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这一天一夜,飞船行驶在宇宙固定航线,期间在空间站停过两次,没人中途上下车。


    到了下午,飞船按照既定时间,顺利停靠在这颗星球的悬浮港口。


    玉流光往外走,随意垂眸扫了眼院长发的地址。


    这颗星球不大,球内便于交通的悬浮车也不多,一落地,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沉寂的朴素。


    这里高楼也不多,从悬浮港口乘坐升降电梯下去,几乎能看清整个城市的布局分化,玉流光让光脑定位院长发来的地址,随后走到路边等车。


    星球各方面落后,悬浮车不多,他等了约莫半个小时,才看到航线内远远驶过来一辆悬浮车,由远到近,由朦胧到清晰。


    “轰隆隆——”


    年份过久的悬浮车在停下时发出像是会散架的嘎吱嗡鸣,底部发动机努力运转,掀起地面微薄的灰尘。


    多个车厢,里面的人倒是比想象中要多些,玉流光找到自己位置坐下,给谢相白发了消息报平安,谢相白很快回复:【我易感期开始了,刚打了针,情况还算稳定。】


    谢相白继续发:【收到你给我寄的东西了。】


    谢相白拍了照:【(照片)我现在在房间里,七天后易感期结束了,玉医生,我可以去找你吗?】


    谢相白撤回一条消息。


    光脑那头,谢相白对着编辑的文字删删减减,许久发送:【我好想你。】


    能看得出他受到了易感期影响。


    话比平时密了很多。


    玉流光偶尔回复一条,也算有来有回,消息发着发着,他又有些倦怠了,手托着腮,打算结束这次的聊天。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急促且毫无规律的脚步声响起,在悬浮车的铁皮上来回踩踏,咚咚作响,扰得人心乱,他眉心微跳,轻蹙着回头看了一眼。


    车厢大门紧闭,声音是从另一节车厢发出来的。


    “怎么回事?”


    “我去看看。”


    有乘客被声音吸引,经过几句简要的讨论,很快有人起身朝车厢连接门走去。那人先是透过门缝朝对面看,没看出什么,于是伸手按着门,忽然,“哐当”一声,大门敞开,门前的乘客被突然突如其来的动静推得飞摔在地,捂肩痛呼。


    车厢瞬间乱作一团,几个高大的男人鱼贯而入,举着枪堵在门口,目露凶光。


    “都别动!”


    “别动!我们不要命,想要下车乖乖配合交出钱来!”


    玉流光:“……”


    当初谈清峥说这颗星球很乱,现在他意识到了。


    客流量这么大的悬浮车上竟然没有安保。


    他侧头,眸色浅淡的狐狸眼从车窗滑至身侧,这趟出门他没带任何行李和武器,能借助的只有车厢角落工具箱里的小铁锤。


    ……也足够了。


    玉流光将这用来修悬浮车的小铁锤从工具箱中取出,上抛掂量了重量,而后回头。


    车厢很大,可五六个大男人站在这节不算狭窄的车厢中,却几乎给人占据了所有的道路的错觉。


    他们拿着武器,肆意地走到乘客眼前伸手,神情不带凝重,大概因为车厢内多为平庸平凡的普通人,而他们提前做好了准备,手里拿的是在黑市买的枪支武器。


    最近这颗星球受到战争波及,星球内人心惶惶,恶劣事件层出不穷。


    不止他们,很多人都趁着这混乱打捞了一笔,他们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为首的男人抢过老人抓在手里的钱,眯着眼回头扫视车厢,看还有谁没把钱拿出来。


    惶恐的老人、放学的孩童、竭力保持脸色的年轻人……忽然,男人的目光停留在一处,顿住了。


    现在是白天,车厢内的灯光不如窗外照进来的亮。


    在他的视线中,一个身形纤细的青年坐在靠窗位置,背对着,看不见他的正脸,可光看背影都能看得出和周围朴素的背景格格不入。


    最惹眼的是对方披散着的乌黑细密的长发,头微微侧着,对方似乎是没有发觉任何不对,仍然心无旁骛欣赏着车外的风景——


    男人眯眼。他是星球本地人,不明白这些风景有什么可欣赏的,从这条路到那条路永远都是同样的平层,一眼看过去没有灰扑扑,就像看不见前路的未来。


    他是去过别的大星球的。


    那才叫繁华,那才叫世界。


    男人准备抢完这一次就移民,到大星球落户居住,离开这颗小而落后的星球。


    “大哥,看什么呢?快点儿等下去下节车厢了。”


    小弟催促,男人回神。


    “急什么。”他将抢来的皱皱巴巴的钱塞进兜里,抬步就朝那抹背影走过去,实际上这中间还差三个人才轮到那个青年,可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忽然很想看看这样的背影能拥有怎样的脸。


    他取出腰身的枪支,走到那个位置身侧,停下。


    低下视线,男人轻而易举看清了对方的脸。


    哪怕早有准备,可还是受到昳丽的冲击。


    闯入男人眼中的,是一张毫无瑕疵的脸,雪白、干净,细柳似的眉被窗外的日光照得澄澈。


    雪白之后,再注意到的是对方清冽的眉眼,他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心跳加速,慌乱,男人有个瞬间觉得时间过了很长,可对方连头都没回,大概是还没回过神,只过了零点一秒。


    男人抓着手里的枪,忍不住舔了舔唇,连自己要干什么都忘了,直愣愣地喊:“你——”


    话还没出口,男人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虎口被一只微凉的手指擦过。


    青年漂亮的眼瞳扫过他,他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还以为对方想用这张脸作楚楚可怜状,装可怜,让他放了他。


    可很快,男人就震颤地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


    虎口的冰冷撤去,下一个瞬间,他悚然发现自己手上一空,枪没了——骤然抬头,以为的柔弱换成了不知带着什么意味的轻嗤。


    玉流光顺手丢了小铁锤,在男人瞪大的眼睛下站了起来,将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他。


    “抢劫。”枪的后面,漂亮的青年对他偏头,额发顺着弧度微动,男人看着那双多情的眼,恍然间听到极为荒谬的一句,“交出你的所有钱财,我放你一命。”


    到底谁才是抢劫的?


    男人大概是没遇到过翻车情况,这样看着他说不出话,半晌才硬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疯了?你只有一个人,而我后面有这么多人。”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男人的眼球,男人吞咽着喉咙,他承认自己有些犯怵,可最多不过两分,“你以为只有这节车厢有我的人吗?”他保持镇定,指着另一节车厢,“大错特错,这辆悬浮车 18 个车厢,里面全都有我的人,甚至连司机都被控制了。”


    玉流光表情不变,静静地看着他将老底交出来。


    “你如果放下枪,我还可以放你一马,顺便……”男人想说荤话,可看到青年启动了枪上面的按钮,“咔嚓”声音清脆得像是骨头被生生打碎,男人原本想说的话卡住,不由自主吞咽了下喉咙,抬头逞能道:“你要么放下枪,我放了你,要么杀了我,而你也会被我的兄弟处置。”


    玉流光侧头看了眼车厢。


    数双眼睛盯着他,数个黑漆漆的枪支对着他。


    眼前的男人在这几人中应该算有地位,至少和他们关系不错,否则早有人开了第一枪。


    玉流光若有所思收回视线。


    看他不说话,男人的胆子渐渐又大了,哪怕对着枪也不再犯怵,他甚至开口劝道:“你是Omega?如果……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加入我们。”


    “我说话算话,你不用担心我出尔反尔,只要你放下枪,我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


    说完这些,男人见他还是一言不发无动于衷,渐渐没了耐心。他皱眉抬起头,动了动嘴,却突然看见枪口在他视线下一点一点往下移。


    他想对准哪里?


    男人出神地想,甚至开始怀疑这位漂亮的青年到底会不会用枪,其实心里已经怕到不行了吧?还装作冷静的模样迷惑他。所以不敢开口,怕露怯。


    他对他还挺有兴趣的,如果对方愿意,他可以在这一票之后带他离开这颗小星球,如果对方不愿意——


    “砰。”


    硝烟出鞘,男人腿一弯,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痛呼一声,跪倒在地。


    他瞪大眼,看清子弹没入血肉,噗嗤,血液霎时喷溅。


    “大哥!”“老大!”


    “下一枪是他的脑袋。”


    玉流光低垂着头,枪口对准跪倒在地痛呼的男人,抬头扫过男人的几个兄弟,声音轻飘飘地微笑:“要不要交出所有钱换你们老大一命?”


    有人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到底谁是劫匪??


    男人痛得用手去捂喷血的大腿,眼球血红,血、怎么会这么多血,他腿上的血管被打破了。


    车厢内不知何时静得可怕,只剩下男人打滚痛叫的声音。乘客们没料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瑟瑟发抖地龟缩在角落里,一时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庆幸。


    气氛凝滞,突然一个男人把钱还给了被抢的乘客。


    那乘客惶恐地推拒,最后钱扔在地上,就像街上的垃圾,谁都没拿。


    玉流光看了眼,垂眸对着痛得精神恍惚的男人轻描淡写道:“看你兄弟,真上道。”


    “你别高兴得太早。”还钱的那人怒吼,“我们几个愿意给,是因为跟老大认识久,别的车厢的兄弟都是我们这段时间拉来入伙的,可不会配合,他们都听到你开的枪声了,肯定会过来,到时候——”


    悬浮车还在行驶,现在下车显然不现实。


    玉流光若有所思,情况确实比较麻烦,“你说的有道理。”


    他感应到什么,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鞋边被溅到的濡湿血液,恹恹蹙眉。


    几人警惕地看着他,又不由自主为那张脸晃神,青年显然有些不太高兴,薄唇抿着,唇角微微下压弧度。


    “——玉流光。”


    门口有人哑声喊。


    谈清峥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前,二话不说抓住玉流光垂在身侧的手腕,在他惊讶的目光下,回头对一双双警惕的眼睛说,“给你们三十秒去别的车厢,你们老大留在这,否则一起死。”


    所有人沉默。


    几秒后,他们朝着右车厢走,谈清峥关上车厢门,反锁。然后原路返回,皱眉看着倒在地上几乎昏迷的男人。


    玉流光问:“你带人了?”


