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她抓住了自己能抓住的一……


    周灵蕴邀请姜悯到她的小床上睡觉。这个决定, 她最初说服自己的理由,是作为“替身”的自觉。


    她没资格跟姜悯置气,要求关系对等。她欠她的永远还不清, 长大赚再多的钱也还不清。


    那是时光与错位倾轧而出的巨渊。


    习久成性,周灵蕴生物钟很准, 即便是周末在家休息, 清晨也会准时醒来。


    “这样……”她说着,衣柜里翻出个枕头拍松, 把姜悯安排在床靠墙的里侧,“我起床的时候就不会打扰到你了。”


    姜悯顺从爬到位置,掀开被子钻进去,两手攥着被角, 下巴微微缩进被沿,“嗯”了声。


    声音低低的,闷闷的,罕见的乖巧顺从。


    周灵蕴刷完牙回来,竟然也有些拘谨, 行动刻意轻缓。


    她歪过身体, 拧开床头阅读灯, 再伸手关闭头顶大灯, 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单词本。


    那纸张边缘已有些卷曲,周灵蕴侧过脸,视线里的姜悯陷落在柔软的被褥间, 以及她半身暗色的阴影里,她声音不自觉放软,“我睡前要背几个单词,不会打扰到你吧?”


    房间光源私密, 姜悯左右摇头,头发摩擦枕套,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好。”周灵蕴翻开书页。


    默了几秒,姜悯被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拽了拽周灵蕴的袖口。


    “那你这样,不会伤到眼睛吗?”


    “你买的阅读灯,很好用。”周灵蕴声音平静而客气。


    她探身,手臂越过姜悯身体上方,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从里侧床尾抓了个娃娃过来垫在后背。


    “我眼睛挺好的。听说,视力好坏遗传因素占比很大,我们家没人近视,我想这个主要还是看基因。”


    “哦,这样。”


    姜悯声音低下去。不甘心话题就此终结,她轻咳一声,顺着周灵蕴的话嘀嘀咕咕,说自己好像有点近视,可能是玩手机玩多了,但还没到非要戴眼镜的地步。


    “那没关系。”周灵蕴客客气气的,声音平稳无澜。


    这次回来,周灵蕴身上并非刻意制造的疏离感,让姜悯逐渐开始意识到,她面对的不再是初遇时,那只总是憋红一对眼眶要哭不哭的瘦猫崽子。


    她慢慢转过脸,昏昧的光线中看向周灵蕴。


    少女五官量感极大,浓眉高鼻,只是正处在发育期巅峰,脸颊过于清瘦,甚至嶙峋。


    养得很好的证据是肩头规整垂顺的长发,否则连姜悯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真有虐待她,没让她吃饱。


    总之,不一样了。


    柔和灯影下,小小年纪,竟颇有几分超越年龄的清冷感。


    周灵蕴和黎双,早期眉眼确有几分相似。


    但如今,岁月已将她雕琢成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姜悯曾无数次想象黎双长大后的模样。


    她会戴眼镜,书呆子嘛,身材高挑,长发顺直,偏爱清新淡雅的颜色,在人群中必定是安静而耀眼的存在,话少,逢人只抿唇浅浅一笑。


    她气质温柔沉静,再讨厌再八卦的家伙,也没办法在她面前咋呼得起来。


    可……姜悯心里闷闷想,和那样的黎双在一起时,她其实很难真正放松下来。


    她话多,爱闹腾,脾气也不太好。真要论起来,迄今为止,最对她胃口的同龄人,是舒颖。


    舒颖老骂她。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姜悯认为,适当的冒犯可以增加亲密感。


    她不喜欢端着,讨厌紧绷的氛围。


    思绪漫无边际飘着,姜悯视线却像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长久停留在周灵蕴侧脸。


    姜悯昂着脑袋,半天一动未动。周灵蕴被她看得脸发烫,睫毛扑簌几下,百般无奈,手臂摔打在被面。


    “干嘛啊。”


    姜悯回神,揉揉眼睛,摆正脑袋,“没干嘛呀。”


    小猫在外面玩呢,还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听见人说话,赶着凑热闹,颠颠跑过来,细声细气叫着,扒拉床沿。


    它实在太小,跳床对它来说过于艰难,第一次尝试失败,摔了个屁股墩儿,不甘心,后腿蓄力,再次奋力一跃。


    这次前爪勉强够到,后腿却蹬空,身体悬空,晃荡几下,又掉下去。


    周灵蕴就看着,没打算帮忙。小猫最后凭自己本事爬上来,大概是真摔晕脑瓜,床边迷糊绕两圈,东嗅嗅西闻闻,床尾找个角落,把自己蜷成一团毛球趴好。


    “你好可爱。”姜悯伸出手指勾勾。


    小猫给面儿,起身跳来,主动垂下脑袋,亲昵蹭她手指。


    周灵蕴把单词本丢到床头柜,旁边躺倒。


    “有人还说什么,小猫和小猫养的小猫都不黏她。你平时都不怎么陪它玩,它还不是主动跟你蹭蹭。”


    小猫在姜悯手边重新卧倒,舒服伸了个懒腰,后腿蹬得笔直,开始专心致志舔毛。


    姜悯指尖细细抚摸着猫咪温热的脊背,周灵蕴那话里品出些别的意思。


    借猫喻人?


    她跟我蹭蹭。她跟我蹭蹭。


    清早,姜悯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给舒颖发微信。


    舒颖很快回了条语音,背景音是呼呼的风声和她略带喘息的调笑,她有晨跑的习惯。


    “了不起哦,了不起。”


    小孩轻手轻脚起来了,担心吵到她睡觉,自己抱着书包去客厅写卷子,姜悯床上翻个身。


    [你没认真听我说话吧。]


    [我说的蹭不是指肢体动作。]


    [是小猫跟主人亲近那种蹭。]


    [晓得不?]


    舒颖说你好烦啊。


    “没人想知道,OK?”


    “我请问呢,谁问你了?”


    “大姐,谁问你了?”


    “你可以不回。”姜悯语音回复,嘚瑟没边。


    “除了我,谁大清早给你发消息。”


    舒颖让她滚。


    姜悯闻到门缝里钻进来的辣椒油和煎蛋香气,用力吸鼻,心情大好。


    “滚了,小孩姐给我做早餐呢。”


    人长大,跟小时候好像没啥太大区别。


    环境会变,从校园到职场,但喜欢的食物大概会一直喜欢下去,说话的习惯,不经意的小口癖也会固执保留。


    尽管内心无数次严厉告诫自己,要拉开距离,保持理智,她们仍旧像两块相吸的磁石,被一种近乎本能的引力牵引着靠近。


    如同飞鸟终其一生都在追逐那片水草丰美的栖息地。


    小心翼翼试探,揣测,靠近又远离。


    胶黏的拉扯感,甜蜜又磨人,姜悯高中时代未曾体验过的,青涩又压抑的紧张悸动,全在周灵蕴身上补全了。


    气温节节攀升,空气黏腻,她们之间无法流通的湿热,被外界压力凝缩到极致,彼此默默等待一个爆发点。


    没空东拉西扯,周灵蕴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春蕾高中部教学楼下,今年竖了块两米多高的pvc板,教工每日手动刷新高考倒计时。


    或许是因为拥有的东西向来很少,能抓住的,现有的,已是命运最大的馈赠,周灵蕴相比大多数同龄人,更加沉稳。


    她按部就班,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每天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唯一的解压方式,是跟姜悯一起在楼下散步,把小猫的罐头和猫粮分给草丛里探头探脑、眼神警惕的流浪咪咪。


    周灵蕴走进考场那天,清晨的阳光还不算灼热,她在学校门口和姜悯轻轻抱了一下,短暂而克制。


    “天气很热,很晒。”她目光扫过姜悯颈部白到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你会晒伤,晒伤会很痛,去美容院做修复也要花钱。车上等我,开着空调,我考完就去找你。”


    语气平静,条理清晰。她们两个,到底谁才是姐姐啊。


    姜悯说什么都多余,眼泪毫无征兆涌出,她担心样子不好看,慌忙用手捂住,泪水却从指缝间无声滑落。


    孱弱的小树,手边生根发芽,抽枝长大,是她亲手栽种,浇水施肥,风雨中固执守护。


    如今,它终于要开花结果。


    “等我。”周灵蕴最后回头,面容是一种近乎肃穆的平静。


    她用力朝着姜悯挥手,转身坚定汇入人潮。


    周灵蕴很争气。除了中考那阵,确实,她基础薄弱,请家教花了些钱。但之后,她再没让姜悯在学习上操过心。


    她始终自律,学习从不需要人监督,加之心态平稳,考上理想的大学是理所应当。


    姜悯没有跟周灵蕴讨论过志愿倾向。


    但她知道周灵蕴心里早已打定主意,会选择留在本市。


    她们骨子里,是同一类人。


    周灵蕴底下也讲过很多次,能顺利念完高中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姜悯后来跟舒颖讨论过这件事,舒颖倒是难得夸了周灵蕴一句聪明。


    “你就是她最大的资源和靠山,她傻了才会离开你,去外面闯荡。外面就一定会更好吗?未必。留在你身边,少走几十年弯路,拜托,瞎子也知道怎么选。”


    “那我倒庆幸,我还能继续给。”姜悯话虽如此,打心眼里没觉得周灵蕴只是为了钱。


    “你什么也不懂!你以为你很了解她?”


    舒颖的恶意揣测让姜悯有点恼火,“还是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你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现实功利,你知道什么叫爱吗?你知道个屁,怪不得你到现在都是一个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舒颖对姜悯也是真爱了。


    到这地步,舒颖还没拉黑,只是恶狠狠威胁说下次见面一定要把姜悯舌头割下来。


    “看看是什么材质做的,这么能叭叭!”


    这个夏天,周灵蕴收获了一连串的好消息。


    她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万玉也来到了她的城市,在一所离她不远的三本院校。两个女孩在手机里兴奋尖叫,计划着未来无数个轻松的周末。


    梦弟也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家,去外面闯荡。她还郑重请大家帮忙,帮她重新起个名字。


    蛋挞在网络上已小有名气,最出圈的视频是和小哑巴搭档,一本正经教大家用手语骂人。


    关于梦弟的新名字,众人一致把目光投向靠谱大姐姐蛋挞。


    蛋挞在群里说,直接改掉“弟”字就好了。


    ——“叫梦真吧。”


    梦想成真。


    无论是什么样的梦想,都可以成真。


    这个夏天,梦弟有了自己的名字,真真正正的,跟旁的什么妖魔鬼怪全无关系的,只属于自己的名字。


    叫梦真。


    轻盈,美好,充满希望。


    朵朵也走了。她说她终于可以逃离这座让她厌恶透顶的城市。


    “我受够了!我要跑得远远的,去看更大的世界!”


    好消息是,她跟梓涵在同一座城市落脚。总是嘴硬说“爱情不能当饭吃”的韩朵朵,语音条中放声大笑。


    “没办法呀,吃人嘴短嘛!”


    你呢?


    最后的最后,周灵蕴站在窗前,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她无声问自己。


    夜风拂动发丝,夏末气息微凉,录取通知书安静躺在她身后书桌。


    她抓住了自己能抓住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来啦


    第62章 一汩汩,湿黏的


    周灵蕴考上大学了, 在离家十八个地铁站以外的地方。


    姜悯拿到她录取通知书那天,高兴之余,寻思要不要去学校附近买套房子, 方便她跟周灵蕴待在一起,可看来看去都没有合适的楼盘。


    “四代, 还是洋房, 别墅……”姜悯在朋友圈里划拉,找房产中介。


    周灵蕴听说她要买房, 搞清原委后,请求她打消念头。


    “买那么多房子干嘛呀,我们住得完吗?现在这套不就挺好,我没课就坐地铁回来啊, 已经很近了。”


    “在那边买房,你可以住,我工作不忙的时候也能过去。”姜悯说郊区环境好,空气好,以后用不上就租出去, 留着养老。


    周灵蕴哭笑不得, “姐姐, 你还不到三十岁呢, 怎么就在考虑养老问题了。”


    对哦,她快三十岁了。


    不提还好。


    “是吗?”姜悯掀眼,周灵蕴正在阳台晾衣服。


    这是一款传统的老派小孩, 比如不喜欢用烘干机,说机器烘出来的衣服没有灵魂,一定得太阳晒。除非梅雨季或回南天,否则家里的烘干机大多时候是闲置的。


    她长好高了, 举高手晾衣服,短T拉高,露出下面一小截窄瘦的腰肢。雪白颜色,看起来非常有力气和韧性啊。


    姜悯瘫坐在沙发,收回眼神,掀起自己奶黄色小熊卡通睡衣的衣摆。


    瑜伽课很久没去上,久坐缺乏运动的缘故?竟然有小肚子了!


    天啦!


    天塌了!


    姜悯好自卑,在周灵蕴转身之际,飞快扯好衣摆盖住肚皮。


    房子不知道哪个角落,传来小猫呕吐声,周灵蕴顿时警惕,“她吐毛球?”


