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完结章
周灵蕴二十岁生日的前一天, 很巧是个没课的周六,她周五晚上自己搭地铁回家,进小区大门, 刚走没几步,果然闻到银杏果铺天盖地的酸臭气。
她捏住鼻子马上就要跑, 一抬眼, 瞧见几个老年人弯腰猫在草丛,搜搜捡捡像在寻宝, 禁不住好奇,忍着臭气挨过去。
一个头发烫细卷卷,胖胖长得像麦兜妈妈的阿姨告诉她,银杏树的果实可以用来煲汤, 营养价值非常高,尤其对心血管特别好。
“但要控制好量,一次放个七八颗,十来颗差不多,这玩意儿有毒, 吃多要死。”
能吃, 但有毒, 不能多吃。嗯。
有什么是中国人不吃的呢?
一听对心血管好, 周灵蕴哪还管什么臭不臭的,撸起袖子,加入捡白果大军。
好心的胖阿姨给了她一个塑料袋, 她捡了满满一兜,蹲在路边把果子外面那层黄肉剥了,蹦蹦跳跳拎回家去。
途中经过黎双家,她停下脚步, 铁门前往里看。
这个片区每家房子都是独栋两到三层的小别墅,家家户户门前都种得有栀子和桂花,还有美人蕉,造景虽比不上现在的多样,但很有一种朴实的年代感。
周灵蕴隔着铁门,看见院里趴了只表情丧丧的柴犬,她冲它“pipi”两声,它冲她翻了白眼并把头扭到一边。
周灵蕴笑了。
想起上个周天,她和姜悯散步经过这里,姜悯也是这样冲着狗“pipi”。
当然她还笑话,说“狗都不理”!
姜悯转过脸,盯她一阵,然后告诉她,这就是黎双以前住的房子。
周灵蕴当时有点生气。
为什么又提到那个人。
姜悯察觉,立马认怂,说“对不起”,然后拉着她快快走开。
周灵蕴闻到自己手上隐隐约约散发出的银杏果酸臭气,鬼使神差,把手伸进铁门。
小狗立即起身朝她跑来,长长的嘴筒子拱进她手心,软黏的大舌头一阵乱舔。
“啊啊!”周灵蕴飞快弹起,跳开,她一面往家方向跑,一面大喊着,“你果然是吃屎的!”
周灵蕴回到家,把银杏果交给春梅阿姨,然后发现自己的手不管怎么洗都隐隐有股臭,皮肤表面像覆了层膜,涩涩的很不舒服。
“今天晚上你不许碰我。”姜悯指着她,严肃警告。
“戴指套也不行吗?”周灵蕴后悔极了。
“不行。”姜悯板着脸。
上楼回房,姜悯大发雷霆,倒不是生气周灵蕴在路边乱捡果子,而是气周灵蕴做事不周,害得她今晚没法享受。
“本来我们一个星期就只能见这两三天,我从周一盼到周五,你倒好,你上农学院,你能不知道那玩意有毒?我看你就是成心的。”
姜悯双手叉腰,在房间走来走去,简直是怒发冲冠了。
“腻了吧,啊?就腻了,故意的,故意那么做,逃避本分,是吧,啊?啊?”
周灵蕴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边,闷闷搓了会儿手指,“我今天又路过黎双姐姐家了。”
姜悯奇迹平复下来。
她扒拉了下额前的碎头发,走过去把窗户打开,使夜风灌入,稍散去面颊浮热,“那不是她家,她家房子早卖了。”
“我们明天去看看她吧。”周灵蕴说。
黎双这个名字,一直是周灵蕴和姜悯之间的禁忌话题。
这当然要怪姜悯,怪她头几年干下的那些混账事。像一片阴云,始终笼罩在周灵蕴头顶,让她一起背负沉重的负罪感。
但就在刚才,周灵蕴忽然觉得,或许该试着解开了。
姜悯沉默片刻,看了眼周灵蕴,神色复杂。
“我说真的。”周灵蕴强调态度,这次不是找茬。
“也好。” 姜悯最终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天空是那种雨后初霁的澄澈湛蓝,二人驱车前往郊外墓园。
墓园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周灵蕴跟随姜悯,来到黎双的墓碑前。
墓碑上镶嵌的照片,是女生入学时用到的白底一寸照,梳单马尾,穿蓝白夏季校服,虽然学习很好,但其实非常讨厌上学,所以脸很臭,看起来拽拽的。
周灵蕴弯腰凑近,歪头,想象女生当时对着摄像师很不耐烦但依旧保持礼貌,细声细气说“请不要再为难我”时的样子。
“她不爱笑,常常锁着眉,如果谁要求说笑笑吧,她就会说‘不要再为难我了谢谢’,礼貌而生疏。”
姜悯撕开一包湿巾,擦干净照片上的灰。
周灵蕴从家拿了盆自己种的仙人球摆在墓碑前。仙人球拳头大,圆滚滚,头顶一圈柔嫩的黄刺,翠绿可爱。
她想过带鲜花,但觉得仙人球更合适。
仙人掌科植物生命力顽强,维护低,放在露天坝只靠自然雨水浇灌也可以活很久。
接着,她又掏出个保鲜盒,里面是春梅阿姨做的卤鸡爪,酱色浓郁,虽有点凉了,但香味依旧诱人。
“来,黎双姐姐,请你吃鸡爪。”
周灵蕴拉着姜悯蹲在墓碑前的大理石阶,一面啃鸡爪一面对着墓碑说话,尽都是姜悯的坏话,说姜悯过去几年如何如何苛待自己……
姜悯挥舞着拳头“喂喂”打断,“难道我就没有一点优点吗?”
