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浮舟的嘴角湿漉漉的,那是宿傩湿润的舌尖在舔舐她。


    他握着她的肩膀,她骨架不大,转生之后仍然如此,肩头能轻松地被宿傩宽大的手掌包裹。


    而宿傩也并不残酷,他的亲吻不包含欲念和性丨幻想,像温顺巨大的食草类动物用唾液濡湿它的同伴,浸湿理顺彼此光亮的皮毛。


    浮舟坐在他怀里,凝视因近距离而模糊不清的那张脸:他歪过头,看不清眼神,但他的动作在以惊人的方式同步,这使她感觉到宿傩很认真。


    他捧着她的脸,说了对不起和抱歉。


    浮舟能听明白,也能理解,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也谈不上有什么特殊的感触,因为她的痛苦确切存在,却也不算长久。


    浮舟「总是」会有新的机会,所以她能在「下一次」再尝试别的。


    仔细想想,这点倒是和羂索的重启理论一样残忍,不过是对自己的残忍。


    强迫自己一直坚持下去什么的……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浮舟想:我就是没那么爱放弃。


    她也回吻宿傩:“你现在能稍微稳定下来,我真的挺满意的,也很珍惜这段相安无事的时间,而且我确实从来都不抗拒你。”


    但浮舟并不珍惜宿傩本人,她珍惜的更像是没他的日子,此时此刻,她完全说不出她很期待和他一起的未来什么的,她也没办法真的心疼这个男人。


    就算他帮了她,就算她仍然需要他。


    哎,这样大家都认真起来的场合,说违心话就会感到屈辱呢。有种背叛了过去的自己的感觉,就算那个人已经和旧日的痛苦一起被抛在过去,现在活在21世纪的人是她。


    不知道宿傩会不会觉得她拧巴。


    反正他就算这么想,也不会抱怨到她面前,所以无所谓啦。


    浮舟想到此,不由得又有些愉快。


    她推开了宿傩,微笑看了他一会,然后又贴上去抱着他的腰,态度懒散:“如果你感到不高兴,这是正常的,


    要是你真的爱我,就不要老提起它。你就当容忍我的存在一样也容忍它。”


    “宿傩,人很难爱上一个没什么帮助的别人的,被拖后腿,耗费时间,心力交瘁,谁都不想……”浮舟是故意这么说的,她说话时还偏开了脸。


    实际上,她在说她和他,说自己不愿意被拖后腿。宿傩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听她这样说,他感到愤怒。


    但很快,浮舟却又说:“我对你毫无帮助。”


    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停住了,宿傩也停住,连呼吸都消失了。


    浮舟轻轻地,轻轻地,拍了拍宿傩的肩膀。


    “我发现有些人在描述过去的时候会一味聚焦于创伤,譬如原生家庭;也会一味聚焦于精彩的瞬间,譬如上任伴侣,但我对自己的记忆显然更关注,所以我记得你曾经讨厌我,也会记得你无私的付出。”


    她的胸膛慢慢贴上宿傩的,心跳像海浪。浪潮声中,浮舟渐渐抬起了头,脸上带着宿傩依旧解不开的神秘微笑。


    她又亲吻了他。


    浮舟到底在想什么?


    宿傩已经彻底明白:他没办法自己搞懂。


    他只知道,她想做什么就会做什么,一句话在她嘴巴里,添加或者减去几个字眼,意思则大不相同。


    而他的心脏也不过是她手里搓圆捏扁的玩具,浮舟会挂着这种只有他一个人觉得邪恶的微笑,高高地将它抛起,就像火山海啸里被甩上天的船只。


    宿傩以前还当她的面嘲笑过这种小舟……因为浮舟的名字就带船。


    他那时候,抱着某种同样邪恶的念头,还蛮爱看她惊惶又无助的隐忍表情的。


    也许彼时的他只是很喜欢浮舟不住贴上来的柔软身体,还有她暗自在他衣襟上发力攥紧的拳头,还有她惴惴不安地松手后……除非浆洗,否则不能抹平的褶皱。


    但彼时的浮舟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是一味地无措,就像…


    就像现在的他。


    宿傩感觉自己非得将性命和尊严都放到托盘上,就像她以前那样,才能堪堪得到浮舟的一瞥。


    这如何能不教人沮丧?


    于是他口吻也忽然冷硬起来:“如果你以为我将说谢谢,那你就想多了。”


    宿傩有魄力地推开了浮舟,他的手就顺便搂在她腰上,不使她因为推力跌倒。


    浮舟呢,也不说她生气了,也不说他煞风景,她还甜蜜地笑着,嘴巴里小声讲:“哦,我也想象不出来你跟我认识的别人似的,把礼仪敬语挂在嘴边,那样就太无聊了。”


    最后一句话绝对是刻意迎合他,宿傩暗自想着,然后他多沮丧了一分:自己到底给浮舟找了多少借口?


    越卑微越凄惨的人才越会找借口。骗自己骗的厉害,宿傩可瞧不起这类人了。


    看吧,没办法活在现实里,说明人生失败,脑袋也不正常。


    “你怎么不说话?”浮舟歪着头问宿傩:“理理我啊?”


    宿傩越想,语气越冷:“我在想你还有什么隐瞒的。”


    浮舟矢口否认:“隐瞒?我什么时候瞒着你做事了?”


    刚好,他们的心跳都慢下来,有足够的间隙去沉默。


    “你……”宿傩只滞涩了这一下,就回归了他原本的冷静——近似冷酷。


    他走回擅长的地方,将浮舟当成敌人,找寻破绽,无需费力,这是事先申明:“我知道你一定还在隐瞒什么东西,但我不会问你,我会主动保持界限,等你等到你愿意说的那天。”


    浮舟才不会坐实:“我哪有保留,我对你简直毫无保留!”


    而宿傩也就不再留口:“三天前,你忽然说要做容器,事情还没解决,我也还没忘掉72小时之内的事情。”


    “你并不信赖我,却还主动找我…你不会做对自己全无好处的事情。”


    宿傩说到这里,看见浮舟抿起的嘴唇,她似乎想让他别再说了,但终究决定继续听下去,听他还要说什么。


    宿傩想,事实是什么真的对他重要吗?答案是否定的。他一点也不好奇。


    他接着说:“但这些都不重要,我都不在乎,我更在乎你。无论你想隐瞒什么,你可以自己留着。”


    “然后,留在我身边。”


    宿傩说完,又把浮舟从领域里驱逐出去。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不动声色地翘着腿,靠在床头,发呆。


    浮舟的心跳砰砰砰,一部分是因为紧张,一部分是……她也说不好。


    那么浮舟究竟是否有所保留呢?


    答案是有。


    *


    更早些时候,浮舟受肉的第二天。更具体的说,11.30,锈湖。


    浮舟:「我知道我有点讨价还价的意思,但你能做到吧?」


    她的意识沉入凡尘间不存在的地方,就像在平安时代的每一次神游。乌鸦教授她此法。


    浮舟在旅馆的天鹅绒床单苏醒。


    她去找了乌鸦,说明来由。


    「我有一点点后悔了。关于你之前提出的『因为我表现良好,所以希望进一步合作』的事项。简单说,我愿意继续为你所用。我来自荐。」


    乌鸦并不惊讶她能回来。「你在说金色方块的事情。」


    浮舟:「嗯,对。顺便问一句,金色方块是什么?」


    「完美的记忆。」


    浮舟问:「有多完美?需要用特殊方式提取吗?」


    「纯粹、不经磨损、蕴含灵魂的记忆。」


    「太不具体了,我想听更详细的。」


    「宿傩。」乌鸦忽然说出那个名字。


    浮舟听到那个名字就一颤:「啊?」


    可千万别被他发现自己跑到这里来了。


    「他说他等你回来的时候。」


    「哦哦哦。」原来是倒叙!


    乌鸦带浮舟去了炼金工坊,浮舟坐在小板凳上,乌鸦端出一个托盘,揭开黑布,里面的方块呈金色,璀璨闪光。


    「那个时候,他说爱你,他『真的』爱你。然而你不真的爱他。」


    「你是说,这是他身上提取出来的?」


    「没错。」


    「……我事先问下,你这里能看见我在21世纪的遭遇吧?」


    「你的灵魂属于这里,湖水能照出你的经历。」


    浮舟:「那你或许知道,他现在顺理成章地占用了我的身体。我成容器了,没地方去。而且宿傩能看见我的记忆,所以我不得不等他先受肉……之后再来找你。不然一切都要被他看见了!」


    乌鸦只是展示过珍贵的提取物,又将它收起。金色方块可遇不可求,他从宿傩身上提取。


    浮舟……浮舟自白说她爱他,结果转世后空空如也,没有留下这种纯粹的东西。


    乌鸦:「是你说你自愿献身,他听从你。」


    浮舟看在是乌鸦的份上才辩解:「这……我也有我的难处,等他后来决定要用我了,一切就来不及了。不过对你而言更有说服力的应当是:我确实能做到这种事情,已有先例。」


    浮舟的适应能力足够强,而且她是带着热忱与任务来的。她要说服乌鸦。


    她说:「我没想隐藏,我可以尽力完成与你的新交易,但我需要一具完整的、属于我的身体。」


    「你已经有了身体。」


    「拱手让人了。宿傩帮了我很多,他应得的。我记得你有留样,他们还在吗?」


    浮舟绕着黑脸的乌鸦转啊转,像极了磨坊里的马。


    但她的主观能动性显然更强。


    「我注意到,你那天花了不少时间分离。乌鸦先生,你在分离什么?容我斗胆猜测,是不是『术式』?转生的那具身体一点咒术师的潜质都没有,可你我皆知宿傩却是最为优秀的佼佼者。」


    「你留下了最关键的,你最好奇的那部分东西,每样都有一点,对吗?生得术式是奇妙的东西,不管是只靠情绪就能产生的真实力量,还是依托肉身镌刻的特异能力,它们宛若神明的炼金产物,从无到有,总教人心醉着迷。」


    「当然,那太艰深,对我来说遥不可及。我不贪图强劲的术式。只不过我恳求你,能不能像上次分离『留样』那样,再精密地提取出你需要的部分,把剩下的


    留给我呢?」


    ……


    ……


    乌鸦传授了浮舟提取方块的途径,并且说:


    「我需要时间培养,材料不够。」


    浮舟问:「多久?」


    乌鸦说:「至少需要三个月,或许超过百天。」


    「可万一宿傩没打赢五条悟……」


    「你可以回来,在这里等。不过宿傩确实爱你。」


    「什么意思?」


    「你可以让他别这么做,求他中止,就像你之前支配他的时候一样。」


    浮舟完全不觉得自己支配了宿傩,但她和乌鸦氛围和睦,她不忍心打破。


    她认真敷衍,假装自己考虑了:「好吧,我试试。」


    她又随口扯了几句天气晴朗,毫不关注目前是阴天的实际,正准备开溜,回去,别被宿傩发现自己在开小差。


    乌鸦忽然问她:「为什么?」


    浮舟不解:「什么为什么?」


    乌鸦问:「你如此费心……过你自己也不看好的生活。」


    浮舟未曾迟疑,直说:「像你这样的天才炼金术师也许也关注过外头的社会消息,你听过『希望实验』吗?」


    「或者更字面的名称,『强迫游泳实验』?」


    「没有。」


    「行啊,那我来给你说说。」浮舟无所谓地耸肩——


    卡特理查德博士将数只老鼠放在了盛了水的玻璃杯中,每杯水位都高于爪子着地的高度,观察老鼠何时坚持不下去,不游泳而淹死。


    之所以名为希望实验,因为实验团队会将老鼠从水里捞起,烘干,休息三分钟,而后重复。


    他们分了很多组,做了很多的老鼠。幸运的老鼠十几秒就因为学不会而淹死,其余的则一直游泳,一直游泳。


    反复。直到淹死。


    最后的论文中,坚持最久的老鼠一直没有被救起,它游了60小时。


    而一般而言,会游泳的老鼠能坚持15分钟。


    浮舟说:「老鼠是非常低下的生物,用于实验不浪费又成本低。啮齿类动物都不喜水,所以被丢到水里就会不由自主地逃离。生物本能决定了它们意识到没办法逃离就会从基因层面放弃了。」


    浮舟告诉乌鸦这个有趣的生物学小常识。


    「该实验用于研究人类抑郁症,而我说的这个例子是20世纪50年代的产物。那个时候的实验学没有21世纪的规范严苛,也不太讲究人道主义精神。」


    「可巧现在没那么宽松的科研环境,情况对老鼠好了太多。但对论文不好。」


    浮舟在最后说:「条件允许的话我也会一直游,15分钟,30分钟、60分钟、3600分钟。到最后。」


    浮舟认为自己已经见识过希望。


    乌鸦没再骚扰,由她自己入神。她看了看低垂的天幕,看了看身边的湖,后又回看身后老旧的旅馆,摇了摇头。


    她想:「因我已触碰过天空」。


    说起来,锈湖天不如外面的蓝,而且这里的装修有爱伦坡风味。


    晚些时候,浮舟回去。


    宿傩几乎第一时间发现了浮舟:“你去哪里了?你刚才不在领域。”


    “睡觉呢睡觉呢,你随便干点什么不行么,别弄得像监视一样。”浮舟控诉道:“有点恐怖了哦。”


    浮舟不知道,她离开后,乌鸦先生又得到一枚金色方块。


    额外的,新鲜的,2018.11.30出炉的。


    希望。


    她要是知道,定然要抱怨一句:真是给这些搞论文的赚到了。


    *


    要让宿傩来描述浮舟,他一定大有可谈,她的金色眼睛,她的光滑头发,她的贝壳似的嘴唇,柔软的手臂,海浪似的心跳和情绪。


    但那都是他心情比较好的时候会发生的论述。


    现在的的话,报应。


    浮舟固然可以说,她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宿傩从很多年前俯看世人,看外面蝇营狗苟的人,那些不择手段的人,他知道人下贱肮脏起来是什么样子,而浮舟,她真的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样吗?


    根本不同!浮舟就是在诡辩。


    但他过了当口才想起来这茬,而浮舟过期不候,她已经被他推出去,傻乎乎地洗过澡。


    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宿傩可以去开一档节目,就叫揭开浮舟的面纱,或者潮水退去,不为人知的浮舟,可以连载好几期不重样。


    浮舟现在已经是一个百日誓师的状态,因为三个月以后差不多就是100天


    引用灵感环节:


    艾络温克劳福德,基里尼亚加,星穹铁道,看看你们带出来的兵!


    希望实验确有其事,研究抑郁症确有其事。我看畅梦人的时候感觉这个实验很不人道,就去了解了一下,发现他们管它叫希望,很难不笑一下。


    「因为我已经触碰过天空」,是科幻小说《基里尼亚加》里的一个章节,讲了非常感人的故事。这本书还蛮老的,这几年应该没什么人提了。我以前看过,小时候啥都爱看。星穹铁道有很多剧情都致敬了这个章节,现在我也来写了。你好鸟为什么会飞?请支持崩坏星穹铁道。


    老鼠人此事在20章亦有记载,那章提要是【平安时代老鼠人在此。】


    ——老头很邪恶,宴席上问她“浮舟,你看你像不像小老鼠?”本是揶揄,但浮舟听进去了。


    我不觉得老鼠是完全卑微负面的设定,如今顺心意努力延伸一番,成了这样。


    写了这么多终于把内核剥出来啦!不仅有甜甜蜜蜜的恋爱,还有一直游泳的决心。


    虽然很伤心很忧郁,但她不会真的自愿死去,她要游到再无可游。这就是我从一开始想写出来的东西了。好日子的权威已经尽数体现了——


    而且,浮舟的名字叫【浮舟】,所以她是游泳健将(太冷了)。是个好名字


    感谢大家喜欢和支持!这本虽然冷中冷,但是好不容易写到这里了,也离不开读者的评论订阅投雷营养液,现在已经到收尾了。不知不觉又吭哧吭哧写了快50万个字,总之就是感谢。


    谢谢!