    姜悯挺身坐起。


    周灵蕴忙抬手制止,“先不要动,等她吐完再去收拾,以免她受到惊吓,扩大污染范围。”


    小猫吐完了,没事猫一样舔着小嘴,客厅溜溜达达。


    周灵蕴抓起纸巾,满屋找她呕吐物。


    “一天天你就不干好事。”姜悯隔空戳小猫脑门。


    小猫朝她走来,半岁多,跳沙发很熟练,到她面前,脑袋蹭蹭胸口,寻个舒服的姿势趴着。


    姜悯本来计划高考结束,带周灵蕴出国见见世面,周灵蕴不想去,就乐意在家待着。


    她说太累了,没心思玩,等万玉来,跟蛋挞她们约顿饭就回老家陪奶奶。


    姜悯细一琢磨,也行,老家凉快,山里可以避暑,玩水。


    但买房的事,姜悯还没有彻底打消念头。


    家里人无所谓的态度,说想买就买,周灵蕴表示不赞同,姜悯有在学着尊重她的意见,最后打电话求助舒颖。


    “我跟你们这些死富二代拼了。”这是舒颖听完,跟姜悯说的第一句话。


    姜悯不想让周灵蕴住宿舍,“我想像现在这样,我们住在一起,我每天都能看到她。”


    舒颖先是笑,说“你好黏人”,姜悯说巧了嘛不是,“我小名就叫姜黏黏。”


    “可她应该有一个健康的,正常的,或者说平凡的校园生活体验,她不是你的附属品,不是你包包上的挂件。当然,如果你非要那么做,我也管不了,只是过来人经验提醒。”


    舒颖难得正经,声线压得很低,字正腔圆。


    姜悯沉默。


    几秒后,她问道:“你是不是包过女大。”


    “滚你X的。”


    舒颖直接把电话挂了。


    [你是不是包过女大?]


    姜悯追问。


    舒颖恨死自己的热心肠。她开始反击。


    [我建议开房,更刺激。]


    [谁要开房了!]


    [贱人,你乱说,你乱说!]


    [我不是那种人。]


    姜悯在沙发上跳来跳去,小猫都被她弹飞。


    周灵蕴听见动静跑出来看,“你咋了?”


    姜悯飞快扒拉了下脸颊散乱的额发,直挺挺倒在沙发,薄毯盖住身体,“基金涨了。”


    “嗷,恭喜。”周灵蕴转身走开。


    心跳剧烈,许久才平复。姜悯蔫蔫望着天花板吊顶,舒颖有句话说得不错,周灵蕴不是她包包上的挂件。


    况且,周灵蕴下半年才满十八岁。


    未成年不能开房。


    不是……


    姜悯扯被盖脸,空调风吹得脚丫子冰冰凉。


    可当姜悯心思浮躁,一看到周灵蕴漂亮的侧脸,还有她袖管下面两条细白的手臂,以及她松散领口不小心露出的半截锁骨……忍不住开始想东想西的时候……


    周灵蕴却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


    “我出门喽——”周灵蕴挎上帆布包,门口换鞋。


    蛋挞和小哑巴来市里看音乐节,万玉也从她妈那搞到钱,来城里玩。她们晚上约了饭,还要去唱歌。


    姜悯当然不会说她也很想去,笔电遮挡了大半张脸,头也没抬,就一声“嗯”。


    周灵蕴穿好袜子,又脱掉袜子,打算穿凉鞋出去。她偏头绕过玄关,往里看了眼,走回沙发边。


    “要一起吗?”其实之前已经问过好多次。


    “我老大姐一枚,跟小年轻混在一起,不合适吧,你们不会觉得我很碍事吗?”姜悯继续矜持。


    周灵蕴蹙眉沉思几秒,点头,“可能。蛋挞其实挺怕你的,虽然她现在已经变得很厉害,赚很多钱,网络上小有名气。”


    钱,蛋挞早就还清了,但她后来有当着周灵蕴的面说过,她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当时的窘迫。


    ——“她是个好人,不想让我难堪,当时没有现身,但那种体贴只会加重我内心的羞耻。”


    蛋挞劝周灵蕴想开点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也抓瞎。


    她说她一辈子也没办法在姜悯面前抬起头。


    话至此,姜悯还能说什么。


    “我去了只能破坏气氛,让你们玩不自在。”


    “那我走了。”周灵蕴起身。


    姜悯“嗯嗯”点头,面上装得风轻云淡。


    “我晚上回来会比较迟,你不用等我吃饭。”周灵蕴门边叮嘱。


    “赶紧走吧,我要睡午觉了。”姜悯催促。


    “拜拜,姜大炮——”


    门合拢。


    姜悯开始在沙发上板命,用力板命,活鱼打挺。


    小猫不明所以,拱背防备姿态,随时准备逃跑,又对她十分好奇,眼睛瞪个滴溜圆。


    “您好,欢迎回家——”


    门响,周灵蕴去而复返。


    姜悯扯被盖脸,一动不动,装死。


    周灵蕴再次回到她身边,“我想跟你说,冰箱里有熬好的肉酱,你不是最喜欢吃我做的肉酱面了?葱花也有切好的……你睡着了吗?”


    “啊?”姜悯揉揉眼睛,哼唧两声,迷迷糊糊坐起来,“你就回来啦?”


    “你就睡着啦?”周灵蕴好笑。


    前后还不到一分钟。


    “我干脆把碗底给你弄好吧,晚上你睡醒起来,肚子饿,直接烧水煮面,把面夹到碗里就好了。”


    周灵蕴实在放心不下她,说干就干,转身进厨房。


    姜悯发誓,她真没蠢到这种地步。


    但有人陪着哄着,拿她当小孩照顾,她嘴里“哎呀哎呀”说着不麻烦啦,其实暗爽。


    爽死了。


    周灵蕴从消毒柜里拿个面碗出来,调料都给她配置好,葱花也丢进去,然后保鲜膜封存在冰箱,“面别煮太多,我给你抓出来放砧板,你喜欢吃软的,多煮会儿,这个能分辨吧……”


    “那要煮几分钟哦。”姜悯跟在周灵蕴屁股后面,手指虚空戳戳,做作得不得了。


    冰箱上有块周灵蕴用石塑黏土做的小小记事板,她用马克笔在板子上写字,笔头敲敲,“看这里。”


    姜悯手指点唇,“哦”了声。


    “别跟我说你不识字。”周灵蕴看着她。


    姜悯绷不住了,扶额笑,后背靠倒在厨房门框,却不当心,后脑袋撞在尖角,立即发出一声痛叫。


    “欸你!”周灵蕴上前一步,手臂环绕过她腰肢,往回一捞,将人虚拢在怀。


    “痛——”姜悯眉头紧锁,全身骨头好像被抽掉,软绵绵靠倒在周灵蕴肩膀。


    女生手掌按在她后脑,不住轻揉,目光紧张,“很痛吗?”


    姜悯掀开条眼缝,没有很痛,眼泪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痛死了!”


    周灵蕴立即扶姜悯去沙发上坐,扒开发缝检查有没有破皮流血。


    “还好还好……”


    这时候,周灵蕴门口放鞋柜上的手机响了。


    “但肯定会肿,马上就会肿起来!”姜悯死死握住她手腕,不许走。


    暗笑,周灵蕴忽略手机铃声,缓慢按揉她后脑伤处,直到恢复安静。


    身体半靠在少女怀抱和柔软的沙发靠枕,姜悯紧紧闭着眼睛,细声哼唧,也挺不习惯这样的自己。


    确实有点恶心,但实话讲,蛮受用的。


    她兀自陶醉,享受着周灵蕴带给她的无限细致关怀,没有察觉到,掌心处覆来的温热感觉。


    直到五指被强力挤压开,骨感细长的手指占据指尖缝隙,并持续收缩,用力扣紧。


    姜悯将要睁眼探寻时,面颊热气滚滚,周灵蕴密不透风的呼吸瞬间将她包裹。


    唇瓣湿热,带着细微的颤粟,姜悯周身如过电,忍不住发出一声嘤咛。娇软无比。


    掌根压力持续,姜悯被按住手掌,不住往沙发陷。几乎要揉碎她的力道。


    她哼吟着,齿关被撬,少女软滑的舌尖探入口腔,无师自通,搅拌吮食。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心中道德感抵制,姜悯几次想挣脱,却浑身无力。


    唇瓣分离时,她感觉到身体某处传来的异样变化,一汩汩,湿黏的。


    “你很舍不得我吗?”周灵蕴与她额头相抵,微喘着,忍不住再次亲吻她眉眼,同时身体开始往后撤。


    “但我必须要走了。她们在催了。”


    面色坨红,姜悯恢复了些力气,一把揪住周灵蕴衣领,将她拽来面前,“你哪里学的这些东西?!”——


    作者有话说:嘻嘻


    第63章 你才流到脚后跟


    周灵蕴太熟练了, 姜悯怀疑她在外面没干好事。


    “干嘛突然亲我,强吻吗?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招数。”


    姜悯同时举起两人交握的手掌,大家长气势拉满, “还跟我十指相扣,你很会欸!”


    抿唇闷笑, 周灵蕴眼睛弯成月牙。“我的好姐姐, 拜托,这些东西还需要学吗?”


    “不需要学吗?”姜悯迷糊眨眼。


    她从未跟周灵蕴之外的人接过吻, 她根本想象不到那场面,过往二十七八年的人生中,也从未设想过类似可能。


    同时,她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如此强烈的生理反应。


    每一次。


    她们并不是第一次接吻, 荒谬之处,在于每 一次,姜悯都会不小心……


    总而言之,在周灵蕴出现之前,姜悯一直怀疑自己性冷淡。


    她当然有看过黄片, 当然, 大学时候, 跟其余三个室友。当时只觉得辣眼睛。


    并非羞涩, 她确实不太喜欢片里异性间如此直白的肢体交互。


    姜悯有想过自己是喜欢女生的。


    但没想过那人是周灵蕴。一个比她小十岁的女高中生。


    哦不对,马上九月开学就晋升为女大了。


    姜悯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对周灵蕴产生那些奇怪的念头,所以周灵蕴第一次亲她的时候, 真有被吓到,疑心自己在日常相处中,无形引诱或引导。


    处理问题的方式简单粗暴,横一刀竖一刀斩得干脆。


    结果周灵蕴真的不理她了。


    她更加受不了, 每日被分离产生的痛苦和焦虑煎熬。


    现在,周灵蕴考上大学,负担卸下,被压抑的情感得以释放,她抓着她手,想问个清楚明白。


    她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在姜悯决定认真的时候,周灵蕴态度却油滑。


    “亲亲啊,发生在朋友和亲人之间,我觉得蛮正常的,不需要学吧,这也要学?”


    保持姿势不动,周灵蕴撑身上方,长发垂落堆积在姜悯睡衣领口。


    夏装轻薄,那处大片袒露,无瑕的白和纯粹的黑。


    “朋友或亲人之间的普通亲吻?”姜悯话音有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失落。


    随后是压抑的愤懑和不甘,“你舌头进到我嘴巴里面,舌吻欸?你觉得我傻吗?我可从来没跟我老妈舌吻过,我老爸更不可能。难道你经常跟你奶奶舌吻?”


    眼底闪烁起耀眼的晶亮,周灵蕴唇边笑容持续扩大。


    “哦,原来不需要伸舌头的吗?那我跟你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哦,还是学生,不懂。”


    什么啊!


    都什么跟什么啊!


    姜悯脸都气歪,“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


    周灵蕴偏偏不让她如愿,懵懂眨眼,“什么什么意思啊,什么啊,喜欢姐姐才亲的嘛。”


    给一颗甜枣,再给个巴掌,“看到长得好看的任何东西,都会忍不住去亲啊,比如喜爱小猫就会把它抱起来,使劲儿亲。”


    “那你怎么不跟小猫舌吻。”姜悯鼓腮。


    “她舌头有倒刺。”周灵蕴理直气壮说。


    姜悯快要气死了!


    怎么你以为你舌头就没倒刺啦?


    “而且……”周灵蕴再度抿唇,目光垂落在她气血充足的小巧唇瓣,“姐姐装痛装晕,模样好乖地躺在我怀里,实在忍不住了。”


    “意思是我勾引你?”姜悯反应极快。


    周灵蕴微笑颔首。


    坦白讲,有点。于是姜悯沉默。


    “心虚了?”周灵蕴坏心戏耍。


    “放屁!”姜悯震声。


    手机响,周灵蕴顺势起身,松开手掌。点到为止,过犹不及,她这次撤退得干脆。


    蛋挞她们到店里了,问怎么没看见人。


    “老板撞头了,我在帮她看。”周灵蕴回头观察某人反应。


    老板大过天,蛋挞“哦哦”两声,刚才还隐隐有发火迹象,这会儿老实得,“那不急,你处理完事情,慢慢过来。”


    挂断电话,周灵蕴伸脖,“她们在催了,我走了哦!”


