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宴客厅气氛热闹且嘈杂。


    不过玉流光精挑细选的位置很不错,既能大幅度隔绝那些吵闹的人声,又能有效防止多余的搭讪。


    他听见季昭弋的喊声,却没有抬头,只是继续吃自己的小蛋糕


    切成块的草莓混在蓬松的奶油之中,味道甜腻,又带一些草莓上的清凉水汽,汁水新鲜。


    他舔了下唇,留下点晶莹的水色,味道还不错。


    等到季昭弋走近了,他才不紧不慢抬头去看。季昭弋没有注意到青年往自己身侧瞟了一下,那里就站着他早逝的双胞胎哥哥。


    “流光。”


    作为生日宴主人公,季昭弋还有得忙,所以一时没坐下,他看了眼略显清冷的四周,“怎么坐在这里?”


    “人太多了,不想理。”玉流光放下手里的勺子,金属碰撞在玻璃叠上发出清脆的“叮”声。随后他抬眸,狐狸眼落在季昭弋身上,“蔚池来了没?”


    接触到他的目光,季昭弋下意识坐下去。闻言皱起眉,“来了……你要找他吗?”


    玉流光:“没有,只是怕他找我。”说完这句话,青年就别开了头,只能看见雪白的侧脸,和格外细密的长睫。


    泾渭分明的冷淡态度。


    季昭弋盯着他意识到什么,不由舔唇,想到他这么疏远蔚池,心头就克制不住对蔚池的幸灾乐祸。


    生日礼物到底有没有准备也不那么重要了,疏远蔚池,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份上等的生日礼物。


    他含蓄道:“别担心,他那边围着很多长辈,走不开的。”


    蔚家家风严苛,规矩都一大摞,甚至还有宵禁。


    在这样家境下成长的蔚池,没可能跟他一样去刻意敷衍长辈。


    季昭弋抬腕看了眼手表,“流光,我还要去忙,你等我会儿好不好?”


    他觉得这个角落的位置真是绝佳,“十分钟就够了,我还要去致一段辞。”


    玉流光:“嗯。”


    季昭弋很快就离开了。


    在他走后十几秒,季昭荀垂眸开口:“怎么不把生日礼物给他,他应该会很高兴。”


    玉流光漫不经心拿起勺子。


    “不急。”


    另一边,季昭荀按流程走完了这一环节的致辞。


    他本要去找青年,可犹豫了两下,还是止住脚步,转头去找管家。


    虽然想着生日礼物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可心里还是不由得带着一分希冀——这是流光陪他过的第一个生日,如果有礼物,意义就更不一样了。


    管家几乎忙成陀螺。


    还要抽空去回答季二少的问题:“礼物?我记得没有,我看看礼单……没有,确定没有,您亲自看也没有。”


    季昭弋拿着礼单,不死心地从头看到尾。


    真没有?


    竟然真没有?


    见二少表情变差,管家一把夺过礼单,生怕季昭弋把礼单当遗照撕了。


    一时之间季昭弋也没去在意管家失礼的动作,他转头去看青年所在的方向,意料之中却又不敢置信,忍不住想庄纵这蠢货都有手机壳礼物,怎么他连个两块的手机壳都没有??


    别问他怎么知道庄纵有手机壳礼物的——这个蠢货一收到流光送的生日礼物,就在朋友圈连发七天照片,每天都是不同的文案,什么“这不是手机壳,这是爱情”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人送我手机壳了”……一个廉价的手机壳被他摆着花样拍。


    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季昭弋咬了下牙,漆黑的眼瞳生涩僵硬,紧着的腮帮子发酸。


    ——算了。


    他冷静地哄自己。


    至少流光和蔚池分开了,而且看起来也没有要复合的趋势。


    至少流光现在对他态度还不错,那晚那个吻是有粉色泡泡的。


    至少,他应该有五成几率可以上位。


    季昭弋冷静地打开手机,去看流程表格。


    致完辞是游戏环节,他不准备参与这些游戏,所以四舍五入他可以和流光相处一天。


    ———


    计划赶不上变化。


    季老爷子虽然不掺合这次生日宴的流程,但还是插手了季昭弋的纨绔行为。


    并且还说:“你哥还活着的时候就不会像你一样,什么事都当成儿戏,今天来了这么多人,你有空在这闲逛,不如去找你叔叔伯伯聊聊,他们在公司管理方面的经验足够你学习。”


    “……”


    季昭弋冷着脸收回脚步。


    他不爽极了,第不知道多少次被人拿去和季昭荀做比较,人都死了还不安生。


    “叮咚。”


    季昭弋发来消息,说暂时走不开。玉流光扫了一眼,没有在意,继续吃这块吃了一半的小蛋糕。


    解决完剩下半块,他擦了下手,起身打算去洗手间。


    季昭荀飘在他身后。


    洗手间很干净,里面散着橘味的香氛气息,清凌凌的水流从雪白手指间划过,他低着头,直到身侧多出一道难以忽视的身形。


    水流声停住。


    玉流光抽出纸巾,抬眸去看眼前的镜子。季明守也不紧不慢抬起视线,从这张干净的镜子里扫过青年被清水沾湿的脸。


    他长得实在艳丽。


    眉眼独特分明,眼尾是有些上翘的弧度,清水从眼眉滴落,完全沾湿了眼睫毛,又从雪白脸颊落下,像泪珠,冷淡地垂眼时,那种让人想招惹的糜丽气质达到顶峰。


    季明守可以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尾随他到洗手间。


    只是凑巧而已。


    如今难得这么近的接近他,似乎是上天送来的缘分,如果他不做点什么,说点什么,离开后大概会很后悔。


    季明守在他冷淡转身时,也跟着关上水龙头,温声喊:“小玉同学。”


    他当然没有忘记自己不受他待见,因此这招呼落下后,就开始为自己辩解,“可以给我五分钟时间吗?我可以向你解释之前让你退学的事。”


    单薄而漂亮的背影并没有因为他的辩解而停下。


    季明守不得已跟上去,“那件事我也是被人利用了,还记得季昭荀吗?他不止是旁观,实际上这件事……”


    季昭荀飘动的弧度一停。


    第一次被人当着面造谣,他转动黑眸,目光锁定在洗手间走廊的门上。


    在青年走过这扇门后,“哐当”一声巨大声响,季明守脚步倏尔一停,惊疑不定地去看眼前这扇无风自动的门。


    他快速转身,目光阴郁地看过四周——季昭荀在这?


    不,他肯定在这。


    这不奇怪。


    他都成了鬼,比起恐吓他季明守,他肯定是更想跟着玉流光的。


    玉流光知道他身边一直有鬼在跟着吗?


    季明守抓着门把手,用力将门一掀,他冲了出来,目光急湍地环顾一圈,在最开始的小角落看到青年站在甜点桌前。


    他似乎喜欢品尝这些甜点。


    拿了一块藕羔,和水冻。


    季明守走过去,周围那似有若无的冷气似乎在这时消失了,他惊疑跳动的心跳平缓下来,脸上重新浮现温和的表情。


    这里人多,他并不担心季昭荀会再做什么。


    一个死人而已。


    他能做的,就只有看着自己和玉流光交流。


    季明守眼中微冷。


    脸上的表情却更温和了,目光掠过青年漂亮的颈部,他开口:“不相信我吗?季昭荀这种自私的人,做什么都不奇怪。他一定对你说他什么都没做,可实际上,这件事就是他主导的,我只是负责践行他的吩咐,以及——”


    玉流光拿起了玻璃杯。


    里面淌着橙色的果汁,他转身,在季明守以为他对这话感兴趣时,“哗啦”一声,冰冷的橙汁扑面而来。


    季明守眼角痉挛一跳,眼睛条件反射闭上。


    他站在原地,头发,脸部,西装,还有黑得发亮的皮鞋都沾上了果汁。


    果汁顺着下颌,一滴一滴往地上掉。


    转眼间,他就狼狈得丢人。


    玉流光放下玻璃杯,清凌凌的狐狸眼不轻不重弯起一些弧度。


    他轻声说:“你知道吗,泼你果汁不是我想的,是季昭荀主导的,我只是负责践行他的吩咐而已。”


    季明守睁眼,动作缓慢地擦去脸上的果汁。


    他笑起来,眼底一团漆黑,兴味地看着冲自己微笑的男生。


    他说:“是吗,那季昭荀可真坏。”


    玉流光转眼就敛了笑。


    他不咸不淡转开视线,挺直的脊背犹如松竹,声色冷淡,“懒得跟你废话,滚吧。”


    季明守确实不想再往下说了。


    他无法忍受自己这副狼狈的姿态。


    季明守沉着脸转身,脚步急促,往人少的地方走。


    然而没几步,他就与季昭弋狭路相逢。


    看到这张和季昭荀差别无二的脸,季明守脚步倏尔一顿,有一瞬间以为季昭荀可以维持人身——可很快他反应过来,这不是季昭荀,而是季昭荀的胞弟,季昭弋。


    不巧,季昭弋把刚刚那一幕尽收眼底。


    包括流光是怎么动作利落地泼一身果汁的。


    他回味着流光那时清冷锋利的姿态,目光渐渐回收,看着眼前这位叔叔。


    季昭弋毫不介意落井下石,脸上露出夸张的笑:“怎么变成这样了叔?这副样子,被爷爷看到了可要挨骂了。”


    季明守急着走,没有和他废话的意思。


    听见这句明显嘲讽的话,他只是冷冷看过去一眼,便绕开走,季昭弋慢吞吞转身,对着他的背影继续说:“你喜欢流光吗?”


    季明守脚步不停。


    季昭弋讽刺:“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都不是一个辈的,我们流光才十九岁,你大他十岁呢,老男人。”


    “……”


    季昭弋看着他加快的脚步,面上露出轻嗤。


    大把年纪,也有脸喜欢流光。


    他收回视线,朝着季明守的来路走去。周围都是果汁味,良好的场地不再良好,玉流光拿着自己的甜点换了个新的好位置。


    季昭弋怕他受什么委屈,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可还是快步上前检查他的脸色,“流光,你跟季明守起什么冲突了?”


    他只看到画面,没听到声音。


    距离还是有些远了。


    玉流光看他:“忙完了?”


