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骚货。]
每天都会做的事情当然是吃饭啦!
没毛病。
周灵蕴独自坐在客厅沙发, 听厨房里一堆锅碗瓢盆被姜悯弄得叮咣响,揉揉鼻子,忍不住低头笑了。
姜者, 其味愈老愈辣。是手段毒辣,也是身材火辣。
但我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呢, 周灵蕴心中冷哼一声。
少给我来这套!
姜悯在厨房做饭, 周灵蕴虽心有歉疚,不过内心是打定主意不去帮忙的。她最近有在尝试着压抑自己过于旺盛的同理心。
周灵蕴打开电视, 找了个最近热播的综艺开始看,因为没开会员,进广告特别频繁,她又觉得无趣, 走到厨房门口,“还要多久啊?”
“你饿啦?”姜悯正在切菜,刀功熟练,装盘利落。
周灵蕴看着她,这感觉颇有些奇妙。
她长发用鲨鱼夹简单挽起, 后脑蓬松, 微卷的发尾扫拂在细而长的颈, 整体感觉是慵懒松弛的。
她做事又很麻利, 拍了蒜,切了葱,快速洗净砧板, 抓来两个土豆,蹲在垃圾桶边削。
偏偏,她穿一件过于性感的镂空睡裙,弯腰起蹲时, 两个圆圆的屁股瓣会露出来……
周灵蕴简直要笑疯。
某人还装作一脸懵懂,“你笑啥?”
“你不如别穿!”周灵蕴扶着门框大叫。
“全脱了吧,就系个围裙,扮演麻辣煮妇。”
姜悯抬起头,用力眨巴眨巴眼,然后一脸被点醒的样子。
“对哦,好主意。”
周灵蕴使劲儿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她为什么要给她提供灵感!
姜悯此人,行事无常,朝出夕改,且十分荒渺不经。
如此就罢了,还是个身强的J人,她向来是严于律己,说到做到……
“猫猫你看。”姜悯脱掉裙子,换上蓝色玉桂狗和小樱桃图案的亚麻布围裙,举着锅铲走到周灵蕴面前,“猫猫你看——”
“我不看,我不看!”周灵蕴两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我坚决不看!”
“哎呀你——”姜悯跺着脚,“明明是你让人家换的嘛,换了你又不看了。”
周灵蕴快要崩溃了,“你是不是有病啊姜悯!”
“你有药啊。”姜悯说。
“话说牛腩不用管的吗?”周灵蕴站在餐桌的另一头,同她转圈圈玩。
姜悯满屋发癫,还抽空回答问题,“牛腩得多炖一会儿,土豆和西红柿晚些放。”
周灵蕴说太肥的我不吃嗷。
姜悯说不肥不肥,“我精挑细选,保证入口即化。”
周灵蕴吃过晚饭,自己搭地铁回蛋挞家的路上,总不时回想起这幕。
她举起帆布包挡住自己的脸,底下嘴都快笑烂了。
说出去谁信啊。
谷阿姨会相信吗?她的好大女,衣服不穿在家玩性感厨房。
当然,周灵蕴不会告诉任何人。
姜悯乞哀告怜,或是任性癫狂,都是她私藏的宝贝。
周灵蕴有些着迷这感觉。
看姜悯为她失惊倒怪,魂不著体。
喜欢,爱看。
周灵蕴进门,换鞋,蛋挞坐在客厅沙发,周围一圈补光灯,正对着手机说话,周灵蕴抬腕看了下表。
行,以后都这个点回。
她进卫生间洗澡,吹干头发,躺在房间的小床上,忍不住,又想起姜悯。
饭吃到一半,姜悯起身走过来,张开腿坐她身上,一手举碗,一手捏勺,说“宝宝我喂你吃吧”……
她把脸偏到一边笑,那女的就开始晃,拧着腰两瓣屁股在她大腿上晃,说“吃呀吃呀,你张嘴吃呀。”
我的天呐,周灵蕴夹着被子满床打滚。
天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能轻易原谅,于是要努力装作对她无欲无求的样子,傻乎乎,嘴巴张得大大。
送到嘴边的,却不是炖得软烂黏糊的番茄土豆牛腩。
挺着腰,樱桃果离口五公分的距离,姜悯却停住,低柔的嗓,“你想吃吗?”
想。她稀里糊涂点头。
“那你吃啊。”姜悯笑盈盈的。
她脑浆沸腾。
这个位置,她一张嘴就能吃到。
“我有什么代价。”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你想X我吗?”姜悯却问。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周灵蕴拿起手机,给姜悯发消息。
她竟然主动给姜悯发消息了,她还是年轻。
她太年轻了。
“宝宝想我了?”姜悯发来语音,五个字拐出八个音。
周灵蕴脸蛋红扑扑靠在床头。
[骚货。]
“对啊,我就是骚货……”十八秒的语音条,后面十五秒,尽都是嗯嗯啊啊的怪叫。
周灵蕴听完第一遍,听了第二遍。
然后是第三遍,第四遍……第十遍。
因为一直在听语音,没回复消息,姜悯似乎猜到。
“语音条都盘包浆了吧。”
周灵蕴“啊啊”两声,双腿用力砸床。
恰在此时,蛋挞推门而入。
周灵蕴静止不动,拧眉装得一脸严肃,嘴里还嘀嘀咕咕,“这个排班表,嗯……”
“你干嘛?”蛋挞问。
周灵蕴抬头,长睫毛扑扇两下,“干嘛?”
“干嘛?”蛋挞走到床边,“我问你干嘛。”
“你下播啦?”周灵蕴道。
蛋挞伸出腿来,踩着周灵蕴大胯,不轻不重蹬了一脚,“你在这儿翻腾什么,一脸潮红的。”
啊?这么明显?
周灵蕴撑肘坐起,靠在床头,“没吧,刚洗完澡有点热。”
蛋挞开始盘问她,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又在跟谁发消息,笑得那么淫。
“你是不是又跟那老女人搅和上了。”
“谁啊。”周灵蕴装傻。
蛋挞一言不发,死盯她。
好吧,周灵蕴深吸一口气,“她不老吧。”
蛋挞也觉得这么说人家不好,“相对较老。”
相对较老,嗯。
“你有点刻薄了知道不?”周灵蕴说。
蛋挞气笑不得,挥拳打她,“少跟我来这套!赶紧给我老实交代。”
周灵蕴也知道自己这种性格根本藏不住事,她破罐破摔了。
“好吧,你说,她色诱我,我该怎么办,如果是真真姐脱个半光坐你大腿上你该怎么办?”
蛋挞手指蹭了蹭鼻子,没应。
周灵蕴反踹她,“说话。”
蛋挞笑着走开了。
周灵蕴不依不饶,追出去问。
蛋挞躲进卫生间,嚷嚷说她要拉屎,让周灵蕴赶紧滚开。
周灵蕴隔门拍喊一阵,无果,转而去找在厨房做奶油曲奇的梦真。
把蓬松的面糊用裱花袋挤进烤盘,直到挤完最后一坨,梦真才抬头看向她。
“其实我跟蛋挞,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灵蕴迷糊了,“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不是情侣关系,没在一起?”
慢条斯理,梦真把烤盘送进烤箱,随后设置时间,“我的意思是,光着屁股坐人大腿上晃的那个人不是我。”
慢吞吞的动作,慢悠悠的语调,梦真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做什么说什么都不慌不忙。
周灵蕴嘴巴大得能塞下一个咸鸭蛋。
“唐书瑶,我真没想到啊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她大叫着跑出去。
周灵蕴后来跟蛋挞私底下说起这事,她很好奇,“真真姐在床上是不是也是平时那样。”
蛋挞一直捂着脸笑。
周灵蕴逼问得紧了,也是她自己想听到关于姜大炮更多骚操作,交换的意思。
“对啊,弄我的时候,也是不慌不忙。”她轻咳一声,模仿梦真当时语气,“阿瑶你感觉好吗?嗯?你舒服吗?”
周灵蕴从沙发滚到地毯,捂着肚子笑到捶地。
蛋挞笑够,瞪圆眼睛,竖指警告,“你不准说出去!”
“所以她在床上都叫你阿瑶哦——”周灵蕴怪腔怪调,阿瑶阿瑶叫个没完。她还使坏朝蛋挞腰上捏了一把,“你舒服吗?嗯?阿瑶。”
“滚啊!贱人!”蛋挞飞踢。
周灵蕴笑够爬起来,“唐书瑶,我对你很失望。”
至于真真,周灵蕴更加意外,“一点看不出来,闷不吭声干大事的。”
“没办法,她手巧。”蛋挞说。
唐书瑶秘密被发现,装大姐大失败,往后周灵蕴要是再晚回家,她很识趣不问了。
周灵蕴感觉她跟姜悯又回到了上学那阵子。
她上早班的时候,姜悯会拎着买好的蛋糕或水果站在店门口等她,她上晚班的时候,姜悯则是抱着电脑坐在店里陪。开会,看报表,小声打电话,争取在她下班之前处理完所有工作。
周灵蕴每天都能见到姜悯,她好奇问过姜悯,“你不觉得麻烦吗?”