    姜悯抱膝蜷坐在沙发,背身看不清表情。


    周灵蕴站门口琢磨会儿,终是抬步走向她。


    弯腰,偏脸,看她眉间许多困惑不解,嘴唇却粉粉嘟嘟,少女感十足。


    看起来真的很好亲啊。


    周灵蕴背着手,刻意拉长音调。


    “我走喽——”


    “去呗。谁不让你去。”姜悯浅送白眼,扒拉扒拉头发。


    “最后亲一下。”极快的语速,周灵蕴凑近在她唇上一啄。


    随后急促脚步声响起,门巨响,周灵蕴甚至连电梯都没搭,安全出口一路飞快下行,直到跑出楼道,小区平台上,双手撑腰大喘。


    她手背贴脸,摸到自己好烫好烫,回想起唇舌交缠时那份绝妙滋味,浑身热到要爆炸!


    姜悯也没好到哪里去,满屋尖叫乱窜。


    小猫受惊,急吼倒腾四腿,冲去周灵蕴房间,躲去床底。


    周灵蕴离开半小时后,姜悯求助舒颖。


    思量许久,丢去三字。


    [我湿了。]


    [?]


    [???]


    [??????]


    舒颖如此回复。


    姜悯上下滑动手机屏幕,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痒就拿拖鞋拍两下。]


    舒颖说。


    姜悯笑倒在沙发,随后仔细描述半小时前跟周灵蕴全部互动,洋洋洒洒,小一千字。


    舒颖说:[并没有人问,好吗?]


    好的。但谁在乎。


    [我为什么会那样啊?]


    [哪样?]


    文字似乎有了表情,姜悯有在想象舒颖坐在公司办公室咬牙切齿的样子。


    [湿了?]


    互相折磨,舒颖也不让她好过。


    姜悯垂眸凝视对话框许久,破罐破摔。


    [湿透,刚换了内裤。]


    舒颖说不至于吧,只是亲一下而已。


    [以前没自己试过吗?]


    [试过什么?]


    姜悯奇怪。


    好的,那就是没有。


    [怪不得这么敏感。]


    [只是亲一下,而已。]


    [真那啥了,你不得流到脚后跟?]


    姜悯恍然大悟。后知后觉,她羞耻心爆棚。


    [你才流到脚后跟!]


    [我倒是想。]舒颖回答。


    姜悯在沙发上翻跟头。


    周灵蕴以往也常跟朋友聚餐,唱歌吃饭看电影,一套流畅走完,晚上九十点钟才到家,姜悯从来没干涉过。


    近来,二人关系微妙,姜悯黏人程度也是与日俱增。


    [我煮了面。]


    [你看,是你给我调制的碗底。]


    [好好吃,我自己又加了一把青菜。]


    周灵蕴往下划拉,后面跟了三张图片,分别是沸腾的煮面锅,喷香四溢的肉酱面,以及连汤底都喝干的空碗。


    [天呐!好棒!]


    [姐姐好棒,可以自己煮面了!]


    [而且你竟然会使筷子!]


    周灵蕴相当捧场了。


    蛋挞和万玉手握话筒,台上深情对唱,周灵蕴回复完消息,手机揣兜,看向一边默默嗑瓜子的小哑巴,话筒递过去,“你不加入吗?”


    小哑巴面无表情看着她。


    周灵蕴感到茫然,“咋了。”


    小哑巴指了下自己,左右晃动手掌,随后手指在唇周画圈。


    “对不起。”周灵蕴扶额,“我忘了。”


    小哑巴摇头表示没关系。


    姜悯十分钟后,收到周灵蕴发来的一条短视频。


    光线暗昧的K厅包房,少女手抓话筒,闲坐在圆台高脚椅,晦冥环境以及低质的视频像素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五官浓烈的存在感。


    面对镜头,她略感到局促羞涩,等待歌曲前奏结束期间,几次忍不住,握拳低头笑。


    周灵蕴的献唱曲目是许嵩的《你若成风》。


    挺老的歌了,姜悯上学时候听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在被不停翻出来唱。


    也是经典咏流传了。


    歌曲旋律轻快甜蜜,双人对唱,周灵蕴独自完成,中途万玉上台想加入,被她一把推开。


    也许是太过害羞,周灵蕴老是卡壳跑调,脸蛋涨得通红,脸埋进臂弯,蹲地上半天站不起。


    录制视频的是小哑巴,手机拿得很稳,中途没有发出任何怪音。


    蛋挞跑上台,抓话筒,“让我们掌声鼓励好吗?”


    周灵蕴红着脸,最后还是吭哧吭哧唱完了。


    视频末尾,是万玉的声音,模模糊糊,问你是在表白吗?


    没有回答,播放结束。


    两三分钟的视频,姜悯看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周灵蕴下一则消息弹出。


    红油锅底,肉片,四只小手碰杯。


    姜悯知道这家店,她带周灵蕴去过。所以没什么好嫉妒的。


    周灵蕴情绪价值也给得足足。


    [我说是姐姐带我吃过的。]


    [她们都羡慕我命好。]


    [很好吃,都是姐姐上次推荐的菜。]


    孺子可教也。


    姜悯点头表示赞许,屏幕上滑,继续看视频。


    是表白吗?


    隐匿于日常分享。


    姜悯根本没心思回复周灵蕴消息,视频看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不是说她的朋友们长得不好看的意思,但周灵蕴确实太显眼,五官立体,冲击感强烈,个头也是最高,手脚修长,一颦一笑,明媚动人。


    万玉长得挺可爱的,小小圆圆的。


    蛋挞嘛,气质是不错,但脸上妆太浓,这么多年,姜悯一直不知道她真实长相。


    情人眼里出西施?姜悯只能看到周灵蕴。


    好漂亮啊,她的小猫长得好漂亮,是待熟的樱桃,尚未采摘,已经可以预想到咀嚼时口齿间迸发出的酸甜滋味。


    如果,我是说如果……


    姜悯暗自沉吟,这样明媚活泼的女孩子,是她女朋友的话,她一定每天都会过得非常开心的吧?


    如果,再如果。


    这样明媚活泼的女孩子,其实已经暗恋她好多年,只是碍于二人年龄差距和学业,不敢显露心意,终于在高考结束后鼓起勇气向她表白……


    那她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还是答应呢。


    姜悯望天流口水——


    作者有话说:迅疾菇,营业ing


    第64章 三十女人猛如虎豹


    晚十点, 周灵蕴同蛋挞和万玉分别,搭地铁回家,在出站口附近一条小巷子给姜悯买了两串烤面筋和一个小西瓜。


    她会打野了, 给姐姐带吃的呢。周灵蕴穿过斑马线,人行道上快快走着, 忍不住, 几次闷头傻笑。


    其实她那时候没想跟姐亲嘴,担心被骂是一方面, 亲完怎么办?如何收场?


    说起来,得感谢蛋挞那通电话,提醒她了。


    亲完就跑,妥妥的。


    走进小区平台, 楼下抬眼望,周灵蕴瞅见阳台灯亮着。


    她可以通过光线的强弱程度,判断出姜悯夜间的居家状态。


    心情不错,主卧,客厅还有阳台灯都是一并亮着的。人窝在沙发看电视, 脚边趴只小猫。


    要是不开心, 灯也黑, 卧室窗帘一拉, 黑咕隆咚。


    今日显然是前者。周灵蕴加快脚步,进电梯刷卡。


    门启,周灵蕴探头越过玄关往里瞧。


    女人侧身横卧在沙发, 姿态慵懒,综艺节目罐头笑声热闹填充空间,她随性捧场,哂出短促音节。


    周灵蕴提着东西进去, 小猫正打盹,听见动静,扭头往这边看了眼,跳下地,两条前腿朝前伸直,压压腰,再拱背打个哈欠,走到她脚边,脑袋蹭蹭裤腿,“咚”一声摔。


    “你想我啦!”周灵蕴放下东西,蹲地上跟她玩了会儿。


    被冷落的某人极其不快,“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啊。”


    周灵蕴放开小猫,去卫生间洗了个手才把吃的拎过去。


    “喏,给你带的宵夜。”


    “我是谁啊。”姜悯不动,瞪她。


    “你是姜大炮。”周灵蕴蹲在茶几边,隔着塑料袋,一拳下去,西瓜打裂。


    “哇偶——”她扬眸,眼底光芒耀闪,充满对自己的崇拜和赞赏,“是我太厉害了,还是瓜太脆。”


    姜悯腾地坐起,“干什么?吓唬我,我要是敢找茬,就一拳把我脑袋打爆的意思,是吗?”


    周灵蕴摔坐在地毯,脸埋进臂弯,笑。半晌她抬头,眼底星光依旧,“非要这么理解也行。”


    姜悯哼声抓来包装袋,“我先吃东西,凉了味道不好,吃完再跟你算账。”


    周灵蕴双手撑腮,就坐那看她,“要跟我算什么账呢,问我为什么亲你吗?”


    回来的路上,周灵蕴仔细想过,姜大炮胆小鬼,才不敢问。这事扯起来没完,真追究,结论是什么呢。


    要她负责吗?谈恋爱吗?做她女朋友吗?


    果然,姜某人卡住了,叼着面筋愣愣眨眼。


    “先吃。”周灵蕴大发慈悲先放过她,“我去洗澡。”留时间给她慢慢想。


    蛋挞下午向她传授了钓鱼经验,说巴掌和甜枣交替着来,甭管哪个前哪个后,你照着公式去做,准没错。


    ——“亲完之后,晾晾她,她自己憋不住会来找你的。”


    “你平时也这么对小哑巴吗?”周灵蕴当时问道。


    蛋挞摇头,说小哑巴乖得很,她这些套路都是用在外人身上。


    “直播间那些姐啊哥啊的嘛……赚钱喽,不丢人,再说我也提供情绪价值了。”


    小西瓜和烤面筋算甜枣了吧?该给巴掌了。


    周灵蕴洗完澡直接进房间,床上一躺,美滋滋等着。


    姜悯吃了半个小西瓜,剩下半个套了保鲜膜丢冰箱,盥洗台前含着牙刷,拧眉琢磨会儿,跑去周灵蕴房间门口,耳朵贴门缝听。


    啥动静也没有。


    干啥呢?姜悯门前踱步,焦躁难耐,终于还是压下门把。


    “还剩半个小西瓜,你吃不?”她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周灵蕴躺床上看书,闻言抬头,“不吃,我晚上吃太饱了。”


    “哦,那我放冰箱了。”姜悯转身走开,门敞着。


    脚步声远去,周灵蕴心快跳到嗓子眼,赶紧把膝头翻开的书本调个。


    她拿反了!


    姜悯假模假式开冰箱,关冰箱,小猫跟在她脚边,“喵呜喵呜”个不停。


    “你好馋啊!”她弯腰把小猫抱起,手指轻点她鼻头,超小声,“跟我一样馋哦,随了你老妈喽,我才是你亲妈对吧,我把你带回来的。”


    却不料周灵蕴闻讯赶来,“不能给她吃,上午才喂过罐头,整天吃零食,猫粮都不吃,给她惯坏了。”


    姜悯冲小猫遗憾瘪嘴,“你姐不让吃。”


    回头一琢磨,不对啊,不能叫姐,差辈了。


    等人走了,姜悯拎起小猫耳朵,“刚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见。我是亲妈,她是后妈,不给你猫条和罐罐吃的是后妈,记住没?”


    “喵呜——”小猫说。


    姜悯挠挠她下巴颏,“真乖。”


    然后呢?没人性的后妈就走掉了?话说一半撂那不管。


    姜悯抓个抱枕搂怀里,沙发上坐了会儿,还真想到个主意。


    拉罐头的声音把小猫和小猫养的小猫一起钓过来。


    小猫养的小猫贴在人脚踝不住蹭,喵呜喵呜叫,小猫叉腰,“刚还说不准喂,你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转头就给她开罐头!”


    姜悯把罐头倒进猫碗,又去接了些水涮,拿根牙签在碗里搅,骗猫喝水。


    “小猫生命短暂,干嘛对她那么苛刻?她想吃就给她吃好了。”


    “她嘴养刁,就不吃猫粮了。”周灵蕴说。


    “那正常,跟我一样。”姜悯把空罐罐丢进垃圾桶,洗手。


    周灵蕴站在走廊,背抵墙,抱着手看她。


    “你哪样了。”


    姜悯湿着手,五指收拢,再蓄力一弹。


    没躲,周灵蕴本能闭眼。


    “你说我哪样?”姜悯站到她面前,呼吸交融的距离,口腔清凉的薄荷气。


    耳廓充血,周灵蕴垂睫,不敢对视。


    “干嘛亲我?”姜悯音色变得幽沉。她承认自己失守,沉不住气了。


    她冰凉湿润的指尖点点剐蹭去周灵蕴脸颊水珠,整个手掌慢慢覆盖上,“别跟我扯什么一家亲,否则你下次的舌吻对象,不是我妈就是你奶奶。我说到做到,我按头亲。”


    画面太美,周灵蕴笑到弯腰。


    “不要虐待老人。”


    “那只能虐待小孩了。”姜悯两指捏住她下颌,迫使她正视自己,“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嘴长得好看。”周灵蕴半阖眼,破罐破摔。


    实话,姜悯唇形漂亮,鲜艳饱满,一看就气血足。高考结束,她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最近心情不错,没少吃,瞧着丰腴了些。


    说句不要脸的,蛮性感。


    日常相处中,避无可避,周灵蕴脑海中闪现出姜悯起伏有致的腰臀线条。


    然而导致她眼神变得迷离的,是此刻,面前女人宽松睡裙下隐现的沟壑。似有香气袅袅钻进鼻孔,毒素麻痹神经。


    “长得好看就能随便亲吗?”姜悯叉腰,打定主意要跟她掰扯到底了。


    深吸气,周灵蕴把头转到一边,耳廓红烫蔓延至双颊。


    “那你要觉得吃亏,你就亲回来。”


    姜悯微微瞠目,她大为震撼,“我为什么要奖励你?”