    谈清峥:“带了,但都是没武力的商人,没什么用。”沉默几秒,他看向车厢的乘客,“但我联系了人,很快会赶到,你呢,怎么会在这?”


    第92章


    一堵车厢之隔,危险就在门的对面。


    四周蔓延着寂静,玉流光转过头迎上谈清峥的视线,听到谈清峥这句话客观地说:“现在似乎不适合聊天?”


    【提示:气运之子[谈清峥]愤怒值发生变化,现数值75。】


    谈清峥顿了顿,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青年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点头,“那就聊点眼前应该解决的事,我从八号车厢过来的,他们人不算多,中间三个车厢是空的,加上后面几节车厢,粗略估计不超过十五个,麻烦的是个个都带了武器。”


    话音刚落,谈清峥就听见玉流光轻叹了口气,他转头,看见他露出了点微妙的神情。


    谈清峥不明所以,问他:“怎么了?”


    “这个人。”玉流光低头,垂眸对着地上几乎昏死的男人抬了抬下巴,语气不紧不慢,“说每节车厢都有他们的人,多危险啊,我前面还在想遗书应该怎么写。”


    倒在地上的男人仿佛感应到中心话题是自己,突然死鱼般挣扎了两下,喉咙里发出艰难的低吼。


    然而他被子弹穿破血管,失血过多,痛到意识不清,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挣扎,再多的无能为力。


    偏偏他的大脑却依然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那个他以为是个柔弱的 Omega的青年,谈起他时语气自然散漫,提起“遗书”更像是对倒地的他的嘲讽,男人浑浑噩噩地抓着冰冷的地面,恍惚听见他正对另一个赶来的人说:“去操控室。”


    另一道声音则久久无回应,谈清峥站着并没有动作。


    谈清峥先是盯着玉流光看了几秒,然后才低头,冷淡地看着趴在地上挣扎扭动的男人。


    那条被血浸染的大腿就像待宰的□□一样匍匐,被子弹射穿的位置血肉濡湿、鲜明,他的状况不可谓不可怜,却无人升起半点怜悯之心。谈清峥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拿过玉流光手里的枪,枪口对准男人的手。“——砰!”


    子弹射穿手掌,男人痛到立刻清醒,狰狞痛叫,满地打滚。


    “我不喜欢那个玩笑。”谈清峥没再看男人一眼,抬眸把枪还给了玉流光,“什么遗书不遗书,不好听。”


    玉流光接过枪,没对他补刀的行为作出评价,随意“嗯”声,转而说:“你的商人伙伴在哪?把他们叫过来,带武器没有?”


    谈清峥道:“没带,他们还在原车厢,不敢过来。”


    “……”


    确实过分大意了,不过……谈清峥迎着他的视线,摊手道:“别这样看我,我回自己的家乡做生意,只打算停半天的,带武器太麻烦太招摇了。”


    “……”


    时间慢慢地流逝。


    车厢的另一半边是什么情况未知,他们没有什么时间再聊下去。


    片刻,玉流光抬步越过趴在地上的男人,朝车厢大门走,“刚才应该直接动手抢了他们的枪,而不是让他们去另一节车厢和同伴汇合。”


    谈清峥目不转睛追着他的背影:“抱歉,抱歉。”


    操控室在右车头。


    玉流光停在门前,打开光脑看了眼时间。


    悬浮车此刻距离院长发的位置还剩几分钟车距,那里有同事接应,然后再转车去更远的营队。


    他看了几秒,想到什么,回头问谈清峥:“你们星球的法律怎么处置这样的事?”


    “关起来,罚款。”谈清峥稍微回忆,“三到五年,罚款是基于抢的数目翻个几倍,具体看事件恶劣程度,他们这样的,三五年躲不过的,如果你想他们判得更严重些,我可以暗箱操作。”


    那就剩几分钟,没必要去操控室了。


    玉流光拒绝了谈清峥认真的提议,回头看了眼车内的乘客,他们也在看他,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安,缩在自己的位置上无人开口说话。玉流光勾着枪的扳机,侧身走到窗口。


    谈清峥:“打算等吗?”


    “嗯。”


    谈清峥走到他身侧坐下。


    车厢门前,杂乱的脚步声踩踏在铁面频繁响起,仿佛对面的人也在忐忑纠结,又似乎下一秒就会破开车厢门闯进来。谈清峥听见这些脚步声皱眉凝着,又滑落视线看向那男的。趴在地上的男人浑身浴血,颤抖着被打穿的手掌,小心往车厢爬。实在没力气了,他回头,眼睛已经被汗渍和血液刺激得酸疼模糊,视线中的青年似乎正在注视他,那双透彻冷淡的狐狸眼倒映着他的狼狈,让他后悔今天行动的主意。


    男人无力地想了会儿,忍不住再看,可似乎只是他的错觉,青年并没有看他。


    他趴在地上,再蠢,他也知道自己是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了。


    看气质,青年绝对不是简单门户出来的,更不是他们这样的星球能养出来的——事情不能扩大,他得告诉兄弟们,能下车就下车,等对方口中的“帮手”到了,恐怕所有人都走不了了。


    男人恨不得猛锤大腿。


    死腿,快爬啊!


    殊不知,一门之隔的兄弟们也正迟疑着。


    他们不蠢,合起来一商量就知道敢用枪的人肯定不是什么无能之辈,更别提……那张脸,如果是本地人,长这么好看他们不可能到现在才知道,就怕对方有什么身份,他们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


    “可大哥还在那。”刚刚还钱的人想到老大身上的血,于心不忍,“我们就直接下车走吗?不管他了?”


    “不然呢?”中途被拉入伙的男人抽着烟,对所谓的大哥没什么兄弟情谊,蔑他一眼,“你们眼界还是太窄了,我当初是干星盗的,最怕这种看着好看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了,说几句好听话就能哄得人找不着北……听过当年大名鼎鼎的红日星盗团吗?谁能想到是这样的下场?想当年红日就是这样被……”


    他忽然止声,仿佛是想到什么极为震慑的画面,叹了口气猛吸一口烟,沧桑摆手,“不说了,你们要带走大哥就自己去吧,我要走了,操控室的兄弟还在吗?联系一下让他停车,我从这里跳下去。”


    男人联系操控室的同伴,单独打开了这节车厢的大门。


    “轰隆隆——”


    车停,门开,男人站在门边回头挥手,“走吧,趁着现在还有机会,我是过来人,有这种直觉,等会儿事情闹大了你们看着咯,能不能活着离开都不一定,言尽于此。”


    他跳了下去,四周重新安静下来,徒留兄弟们左看右看,犹豫相觑。


    走?不走?


    真的有必要吗?对面就两个人,而他们十多个人,就算打起来也很明显是他们赢面大,更别提他们还有武器,就算一人只开一枪,都足够他们吃一壶。


    ……就是老大可能彻底救不回来了。


    迟疑的这一小撮时间,陆陆续续又有五六人下车。


    不少乘客也破窗跑了,几个大男人听到动静,却无心在意,只去想那两个人还在吗?是不是也打碎窗户跑了?


    他们心不在焉来到车厢接口的门边,一人拉住了门扭。


    “砰!”


    一股温热的血喷溅到了门前的男人脸上,他愣住回头,看见刚刚还在说话的兄弟睁大眼睛直直倒了下去,“砰”,是尸体砸在地上发出的沉响,男人悚然转头,甚至不知道是谁开的枪。


    “谁?!”


    “快找掩体,这里有第三队人马!”


    一门之隔,听到动静的谈清峥站了起来,不明显皱眉,“他们内讧了?”


    “有别的非法人在车里。”


    玉流光转头看了眼车内的乘客,起身站了起来,收回目光时注视地上彻底昏迷过去的男人,评价道:“谈清峥,你能在这里安全活到长大,也算运气不错。”


    “……”谈清峥把他拉过来挡在身后,“那时候也没乱到这个地步,这段时间是因为打仗,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过去看看?还是在这等着?”


    “去看看。”


    这次等着没用,危险自己会上门。


    玉流光推开门,和预想的那样,这节车厢的人四散奔逃,空无一人,只余下地面躺着的几具尸体,睁着眼睛死不瞑目,血液浸染了一地。


    硝烟弥漫。


    玉流光看了会儿,说:“捡吧。”


    谈清峥弯身捡起了他们的枪。


    一共三支,他又分了一支给玉流光。接过的那只手指尖有些冰冷,他克制了一下才没抓住他的手。


    “砰——”


    枪弹射在悬浮车表面,发出清脆地震动,有人从另一辆单人圆环悬浮车上跳进来,穿着深色军服,谈清峥眉眼微动,意识到什么,拉住玉流光的手腕,侧头低声在他耳侧说:“这颗星球的兵卫,帮忙来了。”


    兵卫见他介绍了,为抓紧时间也没再自我介绍第二遍,他急促地提醒:“外面很乱,你们先不要出来,有好几支队不明势力在混战。”


    “谈老板,您躲一下。”兵卫又指出,“其中一支是冲您来的,玉先生,您跟我们走,军校那边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派了驻扎在营队的人来接您。”


    谈清峥打断:“我怎么就不能跟他走?”