姜悯正在开车,骂完别她车的一个地中海男司机,扭头,换个笑模样,“不麻烦呀。”
周灵蕴追问说真的不麻烦吗?姜悯认真想了想,点头。
“在你身边,我觉得很开心,现在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下班后接你下班,或等你下班。”
姜悯会给周灵蕴使手段,色诱,送嘴边又满脸坏笑着缩回去,看她着急,故意惹她生气,喜欢看她馋得要死却无能为力,装矜持装没反应。
姜悯也有很真诚的一面,无论晴雨,坚持每天接周灵蕴下班,回家给她做饭,还会帮助开导她在工作中的不顺心,跟她一起骂找茬的顾客。
周灵蕴能感觉到姜悯的变化。
姜悯似乎也在这种重复的日常中获得一种心安。
前面修路,她们今天绕了一截,经过周灵蕴的高中,周灵蕴又看到那家小食店。
卖炸鸡柳、淀粉肠,土豆和火山石烤肠。
周灵蕴想起个好玩的。
是高二那年吧,冬天。有一次,姜悯陪她站在小食店门前等,说“垃圾食品少吃点”,被店主狠狠翻了个白眼,结果没过两分钟,就把人家烤肠抢走自己躲到一边吃,担心弄脏口红,两片嘴唇翘起,口水顺着烤肠滴下来,拉出长长一条丝……
嗯,这就是姜悯。
矛盾,反差感极强,神经质,不讲理,霸道的,坏坏的,还有点可怜兮兮的……
又很可爱的。
周灵蕴觉得自己完了。
当你觉得一个人可怜又可爱的时候,你就完了——
作者有话说:换季,小毛病不断,频繁请假,咕咕好过意不去,感谢友友们给我的爱,嘤嘤,此章留言,明天给大家发小红包
第112章 六边形战士
时间来到八月下旬。
出了伏天, 炎热慢慢消解掉,行走在大树和房屋遮挡的,晨光无法照耀到的阴凉地, 在昨夜雨后潮湿的微风中,半袖底下露出的两条手臂微感到一丝凉。
周灵蕴站在垃圾桶边, 三两口吃完手里的肉包子, 塑料袋扔进去,兜里掏出纸巾擦嘴, 不由抬头望向头顶的树冠,一阵恍惚感袭来,她目光失焦。
梧桐树的叶子尖尖,不知何时偷偷染了黄。
夏天啊, 竟已结束了。
这个暑假,发生了好多事情哦。
她跟姜悯吵架了,从她们的家搬出来了,她住进了蛋挞和真真的家。
她在奶茶店打工,还是蛋挞的小助理, 她学到了很多新东西, 认识了很多新朋友, 每天充实又快乐。
暑假的尾巴, 姜悯找来,她们频繁见面,吃饭, 姜悯跟她道歉,她们的关系也随着暴烈夏日的终结,过渡到和缓沉静的秋。
周灵蕴最近的感觉非常好。
毫不夸张讲,她从生下来到现在, 第一次觉得这么好。
她从早到晚做不完的事情,她可以凭借自己双手赚取到每天吃饭住宿需花费的钱,虽然蛋挞并不需要她支付房租。
这种自给自足,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生活的感觉,让她从心底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感。
她不再是依附于谁的藤蔓,而是能自己扎根生长的小树,双脚结结实实踩在地面,每一步都清晰可闻。
因此,即便工作中遇到些小麻烦,她也能很快调整心态,每天的心情底色始终是明亮的。
这天下午,周灵蕴就遇到了一个故意刁难的中年男顾客,点单时嫌她动作不够快,结账时又硬说她瞪了他一眼,服务态度恶劣。
周灵蕴当时没忍住笑。她是被气笑的,她从始至终头都没怎么抬,急匆匆点完单,忙着去做饮品,哪有空瞪他。
可她不笑还好,一笑,对方顿觉被挑衅,嚷嚷得更大声了,拍桌子打板凳,要她站出来鞠躬道歉。
“你瞪我做啥子,啊?”
“你一个小服务员,穷打工的。”
“顾客是上帝的道理懂不懂,你瞪什么,你是不是不耐烦得很。”
“你们老板在哪里,老板喊出来。”
“真是无法无天。”
……
周灵蕴呆呆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但看他一脸胡搅蛮缠,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来。
争辩有什么用呢?只会浪费更多时间,影响其他顾客,还让自己生气。
她垂下眼,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脸上是职业化的平静。
“对不起先生,让您感到不愉快了,我向您道歉。”
跟这种人争辩,毫无意义。
她一向能屈能伸。并非懦弱,只是懒得。
最终,店长出面,赠送饮品,打发走。
周灵蕴低头切水果,店长走来,拍拍她肩膀安慰,说没事,“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今天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周灵蕴当时确实没太在意,甚至在心里撇了下嘴。
跟从前的姜悯相比,这种程度的找茬,简直就是毛毛雨。
“没事,我以前遇到过更离谱更恶劣的,而且那时候我才十四岁,我已经成长很多了。”
周灵蕴反过来安慰店长。
“欸可怜的宝。”店长怜爱了,摸摸她头。
到下班的点,像是有心灵感应,周灵蕴一抬头就看到玻璃窗外朝她挥手的姜悯。
她朝着姜悯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马上去休息室换衣服,姜悯点头,了然。
脱下围裙,一颗颗解开衬衫扣子,储物柜的纸口袋里取出自己的衣服,套上,周灵蕴脑海中莫名浮现几个小时前,中年男顾客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其实更准确来说,浮现出的是她当时的心境。
她满心疲惫,根本懒得争辩,只想快点结束。
就是这种感觉,疲惫感,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打开她记忆中某个尘封的角落。
她系扣的手指动作慢下来。
在过去,她和姜悯无数次争吵的尾声,她情绪激动,言辞尖锐控诉,姜悯常常会流露出一种与她今日类似的神情。
不是愤怒,也不是愧疚,而是一种极深的厌倦和无力。
然后,姜悯会冷冷笑一下,有时甚至懒得发出一声,就直接转身,摔门而去。
她一直以为,是姜悯心虚理亏,不屑跟她吵架,是傲慢和冷漠的表现。她因此更加愤怒,觉得对方连基本的尊重都不给她。
可今天,周灵蕴忽然触摸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姜悯当时的沉默,会不会……
在姜悯看来,当时的自己,是不是也像下午找茬的男顾客一样,已经预设了立场,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
所以才会破罐破摔,丢一句“随便你怎么想”。
这是第一次,周灵蕴开始认真反思,在过去的那些冲突里,自己是不是也过于先入为主了?
她总是下意识把自己放在受害者位置,她的偏见,对姜悯来说,是否也是一种精神霸凌。
并非开脱。只是这个偶然的,基于自身体验的联想,让周灵蕴意识到,她们关系的破裂并非只是其中一方的过错。
换下来的衣服装进纸袋,准备拿回去洗,周灵蕴推开休息室的门走出来,看到玻璃窗外正在接工作电话的姜悯。
她买了两根火山石烤肠,自己那根没忍住馋咬去一半,剩得半根装在口袋里,留着,大概是想跟她一起吃。
周灵蕴心底涌上许多复杂感觉。
晚饭是冬瓜排骨汤,凉拌鸡丝,还有番茄炒蛋,周灵蕴吃饭的时候,忍不住跟姜悯说了下午那事。
姜悯非常气愤,撸起并不存在的两条袖子说要把人杀了。
周灵蕴一下被逗笑。
她摇头,“不要吧,杀人会被抓起来的,你被抓起来了谁给我做饭。”
双手撑在桌沿,姜悯倾身,笑嘻嘻,“舍不得我啦。”
周灵蕴提前举手示意,“先说,并不是要你帮我出头,或者安慰我,我已经处理好了,心情也处理好了,只是跟你闲聊天。”
姜悯点头,“我当然知道,我也相信你有处理好事情的能力。”
“不过……”她话锋一转,“就算处理不好也没关系,跟没素质的老男人在店里打起来又怎么样呢?正好拿他出出气,我觉得你肯定能打赢,嘻嘻——”
果然是姜悯的风格。周灵蕴喝口排骨汤,帮助咽下米饭,嘴里清干净了才开口说话。
“那我被警察抓起来了怎么办?”
“我去捞你。”姜悯说。
周灵蕴再次笑了。
随后姜悯说起另外一件事情。
“可以提前结束打工吗?开学前留出三五天的时间。”
周灵蕴抬头,疑惑眨眨眼睛。
姜悯说起老太太。
老太太那边,应该是最近几年生活好了,长胖了,血压开始不稳定。
“我妈的意思,送她到省医,做个全方位的体检,然后在家住几天,附近玩玩,看看你也看看你的学校。”
“不是威胁你,非让你搬回来的意思,我们最近闹别扭,大人们都知道,你想住蛋挞家还是可以继续住的,只是老太太难得进一次城,本来腿脚就不好,嗯,你自己考虑。”
周灵蕴默默听着。
姜悯抓了抓自己的脑门,“好吧,我还是希望你能回来,就回来几天也可以,反正你最后也是要回学校的嘛。其实我还是挺在意自己在奶奶面前的形象,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对你很差,虽然确实很差……”
“你对我很好。”周灵蕴打断她。
姜悯表情怔怔。
周灵蕴没想到姜悯会哭。
她的眼泪直直掉下来,快速从脸颊划过,滴进饭碗里。
周灵蕴放下筷子。
姜悯背过身去,餐桌椅与木地板磨擦,发出粗哑声响。
她手背胡乱抹着脸上的泪,含含糊糊,说没关系,你不用管我。
周灵蕴怎么可能不管。
同住一片屋檐下,同吃一个锅里的饭,她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离开她,是为了看清自己,看清她;离开她,也是为了更好去爱她。
她对她的爱,只增不减。
周灵蕴起身走到桌子对面去,手按在姜悯肩膀,笨笨安抚,“不要哭了。”
姜悯捏起周灵蕴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的手腕,抬头泪眼朦胧望向她,“周灵蕴,你还讨厌我吗?”
其实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啊。
周灵蕴喉头哽咽了,鼻子也酸酸的。
“你不要讨厌我,可以吗?我有努力在改变的,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我有在成长的,真的,你相信我……”
周灵蕴感觉到姜悯的眼泪滴滴落在手背,滚烫
心一下一下,随呼吸抽痛起来。
猫二跟姜悯更亲。她本来躺在阳台垫子上睡大觉的,听见姜悯的哭声,一下爬起,“喵呜喵呜”着颠颠跑过来。
猫二腿短,先跳到椅子上,再从椅子跳到餐桌上,然后两只前爪撑在姜悯肩膀,抖动着长胡须,用湿漉漉的小鼻子碰她的脸颊。
“你来看我啦——”姜悯回头把猫二抱在怀里。
猫二很乖,不挣扎,非常关心姜悯,刺拉拉的小舌头不断舔她的手。
姜悯吸了下鼻子,“你不在家的时候,都是猫二在陪着我。”
周灵蕴给姜悯抽了两张纸擦鼻涕,“我知道。”
姜悯接过纸巾,说“谢谢”。
这天晚上,周灵蕴吃完饭,并没有立即离开小区,她一个人安静坐在人工湖旁边的长椅,心想姜悯还是太全面了。
六边形战士啊,软的硬的,骚的纯的,又哭又笑,面面俱全。
而她只是一个小孩。
小孩比不过大人,输掉,是理所当然的。
第113章 姜大炮二号
周灵蕴隔天上午跟店长说了辞职的事, 店长有些意外。
“不是说好上到月底吗?你们学校提前开学啦?”