    最后我一想到「写下来才能在体外稳定存在」就非常感动,艾络温克劳福德你真的把我给勾住了,好了这下首尾呼应,开头和结尾都是艾络温满意了。


    第132章


    浮舟有过挣扎和苦旅,宿傩都不知道。不过她也不想从他那边找慰藉,浮舟没有指望被人理解。


    他人即地狱这个说法,对她来说有可借鉴之处。


    宿傩?宿傩也一样。


    浮舟对宿傩没有什么额外的要求,他要是能维持正常就更好了。


    哎,她也搞不懂他。太乱了,浮舟不想自找麻烦。


    所以她收拾收拾洗完澡就入睡了,睡前不和他打招呼,也放弃了引诱他。


    不得不说,区别于萨特,和宿傩的交往是有用,而且礼貌的。


    他这个人就很……礼貌。


    浮舟也就在毫不羞耻的幻想中睡着了。


    但宿傩没有,他还没经历过浮舟的尝试——放弃——决定不自找麻烦。


    他正在「尝试」的步骤里,想知道浮舟到底有何区别于旁人的。


    宿傩当然知道结论,因为只要凭感觉就能得出:浮舟是最特别的那个。


    但他必须要想出具体的缘由。


    这个问题也只难倒了宿傩一夜,因为他很聪明,大概比她聪明些。


    浮舟自然醒的时候同宿傩道早安,然后摸枕边:“坏了,快没电了,我得回酒店。”


    她说的是手机。


    然后就火急火燎地收拾一番,退房打车,在出租车后座和屏幕上的红色电量用眼神较劲。


    隔一会就要按亮屏幕,看看它是不是还在开机,还有多少电。


    宿傩已经明白了,浮舟或许平常是真有点迷糊也未可知,但她遇到紧要关头,做的选择从不率性。


    在一旁看着,多少会感觉浮舟在装傻,从而不小心轻视了她。


    浮舟总被低估,而她自己也乐意。总把“不值一提的我”、“平凡的我”、“作为普通人的我”挂在嘴边,实际她根本就……浮舟比那多得多,她很明亮,灵魂能吸引来所有人。


    只不过大部分人用观赏皮囊的眼睛来看她。


    浮舟要是知道自己很平庸,自己就该哭了,她根本受不了自己和别人一样愚蠢。


    实际她和其他凡人顶天了是境遇相同,她基本也懒得正眼瞧身边人。


    知道有人在旁边就行了,环境给人安全感,他们都是浮舟耳朵里的白噪音,至于具体是谁?无所谓。


    甚至连宿傩……他真的有点生气了,自己在浮舟眼里,恐怕也是不值得被多看几眼的。


    到底是谁更瞧不起人?


    不过等浮舟醒来,睡意朦胧地跟宿傩说早安,他也对她说:“早上好。”


    宿傩说完又恨自己,缩手缩脚的,难怪受人辖制。她简洁一句话,说完自己就掀被子去厕所了,根本也没期待他的回答。


    他自顾自遐想什么呢?


    浮舟用完早餐,对宿傩请求:


    “能让我进去领域吗?”


    “怎么?”


    “嗯?你听着有点提防。”


    “没有,你怎么突然想进来?”


    “一晚上没见到你了,光听声音太单调,就跟打电话似的。好像你在很远的地方,不在这里。”


    浮舟对着镜子犹豫,最终撕扯下唇发白的起皮,不出意外的冒出了血点:“可能冬天太干了,今天是不是该买支唇膏?”


    宿傩一直没回答,等浮舟皱着脸回到房间,扶着墙正欲问时,她被拉扯进御厨子。


    宿傩双手抱着她,说:“不用。”


    浮舟还在想他说的是什么,宿傩就低头亲了下来,她稍稍抬头,便于他将放在她腰上的手抬到她双颊。宿傩的舌尖更顺遂地碰到浮舟的。


    随即,他离开她,双手还捧着她的脸,浮舟在迷乱中睁开眼,轮廓眯成一条缝:“嗯?”


    宿傩的眼睛不看她的眼睛,而是向下,他的舌尖扫过她的下唇,有点疼,但也很舒服,没被触碰到的地方凉飕飕的,被触碰到的部位温暖又湿润。


    浮舟又出神了,对后面发生的事情都几乎无知无觉,连嘴唇上令人愉悦的感受都抛却,直到宿傩轻轻咬了下她的小指,同时问:“你在想什么?”


    她猛地缩回手,脸上甚至还维持着恍惚的表情。


    “慢点,我不过是轻轻碰你,都还没破皮。我们接吻有时都更粗暴。”


    “抱歉,”浮舟现在的表情是尴尬:“幻肢痛,你还是亲嘴吧。”


    “那我也没抗拒和你舌吻。”他反应迅速。


    嘿,想讲道理宿傩就输了,浮舟眨了眨眼,笑意真诚:“不伸舌头也行,或者你要是介意的话不接吻也行。”


    “……我未曾介意,就像刚才说的,我不抗拒。”


    “哦,抱歉,但我还是有点在意。”浮舟看看自己翘起的小指,圆润的指尖和弧度适宜的甲面:“我不是很擅长应对疼痛,而且老话说十指连心什么的,疼呢。”


    如果说浮舟从来栖华身上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有意见就顺势提出,对面如果在意那是他自己的课题,也就是说……


    “你下次别突然亲我的手了,我不喜欢。”


    “……好的。”


    喔,成效不错,浮舟高兴地在宿傩下巴上留下唇印:“谢谢你。”


    “谢我什么?”


    “其实脖子我也不喜欢,”浮舟在宿傩怀里转了半圈,靠在他胸膛上,他的身躯支撑她的背,她还在说:“但你咬我后脖子的时候很舒服,前面的时候会痒痒的,也很舒服,而且能听见你的呼吸,这时候我又觉得我们的生命是一起的了,然后就会忘记不喜欢,而且那之后往往会发生一些我很喜欢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感谢你的收敛,让我觉得安全。”


    浮舟仰起头,在他怀里朝他的下巴看:“我们可以尝试建立更温和容易被接受的流程,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不讨厌平静的交往吧?”


    她同宿傩商量。他说:“当然不。”


    然后又说:“我知道你喜欢怎么样了。”


    宿傩轻轻吻浮舟,她也回吻,然后她看向他的眼睛,宿傩也看浮舟。


    过了一会,他抱着她,将她抬高,浮舟大臂能撑在他的肩膀上,小腿靠着他的腰。


    她仔细看这张既不同于他原本模样,也不同于在伏黑惠身体里的面孔,陌生中透着熟悉,最令浮舟流连的,恰恰是深邃的一如既往的双眼。


    浮舟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鼻梁:“你长得又不一样了。”


    “嗯,现在应该是比较像你。”


    “我可没有这么高,这么健壮。”


    宿傩亲了亲浮舟的下巴:“自带的。”


    她被逗笑了,整个贴在宿傩身上:“我喜欢你这样,比以前更好看些。”


    “哪个以前?”


    “都更好看,最开始太凶了,然后论起容貌我不逊于伏黑同学的,而且我发质很好,嗯,还有嘴唇。”浮舟若有所思。


    “他的嘴巴怎么了?”


    “太薄了。”浮舟当即说,随后又觉得这样说不好,立刻弥补:“没有说伏黑惠不好的意思。”


    “嘴唇太薄会怎么样?”


    “看起来也是有点不很好相处…”浮舟坦白:“我一开始有点怕他的。”


    “现在呢?”


    “就那天,他为津美纪差点掉眼泪崩溃以后,就不怕了。在乎家人…我欣赏他。”


    “于是你请我离开他也是…”


    浮舟微笑:“怎么可能,但我确实也想和咒术师们关系更近一点,现实考量,他不是禅院家主什么的吗,你知道吗?那个家族以前真的很大。”


    宿傩嫌弃,而且下撇的嘴角泄露了一点:“死光了。”


    “固定资产和资金哪都没去。”浮舟立即伸出一根手指,表情认真极了:“坦白的说,一个穷鬼和一个有钱人,我更愿意帮助后者。残忍的说,如果你选的不是伏黑惠,谁都不会说什么。”


    宿傩平常听见这么浅显势利的内容,早就不耐烦了,但浮舟用一脸掌握真理的表情,天真地说出来,他又觉得这幅言辞充满魅力。


    “这又是为什么?”宿傩问。


    她又表现得有些忧伤了:“虎杖有个哥哥,他长得有点奇怪,你应该也知道他。”


    “知道,胀相,在涩谷他先把虎杖打了一顿。”


    “啊?我以为他很在乎弟弟。”


    “还行吧,他流鼻涕的时候很恶心。你想说什么?”


    “我开始以为他鼻子上那个是纹身,后来才发现他是诅咒。”浮舟摸了摸鼻子:“受□□,没人说他什么,他在高专里。”


    宿傩此时忽然问:“你背后说别人不太好吧?”


    这话吓了浮舟一跳,连忙反驳:“你可不要乱说,我根本不认被他抹杀的人,其实也没空同情,但令我惊讶的是,连天使都当他无异常。你晓得的,她曾经说要杀光受肉丨体,而且神不允许什么什么的。结果因为要对付你,所有人都统合到一起了。”


    浮舟叹了一口气:“人命原来是分高低贵贱的,到今天也没有变呢。”


    她的语气里除了发现新知识的困倦,还有一定的厌学情绪。最后浮舟说:“我想伏黑同学回去了,他们就会少讨厌你一点了。”


    12月2日,浮舟向宿傩说明了自己的重大发现作为早餐后的点心: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裙带关系。


    宿傩理解为:


    对浮舟这种哪都不沾的人而言,看的就是运气。


    因此在一片未探明的前路中,她飘飘摇摇选了他的方向,不算十分坚定,但这个决定需要很多的勇气。


    他很高兴。


    中午,浮舟去尝试了放了超多萝卜泥的牛肉料理。她戴着耳机,和宿傩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他已经知道的事情。


    但那些话从浮舟嘴里亲自说出来,就与他在记忆里看到的迥异。


    由浮舟亲口说的更动听,不仅是读取记忆那


    么简单,宿傩有种错觉,那就是他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世界,听见她的经历。


    她撑着下巴,不知不觉吃完了大半锅,心满意足地摸肚子。


    宿傩说话好不委婉:“你现在不控制身材了?”


    “冬天不管了。”浮舟的手指拂开玻璃窗的朦胧雾,对着外面的景色微笑:“春天再说。”


    “别问为什么了,就当我心情好,胃口好,吃得多。”


    宿傩的心情也很好。


    他们都开始期待以后,也都摸到了幸福——


    作者有话说:但不是彼此的幸福。


    善良浮舟:选了宿傩。


    邪恶浮舟:春天就是三个月后。


    他人即地狱,萨特。


    第133章


    浮舟本以为自己会非常难过的,因为她不再享有自己的身体,而且控制权在宿傩那边。


    最后,她不能保证计划能成功。


    但是,一切都顺利的要命!


    宿傩没有对她实施报复,浮舟是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对不起他的,但难保宿傩有自己的想法。


    她确实把他想得有点过于危险了,不过他还行,在领域里也很温柔,说话的时候也不如她预期的那样刻薄。


    乌鸦那边也幸运得让她如在梦中。


    前两天,浮舟故意惹宿傩不高兴了几次,但他却表现出了极强的克制,甚至还有尊重。


    不至于为这点表演就能演的出来的东西沾沾自喜,但宿傩…多少还是和她想象的不同。


    真好,她真的很高兴。


    虽然浮舟不敢对他有所期许,但过于频繁的接触,还有令人不得不心跳和呼吸都紊乱的抚摸和……


    有人能完全将肉丨体和灵魂分开吗?


    浮舟不知道,她知道自己完全不排斥这样的宿傩。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会怦怦跳的心脏,而且一点也不讨厌他。


    浮舟以前对宿傩是喜欢夹杂着讨厌。两种情绪,就像杏仁奶和咖啡液,混在一起。


    仅仅只是喜欢和享受,至今也就只有刚开始那段时间,还有现在。


    “你在想什么?”


    她下意识就说:“我在想,我就和刚开始认识你那会一样。”


    宿傩看浮舟忽然晕开笑,笑意淡淡的,有些羞涩,又问:“一样什么?”


    她抿紧嘴唇,不想泄露秘密,但过了一会还是改变主意说:“我和那时候一样喜欢你。那时候不懂事,不了解你的本性,现在不晓得怎么了,又栽坑里。”


    宿傩忽然非常庆幸,只能他看见浮舟轻飘飘的笑,浮舟看不见他。


    此刻,他的表情一定愚蠢极了。


    阳光出奇的好,她的一根根眼睫毛上翘,末端也被闪成了金色的。


    非常纤细,在浮舟眨眼的时候,像金粉扑簌。还有她脸上亮晶晶的绒毛,衬得浮舟在光里朦胧又美丽。


    这在摄影师眼中不会是特别的画面,这类平凡的场景早就被拍烂了,但宿傩觉得,这一刻的光和影,还有她撇嘴的表情,铺天盖地,叩击心灵。


    “不算栽坑里,我那时候…现在我爱你。”


    “你打算爱多久?”


    宿傩明示暗示都用了,反正浮舟不说爱他,就算他完全不占理,他也控制不住赌气:“看情况吧。”


    “取决于?”


    “嗯?”


    “是你说的,「看情况」,我在问具体要素。”浮舟仰头朝天,深吸气,呼气:“你要是多爱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不是学术讨论,我不是实验体。但是我会一直爱你。”


    “不看情况了?”


    “不看了。”


    “真的,你不生我气啊?”


    “不生。”


    “嗯……那你也没有偷偷的,暗自准备报复我咯?”


    “没有。”


    “今晚你也不打算对我很坏吧?”


    “浮、舟。”


    “嗨嗨嗨,我纠正,其实没有很坏,但能不能我说停你就适可而止?”


    过了一会儿,宿傩说:“不能。”


    “你刚才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绝,还是真的在犹豫?”


    “闭嘴,否则你现在就到御厨子里。”


    浮舟噤声。


    过了一会,她又问:“你听说过低温蜡烛吗?”


    宿傩沉默。


    “要不你搜下我的记忆?互联网时代经常看漏了一集也平常。”


    “浮舟。”宿傩打住了她。


    浮舟问:“怎么了?”


    他说:“我知道,而且我知道刚才我们路过了一家店。”


    那么……浮舟停下脚步,在心里数节拍。


    1、2、3、4


    她的笑容含蓄,右脚的皮鞋跟在路上碾。


    “你去买吧。”他说。


    浮舟掉头,往回走。又问:“你喜欢什么口味的?什么温度?52度你会觉得烫吗?”


    宿傩等到浮舟走至路口才说:“选你喜欢的。是你用。”


    浮舟又转了回来,哼哼:“那不买了,我不耐烫。”


    “所以你要烫我?”好没良心的女孩。


    “我想你吃点苦。”浮舟说:“那样或许我会高兴一些,如果能用情趣中和,我们都会更愉快。”


    “你在表达不满?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了?”


    “而且我会觉得事情在我的掌控中,就算它其实不在。”


    两句话一说,浮舟又从自私的控制狂变成了脆弱忧郁的小姑娘。


    宿傩真想说自己受够了,但实际上他欲罢不能,甚至连想要叫停的观念都没产生。


    浮舟先是有点冷淡,再不经意间袒露自己的失控感,然后宿傩就控制不住想要听她的了。


    以上,他都快要总结出一套规律,可情绪上还是难以抵抗。宿傩不知道自己居然能这么感性。


    但是不管怎么样,宿傩最后都有些神志不清,否则死也不会答应这种不合理的要求。


    他听上去还冷静淡然,实则胡乱地说:“那你去吧,还是挑你喜欢的,香味温度都随你,但可以用在我身上。”


    浮舟捂唇窃笑:“嘿嘿。”


    她沾沾自喜的笑声唤醒了宿傩的神志。


    好蠢,宿傩心想,我到底是为一个怎样的女人心软了?


    但他又想,算了,她……因为是浮舟,所以没关系。她迷恋这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也说明她对他很有兴趣。


    浮舟一路迈着轻快的步伐进了店,导购热情,妥帖,因为产品原因又表现得带些距离感。


    她很喜欢这种有分寸的对谈。


    “客人您好,请问想看看什么呢?”


    “了解一下蜡烛,我想和我的……男朋友,嗯……”浮舟停顿。


    销售恰巧在浮舟希望被接话时开口解围:“我明白了。小姐和伴侣都是新手吗?”