    周灵蕴偷偷摸摸举起一只手,反捂嘴笑。


    “说话!笑什么。”姜悯给她一拳。


    痛,周灵蕴改捂胳膊,把嘴放出来,不自在咬唇。


    “不奖励,那你惩罚我。”


    “怎么惩罚。”姜悯问。


    “咬我。”周灵蕴憋笑。


    什么?姜悯稍退半步,严肃审视,“刮目相看了啊,你现在一套一套的,我都玩不过了。”


    “哦是吗?”周灵蕴轻点头,“玩什么,不是很懂欸——”


    “玩你个头!”姜悯弹她脑瓜崩。


    周灵蕴痛叫,捂住额头,“家暴女,我要把你扭送到公安局。”


    姜悯顺着她话往下走,“然后呢,到了公安局怎么说,我是你的谁,什么身份家暴你。”


    妻子?周灵蕴被脑瓜里本能冒出来的这个词汇逗笑。


    她身体侧向一边,贴墙滑坐至地板,发出桀桀怪笑。


    “喂!起来。”姜悯揪住她衣领,煎熬到极点了,“快点,你给我拍那个视频什么意思,你想表达什么。”


    等待周灵蕴聚会结束期间,姜悯在音乐app搜索出歌曲,歌词翻来覆去看了一百遍。


    什么你成风我成雨,要守护在身边,一笑为红颜。


    好肉麻,还叫她小乖乖……唱到那句的时候整个人简直要红到爆炸!


    “讲啊,你讲清楚啊。”姜悯两手揪住周灵蕴睡衣领,前后疯狂摇晃。


    周灵蕴稍敛表情,抿嘴平复几秒,“就是很普通的一首歌啊,担心你自己在家无聊,单纯分享日常而已。”


    “是吗?”姜悯看着她。


    “不然呢。”周灵蕴掰开她手指,“衣服给我扯变形了都。”


    姜悯立即垮脸。她心里想什么,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不用猜的。


    看起来真的超不爽的。周灵蕴暗笑。


    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回。


    “那不然呢,还能有什么,你不会以为我在跟你表白吧?”


    学坏了学坏了。周灵蕴一面谴责自己,一面继续火上浇油,“我还是小孩呢,真要报恩也得等我成年吧。还是你已经等不及了?”


    挣脱桎梏,周灵蕴撑墙站起,扯正衣领,手握拳揉揉笑酸的腮帮,视线回落在姜悯乌黑的发顶,“不过嘛,确实有听过一句老话……”


    姜悯倏地抬脸,怒视,预感到着小孩嘴里没憋好屁。


    “三十女人猛如虎豹。”


    连周灵蕴自己都不相信,这种话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不过是蛋挞教的。


    这是姐与姐之间的隔空对决。


    “周灵蕴!”被戳中肺管,姜悯暴怒,猛地弹起,双拳架在身后,“我还没三十,我没有!”


    “也快了。”周灵蕴淡声。


    姜悯握拳要打,周灵蕴拔腿就跑。


    其实她还有一句没讲。


    我也是。


    我也很快就长大了。


    第65章 命运的《孙子兵法》……


    周灵蕴全心全意备战高考阶段, 老家那块下暴雨,山洪引发泥石流,受灾严重。


    山顶上那栋老屋, 是周灵蕴的家。当初选址时,听奶奶说曾请风水先生仔细勘看过, 先生说是个藏风聚气、福泽绵长的好地方。


    确实, 几代人居于此,虽清贫, 倒也安然无恙。只是五六十年风雨侵蚀下来,木料早已被岁月蛀空,显露出衰朽的疲态。


    老太太那阵子住在山下,操心孩子高考又不敢打电话问, 心里火烧火燎的,有好一阵没往山上去,不知道自己家房子塌了,还是好心邻居专门跑过来同她讲。


    周灵蕴回家上山一看,果然。


    昔日炊烟袅袅的农家小居, 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断壁残垣。


    堂屋那块屋顶整个塌陷下去, 断裂的梁木和破碎的黑瓦混杂着湿漉的泥土, 好像某种大型动物的骸骨, 暴露在雨后初晴的惨淡天光下。


    地基还算牢固,是支撑堂屋的几根主梁被白蚁吃空,经不住连日暴雨的浸泡和冲刷, 终于轰然倒塌。


    “还好当时家里没人。”这地方姜悯来过两次,虽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好好一栋房子,转眼成了废墟, 心里多少有点难过。


    老太太捡个烂扫帚,闲不下,家都没了,空地上还有一搭没一搭挥着。


    她面上沟壑纵横,眼神却意外平静,应是早过了最伤心的那个阶段。


    “乖宝考上大学了,祖宗保佑的。”老太太絮絮叨叨,像在解释,又像是宽慰,“祖宗攒下的功德用完了,不然咋偏偏是堂屋那块…… 那是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嘛……”


    乡间特有的宿命论,一切人力之不可为都归结为冥冥之中的气数。


    “她凭本事考的,跟祖宗有啥关系。”


    姜悯从角落扒拉出个小板凳,拍掉上面的灰土,水泥院坝里坐。


    老太太闻言停下动作,手舞足蹈,激动比划说遇到你就是她乖宝最大的福气。


    “老周家地底下的祖宗一齐使力,棺材板都拼细碎,才求来你这样的贵人护着她。”


    姜悯笑倒。


    行吧,行吧,她不跟封建老太太多掰扯。这是老人表达情感和解释世界的独特方式。


    周灵蕴踩着倾斜的屋顶爬上去,小心翼翼挪动着,湿漉的断木碎瓦间摸索,最后掏出个铁皮盒子。


    圆形的曲奇盒子,表面布满暗红锈斑,边角也磕碰变形,但整体还算完整。


    这盒曲奇,是她妈最后一次回家看她时候给她带的。珍贵又遥远的滋味。


    她舍不得一次吃完,每天放学回来,当作饭后甜点,轻轻咬上一小口。奶油曲奇香甜酥脆的味道,是她童年为数不多关于甜的记忆。


    一块曲奇分四口吃完,她吃了好几个月,吃到最后,饼干都受潮哈味儿了。


    盒子密封性挺好,里面的东西没怎么受潮,几张褪色的老照片安静躺在里面。


    周灵蕴小学入学时,奶奶带她在镇上照相馆拍的呆板寸照;祖孙俩在“天安门”前拘谨的合影;更多是学校每年六一儿童节的集体照,一张张小脸挤在一起,笑容天真烂漫……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翻看,姜悯从一堆旧物中拾起一枚小小的,花纹粗糙的观音玉佩,“你还有这种好东西呢?”


    “塑料的。”周灵蕴接过来,把玉牌放在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空地上。


    “放太阳底下晒会儿,然后你捂在手心里看,会发光。”


    “夜光玉佩啊!”姜悯大笑。


    周灵蕴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收在盒子里,盒子还在,她的童年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她抱着铁盒起身,环顾这片废墟。


    房子是有灵的,人在的时候,无论它是多么的破旧腐朽,也挺直脊梁,努力为归家的人们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屋檐,无言分享着主人的贫瘠与富足。


    人走了,它的使命完成,累了,倦了,也安然地躺下,沉沉睡去了。


    这倒塌,是一场沉默的告别仪式。


    周灵蕴抱着那个沉甸甸的铁盒,也抱着自己沉甸甸的过去,空旷的院坝里站了很久很久。


    山风吹过,掀起她额前碎发,带着雨后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她安静凝视许久,最终转身,朝山下走去。


    赖头村今年夏天塌了好多房子,村委另找了地方安置大家,奶奶没去,说自己没几年的活头了,懒得折腾。


    周灵蕴以后回来也不住山上,她是姜悯的小跟班,姜悯住哪儿她住哪儿。


    下山的路,周灵蕴走得特别慢。


    她猜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走这条路了。这条蜿蜒曲折,承载她无数次奔跑、跳跃、欢笑与泪水的山路,这条连接着她懵懂童年和未知未来的路,正被她一步步留在身后。


    风依旧,吹拂过树梢和草尖,沙沙轻响在为她送行。


    关于周灵蕴报考的学校和专业方向,姜悯从头到尾没干涉过,周灵蕴自己挺有主意,她说想学园艺,毕业了回老家进茶厂打工。


    “人呐,终其一生,都在追求自己少年时那份爱而不得……”


    她横躺在沙发,嗦一根绿豆冰棍,说完低低咳嗽两声,撑肘半坐起,瞄眼对面姜悯。


    谷香岚坐在旁边打毛线,想给周灵蕴织一件秋天的毛衣,不时扯她过来,身上比划。


    “你的爱而不得就是小时候没能去茶厂打工哇?”


    周灵蕴说“对啊”。


    姜爸认真分析她专业将来的就业方向,说挺好的,技术人才。


    “我看了下你们学校课程,什么生物学,遗传育种,栽培……还有经营管理,不错。”


    姜悯默默划拉会儿手机,起身回房,站房间门口,“你过来。”


    周灵蕴把嗦干净的雪糕棍扔垃圾桶,趿着拖鞋慢吞吞走过去。


    “进来。”姜悯命令道。


    周灵蕴走进去关上门,没骨头似,床面上仰身一倒,展开双臂,“要杀要剐,来吧。”


    姜悯踢了下她小腿,“起来。”


    周灵蕴不情不愿爬坐起,双手反撑床面,无聊晃晃脑袋,“要干嘛?”


    “什么叫‘终其一生,都在追求自己少年时那份爱而不得’?”姜悯叉腰站她面前,冷着张脸。


    “我说自己啊,我想进茶厂打工,你说我未成年,不让的嘛,现在我考上大学,就业方向对口,将来毕业就可以名正言顺进去打工喽——”


    周灵蕴有理有据,话里挑不成毛病,姜悯却总觉得哪儿哪儿不对味。


    姜悯走去靠窗那张小沙发上坐着,双手圈住自己的膝盖。


    这么多年了,她房间那本《孙子兵法》竟然还在,春梅常来打扫,书封不见落灰,崭新。


    周灵蕴侧躺在床,手撑额默默盯她一阵,起身来到她面前,身体整个朝她滑倒,把自己完整的一片贴在她身前。


    姜悯被迫展平双腿,方便容纳,满腹不快,手臂却有自己的意识,虚虚环抱。


    少女腰肢窄瘦,她手掌按压在凸起的脊骨,两侧背肌韧而纤,脂肉柔软。


    她每一次靠近,都让人难以抗拒,身体某处热涌。


    姜悯深吸气,偏过脸,“做什么。”


    周灵蕴不说话,小口小口亲她的脖子,姜悯毫无防备,低低一声吟。


    受到鼓舞,周灵蕴沿她轮廓清晰的颌角一路往上,亲吻耳朵。


    姜悯急促一声喘,手捂住周灵蕴嘴唇,低声警告,“我们在家!”


    门没反锁,随时有人会开门走进来。


    眼底狡黠明亮,周灵蕴湿软的舌尖,舔舐她掌心。


    姜悯触电般撤回手掌,五指死死攥拳,目光惊疑不定。


    这小孩疯了吧!


    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周灵蕴装乖,手臂圈紧姜悯腰肢,头靠在她肩膀,小声打起呼噜。


    “要死啊你!”姜悯羞怒未平,松开手捶她后背。


    “稍微下面点。”周灵蕴倒享受起来了,“顺便给我抓抓痒。”


    姜悯手往下够了够,才注意到周灵蕴今天穿的裙子。


    棉质,素色没有一丝花纹,圆领,过膝。


    怀中人呼吸绵长,痒痒扫拂在脖颈,气息甜美安静。姜悯手僵在半空,脑中掀起惊涛巨浪。


    她扶正周灵蕴肩膀,“你什么时候买的这条裙子?”


    “咋了。”周灵蕴声线懒洋洋。


    她的避而不答,让姜悯胸腔某处瞬间塌陷一块,紧跟着,鼻息变得紊乱,“我记得,你不喜欢这种风格。”


    周灵蕴扯起衣领低头瞄了眼,“我觉得挺好看的,裙摆有刺绣,很淑女,我跟蛋挞她们逛街时候在商店看到的,一见倾心。”


    重点当然不是裙摆的刺绣,姜悯却不敢多问。


    头脑一片浑噩时,有人推门而入。


    “哎呦喂!”谷香岚紧急后撤,却把门大敞着,生怕自己看不清。


    见沙发上重叠的两个人衣衫完好,她才笑呵呵走近,“老太太做了茴香糯米饭,我来问问你们要不要吃。”


    “我要吃茴香糯米饭!”周灵蕴火速爬起,欢呼嚎叫着离开房间。


    谷香岚笑着拍拍她肩膀,等人走远,合拢门进到房间,姜悯身边坐下。


    “我看你俩关系越来越好了,刚才还担心你们吵架呢,说进来看看,结果倒好,搂搂抱抱的原来是不方便当着我们这些外人。”


    小孩长大了,谷香岚看出两人之间漂浮着的若有似无的粉红泡泡,“养了这么些年,小童养媳真要侍寝了,什么感受?”