周灵蕴想了想,说奶奶要来市里看病,她得陪护。
“我奶奶是农村的, 几乎一辈子没离开过大山,本来我上学就忙, 平时不多见, 现在她来城里看病,我不能丢她一个人。”
店长有点为难, “可现在很难招人了……”
周灵蕴正低头准备水果备料,“不过距离正式开学也没多久了吧,最近都没有新人来应聘吗?”
你这个店长是干什么吃的,一天天。
店长叹气, 说没有哇,“现在是最难招人的时候,学生都要准备返校了,唉——”
因着赵圆的关系,周灵蕴跟店长私交还算不错, 她“哎呀”一声, 蛮体恤人的样子, “那实在不行, 我还是上到月底吧。”
店长感激又愧疚,“那你奶奶呢?”
周灵蕴也知道这事不好办,她本不想让店长为难, 说还有姐姐和家里别的大人帮忙,脑中忽而灵光一现,她抬头望向天花板,“老太太一个人应该没问题的吧?倒也上过几天扫盲班。”
“那, 那我再去网上发几篇帖子……”店长嘀嘀咕咕走开了。
周灵蕴中午去吃街对面的千里香小馄饨,坐店里跟姜悯打电话,她眉飞色舞的。
“我前面都是依着你教的说,后面是自由发挥,我当时小脑瓜灵机一动,嘿嘿,店长好愧疚啊,半夜坐起来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的程度。”
姜悯仰靠在老板椅,两腿搭桌沿,愉悦晃晃脚尖,她不住赞许点头,“不错不错,得我五分真传了。”
周灵蕴到底年纪小,四处看看,手捂住听筒压低嗓,“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啊?”
“有句老话怎么说……”姜悯故作神秘。
“怎么说?”周灵蕴虚心求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姜悯大叫。
周灵蕴恍然,立即作拜服状,“受教。”
说罢,二人齐声哈哈大笑。
兼职的事情很好解决,周灵蕴有备用方案。
她不可能把奶奶一个人丢医院的,她早盘算好了。大不了不干了,钱不要了。
就像姜悯说的,跟顾客在店里打起来又怎么样?
有人给她兜底。
叮嘱老板多放些紫菜和葱花,周灵蕴跟姜悯闲聊天,“要下楼去吃饭不。”
姜悯说不吃,保持身材,“晚上不是要陪你吃饭呢,中午吃了晚上就吃不下了。”
周灵蕴“啊”一声,“所以你现在每天只吃两顿饭?”
姜悯说一顿,“早上是黑咖。”
周灵蕴又是“啊”一声。
“不过已经好很多啦!你回来以后,我们每天一起吃饭,我吃得很香,体重回来了一些。”
姜悯语气欢快补充。
“所以你之前都没有好好吃饭吗?”周灵蕴眉心攒起忧虑。
“挺好,我瘦了十来斤呢。”姜悯语调愈加轻快活泼,“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呀,之前想减肥怎么也减不下来,每天跟你在一起,胃口呀好得不得了,看到什么都想吃……”
“你为什么不吃饭。”周灵蕴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但姜悯确实瘦了。
“我吃不下。”姜悯答。
“那如果我一直不回来,你就一直不吃饭吗?”周灵蕴问。
姜悯说“吃呀吃呀”,“会吃的,要饿晕的时候,低血糖的时候会吃,不然早就死翘翘啦。”
还死翘翘啦,在演什么啊。
周灵蕴盯着自己面前那碗小馄饨,老板忘记给她放葱,但她懒得计较了。
“你要好好吃饭,你不能再那样了。”
“我现在没有啦,我每天都有吃饭哦!你忘啦,我们最近每天都聚在一起吃晚饭。”
……
“那今晚我做饭吧。”周灵蕴没忍住。
“你每天工作那么忙,下班还要饿着肚子给我做饭……而且你也好久没吃我做的饭了。”
“你愿意给我做饭吗?”
姜悯话里的小心穿过手机听筒,周灵蕴耳朵酥麻麻的。
“我们换着做,也不能老是你做。”周灵蕴真有点恨自己了。
你就这么沉不住气?!
“那我帮你备菜,我们一起做。”
周灵蕴挂断电话,想起那天姜悯坐在她大腿扭来扭去……
姜老板的屁股确实是大不如前了,两个尖尖的骨头椎扎得她大腿疼。
周灵蕴吃完小馄饨,路边等红绿灯,又接到舒颖电话,询问她近况。
舒颖应该是从姜悯那知道了些什么。
周灵蕴如实回答,舒颖听完叹了口气,说挺好的,“都是好孩子,好好处吧。”
“我姐都瘦了。”周灵蕴仍是忧心忡忡。
“姐,你有空多带我姐去吃吃饭吧,我姐说她一天只吃一顿饭,我担心她身体出问题。”
“心机婊这人,故意讲给你听的。”舒颖说她就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心。
周灵蕴说我知道啊,“可她确实瘦了。”
顿了顿补充,“而且我姐确实是可怜嘛,博取同情心的前提不就是可怜,她真可怜才能博取到我的同情心是不是?姐你说是不是?”
舒颖“哦”了声,“拜拜,我要忙了。”
周灵蕴感觉难办。
店里的事情好解决,蛋挞那边呢?回去还不知道说她。
在姜悯那吃晚饭,拖延到晚上十点,周灵蕴出电梯的时候,正巧碰见梦真开门出来扔垃圾。
“欸?”梦真一愣,“回来啦。”
周灵蕴点点头,把姜悯准备的礼物送过去。
梦真扔完垃圾,接过周灵蕴手里的袋子,展开一看,竟然是台相机!
姜悯什么都想到了,梦真也想到了,“很贵吧,这是贿赂吗?”
周灵蕴笑了。
走到门口,她拉着梦真袖子,“姐姐帮我。”
梦真答应可以帮忙,“可她真的对你好吗?”
周灵蕴不假思索点头。
姜悯对她很好。
梦真笑眯眯看着她,没说话。
周灵蕴着急了,“她真的对我很好!”
梦真反握住周灵蕴的手,“你别急,我知道她对你很好,但我想听的不是你的回答,我是在看你的反应。”
梦真说,你刚才一点也没犹豫,你点头的时候特别用力。
“你可以欺骗别人,但不能欺骗自己,你的反应会说明一切。你内心是认可她的,她确实对你很好。”
周灵蕴要搬离蛋挞和梦真的房子了,她起先以为,跟蛋挞之间会有一场大战,可蛋挞的反应却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蛋挞从房间取来一个相册,周灵蕴在相册里面看到很多照片,都是蛋挞拍的。她们十二三岁时候的照片,蛋挞全洗出来了。
有在光明学校的,梦真家的,万玉家的,县城的游乐场,以及周边的寺庙和古建筑等。
手机像素不好,画质也糊,或者当时用了什么怀旧滤镜,看起来很有年代感。
周灵蕴一张一张翻过去,不由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
梦真把切好的水果放在面前,周灵蕴探身抓牙签罐的时候,不小心碰掉桌角的抽纸,她弯腰捡起,抬头,扒拉扒拉自己额角的碎头发,看到地板上摊着的蛋挞拼了一半的拼图,还有鞋柜旁边没来得及拆的品牌方寄来的几个大纸箱……
“唐书瑶,我们以前好穷。”
照片里的唐书瑶还化着夸张的大烟熏妆,斜剪的刘海像把菜刀挂在脑门上。
周灵蕴低头看看照片,又抬头看看现在的唐书瑶,“而且你以前好丑,我当时怎么会觉得你好看呢?甚至,我还觉得你很时尚,明明你玩的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东西,早过时了。”
蛋挞一下火了,她跳起来,“你好看!你以前更丑!你又穷又丑,你还特自卑,喜欢装作满不在乎其实在乎得特别明显,把背挺得比电线杆还直,做作死了!”
蛋挞说,她那个时候最讨厌的人就是周灵蕴,她觉得周灵蕴很装。
“小玉也是,傻的。你跟万玉,一个傻一个装,我真不想跟你们一起玩。”
但梦真跟万玉和周灵蕴是一个地方的人,梦真总要带着她们一起。
唐书瑶喜欢跟梦真玩,为了梦真,只好忍气吞声。
周灵蕴把蛋挞的化妆镜抓来,照一会儿脸,看一会儿照片。
蛋挞说:“你丫的命好。”
周灵蕴也觉得自己命好。
她一点没因为蛋挞的话生气,她知道蛋挞把这些照片拿出来是为什么。这家伙就是嘴硬。
“我觉得我长得挺漂亮的。”她被养得很好。
她被姜悯养得很好。
“而且我那个叫复古,时尚是一个轮回,你知道吗?”蛋挞很不服气补充。
周灵蕴突然想到怎么对付蛋挞了。
“所以其实那时候,你是喜欢真真姐的吧。”
蛋挞忽然变了脸色。
周灵蕴狡黠一笑,知道自己说中了。
“但是你很迷惑,你怎么会喜欢一个女孩子呢,你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个同性恋,这太可怕了,如果让残废知道,他肯定天天在你耳朵边叨,说不要还要告诉你妈。”
周灵蕴其实一直觉得,蛋挞跟小哑巴更像是战友情。或者小哑巴根本就是蛋挞的挡箭牌,测试仪,她一定有过一段非常艰难且挣扎的时期。
很多细节,都是周灵蕴后来回想起的。
她们这几个人,只有梦真在县里上过学,假若没有梦真,她跟万玉根本没机会认识蛋挞。
周灵蕴忽而俯身逼近,睫毛快扫到蛋挞的脸。
“你不会是上学的时候就暗恋我们真真姐吧?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那么多年,怪不容易的。”
蛋挞一言不发。
半分钟后,突然爆发。
“你要走就走,谁拦着你了,我拦着你了吗?你走啊,去找姜大炮啊,这里没有人阻止你离开!”