阳光透过松柏的缝隙洒下斑驳光点,落在墓碑上,落在仙人球上,也落在她们身上。
没有沉重的悼念,没有刻骨的悲伤,只有两个年轻人蹲在一个早逝女孩的墓碑前,分享一盒有点冷掉的卤鸡爪,零零碎碎说些以前的事。
过去,那些曾横亘在她们之间的种种隔阂芥蒂,此刻,在这略带荒诞却又无比真挚的氛围里,悄然融化了一些。
姜悯侧头看向周灵蕴被阳光勾勒出柔和光边的侧脸,低头笑了下。
离开墓园,驾车驶上返回市区的高速,那段遥远而模糊的记忆,毫无预兆撞进脑海。
车窗外风景飞速倒退,绿意盎然的郊野逐渐被城市的冷灰色轮廓取代,就在某个恍惚的瞬间,眼前似乎闪过一片蒙蒙雨雾……
那是茶厂建设初期,大概八九年前,一个沉闷的午后,姜悯刚从尘土飞扬的工地出来,开车准备返回住处的路上。
天昏黄,车没走多远,淅淅沥沥下起雨,就在工地附近一个鲜有人迹的路口,姜悯看见个小孩。
小孩穿一件旧旧的,有点发粉的红雨衣,戴破檐草帽,蹲在路边,大声吆喝着卖糖炒栗子。
她身边放一个大竹篮,上面盖着厚厚的棉布用以保温,缩在那,像颗被雨水打湿的倔强的小蘑菇。
姜悯觉得有趣,无所觉,车速放缓。
那小孩眼尖,噌一下站起来,挎着篮子跑到车前。
草帽下一张圆圆的脸,被不知是汗还是雨打湿的几缕黑发贴在额前,孩子的一双眼极黑、极亮,满满机灵劲儿。
“姐姐,买炒栗子吗?”
快速扶一下草帽,她小手扒在车窗,声音清脆,带着点急切,“栗子野生的,我跟奶奶到上山捡的,砍刀开口嘛用红糖炒,可香,奶奶炒的。”
她怕她不信,为表示诚意,小手飞快掀开棉布一角,里头摸出一颗油光锃亮的大栗子,“给你,免费尝一个。”
……
那是她们真正的不为人知的第一次相遇。
始于一颗免费的,带着股湿漉温热气的,甜甜的炒栗子。
“你手好些了吗?”姜悯侧过脸,飞快看了眼副驾的周灵蕴。
“大概是银杏果的汁水,在我的手上形成了膜一样的东西……”
周灵蕴低头搓手,十分苦恼,“像蜕皮一样摸起来好粗糙,回家再用肥皂洗洗吧。”
“从小就爱在外面捡果子。”姜悯确信了,就是她。
于是,自然联想到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周灵蕴时的情景。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第二次了。
总之,也是在一个算不上美好的境地里,她抬起头,她看到她,风雨中,眼底燃着簇倔强不肯熄灭的光。
那一刻的心弦触动,原来并非凭空。
穿过岁月烟尘,在生命的不同节点再次走到她面前的,是同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完结,友友们,从六月到十月,这个故事还是写了蛮久呢。按照我以往的速度,近四十万字,应该三个月就写完了,这本被迫慢下来,一个是我的身体原因,一个是我的情绪原因。
其实我一直是个挺着急挺卷的人,但也很容易觉得累,我很焦虑,总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可我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又实在难以支撑,今年我瘦了25斤,现在是80斤。啊啊,所以我只好一遍遍劝服自己,没关系,没关系,活着就好啦,只要活着,事情总能做完的。
慢下来以后,果然紧张感缓解许多,眼睛也没那么难受了,放任时间流走,好像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然后是谢谢,想对每一个人爱我的人说谢谢,谢谢你们的陪伴和支持,没有你们,我没办法坚持下去。
年初那会儿,我想过跑掉的,整宿整宿睡不着,哭,翻看私信,想留下的那么多预收怎么办,不写故事了真的甘心吗,啊(望天),到底还是挺过来了。总之谢谢谢谢,谢谢大家给我的温暖,我会永远铭记在心。我爱你们。
下本的话,想写个轻松点,类似《小石妖》风格的故事,“当当当当”,当然就是我们的《女王陛下》啦。预收挂了两年了,也该写了。计划是年前把《女王》写完,年后写《听说你到处找我》,嘿嘿,期待吧!
然后然后,如果喜欢这个故事,就把她推荐给更多的人吧!
然后然后,求求大家收藏我的预收呀呀呀呀呀(满地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