    “别胡说八道。”姜悯扯正衣领,坐直身体,顺手捞起小茶几上那本《孙子兵法》,从中翻开。


    [第三十三计——反间计]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啪一声合拢书本,命运的《孙子兵法》正中眉心——


    作者有话说:迅疾菇到岗!(立正)


    第66章 你就会欺负我


    这是周灵蕴目前人生中, 过得最为充实且惬意的一个夏天。


    山上老房子塌了,奶奶不再惦记着回去收拾擦洗,早起洗漱完, 院里架上收音机,先做套保健操。


    谷香岚女士是老太太手下得力干将, 每日风雨无阻, 雷打不动。


    姜爸偶尔参与,春梅则躲得远远, 说她还没到更年期呢,唯恐沾染得一身老人味儿。


    念念放暑假,秦穗把她送过来,自己留城里打工。


    带小小孩的重任落到周灵蕴身上。周灵蕴每天爬坡上坎, 踏河踩溪,念念跟她屁股后面,才几天就黑得没了本样儿。


    秦穗忙完过来看女儿,小小孩提个水桶在路边水渠里捞小鱼,她从旁经过, 竟然没认出来。


    小小孩每天吃得多拉得多, 四处跑跳, 人虽是黑了些, 瞧着特精神,两眼出奇的亮。


    早上吃面,她抱个比自己头还大的碗, 吭哧刨完,横臂一抹嘴,跳下板凳,热烘烘的小身子挨到周灵蕴身边, “咱们今天上哪儿玩啊?”


    秦穗一把将她扯过,“暑假作业写多少了?”


    她白眼一翻,假装晕倒,趴在妈妈大腿。


    秦穗两手卡住她咯吱窝,就这么提拽着。


    “别跟我装。姐姐考上大学了,你呢,你将来要不要考大学。吃完饭先给我把作文写了,我看你玩了那么久,素材挺丰富的,就写你每天跟姐姐出去玩……”


    连姜悯都受不了。


    “太压抑了,这个家太压抑了。”


    秦穗说你不懂,“她不老实,别看小模样长得乖,其实诡诈得很,一肚子坏水。”


    念念被秦穗押去房间写作业,周灵蕴也终于能歇口气,饭后回房跟朵朵和梓涵开黑打游戏。


    姜悯不说话,旁边转悠来转悠去,不时伸个脑袋看周灵蕴战绩。


    小孩喜欢玩打野,称自己为“独行侠”,但极为热心,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但她绝不是白干,拿不到人头就死赖吃兵线,把自己养得肥头大耳,逆风局最热衷草丛蹲,闪现抢大龙。


    抢不到就找地方自己回城,或等复活。不知道“尴尬”二字咋写。


    姜悯旁边“啧啧”没完,“言传身教啊,我可算知道念念跟谁学的。”


    周灵蕴禁用完毕,等待对局开始,抬头一挑眉,“那我跟谁学的?”


    “谁知道你的。”姜悯脚尖一旋,发尾轻盈扬起,摔坐沙发,手机掏出来,音量开到最大。


    ——“Excellent!”


    ——“Crazy!”


    ——“Unbelievable!”


    “谁在玩消消乐?”朵朵问。


    “对啊,好吵。”梓涵说她都听不见游戏音效了。


    周灵蕴咳嗽了声,“我老板。”


    朵朵笑,“那没事了。”


    对局结束,梓涵私聊周灵蕴。


    [感觉你老板真的很想跟你玩。]


    [带她一起吧。]


    周灵蕴回复“稍等”,放下手机,爬下床姜悯面前竹竿似那么一竖,“来一起啊,开黑。”


    “我?”姜悯指着自己鼻尖,故作懵懂。


    周灵蕴点头,“我带你躺。”


    馋样儿没藏住,姜悯嘴角快咧到耳朵根,她还努力压抑声线,“那我上号。”


    周灵蕴握拳藏笑。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十分钟后,她笑不出来了。


    “姐,咱能别送了吗?”


    姜悯脸蛋涨得通红,“我没送,是对面那个贱人啊!他瞄准我,专打我。我明明看他在上路带线的,不知道咋回事,突然就从草丛里冒出来打我。”


    周灵蕴眉头拧得死紧,“你跟着我。”


    姜悯用力点头,“好。”


    半分钟后,周灵蕴丢开手机。朵朵声音幽幽传来,“给人送双杀喽——”


    “好累。”周灵蕴仰望天花板。


    老被说,姜悯也很不爽,“你不是说带我躺吗?你带啊,你振作起来啊。”


    周灵蕴有气无力抓起手机,“我又不是职业选手,而且对面也很厉害。”


    很快局势反转,姜悯惨遭队友问候全家。


    其余三人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开启全队语音,说起了群口相声。


    队友双拳难敌四手。


    [你们四个是一起的?带妹干嘛不再找个人五排呢,来坑我。]


    朵朵说找不到了,人缘不好。


    梓涵说你只能怨自己倒霉。


    五局一胜,朵朵跟梓涵说要出门了,周灵蕴应好,刚领完奖励,好友列表一看,这两个家伙自己组队新开一局。


    [也背着点人好吗?]周灵蕴私聊。


    越想越气,忍不住再发:[是你们说让我带老板一起的。]


    老板还不高兴呢,沙发上蹲着,一只气鼓鼓的河豚,“还说带人家躺,没本事,就怨我。”


    “给你发了一百个信号,打野来抓你了,自己不知道躲,眼不做,还压那么深!”


    周灵蕴五指收拢,比个圈,“意识为零,你意识为零。”


    “那没办法,我人就零。”姜悯理直气壮。


    周灵蕴还要再训,忽而抿唇,没声儿了。


    她现在不是刚从乡下进城的小土妞了,她懂挺多的。


    “说话呀!”姜悯大声。


    “我无话可说。”周灵蕴仰倒在床面,两腿挂在床沿,今天换了条裙子,却跟昨天那条差不多的款式,白色。


    什么时候买的?姜悯眯眼。


    还有,是家里空调开太足了吗?姜悯发现她好像很久没扎过头发了。长的黑发两肩披散,她闷声不讲话的时候,几乎与照片上某人影像完全重叠。


    什么时候开始的?姜悯毫无所觉。


    “你去把衣服换了。”懒得探究,姜悯直接命令道。


    周灵蕴翻身侧躺,手撑额,斜眼睨,“为什么换衣服。”


    “我不喜欢你穿白色。”姜悯答。


    周灵蕴“切”一声,“我管你喜欢什么颜色,我想穿就穿。”


    “你搞我是吧?”姜悯起身,神情少有的严肃,“我接你回来,这几年,从头到尾,有要求过你什么吗?要求你必须打扮得跟谁一样吗?”


    讲不好是妒忌,还是别的什么,周灵蕴不想惹她冒火的,但心里总有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跟谁一样?我现在就喜欢这个打扮,文静贤雅。我考不上年级第一,没办法,我家人智商都低,但祖宗给了我一副好皮囊,我当然要利用起来,助我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是迟来的叛逆期吗?周灵蕴一直很乖的。


    姜悯眼底布满不可置信的惊痛,“你到底在说什么?好日子过够了是吧。”


    本不想提,既然话说到这份上,周灵蕴猛地弹坐起,“你当真问心无愧?那上周去看她,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我看谁?”姜悯底气不足,声线渐弱。


    周灵蕴鼻腔嗤出一声冷笑,“你看谁,你自己知道。”


    黑裙黑衣,连鞋袜都是黑色,每年夏天,姜悯都以出差为借口,消失个两三天。


    姜悯脸色惨白,她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


    “你没发现吗?你每次‘出差’回来,脸色都特别差,坐沙发上半天不讲话。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她知道,她是靠脸来到她身边,本没资格计较,但人就是这样,贪欲无限膨胀,繁衍纷争。


    “所以你开始模仿她?把自己打扮得跟照片里的她一样?她不是一直穿白色的。”姜悯被她气昏头,把自己搅进去。


    “没办法,我只看过她一张照片,别的都被你藏起来,独自欣赏。”


    周灵蕴也挺奇怪的,“当真问心无愧,为什么不把她照片拿给我看?明明白白告诉我,就是因为我们长得像,你才把我接到身边。你总是藏着掖着,我很难不多想。”


    周灵蕴不介意跟黎双相似,却讨厌被蒙在鼓里,讨厌一切伪饰和不坦诚。


    “你不是最喜欢假装,我都是跟你学的。”


    姜悯近乎心梗,养她这么大,倒养出个冤家来了。


    “你非要求我跟你一样吗?我就是不想说觉得没必要说,不可以吗?”


    “你骗我!”周灵蕴骤然拔高音量。她眼眶迅速堆红,闪烁起不甘和愤苦的晶亮,“我那么喜欢你,你知道我那么喜欢你,你一直骗我。”


    如当头一棒,姜悯跌坐在沙发。周灵蕴像煮开的一锅白粥,每一句话,都是飞溅出来的点点粥汤,烫在心上。毫无防备,骤痛。


    “我不知道。”


    “你又骗人!”周灵蕴拳头用力地砸床,哭喊着。


    她那么喜欢她,她竟然说不知道?她的拥抱和亲吻,她没有一点感觉吗?


    “那你为什么回应,你为什么要跟我赖唧唧撒娇,用小猫哄我,还总是偷看我,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感觉吗?”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啊。


    姜悯手按在沙发边,脸绷紧,哑口无言。


    “你说话啊!”周灵蕴手指揪紧了身下的棉质床单,也讨厌这样斤斤计较的自己。


    可她真的很喜欢她,很喜欢,想占据她心中除亲人外制高位置,奢求一份也许根本不可能的安定的永恒。


    奇怪,下意识逃避,姜悯又缩回壳子里。


    她控制不住,柔软的嘴唇,却吐露出这世上最尖锐刻薄的话语。


    “你还是不够像。因为她从来不打游戏,她的空闲时间大多在看书,她也不会这样大声跟我争吵。她很温柔,总是体谅我。”


    眼眶盛满了泪水,无法负荷,扑簌扑簌往下掉,白色裙布很快就一片湿漉。


    周灵蕴贴坐在床沿,突然好恨自己。恨自己实在太了解她,知道她口中的一切,尽是违心的反话,她只是太胆小了,太害怕了。


    “你就会欺负我,你总欺负我。你知道我不会离开,也离不开,你很坏地对我。”——


    作者有话说:迅疾菇来也——


    第67章 彻底陷入混乱


    周灵蕴和姜悯大吵一架, 因为在山里,走出她们现在住的这栋房子,除了山还是山, 姜悯哪里也去不了,晚上还要跟周灵蕴坐在一张饭桌边吃饭。


    她们吵得最厉害的时候, 谷香岚女士走进来把门打开了。


    周灵蕴坐在床上抻着腿哭, 姜悯坐在沙发边盘着腿哭。


    “你有什么好哭!”周灵蕴朝姜悯大声喊叫着,“明明就是你先欺负我!你就会欺负我, 只欺负我……”


    姜悯不服气,说“你懂个屁”。


    “你根本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你只会埋怨我, 小学生思维。”


    “我不懂那你跟我说啊,你告诉我啊!”周灵蕴被谷香岚拉着往房间外面走,脸还朝着姜悯的方向,究问不停。


    周灵蕴问姜悯,为什么一面享受跟她在一起时的感觉, 一面又好像觉得亏欠谁, 不能全情投入, 还时不时嘴里往外吐刀子扎人。


    姜悯坐在饭桌边自己的固定位置, 脑袋里反反复复,是周灵蕴当时那句话。


    ——“你扎我,扎痛我, 其实你自己也是满嘴血,只可惜你看不到。”


    姜悯恍然。


    她很坏对待周灵蕴的时候,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她们在承受同样的煎熬,彼此却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像两只相拥着取暖的刺猬。


    周灵蕴一整个下午都待在奶奶的小房间, 念念抱着自己的作文本进去陪她,周灵蕴哭累,倒在床上睡觉,念念写着写着,不知怎么回事也窝在她旁边睡着,学姐姐,双手合十垫在腮帮,好乖的样子。


    好热啊,一年比一年热了,山里也没比城里凉快多少,哭起来会更觉得热,身上汗和眼泪一起流,感觉更糟糕了,四处潮乎乎,黏答答。


    周灵蕴不管不顾,放声大哭,哭得最厉害的时候,也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心脏供血不足,两手发麻,连鼻涕纸都抓不住。


    奶奶坐在床边,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几次张嘴,又自顾摇头。


    周灵蕴看着奶奶佝偻的脊背和花白头发,疲惫掀动眼皮,睡着之前,心里闷闷想,她太不孝了。


    她们吵得那么厉害,奶奶吓坏了吧?