    随口道:“没什么,他提了句季昭荀。”


    季昭荀看完全程,听见自己的名字微转黑瞳,飘到他身后站着。


    “没忙完,我直接走了。”季昭弋坐下去,他确实不如季昭荀有耐心,面对这些爱“指教”的长辈,他忍耐着脾性才控制住了嘲讽的心。


    季昭弋嗅到了甜腻的甜点味。


    他贴着流光坐,感觉流光兜里放着什么,有些硬,没太在意,以为是钥匙之类的东西。


    注意力只在流光身上的甜味上。


    “流光,以前以为你不爱吃甜点。”季昭弋说,“没怎么见你吃过。”


    甜腻的气息越来越浓了。


    他扫了眼四周,确定人都在宴客厅,便凑得更近,想去嗅这甜腻气息下的清淡白玉兰花味。


    或者说,体香。


    玉流光垂眸瞥他一眼,用叉子叉起自己吃剩的一块软糕塞他嘴里,季昭弋措不及防,下意识张嘴,尝到了自己并不太喜欢的甜腻味。


    但这块好像只剩一?那就是流光吃剩的。


    他觉得这点甜也不是不能忍受了。


    季昭弋慢慢吃完,喉结一滚,就将软糕咽了下去。


    他碰了一下他的手,见人没有躲开,便直接牵住。


    这一切都被沙发后的季昭荀看在眼里。


    他有了预感。


    从那次看见蔚池在房间那样对流光开始,他就有预感,以后自己会看见很多次这种画面。


    季昭荀动了下干涩的黑瞳,看见他们吻在一起。


    季昭弋舔了舔他的唇。


    “流光。”他狭长的眉眼低垂了一下,用气音说,“甜的。”


    玉流光不喜欢吃那软糕。


    所以就把剩的给季昭弋了。


    他不太想接吻,这个软糕味的吻,就避了一下,结果季昭弋大着胆子掐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给正回来,逼近去吻他的唇。


    甜的。


    季昭弋将手贴在流光颈后。


    掌心下是柔软的发丝,他看他一眼,便加重了这个吻,甜腻的呼吸萦绕在两人唇齿中,没有生日礼物也没所谓了,这个吻也能当做生日礼物。


    他贪心不足地想着,含吮着舌尖上的柔软唇珠,反复舔/弄,带来的痒意令青年忍不住蹙眉,张嘴就咬住了季昭弋的唇。


    季昭弋松开他的唇珠,吻吻他的唇心,便忍不住往里探。


    ———


    蔚池被长辈们团团围绕。


    起初他还有耐心去应付,后来时间长了,他面上逐渐流露一丝和优雅姿态不符的厌烦。


    长辈们看出来了,却也当看不出来,到他们这个年纪,有兴趣的事之一可不就是去烦小辈?


    蔚池到底是出声打断:“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


    说完也没管他们什么表情,直接转身就走。


    蔚池找了几分钟,才在一个略显清冷的角落看到想找的人。


    他瞬间停下脚步,灰色眼瞳倒映着青年被人抚着后颈亲吻的模样。


    只能看得见半张脸,剩下的几乎都被季昭弋的背影遮着,蔚池一动不动看着,那双含着水色的狐狸眼轻飘,似乎是注意到他,不轻不重递来一个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眼神。


    蔚池看得懂,是要他站在这里,不要过去。


    蔚池转身没再看这幕。


    他摸了摸兜里,有长辈们递过来的几根烟,用他们的话说,那就是“你也成年了,抽几根烟怎么了?有时候社交这东西有大用”蔚池没听,流光不喜欢烟味。


    蔚池隔着衣服,去摸这几根烟凸起的弧度。


    片刻,他摸出其中一根,看了两眼,最终还是放了回去。


    接吻的声音不算大。


    可这轻微的水声,对蔚池来说却格外清晰,他想到那天晚上自己在流光房间用手指时,也有类似的声音。


    过了不知道多久。


    蔚池转身看了眼,他们已经不接吻了,可季昭弋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蔚池干脆坐在附近的沙发上。


    偶尔抬起眼睛去看。


    ———


    中午吃过饭后,生日宴就没什么事了,长辈走了一些,同辈留下的不少。


    季昭弋见流光有些犯困,就带他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再次见面是在晚上。


    晚饭后,确定没有生日礼物的季昭弋已经前所未有放平心态,两人走在小路上,季昭弋打算亲自送他回家。


    他想了会儿,虽然已经和生日礼物和解,可仅限这次,下次如果可以,他也想要个手机壳。


    季昭弋停了一下脚步,月色之中,他说:“流光,庄纵那次生日,他有主动问你要生日礼物吗?”


    玉流光跟着停下脚步。


    他安静一会儿,似乎在回想当时的画面,片刻道:“没有。”


    没有。


    说好了放平心态,可听见这句话季昭弋还是下压了唇角,略有些烦躁,心脏上盘桓着数不清的蚂蚁似的。


    他冷静平声说:“你主动送的他手机壳?”


    玉流光:“顺手买的,两块钱而已,你怎么知道?”


    他声音不咸不淡。


    其实不是顺手买的。


    那时候的任务是涨愤怒值,所以他给庄纵买礼物,背后根本目的还是勾三搭四,凑蔚池的愤怒值。


    如果蔚池没有那种怪癖,大概能涨两位数。


    可没有如果,蔚池很小气,他记得蔚池就给涨了 2.5。


    “他那段时间总发朋友圈,一打开就是手机壳照片。”季昭弋哪知道背后这些,控制语气道,“没事,流光,下次我想要生日礼物。”


    拥有这种家世,他还没有主动去要过生日礼物,一时心情有些怪,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随便送点什么都行,路上捡的也行。”


    鬼魂季昭荀飘在两人身后。


    他抬起头,看见青年站在月光下,那双细眉轻挑。他应该会在这时候拿出生日礼物。


    季昭荀猜测。


    然而青年只是说:“下次?”


    季昭弋没反应过来:“对,明年的今天。”


    玉流光:“今年的生日礼物不要吗?”


    季昭弋反应几秒,怔住了。


    他看向青年,渐渐聚拢漆黑的眼瞳,一时之间心里空得跟块镜子似的,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他。


    玉流光的手一直放在衣兜里。


    他的外套很宽松,口袋也偏大,手放在里面,瘦削手腕被藏得严严实实。


    季昭弋回味了什么,心脏从这一刻开始不规则跳动,几乎是慢半拍去看他的手。


    这只藏在衣兜里的手跟随着他的目光伸了出来。


    漂亮的手心里,握着的是一块木色的雕刻物。


    月光下,站在他眼前的青年将手递到他眼前,微弯的手指松开,露出手心里那块精致的小木雕。


    木雕雕的是他的名字。


    季昭弋。


    “生日礼物。”玉流光轻声说,“亲手雕的,不是买的,除去木头成本,没那个两块的手机壳贵。”


    他还省去了手工费。


    季昭弋后知后觉动了一下眼瞳。


    他伸手,僵硬地接过这块属于自己的生日礼物,以为没有礼物,结果不仅有,而且还是亲手做的。


    谁说没那两块的手机壳贵。


    流光的手工品卖多少都行。


    季昭弋抓在手心,眼眶有一点热,心脏跳动的速度飞快。


    他不合时宜想到以前被流光甩的冷脸,还有流光跟蔚池还在恋爱时自己差劲的状态——柳暗花明,柳暗花明?


    他好像要谈恋爱了。


    “别送了,裴述在外面,他爸也在。”


    玉流光说:“我跟他们一块回去。”


    季昭弋还想说什么。


    可来不及,玉流光已经转身朝外走,他只能止住话音,冷静地低头看着木雕,在上面亲了一口。


    他也要发朋友圈。


    七天不够,至少要发够一个月。


    庄纵算什么,蔚池算什么。


    他们有流光亲手做的生日礼物吗?


    没有。


    只有他有。


    只有季昭弋有。


    ———


    月光清冷,落在地面洒下浅薄的光晕。


    这个夜格外漫长,连虫鸣都令人不自觉燥。


    季昭荀高大的身形沉默地跟在青年身后。


    连眼前人什么时候停下脚步了都不知道。


    直到他跟出去十几米远,抬眸往前看去,看见是眼前空的,什么人都没有,这才安静下来,回头去看路灯下的青年。


    他在看他。


    为什么忽然停下来?


    玉流光说:“鬼能接东西吗?”


    季昭荀没太明白这句话:“接东西?”


    几秒后,他沉静地说:“好像不行,我碰不了你之外的东西。”


    玉流光说:“试试。”


    他抬起手。


    一个小东西从手中投掷而出。


    季昭荀下意识去接,手感温热,他低头,还没看清,就听见一句话。


    “生日快乐。”


    也是个小木雕。


    不是雕的名字,而是一个略显简陋的缕空星星,可是很规整,五个角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季昭荀拿着生日礼物,听着这句生日快乐。


    属于季昭荀的生日快乐。


    双胞胎心有灵犀。


    他和季昭弋的心情,在某一秒诡异达成一致。


    作者有话说:流光超会,收获家犬若干


    第47章


    【提示:气运之子[季昭弋]愤怒值-20,现数值 50。】


    【提示:气运之子[季昭弋]愤怒值-20,现数值 30。】


    【提示:气运之子[季昭荀]愤怒值-20,现数值 65。】


    ———


    车停在庄园路口。


    寂静的夜色下,裴述勤快地打开车门,等青年进去了,才跟着坐到他身边,去碰他的手腕。


    他的掌心带着粗粝的茧,触在那丝绒一般的皓腕上时,忍不住一点一点收紧,然后用单手去比划。


    ——流光。


    裴述大概是做了什么决定,一双黝黑的眼睛认真盯着他——我们搬出去好不好?


    玉流光眸子散漫地掠开,还在想愤怒值。


    ——他不太满意季昭荀给自己降低的数值。


    六十五,正好多了个五。


    他记得系统提过,愤怒值降到六十时,别的气运之子也可以看见季昭荀。


    如果是前期,这样的现状正好可以维持。


    可现在几个气运之子的愤怒值都降低到差不多位置了。


    他需要个工具打破这个平衡。


    玉流光偏开头。


    他扫了眼自己被抓着的手腕,“为什么?”


    裴述过了会儿才松开他,打手语——不方便。


    他皱眉——不想住在庄家,感觉自从搬来这里,我们相处的时间少了好多。


    玉流光说:“那搬去哪?”


    庄建业坐在副驾驶。


    听到这句话,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裴述在打手语,他看得一头雾水,只能依靠另一道好听的声音说出的内容去分辨意思。


    “那就等你找到房子。”


    玉流光说:“可以搬。”


    裴述略松了口气。


    他以为流光不会答应的。


    毕竟这里有……庄纵,他隐约发觉庄纵和流光有点什么,具体是什么裴述不太愿意去深想,将那些猜测点到即止地止在表层。


    既然流光答应了,他得尽快找到新的住处。


    “小玉。”


    庄建业听了几嘴,对他们的聊天内容有了猜测,拧眉道,“你们要搬出去吗?”