    “差不多是。”浮舟两手攥在身前,不自觉绷直了背。


    “这样的话,我推荐您入门级的40度。大豆蜡,六种香型。来,请伸出手肘,我给您试温。”——


    “蜡液融化后,要从30-40厘米的高度滴下,这样的温度和落在皮肤上激起的感觉最明显,但又不至于让被滴者被烫伤。最开始,以后背,手臂,大腿这些部位最为适宜,然后可以过渡到脖颈,锁骨胸膛,小腹……”


    “你别念了行不行?我没见过有人能被熔点40摄氏度的东西烫伤过,我也不会。”


    浮舟手里拿着店里带出来的小册子,嘴巴里念念有词,宿傩越听越躁动,像是他本人是蜡做的,浮舟每句话都在灼烧。


    宿傩不得不打断了浮舟。


    这里是白天,而且在街上,虽然浮舟以为戴上耳机好像就隔绝了世界,但要真让她隔绝世界,她又会不乐意。


    浮舟闻言合上宣传小册,自信表露无疑,她带着点骄傲:“感觉我已经是个成熟的dom了。”


    就她?别做梦了,浮舟的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比虎杖悠仁和伏黑惠加起来都多。


    她是怎么能表现得正经又老实,却暗中搜罗这么多废料的?


    宿傩回以:“呵呵。”


    对宿傩的冷淡,浮舟也不觉得扫兴,说实话她也「真的不觉得」自己在掌控什么,dominate这个动词对她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她只不过是直觉性地想要弥补,缺什么补什么。正如有些人会痴恋床笫间的夸赞和在另一半的迫切渴望中迷失,因为现实中没人需要他们。


    浮舟缺的就是掌控感,她没有太多做选择的机会。


    每一次,宿傩用一只手握住她的一双手腕,将浮舟舒服在床头。


    当他亲吻她,舔舐她,吮吸她,在她干净的皮肤上留下北斗七星钩子形状的红痕。


    宿傩留下的印子像烫伤,幸好出去以后身上什么也没有,但往坏想,那些印记是烫在她灵魂上的:


    从左边锁骨开启的摇光,一路往下,天权的上腹绕半圈,围着肚脐,最终抵


    达丰满的小腹。


    浮舟一方面感到愉快,当然了,宿傩总是精于此道的,而且他还会松开她的手,由着她按他后脑勺。


    但同时,她也会有些阴暗地想到,宿傩做什么事情都太轻易了,人生也是,跨越千年的时间也是,抓住她也是。


    何以宿傩做什么都毫不费力呢?


    浮舟知道世界上还有很多生来平安死得也安详的人,但她偏偏和这样的一位命运交织,他们近到她只看见他,无暇顾及别人。看宿傩这样轻而易举地制服了自己,就算他颇为谦让地给出点好处,浮舟依旧心里怪不舒服。


    虽说还有三个月她也可以选择彻底离开他,但现在,浮舟竟然也有些舍不得。


    宿傩对她有坏有好的,浮舟也有点分不清,她在多数时候对他半推半就,却不臣服于他。浮舟自己也觉得有得有失,只是不清楚赢得多还是亏得多。


    这是完全新的领域,浮舟尝试迈出一步,然后宿傩普普通通地回应了,他接住了。


    “不管了,晚上试试,我看后面说因为富含精油所以还可以按摩。好的介绍就是可以让消费者买单。”


    浮舟听完推荐和介绍,一股脑买了好多种,为此笑容愈发熨帖的售货员还送了她一支精美的灭蜡器,金属材质,形似银罩钟。


    “平时没见你热衷此道,说起这个就热情起来了。你也真是够奇怪。”


    “有什么怪的?”浮舟反问,随口就回答了宿傩的疑惑:“人性中的缺失,可以靠激素弥补。我这是在走捷径呢!”


    浮舟也想试试这条看起来就走不长的路能走多久。


    晚上,他们亲吻彼此的嘴唇,手心相撞,十指交扣,胸膛贴着胸膛,蜿蜒的金色与红色从宿傩的锁骨留下,有一部分被晕在了浮舟身上。


    宿傩松开浮舟的手,她其实很喜欢与他交握,因此还有点怅然若失。但宿傩的手心很快碰在了浮舟其他地方,抹开来醉人的香气,又撩她散乱的头发。


    到最后,他们都完全尽兴了。


    宿傩结实的腹部肌肉紧紧地挤压浮舟的背部,他搂着她,很用力,浮舟的骨髓都要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了。


    但同时,余韵又令她感到神往与幸福。


    “蜡烛不错。”宿傩说,他亲吻浮舟的耳垂,它因为他的嘴唇和呼吸不住摇晃,但他最终还是将它含在双唇之间。


    他说话因此有些模糊,但靠得很近,浮舟还是听清楚了:“不过大体还是因为你在,如果只有那种香气就庸俗。”


    浮舟平稳了呼吸才偏头,扯开耳朵:“我有一个问题。”


    “嗯?”宿傩很耐心。


    “你怎么不变回本相,应该可以做到?”


    “是可以,但你不是不喜欢么。”宿傩刮了刮浮舟的鼻尖,上面还有汗珠,他用手捻了捻,最后还是将手指伸到自己嘴边。


    “但那样子你其实会更自在?”


    “嗯。”


    浮舟小声对着床单说:“那你可以恢复回去,本相。我也并不讨厌…那样的你。”


    宿傩一直都没说话,也不动弹,浮舟说完之后也不转身去看他。


    她想,要是他没反应就算了,自己也不过随口一说。


    然后,浮舟意识到勒在自己腰上的手更紧了,她甚至喘不过气来。


    低头一看,原来是多了两只手。真讨厌,怎么不声不响地折腾她呀!


    浮舟没好气地用仅能动的左手拍开宿傩的桎梏:“快松手!”


    宿傩照做,但不肯完全放开。浮舟很快在他怀里转了一圈,又对向他。


    她抬头,看见他久违的那张脸,别说,四只眼睛倒真有点阴恻恻的,不怪人家害怕他。


    浮舟本来想言语上教训宿傩一番的,但是看见他就放弃了,只说:“你抱太紧了,我不好呼吸。”


    而宿傩依旧盯着她,眼神给了她极大的压力,但浮舟顶住了。


    他过一会才说:“害怕吗?”


    这问得浮舟到是羞涩了,她脸上飞出红晕,嘴里说:“其实还好。”然后撑起身子向上。在宿傩试探的一动不动中,浮舟蜻蜓点水地吻了他一下。


    搞得好像他们不是刚行过事,而是久别重逢那样。


    轻啄一下后,浮舟忽然反应过来,也不能太哄着宿傩了,不然以后他又会很麻烦。


    于是她又讲:“其实你看我的时候我还是会紧张,你的眼神有点凶哦。”


    “……”宿傩还在看她。凝视。


    “就是说,不要盯着我哇。”浮舟又说了一遍。


    “再亲吻我一次吧,浮舟。”宿傩忽然说。


    “什么呀,我在和你认真的说,如果你这样看我,我还是会有点发憷——”


    “那我把眼睛闭上。”宿傩打断她,继续说:“再亲吻我一下。”


    宿傩说完,就老老实实阖上眼睛,静静地侧卧,真的在等待她。


    浮舟犹豫着,迟疑着,最终,还是如同发芽的春草那样伸长了上肢,扶着宿傩宽阔的肩膀,拉高身体,靠近他缓慢的呼吸,靠近他微微抿起、似乎也有些紧张的嘴巴。


    她又亲了他——


    作者有话说:小五:健身,制定健身计划,吃蛋白粉,宿傩也一定在为决战想方设法增强实力吧!


    浮舟:装修、买蜡烛、做一些白天的事情、做一些晚上的事情。


    宿傩:老婆你快看昨晚有一块金色的蜡滴留在我身上了


    宿傩:老婆你能不能再亲我一下。


    第134章


    浮舟还记得,自己提出要做容器的时候是哭哭啼啼的,但是自11月29日起的七天,每天都像是在度假。


    一开始是有那么点矛盾,但后来,一切都平和。浮舟对宿傩未来的打算毫不过问,也不和他争论,他们每天都无比平和。


    浮舟会告诉宿傩,什么东西很难吃,她此生不会再碰;什么东西味道不错。如果宿傩感兴趣的话,可以换他出来浅尝一口。


    宿傩在大部分时候,连浮舟说的难吃玩意都不介意尝尝味道,然后他们聊起食物的历史,聊起烹饪,有的时候再聊到产地,风土人情。


    宿傩不攻击别人的时候算得上风趣幽默,如果他想,他也知道该如何延伸话题。而浮舟很擅长和没有攻击性的人一起。


    晚上,他们听彼此的呼吸。


    “你怎么突然就不叛逆了?”宿傩也问过浮舟。


    “叛逆期结束,我不想跟你较劲了。”


    “所以你承认之前是在叛逆?”


    浮舟才不回答这个,她说:“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所以我觉得平静。”


    宿傩不再多言,他的心脏好像因此被浮舟割开一道小口,一点也不痛,但温暖的血从缝里流淌,止不住。


    不过,假期同样不会是常态,就像人总要上班一样,羂索找上了门来。


    浮舟开门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忘记挂「无需房间清洁」的牌子了。


    她原以为是保洁人员。


    等浮舟看见门外的来客,她下意识便想关门,但赶不上,羂索已经撑了一只手在门框。


    他颇为自来熟,伸手打招呼:“嗨,好久不见,没想到是你。宿傩舍得自己关着却放你出来?看来你确实有点讨他喜欢。”


    浮舟一句话也不愿意与之多说,逃也似的进了宿傩的领域。


    “我知道你还有事情和羂索商量,交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浮舟自己也就明白:假日结束。


    有些目光短浅的人,一休息起来就会忘记了后面还有事情要做,浮舟也许有点这种情形,不过好在她后来接受良好。


    当天晚上,宿傩和羂索就到了飞驒灵山,那地方以前叫飞驒国,现在依旧有座飞驒山。


    是个乡下。


    浮舟知道这个地方,曾有个热门电影的女主角家


    就设定在这里。


    不管是犬夜叉还是你的名字,这种巫女啦,穿越时空啦,恋爱啦的题材都是观众喜闻乐见的。


    但飞驒并没有宫水三叶,这里只有结界,里面已经没几个活人,搬的搬,死的死;而浮舟也不是在谈一场感人肺腑千年爱恋,她的身体正被征用。


    浮舟对此并无怨言,因为她自愿的。


    里梅供上手指,这几日四处辛苦搜罗,宿傩正一根一根地吸收。


    里梅充满愧疚:“最后一根手指不知所踪。”


    他说他一切地方都找了,所有的方法都用了,低着头捧着干净的布,一一呈递剩余的手指。


    宿傩慢条斯理地解开封印,张嘴,咽下:“无妨,多半是五条悟藏起来了,为他那个蠢学生。”


    “但是不用在意,我有……没事,你先退下。”宿傩忽然说。


    *


    浮舟从宿傩开始吸收手指后就没再关注,她也不想看,至少她还有一间差不多是她的房间。


    宿傩的意识潜到生得领域内,他慢慢推开房间门时,浮舟正挤在被子里,团成一团,一动不动。


    一绺黑色的头发从枕头上垂落到床边,孤零零的,甚是可怜。


    浮舟已经半天没有说话了,从他和羂索一同离开东京,路途中,她都安安静静地待在领域里。


    羂索要计划的东西,浮舟一定不爱听,宿傩也…


    「宿傩,你很在意浮舟?」


    「和你没关系。」


    「当然,当然,我看她对我有点误会。」


    并非误会,宿傩暗想。


    羂索喂的手指,浮舟怎么可能高兴看见他?她又变得封闭而谨慎了,她……


    「不过我更在意的还是你。」羂索说。


    「我们没什么关系。」宿傩撇清。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宿傩。」


    「记得,你约定为我找来我的躯体,以弥补我缺失的实力。」


    「啊这,替我除掉六眼那部分呢?」


    「我记得,这是你的请求,我听了。」


    “哇,你这种不愿意吃亏的性子是怎么谈恋爱的,那女孩一定为你付出了所有吧?”


    这句话,简直是路上对谈的一阵钟鸣,宿傩的脑袋里一直没停下它的嗡响。


    宿傩同样记得自己的回答,他自己知道有点逞强了,浮舟说不定也听得见,他说话的时候,他以为浮舟会在领域里偷笑,忍俊不禁。


    宿傩当时说的是:“是又怎么样,不关你的事。”


    但浮舟没笑,她一点动静都没有,像死了一样。


    羂索倒是哈哈大笑了,笑声回荡在高空,但宿傩也不想听他笑。


    赞许的笑声在他耳朵里,和奚落也没什么两样。羂索是恭维还是嘲笑,宿傩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人不在这里。


    最后羂索摆着手说明自己毫无恶意:「我不是想打探,但看你还和以前一样没有改变,我就放心了。」


    羂索还故作忧愁地叹气:“要是一千年后,你变成了会为感情转移神志的男人,被一个女人转移了意念,我会很难办的。”


    宿傩理都没理他,倒是里梅说了一句:“你真恶心。”


    羂索又笑,嘴巴里说「我果然喜欢『本性难移』这个词。」


    到了飞驒山,羂索离开,里梅就引宿傩去了放置他即身佛的住地,庭院清幽,寒风渐起,天空低得要压倒红云,这几天就要下起雪来了。


    庭院中的砂石在天光下亮莹莹,踏上去,还有细响。如果浮舟在,她一定会喜欢这里的景致,还有扑簌像林中踩雪的声音。


    不过还是算了,这里氛围冷寂,天则稍显压抑,宿傩不愿意看见浮舟抿紧的嘴唇,皱起的鼻尖,还有抬头时流露忧伤的眼睛。


    和里梅谈了几句,吞下了手指,宿傩就为浮舟回了领域。她就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知道是他也不肯出来。


    宿傩知道,浮舟并不是在休息,也不是睡着了,他能感受到她的心绪不平,海雾弥合,散发阴郁,下接深蓝海面,上抵灰色的天。


    任何船只都会在这样的海中迷航——


    她的心情很差,而且迷失在海浪中不知何往。


    浮舟所站立倚靠的陆地消解了,她在海中。


    “我今天没事了。”宿傩坐在床边,手顺着头发给出的方位,轻抚她的脑袋。


    他隔着被子询问浮舟:“接下来都不会有人打扰,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浮舟没动,看来是要装睡。


    宿傩又问:“我们会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这里算是我的故乡。现在他们在山下的平原养牛,小有名气,你想尝尝吗?”


    浮舟在床上凸起的身形轻微动了动。


    他说:“会很新鲜。”


    她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这样说会不会有点坏。”


    浮舟第二次试图探头失败时,宿傩掀开了裹着她的被子,她埋得太深,可能还有点晕眩。浮舟坐起来后,没来得及收腿,上身先摇晃起来。


    她用手撑着额头,坐稳在床上。


    “你哭了?”


    “没有,头晕。”浮舟放下手,看宿傩:“我还不至于——看见个人就掉眼泪。”


    “走吧。”宿傩细细看浮舟的眉眼,她除了压在头发上而生的微红印子,眼眶白皙而干净。


    他伸出手,牵她。


    “嗯。”


    他们共享同一份触碰的瞬间。


    浮舟并不是贪吃,或者真的对和牛产生了兴趣,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吃东西。


    只是宿傩提出来了,两三次,他肯定不希望她拒绝。而浮舟虽然对宿傩有了点隐秘的厌弃,一想到他终究还是要和羂索为伍,就算早就知道,真的看见这一幕,她就不愿搭理他。


    也正因为如此,更不能叫宿傩发现。故而她根本没表现得多么勉为其难,很快就压下了心中的不适。


    宿傩牵着她,临到门前又抱了抱她,手掌轻拍她的背脊,一阵酥麻从肩头传到脑袋。


    浮舟下意识地将头向他胸膛贴了贴,就像她蜷缩着躺在床上,脸贴着床单那样依偎。


    她听见宿傩轻笑,胸膛都振出闷响,下一秒,她发现在自己靠在一块石头上,前方斜栽着几棵椿树,花在两个季节前也掉光了,但绿叶还在。


    浮舟正欲环顾四周,哪知道宿傩却忽然出言提醒:“等等。”


    她也确实听话,立即停下动作,问他:“有什么事情?”


    “你看见通往客厅的门了吗?”宿傩刚说完,浮舟发现自己的右手径直地抬起来,指向右前方。


    她下意识地想叫手臂回来,瑟缩到怀里,但那手就跟断了一样,感觉不到大脑发出的指令,浮舟这才领悟到宿傩对她身体的支配。


    “就在那里,你过去,记住,不要回头。”


    浮舟本来就因为羂索心事重重,如今宿傩的举动又为她的不安雪上加霜,他又说了这些奇怪的话。


    她问:“为什么?后面有什么?”