    她吃姜悯的,喝姜悯的,住姜悯的,花了姜悯不知多少钱,还要跟姜悯吵架,简直倒反天罡。


    姜悯眼神飘忽盯了会儿碗里的饭,抬头看向对面周灵蕴,她两片眼皮肿肿的,鼻头的红血丝还没有完全消退。伤心的小猫。


    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姜悯垂下脑袋,谷香岚给她饭碗里添了勺玉米肉沫,她牵起嘴角,勉力一笑。


    饭桌上人凑齐,姜爸左右看看,轻咳一声,“下午为什么吵架,说吧。你们自己解决不了的,说出来,大家帮着参谋参谋。”


    谷香岚说小孩子的事情,大人别掺和了,姜悯无差别攻击,“你是如来佛祖啊,管得真宽。还参谋,要去打仗吗?”


    老登立即垮脸,正要发怒,谷香岚桌底下踹他一脚,“吃你的饭,少说两句。”


    姜悯没什么胃口,挑起一颗玉米粒,干巴巴嚼半天咽不下去,她喝了小半碗排骨汤,撂下碗筷,“我回房了。”


    她半死不活趴在床上,猜想周灵蕴晚上不会回来了,听到门响的时候,还以为是老妈,床上滚来滚去,“我没胃口啊,不想吃。”


    周灵蕴打开衣柜门,把要换的床品翻出来丢到姜悯身上。


    姜悯“嗷”一声,回头,刚要说话,见是去而复返的伤心小猫,抿紧嘴唇,不敢再多说。


    “起来下。”周灵蕴哭得嗓子有点哑。


    姜悯爬起,让到一边,看她利索更换枕套和床笠。


    她们不舍得把小猫放宠物店寄养,开车一起带过来,小猫适应了几天,这个家还是最黏周灵蕴,跳上床,床尾边角趴着。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姜悯主动搭话,求和的意思。


    “我能去哪儿?”周灵蕴把拆换下的床品塞脏衣篓,准备提出去洗。


    姜悯原地不动,等她回来。


    周灵蕴站在门口,捏捏眉心,“那你现在饿了吗?”


    鼻腔泛起湿热,姜悯背过身去。


    饿,好饿。


    周灵蕴不跟她说话的时候,她难过得一口水也喝不下,恨不得把自己饿死,渴死。


    周灵蕴回到她身边,她身体恢复知觉的开关才“嗒”一声启动,对食物的渴望疯狂上涨。


    饿,快饿死了。


    晚饭接近尾声,众人离席,只有念念还坐在板凳,边用平板看动画片,边慢吞吞啃鸡爪子。


    饭桌上没啥能吃的了,周灵蕴去厨房架锅烧水,打算给姜悯煮一碗泡面。


    “和好啦?”春梅笑嘻嘻凑过来问。


    周灵蕴从冰箱里拿出个鸡蛋,“卤鸡爪还有吗?”


    “有有……”春梅去看砂锅,“卤豆腐也来一块吧?”


    周灵蕴点头应好。


    姜悯不敢出去,怕被人笑,躲在房间里吃周灵蕴给她煮的泡面。


    每一根面条都吸饱了汤汁,配料也相当豪华,肉菜齐全,汤底混了卤汁,味道醇厚。


    姜悯吃饱喝足,周灵蕴递来一盘洗好的葡萄,顺便收碗。


    勉强算和好。晚上没事干,周灵蕴带姜悯打游戏,姜悯吃饱,洗过澡精神多,也没太坑,相比之前,平均下来一局少送五个人头。


    周灵蕴打游戏的时候不爱讲话,她很凶,单人路压线压得特别狠,视野和意识又是一流,打野和中路齐上也不怕,边打边退,塔下拿三杀。


    姜悯对局,大多时间在等待死亡倒计时,她空闲都用来观察周灵蕴。


    每一次抬头,掀眼,她目之所及都在刷新着过去的认知。


    周灵蕴真的长大了。


    她说她不会离开,也离不开。


    姜悯总想到这句。


    “你在干嘛?”周灵蕴忽然出声。


    思绪被打断,姜悯吸气,哼笑着回神,“没干嘛呀。”


    “去带线啊,站泉水养鱼呢。”刀锋舞者踏刃从旁经过,罡风猎猎,长发飞扬。


    姜悯“哦”了声。


    她怀疑周灵蕴打击报复,在游戏里骂她,让她没法还嘴,还经常把她往敌人堆里引,看她被暴打,随后冷哼,来一句“狗屎一样的意识”。


    姜悯玩这个游戏也有一年多了,至今没搞懂啥叫意识。


    会补兵不就好了?


    九月上旬,周灵蕴离开家,去学校报到,搬进学生宿舍,那是姜悯第一次被独自留在家。


    她躺在房间的大床上办公,忽感到口渴,她丢开电脑,像往常一样展开双臂,对着空气大声说“好想喝一杯又香又浓的椰汁呀”,期待周灵蕴马上跑进房间,训斥说大晚上喝什么椰汁,糖分高,伤皮肤伤牙齿,但最后还是会满足她,等她喝完,拉着她起床去漱口。


    房间里只有她自己的声音,走廊安静。


    姜悯又等了会儿,习惯性期待落空,化作无名火,她刚要发火大叫,制造响动吸引人注意力,才恍然想起,周灵蕴不住在家里了。


    尖锐的酸痛猝不及防刺穿心脏。姜悯几乎是颤抖着抓起手机,拨打周灵蕴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来,轻灵笑闹声一片,隔着听筒,似乎可以感受到大学校园内初秋微凉宜人的晚风,吹拂起少女腮边的碎发。


    “喂?”周灵蕴声音传来,带着点喘,似乎刚从热闹中抽身。


    她跟舍友打了声招呼,独自走到一边,“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了?”姜悯声线骤然拔高,尖锐近乎刺耳。


    她也讨厌极了不会好好说话的自己。她听到周灵蕴一声疲惫而轻微的叹息。


    “当然可以。”


    “所以你想我了吗?” 总有办法,短暂抚平她尖刺,周灵蕴声音放柔了些。


    姜悯嘴硬回答并没有。


    她生硬转移话题,“问下你,在学校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都挺好的。”周灵蕴话音轻松,“吃饭好便宜,比外面便宜,种类也丰富。课程有趣,同学友爱,一切都远超我预期。”


    她对自己的校园生活感到非常满意。


    “当然。”姜悯却难以自制溢出一声冷笑。


    “不用待在我身边,轻松不少吧?再过几年就能完全脱离我掌控了。”


    她开始变得不像自己,还是彻底暴露出尖酸刻薄的本质?


    听筒那头沉默。


    “说话啊!”姜悯失控低吼。


    她不在身边,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折磨。


    鼻吸紊乱,心跳剧烈,她似乎只能通过不断激怒她,撕扯她,用最丑陋的方式确认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仿佛只有剧烈的争吵,才能穿越空间,触碰到连接于彼此的稀薄纽带。


    周灵蕴蹲在食堂附近一颗大石墩子上,跟室友挥手打招呼,让她们先回去。


    “我从来没想过离开你。”


    姜悯并没有得到安抚。


    “可是你不在,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你独自在外面快活!


    “我在上学,姐姐……”周灵蕴有气无力。


    “那又怎么样!”姜悯简直不敢想象,她现在样子有多难看。


    小猫也不解她为何突然发作,担心她,不安凑上前,湿软的鼻尖触碰她手背。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


    大概是早就预见到失去,在提前排演。


    不等周灵蕴回应,姜悯立即挂断电话,唯恐慢一秒就会被她无奈的叹息声灼伤,甚至神经质打开手机飞行模式,抗拒关怀,或是刻意为对方制造不安。


    赤着脚,姜悯梦游般踉跄跑进卫生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不觉,彻骨的陌生和冰冷爬满面颊。


    到底什么是爱,又该如何正确表达爱。


    针锋相对,伤人伤己,难道就是她们所能给予彼此的全部?


    姜悯彻底陷入混乱。


    第68章 我偏要以下犯上呢?


    不记得了。姜悯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对周灵蕴产生了姐妹或老板与下属之外的非分情谊。


    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还是之后每一次见面。从清晨睁开双眼,到倦倦深夜降临,阖目前最后一场深情的凝睇。


    也许都有。


    过往近三十年人生, 姜悯从未对周灵蕴之外的人,产生过这般强烈的情感冲动。


    她其实没有很坏, 没有特别毒舌, 也真没那么爱计较。


    只是患得患失而情绪起伏超大实在难免。


    被做局了?是谁在暗地里使坏,把那个瘦干巴的柴丫头扔她面前, 哼笑一声,然后满脸看好戏的样子,说“要不要管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怎么可能不管。”姜悯心底的声音说。


    祖孙俩都跪到她面前来了。


    说道德绑架,有点过, 坦白讲,她不是慈善家,她同样有自己的私心。


    那张相似的脸蛋或许是周灵蕴进入她世界的通行证,但得以长久生存在她世界的,说是天赋也好, 缘分也罢, 是周灵蕴本身。


    是她自己。


    是她的热情、真诚、善良, 天真等等等等值得称道的优良品质。


    甚至笨拙和固执的一面, 也叫人爱不忍释。


    她们之间,从一开始,彼此边界就处在一个非常模糊不清的位置。


    因为性别, 因为过大的年龄差距,还有老太太孜孜不倦的洗脑,日常相处毫无防备,得天独厚的暧昧温床, 爱与欲日渐疯涨。


    [我可能真的有点喜欢她。]


    这是周灵蕴进校前一天,姜悯发给舒颖的微信消息。


    [谁啊?]


    舒颖明知故问。


    [小猫。]


    姜悯含糊其辞。


    [那正常,毛茸茸小动物,谁不爱。]


    舒颖耐着性子陪她演。


    [不是小猫。]


    [是小猫养的小猫。]


    姜悯回。


    [说什么绕口令呢。]


    [有屁就放。]


    [磨磨唧唧。]


    舒颖开始施压,仇恨的小火苗熊熊燃烧,迫不及待看到她失控暴走。


    姜悯简直要被逼疯。


    [你非要我说出来吗?]


    [你连跟我都不敢说,将来怎么办?]


    [学校里头全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一个个嫩得能掐出水。]


    [乱花渐欲迷人眼。]


    [谁扛得住?]


    舒颖一顿乱敲,办公室发出兴奋鹅叫。好幸灾乐祸。


    [你真贱。]


    姜悯被精准拿捏。


    [说不说!]


    舒颖持续施压。


    [我喜欢她。]


    [周灵蕴。]


    终于。


    这两行字刚敲出来,头顶猝然一阵响动,姜悯吓得浑身一抖,手机掉地上。


    周灵蕴愣了下,正要弯腰去捡,姜悯抢先捞起,摸到开关键,迅速熄灭屏幕。


    “你在干嘛?”周灵蕴警惕眯起眼睛。


    “没啊——”姜悯声线颤抖,尽管极力压制着,效果却微弱。


    她倒打一耙,“你干嘛说话那么大声,你吓到我了。”


    周灵蕴莫名其妙,“我说我想买个床帐,我正常说话音量。”


    “你买呗。”姜悯蜷回沙发角落,假意检查手机有没有摔坏,“这点小事还专门跟我说。”


    “想问问你的意见。”周灵蕴却没那么好打发,紧挨着她坐下,“我看网上说,要买遮光性比较强的,保护隐私,还方便睡懒觉。”


    “是,没错。”姜悯有不好的预感,解锁屏幕开始清理聊天记录。


    “我看你跟谁说话,天天抱着手机聊。”周灵蕴说着就要去抢。


    姜悯飞快举高手臂,“干嘛?”


    可她忘记了,周灵蕴现在长得比她高,她卧姿更没优势,周灵蕴撑身在上,毫不费力,一把握住她手腕。


    “你干嘛!”姜悯尖叫,左手换右手,也是急昏了头,竟然把手机塞进衣领,平贴胸部。


    周灵蕴跪姿,一手撑在沙发背,一手还捏着她腕子,被她神操作秀到,不可置信看着她。


    “为什么非要看我手机?”姜悯只能通过不停说话掩饰内心慌乱。


    “为什么不能看。”周灵蕴平静回道。


    “你以什么身份看我手机?”姜悯继续往外丢,心跳如鼓擂。


    半启唇,愣住,周灵蕴有被问到。


    她思索两秒,“你的家仆。”


    姜悯隔着睡衣按住心口的手机,起身欲逃回房,屏幕温度几乎烫伤她,“家仆?那你属实有点拎不清自己了,家仆没有这种权利。”


    周灵蕴仍不打算放过,追去房门口,“我偏要以下犯上呢?”


    姜悯愕然回头。


    “你是不是背着我谈恋爱了。”周灵蕴最后问道。


    姜悯从她表情和话音中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紧张。


    如果她回答“是”,周灵蕴是追问不休,还是转身离去?