    玉流光挣开了裴述的手。


    掌心太热了,抓得不舒服。


    裴述将手收回,改成紧紧挨着他,黝黑的眼瞳看向自己所谓的父亲。流光说:“嗯,他说住不惯这里。”


    “怎么会住不惯?”庄建业想劝,他自认为对裴述还是有些上心的,否则不会想着找老师给他上课。


    家里一般也没有外人在,只有清洁工和其余工作人员,可这些人员一般不会进主别墅,也打扰不到裴述。


    怎么会住不惯?


    他犹豫了一下,没把劝的话说出口,“那我派人去给你们找个合适的房子,清洁工和保姆之类的都安排好,你还要念书,裴述这孩子……”提起黑拳这事,庄建业明显不太高兴,“还得去做这种危险的工作。”


    裴述分辨口型,打手语。


    庄建业:“看不懂。”


    “他说不用。”


    玉流光道:“不用清洁工和保姆,他自己能做这些事。”


    “……”庄建业似乎也不太好说什么了。


    裴述今年二十一二,也是个能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了,可他想到庄纵,还是有点私心的。


    庄纵这小崽子也喜欢小玉。


    要是周末一回来发现小玉跟裴述私奔跑了,指不定又要跟他阴阳怪气说些乱七八糟的。


    庄建业头疼:“那就这样,我来找房子,这事急不得,地理位置和人文环境都得考虑好。”


    裴述分辨了一下,没有说话。


    父亲找是找,他自己也找。


    找个小点的,最好和以前那个两居室一样。


    这样流光推开门就可以看到他。


    他们会在同一个浴室洗澡,闻到的沐浴露味都是一样的。庄家就不行,这里太大了,每个房间都带独立卫浴,他推开门看到的是冷清的走廊,还要走几步才能去敲流光的门。


    裴述认为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庄家太大、太空,没有生活气息,所以导致他最近感觉不到自己和流光是一家人了,


    裴述重新去抓流光的手腕。


    他侧头,看着流光的侧脸,凑近亲了一下。


    流光朝他看来,他坐直背脊收回视线,手里握得越发紧。


    ———


    庄纵打开日历,看了眼最近的节假日。


    他已经一周多没回家了,也没看见青年——日历上怎么一个节假日都没有?只有周末一天有空,一来一回好几个小时。


    庄纵皱眉,不太爽地退出日历软件。


    “叮咚。”


    屏幕上弹出一条新消息。


    庄纵随意一扫。


    庄纵坐直背脊。


    “??”


    朋友圈第一条是季昭弋发的。


    准确来说,朋友圈第一二三四五条全是季昭弋。


    附图是个小木雕,雕刻的季昭弋三个字,当然这不是最令庄纵不爽的,最令他不爽的是季昭弋编辑的文案。


    [流光送的生日礼物]x1


    [亲手雕的]x1


    [明晚表白,成功的概率是多大?]x1


    x1x1


    一溜滑下来,屏幕里全部被换着角度的木雕占据,屏幕光倒映在庄纵越来越差的脸色上——他不相信这是流光亲手雕的,多半是季昭弋这个蠢货被流光当狗骗了,其实这是两元店买的吧,或者是网店找人定制的。


    庄纵点开季昭弋的头像。


    神情嘲讽地发过去一句:【做梦做疯了吧。】


    季昭弋:【?】


    庄纵:【自己买的礼物当成流光送的?】


    庄纵:【或者这是流光网上买来送你的吧。】


    季昭弋看着消息冷笑。


    他心情好,不和庄纵计较。


    等他跟流光恋爱的消息传出去后,有的是这个人破防的。


    季昭弋:【看出你很急了,】


    季昭弋:【自己去问流光啊,他说是亲手做的,那这块木雕就是他亲手做的,怎么着都比你那个手机壳值钱吧。】


    庄纵:【你不会以为流光送你个这个,你们就是两情相悦吧?】


    季昭弋:【反正流光不会和你两情相悦。】


    “……”


    庄纵气炸了。


    得意什么?得意什么?流光是什么性格他不知道吗?他们不知道吗?季昭弋还真以为自己明晚表白可以成功?


    庄纵重重地敲击屏幕:【你以为没了蔚池,你就是唯一?】


    庄纵:【你以为我一直没联系流光,你以为流光身边那条残废狗和流光纯友谊?】


    季昭弋:【。】


    庄纵:【要不要看看。】


    庄纵:【过几天我把流光约出来,你来看看我们是怎么相处的,怎么样?】


    季昭弋:【傻逼。】


    庄纵:【急了,哈。】


    季昭弋忍住说脏话的欲望,表情阴沉地关上手机。


    他就不该闲着没事和庄纵聊,把好心情全聊没了。


    他们能是怎么相处的?


    流光都和蔚池分开了,疏远了,证明已经浪子回头了,至于裴述、庄纵,这些人不就是一厢情愿吗?当初当小三都轮不上他们。


    季昭弋平复情绪,眉眼漆黑地看着手机,打开流光的聊天页面。


    他本来想昨晚就告白的。


    收到那份生日礼物后,他想和他挑明这层暧昧关系的心达到了顶峰。


    可太仓促了。


    他情话没准备,花和礼物也没准备,流光看起来也没有要一直聊的意思,他只能按着自己的心脏去克制倾诉欲,回房间拿着这份礼物独自品味那种神经末梢都被勾得颤栗的心情。


    太仓促了。


    季昭弋想,可等不及。


    他还是想明晚告白。


    找个餐厅,布置烛光晚餐。


    准备花,准备礼物,然后问流光,可以谈恋爱吗?


    季昭弋等不及了。


    他打开手机,翻找明耀集团旗下的酒店经理联系方式。


    这两天时间,他全拿来策划这件事。


    ———


    蔚池也看到了这几条难以忽视的朋友圈。


    他情绪相对平稳,甚至看到季昭弋说明晚要告白,有种荒诞的想笑的心情。


    告白。


    流光会怎么拒绝?


    蔚池能确定,流光是一定会拒绝的。


    到时候季昭弋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蔚池点开木雕图片,敛了唇边的弧度看着。


    屏幕光倒映在他面上,他出神地想到一件事,流光没给他送过生日礼物。


    最廉价的手机壳都没送过。


    为什么要送季昭弋木雕?还是亲手做的。


    蔚池越想,越是不明白。


    他打开抽屉翻出照片,用手指擦了一下照片上的人。


    ……流光是享受这种暧昧关系吗?


    后台的愤怒值提示音不断变动。


    全部来自一个人,蔚池。


    玉流光不知道蔚池在想什么。


    他被-1-1-1 扰得无法静心,狐狸眼失去高光,一动不动地听着,直到愤怒值停在 39.5。


    “怎么了?”


    玉流光掀起眼睛,不咸不淡地看季昭荀一眼。


    “没怎么。”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朋友圈,推测蔚池的心路历程,片刻后,收到季昭弋发来的消息。


    季昭弋:【流光,明晚我们来这里吃饭,怎么样?】


    定位是距离庄家并不远的餐厅。


    玉流光把手机给季昭荀看。


    “你弟弟会做什么?”他不闪不避,轻声猜,“会问我可不可以恋爱,你觉得呢?”


    季昭荀不明白他问自己这个做什么。


    几秒后,季昭荀转动黑瞳,看着屏幕上的消息。


    他答:“看上去是的。”


    玉流光:“我会答应他吗?”


    季昭荀安静了一段时间。


    他道:“不会。”


    “为什么?”


    “没有必要。”季昭荀平声叙述,“没有答应他的必要。”


    玉流光轻轻:“可是我认为我会答应他呢。”


    “……”


    季昭荀没觉得自己蠢过。


    事实上他也并不蠢,学习成绩总是拔尖,学习任何东西也很快,尽管因为出生环境原因,有时候会疏于在意别人是怎样的心情,可他要是想,还是能分辨得个八九十。


    可是现在,季昭荀感觉自己也不是很聪明。


    他不太明白玉流光的意思。


    答应季昭弋?


    是说和季昭弋恋爱,成为他的男朋友,他们将来会结婚的答应么?


    季昭荀下意识碰了碰西装外套口袋。


    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生日礼物,隔着布料,质地有些硬。


    过了片刻,他压下那些没能和自我和解的负面情绪,叙述道:“你不是讨厌他的脸吗?”


    玉流光:“是讨厌你的脸。”


    “我们长得一样。”季昭荀很快道,“没差别,痣也没差。”


    “所以你不赞同我们在一起。”


    季昭荀没有点头。


    尽管他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前不久他才一副做什么都可以的样子来面对他,得到他的好脸,现在再说这些,等于推翻了他之前的所有话。


    玉流光也并不需要他点头,只是表情冷淡些许,“季昭荀,你心不诚。”


    季昭荀走了过去。


    他站在他面前,修长挺拔的身高没有影子,只有扑面而来的冷气。


    他否认:“没有。”


    “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


    玉流光抬起脸,过长的额发垂在眉眼上,蓬松乌黑,里面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倒映着季昭荀忽然弯身而下的姿态。


    季昭荀平视他,“哪句?”


    “做什么都可以。”玉流光慢慢跟着收回抬起的脸,“不可以有负面情绪,也不可以说刚刚那种心不诚的话。”


    季昭荀黑瞳落在他柔软的唇上。


    随着讲话,唇一开一合,偶尔能看见洁白的齿关,更深的粉嫩就看不见了。


    没有负面情绪是很难做到的。


    他的占有欲和嫉妒欲天生就没法平静看着喜欢的人选择另一个人。他确实做什么都行,当狗,当抚慰棒,可情绪抛不掉。


    玉流光注意到他的视线。


    垂了下头,他用右手抚在季昭荀的侧脸上,季昭荀按着他身侧的床垫,逼近去吻他。


    原本只是屈膝,可为了能更方便吻他,他的膝盖逐渐碰到坚硬的地面。


    随着愤怒值降下去,季昭荀身上的阴冷似乎也散去不少。


    这个吻只有些清凉。


    可在交织的唇齿间,很快就被温热的呼吸掩盖,季昭荀呼吸有些发沉,这个吻似乎勾起他的独占欲,他甚至不能再回想青年被别人这样吻的画面,含着他的唇肉便欺身掠近,将他扣在身后的床上。


    “冷吗?”