“哎——”周灵蕴掏掏耳朵,“干嘛那么大的火气。”
“你就是姜大炮二号,你现在变得跟她一样坏。”蛋挞指着周灵蕴说。
第114章 她们皆因爱而恐惧
周灵蕴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 夏夜晚风暖而不燥,风里有湿漉洗衣液的清香,闻起来很安全。
她前阵子路过花卉市场, 买了盆月季,是蔷薇杆嫁接的果汁阳台棒棒糖, 花谢后感染了红蜘蛛, 差点死掉。
后来梦真把叶片全部剪光,喷了药, 最近又冒出许多新的芽点,嫩绿小叶舒展开,风中自在摇摆,生命力顽强。
周灵蕴抱着取下来的干衣服, 蹲在花盆面前看了很久。
她们学校也种了好些月季,学姐们说月季非常难养,是药罐子,虫大王,奈何实在美丽。
就像姜悯。
傲娇怪, 精咋叫唤, 烦死人了。奈何实在美丽。
周灵蕴有时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甚至恨不得跟她同归于尽, 心说干脆一起死了算了。
可姜悯真的很会,撒娇卖痴,示弱乞怜, 还用上美人计。
人真的会变吗?
会的吧。
大家都变了。
化超浓大烟熏玩过时非主流的蛋挞,现在走甜妹风,玩反差感,直播间连线时锐评各路男嘉宾颜值, 偶尔也帮助大家解决一些情感问题,指话没说两句就捞起拖鞋死命拍桌,大叫锁死。
当然她也经常被骂,直播间每天都有人说她是“杂耍”起家,跟小哑巴炒情侣CP,绑架残疾人牟利。
但她说没事,黑红也是红,有话题总比没话题的强。
真真姐呢,改了名字也改了命,终于想通不再给那一家老小当自动提款机,赚的钱知道自己留着,计划将来跟蛋挞一起买房。
她其实很聪明,对互联网非常敏锐,蛋挞的转型和现在的人设标签都是她一手打造。
万玉呢,那时候天天盼着毕业了跟她妈出去打工,说要学她妈年轻时候,穿皮裙抹口红,那么不爱学习的一个人,前阵子失恋,现在听说进学生会当官去了……
至于小哑巴,嗯,其实没怎么变,还在网上活跃,跟人组情侣cp,只是对象换成了男的。
周灵蕴找蛋挞问过,“他真的假的啊!”
“你说我真的假的?”蛋挞反问。
周灵蕴知道蛋挞跟梦真是真的,保真。她半夜起床上厕所,有听到过她们在床上的动静。
“那小哑巴也是真的?那他是一还是零?”
“你打电话问问呗。”蛋挞说。
“不太好吧……”周灵蕴皱着鼻子,“我跟他又不熟。”
蛋挞笑了,“真真假假,重要吗?”
周灵蕴后来刷到小哑巴的视频,他好像可以说话了,只是说得不好,大舌头,含含糊糊的。
她点开评论区,大家都夸他励志,她恍然大悟,哦原来小哑巴现在走这个赛道了。
人真是复杂的生物。
姜悯真的变了吗?周灵蕴不知道,她们将来到底会怎么样?周灵蕴也不知道。
不了了之,无疾而终,得过且过,是生活常态。
但现在,周灵蕴可以确定的是,她还是喜欢姜悯的。
要说她自己的变化,当然也有。她还是想把更多的时间留给自己。
周灵蕴早上出门,去车站接奶奶,就挎了个帆布包,包里装纸巾、钥匙、充电器和耳机。
她站在门口换鞋,蛋挞正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抹脸,奇怪跟出来,“你不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干嘛。”周灵蕴说她本来就没打算走,“我就过去住几天,陪奶奶。”
周灵蕴想了一晚上,“过几天就开学了,我从你这边过去近些,而且我不是还得继续给你当助理吗?帮你拍视频剪视频啥的。”
蛋挞抹完脸,把头顶的发箍取下来,手指顺顺刘海,“哦这样啊。”
周灵蕴换好鞋子,冲蛋挞挥手说“拜拜”。
“晚上一起吃饭吧,到时候我发地址,奶奶说想见见你们。”
周灵蕴计划是先去车站接到奶奶,然后打个车把奶奶送到姜悯家,再计划体检的事,可她才刚下楼就收到姜悯消息,说奶奶在医院了。
姜悯发来照片,是奶奶坐在医院走廊边的长椅,伸手笑嘻嘻冲她比“耶”。
周灵蕴打视频过去,“就到了?”
姜悯把手机转了一圈,周灵蕴还看到谷阿姨和姜叔叔。
“我爸开车把老太太送过来的,我妈有个同学是医院的副院长,老太太看病的事我们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操心。”
周灵蕴在手机里跟大人们逐一打过招呼,奶奶知道她在外面打暑假工,让她别来了,专心上自己的班。
“你悯悯姐姐厉害呢。”
挂断电话,周灵蕴站在小区外的马路边,有些发懵。
她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直到此刻她才惊觉,自己长这么大从未独自处理过就医事宜。
她只模糊想着要带奶奶看病,却完全没考虑过具体流程。
如果没有谷阿姨和姜叔叔,腿脚不便的奶奶该如何从老家坐车到县城,再转乘高铁来市里?
她的原计划跟姜悯的比起来好命苦,说出去都怕被人笑。
她承认自己的疏忽,继而想到,她疏忽这些问题的根本,是她潜意识觉得,姜悯会替她处理好一切。
她昨天跟店长说了辞职的事,但店长还没给准确回复,到底肯不肯放她走。
她整个人忙忙乱乱的,姜悯也没告诉她自己的计划……
打车去医院的路上,天空突然下起雨。主城区车多路窄,车辆寸步难行,半路堵死,周灵蕴闷闷望着车窗外,人行道旁一家烤饼店门外有只小狸白猫,并腿蹲在檐下,一动不动。
像她一样,处理不好这个下雨的世界。
周灵蕴开始觉得烦。
每次都是这样。
每当她以为自己能独当一面时,总有意料之外的状况跳出来,无情揭示她的一无是处。
更深的挫败感汹涌袭来。
姜悯离开她会怎样?姜悯会自己做饭,总不至于饿死。
可离开姜悯,她仿佛真的会变成一个废人。
周灵蕴在路上堵了快两个小时,赶到医院已是午后。
雨还在下,势头稍缓,奶奶的所有检查项目做完,只需等待明后天结果。姜悯发了定位,她们在停车场等她,接她一同回去。
周灵蕴踩着积水跑来,裤脚溅满泥水,气喘吁吁,看到奶奶,她高兴之余,更多愧疚。她依旧什么忙也没帮上。
“乖宝来了。”奶奶拉着她手,怀里掏出块手绢给她擦额头,“都说了不用来的嘛,淋雨要长虱子的,出门也不知道带伞。”
“回去洗就行。”周灵蕴细声。
她发现奶奶长胖了,脸蛋红扑扑圆嘟嘟,穿件新中式的刺绣米白褂子,脖子戴珍珠项链,福气得很。
怪不得高血压。
“胖了吧。”谷香岚凑来,笑盈盈的,献宝那意思,“现在必须得控制饮食了,都不给她吃肥肉,她喜欢吃得很,顿顿要吃。”
“瘦肉塞牙。”老太太说。
周灵蕴忍不住笑。
“走吧先回家。”姜悯上车。
“走。”姜爸安排老太太坐姜悯的车,“路上跟孙女好好叙叙旧。”
周灵蕴中途发现路线不对,一问才知道,她们要去姜悯小时候住的地方,位于城郊的老别墅群。
是了,周灵蕴差点忘了,姜悯家好几套房子来着。
姜悯家不是小说里那种动辄百亿资产的商业巨鳄,但也不是她这种土生土长的乡下妹可以比的。
随着年岁的增长,周灵蕴越发清晰意识到她跟姜悯之间的贫富差距。
此刻,这种差距以如此具体的形式呈现在眼前。
周灵蕴心情复杂。
她拼命想逃离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她真是好日子过够了。
老房子姜悯一早安排人打扫过了,房子里有厚重的老木头家具混杂清甜洗洁剂味道,她们说这次回来,想多住一阵,让姜悯和周灵蕴也搬过来一起住。
“房子大了,人少镇不住,晓得不?春梅收拾完那边,也得过来。”姜爸说。
这会儿雨停,太阳出来,奶奶心情很好,背着手跟谷香岚站在花园里说话,看院里姜悯七岁那年种的一棵桃子树,商量找长竹竿做个网兜摘桃子。
周灵蕴浑身汗涔涔,站门口张着嘴发呆,姜悯走过去撞撞她肩膀,“想什么?”
“没想什么。”周灵蕴手背蹭了下鼻头的汗珠。
“去我小时候的房间看看吗?”姜悯邀请。
周灵蕴点头,随她上楼。
房子装修是二十多年前的豪华版老黄风,周灵蕴坐在盖着旧床单的床垫上,屁股颠几下,姜悯小时候睡的席梦思现在还是很软。
姜悯靠在窗台,听到楼下几个大人细碎的说话声,探头望了眼,看回周灵蕴。
“黎双家以前就住在附近不远的地方,后来她妈妈又生了个男孩,她们全家都移民了。”
周灵蕴“啊”了一声。
“所以如果我不去看她的话,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人去看她,也没有人还记得她了。”姜悯又说。
周灵蕴抿了下嘴唇。
“她是我的好朋友,唯一的朋友,我不知道自己对她究竟是什么感情,因为她死了,我没办法再弄清楚那件事了。”
姜悯搓了搓手指,看起来像是想抽烟,她前阵子应该没少抽。
但周灵蕴没在她身上闻到过那种男人身上的烟臭味,她抽烟也是香的。
“或许是喜欢的吧?”姜悯歪了下头。
周灵蕴静静看着她,静静听她说着自己。
“但我现在很确定的一件事是,我喜欢的人是你,我没有把你当作任何人的替补,我保证。”
第一次,姜悯平心静气,坦然自若,没发疯没扮痴也没不正经。
只是有点老气横秋。
姜悯说,我快三十岁了,我不是一个喜欢折腾的人。
“虽然我看起来很能折腾,但其实不是。我是想跟你过一辈子的……”
说到这里,姜悯有点苦恼地搓了搓额头,你说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吗?