    “我给你看行了吧。”姜悯选择了第三条路。


    “不要,你早删干净了。”周灵蕴调头就走。


    跟舒颖的聊天记录当然不能给她看,那该如何让她满意,姜悯想不到。


    周灵蕴搬去学校宿舍那天,姜悯开车把她送到校门口,主驾位不动如山,看她拖两个大行李箱慢吞吞往里走。


    姜悯跟舒颖的解释是,学校美女太多,她年纪大了,担心比不过,闹得自己心里不痛快。


    舒颖“哼”一声,不置可否。


    等着看好戏。


    周灵蕴收拾完床铺,躺上头给蛋挞发消息。


    [我老板谈恋爱了。]


    [忙着去约会,我去学校报道都不送我。]


    [然后呢?]


    蛋挞问她的感受。


    [好不爽。]


    [她是不是嫌我小?]


    [但她初吻是跟我!虽然是我主动。]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以后把人带到家里来,我就这么跟那人讲。]


    周灵蕴盘算好了。


    来一个她杀一个,来两个她杀一双。


    蛋挞发了段小视频过来。


    女生竖起大拇指,摇晃出虚影,“姐,你是这个,你是这个。”


    又打字回复。


    [没看出来,以前真没看出来。]


    [还是个狠人。]


    [我是狠人。]


    周灵蕴重复。


    话虽如此,周灵蕴还是挺挫败的,偏偏‘喜欢’这玩意强求不来。


    她搬到学校宿舍的第一周,有在刻意减少跟姜悯的联络,是出于避免过度打扰的考虑,也是在暗搓搓报复。


    周灵蕴一直相信,人与人之间,心念相通。


    力与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不好过,姜悯一定也不会过,她用惩罚自己的同时也惩罚姜悯。


    嗯,大家都别想好过。


    大一课程轻松,周五上午就一节课,下午能回家,周灵蕴却在回家前一天晚上接到姜悯打来的电话。


    女人在电话里发疯,极尽刻薄之能,周灵蕴放软语调,问“所以你想我了吗?”


    如果回答是“是”,她会告诉她,她也很想她。


    非常。


    几乎无时无刻。


    但姜悯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顺着她话讲。


    ——“并没有。”


    并没有?


    没有你叽哇什么,又东拉西扯说什么‘完全脱离掌控’。


    周灵蕴最后还是套出她肚子里的真话。


    ——“可是你不在,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你独自在外面快活。”


    电话挂断,周灵蕴再拨,语音通知说关机。


    她找路人借手机,确定姜悯确实是关机,并非拉黑,心中稍安,归还手机后道谢,思考解决办法。


    姜悯就像一只大蚌,坚硬的外壳保护着内里极致的纯真柔软,尖锐的砂砾刺痛她,也被她温柔包裹成珍珠,酝酿出一颗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璀璨。


    想拿到那颗珍珠,不容易,她的两扇大蚌壳咬合力惊人,一不当心就是鲜血淋漓。


    立刻,马上,周灵蕴恨不得长翅膀飞回她身边。


    周灵蕴有考虑过请假的,明天的课不上了。


    她走到宿舍楼下,对门花坛边蹲了会儿,想想,作罢。


    [你对象呢?]


    周灵蕴给姜悯发消息。


    怎么不叫对象陪你。


    哪个王八蛋这么好的命?姜大蚌一天三顿咬,她手都被夹烂了,里头那颗珍珠鬼影没瞧见。


    却有人,叫她心甘情愿张壳。


    半夜emo,只是少人伺候,不习惯吧。


    关我毛事。


    找你对象去啊!


    周灵蕴想通这点,溜溜达达回宿舍。


    姜悯哭到一半,进卫生间洗澡,出来感觉好些了,关闭手机飞行模式,周灵蕴消息弹出来。


    她一头雾水。


    对象?她哪里有对象?


    公司里倒是有对象,董事会不知道哪个老头摆的,说从泰国请回来的。


    姜悯脑袋上顶个干发帽坐床边,难受倒是没那么难受了。


    郁闷,她郁闷。


    两个人都攒着股不服输的劲儿,姜悯不想回她消息,周灵蕴第二天早上起来没看到信息,也懒得搭理。


    按部就班,上午的课程结束,周灵蕴背起书包,搭地铁回家,在家附近的生活超市购置齐肉菜,脑袋里默默安排今天的晚饭。


    周灵蕴一路走,一路想,其实还挺庆幸。


    她是黎双的替身,也幸好是黎双的替身,她的地位一定比姜悯外面认识的那些妖艳贱货高出许多。


    许多许多,许许多多。


    她们谁也别想超过她。


    门启,周灵蕴却没想到,姜悯这么快就把人带到家里来了。


    长度齐肩的黑发女人,戴细框眼镜,面庞窄瘦,身材高挑,穿一件海蓝色长款西装外套,下装则是薄厚适度的毛线裙。


    明显只会出入于高档写字楼和咖啡厅,有轿车代步的金领打扮,裙下一双小腿细长优雅,沙发上坐,玻璃杯里的纯净水端出白香槟效果。


    肥肥大大的牛仔裤,卫衣,头发胡乱扎个马尾,手提超市购物袋,书包两肩压,周灵蕴每次洗完澡照镜子都觉得自己长得挺漂亮的。


    这样一个女人面前,她却感到自惭形秽。


    那是岁月赋予的独特气场,还有钞票一沓沓摞起来的硬包装。


    姜悯也很漂亮,穿衣打扮精致考究,但周灵蕴对她只有爱慕和欣赏。


    扫一眼,姜悯不在客厅,周灵蕴把购物袋拎放在餐桌。


    “你谁啊?”她率先发问,语气不善——


    作者有话说:迅疾菇值日


    第69章 性吗?床上功能?……


    舒颖凌晨两点接到姜悯电话。姜悯手机里哭得稀烂, 说喘不上气,要死了。


    “哮喘?还是别的什么?”舒颖边穿外套边往外走,险些要给她打救护车, 电话里几句搞清原委,愣神三秒, 随后从电梯间返回卧室, 掀开被子重新躺进去,“你冷静一点。”


    然后挂断电话, 打开飞行模式,睡觉。


    主体性极强的女人,事物尺度原则规范。


    所以,当第二天中午姜悯接到舒颖电话, 接收到言简意赅“派电梯”三字,随后蓬头垢面在电梯厅接到人时,没忍住上手摸了摸她的脸。


    “你不是被什么妖怪夺舍了吧?”


    舒颖带了些吃的上来,胳膊肘打开她,“别跟我动手动脚的。”


    姜悯又惊又喜, “你怎么会来?”


    “因为我拒接你电话, 你以为我因此而讨厌你吗?我只是不想被打扰睡眠, 年纪大了, 睡个好觉不容易。”


    舒颖环顾一圈,走向鞋柜,眼神示意姜悯。


    “哦哦——”姜悯赶忙跑去给她找客拖。


    舒颖两手被购物袋占据, 瞄她一眼。这人显然是从小到大被伺候惯的,一点没个眼力见,连东西都不知道接一下。


    “怪不得会凌晨两点给人打骚扰电话。”


    “啊?”姜悯正蹲在她面前布拖鞋,闻言仰脸, 睫毛懵懂扑簌,“你抬下脚。”


    嗐,你说她缺心眼吧,她又知道人手里拎着东西,不方便脱鞋。


    “不用了。”舒颖弯腰放下购物袋,小腿翘起,反手拔下高跟鞋。


    “我是泥腿子白手起家,跟世袭的资本家小姐不一样,没有奴役别人的习惯。”


    这人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姜悯把口袋提进屋,返回她身前,“穷人乍富啊,怪不得喜欢搞什么豢养金丝雀情节,满足自己扭曲的掌控欲。”


    她挥舞双手,开始唱歌,“别的那样哟,别的那样哟,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舒颖好笑,“你看起来还不错啊。”


    像商场门口被拔掉气门芯的长条气球人,姜悯一下就蔫巴了,把自己摔在沙发,“好讨厌好讨厌。”


    讨厌自己。


    讨厌不在自己身边的周灵蕴。


    “所以我来看看你。”


    舒颖环顾姜悯的家,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类的家居审美,奇妙融合、交织,再经过时间的沉淀和发酵,组合成新。


    品质优雅与色彩鲜艳的童趣并存。


    简而言之,周灵蕴在姜悯的家留下了许多痕迹。


    这里早就变成她们共同的家了。


    身体陷落巨大的云朵沙发,舒颖忽而沉默。


    姜悯半天没听见女人动静,撑身爬起,眯眼瞅了会儿她,“在想你飞走的金丝雀吗?”


    吸气,舒颖回神,“昨晚发生了什么。”


    姜悯重新躺倒,抓来身侧的方枕,抬腿耍杂技似的踢着玩,“讲不好,没什么具体的事,非要说就是寂寞吧。”


    然后想起什么,“你下午没工作吗?谢谢你来陪我。”


    “工作处理完了,下午和晚上都有空闲。”


    舒颖手快接住姜悯踢飞的抱枕,归还,沉吟片刻,“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主动跟我产生交际的朋友。”


    后面还有句肉麻的,不愿讲——我非常珍惜这段友谊。


    “我也一样。”姜悯接道。


    “所以你……”


    “所以你?”


    二人同时开口。


    “你先讲。”


    “你先讲。”


    她们齐愣住。


    舒颖抬手制止,“我先讲。所以从那个女孩离开之后,你再没交过别的朋友吗?”


    “不过泛泛。”姜悯答。


    舒颖微笑着点头,“我也是。”


    姜悯有感觉到,“我们挺像的。”


    她们很早之前就因为工作添加了联系方式,也许是缘分未到,工作结束后再没说过一句话,同样的固执冷漠,甚至连朋友圈都不会互相点赞。


    却在之后的某一天,其中一方突然打破沉默,然后迅速发展成好友。


    “像很久以前在沙滩上捡到的一只宝箱,当时没找到钥匙,忘记在储物室的角落,一次不经意的回眸,却发现箱子其实根本没有上锁!”


    姜悯说着说着,又想起小孩了,“认真计较起来,你是小孩姐带来的。不是上次吵架,我不会想到求助别人。”


    虽是作为被动的一方,舒颖亦有同感。


    “我也没想到,你我经历竟如此相似,有时我看你,像在看过去的自己。”


    “欸!”姜悯腾地立起,“要不咱俩好吧。”


    舒颖转脸,狭长的丹凤眼隔着玻璃镜片把姜悯上下衣扫,嘴角缓慢拉长,露出嫌恶。


    “你啊?”


    什么表情?!


    姜悯大为受挫,“呵呵,其实你也挺一般。”


    舒颖比姜悯大五岁,“我是喜欢妹妹,但不是你这种。”


    “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吧?”姜悯一手捏住鼻子,一手虚空狂扇,“一身老人味儿,自己闻不见啊?拜托!我也是喜欢妹妹的!”


    “你真的很贱。”舒颖说。


    唇枪舌战,有来有往。


    不过一通嘻哈之后,姜悯心情确实好转许多,舒颖带了些卤味,“去收拾收拾出来吃吧。”


    昨晚熬太久,姜悯刚起床,“那你等下,我洗个澡。”


    周灵蕴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双肩包,白色卫衣,马尾辫,自己按指纹锁打开门走进来,手里还拎着楼下超市购物袋。


    身份不言而喻。


    原来姜悯的小猫是这个样子,舒颖以前只在朋友圈照片见过,第一感觉是小。


    她比她大十五岁,换旧时代,使把劲儿能把她生出来。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感受了。


    周灵蕴太小了,她们像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


    今日终于得见真人。


    很嫩啊,面部胶原蛋白丰富,头发黑亮柔顺有光泽,五官明丽出挑,又稍带点这个时代的小孩独有的阴郁。占比不多,却格外有味道。


    是跟姜悯在一起生活久了吗?


    她脾气看起来不怎么好呢。


    ——“你谁啊?”


    在舒颖小时候那个年代,尤其是女孩子,乖巧礼貌是人生至高荣誉,日常生活中任何负面情绪都是不被允许的。


    初次见面,周灵蕴的反应跟“乖巧礼貌”显然不搭边,舒颖却不觉冒犯。


    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是……”舒颖起身,故作不解,“你应该就是黏黏资助的那位小朋友吧?”


    步态优雅,她缓缓来到周灵蕴面前,微笑着伸出右手,“你好,我是舒颖。”


    周灵蕴呆傻半张口,还在她前半句里没反应过来。


    什么叫‘黏黏资助的那位小朋友’。


    怎么她们很亲密吗?


    “我是……”心中警铃大作,周灵蕴心跳骤然加快。


    她的‘我是’后面想跟大名的,她并不是在回答她。


    却被舒颖抢先一步,“我知道你,黏黏经常跟我提起你。”


    周灵蕴愣住。


    “哦”一声,才想起来打招呼,周灵蕴点点头说“你好”,指了下卧室方向,“我先进去放书包。”


    “好。”舒颖应下,却不打算结束,跟在她身后,“我可以参观你的房间吗?”


    周灵蕴手攥紧书包带,“舒颖”这个名字她好像从姜悯嘴里听到过,是以前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也是朋友。


    她站在走廊,见姜悯房间门敞着,往里瞄了眼。


    “她在洗澡。”舒颖温和道。


    周灵蕴卸下一边书包带,诧异回眸。


    什么意思?