    玉流光睁眼,思绪略有些缓慢地道:“一点。”


    嗓音带点含混,季昭荀又欺身吻去,鼻息间的香气不断,浅而幽深,他低头抵着他的鼻尖,含吮那讲话刻薄的软唇。


    颜色微粉的唇色,逐渐在这个吻下变得艳红,冰冷长驱直入,就像在冬天被微冷的手指碰到颈部,玉流光不太适应地轻蹙眉,胸脯轻微起伏,唇齿被人抵着合不上,瑟缩在内的软红舌尖被人勾着往外亲。


    季昭荀舔着他的舌尖,神经末梢都刺激得发颤,和喜欢的人接吻的感觉就和昨晚收到那份生日礼物差不多,他低头一次一次地吻,在察觉到对方完全没有要躲避的意思时,过了段时间低声说:“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玉流光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他被人吻着,呼吸都被掠夺。


    只有唇齿微微分开的那一点间隙,才能可怜地去喘息一下,雪白腮颊薄红明显,眼尾水色就像新鲜朝露,被人用手指擦过。


    “如果我们能一直这样。”


    季昭荀放低姿态道:“我可以接受你的任何选择了。”


    玉流光推他。


    他有些喘不上气,红着鼻尖偏开头,水润的狐狸眼难得带上一些茫然。季昭荀松开他的唇,用指腹擦去他唇边晶亮的水液,随后把人抱在怀里。


    如果能在活着的时候这样,他应该会更兴奋。


    但只要他活着,他似乎就永远没可能拥抱他。


    他能一直当鬼,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吗?


    所以人类总是擅长自讨苦吃,没苦硬吃。


    季昭荀真切地忧虑起来。


    【提示:气运之子[季昭荀]愤怒值-5,现数值 60。】


    ———


    季昭弋提前在餐厅等着。


    烛光晚餐是他亲自布置的,光景略暗,只开着氛围灯,如果不是不会做饭,他甚至想亲自做这份晚餐——他得学做饭。


    季昭弋想,他得学会做饭。


    他记得裴述会做,只要他学会做饭,裴述最后一丝特殊的地方也没了,只有他赢面最大。


    流光还没到,季昭弋闲来无事地打开手机。


    往下翻列表,有几条庄纵下午发的消息。


    庄纵:【定位/我已经从南城回这里了,我也联系了流光,我们晚上会见面。】


    庄纵:【他应该会先去和你吃饭,没关系,吃完饭我会去找他,你也可以跟在他身后,看看他和我是怎么相处的。】


    庄纵:【你一定,绝对会被拒绝,否认也没有用。】


    庄纵:【不信试试。】


    季昭弋:【傻逼。】


    尽管点开有预感看到这人的破防言论,可季昭弋还是被这些话影响了情绪。  他紧着腮帮子,表情阴晴不定,拉黑庄纵。


    做完这些季昭弋用力将手机反扣在桌上,时间一点一点溜走,最终季昭弋又冷着脸将手机拿起来,没忍住把人放出黑名单,又骂了一句:【流光就算不答应我,也绝不会和你在一起。】


    庄纵:【哈,自信哥。】


    “……”


    季昭弋没法否认自己被这些消息影响了。


    以至于流光到的时候,他还在想庄纵那些话——被拒绝是正常的,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总觉得成功率有百分之六十,毕竟那晚流光主动亲他了,流光还送他亲手做的生日礼物。


    这种粉红氛围和以前不一样。


    别人有这种待遇吗?


    没有吧。


    他至少是有些特殊的。


    季昭弋给人倒上果酒。


    天黑了,落地窗外是灯红酒绿,屋内略暗的氛围灯很好地隐藏了季昭弋沉压压的心绪,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自然些:“流光,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周围装扮成这样,想不知道都难。


    玉流光坐下来,无可无不可点头,他碰了碰冰凉的酒杯,尝了一口果酒。


    季昭弋精挑细选的,觉得他会喜欢的口味。


    味道确实还行。


    季昭弋坐在他对面。


    他有些急躁了,甚至等不及去说开场白,或是先送礼物,他脑子里想着庄纵说的一句又一句,嘴上冷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流光,你和蔚池也分手有段时间了。”


    “我们……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季昭弋把该说的情话忘干净:“我肯定比蔚池对你好——你知道我的,之前你和蔚池还在恋爱的时候,我没名分也照样对你好。”他去看青年的表情。


    略暗的氛围灯柔和了那有些清凌凌的狐狸眼。


    他也抬起头,去看自己。


    流光好像要留长发。


    狼尾发已经可以扎起,额前松散的发丝撇开在两侧,如果他留长发,他到时候可以一直备着皮筋,捆在手上,很有眼力见地给他扎头发。


    就像狗的项圈,他将皮筋捆在手上等于也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是有对象的。


    季昭弋抓着兜里的礼物,正想拿出来,就见眼前的青年轻轻摇头。意料之中,意料之外,他动作一下滞住,一动不动,玉流光放下了果酒,态度淡了不少,对他说:“我现在不想恋爱。”


    季昭弋喉咙发堵。


    想说话,说不出,只能听着眼前人对自己说:“来之前我吃过了,就不吃了。”


    对面人起身。


    季昭弋跟着站起来。


    这么快走,是要和庄纵见面吗?


    他又想到庄纵发来的消息。


    试探,试探。


    他不屑试探。


    不屑试探的季昭弋最终木着脸,在青年离开两分钟后跟着走出大门。


    他脚步匆忙,衣角被风吹得翻飞。


    两分钟,走不了多远。


    季昭弋跑到楼下,大脑被冷风吹得前所未有理智,他转头看了眼四周,目光顿在路口。


    庄纵开了车来。


    此刻站在车门口,正在和流光交谈。


    季昭弋往后退了几步,最终退到死角,确定他们看不见自己。


    ———


    “干什么?”


    玉流光冷脸关上来电提示,“一直打一直打,烦不烦?”


    庄纵先是盯了他两秒,随后视线才掠过餐厅大门,笑嘻嘻道:“实在想你,我赶着来的,半夜又要回学校,怕时间赶不及。”


    玉流光拧眉。


    出于直觉,他审视地打量庄纵。


    庄纵别的不擅长,装傻最擅长。


    他打开车门,“走吧流光,我预约了一场烟花秀……是专门定制的你的名字。”


    他去勾他的手,“还有这里。”


    指着腹部,“可以再次写上流光的小狗几个字吗?我这次准备了难洗的笔。”


    “……”


    他们在聊什么?


    季昭弋走出来,看见庄纵开车很慢,明白他在刻意让自己跟过去,表情一时差得能滴水。


    他忍着烦躁去开车,不远不近跟在两人身后。


    “庄纵。”


    庄纵放慢车速,听见青年清冷的嗓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你找我干什么?”


    庄纵:“想你,很想你。”


    他没说谎,除了想打击季昭弋以外,他确实很想见到他。


    庄纵听出流光在怀疑自己的目的了。


    第48章


    庄纵将车停在道路旁,余光撇向后视镜里那辆紧跟着自己的车,在心底哼了声,随后打开中央扶手箱,将早准备好的难洗的笔拿了出来。


    他取下笔盖,将笔塞到流光手中。


    季昭弋将车又往前开了一段路。


    他侧头去看车窗,停在庄纵那辆车的另一边,不算远也不算近的距离。


    只要往外看,就能看见青年模糊的身影。


    谁让庄纵只开了一半车窗。


    季昭弋沉气,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双眸黑漆漆地去看青年后颈乌黑的发丝。他直对着庄纵,所以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青年零星侧脸,倒是庄纵露出的角度更多。


    庄纵大概是故意的。


    他将笔递过去时,也注意到季昭弋将车开过来了,于是抬眼递去一个挑衅的眼神,像在说“不信那就看着”。


    “……”


    “流光,写在这。”


    庄纵不紧不慢收回视线,将自己的手腕递过去,指着手腕内侧道:“可以写比上次更过分的句子。”


    玉流光垂眸拿着笔。


    他勾了一下笔尖,柔软手指被划上漆黑的笔墨,安静几秒,玉流光拽过庄纵的手腕,在上面落下几个字。


    【提示:气运之子[庄纵]愤怒值-10,现数值 66。】


    庄纵以为自己还要再恳求几句,至少像上次在他房间那样,他才肯写的。


    没想到竟然什么都没说。


    会写什么呢?他压下莫名的亢奋,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腕,青年雪白的手指抵着他小麦色的手腕,指尖都压出了些嫩红色,而在另一侧,是抓握着的黑笔,不轻不重就在他手腕上写下来“不听话的小狗”几个字。


    庄纵眼皮子一跳。


    他收回手,看着这几个字。


    莫名有些训诫意味。


    就像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样,在借这几个字警告他。


    庄纵这样想着,可抬头时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流光肯定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算知道了,这难道算什么大事吗?


    流光又不喜欢季昭弋。


    难不成还能为了一个季昭弋跟他闹翻吗?


    庄纵思索了几秒的后果。


    一会儿季昭弋如果气急败坏找过来,流光应该会觉得季昭弋没摆正自己的位置吧,又没谈上,弄什么捉奸的正宫气势?


    庄纵想清楚,脸上重新挂上笑嘻嘻的表情,“流光,怎么给我写这个?”


    玉流光发现这支笔有些漏水。


    他蹙眉,看着黑色的浓墨从笔尖边缘溢出,蹭到了指尖上,压着唇拿过车上的纸擦拭两下。


    一段时间后,他看着擦不干净的墨迹,平静道:“觉得你不太听话。”


    庄纵说:“我哪不听话?我都当你狗了。”


    说完又逼近一些距离,庄纵看着青年雪白的眉心,舔了下唇瓣继续说:“流光,之前说考虑我,我还要等多久啊?”


    玉流光:“你很急?”


    庄纵摸着手腕内侧,不听话的小狗偶尔是有些不听话,他说:“……急。”


    “急也没用。”


    玉流光推开庄纵的额头,在他皮肤上留下了墨迹。


    随后坐端正,去看自己这边的车窗,显然没有要再继续和他说下去的意思。


    庄纵生怕他看到季昭弋。


    见状去抓他的手,直到他的视线落回到自己身上:“——可以亲一下吗?”


    他抓紧他的手腕,在上面摸到自己之前送的手链,莫名有些微妙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玉流光掀眸扫他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在心中安静地想了一会儿有没有什么纰漏的地方。


    他的直觉看庄纵处处不对劲。


    庄纵想做什么?


    庄纵逼近,见他不说话,直接就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柔软的唇肉一碰到,他就想不起挑衅季昭弋的事了,反正季昭弋看到这一幕什么都能明白,他不是唯一,也没被流光放在眼里,得到个手工制作的生日礼物而已,得意什么。


    秋风萧瑟,吹得路边的植被发出簌簌声,枯黄落叶从枝根上散落,在空气中转了两圈,最终慢悠悠落到地面。


    季昭弋的垂下视线,目光跟着那片落叶,几秒后松开方向盘,再次去看对面的车窗


    这个角度看不见青年的正脸。


    可他能猜测,他现在是被庄纵吻住了——为什么还不推开?