    兵卫愣了一下,“您昨天来电,不是着重提了只在这里停留半天吗?营队距离这里有些远,我们队长是打算解决完眼前的麻烦,立刻带您去见星主代理人的——对了,您应该还不知道,星主前几天意外逝世了,现在是他的亲戚在代理。”


    谈清峥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我跟他走。”


    他自己的话被推翻,兵卫当然没有异议,他说“走这里”,随后转身匆匆朝另一节车厢走。刚才谈话间,车厢内的乘客都被疏散带走了,现如今整个悬浮车几乎空空如也。


    到达操控室,兵卫将几节车厢连接处解开,单独飞行。


    “营队距离大概这三个小时车程。”


    兵卫坐在操控室里,“谈先生,您带来的几位合作伙伴都安全,已经上了车了。”


    谈清峥没说话。


    他侧头看了看玉流光。


    青年靠在窗边,微微低着头在看枪。


    他手中的两支枪外观通身漆黑发亮,修长而雪白的手指扣在上面衬得招眼,指尖搭在扳机上面,让人疑心是否会擦枪走火。


    谈清峥突然对他说:“好像我们每次遇见,我都在被人追杀,我开始反思自己树敌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玉流光:“我看过你的经商采访,讲话确实得罪人,被人追杀不奇怪。”


    “那么。”谈清峥走到青年身侧,看着他的侧脸,清晰地问,“刚才兵卫提到营队,玉医生,你是作为医生来这里援助的吗?”


    第93章


    悬浮车穿梭在这座具是矮平方的城市中,速度极快,车内却感觉不到什么波动。


    那些凌乱而危险的枪声不知何时被远远甩开,只留下这辆老旧悬浮车自身运作的声音,某个瞬间像误入古老蒸汽世纪。


    轰隆,轰隆。


    操控室的背面,谈清峥直直望着玉流光,问他是不是来这里援助的。


    落在他视线中的侧脸轮廓柔美,像镀了一层暖色,睫毛纤长。青年动作随意地拆掉了枪支的弹仓,雪白手心盛着一颗一颗小巧的子弹,被他拆出来,又被他一颗一颗放回去。


    明明闲来无事只是无聊消遣的小行为,却莫名抓眼。


    谈清峥坠了目光,盯着他的手。


    “嗯,”青年的手勾着扳机圆环,轻描淡写地回应了,“来援助,我们军校派遣了九位医生和二十名志愿者学生,晚我一天出发。”


    “可这颗星球这么落后。”谈清峥重新上移目光,视线像一把钩子坠在青年昳丽的侧脸,缓慢再问,“为什么你会选择来这里?”


    玉流光心知肚明他在想什么。


    他偏没正面应答,反而扣紧了枪的弹仓,将枪械变回完好的模样,计算着愤怒值,抬眸扫他一眼,“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呢?”


    谈清峥朝他走近一步。


    想听到什么答案?他这样想。


    他们分手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期间玉流光甚至差点和奥凯西结婚,如果那天没人捣乱,如果他去抢婚,他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会在所有宾客面前被玉流光拒绝、驱赶,还是能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的概率大概只有百分之五。


    剩下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是被玉流光当面拒绝,被奥凯西的军队驱逐出哈里森,第二天就会有星际新闻播报谈清峥谈老板干的丑事,公然破坏帝国继承人的婚礼……舆论扩散,也会影响他这些年来精心经营的生意。


    可谈清峥最终还是去了。


    就想在他们的婚礼上问玉流光一句,能不能跟他走。


    然而不出所料,要抢婚的甚至不止他一个人。


    原本百分之五的概率在这些人的打搅下又被稀释成五分,只剩下百分之一。


    他能得到什么答案?


    谈清峥曾经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是理智、成熟的成年人,所以当初分手的时候,“吵”了一架,他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星球,将这份成熟扮演到底,可实际上他心底难道没希冀过身后的人会追上来吗?


    难道没想过只要他愿意跟过来,哪怕是走出来几步,他都愿意立刻回头去求和吗?


    他想过很多次。


    可想象到底只是想象。


    现实冷冰冰,他甩门出去的时候,青年别提是追他两步,恐怕当晚就有情敌趁他不在上位了,光脑上也没见一条新消息。


    想到这些,谈清峥脚步忽然顿住。


    所以,他到底想得到什么答案?


    明明知道是自作多情,能得到什么答案?要自作多情到以为玉流光是因为他,才选择来这颗星球援助的吗?


    怎么可能,可能性为零。


    假如十分是满分,他甚至不清楚玉流光对他的感情能不能占个二成,谈清峥脚步顿下,人也沉默下来,喉口变得紧涩。


    他转移了话题,“……最近外面不安全,那我就在营队当你的助手好了,生意的事不着急。”


    玉流光瞥他,转过身:“不要。”柔顺的发尾顺着转身弧度飘起一些,又迅速落下。


    谈清峥看着他抿嘴,假装生气,“怎么呢?我哪里不行?”


    “你什么都不懂。”玉流光说的是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发生的事,声音散漫,“你那时候病都快好了,又给自己乱上药,导致伤情又加重,那时候我不是没跟你说那些药的差别,还提醒了好几次,可你还是犯蠢。”


    谈清峥差点忍不住说实话。


    那是他什么都不懂吗?他难道分不清那两种药的区别吗?那么大的标题,一个外服一个内服,他明明是想让玉流光多给自己治一段时间才找的这个理由。


    结果到今天就变成他什么都不懂了,多蠢多没常识似的。


    他也确实蠢,那么多不伤健康的办法,偏偏选择这样吃力不讨好的理由,用这种手段就为了和他多待一段时间。


    谈清峥沉住气,“那我当你小助理的小助理,这行吧?”


    “我的小助理是机器人小明,看机器人有没有意见了。”


    他还得看机器人脸色了,多不公平,谈清峥嘀咕句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但眉眼却是舒展的。


    “哦,行。”


    三个小时,悬浮车开到营地附近降落。


    甫一落地,远在主星的谢相白就拨来电话,原来是这颗星球发生的危乱上了新闻,被实时关注着这颗星球新闻频道的谢相白注意到了。


    “流光,你那安全吗?”


    星球正处将将化作夜幕的时间,天暗了许多,灰蒙蒙的云散步在天际。


    广场上来回巡视着兵卫,脚步齐整。


    谢相白问着,他的声音听着很紧促,带着不明显的呼吸音,算时间,他的易感期已经开始两天了,玉流光踩着悬浮车落下的阶梯往下,“安全,你别看新闻了,渡过易感期再来找我。”


    【提示:气运之子[谢相白]愤怒值-5,现数值 10。】


    “我会来找你的。”


    呼吸音更重了。


    燥热的汗水从Alpha眉骨上滑落,易感期中的Alpha低头压着喘息,他的掌心中紧紧抓着流光送的单薄的衣服,香气已经被他蹭没了,左一块右一块都是汗水,和一些可疑的痕迹。


    Alpha弯着腰,不敢将更多的声音释放出去,尽管这很正常,在流光那他也没什么矜持克制的形象,可他还是控制着声音,不让自己显得太狼狈,“流光,这次我没有对自己动手。”


    他的手掌是完好的。


    没有血痕。


    Alpha认为这是值得一提的事,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进步,离复合越来越近的象征。


    所幸,他的Beta也给予了他正向反馈,“是吗?再等五天我会检查的,如果让我发现你在骗我……”


    声音微妙地停在这,谢相白眨了下被汗水浸染得酸刺的血蓝色眼瞳,听着这些,呼吸音不知为何更重了,透着恍惚,沙哑,“好,到时候玉医生详细点帮我检查,我肯定是健康的。”


    “我到了,你早点休息。”


    玉流光将光脑的声音调试到最低,正在悬浮梯下方等他的谈清峥听不清对面在说什么,又是谁在说话,不过根据以往经验,他太明白对面会是什么人了。


    那不是特定的人,而是他的竞争者。


    每一个人都没差,是谁都一样。


    刚才在悬浮车上转好的心绪霎时跌落谷底,谈清峥一动不动地看着由上至下的青年,走到最后一阶,他们的聊天似乎也到了尾声。


    “我到了。”


    一声尾音落下,谈清峥看见青年晃了一下,——青年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注意到脚下的阶梯,踩了个空,眼看他跌来,谈清峥来不及多想,及时伸手,熟悉的白玉兰香随着青年一声轻诶,轻盈盈跌进他的怀中。


    有个瞬间,他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只碰瓷的狐狸,青年乌黑的长发拂过他的脸,他抚住他纤薄的脊背,贴着尾发,手生硬地将他松开。


    “没事吧?有没有扭到?”谈清峥下意识就想蹲下去给他检查脚腕,但很快被意识到他意图的青年抓住。


    玉流光晃了下脑袋。


    他松开谈清峥肩上的衣服布料,慢吞吞说了句“谢谢”,又松开另一只扶着谈清峥的手,“没有,多亏你。”


    谈清峥沉气,想说走楼梯不要和人打电话,有什么要聊的不能落地到房间再私聊吗?这些话在他喉咙里滚了一圈,正要说出来,谈清峥面色忽然变了一些,双眼目的性地盯着青年身上的某一处。