    “没有,什么也没有。”


    宿傩回答得生硬,浮舟知道他不想说,但她也不打算再和他一起圆,于是回答:“哦。”


    浮舟按照宿傩说的往房门口走。


    “你生气了?”


    “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哎,你真是。”宿傩却忽然叹气:“我不想吓到你。”


    她听这话还有些好笑,现在还有什么能吓到她的?


    但浮舟不回答,按照宿傩的指使往外走,像没听到他遮遮掩掩的解释。


    “好吧。”他又说:“你果然没在听我们交谈。”


    浮舟继续低着头,眼皮抬都不抬一下。


    “行了,败给你了。”宿傩终于用无奈的口吻告诉浮舟:“羂索找来了我的即身佛,就在那。”


    浮舟身形一僵,即身佛……僵尸木乃伊?


    这些人怎么这么恶心啊?!


    她心中好大的意见,统统不方便说出来,又等宿傩继续说。


    宿傩还远没有受够浮舟的脾气,终于也甘愿自问自答,为她提供信息,或许能引起浮舟的注意:“那具躯体大概是被天元制作成的。”


    他解释:“我死后就任他们处置了,我不干涉。”


    这番说辞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这么说来,刚才宿傩在那个房间里,和里梅


    还有他自己——


    他们怎么能谈的下去事情的?


    “我看你知道即身佛,就不和你多做解释。但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形成的方式还有……”


    宿傩停顿了片刻,然后婉转沉稳地说明——


    “就用你知道的办法解释吧,肉身得道,于是即便到了现在,那具即身佛的身体里依旧蕴含丰沛的咒力。”


    浮舟听得头脑发昏,甚至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所以,宿傩刚才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宿傩:刚在说话你在里头呼呼大睡呢?


    浮舟:没有听的义务。


    宿傩:好嘟那是我的尸体,干尸纯享,要重新进去看看吗?


    浮舟(双手摆动):不了


    有些朋友可能还没看到漫画这部分,我来解释:


    宿傩一共分了20根手指。


    最初,小五帮虎杖讨价还价的说辞是:收集完你再死。


    但其实他昧下了一根偷偷藏着,也就是最多只有19。没到20就不用死刑


    宿傩应该是飞驒高山那边的人,漫画220自净自缚里面给了飞驒灵山净界很多画面,在一个钟乳石洞窟里装着老头的即身佛。


    而且宿傩这个名词也涉及到一小部分历史传说。三次元历史传说中宿傩就是在岐阜県发家,然后被官方讨伐,就死了()


    第135章


    浮舟想呕吐。


    她捂住胸口。


    修士在冥想中不吃不喝,最终渴死或者饿死,他们的尸身成为木乃伊,喻示救世间苦难,以其痛苦度脱世人。


    宿傩却说其中咒力丰厚,浮舟极难不联想到他们这群人的意图。


    这也就算了,最让她感到难受的是,宿傩现在在她的体内。


    她觉得自己没有异食癖,但好像不归她管。浮舟脑袋里的一根线正在濒临崩断……


    “我没吃。”宿傩没想吓浮舟,赶紧打住:“除了封印灵魂的手指,其他我动都没动。”


    浮舟感觉稍微好些了,但免不了说话带着点脾气:“那你把他放那干嘛呢?”


    “不是我,他们送的。”


    “谁?”


    宿傩沉默了一会,说:“羂索。”


    浮舟过了一会,苦笑。


    她有再多的脾气也被这个名字磨平了。


    她摇着头继续往外走,很快出了玄关,到外头。


    天空阴沉沉。


    宿傩问:“距离有些远,要不要我代你走?”


    “那你——”浮舟捂住嘴,制止自己泄露不好的情绪,缓和以后,才轻轻问宿傩:“那么你刚才喊我出来是做什么呢?”


    “……我忘了。”宿傩这么说。


    浮舟退回御厨子,这里的骨架神龛血水都令她倍感亲切。


    她踩在已经被挂成置物架的头骨上,拽着坚固的礼品袋一步一步往上爬,自己攀到了纯白的座椅上。


    她今天有点不对劲,恐怕还是没压住,又得罪了宿傩,但这份落差实在是……


    浮舟正深感痛苦,她不打算表露。


    不过她不知道,宿傩早就先一步领悟了她的忧郁,而且他并未如何不忿。宿傩觉得浮舟的忧伤也让他不好受,他想她别再伤心。


    浮舟屈膝,靠在自己的腿上。这里建的那么高,就是为了王座上的主人能俯瞰一切,傲视万物。然而她的眼神里从没有不可一世与征服,浮舟只当这里是她终究要离开的地方。


    宿傩则认为,浮舟低垂的眼里总是存在怜悯与悲伤。


    他体谅她,并且理解她,但是如果宿傩说了「我理解你」,他又知道浮舟一定会为之生气。


    所以他都按下不表,并且偷偷观察她的反应。


    一路上,浮舟心情都没好转。


    她被宿傩再次呼唤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柔软的棉花坐垫上,已经脱了鞋,袜子踩在下凹的地板,上面铺设地毯,有暖意不断传来。周围安安静静的,少有人闲谈说话,但还是有微弱的笑声自隔壁发出。


    浮舟正身处一间安静的和室包间。


    同时,甘甜温暖的气息钻进鼻尖。


    浮舟定睛看向面前的瓷碗。


    边缘润白、中间渐变成焦黄的年糕毫无防备,被置于红豆汤中。整个海域,包括刚被丢在此的孤岛看起来都甜丝丝的。


    宿傩说:“我想你现在应当胃口不佳,吃些甜的吧。”


    的确,比起烧肉或者火锅,这种甜点类的食物更容易下咽。


    “谢谢。”浮舟说。


    “附近的店铺大多关门了,只看见这么一家,而且还有单独的房间……”


    浮舟已经动筷,她夹起年糕,酥脆的上半部分发出清脆的喀拉声,而下面已经泡软,沾着甜美的红豆汤。


    她将年糕送到嘴边,下口前却停顿。


    “怎么了?”宿傩问她。


    浮舟细细嗅闻,从中发掘出和浓郁的红豆味搭配妥帖的柑橘味。


    “很香,”她说,“我觉得其中放了橘皮。”


    浮舟咬下一口,咔嚓的响动占据舌尖,香软的年糕柔和地包裹整个口腔;咀嚼中,红豆独有的味道也融合其间,不知不觉,浮舟也在享用间变得平静。


    宿傩问:“味道怎么样?”


    浮舟又拿起调羹单独喝下一口顺滑的红豆汤,浓郁的香气被吞下,她才慢悠悠说:“非常好喝。”


    没一会,碗都快见底了,浮舟才反应过来:“你想来试试吗?”


    “却之不恭。”


    “你可以再点一份……”


    浮舟还没说完,宿傩就先一步占据了意识,他将仅剩的糖水喝完,放下勺子,回归领域。


    浮舟回归,面朝着空碗干瞪眼,还听见宿傩带着发自内心的不喜,评价却还含蓄:“还不错,但太甜了。”


    他不喜欢。


    甜品让浮舟感到被关心了,而且在这样一个冬天,吃上热热的三倍碳水,红豆、糯米、糖,下丘脑迸发出剧烈的欢欣,多巴胺说它会让人很舒服。


    浮舟感到暖和,舒缓,所有的焦虑都被可以压制。


    她离开里间,进入大堂。食物缤纷的香气、三两齐聚的好友交谈声,一齐混合在这片空间里。


    还有人谈笑着说起本月的大战,远在东京新宿,但会有网络□□,他投了五条悟,他投了两面宿傩,不知谁会赢。


    所有人都其乐融融的,不知道谈论的大战另一方正在眼前。


    就算是世界末日,只要保持好的心态,至少能多开心一会——抱着这样消极避世的心态,浮舟微笑着走进良夜。


    羂索的到来实在是很不凑巧,浮舟预感又快风雨飘摇。


    安静,黑暗的道路上,路灯照不到三米外的地方,可她还沉浸在糖分给的安乐中,浮舟居然又想起自己在平安时代的过往。


    她想到了自己和宿傩的初次亲昵。


    她起初胆怯,然后叛逆,最后被他收伏。在宿傩的掌心触碰,嘴唇贴吻中,肤浅的女孩只感觉到安定和幸福。


    宿傩没做到最后,她后来明白,他不是那种善于隐忍的男人,所以宿傩定然就只是不想而已。


    浮舟开始还以为他很怜惜自己,然后……


    然后猜错了。


    但不可否认,肤浅的快乐也是快乐,至少在曾经,那个倒霉又愚蠢的姑娘得到了想要的报偿。


    她以为期待定会落地,带着稚气的理所应当,带着纯真。


    浮舟想到这些往事,她不自觉哼起了那天的歌。千年后的今天,她还和当初的自己一样,愿意祈求美好的未来。


    慢悠悠的小调在鼻腔共鸣,飘散在飞驒的夜里,一如当年的边村。


    宿傩听出来她在哼什么了,那是很久以前,一个不太瞧得上浮舟的人教给她的。


    浮舟有点笨,没看出来别人不喜欢她,学会了,然后遭到了更深的排挤。


    不过幸运的是,这个她也不太在意。


    宿傩还未想到该说点什么,引导她开口,浮舟却已经先问了:


    “你喜欢宴会吗?”


    宿傩当然不会骗她:“不喜欢。”


    “我也是。”她说,带着找到同类的喜悦,不过浮舟很快又说:“但如果我是客人……应该就会宾主尽欢。”


    “你说我难伺候?”宿傩并不愠怒,只是调侃。


    “不,我说因为我是个乐师,巴不得早早散了,多给点钱,让我睡安稳。但如果做宾客就不用考虑这些了吧?”浮舟说到这里不免兴致高昂,她长长吁了口气,精神振奋地畅想:“一定会很愉快的。”


    宿傩问:“那么如果你被宴请……”


    浮舟笃定:“那我肯定期盼永不散场。”


    人从来不是活在当下的生物,如果感到快乐,那必然也预支了未来的幸福。所以宴席到最后会有寂寥,知道坏事将近,就很难高兴。


    说来也奇怪,浮舟也认为,最开始的时候自己生涩且愚笨,学东西不能一遍学会,前两个月还总是挨饿。可现在想起来,她也不自卑羞怯,甚至有点怀念那份不必担心往后的天真信念。


    真是的,这下子可不就应了那个酒醉和尚说的“七孔凿混沌死”的坏兆头了吗?


    现在烦心这个烦心那个,结果还万事都没办法,真不知道有什么用。


    想是这么想的,但浮舟还在微笑。


    宿傩以为她想到过去,很高兴。


    “你冬天春天过的也不好,”宿傩说:“我看他们总害你饿肚子,而且基本所有人都在嘲笑你的缺陷。”


    “心里思虑少就会更开心吧。”浮舟又笑:“后来我以为你可喜欢我了。”


    “我是喜欢你,而且爱你。”


    “刚开始才没有呢!”浮舟忽然兴致高了起来,她说:“那时候我经常做错事,你只是叹气,吓唬吓唬我,也没动手。师傅还会用板子打我肩膀和手心,但你和里梅都不这样。我还以为凡是以后的东西都会比以前更好。”


    她还以为每次都会顺利收场,然后她和宿傩都会很高兴。


    唔……


    浮舟也有过无忧无虑的时候。而且她很活泼,春虫不叫,但有野猫,柳絮弄得人痒痒的,风里花香混着里梅调制的薰料,而且他会做很好吃的糕点,因为宿傩不吃最后就全归她了。


    平安时代没那么好,而且它也结束了。


    可浮舟总在不经意间回到那个让她瞧不上,又忘不了的纯粹时光。就算纯粹的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会回想。


    现在,她希望每一段快乐的时间都比不快乐的长。


    宿傩极力想劝她忘记那段堪称黑历史的时间,那时他不爱她:“那时候你看不见,而且才刚开始履行契约。什么都在起步,哪里比得上现在。”


    浮舟在风里打了个哆嗦:“可能吧。”


    “我会对你好,比刚开始好得多。那时候我并不和善,我只是不在乎,而且骗了你。”宿傩找准机会便要倾吐忠实的爱:“现在不一样了…浮舟,是你喜欢的那种「更好的」。”


    “话虽如此,也有说世上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的说法,心境和思维的差距,也就决定了没办法想开心就开心。”


    浮舟抬头看天,“再说现在太冷了。我想快点到春天。”


    *


    冷风将浮舟吹回了21世纪,她的灵魂和身体一起感觉到冷,但她没告诉宿傩。


    追忆过去是败者专属,浮舟从过往的记忆里醒来,发现自己实在是没招了。


    浮舟也想过现在就回到锈湖,那里死气沉沉,但好过一个剧烈崩解的时代。


    但她没有。


    浮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在等有人来接她吗?在等咒术师行动?都不是。


    答案是,浮舟也有点舍不得宿傩。


    就算可能只有一点点,她又开始觉得他亲近,想与他亲近。


    所以情绪坏到极点的时候,浮舟会忍不住冲宿傩抱怨,发脾气,而且宿傩也没有暴怒或者讥讽,让浮舟更忍不住地想像泄洪一样全都发泄给他。


    但她也在记忆的苦果面前犹豫。


    浮舟想:等到一个临界点,宿傩也会受不了,然后一刀了断吧。


    浮舟又不想这样。


    于是她还在压抑。


    正在折磨宿傩的那份不确定性,同时也在折磨浮舟的心灵。


    其中苦涩大于甜蜜。


    宿傩打断了浮舟从多巴胺里解脱的思绪。


    他只问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一定要等到春天?”


    他说:“或者,还有一个选项。”


    “嗯?”什么选项?


    宿傩的第二个问题是:


    “如果我杀了羂索,你是不是就会高兴?”——


    作者有话说: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是谢灵运最初提出的。《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序》


    【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今昆弟友朋,二三诸彦,共尽之矣。】


    原本是用来给聚会抬咖的,滕王阁序里头也说四美具二难并,意思就是大家都很厉害,而且这个地方也非常美,而且我的文化水平很高,又对仗又谢灵运——邀诸位共赏。


    谢灵运很厉害,精神状态也有说法,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提一提。


    第136章


    “如果我杀了羂索,你是不是就会高兴?”


    宿傩一直知道浮舟讨厌羂索,而今他下定了决心。


    他本以为…浮舟会尝试劝说自己,或者隐晦地三番两次提起。因为任何浮舟想要做的事情,她都会这么热心。


    宿傩原先想,如果浮舟请求,他才会认真考虑。


    他和羂索没仇,没必要对其不利。


    而且等着浮舟来求自己正是他一直做的事情。


    但浮舟把什么都压在心底,决心堪比抱石投水,宿傩不得不放弃使她主动的算计。


    浮舟说起平安时代的盛宴,说起他们的相遇,却对如今世界绝口不提。


    但他听懂了那句永不散场的筵席。


    羂索要是得逞,也就结束了。


    浮舟听了他猝然的倡议,惊愕地吸气:“……呃,什么?”


    “我说,我可以为你杀了他。”


    浮舟几次睁开眼睛又闭上,前面的路灯还有十几米,现在所处的地方又黑又安静,除了她跳动着泄密的心。


    她问:“然后呢?”


    宿傩:“你说。”


    “我……”心跳越来越响,像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试图挖破围墙,浮舟的声音却很轻,像个蹑手蹑脚的犯人:“我不知道。”


    宿傩说:“你可以想想,羂索算不上强,我随手就能杀了他。”


    “你为什么要杀他?”


    “不是说了么,”宿傩语气沉静,声音节制然而得意:“为了你。”


    她愈发轻声轻语:“然后,我们还用去新宿吗?”


    “嗯……你定。我对五条悟没兴趣。”


    浮舟立即说:“我也没有。”


    宿傩语带笑意:“那很好。”


    “那我们逃走,行不行?”浮舟试探地问宿傩:“爽约新宿,我们出去?”


    浮舟一动不动,而宿傩也不做声,等浮舟说没说完的话。


    她又开口了,声音像呻吟,也像惴惴不安的叹息:“你会觉得这样子像落荒而逃,没有魄力吗?”


    宿傩说:“会的。”


    浮舟立刻不再说话。


    万籁俱寂中,灯下连嗡鸣飞虫也无,只有她的心跳,比蛙鸣还要不礼貌,比蝉叫还要震耳。


    “你的心跳很快。”宿傩说:“太紧张了?”


    真讨厌,他怎么忽然又用上了戏谑的语气?