    推开,推开。


    推开。


    仍然没有推开。


    季昭弋的念想落空了。


    他看得眼睛都不眨,很快被风吹得干涩,青年没有推开庄纵,可也没有回应的意思。


    季昭弋知道等个几十秒他会回应的。


    会搂住庄纵的脖子。


    他被亲的时候也很美,弱化了清冷的感觉,整个人糜丽又香艳,略微抬起脸时修长的脖颈弧度非常漂亮。


    这都是他亲他时得到的经验。


    看到这样的一幕,每个吻他的人都很难再去控制自己的欲望,想更深更重地吻他,直到那糜丽的色彩越发浓郁,气氛都染上色/情意味。


    季昭弋将车窗升了上去。


    风止在外面,他仍然能看得清这刺眼的一幕,而车窗外的人无法再发觉他此时此刻的神情。


    很难看,很阴沉。


    庄纵被青年用一只手搂住了脖颈。


    他握住他的手,低头在他鼻尖上吻了吻,缭绕的温热呼吸将车内的温度也升了上去,庄纵有些兴奋,想去看情敌的表情,然而这回他看了个空,单向车窗从外面看过去是漆黑的。


    玉流光偏开头,轻喘了声。


    唇瓣被人吻得湿红,额发也被蹭得凌乱,他注意到庄纵的视线,安静几秒,侧头看向车窗外。


    【季昭弋的地标是不是在这里。】


    非常冷静的声音。


    系统瞬间打开后台去看。


    【……是的。】


    玉流光扫过漆黑的车窗,偏头躲开庄纵再次凑近的吻,庄纵大脑亢奋,还没发现他已经猜出问题所在了,见他躲开,也以为只是在玩情趣,紧跟着又追过去亲。


    勾着他脖颈的手忽而一松。


    庄纵愣了一下,垂眸去看青年玻璃珠似的狐狸眼。这双聪明的眼睛审视地注视着他,似乎将他的所有的都看明白。他想到自己手腕内侧的几个字,又想到大概率很愤怒的季昭弋,最后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


    流光猜出来了。


    庄纵以为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现在也这么想,滚动着喉结就想说话:“其实……”


    玉流光彻底松开庄纵。


    为了好接吻,庄纵凑近时单膝跪在了车座上,另一只腿踩在地面,他被勾着脖子低头那会儿,手臂就按着椅背,这会儿颈后的这只手松开了,整个人反倒无所适从起来,觉得怀里有些空和冷。


    玉流光靠后。


    他关上车窗,没有将接下来的一切看戏般让季昭弋看到。


    “庄纵。”


    听着这道有别于之前的微淡的声线,庄纵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他低下眼睛,去看青年没什么表情的脸,听见他问自己:“你在想什么?”


    比起疑问句,更像是在骂他。


    再傻庄纵也意识到不对了。


    他平时装傻子装多了,修成了对一些真相视若无睹的本事,有时候甚至真的能骗过自己,比如明知道流光说考虑和自己在一起是敷衍的话,但他还是装傻当真,并且真的深信不疑。


    可这次庄纵骗不过自己了。


    ——流光明显动真格的了。


    为什么?为了季昭弋?不想季昭弋吃醋生气?庄纵脑海里冒出诸多疑问,呼吸渐渐发沉,再联想到季昭弋在朋友圈里发的那些东西,季昭弋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表白成功?当然是因为流光给他释放了这种信号。


    季昭弋是蠢,可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什么样的信号他能不明白吗?


    庄纵滚动喉结,看着青年眼尾的水色,表情难得正色,开始解释:“我看到季昭弋在朋友圈发的东西,你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之类的,他一天发好几条……我的意思是,我嫉妒了。”


    庄纵说:“我不清楚他说明天要表白这条朋友圈有没有屏蔽你,反正没屏蔽我,我看到的时候,觉得他很蠢,很自以为是,一副能表白成功的态度。”


    他实在不爽,实在不爽,不爽季昭弋凭什么觉得流光对他是特别的,不爽之余又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害怕……如果真的答应了呢?


    另一扇车窗吹进冷风,庄纵大脑里最后一丝亢奋也没了。


    他低下头,看见黑笔滚落在流光的衣角,那一片的布料被笔头洇开的墨水弄脏了,流光将笔拿了起来,于是墨水顺着笔杆一游,再次弄脏了他的手。


    这次玉流光没有抽出纸巾去擦。


    他抬起视线,看着庄纵。


    庄纵和他对视,心绪紊乱,声音渐渐有些干哑了,“你……你已经答应他的表白了吗?我僭越了是不是。”


    “没有。”


    得到这个答案,庄纵却并没有松口气。


    他一动不动地在原地,感觉自己的侧脸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捧住了,紧接着是加重的力道。他去看那双情绪意味不明的浅色眼瞳,侧脸被人一下一下地触碰过。


    手上的墨水,全部被玉流光擦在了庄纵的脸上。


    仍然擦不干净,这款墨水很难洗。


    他似乎很有耐心,一句话没有说,没有回应,也不去顾虑庄纵的越来越忐忑的心,沾着墨水的微冷的手指从庄纵侧脸滑落到下颌,颈部,留下颜色渐渐变浅的墨水。


    庄纵在车窗上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像个唱戏的,被他轻描淡写又毫不在意地对待着,手指在划过庄纵喉结时,庄纵控制不住去滚动喉结,那一瞬间特别想去咬他的手,吃他的手,反复去舔,帮他舔干净上面的脏东西。


    庄纵呼吸越来越沉。


    他忐忑,情绪波动过大,可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竟然还能从中品出一些色/情感,他情愿流光是一巴掌扇他脸上了,扇他时再骂他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为什么要玩这些小把戏。


    “——就这样吧。”


    玉流光最终撤开自己的手指。


    他推开庄纵,泛着微红的指尖被墨色晕染,神情恹恹:“放我下车。”


    庄纵被推得坐回驾驶位。


    他呼吸两下,用手指擦过自己的脸,在上面看到墨迹,不知道要洗几次才能洗得下——


    庄纵放下手,没有打开车门,“还有烟花秀。”


    “你认为我会想看吗?”


    “……”庄纵忍不住说,“为什么你会为这种事生气,我以为你不在意季昭弋的。”


    季昭弋算什么?


    他有的东西他庄纵也有,钱,脸,性能力。


    玉流光:“开车门。”


    “……我不。”庄纵想把这件事说清楚。


    这次如果不说开,到时候就是带着冷战回学校……他不想冷战,可玉流光应该很会这一招。


    “我帮你跟他说清楚。”


    庄纵寻找解决办法,“我说是我强迫你的。”


    玉流光松开安全带。


    他扫了眼自己身上被弄脏的外套,蹙眉,庄纵看他不搭理,不得不继续说:“以后我再也不挑衅他了,你别生我气,他现在还在外面,我可以立刻去说。”


    脱外套和不脱外套之间,玉流光还是选择了后者。


    外面有些冷,他里面穿得单薄。


    庄纵没想到他这就已经开始冷战冷暴力了。


    他还没被冷暴力过。


    之前流光也没这样跟他生过气,还是为了这些并不重要的人。


    这事重要吗?


    季昭弋就算发现这些,生过气后不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季昭弋要是能从此封心锁爱不再纠缠流光,他庄纵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流光。”庄纵受不了冷暴力,“你理理我。”


    玉流光把手链摘下来了。


    扔进庄纵怀里。


    “除了这上面的定位,你还在什么地方装了?”玉流光说,“全部拆了。”


    庄纵:“……”


    庄纵慢半拍拿起手链。


    上面还带着流光的体温,以及香气。他按在掌心,想了一秒他是怎么发现的,就回答:“没有了,只有这个。”


    “确定?”


    庄纵干涩道:“我还是挺听话的,不骗你。”


    如果他有别的定位,就不至于装这个了。


    流光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玉流光重新系好安全带,半阖上眼。


    “不开门就送我回家。”


    他其实并不算特别生气。


    只是庄纵过于自作主张,破坏了他的进度,他需要给他一些惩罚。


    庄纵还想说什么,又怕惹他厌烦。


    一番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将车开了出去。


    ———


    庄纵:【对不起了,兄弟。】


    庄纵:【今天这事其实是误会,我强迫流光的,他后来推开了我。】


    庄纵截了个图,把跟季昭弋道歉的聊天发给流光。


    这样行了吗?


    他煎熬地等着答复。


    ———


    季昭弋将车开回了家。


    推开卧室门,他在靠墙的书架上看到了自己和玉流光当初捏的石膏娃娃。


    石膏娃娃旁边是生日礼物。


    他特意用透明水晶盒装着,一抬头就能看见。


    今晚之前,季昭弋看到这个心情就能变好,今晚之后,他看到这个就心梗。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以为自己就算被拒绝,可能也只是火候不够,要再相处一段时间,至少他也算有点特殊吧?


    追求者里,他应该是胜算最大在那个吧?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还有个庄纵。


    季昭弋踹了一脚椅子。


    他烦躁地抓头发,拿起水晶盒去看里面固定好的展示木雕。


    都给他惊喜了,给他别人都没有的惊喜了,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和以前一样。


    季昭弋顿了一下。


    ……和以前一样。


    他忽然想起来,一切确实都和以前一样。


    不是玉流光给了他多少错觉氛围,也不是玉流光给了他什么样的承诺,什么样的惊喜,是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一样的处境,一样的人。


    从认识之初到现在,只要玉流光做点什么,说点什么,他自己就会像个傻逼一样去脑补,去美化当下的一切。


    当初蔚池还在和玉流光谈的时候,他明知道自己身份不正当,可还是会觉得自己早晚能上位,因为玉流光只是带一点温柔的眼神去看他,他就觉得自己是真爱。


    季昭弋把东西放回书柜。


    他下了楼,将季昭荀的遗照砸了,随后在管家忍气吞声的目光下再次回到房间,打开水晶框,取出里面的生日礼物。


    一切都没变。


    玉流光以前就有很多追求者,备胎,没道理和蔚池分手后这些惹人厌恶的家伙就自动消失了。


    就算没有庄纵,蔚池,他家里还有个裴述,从小一块长大,一起同居不知道多少年,未来又会同居多少年。


    季昭弋抓着生日礼物。


    他眼瞳发沉地看着——玉流光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他真的会对谁有好感吗?


