所谓补偿,只不过是加害者在不想接受惩罚的情况下,不得不提出的一种不等价交换方式。翁绍不喜欢这样高高在上的字眼。但他喜欢把这些自视高人一等的杂碎的脊梁打碎。


    “我不关心你们拐卖我的初衷,不管你们是为了钱,还是觉得自己很有钱,有钱到足够收买我和我爸妈的人生……”翁绍说到这里,玩味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一扫而过:“你们接下来会知道,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为所欲为。”


    翁绍说到做到。


    随着京海市警方将廖芳枝和翁汉儒抓捕归案,廖家掌权人被指控拐卖儿童的劲爆消息也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全网。各大娱乐新闻和财经金融媒体也竞相发布报道。受到利空消息的影响,廖氏集团的股价在第二天开盘时就呈断崖式下跌。


    “这个翁绍,真是太卑鄙了!他利用江湖网的传播速度,故意将芳枝和翁汉儒被捕,爸爸被京海市警方请去调查的消息传得满天飞。又在开盘之后恶意做空廖氏集团的股票,营造廖氏集团股票崩盘的假象,引导散户们集体抛盘……短短一天时间,就给我们造成了几个亿的损失。”


    “更糟糕的是他背后还有裴氏集团和汉颐集团支持他,就连翁家那个老不死的都趁机落井下石,根本不顾及我们两家还是多年的姻亲。”


    “这倒也不能怪翁伯伯。谁让芳枝和翁老二利欲熏心,竟然纵容女佣绑架翁绍。爸爸也是,非但不阻止他们,竟然还——”


    “喂!你到底是站哪边的?现在是我们廖家被人恶意做空,你竟然去同情操盘手?”


    “我是帮理不帮亲。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小妹做错了。她和翁汉麟害得三房一家骨肉分离,现在人家报复回来,也是情理之中。”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等到廖家破产那天,我看你还有没有这么高的觉悟!”


    “你冲我吼什么?又不是我丧尽天良,收买人贩子拐卖小朋友。也不是我拉拢几家资本做空廖氏集团,你有本事冲我大喊大叫,怎么不去叫翁绍停止收购——”


    “你们吵够了没有?吵够了就快点想办法去筹钱。你们都是第一天出来做事?以往我们廖家也有被人恶意狙击的时候,我们不都挺过来了。人家翁绍只不过是随便出招,我们就自乱阵脚,是不是真想把廖氏集团拱手让人啊?”


    当晚收盘,看着廖氏集团不堪一击的K线图,裴行则摇头叹息:“我还以为叱咤香江近百年的廖氏集团,会是多么难缠的庞然大物。”


    没想到翁绍只是随便出手,就让廖家溃不成军。看来廖家屹立这么多年不倒,都是靠着廖云生乾纲独断。一旦廖云生出事,廖家那些晚辈,没有一个能站出来挑大梁的。


    “那不是更好。”翁绍摇晃着红酒杯,笑容可掬地说道:“越是痴肥的猎物,反应越慢。”因为平时养尊处优惯了,一旦遇到狙击,就很难在第一时间进行反击。


    更不要说,廖芳枝夫妇因拐卖儿童罪被翁绍起诉,廖云生被警察调查,这些都是铁证如山的事实。当一个集团的掌权者被爆出刑事相关的丑闻,必然会影响这个集团的形象和股价。


    翁绍只不过是趁势而为。就算没有他做空,廖氏集团的股价一样会跌。只是不会像现在这样雪崩式下跌。


    “……这次出手狙击廖氏集团,是以汉颐集团为主,我们裴氏集团会做好辅助工作。”裴行则说到这里,会心一笑:“但愿我们两家齐心协力,能让伯父伯母满意这个补偿。”


    说是让翁汉俞和顾颐霏满意,但其实汉颐集团的股份早就已经转移到了翁绍的名下。裴行则率领裴氏集团甘为辅助,也是为了博蓝颜一笑。


    翁绍果然笑了。笑容中带着满满的野心和嗜血的快意:“明天一早,我会让媒体放出消息,汉颐集团会全面收购廖氏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