    是一片细腻的雪白,像被红色脂粉抹过,透着刺眼的颜色。


    顺着视线看去,玉流光顿了顿,微微侧头,指尖轻蹭颈侧靠下的位置。


    刚刚抱得急,他的领口被弄开一些,露出了原本藏得极好的痕迹,这些暧昧的红色被衣服遮掩,在悬浮车上从没露出过半点,现在却以这样的方式显露。


    那是两天前那晚,蔺际弄上去的。


    这位以沉稳著称的Alpha在床上几乎吻遍他全身,尤其颈侧位置,两天时间,其余位置的痕迹消得差不多了,只有这个位置,蔺际是用了力的,扇了他一下也无法阻止。


    这不在玉流光预料内。


    他不明显蹙眉,冷着脸将衣领往上一扯。


    暴露在空气中那宛如盛开在雪地的红梅,就这样消失在谈清峥眼中。


    谈清峥卡顿地抬起眼,望着那双低垂的狐狸眸,想说话,可他甚至找不到身份质问他,说什么都显得僭越,多管闲事。


    兵卫走上前,见他们俩站在这不动,打破了这股奇怪凝滞的氛围:“往前走就是了,前面有人在等的。”


    玉流光先道:“好。”


    谈清峥转开脚步,跟在他身后,大概是他现在的表情不太好,兵卫频频向他看来,谈清峥想调整表情,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最终他维持着这幅死人脸来到营队。


    营队已经有不少伤患了,当地领导人先表达了感谢,然后带着玉流光去换衣服,说有个患者情况比较危急,谈清峥仍然跟在他身后,领导人当然认识他,他是这颗星球唯一真正意义上走出去的本地人,还经常捐款。


    第94章


    “谈先生……”


    领导人小心犹豫地出声,谈清峥木然转开眼。


    领导人本来想请谈清峥先出来的,毕竟他是手术之外的无关人员,手术环境需要绝对的干净和秩序。


    然而对上这张仿佛世界都要毁灭的死人脸,领导不由自主怔愣下来,沉默几秒,到嘴边的话情不自禁换成了,“这是衣服,您也换一换?我在外面等你们。”


    尽管他觉得荒谬,可所幸答案是对了。


    听到这句话,谈清峥的死人脸变活了一些,变脸之快,令人惊叹——领导人手松开,衣服被谈清峥一言不发接过,随后他走进了换衣室。


    领导人也走出手术室,站在外面左看右看,忽然对着一处招手。兵卫看见动作迅速跑了过来,刚敬完礼就听见领导狐疑地问自己:“你们接谈老板过来的路上是不是不太顺利?”


    兵卫愣住,回忆了这三个小时发生的事,“没有啊,这一路什么都没发生。”


    “那他怎么那个表情?”


    兵卫挠头:“上车的时候也不是这个表情……可能,是路上和玉医生聊了些什么不太好的?我记得他们一直在操控室隔壁聊天。”


    领导棘手地叹气,回头去看手术室大门。


    他听说过谈老板和玉医生那段恋情,就是不知道是怎么分手的,盼望别影响生意了。


    此时此刻,手术室。


    谈老板身为医护助理,职业素养却实在不怎么样,很多工具的专业名都不清楚,最后只能帮上一点拿东西的忙。


    周围血腥味重,患者病况紧急,那些矫情的情绪在这样的画面下完全挥发不出了,谈清峥除了递东西就只能看玉医生和另一位同事交流,被扔在一边像条等待主人关注自己的狗似的。


    孤零零站在这,连拿东西的活都够不上了。


    聊起专业话题,玉医生非常专注,甚至不清楚谈清峥此刻就在距离自己两步之遥的身后,那道灰影倒映在他的背面。


    谈清峥也没吭声,低垂着眼就这样围观这场手术,直到十个小时后,手术顺利结束,患者的双腿换成义肢,几近失明的眼睛也换成机械义眼,清醒了许多,稳定下来,被转移到观察室。


    十个小时。


    谈清峥算是有耐心的人,可硬在这站十个小时还是避免不了觉得空荡,无聊,更别提需要全程集中注意的玉医生,面对的还是一片血淋淋的血骨,无法分心,无法松懈。


    空气中时刻遍布着浓郁的血腥气。


    谈清峥想到自己当初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一场手术,术后他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时至今日也没记起问那么一句,可既然是换个心脏,想也知道不简单,肯定不会低于十个小时。


    那时候玉医生也会是这样守着他,给他换心脏,缝合伤口。


    造化弄人,谁知道最后会在一起那么久,又突然断崖式分手。


    谁会知道玉医生那么难捂。


    “天黑了,我先带您去住处,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新的换洗衣服,您的同事们也联系到我们这边,他们大概明天中午就落地了。”


    手术结束后的十个小时,正是凌晨,夜晚冷风簌簌,吹来的风都带着呜呜声,像小儿夜啼。玉流光垂着眸恹恹地“嗯”了声,尾音很淡,略显得萎靡。


    另一个兵卫记得谈清峥要谈生意,谈老板是大商人,值得各方领导这个点不休息也要排出时间,所以为了不耽误时间,兵卫特意对谈清峥说:“谈老板您跟我来。”


    两个方向,一左一右。


    谈清峥看着青年纤瘦单薄的背影,又扫了眼另一条路。转头平声对兵卫道:“我住他隔壁就行了,不用单独安排。”


    兵卫挠头,犹豫了下还是点头:“那好。”说完,联系领导告知了这件事。


    回程路上,谁都没说话,只有脚步声。


    隔了十个小时,再充沛的情绪也被打断了,什么嫉妒,全化成了微妙的酸涩,如鲠在喉。谈清峥安静地跟在青年身后,目光不时落在他的颈后,那一片被乌黑长发遮挡,他又垂下眼,什么都没想,只在他进屋时一块走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住。


    “砰。”


    门合上,玉流光走进浴室。


    谈清峥盯着他的背影站了片刻,而后往屋内扫视一圈,看到了兵卫准备好的衣服。他无所事事上前,帮玉流光将衣服整理了一下,转而放在了浴室门口。


    做完这些,谈清峥安安静静回到客厅坐下。


    玉流光现在应该很累,需要休息。


    谈清峥漫无目的地想,先休息,睡到明天,他可以在客厅等他,等他一晚上,不知道他会不会允许,会不会把他赶回自己的房间。


    如果赶的话,他说点什么才可以留下?


    这样不着边际想了会儿,浴室的水声停了,谈清峥看了眼时间,二十分钟过去了,他甚至觉得只有五分钟。


    水声停下后,四周边的格外寂静,谈清峥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响彻在耳边。


    门被推开,谈清峥抬头,下意识转头看去,青年赤裸裸拿起了他放在了门口的衣服,香艳的雪白猝不及防撞入眼帘,谈清峥怔在原地,就这样直直望着青年穿衣服的动作。


    完美的身形弧度漂亮,双臂修长雪白如藕,在衣服掩去之前,甚至能清晰看见那细嫩的嫣红,每一处的线条都生得恰到好处,水珠贴着肤,一点一点滚落,惹得人想用猩红的舌为他一一舔去。


    衣服滑落遮住雪白的腰腹,青年垂眸认真动作时丝毫没有避着他的目光,他一直是这样,仿佛没有大部分人都有的羞耻心。


    细致的眉眼沾着浴室带出来的水汽,眼皮微垂,衬得倦怠冷恹,谈清峥看得出他确实没什么心情说话了,这场十个小时的手术之前是为期两天一夜的飞船,中间还遇到了危险的事,本来落地就该休息的。


    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停止在此刻,玉流光朝客厅走,谈清峥站了起来,看着他和自己的距离拉近,本来想说话,可过了那个最应该发泄的时刻,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


    青年停在他面前。


    密不透风的白玉兰香气飘荡在空气中,还裹着沐浴香,一点一点往人的鼻息里钻,谈清峥怔然看着他的眼睛,想到他走出浴室时的清白光景,某个瞬间无法抑制地出神。忽然,他听见玉流光问:“接吻吗?”语气恹恹的,眉眼拉耸着。


    在大脑都没彻底将这句话分解时,谈清峥就已经抓住了玉流光的手腕。


    谈了那么长时间,他推翻他想休息的猜测,恍然回过神他此刻的躁郁,以前还在恋爱的时候,玉流光经过一场漫长的手术工作,也会打不起精神地问他接吻吗?


    仿佛这样能压制精神上带去的倦怠、躁郁,他的皮肤饥渴症太容易在这种时刻被激发了,也太容易影响到情绪。那时候他们会顺理成章地接吻,抚摸,甚至更亲密层次的动作,这个瞬间,这句话仿佛将人拉回了还没分手的那个时期。


    谈清峥抓住他的手腕,盯着他看了一秒,什么都没说,将他拉进了怀里,吻住他潮湿红艳的双唇。


    柔软的唇瓣带着发丝上滴下来的水,谈清峥尝着这抹湿润,搂着他往后,将他按在了沙发上,一只腿单膝跪在上面俯身吻他,几乎是啃咬他的唇,像在质问下午自己看到的那些暧昧痕迹,又像在企图勾起他两人恋爱期间接吻的回忆,勾起他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留恋之情。


    玉流光发丝上的水还没有擦干,轻动间蹭到了颈部,冰凉的感觉并不舒服,像冬天眉睫挂上雪花。他蹙了下眉头,谈清峥立刻用手抵住他的后颈,将那些乌黑的发丝隔开,宽大的掌心抚着他纤细伶仃的颈部,然后继续吻他的唇,齿尖对着他唇中饱满软嫩的唇珠又舔又咬,炙热的气息化作雾气弥漫在唇齿间,几乎分不清是谁的。


    馥郁的香味和隐约的甜吞噬着理智,谈清峥用力吻开他的唇齿,将舌探了进去,舔到他濡湿温热的舌尖,软的,带着汁水,他呼吸渐渐变重,喉结滚动,吞咽,和他交换这个炙热的深吻。