    他以后会喜欢上谁?和谁两情相悦?


    谁会那么幸运?


    到那时候,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吗?是不是会收心,会浪子回头。


    季昭弋觉得自己大概是需要冷静几天。


    “叮咚。”


    “叮咚。”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庄纵发来两条消息。


    不用想,季昭弋都知道肯定是嘲讽,是洋洋得意地炫耀,是对他的贬低——季昭弋打开手机,不认为这次还有什么能刺激到自己,撩下眼瞳,他的目光顿住了。


    庄纵:【对不起了,兄弟。】


    庄纵:【今天这事其实是误会,我强迫流光的,他后来推开了我。】


    “……?”


    嘲讽?


    暗秀?


    季昭弋尝试去复盘庄纵的脑回路。


    炫耀,嘲讽,得意,再装作大方地解释一句。


    目的是为了让他再次想起当时的画面吧。


    季昭弋表情阴郁地回复:【傻逼,今天是我,明天是你。】


    庄纵:【?】


    ———


    拖了一周,庄建业还是为裴述找到了宜居的房子。


    如他要求一样,两室,甚至不带客厅,这样的配置可不好找,一般都落座在贫民区了。


    庄建业还要点脸,以前没把人找回来还好,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裴述是他亲生儿子了,要是哪天被人看到裴述住在贫民区,外面少不得给庄家造一些谣。


    这两室离学校不远不近,在新学区,附近都是同龄人,庄建业把房产证和钥匙给他后,就派人去帮忙收拾了。


    虽然只有两室,可还是比裴述当初在贫民区租的房大很多。


    他觉得这两件房拆开,可以变成四间房。


    东西都搬好后,裴述看来看去,觉得还是少了生活气息。


    他对流光打手语,想和他一块出去买东西。


    玉流光正在和系统聊季昭荀的问题。


    最近季昭荀时隐时现,出现频率有些低。


    他问他平时去哪了,季昭荀似乎不太明白这个问题是怎么形成的,俊朗的眉眼微拧,看他几秒,用低沉的嗓音叙述:“我一直跟着你……我的存在感很低吗?”


    问题出在这。


    他存在感当然不低,甚至高得过分,身上的冷气就像什么标志性建筑一样,只要盘桓在周围就无法忽视。


    但玉流光确实没看见他。


    聊着,系统检查了下后台规则,跟着复述道:【回档副本中气运之子有时出于必要会进行“复活”,然而随着任务趋近于完成,“复活”的气运之子会逐渐消失,直到回归原本的命运线。】


    系统一板一眼地说:【上面标注的规则,复活两个字带了引号。】


    “……”


    玉流光先答应了裴述,跟他一块出去买东西,然后才继续和系统说:【所以季昭荀的愤怒值越低,他出现频率也越低,到最后会真正死亡?】


    系统:【是的。】


    季昭荀不知道这件事。


    略微思索两秒,玉流光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他。


    他甚至有种预感,季昭荀最后会自己发现这些——他之前提的那个问题,会引起他的注意。


    ……最好别影响任务进度。


    ———


    季昭弋忍了两天。


    忍了两天,不给玉流光发消息,不去关注他的动态,想看看自己能有出息到什么地步。


    消息他是没发,但在聊天框编辑了很多条,最后又删掉,几乎一个人把想说的都说了,心里的气焰没下去,反而越来越憋闷。


    除此之外,每分每秒他都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他,想他在干什么,想他知不知道自己那天就在外面看他,想他有没有发现自己竟然没找他聊天。


    季昭弋觉得自己很适合演独角戏。


    他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站起身。


    下楼的时候,管家注意到他,飞快冲到遗照下挡着。


    季昭弋:“……”


    季昭弋瞪他,快步往外走。


    ———


    消息不发,季昭弋决定搞突袭。


    他开着车来庄家。


    “我找流光。”季昭弋去看客厅,没有看到人,“他在家吗?”


    管家讶异:“您不知道吗?流光同学跟裴少爷昨天就搬去外面住了。”


    第49章


    季昭弋站在车边,回头看向庄家别墅。今天温度适中,风有些大,回想到管家说的话,他伫立在猎猎秋风中,借着这低下的温度冷静地思考了两三秒——搬出去?


    为什么要突然搬出去?


    是在躲着他吗?


    不、不会。


    玉流光或许根本还不知道这件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他的追求者和备胎那么多,少一个季昭弋也没什么。


    “砰——”季昭弋紧绷着下颌坐进车里,用力关上车门。


    他不知道他搬去了哪,也不想去问情敌。


    中午太阳隐匿进云层中,天渐渐阴下来,最近秋天多雨,每下一次雨,温度就会低上一些。


    等季昭弋开着车来学校时,细雨已经飘落在空气中,他关上门朝外走,丝丝雨水扑面,隔着腾升的薄雾,季昭弋漆黑的视线落在校门内的不远处。


    “冷吗?”


    细雨下得突然,蔚池注意到玉流光身上穿得单薄,里面是薇尔秋季的校服,衣领没扣好,露出雪□□致的锁骨,外面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纯色薄外套,蔚池问完,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就去伸手碰他手指。


    微凉,细腻,他抓握在了手心里。


    玉流光侧头,眉眼微掀,本来打算和蔚池说话。


    但这个方向正好是校门。


    细雨夹带薄薄的雾气,他不期然转过头,目光正好就将站在校门口的季昭弋纳入其中。


    两到三天没见面,季昭弋看起来状态并不好。


    漆黑的眼瞳颜色很深,和季昭荀如出一辙的脸在某个瞬间连气质都差不多了,令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转去时,两人的目光直直撞上几秒。


    玉流光收回视线,当没看见。


    “不冷。”


    他回答蔚池,温吞道:“要下大雨了。”


    雨确实大了,原本轻如鸿毛的细雨逐渐有了重量,坠在皮肤上。蔚池觉察到这点加快脚步,两人目的地是学校食堂。


    被他牵着,玉流光自然也被动加快了步履。


    “玉流光。”


    耳畔突然传来压着情绪的干哑嗓音。


    冷风吹过,雨飘在了蔚池的脸上,蔚池抓紧了手里这截柔软的手心,没去看季昭弋,只是去看玉流光的反应。


    他不清楚两人间发生了什么。


    但能推测出,他们之间出现了问题、裂痕——这两天季昭弋一直没出现过,他难得过上了和以前那样还没分手的日子,每天和青年一块在学校内进行再普通平凡不过的校园生活。


    这个问题和裂痕持续了两天,很显然季昭弋还是忍不住了。


    玉流光看了眼蔚池,轻声问:“你停下来做什么?”


    蔚池怔住一秒,很快反应过来,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见状季昭弋咬紧了牙关,三两步冲过来,抓住他的另一只手。


    他还带着嫉妒,怨气比季昭荀这只鬼还大,抓住这截手腕后就忍不住加重了力道,直到看到青年那双漂亮的眉眼轻流出不舒服感,手才下意识松开一些,可还是很紧,他怕他再无视自己径直离开。


    “玉流光。”季昭弋想了两天,也想了要和他说什么,说清楚,把话讲开,可是看到人他就把那些想的话全忘干净了,下一句脱口而出的话是连自己都觉得没尊严的程度,“——你不要我了吗?”


    他眼眶红了一些,看到他被蔚池牵着的手,“你送我亲手做的生日礼物,那天晚上主动吻我,这难道不代表你对我是上心的吗?”


    听到这些蔚池皱眉。


    他看向玉流光。


    青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季昭弋,缓慢去挣开自己的手。季昭弋起先还抓得紧,后来觉察到他是真的在疏远自己——就像对待那时候的蔚池,霎时就被打击了,手松开,细雨飘在眉眼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你想太多了。”玉流光道。


    他总是说这种刻薄的话,清凌凌的狐狸眼被雨丝沾湿一些,水汽朦胧,低垂半截。


    “不然那天我不会拒绝你。”


    季昭弋气上心头,“那你要我怎么做?你到底要选谁?我甚至不介意你跟庄纵那天到底是什么情况了,我就想知道你选谁!”


    他近乎咄咄逼人,毫无最初的冷静,“他,还是我?庄纵还是裴述?或者还有其他人?”


    季昭弋呼吸急促,脑子里想起一些回忆,看他的漆黑的眼睛渐渐染上猩红,“我理解我哥了,他才是对的,把你抢过来就好了,这样就不会那么被动,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跟别人亲近跟别人暧昧,对不对?”


    “我为什么一定要选谁?”


    一句话打断了季昭弋所有极端疯狂的情绪,他猩红着眼眶,看着冷眼扫视自己的青年。


    “我为什么一定要选?”


    玉流光冷淡地看着他,每句话都像一把刀插在季昭弋心口,“弄清楚,送你礼物是因为你生日,寿星有礼物,很奇怪吗?觉得手工特殊?那你不知道,我也送了裴述一个。”


    “……”


    “主动亲我呢。”季昭弋语气突然没有了任何起伏。


    他看着他,“主动亲我呢,那晚主动亲我呢,你不是亲脸,是亲我额头上的伤口。”


    这种行为比亲脸亲嘴还要暧昧。


    因为他认为这种行为是带有珍重意味在里面的。


    就像玉流光如果受伤,手受伤脚受伤,他也会心疼地去吻,想哄他——尽管这是他自己美化的氛围,玉流光一定不是这么想的,可他是实打实亲了他。


    亲了就是亲了,他亲哪里不好去亲他和蔚池打架弄出来的伤,让他陷入那晚月色下柔软的氛围里,连梦里都在想,想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能得偿所愿了,马上就能谈恋爱了。


    玉流光轻描淡写:“你就当我那时候没考虑清楚吧。”


    雨变得更大了,蔚池拉着手里的手,带他进了食堂。


    徒留季昭弋一人站在原地。


    你就当我那时候没考虑清楚吧。


    季昭弋念着这句话,咀嚼着这句话。


    他觉得季昭荀真有先见之明。


    一开始就应该强迫他。


    用权,用钱,用任何东西。


    循序渐进没有用,细水长流也没有用,两段关系中,他只有家世是有用的。


    雨越来越大。


    冷风萦绕着季昭弋,他抬手挡了一下雨,转头目光沉沉地看着青年离开的方向。


    ———


    【提示:气运之子[蔚池]愤怒值-10,现数值 29.5。】


    和季昭弋相比,蔚池心情还不错。


    他将那些话听在心里,并由衷希望季昭弋真的能做得出那种极端的事。


    只要他做错选择,那么他就真正出局了。


    【这条线怎么处理?】


    系统和自家宿主商量,【你看起来想和季昭弋闹掰了。】


    玉流光低头挑开碗里不爱吃的菜,被蔚池捡去他也没在意。


    空气里的温度有些低,他用脸蹭了下衣领,片刻说:【没闹掰,等他看见季昭荀,他会明白的。】


    系统没太懂。


    不过知道他有数就行了,【季昭荀出现的频率低了很多,他现在应该有些猜测了,我比较担心的是他的愤怒值会很难降到底。】


    季昭荀很聪明。


    如果他意识到自己会逐渐消失,那么就能猜出自己会消失的大概原因——


    猜不到愤怒值这种荒谬的事情上面,可一定能发现自己越是妥协,消失的几率越大。


    到时候他大概会有执念,迟迟不肯将愤怒值降到底。


    【到时候再说。】玉流光低头吃饭,轻描淡写道,【如果最后只剩他了,很简单,我有合适的办法。】


    系统:【好。】


    ———


    下午放学,蔚池送他到新的住处。


    “季昭弋在后面跟着。”