    提醒她来得不是时候,洗完澡打算干嘛,要那个吗?


    周灵蕴霎时就面红耳赤了。


    她心里乱糟糟的,心跳过于慌乱的缘故,手指又麻麻的,好不舒服。


    舒颖房中绕行一圈,“她把你的房间布置得很漂亮啊。”


    周灵蕴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说话好奇怪,正常又极不正常,似在暗示着什么又好像没有。叫人捉摸不透。


    她到底什么身份,立场,周灵蕴看不透,也懒得去猜了。


    “当然要好好布置。”


    “她对你很好。”舒颖踱去靠窗位置,逆光处剪影如遒丽的梅枝,风骨峻秀。


    “因为她偶尔要来我这边睡啊。”周灵蕴把周末要看的书从书包里一本本取出来,整齐码放在桌面。


    她扭脸朝向舒颖,好奇睁大眼睛,眨巴眨巴,“你们认识应该也有段时间了吧,她没跟你讲过吗?”


    舒颖镜片下两只眼睛笑眯起来,“讲过,当然有讲,我们经常提到你。”


    她所言句句不虚,却都意味朦胧。


    “都说我什么?”周灵蕴到底年纪小,好不容易扳回一局,转头又掉坑。


    那是姜悯的隐私,舒颖当然不会告诉她。


    “是我跟她之间的秘密。”


    “秘密……”周灵蕴细细咀嚼这两个字。


    她用尽力气维持的体面,在舒颖看似柔软无害,却句句针尖似扎进穴位的精准打击下开始逐步瓦解。


    她确定了,姜悯离开家那阵子就是住在这个女人家里。


    住了那么久,从早到晚都住着,不知生产出多少秘密。


    翻开一页书,强迫阅读,目光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总往她那边看。


    “你几岁啊。”


    对于比自己年长的女性,周灵蕴脑袋里只有姐姐、嬢嬢和婆婆三种概念。


    她需要具体的数字确定感觉。


    “我是你姐姐的姐姐。”


    舒颖对自己的年龄并不感到抱歉和羞耻,她只是故意卖个关子,“我比她年长五岁。”


    手指细细摩挲书页边角,周灵蕴脑中飞快计算,得到相加后的答案,试探着放出一枚冷箭。


    “那你比我大好多哦,我连十八岁都还没有呢,我十月的生日,我现在才十七。”


    “那很年轻了。”完全没有被攻击到,舒颖险些憋不住笑。


    “嗯呐——”周灵蕴装得满脸天真,“姐姐到这个年纪,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


    “身体?”舒颖困惑状,“唔”一声,食指挠挠太阳穴,“你指哪方面,性吗?床上功能?”——


    作者有话说:迅疾菇来也


    舒·洲际导弹·颖: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姐


    第70章 我想跟你睡觉


    “身体, 指睡眠质量,新陈代谢,还是别的什么呢?”


    舒颖来到周灵蕴身后, 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周灵蕴肩膀。


    若有似无的冷香盘绕,随她俯身的动作, 温热吐息拂过, 周灵蕴发顶一阵细微痒意。


    “人都是会老的,迟早的, 年轻当然有年轻的好,但年长并非就是差。”


    舒颖语调平稳,指尖却在周灵蕴肩头有意无意轻点两下,“你问我身体, 我没觉得哪儿不舒服,我每年都体检,各项报告正常。非说有什么跟你不一样的……”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可能我性方面的经历比你多一些?”


    关于年龄, 舒颖承认自己其实有被攻击到!


    不过只有一点点啦!大拇指和食指掐个尖那么大一点点。


    小屁孩, 还想跟她斗。


    指缝里漏点出来能把她淹死!


    “然后呢?你的问题, 我给出解答了。”舒颖在周灵蕴旁边位置坐下, 单手撑腮,手指轻点脸颊,饶有兴味的样子。


    “也跟我说说你自己吧, 听你老板说,你今年上大学了,你破处了吗?”


    什么?


    什么什么!


    如一道耳边雷,周灵蕴惊恐睁大眼睛, 险些聋掉。


    这女的好那啥啊!


    后背起汗,周灵蕴羞耻心爆棚,又不甘如此败走,大脑疯狂运转,试图寻找她薄弱处进行反击。


    “你耳朵好红!”舒颖忽然怪叫一声,两根手指坏心捏住周灵蕴耳垂,“哎呦!还很烫,不会发烧了吧。”


    周灵蕴像被电到,瞬间从板凳弹起。


    她一只手捂住被捏过的耳朵,后背贴墙,如受惊的小兽。


    “别误会。”舒颖双手高举,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她脸上笑意不减,眼神却坦荡,“我对未成年没有兴趣,只是有点意外,纯粹好奇。”


    打不过。老女人手段了得。


    周灵蕴绷着脸,擦着舒颖肩膀快步走过,硬邦邦丢下一句“您自便”,扭头躲进卫生间。


    落荒而逃了。


    舒颖懒懒耸肩。


    “……以上。”舒颖汇报完毕。她斜倚在盥洗台,双手环胸,姿态闲散,“她把我当情敌,语气非常不善,还攻击我年龄,太恶劣。”


    姜悯压了汞精华在手心搓热涂脸,闻言诧异扭头,“到底谁恶劣啊?跟小孩子讲什么性不性的,莫名其妙。”


    舒颖眯眼打量她片刻,“姜老板,你是真没做过假没做过?”


    “我洁身自好。”姜悯不觉得有什么丢脸。


    “怪不得那么敏感。” 舒颖拖长调子, “只是亲一下就……”


    后面的话被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取代,她眼神意有所指扫过姜悯下半身。


    姜悯瞬间破功,镜里笑弯了腰。


    眼底晶芒闪烁,被话题带偏,她出了神,手掌不自觉摩挲着衣领处那小块细腻的皮肤。


    舒颖屈膝,腿轻轻碰了下她,“想什么一脸淫相。”


    姜悯握拳抵唇,藏笑,“偷偷告诉你,其实我有做梦。”


    舒颖毫不意外,挑眉,“春梦是吧,什么内容,我听听。”


    “哈哈哈哈……”姜悯又把自己说害羞,镜前东倒西歪。


    “欸——”舒颖胳膊肘捅,示意姜悯看向门外。


    姜悯笑意未收,疑惑转身。


    周灵蕴垂着手面无表情站在那。


    眼底笑意尽散,姜悯扭头继续抹脸。


    她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虽然并没有什么具体好气的点。另外一半原因,或许是此刻被撞破的羞耻心作祟。


    若是往常,周灵蕴会自觉走开,给姜悯留出空间,像从前很多次在公司那样,自己安静坐在沙发边写作业,等她会议结束。


    但现在不是在公司,姜悯也不是在工作。


    她在跟别人调情,笑得花枝乱颤。


    周灵蕴像学校门口那几颗大石球一样,定定杵在那,一动不动,目光沉甸甸,盯着镜子里的姜悯,也盯着她身后那个碍眼的女人。


    那目光如有实质,长久胶着在后背,姜悯略感到不自在。


    后背好像被她眼神烧出个大洞,心脏暴露,每一次不规律的跳动都被她收入眼底。


    精华瓶放入镜柜,姜悯合拢镜柜门,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周灵蕴走去。


    “你怎么回来了?今天没课吗?”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自然。


    “我课程表有发给你。”周灵蕴道。


    所以姜悯是完全没看,还是忘记?看眼前这情形,后者的可能性显然更高。


    不然怎么敢把外面的野女人带到家里来?还被她抓个正着。


    “哦。”姜悯态度冷冷,“我忘了。”


    她快速朝后摆了下手,言语动作似乎极为不耐,“我朋友,舒颖,专门来看我的。”


    “见识过了。”


    周灵蕴朝姜悯肩后瞥了眼,敛目,注意力重新回到她身上,“她来看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舒服吗?生病了吗?”


    “你觉得呢?”姜悯终于知道问题所在,她跟舒颖说话时候挺正常的,一到周灵蕴就忍不住阴阳怪气。


    过高的需求和期待,也导致了过量的失望和落差。


    姜悯忽感到一阵深切的困惑。


    如果这就是爱,除了情绪起起伏伏的煎熬折磨,还剩下什么?爱有何用。


    姜悯不再看她,径直回房吹头发。


    周灵蕴立即抬脚,小尾巴似紧紧跟上。她不知道的情况就算了,此刻眼皮子底下,怎能容忍那个满嘴跑火车的野女人与老板共处?


    野女人很有本领,两三句话,逗得老板摇摇晃晃落英缤纷的。


    “你跟进来干嘛……”姜悯话没讲完,风筒脱手,下一秒,肩膀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按坐在梳妆台前的软凳。


    将她湿软的长发抓拢在手心,周灵蕴语气不容置喙。


    “我帮你吹。”


    三个人的房间还是太过拥挤,风筒噪声乱耳,舒颖识趣挪去客厅。


    周灵蕴原来是这种德行。


    姜悯原以为她会躲在房间生闷气,没想到竟然是激进派,又争又抢的。


    怎么回事,有点爽。


    姜悯镜里偷瞄,她手臂沉稳起落,发丝间温柔的拉扯感伴随着热风,叫人沉醉。


    头发吹到七八成干,周灵蕴放下风筒,镜柜里翻出个玻璃小瓶,护发精油在手心搓热,随后细致涂抹在姜悯发梢。


    她微俯身,嘴唇几乎贴在姜悯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你让那人走。”


    语气带着点委屈的控诉, “我给你发了课程表,你自己不看。我今天下午没课肯定要回来啊,我还买了菜。”


    “阿颖她是客人。”姜悯心头一软,但这样赶人实在过分,她不至于重色轻友到这种地步。


    “她欺负我。”周灵蕴声音压得更低,小孩找大人告状的语气。


    “刚才她拿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她左肩同时扭来姜悯面前,手指着,“就这块,她还摸我耳朵!”


    姜悯惊讶侧首,“不应该吧?”


    舒颖虽然嘴贱,分寸感还是有的,“她逗你玩。”


    “骗你我吃屎!”周灵蕴表情超认真。甚至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眼神无比坚定。


    “说不定看上我了,见我长得年轻好看。”


    姜悯哭笑不得。五分钟后,她说服周灵蕴去厨房备菜,把舒颖喊到房间。


    “情况嘛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也看到了。”


    “过河拆桥呗。”舒颖合上杂志,了然道。


    姜悯知道这话有点没良心,“非常感激,你是我的挚友,此生唯一挚友,”


    她加重语气强调,“但现在情况紧急。”


    “给我一万块钱。”舒颖朝她伸出个巴掌。


    姜悯骇然,“凭啥?”


    舒颖只问你转不转?


    “不转我就不走,今晚跟你睡一个被窝,反正我孤家寡人,明天周六也没啥要紧事,咱们就耗着呗。”


    姜悯摸出手机,解锁转账,一气呵成。


    她在周灵蕴身上花了多少钱,没算过,跟舒颖倒是算得清楚明白,“那阵子住你家,确实给你带去不少麻烦,感谢招待。”


    就当是还她的住宿费和伙食费。


    “姜老板大气。”舒颖没想到她真转。但有钱不拿王八蛋,解锁手机领取转账。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大佛送走。


    几乎是同时,厨房门开,一颗小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贼眼滴溜乱转,确认敌军已撤退,才放心大胆推门走出。


    “满意了?”姜悯如释重负摔坐进沙发,舒展四肢,心情大好。


    姜悯没想到舒颖会来,感激朋友对她的关心关怀,但今天情况确实有点乱,送舒颖出门时她再三致歉。


    舒颖大气,没计较,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收钱了,还安慰拍拍她肩膀,说“不用谢”。


    谢什么呢?


    姜悯正琢磨,周灵蕴解下围裙挂在椅背,软乎乎挨蹭过来,半靠她肩头,拉着人的衣角,低低嗓喊“姐姐”。


    “欸——”等等,这是干嘛。


    姜悯浑身紧绷,“你不去做饭?不是说今天有大菜。”


    “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下。”周灵蕴搂着姜悯胳膊,嘟嘟嘴,食指在她大腿不停画圈。


    她们之间,虽是周灵蕴主动更多一些,也许是年龄差距,姜悯至今不能适应,大脑宕机,整个呆住不动。


    周灵蕴捞起姜悯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膀,揉嗲了嗓子,“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可以吗?很小很小的一件事情。”


    预感不妙。姜悯想打电话把舒颖喊回来。


    “什,什么事情……”


    “再等一个月。”视线变得迷濛,周灵蕴手指拨开姜悯颈侧长发,亲吻那处甜美柔软的皮肤。


    她呼吸好沉,热气浇淋,姜悯一下软掉。


    “一个月?”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


    “嗯。”周灵蕴攥紧姜悯腰肢,脸蛋红扑扑的,“再等一个月我就成年了,我就可以伺候你了,我想跟你睡觉。”


    她诚恳请求,“你不要和别人睡觉,等我。”——


    作者有话说:延迟菇狗狗祟祟到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