    他甚至想进行下一步。


    可玉医生只是提问,可以接吻吗?代表他只能接吻,不能越线去进行下一步。


    谈清峥滚动喉咙,近距离看着玉医生双眸蒙蒙带水的模样,他高挺的鼻尖染红了些,像一颗刚过露水的樱桃,被谈清峥凑近咬了一口,然后往下继续接吻,交换水液,激烈得吻声完全遮掩不住。


    谈清峥抚摸他湿润散在脸侧的发丝,往下吻吻他的下巴,颈部。这时,一只手抓在谈清峥的发丝上,谈清峥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半跪在沙发和地面之间,抬头看着他。


    玉医生唇瓣透着水光,半垂着眸看他,抓着他发丝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扯动他的发根,谈清峥又吐出一口热气,目光看着他,一点一点往下,低下了头。


    他松开他的手,宽大的掌心抓在青年雪白劲瘦的腿部。


    舌尖灵动,唇齿也没闲着。


    谈清峥几乎分不出心神再去想那些矫情的问题。


    他这位成熟而理智的Beta成年人,明知道和前任已经分手了,可还是做着这样取悦对方的事,并且极其主动,期望给他最大的快感,想从他眼中看到沉沦的色彩,想听他抑制不住的轻喘,可怜的生理反应。


    谈清峥头更低。


    他的气息很热,喷洒在皮肤上一片颤栗,舌尖不间断地勾动。


    玉流光想调整呼吸,可只是更急促、无章法,一切无力,他不由自主去抓谈清峥的耳朵,又往下攥紧他肩上的衣服,攥得那块布料褶皱横生,指尖都泛了红。


    可怜的双腿被谈清峥紧紧抓着,指痕很重,他侧头吻了吻近在咫尺透着隐香的肤肉,再次低头。


    谈清峥几次滚动喉结。


    闹了这么会儿,青年浑身发了汗,脸上分不清是发丝上的水珠还是薄汗,他紧闭着眼,眼睫毛湿淋淋地往下,映出一片难能的羸弱感。


    单薄的身躯在不明显地轻微颤动,肉眼不可见,可用掌心贴着他的谈清峥却能感受到,敏感到过分。


    “……现在好了吗?”


    谈清峥抬着头看他,声音很哑,透着灼热的气息,“前男友做得怎么样?有退步吗?”


    那双湿漉漉的浅淡眼瞳恹恹睁开一点,扫他,又很快闭上。


    第95章


    【提示:气运之子[谈清峥]愤怒值-10,现数值 65。】


    天快亮了,薄如蝉翼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打在地面,渐渐往床边蔓延。谈清峥站窗口盯了会儿,不想回房间,干脆转头拖来一张椅子,就这样坐在床边。


    折腾了那么久,玉医生终于有空在凌晨睡下,他闭着眼休息时那种由内而外的盛气稍微减弱了些。


    眉眼细腻而静谧,轻抿的薄唇在半个小时前还抑制不住地微张轻喘,呵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而馥郁的,眼睛也是透水的,现在却静谧得仿佛能轻易掌控,能轻易诱惑他爱上自己。


    事情结束后,谈清峥并没有回房间,就这样坐在床边看了他很久。窗口打进来的光越来越稀薄,光影随着时间渐渐从墙面移到他肩上,晨时温度冷清,蔓延上脸,谈清峥动了动冰凉的手指,仿佛才察觉到时间的推移,转了几下干涩的眼球。


    他打开光脑,给这个星球其中一位负责人发了消息,让他告诉营队医疗队,今天中午十二点前不要联系玉医生。


    玉医生需要充足的睡眠时间。


    负责人并无异议:【好的,是该好好休息休息,谈老板怎么这个点还没睡?是起来了吗。】


    谈清峥:【你不也是。】


    这个点,他根本没想到这位负责人会立马回复,醒来能看见就行了。


    负责人:【嗐,最近乱成这样,哪敢闭眼睛,我跟另一位同事还在处理今天悬浮车上发生的事呢。】


    负责人:【抢劫的那伙人全部抓到了,另外还有两队人马跑了一些,抓到了一个针对您的人,是银耀星系的,和您是同行,您应该认识。】


    谈清峥并不在意这些。


    从商这么多年,针对他的人太多了,这种手段司空见惯。


    看了眼闭着眼的玉医生,他无心再聊,最后回了负责人一句:【你先忙。】


    负责人:【好的。】


    谈清峥让医疗队不要联系玉流光,本意是想让玉流光多休息会儿的,他这两天一直没好好休息过,可惜谁能想到,两个小时后玉医生自己先醒了,谈清峥看着他起来,站在原地愣是没敢张口说知会了医疗队的事。


    他了解他,知道他不睡了肯定就是不睡了,说再多也没用。


    “你怎么还在这?”


    玉流光开了一支营养液,眉眼轻微低垂,透着羸弱的苍白。


    这些苍白刻画在本就胜雪的肌肤上,刻画在那昳丽的眉眼间,惹看到的人不禁皱眉,为他担忧。


    谈清峥看着他的脸,甚至没矫情去计较他这句见外的话了,皱眉问:“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他明知道他会回答什么,明知道他会拒绝,可还是忍不住多此一举这样问,谈清峥看着他的表情,补充了一句:“这几天你一直没休息好。”


    说完,谈清峥等待着玉流光的拒绝,也做好了继续劝说的准备。然而罕见的,玉流光并没有第一时间否认谈清峥的提议。


    他听了这些,唇瓣微张,轻轻“啊”了声,似乎想到什么,“你昨晚一直没睡?”


    “……”谈清峥看着他,嗯了一声。


    “张嘴。”玉流光说。


    谈清峥一顿,不明所以地张开嘴,不多时,西瓜口味的营养液绽开在味蕾间,甜腻的气息蔓延,仿佛空气都化作清甜的果香。谈清峥滚动喉结,下意识垂眸,直直望着青年伸到自己嘴边的手,泛红的指尖捏着营养液包装尾部。


    “喝点,等会儿去睡。”青年在他的注视下松开手,谈清峥接住营养液的尾端,从口中取出,难得被他一个动作弄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提示:气运之子[谈清峥]愤怒值-10,现数值 55。】


    恍惚有种他们已经结婚很多年的错觉,而今天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各自早起,各自要工作,再一起下班在夜里温存。


    这样的生活谈清峥连做梦都没梦到过。


    就算是以前还在恋爱时,他们同居时间也并不算多,要么就是同居时玉医生会有各种原因出门,一走就是好几天,回来的时候又赶上谈清峥忙碌,时间总岔开,仿佛这样简单的生活他永远都过不上。


    青年手指利落,开始拆第二支营养液。


    他站在桌前,头微微低着,身形高瘦,衣服勾勒着腰间的弧度。


    谈清峥咽下嘴里的东西,甜味侵染了情绪,他看着他,半晌,哑声说:“你呢?你要去营队?”


    “你不是让我再睡会儿?”


    玉流光头也没抬,语气不疾不徐,“听你的,那就再睡会儿,十点再起,这个时间够了吗?”


    【提示:气运之子[谈清峥]愤怒值-10,现数值 45。】


    他们睡在了一张床上。


    这张陌生的床,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床,还淌着属于青年身上的温度和气息。


    被褥间散发的热源,还有一侧身就会碰到的手,都给人一种微妙的心跳感。


    明明他们再亲近的事也做过了,只是这些而已。


    谈清峥滚动喉结


    玉流光像一朵艳丽带刺的花成精,飘过的地方轻而易举就沾上他的香味,这股香味很清新,很淡,可用鼻尖贴着嗅闻的时候,又给人一种可以贯穿整个大脑足以上瘾的感觉。


    谈清峥嗅到,克制了一下才让自己没那么变态地贴上去闻。


    虽然他昨晚用尽手段取悦他的时候已经够变态了。


    玉流光倒没谈清峥想得那样多,他转身闭上眼。


    尽管谈清峥一夜没睡,按理来说应该一闭目就睡过去,可此时此刻,他仍然没有困意,精神空前活跃。


    谈清峥僵硬地躺在床上,手臂感受着身侧青年的问题,有一个瞬间,他突然想起两人当初分手那天,他说自己不和前任做朋友,那现在呢?他们不是朋友,也不是恋人,却这样躺一张床上,甚至还做了只有恋人才能做的事。


    现在算什么?算是她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话,打了自己的脸吗?