    蔚池将车停下,扫了眼后视镜里那显眼的车牌。


    玉流光摘下安全带,“嗯,你先走吧。”


    他去开车门,按了一下,车门是紧锁着的。


    回头,眼前暗了一瞬。


    蔚池俯身来吻他,车里的温度较热,和外面的清冽的秋风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毕竟谈过恋爱。


    恋爱期间,不分时间就吻起来是常有的事,所以蔚池在这些人中,吻技算是最好的,他会很有伺候意识,吻的时候常盯着他的眼睛,唇上的力道轻重有度,黏连着勾出缠绵的暧昧气氛。


    玉流光略一往后靠。


    手腕上的燥热掌心很宽大,抓握着的力道鲜明,无法忽视。蔚池也前进了一些,将他按在紧闭的车窗上,空着的手抚上青年雪白温热的脸颊和耳后,轻捧着,去吻他的唇肉。


    柔软、濡湿、缓慢,蔚池伸出了舌头去舔他的唇,两人唇齿间的温热气息很快将脸也洇暖了,蔚池忍不住出声喊他名字。


    “流光。”


    玉流光没有要推开的意思。


    他掀起夹带雾气的狐狸眼,回应的嗓音有些缓慢,尾音勾着去嗯一声,声音不轻不重的,蔚池听得心动,吻着他的唇,低声说:“对比季昭弋,我是不是很省心?”


    他不问,不怒,只顺从他。


    情绪都自己消化好,不会拿多余的事去打扰他。


    流光明年毕业。


    虽然流光成绩好,但毕竟是冲刺阶段,学校和班级布置的作业总是不少。


    蔚池认为他应该很厌烦季昭弋总拿感情的事烦他。


    玉流光像是意外他会这样进行比较。


    薄薄的眼皮掠起,他第二次用那种拉长的嗓音去“嗯”,听不出是认同还是什么意思,蔚池也没在意,低头就将舌尖探入他的唇齿,挤进潮热处,勾到了更热更濡湿柔软的东西。


    指腹无意识揉着青年发红的耳垂肉。


    唇上和耳上的注意都无法忽视,青年唔了声,随后去拉蔚池的手,不许他碰这里。


    蔚池滚动喉结,呼吸着鼻息里幽幽的白玉兰香,鼻尖抵住他的脸颊,将舌头撤出来,濡湿的水色搭着青年雾气的眸,他看着他,咬住他的下唇。


    分泌的水液几乎吞咽不及。


    车内温度越来越高,玉流光短促地喘息了几声,雪白的脸颊都被薄红侵染,睫毛根部湿漉漉的。


    【提示:气运之子[蔚池]愤怒值-10.5,现数值 19。】


    【提示:气运之子[蔚池]愤怒值-5,现数值 14。】


    ———


    季昭弋在中央扶手箱找到了不知道谁放在这的一包烟。


    他点燃了,咬在嘴里皱眉。


    味道不太好,气味很冲,很辛辣,弄得喉咙都发疼干哑。


    但这种生理性反应,似乎足以阻止他扩散的情绪。


    季昭弋打开车窗。


    烟味散出去,他在缭绕烟雾中去看前车,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车停了好几分钟。


    季昭弋摘下烟,忽然眯了下眼。


    他挺直背脊,寒冷的风从车窗吹进来,他理智而荒谬地看着前车身侧熟悉的黑影——


    季昭荀?


    错觉?


    季昭弋擦了下眼睛。


    再去看,黑影消失了。


    他荒谬地想着,是太愤怒太压抑所以才幻视季昭荀吗?还是说季昭荀其实就没死——他上次找的半仙一点用都没有,鬼没驱除,他也确实没见过季昭荀的鬼影就是了。


    季昭弋都要忘记这件事了。


    “砰——”


    前车关上车门。


    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站的就是黑影站过的位置。


    前车将车开出去了。


    季昭弋将烟熄灭,扔进垃圾桶里。


    他也关上车门,快步跟在玉流光身后。


    一步一个脚印,都踩在前面那道身影踩过的位置,他的步伐幅度不大。季昭弋踩着他踩过的位置,停了下来。


    玉流光停下脚步,回头看季昭弋。


    他脸上没有意外的表情。


    季昭弋注意到他过分艳红的唇色,和明显被擦拭过的眼尾,就算擦干净了,可那种引人遐想的香艳感仍然在,他皮肤冷白,狐狸眼眼尾微翘,又总显得过分难接近,一旦被人抓着吻后就会削弱清凌感,变得有些孱弱的似乎很好欺负的错觉。


    猜出他们做了什么,气恼过多次的季昭弋逐渐心平气和。


    “所以我们就这样了?”


    季昭弋问他:“以后不见面了,见面了也当看不见?”


    玉流光:“随你。”


    “随我。”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季昭弋咀嚼着这两个字,平声说,“我还抱着点希望。”


    玉流光:“希望?你认为我最后会选择你?”


    多刻薄。


    季昭弋评价着,“是啊。”


    玉流光冷淡看他,转身往电梯走。


    过长的发尾被风吹得掀起,露出雪白后颈,季昭弋在上面看到了红色的手指印。


    他眼皮子抽动,克制情绪到近乎有些痉挛。


    他没有跟过去,仍然站在原地固执地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不等人回答,他又说:“其实我更想问,你明白什么是喜欢吗?知道什么是心动吗?”


    玉流光停下脚步。


    站在电梯前,按下开门。


    电梯在使用中,暂时没开,他没有回答季昭弋的问题,也没有去看他。


    季昭弋朝着他一步步走近,继续道:“如果我强迫你,蔚池和庄纵会帮你。他们应该很乐意看见我犯这样的错误。”他的理智时而上线时而下线,现在就是在线着,哑声道,“玉流光,我感觉你跟蔚池还不如不分手,那时候我当小三都没这么窝囊。”


    “……”


    “叮。”


    电梯开了。


    玉流光走了进去,转身。


    两人的目光对上,季昭弋嗅到空气中的白玉兰香,或许他应该养白玉兰,这样就能时时闻到他的气味,以后见不到人,闻这个味道也能当作他还在自己身边。


    季昭弋原本不打算跟去的。


    跟去是自讨苦吃,到时候还要看见裴述那个哑巴,打着手语跟流光交流,他什么都看不懂,那种被隔离在屏障外的感觉令人脑热。


    再说,他的理智也维持不了几句话了。


    如果玉流光又来一句刻薄难听的话,他一定又会生气,口不择言。


    季昭弋打算离开。


    他垂下眼,避开那双玻璃珠似的几乎没什么情绪的眼瞳,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他掠开视线,脚步转开。


    忽然,一道黑影涌入眼瞳之中。


    黑影高大,熟悉,伫立在玉流光的身后,就像什么带着怨气的背后灵——季昭弋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就朝着几乎要完全闭合的电梯门走去。


    他伸手去档电梯,感应装置察觉到有人,门重新打开,玉流光眼皮轻跳,还以为他疯了要故意被门夹死。


    奇怪的猜测淡下去,紧跟着玉流光就发现了季昭弋表情不对。


    凝重、古怪、还有一丝不敢相信。


    他顿了下,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就想转身往后看,然而还没动,一只手忽然被季昭弋抓握住,力道拽着他往外走。


    站在电梯角落的季昭荀还没意识到季昭弋能看见自己。


    他看见季昭弋的动作,皱了下眉眼,才跟着往外飘。


    “季昭荀。”


    季昭弋把人拉出来后,脑热地转向季昭荀,一拳过去,“你假死啊??”


    拳头过来的时候,季昭荀没什么反应——能看到他了?应该打不到他,一开始玉流光都碰不了他,零点几秒后,拳风化作痛觉反馈上神经系统里。


    季昭荀被这拳打得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


    一拳打到后,季昭弋立刻又是一拳。


    假死?诈尸?人鬼情未了??


    他这样跟着流光有多久了??


    季昭弋一拳过去时,除了嫉妒和怒气,脑子里想到很多事,首先是某次他看见流光和空气说话,之后是流光问他最近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还有微妙的欲言又止——几乎每条都印证着,玉流光早就发现季昭荀的存在了。


    一个庄纵就算了。


    蔚池也算了,裴述也算了。


    怎么连季昭荀都在??


    季昭弋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明明一开始是季昭荀最令人厌恶,最没上位的希望,他这位没出息的双胞胎哥哥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弯道超车,流光难道不讨厌他了吗?


    第二拳砸过去,这次季昭荀反应过来,漆黑的眼瞳冷了许多。


    两人立刻打了起来。


    玉流光:“……”


    众所周知,死鬼只有他和一众气运之子能看见。


    又得出,这里是新学区,一楼来来去去的房客不知道多少。


    最后,有人从玉流光身旁路过。


    是个年轻的女生,不知何时起放慢了脚步,惊恐地看着季昭弋一个人奇怪的举动,她指着季昭弋的手在颤动着,结巴:“他他他……他怎么了?”


    玉流光顿了一下,紧抿着唇转开视线。


    他将手放进衣兜里,轻轻抓了两下,转头,认真地冷静道:“我不认识他,可能是有病发作了。”


    真丢人。


    季昭弋虽然处在打架这种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状态中,可也不是对外界没有一点关注。


    他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停下手里的动作,想去澄清,然而下一秒季昭荀就打了他一拳。


    他被动后退几步,女生见状表情更惊悚了,“——这个后退的力度,好神奇!好像在跟人打架一样!”