    浮舟紧张至极,生怕宿傩下一句就说:“哈哈我开玩笑的,我干嘛要对羂索下手。你们两个好好相处。”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手握成拳,浮舟暗想,如果宿傩这样子戏弄自己,自己绝不会原谅他!


    浮舟提心吊胆,控制不住自己干噎得想要大口呼吸的咽喉,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肺像萎缩的气球,急需氧气;能感觉心脏在不断膨大,也像气球,不过是吹胀的气球。


    它


    跳的振奋,挤占了肺的位置,让她喉咙发紧,几乎不能呼吸。


    总有一天它会背叛肋骨和肌肤,破她胸口而出的。


    但宿傩的言语如剑,捅破了即将背叛的心脏。


    “别紧张,不需要你动手,交给我来就行。”宿傩承诺:“只要你能高兴,我会杀他。”


    他非常严肃地说道:“浮舟,我很认真,没在骗你。”


    浮舟忽然大口地喘气,好像之前有人扼住她脖子似的。


    现在她终于呼吸。


    *


    浮舟不记得自己如何回去,她只记得她紧张至极,如果宿傩在她面前,她说不定会掐住他的手腕——


    浮舟正是这样迫切地回应:“是,是的,绝对会、我会高兴。”


    浮舟受够了高高在上想要遴选人类的标准,尤其是她本人不在标准内;浮舟也不喜欢羂索挑挑拣拣的口吻;最后,她还很讨厌羂索总露出一副“宿傩怎么会看上你”的挑剔表情。


    就算是又如何?


    浮舟不需要人一遍遍提醒。


    然后宿傩将她换回生得领域里,浮舟就在房间里翘首以盼等他回来。


    她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等宿傩敲门三下,将之推开,浮舟即刻飞扑到他怀里。


    宿傩接住她。


    “你难得这么热情。”他说。


    浮舟问:“你想去哪个国家?”


    “看你,我没什么特别偏好。”


    浮舟有些不安,但她还是很认真地说:“我们可以在海上集装箱到东南亚。每年,中东的石油都会通过马六甲海峡运往国内,还有数百桩别的贸易,而且那里国家很多。”


    宿傩笑了:“你刚才就在想这个?”


    浮舟苦哈哈地说起往事:“不是,进结界的时候就想了。”


    他又笑她:“那你怎么还在日本?没去新加坡?”


    浮舟强忍着眼泪说:“我搜了一下怎么爬集装箱,看见了很多偷渡失败案例,放弃了。新加坡治安太好了,我们去印尼吧。”


    宿傩又抱着浮舟,发出一阵更大的笑声。


    听得出来,浮舟说得怯懦,她在请求。最有趣的是,她居然是认真的!


    宿傩笑够了才停下,浮舟就依偎在他胸前,不发一言。他抚摸她圆润的后脑,结实的手指穿梭在她柔软的发间。


    宿傩又变得庄严,听起来像是在宣誓,至少浮舟听出来了他的仔细与专心:“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你愿意为生活付出什么,但我知道,而我也愿意……为你能得到幸福。”


    浮舟许久不回应,宿傩撩开她的头发,手指摸到她的眼睛,才发现她在无声落泪,眼睛已经濡湿一片衣襟。


    “怎么了,怎么了?我爱你,浮舟,我会让你幸福的。”宿傩以短而简单的柔和腔调哄她,像温柔的人对待小孩子那样。


    “没有,我只是太高兴了。”浮舟自己也开始胡乱抹去泪水,她眼睛红通通的,抬头看宿傩,双臂揽着他的肩膀:“你突然就,突然就……”


    她难得这样子抽噎。


    宿傩也就继续抱着她,坐在床边,浮舟坐在他腿上,靠在他身前,他一遍一遍抚摸她的脑袋和脊背,在她的耳边说:“你别担心,事情会变好。”


    等浮舟缓和了情绪,她立刻又从他臂弯里挣脱出来,眼睛对着宿傩的眼睛。


    她又说:“我知道有个网站可以查渡轮,或者我又想到了,你跑的很快,而监控实际的帧率只有25。”


    “所以?”宿傩就算和浮舟共享一份记忆,他有的时候仍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你能跑过监控我们就可以跳过安检和检票。还有海关。我们可以坐飞机。”浮舟眉眼都透着红,眼神湿润,顺从,她打着商量说:“飞机比渡轮快,而且舒服。”


    听了这番真诚的吐露,宿傩想,她果然是个落荒而逃大师。


    每一次浮舟要离开,她必然心中排演过数次。


    但之前怎么没发现她想法这般天马行空?


    “不,我们不走。”宿傩否定了这一提案。


    “可是……”


    眼见浮舟又惴惴不安起来,眼神似乎控诉着他反悔,宿傩知道自己必须得打断她了,不然她就要没完没了。


    “浮舟。”宿傩按压她的肩膀,宽大的手掌像在安抚。


    “嗯?”浮舟的眼睛水汪汪,睁得大大的,面容如玉,带着困惑。


    宿傩承诺:“我会解决。”


    浮舟立刻问:“你要做什么?”


    “等我做完我会告诉你。”


    “可是——”


    宿傩吻了她,嘴唇掠过她呼着热气的嘴唇:“别问了,浮舟,听话,别问。”


    他们感受彼此的呼吸交融,舌尖在对方的口腔中活跃,放肆搜刮,心旌荡漾,激动异常。


    替代糖分的另一种东西出现了,并且安抚了浮舟——情丨动的渴望。


    她的眼神又开始迷离,然后干脆闭上眼睛,听之任之,接受宿傩想要对她做的一切。


    可宿傩让她睁开眼睛,宿傩说:“浮舟,抱着我,看着我。”


    她怀着羞涩照做,宿傩已躺在床上,向上看她。


    浮舟埋下身子去拥抱宿傩,却又被他握着肩膀支撑,因此她也不是完全趴着,还能看见他认真的脸庞。


    宿傩问她:“你会高兴吗?浮舟?”


    “嗯,会的,唔……”浮舟回答,然后她又被宿傩的一阵动作打断,瑟缩似得又闭起眼来。


    宿傩又问:“是因为我,还是因为羂索快死了?”


    “都有。”宿傩在以身体压迫她的身体,同时也以言语压迫她的神经,浮舟觉得又畅快又有点儿像是抽筋,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述,浑身都产生痉挛的错觉,但又……


    但她又觉得很放心。


    浮舟说:“我爱你。”


    然后她呜咽着倒在宿傩胸膛上,轻声饮泣。


    过后,宿傩亲吻她的背部,肩膀,脖颈,揽着她的腰,声音沙哑:“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浮舟不较劲,也不抵抗,慢慢嗯了一声,再之后就说:“宿傩,我也爱你。”


    “真的?”


    浮舟感觉到宿傩要靠着她的背,整个压上来,不过也不要紧,她做好再来一次的准备了。


    不过这次浮舟失算了。


    她高估了宿傩在这方面的渴求,或者说,她低估了他对【爱】一探究竟的想法。


    宿傩只是问:“告诉我,你是认真的吗?”


    他紧紧地,紧紧地贴着她。它也是。


    浮舟一方面觉得受到了蛊惑,另一方面又觉得威胁,她有点……一如既往,有点想选比较简单的那条路径。


    于是浮舟回过头,对上原本朝她耳朵吹气的嘴巴,主动亲了亲:“我看你也有…不如我们……”她的手向后,向下探去。


    “不行,我想知道。告诉我。”宿傩也亲了亲她的嘴唇,只是简单的碰了碰,没伸舌头。


    浮舟也就说:“是认真的,我说我爱你。”


    “你会不会只在高兴的时候爱我,心情不好了就不把我当回事了,嗯?”


    浮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又回头觑了一眼宿傩,她无辜地问:“大家不是都这样吗?”


    “……”宿傩的表情有片刻都维持不住而崩塌,随后他揭晓答案:“不,你应该说你绝不会如此。”


    浮舟听宿傩这样说,有些紧张:“可是如果我快死了,我就没办法爱你了。”


    “你不会死,也不会「快死了」,”宿傩重新抱紧浮舟,紧到她没办法再回头:“我会保护你,谁都没办法让你受伤。”


    浮舟回不过头,挣扎了几下就不动弹了,很乖巧地说道:“那我就一直爱你,不会因为不高兴就停止爱你。”


    “唉,说得像谈条件,而且还不如你在商谈时精明。”宿傩没直说,他觉得浮舟这样子说话有点煞风景,很笨。


    浮舟听出来了,她不羞赧,也不伤心:“因为,我不太理解。”


    “那你还说?”


    “我忽然想这么说了,这是……”浮舟说得有些磕磕绊绊,甚至语无伦次:“你知道,连老鼠都会思考,但是人和别的动物产生最大分歧的地方在于文字,还有语言。所以思想才能从一个人的脑袋里到另一个人的脑袋里,我不懂到底是怎么运行的,但就在刚才,你抱着我,亲我的时候,我忽然就很想这么说。”


    “就算我不能理解,我也想说。”浮舟声音低低的,颤颤的,“所以我就说出来了。而且我现在仍然想说,就算你觉得我这样讲不合适。”


    语言的边界和思想的边界确有某种关联,而浮舟只不过用前者拓宽了后者,她开始说【爱】。


    如果让她寻找一个妥帖的词语形容对宿傩的情感,现在她选——


    “好吗?我爱你。”


    浮舟转了个身,扑到宿傩松开的怀抱里。


    “世界上很多人都说这句话,我相信每个人的实际意思略有出入,但必定也有相似的地方。哎,宿傩,你真讨厌,你怎么老要质疑我的动机?”


    对于浮舟而言,爱是:愉快,慵懒,闲适的状态,所


    爱的对象是:值得倚靠,值得与之共渡光阴的人或物。


    宿傩打开了这扇门。


    浮舟自以为这扇门并不难开,但他是唯一一位。


    门扉之内,宿傩已在爱中——


    作者有话说:浮舟:我的择偶要求很高吗?


    实则:没本事x没钱x对我的人生帮助不够x没时间陪我x格调不够x在一起只要感觉累了就x不认识我就凑上来x明明已经认识了但还要凑上来x


    根本就没有想要择偶的意思。


    老头不走寻常路终于是把自己送进来了。


    第137章


    *


    说起宴席,浮舟是不会因为第二天地球毁灭而彻夜狂欢的,相反她会落泪。


    如果浮舟感到不安,她就不会爱上别人,就只有自己。


    只想……逃离。


    有关这点,宿傩已经领教够多,而且他知道,浮舟一旦看到他危险的一面,就会瑟缩回去。


    她的行为与思想永远比言语诚实,当浮舟说:“没关系,我知道你有完全的理由这样做”时,她的脚尖多半已在向后转,脑袋里定然也已经在想:“如果没有宿傩,我的一切都会更好”。


    这不是错误的事情,相反,如果要求她什么都理解才是谬论,像要求饭都没得吃的穷人去理解为富不易。


    宿傩完全明白,浮舟的心灵脆弱又等待溃散,但他也知道……他其实不会怎么样,最后融化的是他。


    如果他还这样,他们的感情就会在颠簸中终结。宿傩不想这样起起伏伏,航海的船总要回归坚实的陆地。


    于是宿傩下定决心,他必须要发动术式,切割物体一样,割开他不想要的未来。


    改变是必要的,在无法挽回之前。


    宿傩想起自己和五条悟儿戏一样的约战,羂索执着千年的目标,虎杖悠仁和伏黑惠这种人心里可笑的正义。


    它们通通消解在浮舟明亮苦涩的微笑里。


    一想到这些人里面有一方要得意,宿傩就觉得可笑至极。


    不过浮舟很偏向咒术师,这也不难理解,咒术师没想要她的命,而且许诺了一个她愿意笃行不倦以抵达的未来,应许之地。


    就咒术师吧。


    浮舟的幸福绝不像她现在臆想的那样在海外,她受不了慌慌张张逃离的生活,总有一天又要压抑。


    就算能,宿傩想,他也舍不得浮舟不能在阳光下自由的慢步呼吸。


    宿傩暗自祈求,浮舟值得一个比她预期得更好的生活,并且那个未来里要有他。


    于是,在崭新的生活开启之前,浮舟口中洇出带着香气的风,她促成了这次重新洗牌。


    宿傩恰到好处地提出:


    “一定要等到春天?”


    “如果我杀了羂索,你是不是就会高兴?”


    在野兽的本能以外,宿傩也有会为浮舟跳动的心。


    在浮舟说她爱他时,宿傩几乎静止不动,任由她在臂弯里匆忙地解释。


    “那你还说?”宿傩说话时没有波澜。


    但他几乎要沸腾了,连宿傩自己都隐隐害怕涌动的饥渴感。他觉得腹中空空,嗓子干哑,一到这种时候,血和肉就成了必备的补品。


    宿傩抑制住了这种冲动,直至它将不复存在。


    浮舟累了,懒洋洋地倒在宿傩怀里。


    她问道:“哎,你怎么老要质疑我的动机?”


    看样子她并不预备得到回答。浮舟在他这里吃够了闭门羹,已经不指望他勤于解释。


    可是宿傩没在怀疑,他只不过在抵抗自己的畸形,而浮舟,她的言语并不精准,但勾勒出的图景却清晰:他们会颤栗着触摸彼此的身体,了解彼此的思想,并且,一直在一起。


    宿傩也爱她,也愿意为这个幻梦般的未来努力。


    “不是的。”他突然说。


    “嗯?不是什么?”浮舟睡意朦胧,睁开眼,露出一点金光。


    然后宿傩混乱的灵魂就前赴后继地想要钻进那对眼睛里去。


    “我——我没怀疑。”他难得失态,迟疑。


    浮舟轻易放任了这瞬间的慌乱,她快睡着了,困得很,脑子过滤信息跟开闸放水似的。


    “哦,你有东西顶到我了。”她翻了个身,不过还枕着宿傩的手臂,想继续睡去。


    宿傩捏着她后颈:“你忍忍。”


    他叹息,怎么在这种时候浮舟又迟钝起来,在他希望她能观察出他同样无法找寻词汇解释心绪的时候。


    强迫总是不好的,算了,今天就放过她。


    哪知浮舟却一骨碌又转过来,这时眼眸放射纯粹的光彩,哪里还有片刻前的迷糊朦胧?


    她带着点兴致勃勃和纯真,问的却是:“来吗?我刚才反应有点慢。”


    宿傩又叹气:“你现在上心了?”


    他控制自己与浮舟之间的距离,他能或轻或重的间歇拍打她,小腹,偶尔摩擦到她软而细腻的皮肤。


    宿傩的动作充满暗示。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年轻人非常热衷于这类……令人身心愉悦的活动。”浮舟根本也不是为了他,她自己一直就很享受。


    这甚至更能取悦宿傩的神经。


    她翻过身。


    浮舟靠近他,挤压他,好奇又赞叹地惊呼。她的身上也很温暖,但比他的略凉。


    可宿傩还表现出于身体状况不符的冷静,他的声音也表现出于灼热体温相悖的寒冷:“你不是说对别人没兴趣么?”


    “是啊。”浮舟嘴边还挂着好奇和探究的微笑,她低头轻轻拨弄他的,又抬头看宿傩。


    “但在我发现我对别的人没兴趣之前,你就把我吃干抹净了。”


    “现在我上网看到别人发布的恋爱帖子,看到爱情tips,看到一切和男人的喜欢与掠夺与压迫的时候,好的,坏的,如果要我联想,我都只会想到你。”


    “因为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你。”


    浮舟还没说完,宿傩就迅猛地撞了上来,她被他握着手,嘴唇贴着嘴唇亲了半天,才得空说出最后那个称谓。


    第二人称,答案是宿傩。总是他,永远都是他。


    宿傩抓着浮舟的手,把她往他那里牵。


    然后他俯下身亲她,吻又一路向下,到他的鼻梁蹭出水珠,唇舌间满是浮舟的味道。她时不时呻吟,膝盖顶他胸膛。


    “当然,我也很想。”他说,算是回应浮舟思绪飘到九霄云外之前的那个问题。


    「来吗?」


    而浮舟目前很不满:“那你快点,不要停下。”


    宿傩有些惊讶,看来她真的完全失神了,什么话都不经思索地向外说。


    浮舟如此热情,宿傩必然要回以相应的……


    “真的么?那如你所愿。”


    “我不会停。”


    *


    浮舟第二天醒来,还在领域


    里,宿傩没放她出去,而且也不在。


    她对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打招呼:“嗨,早安。”


    声音有些沙哑,昨晚说话过度。


    宿傩很快就出现了,他到床头,大手抚摸浮舟的脑袋,她舒服地在他手心蹭。


    “日安。”


    浮舟紧接着就开始问后续的事情。


    “你预备要怎么办?”