“因为你太年轻了,周灵蕴,你太年轻了让我觉得害怕。”
“你那么年轻,那么有活力,那么健康,还很聪明,学什么都快,打游戏也很厉害,我看到你身上全是优点,我真的很害怕。”
有风,送来一片微黄的树叶,落在窗台,姜悯伸手捡来,指尖把玩,左右摇头,肩头长发垂落,遮挡住脸。
“有几个瞬间,我是真的想把你赶走的。”
周灵蕴心尖抽痛一下,不由屏住呼吸。
“我总担心,你将来会离开我,嫌我老或者别的什么,所以我想,不如就趁现在。”
她抬手将树叶放飞,“趁着,我还没有那么离不开你的时候……”
趁着我还没那么离不开你,趁着我还有余力修复自己。
因为太害怕失去。
姜悯终于说出来了,为什么。
她们皆因爱而恐惧。
第115章 就要乱来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周灵蕴当时一下就跳起来了, 她大声为自己辩解,“我怎么可能会嫌你老!”
周灵蕴终于知道问题所在了,她觉得必须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她重复了三遍“我怎么可能会嫌你老”。
“我还担心你嫌我小呢, 我小你那么多岁,没钱没势, 又笨又呆, 每天吃你喝你用你,我对你的需求显然是大于你对我的需求的呀,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周灵蕴费解。
姜悯紧紧锁着眉,表示不能认同。
“可事实就是这样,我就是比你老。而且而且,我会越来越老, 等你长到我这个岁数,我都快……”
姜悯傻傻张嘴望天三秒,双手抱头,崩溃大叫,“天呐, 那时候我都快四十岁了。”
“四十怎么了, 四十怎么了?”周灵蕴像颗弹簧球咚一下跳到姜悯面前, “如果四十岁真的很老的话, 为什么我们要等到五六十岁才能退休?”
周灵蕴激动挥舞手臂,在房间来回踱步,声音带着点夸张的哭腔, “哇!你想过没,即便你已经到了四十岁,你还得再辛辛苦苦上将近二十年的班才能退休呢!而我比你惨多了……”
她猛地驻步,脚尖一旋, 转身面对姜悯。
“等到你五六十岁,功成身退,可以在家悠闲养花逗鸟的时候,我还要每天早起,哭唧唧挤地铁上班干活呢!”
她继续在房间兜圈,语气越来越激动,那个悲惨的未来此刻是如此清晰而具体。
“天啦噜!我做什么都比你晚一步,上学和工作,甚至变老,退休!按这个逻辑,该崩溃的不应该是我吗?我才是一直在后面拼命追,还总是追不上的那个啊!”
“啊?啊?”
周灵蕴又一下冲到姜悯面前,双手握住她肩膀,前后摇晃,“你说呢,你说呀,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姜悯被周灵蕴这一连串又快又急角度清奇的反问给镇住了,她竖起一根手指,“停!停!”
周灵蕴停止摇晃,却并未后撤。
其实,她每一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她故意摆出夸张的姿态,就为了此刻。
为了顺理成章站到姜悯面前,呼吸可闻的距离。
“难道不是吗?”周灵蕴追问不休。
她微微屈膝,让自己的视线与姜悯平行,俏皮歪过脑袋,眨眼。
太近,少女甜润气息侵袭,姜悯竟然也会害羞,抿唇笑,偏过脑袋。
“看着我。”周灵蕴道。
姜悯轻轻“嗯”了声,“你说的也有道理。”
“你看着我说。”周灵蕴声音忽然有点哑。
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缓慢而笨重,姜悯顺从摆正脑袋,视线仍低垂,落在周灵蕴白色棉T有点发卷的领口。
已经立秋,上午才下过雨,夏日残余暑熇不减,潮湿水汽更添溽热,少女年轻健康的身体是永不熄灭的小火炉,那么近的距离,一刻不停炙烤着她。
姜悯有些口渴。
“原来你是担心我嫌你老啊——”周灵蕴感觉到了姜悯的紧张。
像神话故事里某种邪恶的,以人情绪为食的祸祟,从她的胆怯瑟缩中,获得养分逐渐壮大自己,周灵蕴缓缓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鼻尖若有似无挨蹭过她的脸,“那你还不对我好点。”
皮肤上细微的绒毛之间,似乎有蓝紫色电流窜动,姜悯双肩微耸,侧头,屏住呼吸,“别靠那么近。”
“躲什么?”周灵蕴不满捏住她下颌,态度颇为强硬,使得她被迫抬起脸,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完全暴露在视线内。
“不是你脱个半光坐我怀里扭着屁股勾引我的时候了?”
周灵蕴有点好笑,“还会害羞,不可思议。”
“你别乱来。”姜悯焦急蹙眉,两眼紧张乱瞟,“我妈还在楼下呢,你看不见?”
“那又怎样。”姜悯越害怕,周灵蕴越兴奋。
她一手撑墙,一手撑窗,姜悯圈在怀里,玩兴起,“她们一早就知道我们睡了。”
“黏黏啊,不要离窗户那么近,这边房子窗户太矮了。”楼下谷香岚女士仰头大声叮嘱。
“会被看到!”姜悯往前半步。可她没想到周灵蕴竟是打定主意不退不让。
她嘴唇擦过她下颌。
这下不得了。
“你干嘛亲我?”周灵蕴故作不解,“不是要赶我走吗,现在又上赶着,很矛盾啊你这人。”
羞恼至极,姜悯捏拳打她一下,按着她肩膀往外推,“让开你!”
非但不让,周灵蕴扯过她手臂,按在窗框与墙之间的夹角,俯身咬了一下她的嘴唇。
“你想不想我。”周灵蕴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她,她唇瓣过分柔软的触感,惹得浑身血直往脑袋冲,她手掌迅速且自然滑入她下摆,把控着腰肢,“是装出来的吗?想我明明就想得快要疯掉,还装纯情,不停把我往外推。”
热气烘得人浑身骨头软,姜悯小腿打颤,后背贴着墙往下滑。周灵蕴手臂迅速一紧,将她按在怀。
隔着层薄薄的裙布,姜悯猛地一缩,紧张捏住周灵蕴手腕,“要在这里?”
周灵蕴热烘烘的脑袋在她肩窝拱来拱去,含糊着“嗯”了声。
姜悯斩钉截铁道“不行”。
周灵蕴不管,自顾忙碌,手段强硬,却装得委屈,软绵绵“哼”一声,“可我真的很想你。”
她的气息,她的体温,她皮肤表面微微渗出的一层薄汗,她凌乱带有香气的发丝,一切都那么令人着迷。
是的,就在这里,光天化日之下,在她小时候住过的房子里。
有嫉妒吧,这房间那人来过,这张床那人也睡过,她们是挚友,她们会牵手,拥抱,深夜互相安慰,依偎着入眠……
姜悯说,搞不懂对那人是什么感情,或许是有喜欢的吧,只是那时候太小,懵懵懂懂。
周灵蕴理智知道不应该因为这些吃醋,可她脑袋当时“嗡”一声,快炸了。
是,很没道理的事,可她就是嫉妒,就是不爽。
相当不爽。
“万一待会儿有人上楼……”姜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你反锁门了吗?”
内衣带子松垮垮挂在肩膀,心口湿漉一片还被咬得有点疼,她整个人乱七八糟的,动作言语表示不要,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汩汩往外涌,底下潮乎乎。
“没反锁。”周灵蕴脑袋里迅速过了遍周围场景,忽又想到什么,“你小时候是每逢打雷下雨都会躲到柜子里吗?”
姜悯一紧,“你想干嘛?你别乱来。”
周灵蕴把姜悯扯到柜子里。就要乱来。
衣柜到顶,柜里空间很大,姜悯上大学的时候放假偶尔到这边住,挂衣区有她留下的几件夏装,里内满是老木柜混着樟脑丸的气味。
周灵蕴不能在柜里站直,稍驮着肩,把姜悯按在柜子靠墙那面揉。
连衣裙后背拉链拉了一半,裙子挂在腰,姜悯双手折叠抵按在周灵蕴肩膀,在她怀里压着嗓高高低低一阵哼。
姜悯没想到,真就说什么来什么,弄到一半听到周灵蕴贴着她耳朵说“人来了”。
“谁?”她警惕一滞。
“黏黏?”她妈敲门,问你们在里面吗?
姜悯死咬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周灵蕴加快速度。
“黏黏?猫猫?”又是两声叩门响。
周灵蕴手隔着布料往里稍进了半寸。粗糙强硬,姜悯被蜇痛一瞬,喉咙推挤出难耐的哼吟。
“吱扭——”门开。
谷香岚探头张望,“咦,人呢,刚还在楼下看到。”
门大敞着,脚步声渐远,楼下隐约说话声传来,她们没放弃找竹竿打桃子。
姜悯在周灵蕴怀里打着颤到了。
缓了半分钟,周灵蕴打开衣柜推拉门,半是牵半是抱把姜悯安顿在床头,然后才走过去把门关了。
这次没忘反锁。
可现在反锁有什么用呢,姜悯翻了个白眼。
周灵蕴坐到姜悯身边,偏过脸,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抬起手臂,闻了下手指的气味。
没眼看,姜悯扭动脖子,额头抵在墙。
周灵蕴把手送到她鼻端,“你想闻闻自己的气味吗?”
姜悯一巴掌拍掉,“你有病啊?”
周灵蕴笑着,“你有药啊。”
她不住地闻,似乎极其着迷那气味,姜悯被她弄得脸红,捏拳打她一下,“在外跑一天,都没洗。”
能好闻吗?
“我喜欢。”周灵蕴诚恳。
说得姜悯愈发好奇,“什么味道。”
“你闻一下不就知道了。”周灵蕴坏笑。
姜悯羞愤欲死,恨不得以额撞墙。
就多余问!
“可我真的很喜欢。”周灵蕴鼻梁拱进她肩窝蹭,在她耳边小声说话,“我还想吃,想舔。”
浑身一个激灵,姜悯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周灵蕴,你怎么是这种人?你才多大就能说出这种话。”
以后了得?