    谈清峥侧头轻微动了一下,反身和青年面对面。


    他近距离看着这张昳丽的面容,雪白,安静,过去某个时间他每天醒来都可以看到这样的他,当时寻常,现在奢侈。


    “玉流光。”谈清峥忽然喊。


    玉流光闭着眼,没回应。


    “我们就一直这样吗?”谈清峥不知道他是睡着还是醒着,声音在空寂的室内响起,透着茫然,“就一直这样,没名没分的,也不安定。”


    或许真是睡着了,或许是清醒着但不想理,谈清峥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他凝视着这张睡颜,最终慢慢靠近他,伸手,将他揽进了自己怀里。


    谈清峥闭眼。


    加上分手那天。


    这是他第二次后悔那天为什么要和玉流光冷战分手。


    ——


    “蔺上将,玉医生这个点还在营队。”


    兵卫生疏地喊着上将二字。


    蔺际是星际的“战神”,却不是他们的。


    他们是小星球,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在宇宙的角落偏安一隅。他对这位上将身上的一切荣誉都相当陌生,只知道对方非常非常厉害,甚至不需要带联邦的军队,哪怕只他一个人,就有能力毁掉这颗小星球。


    当然,兵卫知道对方肯定不会这么做。


    蔺际无声看了眼四周的环境。


    他是看了新闻立刻赶来的,没有耽误一分一秒。


    落地在有他的星球,蔺际按了按眉心,垂眸那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兵卫才等到蔺上将的回答:“我在他住的地方等他就行了。”


    兵卫麻利将他送到:“就是这里,玉医生大概晚上六点会回来,您先坐,有什么需要的联系我。”


    蔺际:“嗯,麻烦了。”


    兵卫往后退,将门关上。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数个伤患被抬着来来去去,环境压抑,这里最多的颜色大概是血的颜色。


    昨天悬浮车上那支抢劫队的老大,也就是被玉流光用枪蹦了腿的男人于今早被送到营队。原本是要将他送去自生自灭的,可临了有人查到他和一伙隐藏的犯罪团伙有过往来,所以领导最终还是派人将他带去医治。


    从受伤到治疗间隔的时间太久了,治疗他可谓是废了一番功夫,和鬼门关抢人没什么两样——男人思绪恍惚 ,原以为自己已经死透了,他被人留在甩开的悬浮车上时,隐隐还有些知觉,那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从身体流干的感觉,浑身麻木冰冷,那是等待死亡这个既定命运降临自己的感觉。


    可眼睛一睁,他没死,被人救活了。


    他被抬到推车上,恍惚听到谁说要送他去观察室。


    他模糊睁开眼,听到错综的脚步声,就像昨天悬浮车上一门之隔属于同伴们的脚步,可他知道不是,他的同伴大概都被一网打尽了,就像一开始担心的那样。


    睁开的眼很模糊,像有一团团虫子在眼前乱飞,男人模糊间努力睁眼,总觉得刚才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青年很眼熟……是那个对他开枪的漂亮青年。


    医护骂道:“你再动?掉下去可没人管你。”再看男人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他古怪凑近,听到对方说的话是:“刚刚……走过去的人,是什么身份?”


    医护皱眉,直起身转头看了一眼。


    不知看到什么令人心旷神怡的画面,他眉头又松开,飘飘然回头,捏着腔调道:“哦,你说我们玉医生?”


    是医生……男人艰难点头,医护翻白眼,嘁道:“不告诉你,昨天就是你们打劫我们玉医生吧?”


    “……”


    “不过你快死了,吓吓你也不是不行。”


    医护说话大喘气,“玉医生啊,永曜星系主星来援助的医生,履历非常丰富,你抢谁不好抢玉医生?也就是人家没事,要有点事你可就完了……哦,不过现在也没差。”


    男人说不出话了,几乎要昏迷。


    难怪……看脸看气质根本不像普通人,可给他十个胆子他都没敢想是主星来的。


    主星,对他们这种偏僻星球出生的人来说几乎像是另一个世界,早知道、早知道……


    他就不应该踏上那辆悬浮车。


    下一趟,上一趟都好,前一天,后一天也好。


    怎么偏偏就撞上那时候。


    “怎么了?”


    谈老板也不做生意了,还真在这当小助手。他看玉医生盯着外面,于是问看到什么。


    玉流光的目光在走廊环视一圈,收敛视线,不紧不慢道:“似乎看到个眼熟的人。”


    “谁?”谈清峥浑身紧绷。


    又有情敌来了?


    第96章


    “没看清。”


    玉流光往内走,“那人被架在担架上。”


    谈清峥转身跟着他,听到这话眉头松开,心稍微稳定了些。


    虽然他很希望他的情敌们凄惨沦落到需要被担架抬着的地步,最好去死,但很明显玉医生看到的那个人,不会是他任何一位值得一提的情敌。


    不过……玉医生来这里也有两天了,真的有人能忍住不来这里找他吗?


    奥凯西、宁不非、蔺际——


    没一个是他能悄无声息弄死的。


    想到这里,谈清峥面色不由一沉,脚步停了下来。


    “站那干什么?过来。”


    他抬头,看见玉医生站在一位患者的病床边,眼前有事要办,谈助理的敬业心勉强上线一点,到旁边给他拿了需要的东西,而后问:“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下午开会,那时候应该会定回去的时间。”青年抬眸,狐狸眼照映在谈清峥的黑瞳上,“你想回去了?”


    谈清峥想也不想否认:“当然没有。”


    他是想待的时间越多,来的也情敌越多。


    到时候他和他就不能再单独相处,甚至还会有人取代他现在的位置,像今天上午那样和他躺一张床上把他揽进怀里的人,也会换成别人。


    谈清峥紧绷下颌,情绪变得非常糟糕。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情绪不稳定到这个地步。


    有些时候,情绪也是一种磁场。


    玉流光轻微侧过头。


    他感应到了谈清峥的情绪,思索片刻,大概弄明白了他的想法。


    会有人来这颗星球么?


    他是得提前做好规划。


    宁不非应该在制作自己的人形躯体,近半个月没法找他;


    谢相白易感期,只剩下十的愤怒值,不用过于担心;


    奥凯西暂时不用想,剩蔺际——


    玉流光安置好病患后快速转身走去,谈清峥下意识跟着,“去哪?”


    “打个电话。”


    听到是这个,谈清峥脚步又慢慢停下了。


    他“哦”了一声,“好。”


    不知道是和谁联系,没过多久,玉流光从外面回来。


    他打电话给了负责自己起居的兵卫,不出任何所料,蔺际来了,就在他的卧室等着他。


    “谈清峥。”


    玉流光抬眸,“这里有十多个营队,你在这里待几天?”


    谈清峥顿住,将思绪从哪些纷杂中抽出来,不明白这两句话有什么联系,看着他回答:“你待多久,我是一样的。”


    “非跟着我?”


    “……”是要赶他走了?谈清峥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句话,索性垂眸不语。


    这间病房有四位患者,具是昏迷状态中,尚未清醒。


    周围分外安静,因此青年朝着他走来的脚步声非常明晰,谈清峥很多次都觉得他的脚步像是踩在自己心脏上,无法忽视,无法无动于衷。


    他的心脏会生理性加快,加重,连带着听力都好上不少,甚至能听见对方衣服细微的摩擦声,还有风吹过的声音。


    一举一动,分外明显。


    谈清峥下意识:“别赶——”


    “下午开完会,我要去第三营队医疗队。”


    谈清峥声音蓦然顿住,和想象的内容完全不一样,他抬眼看去,玉医生没有赶他走,而是告诉他:“那你就跟我一起去第三区。”


    谈清峥想都没想:“好。”


    好端端怎么忽然要去另一个营队?某个瞬间这个问题划过谈清峥脑海,可他没有在意。


    跟着玉医生就知道了。


    下午开会,没有商量出归期。


    伤患比想象中要多,这一两天每个小时都陆续有各个外星的医生落地援助,只能看那两颗星球的战役什么时候结束。


    第三营队距离他们所在的第九营队一个多小时的车距,上了车,车厢内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人。


    甫一坐下,隐隐就听到几乎像是幻觉的炸弹声。


    玉流光打开光脑,扫了眼蔺际发的消息。


    昨天在悬浮车上,蔺际就发了消息,打了电话。


    但他没看到,也没接到,没那个时间。


    十分钟前蔺际又分别发了两条消息,告诉他自己现在的位置。


    现在有时间了——玉流光在思考要不要回复。


    蔺际性格稳定,发现谈清峥的存在只会在心里生气。


    但谈清峥看到蔺际,会难弄很多。


    玉流光垂了下狐狸眼,关掉光脑。


    他坐在靠窗位置,忽而问谈清峥:“你住在哪?”


    谈清峥顿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的光景,“你是说在这颗星球?”


    “你小时候住在哪?”玉流光示意窗外的风景,“这里离你小时候住的环境近吗?”


    谈清峥望窗外看了几秒,老旧的街道,稀疏的行人……他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青年,“我小时候居无定所,没有在哪里固定生活超过半年过,印象比较深的住所……离这里比较远,在城区。”


    这里是郊区。


    悬浮车往外开,甚至就要开出郊区。


    第三营队建立在较为偏僻的位置,离危险区域较近,方便节省时间救治患者。


    玉流光慢吞吞哦了声,说不出是好奇还是随便问问,“有空去看看。”


    “拆掉了。”


    谈清峥却说:“我雇人拆的,有钱以后我把那个地方改造了,现在是无人区。”


    “不过你想看,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去,那片无人区很大。”


    以前他有想过,在还没有分手的时候,他想过要不要和玉医生去无人区住一段时间过二人世界。


    他可以将无人区打造成属于玉医生的乌托邦,一切的一切都按照他的意愿来建造。


    后来玉医生太忙,这件事一直搁置,谈清峥从没提出来过。


    他心里其实非常清楚,就算是提了玉医生也不会答应。


    谈清峥垂眼,自顾自说:“以前还在恋爱的时候,你都没想过了解我这些,都是我主动跟你说。”


    玉流光看着窗外,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有些时候,谈清峥觉得他真的很难懂。


    例如此刻,他不明白他问这个是为什么,别的人可能是随口,但玉医生不会闲着没事问这些,如果他想问,当初恋爱的时候就问了。


    就是因为难懂,所以谈清峥总会自以为是去曲解他的话,比如他问他的过去时,他总会忍不住想好奇是喜欢的开始,这个问题代表的是这句话吗?还会忍不住想他问这个,到底是给他释放了什么信号。


    说白了,就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和他谈情说爱的机会。


    谈清峥伸手,抓住了玉流光的手心。


    他将这只手紧扣着,又化为十指相扣,手心贴着手心。


    “玉医生。”


    谈清峥问他:“你什么时候有再恋爱的打算?”