    玉流光:“……”


    玉流光转开视线,“嗯,我先走了。”


    真的好丢人。


    “诶等等!”女生拿着手机靠过去,小声说,“我们打个 120 吧,你是住在这吗?我也是,我们再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事可以互相帮忙。”


    情敌雷达响动。


    双胞胎立刻不打了。


    季昭弋忍着脸上的不舒服走过去,去抓流光的手腕,将他拉进电梯里,生硬道:“不用了,他不住这,今天是来看朋友的。”


    季昭荀跟着飘进电梯,电梯门关上,空气中温度略冷,周围的环境也安静得有些诡异。


    玉流光将手从衣服兜里拿出来,右手将领口的扣子系上,屏蔽了飘来的冷气。


    他弯曲指骨,侧头掠季昭弋一眼。


    季昭弋绷着脸,处在混乱状态的大脑忽然涌入一道清冷的嗓音。


    “你闹够了没有?”


    第50章


    闹。


    你闹够了没有。


    怎么能这样说他……季昭弋又想起自己前段时间被勾得自作多情的模样,一时控制不住抽动的眼角,唇边牵起生硬弧度。


    他大概是想笑,可这个笑比什么都难看,下颌上的伤口,反馈到神经上的辛辣疼痛令他前所未有清醒。


    “你在维护季昭荀吗?”季昭弋听见自己这么问。


    是在维护季昭荀吗?


    看他这样闹,觉得很烦,很讨厌他吗?


    你不是很讨厌季昭荀的吗?


    当初不是连见都不想见他,怎么他成为鬼了,你突然就这么包容他了。


    季昭弋在脑子里翻来覆去问了很多问题。


    这三天他遭受的打击比十年都多,如果要去比较一下不幸的等级,他觉得从小到大被长辈拿去和季昭荀比也没什么了,至少对比喜欢的人爱玩这点来说。


    季昭弋收回视线,缓慢地转动脑袋,黑瞳落在自己的双胞胎哥哥身上。


    他用匪夷所思的语气问:“你怎么还能出现呢?”


    又缓慢道:“真的很晦气。”


    季昭荀冷淡道:“你在和一个死人争吗?”


    季昭弋轻问:“不行吗?你都死了死干净点不行?”语气又加重起来,厌恶几乎遮掩不住,“回头我把你坟挖了,呵呵。”


    越闹越过分。


    玉流光上前按住电梯按钮,门展开在中间楼层。


    他侧头去看季昭弋,季昭弋闭嘴停住声音,自顾自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才去看注视自己的青年,他用没什么起伏的语气问:“我不可以跟你上去,但季昭荀可以?”


    “他是鬼,想去哪去哪,我拦不了。”玉流光别开头,季昭弋只能看见他雪白的侧脸,以及冷淡至极的嗓音,“但你可以,下去。”


    “……”季昭弋往外走。


    他回头,看着电梯门在自己眼前关上,片刻垂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以前那么讨厌季昭荀。


    为什么现在不讨厌了?


    直到回到家,季昭弋失神地看着手里这份生日礼物,仍然在想这个问题。


    他输在哪了?季昭荀赢在哪了?


    从小别人就说他不如季昭荀。


    难道他真不如季昭荀?不然怎么连喜欢的人都偏向季昭荀了?


    季昭弋用手指勾着木雕上的镂空部分,指腹沿着名字的纹路一路到边缘,他抓紧在手心,片刻之后忽然意识到他这位双胞胎哥哥变了。


    做人的时候,季昭荀受从小教育影响,为人看似稳重平和,可其实内里也是藏着疯子的——就像他想在玉流光没毕业时就跟他结婚,办婚礼。


    他有很多手段去处理自己的情敌,最好处理的大概是裴述,可他死在还没来得及挨个处理情敌的阶段。


    季昭弋当初觉得自己这点比他好。


    他还没这么极端,就想和玉流光来点正常人之间的爱情,一块住一块养小动物,还可以一块去旅游。


    会很幸福。


    那时候季昭荀没死,有他去继承季家,他自己和喜欢的人离开就好了,全世界那么多地方可去,他还有股份在季家,就算玉流光想要什么,他也能为他弄到。


    对比季昭荀,他的“不极端”难道不算优势吗?当时玉流光不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讨厌季昭荀,从而选择他吗?


    季昭弋深呼吸。


    所以最后季昭荀也变冷静了。


    他当鬼那段时间,一定远比他知道的多,季昭荀一定能清楚看到玉流光是和谁暧昧,和谁接吻,乃至于是怎么和自己的弟弟季昭弋亲近的。


    看到这些,如果是生前的季昭荀一定会做得出极端的事。


    死后的季昭荀没闹过吗?


    闹一闹,惹玉流光厌烦他。


    就像他下午被斥责的那句“你闹够没有”。


    只有一个可能,季昭荀接受了现状。成了鬼他就无能了,所以玉流光对他态度变好,因为他收敛了性子,不像以前激进。


    许久之后,季昭弋低头将木雕塞进抽屉,思绪微恍。


    ……他也要这样吗?


    他也要这样,才有希望站在玉流光身边吗?


    这和他当初构想的两人一猫一狗环游世界的生活冲突了。


    他要这样吗?


    要这样吗?


    ———


    庄纵坐在门口。


    他请了两天假,学校也不去了,就坐在玉流光住址门口,从中午等到现在,等他从薇尔学院回来,讲清楚。


    不要冷战。


    “叮——”


    电梯门开门声响起,这栋楼非一梯一户,有好几家住户。庄纵已经被这声音骗了两次了,每次迅速抬头,最后只能看见陌生面孔从里面走出来。


    他以为这次也是。


    但还是抬起了头。


    最先走出来的是季昭荀。


    庄纵表情难掩失望,没一秒又皱起眉,起身去看戴着眼镜一身西装的季昭荀——季昭弋什么时候戴眼镜了?


    气质跟季昭荀似的,他当初就讨厌季昭荀这个死装精英男气质,幸好流光也不喜欢。


    季昭弋copy他哥呢?


    庄纵眼一晃,紧跟着就看见季昭荀身后走出一人,他来不及思考更多,迅速站了起来,直直上前,“流光——”


    “你怎么在这?”


    玉流光不动声色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他将手背在身后,庄纵注意到了,手指弯了弯,垂下,几秒后露出笑:“我请假了,想和你聊聊。”


    玉流光像在思考允不允许。


    他一时没答,走到门前去输入进门密码,庄纵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看他的同时,又忍不住皱眉去瞥季昭荀。


    这就和好了?


    不是,凭什么?


    搞这一出,结果不仅没分裂他们一点感情,他自己反倒还和流光有了隔阂。


    那天就不该装模作样跟季昭弋道歉,季昭弋得意死了吧。


    丢人现眼。


    庄纵表情差了一些,然而玉流光回头的时候,他又迅速换了副面孔,上前半步说:“他都跟你和好了,我知道错了,流光……”


    季昭荀一言不发站在一侧。


    周围温度有些冷,庄纵疑心他今天话怎么这么少,搞沉默寡言这套?如果放平时,早嘲讽起来了。


    青年没说话。


    他往里走,季昭荀飘了进去。


    在庄纵也要跟进去时,门朝他压了过来,他止住脚步,情急下用手抵着门。


    缝隙闭合前一秒,玉流光止住按门的力度,垂眸扫过庄纵伸进来的那只多余的手。


    他冷淡问:“干什么?”


    “流光。”庄纵抓着门的边缘,梗着脖子看他,“怎样你才会消气?”


    玉流光:“我没生气。”


    “不然你用这门压我一下吧。”庄纵自顾自说,“流光,我只请了两天假,后天一早就得走,我想和你认真谈谈。”


    他恳求道:“他都行,我肯定比他态度好。”


    季昭荀飘进了屋。


    余光看见什么,庄纵怔了几秒。


    他皱眉偏头看去,怀疑自己是抑郁糊涂了……不然怎么看见季昭弋是飘着走的?他什么时候练成这种绝技了。


    “半个小时。”


    门松开。


    庄纵迅速涌进来,将门反手一关。


    “流光。”还惦记着刚刚那一撇,庄纵压低声音狐疑说,“你看见季昭弋刚刚怎么走路了吗?他好像是飘着走的……??你看,就是这样??”


    庄纵声音戛然一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往下看了几分,他看得一清二楚,季昭荀没有走路,是飘过来的——季昭荀倒了杯温水,飘过来递给青年。


    他全程没有理会庄纵的疯言疯语,疑似要将沉默寡言那套搞到底。


    跟鬼一样——


    庄纵活跃的大脑一顿。


    等等。?鬼——?


    他倏尔侧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玉流光说:“他不是季昭弋。”


    刚喝过温水,冷淡的嗓音都仿佛被热气氤氲过,不那么冷了。


    庄纵慢半拍地说:“所以,是我想的那个吗?”


    没人回答他。


    裴述还没回来,没人做饭,玉流光打开冰箱觅食。


    他用脑袋抵着冰箱门,看了半天只找出裴述昨晚做的玫瑰赤豆糕,被冰得硬的能砸墙了。


    “……”玉流光回头,“会做饭吗?”


    庄纵当然不会。


    但他必须会啊:“饿了吗?我来试试!”


    冰箱里放着肉和青菜。


    为了让自己显得可靠些,从没下过厨房的庄纵拎着装青菜的塑料袋进厨房,转头就匆忙在网上搜索食谱,青菜炒肉的步骤是什么?只做这个会不会太简单了?显得他连裴述都比不过。


    这个鱼怎么处理?鱼汤怎么做?庄纵凝重地把视频教程声音放到最低,随后跟着步骤开始洗菜。


    他觉得做这个视频教程的博主剪辑技术真不怎么样。


    明明上一秒还在切菜,下一秒就跳过了酱油盐的部分,庄纵凝重地看了半天,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急忙将手机关上。


    他转身,看见流光靠在门口看自己。


    发尾被扎起来了,脸两侧扎不上去的碎发贴着耳,庄纵感觉他这会儿看起来特别好说话,不动声色将手机放进兜里后,庄纵问:“流光,怎么了?”


    玉流光道:“裴述回来了。”


    几乎是刚说完,他身侧就多了个碍事的身影,是面无表情压着唇角的裴述。


    他的表情就跟专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一样。


    “他来做。”玉流光道。


    庄纵不是很甘心,教程都看了,很想犟一犟。


    怎么就裴述能做了?他也能啊,他看了教程觉得已经学会了,不就那些流程吗?


    但庄纵不敢犟嘴,怕下一步就被赶出家门。


    这半个小时没剩多少了,他花来洗菜的时间应该不算数吧?他得和流光认真聊。


    庄纵避开水龙头的位置往外面走,走到青年跟前时,他下意识想去抓他的手腕,可刚伸出去就想起在电梯外他避开自己的动作,情绪霎时宕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