周灵蕴发现了,姜悯这人就是弹簧,你强她就弱,你弱她就强。
“那我不都跟你学的,言传身教,你说我是哪种人,你问自己啊,你是哪种人。是谁只穿个围裙光屁股坐我怀里扭,一脸欠X的样子。”
“滚吧你。”忍无可忍,姜悯一把推开她。
周灵蕴假装吃痛,捂着胸口“啊”一声倒在床垫。
姜悯理好裙子,打算去卫生间洗一下。
她走出两步,回头看了眼周灵蕴,原地站定思索两秒,然后弯腰把内裤脱了。
她迅速走回周灵蕴身边,小布团把团把,咬着后槽牙往周灵蕴嘴里塞。
“呜呜”摇头挣扎,周灵蕴撑身坐起,拽出嘴里的东西,她低头看清,不由大惊,“干嘛?”
“你不是要吃?给你吃。”姜悯挑衅扬眉——
作者有话说:吃吃吃吃吃吃让她吃
第116章 既然要追求刺激…………
好啊。
既然要追求刺激, 那就贯彻到底喽——
“那你真空啊?”周灵蕴还是好心提醒她。
“你管得着吗?”姜悯回呛,扭头进了卫生间。
这边房子挺长时间没来住,柜子里的沐浴露和洗发露也不知过期没有, 姜悯找了一圈没找到生产日期,懒得管, 脱了裙子打算简单冲个凉。
周灵蕴坐在外间床上, 听见哗哗水声,起身探头望了眼, 不由笑了。
这人没关门。
周灵蕴摸摸鼻子,走门边大声朝里喊。
“喂,你洗澡不关门的呀!”
姜悯回头,“哦”一声, 装得蛮像那么回事,“你帮我关下。”
啧——
周灵蕴忍着笑,“不合适吧。”
“怎么?”姜悯关掉花洒,拧眉往后看。
“我说,不合适。”周灵蕴靠在墙边, “小时候不懂事嘛, 现在长大了, 还不知道避嫌呐?”
避嫌?姜悯一下怒了, “你避个鸡毛嫌,刚是谁把我拽到衣柜里,上下其手。”
“上下其手不是用来形容那个的。”周灵蕴清清嗓子, 摆出老师架势,“‘口大口小,上下其手’是一句谚语,指古时官僚互相勾结舞弊, 跟黄色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好吧。”
多读了几本书看给她狂的,都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姜悯忍不住翻个白眼,“我就要说上下其手怎样,字面意思看就是很黄嘛。”
她歪理一套一套,“什么‘口大口小’,不就是说上面的口大,下面的口小,当然无论口大口小,都得用手,当然口也没问题,不过这里要细分一下,有大口对大口,还有大口对小口,甚至小口对小口也是很不错的……”
她说得自己都信了,末了还叹口气,颇为自得,“欸,中华文字真是博大精深,我也是蛮有智慧的,这都能想到。”
周灵蕴屈膝半跪,手撑墙,笑到肚子疼。
“不过周灵蕴。”里头姜悯喊。
“啊?”周灵蕴应声。
“我们好像还没试过小口对小口。”姜悯唠家常的口气。
周灵蕴笑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定在那,眼神开始发直,脑袋里出现一些马赛克画面。
里头冲个差不多,吩咐,“去柜子里给我拿条浴巾,应该有干净的。”
姜悯絮絮叨叨,说待会儿叫个外卖送些日用过来,趁着下午太阳好,睡衣浴巾啥的洗了晾干晚上洗完澡就能穿……
外头半天没动静,姜悯奇怪,走门边探头往外看。
周灵蕴蹲门口,手里攥着她小裤头,一动不动。
姜悯“pipi”两声,“想什么呢。”
浅浅吸气,周灵蕴抬头,朝她挤眼,“你猜。”
姜悯岂会看不出,她坏笑,“想跟我对口。”
如此直白,周灵蕴不好意思了,手捂住嘴把脸偏到一边笑。
可她忘了自己手里还攥着东西,颇感到纳闷的“嗯”一声,待垂目看清手中物件,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狂笑。
姜悯扶着门框,大半身体躲在门后,也笑得抽抽。
笑,是一种神奇的魔法。
周灵蕴好久没这么畅快大笑过了,她一面感到匪夷所思,一面又觉得合情合理。
姜悯身上没有那种讨人厌的大人架子,虽然她有时候说些话干些事,确实挺讨人厌,但周灵蕴在跟她日常相处中,并不曾感到年龄差距上的威压。
姜悯本质上是个有点神经质,不按常理出牌的可爱家伙。
所以她们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互相开对方的玩笑,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甚至搞黄。
姜悯确实曾深深伤害过她,她也真真切切恨过厌过。
但奇妙的是,正是这份激烈复杂的情感,如同丝线将她们的生命更为紧密缠绕在一起。
痛与快,怨与念;让她痛彻心扉,生不如死,也让她毫无负担放声大笑。
全世界,只有姜悯能给。
下午,姜爸应周灵蕴要求,在庭院的桃子树和樱花树之间拴了一根粗粗的晾衣绳,周灵蕴把洗好的睡衣和浴巾挂出去。
她捞起姜悯睡裙的一片裙角,凑到鼻端,姜悯趴在二楼窗户边看她,“欸”一声。
周灵蕴抬头,手搭凉棚遮挡太阳光,“叫我干嘛。”
“你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姜悯手里拿个苹果,边啃边笑,“人家睡裙你也要闻。”
“你才有奇怪的癖好吧。”周灵蕴哼声回呛,“喂人家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吗?”姜悯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NO,宝宝,甘旨肥浓,水陆之珍,不是谁都有福气可以吃到的好吧。”
“装货。”周灵蕴转身。
“你以为就你会拽文?”姜悯说你才装货。
谷香岚女士正捏把小铲,院里锄草,“你们吃什么好吃的呢,也不拿出来分享分享,长大学会吃独食了。”
“没——”周灵蕴借口衣服还没洗完,两三步跑没影。
姜悯笑喷,“年纪大了,还是稍微忌下口。”
谷香岚何许人也,此话一出她立即领悟,恶狠狠瞪了眼姜悯。
“谁让你乱接话,真是!”姜悯大叫。
谷香岚拿小铲子隔空指她。
周灵蕴上楼,把揣在裤兜里的小布头摸出来,水龙头底下洗。
姜悯跑到她身后,背着手,脑袋使劲往前伸,“怎么洗之前不先闻下。”
镜子里的周灵蕴本是老老实实面无表情洗裤头,年轻禁不住逗,脸一下红了。
“从冷脸变热脸了。”姜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捉弄她的机会。
周灵蕴默默忍耐着,小布头洗完拧干水,晾在卫生间窗户边的架子上。
姜悯在周灵蕴转身之际,抓起她湿润的手掌隔着衣服贴在自己心口,手指的力量带动,回馈她同样的脸红。
周灵蕴后来把姜悯抱洗手台上坐着,撩起她裙子开始吃。
姜悯一条腿踩在洗手台边缘,一腿悬空,打得很开,她手摸到周灵蕴脑后的马尾辫,手指抓住发尾缠绕几圈,另一手托住她后脑用力按向自己,听见周灵蕴“呜”一声,还没怎么就咬着嘴唇开始抖。
周灵蕴手背擦了下鼻尖的水,抬起头,红着眼睛往下看,没费什么劲手滑进去。她直起身凑到姜悯耳边,问她“怎么这么快”。
“嗯?”
“这次怎么这么快。”
姜悯使尽浑身解数,求周灵蕴留下来,周灵蕴无动于衷,每天吃完饭就走,片刻不多留。
眼下,姜悯手按在周灵蕴肩膀,使劲把她往外推,周灵蕴一动不动,甚至进得更深。
可这似乎只是个开始。
周灵蕴把软成一摊烂泥的姜悯从洗手台抱到外面房间床上休息,准备下楼帮大人一起弄饭之前,贴着姜悯耳朵根说“等着”。
“给我等着,晚上等着。”
余波未尽,姜悯闭着眼睛躺在那,躺在四五点暖融融毛乎乎的太阳光里,疲惫而满足睡去。
周灵蕴后来上楼叫她吃饭,打开门瞧见她睡着,嘴里的话咽回去,走过去坐到她身边,低头静静看她一阵,抓起她软绵绵搭在腮边的手,亲了一下。
放回去两秒,又抓起,掰开手指,亲吻过掌心。
姜悯醒来,艰难掀开半拉眼皮,嘴里嘀咕了句什么。
“嗯?”周灵蕴没听清,弯腰耳朵凑过去。
“别走好吗——”
朦胧呓语,湿润心田。
周灵蕴想起在厨房蹲垃圾桶边给大蒜扒皮的时候,谷香岚走过来,摸了下她脑袋,叫她“猫猫”。
谷香岚说,无论你跟姜悯的关系将来是何种走向,你都永远是这个家的一员。
“你随时可以回来,你不想和黏黏一起,也可以拥有自己的房间和床,我们永远欢迎,这个家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周灵蕴回头,看到奶奶坐在客厅沙发,姜爸正教她用新电视的遥控器,她说想听黄梅戏。
“好饿——”姜悯绷直手脚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问晚上都做了什么菜呀,“好累,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周灵蕴摸摸她的头发,“土豆烧排骨,农家小炒肉,凉拌鸡丝,拍黄瓜,还有个三鲜汤。”
姜悯掰着手指头数,问够吃吗?
周灵蕴歪头想了下,“不够我们晚上可以偷溜出去吃烧烤,我想吃烧烤了。”
姜悯哇哇大叫着,两条手臂缠上周灵蕴的脖子,“看来我的愿望成真了!”
她像只猴子吊在周灵蕴后背晃来晃去,“你刚说了‘我们’,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我们’,那你今晚不走了哦?”
周灵蕴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她侧过身体,捧起姜悯睡得软软热热的脸,指腹细细摩挲着。
“你很舍不得我吗?”