    玉流光回头,大概是一种扫视的目光看他。


    他说:“和谁谈?”


    “……”谈清峥喉咙里的那个我字,卡着吐不出来。


    他沉默一会儿,“你要是想和谁谈,不是轻而易举吗?”


    玉流光:“所以是和谁谈?”


    谈清峥抓紧了掌心的这只手。


    车还在行驶,渐渐远离了郊区,房屋变得稀疏,四周一派寂静。


    下午,天气微冷,没出太阳。


    车窗打进来的光落在青年侧脸上,眼睫显眼,谈清峥靠近他,没有说话,低眼吻了吻他的唇。


    “明明可以不用问。”


    他自言自语,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唇,俯身再贴近吻了吻,吻着他的柔软,像陷入一片云里,“明明可以不用问,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流光。”


    青年自始至终没说话。


    他靠着车窗,看着谈清峥的动作,不闪不避。


    谈清峥将他按在角落,干脆重重吻上他的唇。


    他无法以亲吻分辨他的意思和想法,吻的是重是轻,玉流光似乎都能自然地看着他,看着他接下来的动作,像俯瞰的世外之人,有时候稍微露出点沉迷,都会令人如痴如醉,觉得自己抓住了他,得到了他。


    谈清峥吻着他的唇,手抚在他耳侧,往下吻他的下颌,又去吻他的颈侧,发丝。


    他们都是Beta,没有信息素的概念,在此之前谈清峥也没起过这些奇怪的想法,但在此刻,他出神地望着青年颈侧微红的腺体,忽然好奇Alpha咬破这里时,到底能得到什么体验。


    谈清峥慢慢贴近,咬在上面。


    “……”玉流光轻蹙眉,跟被狗咬了一口似的,抓住谈清峥后脑的头发,“你干嘛。”


    谈清峥咬了一口,又舔了舔。


    他不是Alpha,也没有Alpha齿尖容易咬破腺体的构造,但能尝到腺体的软,软到轻易能划破,仿佛咬破后里面能流出香甜的蜜液。谈清峥呼吸炙热,细细密密地吻他肩颈,贴着他的肌肤嗅闻,活似瘾君子。


    “和我复合。”


    他脑袋一热,就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和我复合,好吗,玉医生,流光。”


    “别管什么蔺际奥凯西,就选我,我们谈了那么久,是你最长的一段恋情了,该磨合也都磨合了,我什么都能接受……”


    复合。


    给他个名分。


    谈清峥说完这些话,根本没敢抬头去看青年的表情,他继续就这这个姿势吻他,玉流光轻喘了下,抓在谈清峥头发上的手慢慢下滑,忽然问他:“所以,喜欢就是不断妥协,不断失去自我的一个过程?”


    谈清峥滞住。


    他抬起头。


    玉流光望着他,有些好奇。


    他完成的任务中,气运之子们就算性情各有不同,可底色几乎个个都是谈清峥这样。


    他不是没见过别的情侣,可拥有这样底色的人,似乎总容易出现在他面对的人身上。


    所以这样的底色是“喜欢”的核心?


    谈清峥滚动喉结,被这句话砸得说不出话。


    “什么……当然不是。”


    第97章


    “当然不是的。”


    “喜欢这件事没有固定公式,没有一定是什么样的说法,我这样是因为……”


    谈清峥声音干涩,渐渐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他知道玉流光不太懂感情。


    可也没想到不懂成这样。


    当年他向玉流光表白时就知道,这个人答应他的恋爱不见得是喜欢他,可又为什么答应呢?谈清峥不清楚,或许他身边只是缺个人,缺个男朋友,而他正好在他空窗期撞上去了,人也算优秀,所以他如愿以偿和玉医生谈上了恋爱,霸占了他身边的位置。


    那时候,谈清峥也会因为这点原因矫情失落,可尽管这样,他也没从心底里觉得这算什么事,他总想着,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谈都谈了,互相磨合一段时间,再共同经历一些事,解决一些事,不是很容易就可以产生爱情吗?


    他们也是经历过生与死的。


    在好几年前,玉医生到别的星球出差,谈清峥特意瞒着他飞过去,想给他个惊喜。


    落地后却正好碰上附近出现暴乱,他匆匆找到玉医生,打算先带他离开这里,然而很快,附近被暴乱源头,发起政变的格里芬伯爵的人包围。


    不是针对他们,而是无差别针对附近所有人。


    那颗星球本身□□面就不安稳,格里芬伯爵发动政变是早晚的事,却没想到会正好在那天——


    子弹与炸弹的声音响彻在房屋四周。


    整齐的军队踏入所有房屋,有的居民掳走,有的居民被枪杀。谈清峥回想起也觉得自己那时蠢,见到人,情急就拦在玉医生面前,给他挡了枪。


    据当时的军队说,他们没打算出手的。


    是看谈清峥冲过来的动作太大,以为他要攻击才开的枪。


    那时候玉医生拽着中枪的谈清峥,语气冰冷地说明了身份,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只有谈清峥平白多了个伤口。


    哦,还被玉医生冷言冷语刺了句:“我记得你当初说自己特别成熟,说自己不会像Alpha那样变成一条狗臣服在我的脚下,不会对我病态一样痴迷,更不会为我丢掉性命,那么谈清峥,你现在在做什么?”


    这句话的起源还是那时候恋爱,谈清峥非常装,非常端着。


    他见识过情敌们对玉流光的那股劲,所以把自己端得和他们不一样,以为能让玉医生另眼相看。


    结果最后就是自打脸。


    不过那时候,谈清峥听玉医生冷冷的语气,总忍不住幻想玉医生是不是太担心他,才用这样的语气的。


    有些人不就是一着急就口不择言吗?


    后来又经历了些,谈清峥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那时候他们也算过了磨合的时间了,该经历的也经历了。


    可谁知道事情是经历了,也解决了,也磨合了,却只有他一个人走不出来,而那么多年过去了,玉医生一点变化都没有。


    玉流光的喜欢非常珍贵。


    哪怕只有一点,也是梦里都求不来的。


    可要怎么攻略他呢?要做什么才能让他感动,改观?要怎么才能从他眼中那些“人”中脱颖而出,真正被他放在眼里,看在眼里?


    谈清峥觉得自己要终其一生去寻找这个答案了。


    他从小居无定所,和那些天之骄子比起来,念书也东一茬西一茬,严格来讲不算世俗意义上的聪明人。


    而玉医生的出身、样貌、学识、实力——无懈可击。


    一个是主星出身的少爷,一个是落后小星球走出来的商人——


    谈清峥陷在这些记忆中,忽然喃喃道:“我这样,是因为我犯贱。”


    他也是疯了。


    想到这些,居然觉得自己能和玉医生谈上那么几年,已经比全宇宙的人都要幸运了。如果他当年没有走出来,如果他没有意外在那颗小星球受伤,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玉医生有任何交集,更不会靠他这么近,和他有亲密接触。


    哪怕这段感情是玉医生最先不守规则脱身。


    他也觉得自己够运气好了。


    有多少人想被玉流光多看一眼都是奢侈,更别提和他认识,和他接吻,甚至是——看他因为自己而不受控制流露出的情态,染红的脸,轻颤的身子。


    情敌那么多,可真正打入决赛圈的也就那几个,而他有幸是其中一个。


    “……”


    犯贱。


    玉流光不太满意谈清峥这个回答,这分明是胡乱作答。


    他拧眉,盯着谈清峥,“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谈清峥张了张口,却是沉默。


    有什么词汇能比犯贱来形容他的状态更恰当?他想了半天,想不出来。


    他的沉默,让玉流光也安静了片刻。


    “如果是这个答案,那你说的喜欢没有固定公式这个结论就是错误的。”


    “不止你,奥凯西、蔺际、谢相白、宁不非……”玉流光一一数出这些人名,没有任何自己和他们有一腿的自觉,客观地评价说,“你们都这样。”


    谈清峥:“他们也犯贱。”


    “……”


    “我是认真的。”谈清峥神情不变,盯着他一字一句说,“有什么办法?正常来说,别人发现伴侣有很多个暧昧对象,最果断的处理办法就是分手,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就像我最初那样。”


    玉流光坦然看着他,目光不闪不避,仿佛他说的不是自己。


    “可我做不到。”谈清峥声音骤轻,慢慢低下了目光,“我发现我做不到老死不相往来……做不到和你没有任何交集,做不到见面当没看见,我做不到这些。如果有一天我们走在路上,而你忽视我,当做不认识我,我觉得死都比这好过。”


    他做不到,奥凯西这些人也做不到。


    所以他甚至没法熬到情敌一个个放弃。


    玉流光盯着谈清峥,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他转开目光,语气意味不明:“所以我的身边没有一个正常人?”


    谈清峥不想承认自己不正常。


    他平静道:“我认为自己这样还挺正常的,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这样。”


    玉流光:“假如我喜欢你……”


    假如——谈清峥倏尔抬起头,一动不动看着他。


    这么好的一句话,如果没有假如两个字——


    “算了。”玉流光又改了口,转开目光,看向窗外的光景。


    浅色眼瞳倒映着极速后掠的景色,车开到了郊外,荒无人烟,他的声音在车厢内很清晰,“我确实不太懂这些。”


    两人的手仍然十指相扣中。


    牵得过于久,渐渐变热。


    谈清峥低头,抓紧他的手,过了片刻若无其事俯身而去,亲吻他柔软雪白的侧脸。


    在玉医生转回头时,他顺势抚过他的脸,将他按在角落里用力嘬吻他的唇瓣,交织的气息粘黏着热气。


    青年背靠着车窗,已经退无可退,他微微抬脸,被谈清峥压着亲,唇瓣上的力道很重,几乎磕碰到牙齿。


    “谈清峥。”


    他微微偏脸,用含糊的声音不明显地喊了他一句,谈清峥低头吻他的唇珠,鼻头抵着他,齿尖摩挲,湿润,也含糊地挤出来一句“嗯”。


    “你要教我什么是喜欢吗?”