    宿傩回答坦荡:“不怎么办。”


    浮舟一脸「坏了」:“你现在要翻脸不认账?”


    他说:“不是。”


    “你下定决心要在东京过圣诞了?”


    “嗯。”


    浮舟又有点慌:“就因为我们多睡了几次?”


    “……”宿傩的笑意变成了「你的脑子里放着什么?」然后推开怀里慌慌张张不知所措的浮舟:“你睡死过去以后,我联系了五条悟,看来他没你爱睡觉。”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浮舟大惊失色。


    宿傩语气平常,告诉浮舟:“他让我把羂索留给他。我同意了。就这样。”


    浮舟从不尖叫,但她现在差不多是在叫了:“你找五条先生干嘛?!”


    “解决问题。”宿傩言简意赅:“说到这里,我知道伏黑惠能记得别人的手机号,但你还不止如此,你怎么连他五条悟的lineID都记住了?他是一串乱码。”


    浮舟立刻不叫了,她吞吞吐吐,最后低头心虚:“那天借钉崎手机,就看到了。”


    宿傩揶揄:“头一次知道你过目不忘。”


    “就是……”她挠挠脑袋,又摸摸床单,拍拍枕头,讲话细若蚊吟:“说不定,我想可能用的上。”


    宿傩问:“我同样好奇,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能用得上五条悟的联系方式?”


    “在我…想联系他的时候。”浮舟已经被宿傩逼退到床头,退无可退,她含含糊糊:“就,他人还不错呢。”


    “他人不错?你记他电话的时候还在怪他弄折你的手。你还记得衣柜里的血迹么。”有人开始冷嘲热讽。


    “可第二天他还挺友善的……”


    “你是说五条悟逼问你的时候友善,还是觉得你可疑的时候友善?”


    浮舟认真说:“在他说「不管怎样你可以先回去高专」的时候。”


    “那你为何不干脆和他回去?你怎么不敢说「不好意思其实我是容器」?其实你根本不信赖别人。”


    “够了你别逼我在互诉衷情的第二天吵架。我说什么你就听就行,我真把性命交给别人你就高兴了?”浮舟退无可退,她倚着床板站了起来,俯视宿傩,忽然有了勇气,她一连串说了好多话:


    “说点谁都爱听的话怎么了呢?你戳穿我就得意了?我觉得他人很好与我要把最深的秘密告诉他是两码事。你听明白了吗?”


    而宿傩竟然真的闭嘴了。他退开,也站起身,不过浮舟是站在枕头上,还是比他高很多。


    宿傩仰望着双手撑墙的浮舟,扁着嘴,盯她,然后说:“知道了。”


    过了一会,浮舟还是眼神亮亮的,但怀着怀疑看他。


    宿傩又不得不很好脾气地开口:“你还想不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浮舟立刻「想想想」地撒腿走到床沿,踮着脚尖蹦到宿傩怀里,他肯定会接住她。


    宿傩将浮舟搂在怀中,任由她盘在他腰上,呼吸里都是她身上的淡香:“不告诉你。手机有聊天记录,你自己出去看。”


    浮舟讷讷说:“我不敢。”


    宿傩冷哼,她气焰消了就用老实的面貌来骗人。


    “你不要拍我。”浮舟用肩膀顶宿傩,“也别摸。”


    宿傩的手离开她的臀部,她又说:“然后你简单说一下昨天的事情。”


    他斜眼觑她,浮舟立刻哀求:“拜托你了拜托你了,你们两个一起出现的地方简直就是古战场!我真的不好奇具体情况,但我不得不问。”


    她现在又是可怜巴巴的样子了,真会装。


    宿傩稍稍仰起头。


    浮舟善于察言观色,看宿傩这个态势,就撩开头发,低头奉上双唇,凑上去亲吻他。


    “他真软弱。”这是宿傩对五条悟的评价。


    虽然浮舟昨晚那时候在睡觉,但她听见这个说法,立刻警惕了起来:“你没告诉五条悟这件事吧?”


    “尚未。”


    浮舟摸了摸宿傩的耳垂,又在他脖颈边上悄悄呼吸,松了口气:“拜托,这件事情就当成我们的秘密,可以吗?”


    “五条悟不如你,在软弱这方面。”


    浮舟点头哈腰:“是是是,这我知道,大人。”最后二字,她说得婉转低吟。


    宿傩明显地叹息。“他多半也是这么想我的。”


    “此话怎讲?”浮舟小心翼翼。


    他语气平平,阐述事实一样笃定:“觉得我为一个女人向他低头了。不是软弱是什么?”


    “你真低头了?”


    “嗯。”


    “呼……”


    “你怎么还松了口气,浮舟?”


    “哈哈哈,”浮舟埋在宿傩颈窝里呼吸,气流绕着他的皮肤打旋,变得模糊,传到他耳朵里:“我怕你们聊一下,这个岛国就沉到日本海沟里去了。”


    宿傩先顺着浮舟的思路往下想:这样海沟就名副其实了。


    他觉得有趣,然后说:“夸张了,最多就是新宿。”


    “哦对,我还应该谢谢你。”温暖的气流在宿傩左侧堆积,越攒越多,浮舟从俏皮话里面挣脱出来,趴在宿傩肩膀上:“软弱也好,有魄力也好……”


    宿傩问:“怎样?”


    “我都衷心感激。”


    若这里不是生得领域,若他们不是灵魂,她必然会激动得冒汗。


    浮舟听见宿傩冷峻的心跳,也听见自己脑袋里的砰砰砰回响,它们叠加在一起,让她目眩神迷。


    浮舟说:“昨天早晨,我不会预料到羂索来访;昨天下午,我也觉得未来遥不可及。我害怕醒来发现这是做梦,是虚假。”


    “……”宿傩欲言又止。


    浮舟话锋一转:“所以你快点告诉我你是怎么说服五条悟的吧?!”


    现在,宿傩想把浮舟拷在床上,问她前后两句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他真后悔,刚才怎么不说话打断她?——


    作者有话说:浮舟(胆怯):请你不要和他打啦~大道都要磨灭啦!


    浮舟(嚣张):先陪我睡觉,再落实一下户口问题,哦对了,中间别闲着,再给我打两个亿。


    宿傩:转职忍人,我做对了这几点。


    第138章


    2018.12.6,2AM.


    迄今为止,宿傩只在对浮舟时踟蹰,对别人他老练自如。


    侧转伸手,获取手机,拔充电线,编辑短信,点击发送。


    「我不想和你打了。」


    「不如我们各自省点力气。」


    宿傩走下床,掀开窗帘,银月流光。


    浮舟在他领域里睡得正香。


    他本来也打算很快回去陪她。


    但手机屏亮起,赫然横着简短回音。


    「你谁?」


    明知故问,宿傩动动手指,直接发问:


    「你意下如何?」


    「老头,你害怕我害怕到半夜睡不着?」


    「杂鱼,你梦没醒?」


    小概率网络延迟,大概率五条悟就是很欠揍——宿傩的回复已然发送,但不妨碍新消息传来——「否则怎么主动来求饶?」


    「我对你不感兴趣,是死是活都一样。只要你不纠缠,我就不找你麻烦。」


    宿傩发送成功,看月等待,随即两条讯息接踵而来。


    「说得好像我应该感恩戴德。不是,宿傩,你真该看看脑子了」


    「我可以帮你联络文物修复部门。」


    抖机灵,兜圈子,试探,不过也是这小鬼命好,宿傩毕竟有求于他。


    宿傩:「泳者仅存活我和羂索时,死灭洄游便会终止。」


    五条悟:「这算什么?」


    宿傩:「诚意。你不感


    恩戴德也可以,你的态度无关紧要,我们谈的是交易。」2:12AM


    五条悟:「这条规定早就公开了,你消息来的太晚了吧!」2:16AM


    宿傩听见浮漂下顿的声音,短促,有力。


    鱼上钩了。


    宿傩:「死灭洄游一直存在对普通人影响不小,也干扰咒术师管理。图省事处决其他所有泳者像是总监部能做的事情,但应当不合你心意。」2:16AM


    五条悟:「那你说,结界内其他泳者怎么办?」


    宿傩:「去死。」


    五条悟忽然断线了。


    宿傩觉得扳回一城,他愉快地输入以下字符:「不客气。」


    那边还是没消息,宿傩勾起嘴角,对着手机键盘敲敲按按。


    「死灭洄游的本质:以天元净界为蓝本的梵界。没有净界,没有死灭。」2:19AM


    发送成功。


    宛如险些被骗的鱼,五条悟暂无回音,不过宿傩对他再次上钩这件事情较有信心。


    五条悟:「你这是什么意思?」2:20AM


    看来他的警惕只持续了一分钟。


    宿傩:「天元死了,结界自然就不复存在,所有的结界。死灭洄游终止。」


    五条悟:「天元他在哪?」


    宿傩:「你和咒灵操使不熟还是怎样,羂索说是密友。」2:22AM


    宿傩:「或者你不认识夏油杰但总会有人告诉你天元被羂索吸收了这件事情吧?」2:25AM


    宿傩:「也许我高估了你的智力。」2:25AM


    宿傩:「天元作为咒灵被袚除,或者羂索死去——连带咒灵消散,都能破坏净界,终结死灭洄游。」2:26AM


    提供完毕重要信息后,宿傩给予了智力低下的人足够的耐心。


    窗外月色仿佛被水晕开,天上一片云也没有,墨蓝,澄净,像海水。


    手机屏幕亮出比月亮更闪耀的白光。


    五条悟:「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2:30AM


    「诚意。」


    五条悟:「你想要什么」2:35AM


    宿傩回复迅速,积极,主动。他离达成合作愈发近了。


    「你和咒术师都别再找我麻烦。如果有麻烦我自己解决,但别管我如何解决。」


    「你是诅咒。」2:35AM


    「你别袚除我不就行了。」2:35AM


    「我不会和诅咒合作。」2:40AM


    这也是稀奇。


    「为什么」2:40AM,有人紧追不舍。


    「你还真有脸问」


    「你十恶不赦杀了很多人」


    「侵占了我学生的身体」


    「而且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在圣诞节前夜有一战。」


    一系列消息传来,发完已至2:43AM。


    「日子不是你选的么,你偏要引人注目。」依旧2:43AM,宿傩回复迅速。


    「这和日期没关系,我们总要一战的。宿傩,你害怕了?」2:45AM


    宿傩回复:「有人害怕。」2:45AM


    「浮舟?如果你们没谈拢,我是不是可以不战而胜了?」2:46AM


    「下作。」


    「随你怎么说,哈哈哈,原来你在女人方面有这么大的弱点,好丢人啦!!」


    宿傩啧嘴,五条悟忽然热情高涨,无聊的蠢货,姑且承认他有点实力,但还是不值一提。


    他有些等不及了。


    「我只问你意下如何?」2:48AM


    「真遗憾。」2:51AM


    「还是不行。」2:51AM


    「宿傩,如果你真如表现的那样在意另一个人,你要如何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2:53AM


    「我嘛,态度和悠仁他们一样,不相信你。」2:54AM


    「新宿见。」2:54AM,五条悟一连发了好些消息。


    月光照见了宿傩的笑意。


    「什么罪行?」


    「好问题,不过我也有几件事好奇。你预备如何处置禅院真希?胀相呢?别忘了还有把全国带入□□行业的冥冥。如果知道等一年好日子就来了,秤金次就没必要停学和总监部闹僵。」


    「禅院家不全是咒术师,如果仅仅因为姓氏就丢掉性命,哎……或者说如果做了虎杖悠仁的兄长就高枕无忧,我也不介意告诉你其实我算是他爷爷。」


    「五条悟。你真的活在梦里。」


    「若你认为我在平安时代杀戮无数,那你该去那里制止我,如果你认为我在一个月前行为失当,你也该考虑是一个特级咒灵焚尽一切加上你学生的尸体更严重,还是我排除了漏瑚的影响,又免伏黑惠一死更恶劣。」


    「所以,你将凭何审判我,以什么罪行?」3:00AM


    五分钟后,五条悟发来一串省略号。


    「……」


    商谈重启。


    「我能为你杀了羂索,也略通结界,至少会比你身边的蠢人懂得多。你身边少有人能称得上助力。」


    「你意下如何?」


    「宿傩,你想要什么?」3:10AM


    五条悟第二次问起,这次他加上了称谓和标点符号,勉强算他客气。


    「很简单,让我和浮舟生活在一起的一席之地,一切旁人享有的权利。」


    「……」


    「如果是你,我感觉好恶心。」


    「不过你的要求仅此而已?」


    「对。仅此而已。」


    ……


    「浮舟是你的什么人?」


    宿傩身着月光与第一场雪,凌晨四点,他给手机充上电,它开始变热。


    他看见自己在墙上的影子,回头,看了看外边,然后回复信息。


    「我的此生挚爱,我的伴侣。」


    ……


    五条悟发来的最后一条是「呕。」


    宿傩没再回复,他放下手机,拉上窗帘,将月与雪都隔绝。


    身体疲劳,要是早上还被自然光吵醒,她一定又会不乐意,不知道要怎么噘嘴闹脾气。


    宿傩枕着变冷的丝绸入睡,目标达成故而安心,他只怀揣着最后一个问题:


    浮舟……知道他做了这些,她是否会高兴?


    *


    浮舟问:“所以你快点告诉我你是怎么说服五条悟的吧?”


    宿傩答:“告诉他我可以帮他做点事情,以及我会跟你生活在一起。”


    浮舟是对的,她如果看到聊天记录,她会吓死的。


    “噫,你说我做什么?我不想太有存在感。”


    “五条悟问我的。”


    “那他太八卦了。”


    “是。”宿傩顺着浮舟的话往下说,他抬头,看她红扑扑的脸。


    浮舟看见宿傩望她就低头亲了他一口,手臂自然搭在他肩膀上。


    她若有所思:“可能是□□。当今社会结婚率和犯罪率或有联系。”


    宿傩也没放过浮舟:“你编的?”


    “可能认为你有了社会关系就不容易做坏事了吧?”浮舟笑着摇头,“五条先生潜意识觉得你能受到规训。”


    “而你觉得我不能。”


    浮舟点头:“不能,渡轮的船锚可不是小船那种规格承受得起的,我没那么大本事束缚你。”


    宿傩瞥她一眼“你说真的还是在气我?”


    浮舟立即又亲了宿傩:“我爱你,而且我什么都听你的。”


    瞧瞧她,占尽便宜。


    “那是我的荣幸。”她露出狡黠的笑意。


    浮舟一贯如此,她先说她没有筹码,果真没有,但从开始到最后……


    她变富有,而且依旧宣称一无所获。


    像抹着嘴巴说没偷吃,但边上残存的果酱和呼吸中的香气就足以吸引宿傩的全部注意力。


    宿傩根本不责备她狡黠的漂亮话,他是渴求,甚至痴迷。


    他的嘴唇将靠近她的脖颈,只差一点了,浮舟却动手推搡。


    浮舟:“等下你不是该说「我也爱你」吗?”


    宿傩说:“我也爱你。”


    “有多爱?”浮舟表情玩味。


    “我想亲你。”宿傩又欲凑近。


    “不行不行!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适可而止吧,浮舟。”


    宿傩好言相劝,但浮舟眼睛里流露着想要更进一步的表情,她假定道:“如果我不呢?”


    浮舟说完就立刻看宿傩的反应。


    宿傩叹息,嘴唇和手都没有碰到不该碰的地方:“那我就听你的。”


    “……真,真的?”


    浮舟完全顿住,直勾勾盯着宿傩,目光一点也不偏移。


    “当然。”宿傩抚摸她的头,手掌的温度传递到她耳朵,舒适的力道让浮舟眼睛眯了眯,像一只暂时满足的猫咪,但宿傩不会再将浮舟当成宠物,他反问:“我哪一次没听你的?以后也会听的,我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哪怕你觉得难以达成。”


    “那太美好了。”浮舟闭上了眼睛,靠在他搂紧的臂弯中,像是全然信赖。


    但宿傩知道没有。


    浮舟是随意能够动摇的对象,但要讨好她难如登天。她永远将本心藏在最核心、最中间的位置。


    “我认真的。”


    “那我们中午可以再去吃那个甜品吗?”