夕阳像蜂蜜淌满了整个房间,空气里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彩色条纹泡泡糖味道,姜悯的脸上还有几条睡觉睡出来的红印子,她的眼睛格外的湿和亮,她用力点头。
“我舍不得。”
周灵蕴心里什么东西“嘁哩喀喳”垮掉的声音,然后开始融化,像冰淇淋顺着手指流到手腕又滴在裤腿。
“我饿了。”周灵蕴的回复好像有点不着边际。
姜悯利索爬起,“那我们赶紧下楼吃饭。”
“我还要吃甜点。”周灵蕴坐在床边,仰脸看着姜悯,不动。
“那我现在就买。”姜悯去抓手机,“吃完饭外卖就能到。”
“哎呀不是了!”周灵蕴怀疑这人装的。
装挺像还。
“那是什么?”姜悯眨眼,眼底真实的迷糊。
“就是……”周灵蕴实在很不好意思,她手掩唇,嗫嚅着,“对口。”
“哦——”姜悯意味深长笑了,她回头飞快望了眼房间门,“那是大口还是小口。”
“都口。”周灵蕴答——
作者有话说:咕咕的小破文啊,又快完结啦——
第117章 大白天发什么骚
老太太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血压、血脂和心脏都有些问题,好在不算危急,这个年纪嘛都是保守治疗为主, 医生叮嘱平时要多走动,饮食清淡, 好好将养着。
“是嘞是嘞, 烟酒我从来不沾!”老太太冲医生使劲摆手,絮絮重复。
“好多人都是抽烟抽死, 喝酒喝死的嘛,我可不沾……”
周灵蕴忍不住笑,“医生没提烟酒的事呀。”
“那烟酒能沾吗?要得肺癌肝癌!”老太太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拔高, “又费钱又索命,你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确实。”周灵蕴慢悠悠接话,眼神往姜悯那边飘,“有些人私底下烟酒都来的,又费钱又索命, 她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医生低头写病历:“那我给您开点药——”
老太太还沉浸在对烟酒的愤慨里, 掰着手指说村里谁谁谁就是喝酒喝没的。
“一天一瓶苞谷酒, 当水喝!哼, 他不死谁死……”
周灵蕴发现了。
人上了年纪话就会变多,还容易陷在自己的逻辑里出不来。她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怎么把奶奶从这烟酒的死循环里拽出来。
这可是她亲奶奶啊。
插不上话, 她有点无措,一个劲儿挠头。
“你让让。”姜悯说着,胳膊肘捅,把周灵蕴拱到一边, 上前搀着老太太手臂,顺势将人往诊室外带。
“奶奶生活习惯很好的,检查报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纸黑字骗不了人。咱们继续保持,好好活,用力活,争取再活一个世纪。”
她也不管老太太絮叨什么,只管捧,顺着哄着,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倒,直把老太太逗得眉开眼笑,边走还边回头教周灵蕴怎么缴费,上哪儿拿药……
到车库,姜悯把老太太搀后座,老太太坐稳,歪起屁股,窸窸窣窣摸,半天,衣服内兜掏出个巴掌大的蓝布包,硬往姜悯手里塞。
主驾位,姜悯扭头,“这是什么呀?”
“给你的,回去看。”老太太又把小布包抢过来,往她外套口袋里塞。
周灵蕴坐在副驾驶,怀里抱着一大堆刚取的药,好奇扭身,“什么东西啊?神神秘秘的。”
“别让她看见。”老太太冲姜悯挤眼,压低嗓,“回去自己看。”
“不是——”周灵蕴给气笑了。
“什么就不让我看见?不想让我看,您也稍微背着点我啊,我还坐在这儿呢!”
姜悯笑笑,把蓝布包从外套口袋转移到手提袋,“行,我回去自己看,不给她看。”
她摸着里面厚厚一沓,猜想八成是老人的手写信。
“嗯嗯,”老太太放心靠回座椅,临了还不忘嘱咐,“反正别让周灵蕴看见。”
“不让看拉倒,不稀罕!”周灵蕴吼完,赌气把怀里的药一股脑扔后座,“你自己拿着吧。”
到家,上楼,房门一关,周灵蕴满脸贼相凑过去,“什么什么,快给我看看……”
姜悯捂嘴笑个不停,“不是不稀罕。”
“我哄她的,哄她。”周灵蕴好奇死了,催促不停。
姜悯坐梳妆台边,手提包搁大腿上。蓝布包里面还有个老太太自己手缝的白布包,打开暗扣扒开里层防水用的塑料袋,深处藏那东西却大大出乎她们意料。
粉的,一张张摞着,对折,胶皮筋捆着。
周灵蕴惊呆了,使劲揉眼睛,“这是活人钱死人钱?你看看是不是天地银行……”
姜悯朝她后背就是一巴掌,“你猪脑子啊。”
她抽出一张,举高迎着亮,前后翻转,“确实是真钱。”然后开始点。
周灵蕴蹲地上,两手搁在姜悯大腿,不出声乖乖等她点完,“多少?”
“一万三。”姜悯说。
周灵蕴倒吸一口凉气,“老太太哪儿来那么多钱?”
姜悯后来找她妈打听过,其中有一部分是周灵蕴刚离家那会儿卖猪的钱,另一部分是村里发的补贴,再有就是老太太摆摊挣的。
老太太闲不住,自己绣的鞋垫啦,山上摘的野果,自制的野茶啦,赶集天背到集上卖,这几年下来,攒不少。
“全给你了?”谷香岚问。
姜悯点头。
谷香岚奇怪,“怎么不是给小猫?”
周灵蕴说“我也想问呢”。
谷香岚歪头琢磨会儿,笑着,“老太太喜欢你。”
“哦,这样——”姜悯挑眉。
周灵蕴自己灰溜溜回了房间。
她抬个板凳,窗边坐着,看楼下摇椅上躺着晒太阳的奶奶,捡了片窗台上的落叶扔她,又自顾笑起来。
她怎么会不懂呢,奶奶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她们在老房子住了几天,开学前,姜悯出主意,让周灵蕴把赵圆、万玉、蛋挞和梦真,还有舒颖也叫过来。
一帮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饭,姜悯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小礼物,意思是感谢大家这段时间以来对她和周灵蕴的帮助,也是宣布跟周灵蕴正式和好。
吃完饭,朋友们一一送走,周灵蕴回到房间,两手插兜表情酷酷的,“我同意了吗?你就擅自宣布和好。”
“你没同意吗?”姜悯怔住。
“没啊。”周灵蕴大声,“我啥时候同意了。”
姜悯回头去把房间门关上,锁住,然后反手揪住自己的后衣领,从上往下那么一拽,蛇一样缠上去,两条手臂挂在周灵蕴的脖子,左右那么晃,“那现在呢?”
姜悯胸型很漂亮,半球型,饱满圆润,色泽白皙,周灵蕴视线立即被吸引,双手有自己的意识,自然圈上她腰肢,随即是重复过了千百遍的动作,她弯腰埋首,张嘴去啃。
仰天,一声喟叹,姜悯半眯着眼,手摸到周灵蕴毛茸茸的后脑勺,被咬痛,狠着劲儿抓了把她的头发,“属狗的?”
“属猫。”来不及拉窗帘,周灵蕴环住姜悯滚到大床上,伸手把灯关了。
是属猫,牙尖得很,叼住就不松口,姜悯抬腿踹了她一脚,“不是不和好?”
周灵蕴反应快,一把攥住她脚踝,扛在肩膀,小腿肚子亲一口,“那你还不好好表现。”
“怎么表现。”姜悯有点发抖,双手高举过头顶,“捆起来。”
周灵蕴开学第一天,小组的试验田扛着锄头翻地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姜悯。
没找着绳子,姜悯的衣柜里翻出一条黑色中古真丝领带,周灵蕴第一次玩,高处俯瞰,整块头皮都爽得发麻。
某人平日里横行霸道,作威作福,绳子一捆立马老实了,只有挣着喊着求饶的份。
“九月种什么,种大蒜还是种萝卜?”同组的女生走过来,在她耳边说话。
周灵蕴吓了一跳!
女生“哈哈”笑,拍她肩膀,“你想什么呢浑身一激灵。”
“别吓,你把我月经都吓出来了。”周灵蕴扔掉锄头,“我去趟卫生间。”
到卫生间一看,月经没来,周灵蕴洗完手出来,裤腿胡乱擦擦水,掏手机给姜悯发消息。
[我湿了。]
姜悯抱着电脑从会议室出来,走廊上听见兜里手机“叮咚”一声,拿出来看,才刚解锁就掉地下。
小助理跑过来帮她捡,她顺势把怀里的电脑和文件塞过去,抓起手机飞也似逃进办公室。
[啊?]
[啊?]
[啊?]
[我想你了。]
周灵蕴回。
缓了几秒,补充:
[准确来说,是想到你了。]
[老板大人,你好好看。]
没头没尾的几句,除姜悯外,还真没人能串得起来。
[大白天发什么骚。]
周灵蕴理了理额发,扶正头顶的草帽,往小组的试验田走,也觉得自己有点沾染上姜悯的神经质。
[就是想你了呀。]
讨厌鬼。
因着老太太身体原因,谷香岚女士寻思着还是搬回住城里。
城里医疗条件好,交通也便利。
还有就是为了姜悯和周灵蕴。她让姜悯和周灵蕴也搬过来一起住,这样两人之间要再有什么鸡毛蒜皮,她们帮着从中调和,哄着劝着,也不至于让事情闹大。
姜悯和周灵蕴的关系,谷香岚和老太太从来门清,老登古板,内心虽不赞同,但并不体现在行动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悯拜托妈妈有空打探打探老登口风,老登领会,当时没说什么,某天饭桌上,突然没头没尾说了句“也行。”
“爸爸,我给你倒酒。”姜悯多机灵,赶紧搁了筷子上前伺候。
“你跟周灵蕴最近没吵架了吧?”她爸板着脸挺严肃的样子。
周灵蕴在学校,周五下午才回来,姜悯说没呀,“我们好着呢。”
“你这个人,脾气怪得很,上学上班这么多年,一个朋友没交到,也算是一种本领。你看看人家小蕴呢,小时候的朋友现在还有联系,你们两个在一起那么久,她很不容易啊!忍受你很多的!”
老登最多只能说到这份上了,极限了。
姜悯点头哈腰,“您教训得是。”
回头,给周灵蕴打电话,原封不动转述。
“小同志很不容易的,啊,忍受我很多啦……欸你没看到他当时表情,爹味儿冲得很。”
“他可不就是你爹。”周灵蕴围着操场一圈圈跑步,声音带点喘。
姜悯靠在床头,敛目沉思片刻,“有个小小的要求,虽然提出,但并不强制要求满足。”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周灵蕴放缓速度,拧开瓶盖喝水,“有屁就放。”
“我们在床上的时候,你可不可以也这样喘给我听呢。”姜悯装模作样,好言好语,有商有量。
周灵蕴一口水噗地喷出来。
哪来的装货!——
作者有话说:咕来啦!!