    “可以。”宿傩说。


    “晚上也能再吃一碗吗?”


    “可以。你想吃什么都行。”


    第三个问题开始才是她真正要问的,浮舟有点忐忑不安地说道:“那我们能离开飞驒…吗?”


    宿傩毫不动摇,


    手臂稳稳地托着她:“可以。”


    浮舟倏然坐起来,问:“真的?不用和羂索沟通什么的吗?”


    宿傩嗓音低沉而磁性:“不用。”


    “里梅呢?”


    “我会和他说一声。”


    浮舟又冒出心虚且不安的表情,问:“你会告诉他你决定不和羂索一伙了吗?”


    “如果你不想,”宿傩停顿,接上:“我就暂时不告诉他。”


    “真的?”她的眼睛亮了亮。


    宿傩安抚:“真的。”


    浮舟的眼睛向上挑,瞳孔流光,宿傩知道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五条悟说羂索归他,那这里就不需要我们了……我可以去取一些钱,你愿意帮我去印尼吗?”


    她为自己选取的落点依然在东南亚。


    宿傩未曾迟疑,他的答案也依旧是:“如果你执意。”


    浮舟在一瞬间激动地拥过来抱紧宿傩。


    “真的?就算你心里觉得这是暗喻某种落荒而逃,你也不介意丢人现眼吗?!”浮舟飞快地说,那些话好像是从她心脏里自然流淌出来的。


    如此直白——她竟敢这样不假思索?


    宿傩听来自然觉得刺耳,这与他的立场完全背离,但浮舟柔软水润的双唇不断亲吻他的脸颊,她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反正五条悟早就觉得他丢人了,算了,那家伙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宿傩正准备回吻,却见浮舟压抑着狂热的表情,但语调还是不免高昂,她难得喜不自胜,寻遍记忆也找不到几次这样的。


    “现在,你可以亲我了。”她神采奕奕,眉眼闪光。


    宿傩吻她。


    又过了好一会,浮舟出门的时候,连午饭都为时已晚——


    作者有话说:老头也是秀了一把智商,谈着谈着就把所有人骂了。


    小五:嘶


    小五:呕


    秤金次在百鬼夜行因为和高层冲突被停学,他的同期也是男朋友跟他一起跑了,然后夫夫两个干起了地下拳场gambling的个体户生意。


    然后小五出来狱门疆之后大家忙着各干各的,冥姐赚大


    0人过问,并且规模甚广。


    太现实了这不就是21世纪!!


    第139章


    浮舟神采飞扬的兴致一直持续到晚上,她去取了钱,买了新的行李箱,而且没去吃甜品就离开飞驒地区,晚上在名古屋挑了酒店入住。


    “这里交通比高山方便。而且我不想去东京。”浮舟这样告诉宿傩。


    “那京都?”宿傩问。


    浮舟迟疑片刻,然后说:“京都比名古屋远。”


    宿傩明白了,浮舟也不想去京都。前者多半因为五条悟在那,新宿和涩谷也在东京,后者则是……


    “都过去了。”宿傩告诉她。


    浮舟:“哦哦哦。”


    哎,莫非浮舟是回避型人格?宿傩不免也用上了现代的万金油心理分析策略,最后发现这不过是牵强附会,对理解她毫无益处。


    浮舟就是浮舟,宿傩只能在她之外的某个地方偶尔左右她的决定,至于别的,做的越多越适得其反。


    可巧,浮舟也是这样想的。


    她觉得,做事情的一直都是宿傩,换成她就什么也做不到,所以她只能稍稍的请求他,尝试改变他的意志。


    哪怕是短暂的,浮舟也需要谨慎,小心翼翼。切不能毫无保留地真的信赖宿傩。


    浮舟告诫自己:慎重,百依百顺的男人翻了脸也无可指摘,要不然历史的告诫就并非切忌恃宠而骄,而是教男人要从一而终了。


    但她确实不讨厌宿傩,他拥抱她的时候,手臂结实有力,他的亲吻粗粝和温柔并存。他的存在感一如他的威严,它们都在浮舟的灵魂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宿傩在温柔体贴时,也是危险的。


    但她还是……浮舟仍然打心底里开始眷恋他的温度。


    浮舟在午夜时从床上坐起,眼角眉梢都是带着欣喜的疲倦,身体酸软,感觉胀胀的,而且呼吸急促。


    她看着拉好的纱帘,看着钻进房间里的月光,浮舟自己的心也和窗帘一样总是合不拢。


    遭了好几次罪,还是忍不住被宿傩趁虚而入。


    「这男人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药?」浮舟为了中和那种心悸,忍不住心里怨怼起他。


    不过宿傩一说话,浮舟又温顺起来。


    “不是说要把空调温度调低吗?”


    “来了来了。”


    她可不想被宿傩看出来心里的纠结,语气慵懒又愉快。


    难道是因为说了「我爱你」?浮舟一边动作一边思忖,说了什么就应验了,而且现在怎么想都会想到宿傩。


    浮舟脸红,先前虽则压迫感和性格都很强势,她却没觉得生活被如何入侵,结果这几天,不知不觉的,宿傩竟然占据了她的这么多思考。


    「真是浪费时间。」她又想。


    不过浮舟心中那个自我反驳的声音响起:「你不是颇乐在其中吗?」


    「也没有吧……」


    「自我欺骗是令人不耻的。」


    随后,浮舟有点生气地上床了,因为她没能和自己达成一致。


    宿傩问:“怎么了?你不回来了?”


    “不,我就这样睡。”真不敢想象以后宿傩还要占据多少的空间。


    哼,这下他真是完全控制住她了,这个坏家伙。


    宿傩当然是不能知晓浮舟为何发脾气的,不过他感觉到了她的刻意远离,这自然是不能忍受的。


    他付出了如此多,怎么可能容许浮舟疏远?忆起浮舟方才的种种反应,自从她从领域内出去,态度就大变了样。


    之前她迎合得不是十分得趣么——宿傩又回想再先前的事情,想起浮舟那时的表情还有说话的语调,又觉得食髓知味。


    “要不要再来一次?”


    浮舟正在床上闷闷地睡不着,就听见宿傩冷静地诱惑着她。


    她有十二分的意志力抵抗,但是……


    “好啊。”浮舟翻了个身,欣然同意。


    计分是百分制,而且宿傩真的很……


    浮舟睁眼时,看见他肃穆的眼。


    里头烧着一团红色火焰。


    宿傩伸手握住浮舟,力道笃定无疑,她没再扭头,凝视宿傩能灼烧她的威严目光,迎了上去。


    “你想不想变回本相?”她挑逗他。


    火舌席卷了浮舟,她在大火中徜徉。


    次日,浮舟又睡到很晚才起床。


    浮舟又气哼哼地说道:“昨天有点过了,我不太喜欢那样。”


    “什么事情都是问过你的,你都说好。”


    “现在我后悔了。”这话浮舟说的脸不红气不喘。


    “那你当时就该拒绝。”


    “拒绝不了。”


    “哦?”宿傩声音里带笑意,“拒绝不了我舔你还是拒绝不了抚摸。”


    “……”浮舟闷不吭声了。


    “还是说你的意志力不能抵抗我的口口?”


    “下次我一定拒绝你。”浮舟


    忽然凝重地承诺,“就算你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也会一丝不苟地拒绝你。”


    宿傩又被取悦了,虽然爱人的意图绝不在此,他问:“哪种语气?”


    浮舟没好气地回答:“那种虎视眈眈又强逼自己耐心的语气!看到你这样克制我就觉得我似乎忍受了和你一样的折磨,然后我就会被你控制着答应你!”


    “控制?我没控制你。”


    浮舟才不听宿傩是怎么说的呢,她打定了主意就是这样,不会再改。


    她又看起手机,搜索最近的名古屋海外航班。


    最早的一班就在今晚,浮舟又开始一连搜索:如何躲避监控摄像头、机场安保、航班注意事项的话题,她连外国货币兑换的知识都学到了。


    但这些纷纷没能派上用场。


    一位已知发件人打来了电话,号码是一连串数字没有备注,但浮舟记得他。


    五条悟。


    下午,四点,刨冰店。


    浮舟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起,她没让宿傩出来。


    “喂,您好。”


    “喔,是浮舟啊。这里是五条。”


    她规规矩矩地问候:“下午好。您找他有事吗?”


    “嗯,差不多。羂索不在名古屋,你们在,正好我晚上能过去,大概两小时。还有些事情我想和宿傩谈一谈。”


    浮舟听到这里,立刻捂着听筒左右张望,四处并没有相貌可疑的对象。


    “你在看周围?请安心,没有人在监控你们。但你昨天晚上刷卡入住了酒店,今天还取了大额金钱,地址都在……”


    浮舟的勺子凿向碗,轻轻刮擦挂满雪片冰的小山。


    “我猜你想说这也算是监视,但下次别用银行卡更好,浮舟小姐。你的行动轨迹目前算是最高警戒事项,可不是我故意,但一问总监部那边监控和银行流水就全出来了。”


    五条悟的语气总是轻快活泼,但浮舟怀疑他心思细腻,至少她觉得五条悟同样不是那种会解释自己意图的人,而且宿傩也不会在乎别人是否知道他在哪。


    唯独浮舟会因此挂怀。


    “好吧。”她这才说,“有什么事情?”


    “总觉得那种严肃到要决定时局的事务要面对面相谈才匹配。啊,果然我也变得像老东西一样讲究规格制式了。”


    “不过,请允许我在如此重要的事项上更谨慎。”五条悟口吻亲切地说起来。


    浮舟也懂得不能冷场的人际交往规范,在五条悟说话停顿的间隙里,她时不时发出“嗯嗯”的应和。


    但浮舟没有即时回应他最后的邀请,那是说给她听的,回答的人却只能是宿傩。


    在五条悟说完,时间流逝了有半分钟之久,浮舟才听见宿傩以调笑的恍然口吻说道:“你在等我?如果想让我开口,你可以直说的。”


    浮舟问:“那你怎么说?”


    “我觉得没必要。”宿傩断然开口。


    浮舟则不吭声。


    “你觉得我该同意?哎,那你直言便是。替我答应了也好。”宿傩又说:“如果你想叫我做什么事情,至少要把这份心情传达出来吧。”


    浮舟先对电话那边说:“稍等,我和他聊两句。”,设置了静音,再对宿傩说:“传达了呀。”


    “……还要教人三番两次地猜测你心意,外卖不送到房间门口你都要跳脚的,你说你传达了?”


    浮舟声音轻柔:“我不希望你感到为难,所以我认为那是必有的试探,不过现下便不论这些了。按照你的意思,我请他过来了?”


    “什么叫按照我的意思……算了,你喊他过来。”宿傩冷淡地说。


    浮舟得到想要的答案,打开麦克风:“他说可以的,地址在xxxx,一家刨冰店。人很少,你可以随时来。”


    约定好时间,浮舟挂断。


    五条悟来之前,宿傩进行了为期一个半小时的冷战,单方面。


    但浮舟悠闲自得,这是冰品的淡季,店里又很安静,甜丝丝的味道从勺子里倾斜舌尖,满足味蕾。


    五条悟来到之后,浮舟朝他点头问了好,不等她多说,宿傩就顷刻占据了身体。


    这还是头一次她被一股力量直接抛到领域里,失控的眩晕感可不太好受。


    浮舟不羞不恼,站在领域内,温和地请求:“你能不能说话不要带火气?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这很重要。”


    “哦你现在知道要说话了?”


    “别被人家听到啊,太失礼了。”浮舟嘟囔,“你行行好,别拿乔。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用你这种口气讲话,真是要吓死了。”


    浮舟从没如此嚣张过,她竟不知自己的声带能发出这样讥讽高昂的音调!


    宿傩之前都会回到领域里对她说话的,如今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还都是以她的身体说的,这份落差,也叫浮舟略微不习惯。


    “哼。”宿傩冷呛她一声,不再搭理。


    但他多半会按照她说的来做,浮舟怀着将信将疑的安定,在枕头上靠了一会。


    也不知道宿傩与五条悟究竟详谈了什么,总之都是浮舟这样的人无法插手的话题。


    等宿傩又用她的声音说“好了,你出来吧。”,浮舟又被话语里恶毒的口吻吓了一跳。


    果然听惯了宿傩低沉肃然的声音,骤而转成自己的,就有种恐怖谷的错乱感。


    浮舟起了鸡皮疙瘩。就像刚才被抛入领域那样,宿傩又迅速把身体还给了她。


    面前是两碗刨冰,靠近她的这份已经全部融化了,五条悟面前的这份依旧屹立,像座雪山——上面的无花果已经被吃掉了,留下蜜渍。


    浮舟忐忑不安地瞥了五条悟一眼,他的嘴巴有点鼓,皮肤白皙,眼睛湛蓝,额前略长的头发垂落,睫毛像结了霜。


    他也在看她,眼神探究,吃完口中的食物,五条悟就叽哩哇啦地开始讲话:“哇你忽然好怂。”


    浮舟也觉得这人原本相貌堂堂,倏然手舞足蹈起来,真真违和。


    至少宿傩应该没怎么得罪他,她的心情转而平静,也拨弄起自己这边的残羹:“你们聊得怎么样?”


    “很烂。”五条悟说。


    “那就好。”她这下彻底放心了。


    “我说的可是「很烂」哦~”五条悟竖起手指。


    浮舟得体地冲他微笑:“看你们都把个人情绪摆在台面上,就知道大事是谈妥了,不由得就松了一口气。”


    五条悟挑眉。


    “再说,”浮舟得空将手边的碗递给服务员,以及示意再来一份「抹茶巧克力味的,谢谢。」,“好的谈判是大家都觉得自己亏了,因为没赚够就是亏了,所以实际都赚了相当的……份额。”


    她的声音并不大,也不嚣张,只是阐述,而且五条悟觉得,浮舟对谁都是这个态度,有点……自说自话。


    浮舟又对上五条悟探究的眼神,阐述道:“也就是说,长远看来是好事。我现在最缺的就是好消息。”


    “你说起话来就不如在网络上亲切。居然要接受宿傩这种家伙的示好,还不能挫他一顿,


    又被浮舟小姐你提醒一番,我心里可是十分不好受。”


    比五条悟更不好受的是浮舟。


    她本人倒是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的,但宿傩什么都能听见。她十分担忧宿傩又要出来回应这番挑衅。


    被夹在这种情境中,可真是坐立难安。


    不过宿傩并没反应,尚沉得住气,五条悟却还连带着调侃上她:“瞧你,我还没说什么,比起宿傩那些乱七八糟的侮辱不过九牛一毛。之前还看见有评论说你只会一种表情的,现在我证明,那完全不负责任的引导。”


    浮舟眨了眨眼,宿傩在她脸上开了道口子:“无聊,小鬼,吃完就快滚。”


    浮舟本来不想说什么的,但宿傩既然愿意为她说两句话,也是好意。


    她又思忖,此番再默不作声岂非两头不讨好?哎,又被逼得一个头两个大。


    两个个性鲜明、实力强劲、彼此互相看不上眼的人只是做自己,就让她这个小人物浑然不知所措。


    不过总有要站边的时候,浮舟愧疚地朝五条悟一笑,苦哈哈说:“您也适可而止吧。”


    五条悟原先大概也不是有心挖苦,或者他根本不觉得这叫挖苦,但不管怎样,宿傩加入了进来,又给这个火药桶里添油加醋,这下他不可能因为浮舟的一句话就停下啦!


    他说:“你该考虑往影视圈发展,浮舟小姐,你的演技绝对可以胜任。”


    浮舟不会因此心起波澜,但她也不免感慨:看吧,又扯到我身上了。


    为了宿傩考虑,也为了五条悟,浮舟摇了摇头,自己开口,她还带着歉疚的笑:“失礼了。”


    五条悟正准备问她有什么抱歉的,就听浮舟说:“您客气得我深感愧疚,其实,五条先生,我深知那些负面评论并非空穴来风,夏天以来,我对待工作的确略显敷衍。”


    浮舟笑意加深:“因为我无意间获知了一项真理,最努力的人总是不能摘得桂冠,尸位素餐者坐享分成,哪个领域都是一样的,我相信您比我体悟更深哈?”


    牵扯到咒术界高压难题五条悟就笑不出来了,他的笑容萎缩成平面。


    “没有相应成效的事情我就懒得奋斗了,称不上失望,因为我还没有涉事太深。不过非常感谢您的关心挂怀。”


    浮舟耸了耸肩,她才来了没多久,算不上浪费,但世界上总有人【涉事太深】,也总有人【失望】的。


    眼前表情五味杂陈的男人算得上一个。


    现在五条悟知道她到底在提前歉疚什么了。“痛。”他捂住心口。


    宿傩对此嗤笑:“你不会觉得她很好惹吧?废物。”


    浮舟则是吁了了一口气:“如果这是个专制的地方,那我就做犬儒;如果不得已,我也愿意同流合污,但真高兴你们最后谈妥了,我不用真的变成一只吃垃圾的狗。”


    “那样的话……”新的冰品被送达,浮舟扭头和店员道谢「谢谢你」再看向五条悟:“我会和你一样感到痛的。”


    五条悟吃完了就匆匆离开,他临走前很贴心的付了全部的钱。


    没人能拒绝一个会掏钱的人。


    如果有,要么前者不是人,要么后者掏得不够多。


    回去的路上,在街灯下,浮舟呼出白色的雾气,也许这缕气流会被吹到马来,或者印度尼西亚。


    “你不用出国了,到时候我们会去新宿。”


    “嗯?”浮舟鼻子里哼出一个问号。


    宿傩问:“把五条悟说跑了你就得意忘形了?”


    浮舟还是懒洋洋的,她也还没忘记宿傩下午的冷淡。


    她记仇呢。


    宿傩主动坦白了之前的商议结论,内容详实:“我们过去,战斗,我会展开领域,五条悟也会,他不是开放领域,外面看不到里面,你们在里面待一会,他不会攻击你,然后你们出去,说我已经被祓除了,而你完好无缺,就这样。”


    “唔……那你——”


    “但其实我没死,我还在你身边。”宿傩说得稀松平常。


    浮舟走上一座桥,靠着栏杆沉思:“「宿傩」这个身份在社会层面死去了。”


    他还是浑然不在意:“嗯,这年头看新闻的个个都是胆小鬼,可这些可怜虫一点希望。”


    “把你刻画成大反派了哇。”浮舟点点头,“但你确实很吓人,涩谷的坑洞像陨石砸下来的。”


    “也有魔虚罗的份,还有那个谁,那个咒灵。”


    “漏瑚也就罢了「啊对,是叫这个,你记得真清楚。」,你真要把伏黑惠牵扯进来?”


    宿傩语调懒散:“你舍不得?”


    “你有病。”浮舟看向漆黑夜空,她怀着开阔的心境笑骂。


    嘀嘀咕咕的人则变成了宿傩,但他也没见抱怨的意思。


    “真敢说。”


    浮舟轻笑。在这个晚上,两人都平静。


    平静以宿傩不死的死亡为开端,浮舟其实深怀感激。


    今天是12月7日,也是在这个冬天第一天落雪的日子。


    浮舟走在路上,忽然感觉到凉丝丝的东西碰到额头,她抬眼,街灯下飘飘摇摇降了雪,边缘淡黄,看着还有些温暖。


    她伸出手,掌心接住雪花,它很快消融,水珠也小的可怜。明早,城市就会铺上银色的一层。在那个明天的世界里,浮舟对它的预期饱含少量的残酷和多数的温情。


    再见了,旧日的阴霾,请勿喧哗,此夜之后,我将步入更好的一天。


    问题是解决不完的,好在浮舟十分知足,她吻了吻自己的手心,像在亲另一个人。


    浮舟说:“谢谢。”


    而她的手心也回应,一道轮廓开口,声音被加密,只对她说道:“何须生分,不过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别离开我身边。”——


    作者有话说:简单说,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在入赘。


    但是黄起来了纷纷不知天地为何物。


    这可能是理性的退行,但他们都乐在其中。


    第140章


    事实上,里梅对这项既定的决策格外不满,而且十分震惊。


    幸好他打不过五条悟,也说不动宿傩。


    “大人!您为何?这简直太——”


    宿傩的态度平淡,而且意志坚定。


    “只是身份消失而已,无碍。”他还安抚了两句,“那天你不必在那,以后也不会有咒术师找你麻烦。”


    “我绝不会背弃您而去的!”


    “想多了,你在那里容易被清算,而且有现场直播…”


    不知不觉之间,宿傩也做出了连里梅也无法支持的决定,而他原没预料到会有这样剧烈的反应。


    浮舟早就逃到了领域内,眼不见心不烦,她早上看见来到名古屋的僧袍小哥,匆匆忙忙擦了擦嘴就喊宿傩来交接了。


    “交给你了,他。”浮舟溜号以后,还记得叮嘱宿傩:“你可要好好安抚他的情绪,别让人恨上我了。”


    宿傩喜欢她行动间表现出的亲昵熟稔,但也觉得奇怪:“怎么了,用上这样夸大的说法?”


    浮舟傻笑:“嘿嘿。”


    “说清楚。”


    她还是那种甜蜜又狡黠的表情:“谈恋爱的时候,你的朋友总是会看不上你的女朋友,但我没有朋友,所以没人会看不上你。你真幸运。”


    宿傩也因为浮舟的话而变得喜悦,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他说:“好吧。”


    “所以,别让他更讨厌我了,这是你的责任。”


    宿傩甚至因为「责任」一词而飘飘然。他说:“我知道了。”


    但里梅的态度之激愤,超过宿傩的预期:“您尊贵的身份,还有名誉,怎能为了无关紧要的缘由抛弃胜利?”


    里梅喊出了浮舟的名字:“一定是浮舟那个女人欺骗了您!”


    正是这时,宿傩发觉了自己的迟钝——怪不得浮舟一溜烟就逃走了,把局面留给他收拾,把一切冠以「责任」。


    狡猾的女人。


    但宿傩也不抗拒这些,事情十分明朗,涉及到感情的事情,没必要


    精打细算,他可以顺着她。


    宿傩于是承担起了责任,告诉里梅:“你说的事情我明白,但和浮舟没有关系,她没提出这些,是我的决定。”


    宿傩说:“之前几个容器太蠢了,但现在体验下来,这个时代比之前好,咒术师也非原先的一盘散沙。我不是要与之结为同盟,相安无事就好。”


    里梅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他想投身的事业与和平本无关,但他选择追随的人已偃旗息鼓。最后他恨恨地咒骂起另一个名字:“五条悟这家伙竟然这样让您蒙羞,占尽了好处,无耻之徒!”


    这么说宿傩倒是不反对。


    他点头评价:“手段了得,而且心机深沉,不过也配成为对手,说到这里,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


    安顿了里梅之后,当然要即刻找寻到浮舟,向她讨要报酬。


    浮舟就靠在御神龛边等他,凭空身前多了个人,她自然抬眼,身体也迎上来:“谈妥了?”


    “你早就知道他会这样?”


    “大概猜到了一点他的态度。”浮舟双臂揽过宿傩的腰,她将自己陷进宿傩的怀里,脑袋顺势倚靠在他肩膀上。她的手轻轻地在宿傩背上画圈,声音柔和:“所以我才特意提醒你的。”


    宿傩一把攥过浮舟的胳膊,拧她的手背,冷声纠正:“你是为了你自己。”


    她不感到疼,低声回答:“也是为了我们——你也不希望里梅真的讨厌我吧?免不了打交道呢,以后。”


    宿傩把浮舟笼罩在自身的阴影下,扣住她的肩膀:“真是小骗子,这种时候还不忘记讨好我。”


    浮舟咬着嘴唇:“你这话真怪,对伴侣说令人愉悦的话不是每个人都期待的事么,怎么到你那就成了谄媚?不过要是你不喜欢,我也可以贬低你。”


    宿傩俯身压下,呼吸贴在耳畔,痒痒的。“啧,又被你反将一军。”


    “你就说我讲得对不对……唔。”


    他稍微退开,又忽然钳着她的下巴。浮舟被宿傩的嘴唇堵住嘴,再也说不出咄咄逼人的话。宿傩不厌烦她的反驳和挠人似的反话,但不听显然更愉快。


    他入侵她的嘴唇,浮舟红着脸温柔回应,有时他们的舌尖在他的嘴里纠缠,有时她碰到他的牙齿。她真热情。


    宿傩对此十分满意。


    被爱人全身心的信赖,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就算机灵,有点自己的意图,这也寻常。


    *


    宿傩从没把浮舟当成容器,现在也一样。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常常是浮舟在外走动,而他在领域内看着她。


    里梅对浮舟的态度是严阵以待,这倒让宿傩有点放心了。更好的是,浮舟也不乐意多搭理这个对宿傩抱有拳拳之心的盟友。她是有点漫不经心,就算里梅难掩阴沉的面色,浮舟也只不过撇一眼,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跟没看见里梅似的。


    浮舟对自己看不上或者利害无关的旁人都是这幅轻飘飘的模样。


    宿傩又回想起每天自己与她相拥时,她却笑意盈盈,这种自然而然的反差让他更感到得意。


    浮舟那种瞧不起人的样子看着也像天生,毫不做作,而且大部分人并未觉得被敷衍低视,只当成浮舟性子慢。


    她只对他这样……明白了这层浮舟不肯言说的心绪,宿傩只觉内心根深蒂固的执念都隐隐被安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绝不会放开她。


    现在宿傩既感到占有欲被完全满足,也感到幸福——


    浮舟的目光永远在他身上留驻。


    离开名古屋是在几天后,五条悟又再度发来消息,消息给浮舟。


    「我是在和浮舟小姐发信息吗?」


    不得不说,光是看着,就好像能听出他念这句话的语气,像有配音。


    浮舟其实不讨厌那种能担压力,个性又幽默的人,而且五条悟赏心悦目,要不是宿傩在一边什么都能看见,她还真乐意和对方来回聊几句。


    不过宿傩在,为了避免麻烦,她过了几分钟才回复「你好。」


    「上午好!」


    「事实上,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忘了宣布。」


    浮舟秉持了自己的原则——她是那种别人问「在吗?」,但她选择假装没看见的那类人。


    她没回复。


    「你怎么不问我什么事?」


    「我和你说话你男朋友会不高兴吗?」


    「哇,莫非是觉得我作为男性太有魅力了?」


    不,这完全没有魅力。浮舟看到了这条消息,皱着眉头想要删除已读信息。


    她不喜欢聒噪的,容易想起兄长,还有叽叽喳喳的侍女。


    “你怎么不回他了?在犹豫?”


    宿傩一开口,就是加倍的聒噪——


    浮舟认命地戴上耳机,朝他解释:“你还记得前几天下雪的时候我们都很高兴吧?”


    “嗯,12月7日,一个有魅力的男人从东京往名古屋,找你。”宿傩声音低沉,听起来冷静自持。


    除了他说话内容那部分。


    浮舟无奈的叹息:“五条悟走了以后才下雪,那时候只有我们在。现在雪很厚,外面都是白色,屋檐漂亮,天空晴朗,但他一发消息准没好事,毁了我的好心情。”


    唉,她又叹一口气,无奈,无力:“你看不出来他这么说是为了挑衅你吗?就算你被他挑出火了,那也是你们的事情,你不要把我也扯进来。”


    宿傩张口就来:“…我没有。”


    浮舟郑重警告:“你不许对我发脾气!”


    “我没有。手机又响了,你不回消息么?”


    “记住,现在是你把我往「有魅力的男人」那里推,你真没用。”浮舟说完就伸进口袋中拿手机,它丁零当啷响个不停。


    「你们不要为了我而吵架哇!」


    「既然如此我就单刀直入的说了,其实12月7日是我的生日。」


    宿傩刚被说了没用,闷不吭声,浮舟又刚好看见了这几条令人脑袋发昏的消息,她忍不住冷笑了一下:“生日?是不是反而做男人的会更认同彼此?在我这里这不叫「有魅力」。”


    “让我说,这叫青少年。”青少年和麻烦同义。


    浮舟自己噼里啪啦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阴阳怪气的和直白提问的都写了,正待发送,可是……


    「说正题吧,分蛋糕可是过生日的优良传统。老实说,我很感激浮舟小姐你,那天离开的太匆忙,现在处理了一批人和事,闲暇之余又觉得不能怠慢了你这样正义的伙伴。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女士?」


    浮舟把不辞辛苦打好的内容全部一格格删除了。


    宿傩“嘁”一声。


    她才不搭理,她在内心为自己之前失礼的评价悄悄道歉,并庆幸没法出去。


    浮舟最后的回复是:


    「万分感谢,刚才因为路边的美景分神,没看手机。」


    「我想要钱,合法的来路白色的数额适量的金钱。」


    「可以吗?」


    五条悟回的很快。「这还真是具体。」


    「因为蛋糕就是很具体的甜品。」


    「我还以为你要象征性的说“哎呀不用不用啦”。」


    浮舟根本不会这样说话,但她心情很好,暂时不否认了。


    宿傩特地留心了一番她的回复,看见以后嗤笑:“却之不恭说是…你很缺钱?”


    “总会有花完的一天。”浮舟了解自己的消费水平,也知道自己要挥别这个营收不错的职业。


    曾被强大的千年诅咒受肉……这title对任何娱乐工作者都是大不利。反正她也没那么喜欢这个职业,该放就放。


    「我明白了,我相信会有一些古老的咒术师家族全员覆灭,最后律师发现唯一的继承人是你的。祝你生活愉快~」


    「谢谢,生日快乐。」


    浮舟微笑着息屏了手机。


    “你知道吗,宿傩,五条悟其实的确很有魅力。”


    她这样说,他反而更放心。


    宿傩什么也没看出来,只除了纯粹的利益关系。但他仍旧不快,谁给她钱她就认谁做领导?这很浮舟,可是……


    “我也会给你花钱,只要你想要。浮舟,你可以不用考虑钱的事情。”宿傩说。


    “这些天住酒店已经花了百来万了,我知道的清楚因为那是我的银行卡。对了,你还没忘记我们曾经非法入住过高层套房吧?”浮舟可不是那种男人说一句话她就全然相信的人,尤其是这种案例已经在21世纪被列举烂了。


    宿傩冷笑:“……钱财不过唾手可得的玩意。”


    “时代变了,大人。”


    “你不相信我?说一句你要反驳两三句。”


    “我相信你一边隐姓埋名一边富甲一方这件事情很有挑战性。”


    “很好,你现在胆子大了,为了点无关紧要的钱顶撞我?”


    “你是我伴侣,不是我父亲。”浮舟慢条斯理,“想好好生活总是要钱的,原理我已经为你解释过。这是资本主义下带着铜臭味的尊严主体,它再烂也比封建制更优越。我很清楚,所以不会眼高手低。”


    和赚取金钱相关的事情在浮舟看来总是充满挑战性,而宿傩很不乐意被说成眼高手低。


    但浮舟反驳他的势头有条不紊的,这幅认真样子宿傩又喜欢的不得了。


    宿傩的看见浮舟这样,本该有的恼火倏然一空,又想到她如今已经在规划和他的未来,总归令人欣慰。


    就是她对他的实力似乎还是有所不知,宿傩想及此,说话不免带了点得意:“我会给你很多钱,如果你想要。”


    如果连伴侣的生活要求都不能满足,那种男人得是多没用?说什么条件要一起创造,根本就是没用的托辞——宿傩总是这么想的,发自内心。


    “随你怎么说。”浮舟已经高兴地又哼起曲子来。


    宿傩从不为物质动摇,在有咒力之后,财富自然随之而来,这毋庸置疑,基础到从不在他考量的事情里。但浮舟扯着他,他就被带到她微小的喜悦里。


    宿傩也不自觉的因为她的惊奇而高兴。


    “你像已经屯粮准备过冬的小动物。”


    “像又怎么样?”


    “很……可爱。”


    “哼,算你会讲话。”


    “夸你一句尾巴竖上天了。”


    “那你以后还夸不夸?”


    “


    ……啧,别得意忘形。”


    “哦,你在提醒我做人要本分?”


    “真是,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浮舟停顿下来,询问他。


    “意思是,”宿傩口吻闲散,言辞短而有力,“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情,但我还是会为你赚得很多财富,多到你永远都花不完它们,远胜寂寂无名者的遗产。”


    “只要你喜欢,浮舟,纸醉金迷,或者高雅的艺术品,什么都行。我什么都会为你做,只要你高兴。”——


    作者有话说:新闻学妙手。


    老头:此猫手段了得。


    里梅:仇恨转移。


    浮舟:隐身ing


    老头会疼人这件事情在浮舟的心目中顷刻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