第118章 原来麻逼是这个意思
周灵蕴过完十九岁生日的次年秋天, 也就是她二十岁生日的前两个月,姜悯有天突然发现她瘦了很多。
那是个寻常的初秋傍晚。
夕阳将沉未沉,姜悯懒洋洋倚靠在二楼房间窗台, 啃一根冻得梆硬,她妈自制的可以拿出去当挡路石的绿豆冰棍, 看楼下周灵蕴被草丛里蹿出来的一条四脚蛇吓得原地起飞……
新的发现, 就在周灵蕴腾空的一瞬间。
光从一侧打来,浓烈的几道阴影降落, 周灵蕴惊恐之下,本能抬头,姜悯看到她的脸。
像泥塑大师手下的人物模型,手起刀落间神奇减褪去婴儿肥, 一眨眼,就从一个喜欢嘟嘴皱眉鼓腮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看起来有点难搞的先锋毒舌女青年。
“你很悠闲嘛——”周灵蕴现在的脾气很能对得上她的脸。
姜悯愣愣眨眼。
“装什么,还不下来帮着一起干活。”周灵蕴一面嘀咕着“吓死我了”,一面扭头跟谷香岚蛐蛐, 说“这女的真懒”。
姜悯咬了口冰棍, 笑。
周灵蕴手里攥一把除草的小铲, 跑窗下, 仰着头,“别装傻。”
“再有几个月你就二十岁了哦。”姜悯不为所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再过几个月, 你也三十岁了。”周灵蕴说。
姜悯点头,“所以,你年轻力壮,应该多干些活。”
“你年老色衰, 还不好好保养?生命在于运动啊……”周灵蕴话没讲完,看见姜悯噘起嘴巴要朝窗下吐口水,呜哇大叫着跑开了。
快三十岁的姜悯发现自己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居然没生气,而是继续安静趴在窗台啃冰棍。
说是绿豆冰棍,其实就是用吃不完的隔夜稀饭冻的,敷衍得,白砂糖都没放,但姜悯依旧啃得有滋有味。
最近这一两年,姜悯发现自己心态变得平和许多,具体表现在开车的时候不爱骂脏话了。
虽然骨子里还是调皮的,但跟现在的周灵蕴比起来,差远了。
姜悯想起今天上午,她开车去学校接周灵蕴回家,校外车道,一个岔路口几个男学生突然追打着冲到马路上,她猛一脚刹车,还没来得及生气,周灵蕴就把脑袋伸到车窗外面去了。
——“*@#¥%*&#¥”
——“$##@^&*^&%$#&***%”
(此处省略若干)
总之,骂得很脏。
“欸消消气,没事,我看着的,我开车还是蛮谨慎的。”姜悯赶紧给周灵蕴递水,快快驾车远离是非之地。
“一群王八蛋,活够了,要死死远点啊,真是晦气。”周灵蕴余怒未平,嘀嘀咕咕骂一路。
姜悯有些好笑。
饭桌上,她半开玩笑把这事一说,大家都挺意外的。
谁还记得周灵蕴刚到家时候的样子啊?
“凶得很,现在。”姜悯说。
“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谷香岚给周灵蕴夹菜,又腾出手,拍背安抚,“不气不气哈,虽然这事确实挺让人生气的。”
老登倒觉得还好,“就是要凶一点,才不会给人欺负。再说,谁遇到这种事情,可以忍住不发脾气?”
姜悯举手,“我。”
周灵蕴把她台词都说了,她完全没有发挥的空间。
老太太慢吞吞吃完一整块梅菜扣肉,手帕抹抹嘴巴,“像我年轻时候。”
后来,经众人分析,周灵蕴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部分是遗传,部分是姜悯的锅。
“猫猫就是黏黏的过去式。”谷香岚总结。
老登又说不一样,“姜黏黏那个时候脾气还要怪,小蕴我倒没看出什么问题,她的反应不都很正常,很合理?”
姜悯听了半天,“你们就针对我呗。”
周灵蕴咬着筷子笑。
身后有开关门的动静,思绪被迫中止,姜悯转身,“回来了。”
“好热,我冲个凉。”周灵蕴转头进了卫生间。
姜悯吃完最后一口,木棍丢进垃圾桶,听见周灵蕴在卫生间喊,让给她拿睡衣。
“睡裙还是居家服?”姜悯大声问。
“居家服。”周灵蕴说。
她们从去年夏天就一直住在老房子这儿,周灵蕴上学倒是近了,有时下午没课会自己搭地铁跑回来吃晚饭,第二天早八开始前赶回去。
姜悯上班麻烦些,多出二十分钟通勤,但她并没有因此改变作息,只是把每周一上午的晨会往后挪了半小时。死富二代,为所欲为。
她们把大部分的行李都搬过来了,猫二也带过来。
搬家那天,姜悯问周灵蕴有没有舍不得,周灵蕴站在小区楼下,抬头数了下她们的楼层,低头望向身边的姜悯,摇头。
“你不就在我身边。”周灵蕴指了下背后的猫包,“我们的孩子也在。”
姜悯手撑在周灵蕴肩膀笑,“那谁是大妈谁是小妈。”
周灵蕴当时回答,“那肯定你是小妈。”
“嗯?”姜悯费解,“小猫和猫二都是我带回家的,我凭什么是小妈。”
周灵蕴说没错,小猫和猫二都是她跟姜悯的孩子,但她跟小猫和猫二要各论各的。
“我妈不要我了,你把我带回来,你就是我妈,但因为你很年轻,所以你是小妈。”
姜悯稍花费一点时间理顺逻辑,觉得她说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接受了。
然后周灵蕴忽然凑到她耳朵边说话,说妈妈我要吃neinei……
想到这里,姜悯忍不住笑了。
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姜悯把居家服送到卫生间门口,里头周灵蕴的一只手伸出来,她刚要把衣服递过去,那只手却一把攥住她手腕,将她拽入门内。
室内水汽氤氲,视物不便,姜悯稀里糊涂被拖到淋浴头下,肩胛骨抵靠在冰凉的瓷砖墙。
她表情呆呆的,“你干嘛呀。”
周灵蕴靠得很近,双手把控着姜悯腰肢,流水中亲吻她,“我想你了。”
姜悯有点没反应过来,“我不是在呢。”
“我知道。”不过两三秒,周灵蕴嗓音变得喑哑。
她手指拨开姜悯肩头被水淋湿的黑发,滚烫的吻落在她脆弱的颈,随后是唇。刚吃过冰棍的姜悯的唇冰冰凉,像果冻,周灵蕴有些着迷那感觉,专注去吻,直到嘴唇温度一致。
新学期课程增多,周灵蕴过去的几天都没找到机会回来吃饭,自然也没能见到姜悯,她计划是中午吃完饭就把姜悯拖上床,结果饭后被叫去院里除草,直到现在才有空。
“我想你想得快疯了。”周灵蕴说。
居家服被水淋湿,贴在皮肤上不太好脱,姜悯想帮忙的,可周灵蕴的嘴弄得她浑身无力,连手都抬不起,居家服的长裤还悬在大腿,她很没出息到了。
“怎么这么快?嗯?”周灵蕴慢条斯理把人扒光,抱在洗手台上坐,圈住她,问。
“再来。”姜悯只好说。
“当然。”周灵蕴不需要她提醒,“我要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每次都这样,成心戏耍她。
姜悯的应对之策是自己把手伸进去。她知道周灵蕴最受不了她这样,她弄不了几下就会被捏住手腕制止。
然后周灵蕴会告诉她——“不许,这是我的。”
很霸道,还很幼稚。
但实话讲,姜悯蛮受用的。她就吃这套。
事后,姜悯打电话跟舒颖抱怨,“什么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跟你讲,在二十岁的小年轻面前,算个屁。哎呦我这一天天的,人都麻了。”
舒颖这人说话一直挺脏,“原来麻逼是这个意思。”
姜悯在床上笑到打滚。
周灵蕴端来饭后水果,一脸纳闷,“你笑什么呢。”
姜悯开的免提,舒颖听到,在电话里超级大声,“有人点她麻穴了!”
姜悯笑出鹅叫。
周灵蕴后来搞清原委,说“怪不得你俩能成为朋友”。
姜悯为自己辩解,“我还是略逊一筹。”
周灵蕴坐到床边,用牙签给姜悯喂水果,姜悯想起什么,翻身下床,拉着周灵蕴走到体重秤面前,“我看你是不是瘦了。”
周灵蕴顺从踩上去,跟上周差不多,浮动在两公斤以内,没胖也没瘦。
姜悯奇怪,摸着下巴端详,“可我真的觉得你瘦了,婴儿肥都没有了。”
周灵蕴从体重秤上下来,看着姜悯,轻轻地笑了,“你也说,我再有几个月就二十岁了。”
是啊,时间真快啊,一转眼,周灵蕴竟然就要二十岁了。
姜悯想起自己的二十岁,好遥远,感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晚上她们手拉手出去散步,这个小区在二十几年绝对称得上高端,但现在很旧了,学区位置也不好,业主群体大多是中老年人,聚集在小区门口的业主会所,唱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
这歌周灵蕴小时候听奶奶唱过,她自然哼唱出下一句。
“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
她们坐在业主会所对面的长椅,姜悯把头靠在周灵蕴的肩膀,指着旁边一排银杏树,说你等着吧,“再过半个月,银杏果成熟,掉满地,臭出三条街!”
姜悯说她小时候每年到了那个季节,放学回来都得躲着走,“银杏果真的非常非常臭!”
周灵蕴捏着姜悯的手腕,好玩一下一下打在大腿,“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姜悯歪头,思索片刻,“你是指在那个人死之前还是死之后。”
周灵蕴没有继续问下去。
不重要了。
今天,明天,往后的每一天,她都会陪伴在她身边,无条件接纳她所有喜怒哀乐。
一遍又一遍,她们会并肩一起走过她来时的那条路,从小区大门到家那条路,用快乐的记忆覆盖掉悲伤的记忆,然后再一起迈向只属于她们的美好未来——
作者有话说:咕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