    玉医生睁着眼睛,谈清峥听到这句话微微停下,和他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织,唇瓣隔着细微的距离,似有若无地触碰着。


    他望着他,滚动喉结,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我能教会吗?”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地向后移动,玉医生的目光集中,手指勾在谈清峥的额发上,柔软的指尖轻轻擦过对方的眉眼,多么亲密又情侣的动作,谈清峥难以形容这瞬间的感觉,仿佛对方的语气和虚无的视线都成了一种蛊毒,种在了他心脏上,找不留神就会蛊毒发作,片甲不留。谈清峥无法克制地望着他,喉结又滚动了一下。


    他俯身,用力地吻了一下玉流光的唇,眉眼上的指尖贴住他的脸,谈清峥伸出舌头挤入他的唇缝舔舐,尝他的温度和味道,呼吸急促,几乎语无伦次:“……我可以,我可以教你,玉医生,流光,我可以。”


    玉医生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


    他有一副顶尖的容貌,完美的躯体,却没有任何追求者能怀抱着只要他的身体不要他的心的想法去和他纠缠。


    见过他,拥有过他,没有人能做到不向他索取那份在意,那份喜欢。


    谈清峥喃喃道:“我教你,我能教会你的。”


    “我能当你唯一的爱情教师吗?”


    【提示:气运之子[谈清峥]-10,现数值 35。】


    【提示:气运之子[谈清峥]-10,现数值 25。】


    降了二十。


    玉医生满意地轻声说:“如果你能教会我。”他止住声音俯身,漂亮的狐狸眼轻眨 ,近距离亲昵地和谈清峥贴了贴鼻尖,气息透着细腻的浅香,声音虚妄到像是幻觉,“……以后不仅可以是唯一的,还能和学生恋爱。”


    【提示:气运之子[谈清峥]-10,现数值 15。】


    玉流光主动吻了吻谈清峥的唇,然后撤开,保持安全距离。


    “该做恋爱教案了,谈老师。”


    谈清峥还想吻,却被一句话打发。


    “我要休息。”


    温度来得快去得也快,才刚刚被一句话激起麻木已久的心,谈清峥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冷静了。


    头脑发热,呼吸里全是玉医生香甜的味道,却只能这样硬生生坐在这等玉医生醒来。


    谈清峥滚动喉结,片刻打开光脑。


    他得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例如恋爱教案——这玩意儿应该怎么做?


    第98章


    谈清峥做了一个多小时的恋爱教案。


    而他身侧的青年,也始终阖着眼。


    谈清峥不清楚他睡着没有,扫了眼自己做的毫无逻辑的教案,他再侧过头往青年身边多坐了些,攥住他的手腕,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没逻辑的恋爱教案条一——从小细节感受恋爱的萌发。


    玉医生没睁眼,这样一个小时后,车停在第九营队附近,操控室的驾驶员下了车,在外高声提醒到了。谈清峥眼前的恋爱教案已经许久没再增加一个字,他迅速关掉光屏,侧头看去,目光先是停留在玉医生乌黑的额发上,随后才往下坠,注视着他微微煽动的细密羽毛睫。


    接着,羽睫向上,颜色浅淡的眼瞳含着生理性水光睁开。


    在这个近距离下,玉医生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他的肩,而是侧过头,将脸靠在他的肩上,额发落在眉眼间,衬得无声亲近。谈清峥呼吸微紧,近距离望着他的脸颊,某个瞬间甚至觉得不是他在教玉医生恋爱,而是玉医生在教他——他抽空想,玉医生真的不懂什么是喜欢吗?


    这样细微的恋爱感,哪怕是当初还在谈的时候都没有过的。


    那时候玉医生从没这样靠过他,比起谈恋爱,他们更像是比较熟悉的普通朋友,只是可以接吻可以□□而已。


    谈清峥没谈过恋爱,只当玉医生性格这样,所以谈起恋爱来也这样。


    可这一刻,他发现玉医生也是会营造幻觉的。


    “醒了?”谈清峥看着他细腻的眉眼轻声,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于干涩,不由得清了清嗓,正色道,“那下车吧?”


    玉流光下颌靠着谈清峥的肩倦怠抬眼,盈盈一眼,谈清峥看着他含着生理性水色的眼瞳,里面倒映着他的轮廓,心中微动。


    忽然,一股馥郁的白玉兰香靠近。


    玉医生俯身,动作不紧不慢地,主动亲吻了他。


    他的唇薄,温度总是很淡,可又软得像一团棉花,压着亲吻时很快就能将温度染高。


    【提示:气运之子[谈清峥]-10,现数值 5。】


    一吻即分,肩上的力道轻了一些,谈清峥晃眼看见玉流光站了起来,想都没想迅速去抓他的手腕。


    “流光。”


    谈清峥舔了下唇,回忆从上这辆车开始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这一切比早上的同床共枕更像是个梦。


    可他很少做这种梦,因为知道没可能,所以连幻想都显得奢侈。谈清峥抬眼,思索问他:“我是不是要死了?”


    玉流光:“?”


    谈清峥问:“你是不是从哪听说我要死了?”


    玉流光挣脱开他的手,蹙眉往外走,声音顺着风传来:“我不跟蠢人谈恋爱。”


    他下了车,谈清峥跟着下去。


    天色渐晚,风声渐大。


    要下雨了。


    灰扑扑的阴云密布在高空,谈清峥疾步追着眼前唯一的颜色,正色地有理有据道:“如果不是,你忽然对我这么好。”


    “这叫好?”


    玉流光回头。


    谈清峥:“这不好?”


    “……”


    无言。


    好极了。


    玉流光跟着第九营队的负责人走了进去,谈清峥受车上所发生的一切影响,情绪始终无法抽离。


    途径医疗队,他思索几秒,站定脚步在这做了个简易体检。


    等玉流光抽空发现谈清峥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谈清峥刚做完体检,拿着简易版体检单回来找他,“刚刚做了个体检,我很健康。”


    谈清峥将体检表递过去,“玉医生,你是不是肉眼看见我有什么疑难杂症?”


    作为总医院资深医师,军校最年轻的玉老师,他相信玉医生是有这样的本事的。


    玉流光接过体检表,纸张被捏过的声音很细微。


    他不紧不慢垂下眼眸,随意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姓名、性别、精神力等级……


    虽然是Beta,可谈清峥的精神力等级同样也不低——毕竟也是气运之子之一。


    他如果不做商人,做蔺际那样的机甲指挥官也会有出路,当初谈清峥得知蔺际的存在时,也曾自言自语地说过后悔做商人的事。


    如果他是玩政的,就不愁无法将奥凯西弄下台,不愁给蔺际添堵——可惜他是商人,利益至上,他这样的商人永远不会信任政客。


    看完体检单,确实很健康,玉流光低头将体检表折叠起来。


    “我是肉眼看出你有问题。”他边折叠边道。


    谈清峥顿住,“……什么症?”


    “这里。”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脑袋,玉流光对他说,“你看起来这里有点问题,懂我意思吗?”


    谈清峥:“……”


    骂他蠢。


    可有什么办法?


    被那样对待久了,冷不丁给他甜枣,又是主动吻又是软话的,谁能不怀疑其中的问题?谁能不被影响得患得患失?


    “别想那么多。”玉流光将体检表扔他怀里,“一个吻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算不上好。”


    谈清峥跟在他身后,不语。


    他的吻就是值得珍视的好。


    没多久,天暗了下去。


    远在第三营队的蔺际蔺上将抬了抬僵硬的手腕,低眼去看光脑。


    他身处青年在第三营队的住所,干坐一下午,灯都没开。


    光脑屏幕亮起,倒映的光打在蔺际俊朗的眉眼间,萧索,寂静,他确定了时间,现在是将近八点。


    而白天的兵卫说玉医生晚上六点就会回来。


    蔺际站了起来,军靴踩在地面发出的声音很有辨识度,他推开门,附近随处可见巡逻的兵卫,蔺际随便找了个人问。


    “玉医生还没回来?”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那么快知道玉医生的行动的,被逮住的兵卫表示并不清楚。


    两厢无言,一道声音突然横插进来。


    “上将。”


    上午的兵卫远远看见,快步上前,蔺际转身看着他,平静道:“玉医生还没回来?”


    “我听说……玉医生下午去第九营队了。”兵卫犹豫地说,“我听说的,也不确定。”


    “第九营队在哪?”


    “您要去的话,我给您安排车。”


    蔺际:“尽快。”


    兵卫转身去联系车,顺便找人问了玉医生现在的位置,确定人真的在第九营队后,他带着车回头告诉了蔺际这件事。


    蔺际没有多说,自己开车去了第九营队。


    大雨倾盆。


    车碾过地面,溅起一片湿泥。


    ——


    ——


    彼时的帕洛神永曜主星,泊蓝宫处在一片凝滞的氛围中。


    自从婚礼的事情结束,整个王宫从上到下都维持着一股怪异的氛围,似冷非冷,似危非危——可就是令人觉得压抑,窒息。


    哈里森宫。


    诺大的宫殿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沉寂得就像宇宙至深之地。而王后已经站在桌前有五分钟,这五分钟她就这样看着,看着垂眸一动不动盯着文册的奥凯西。


    奥凯西这段时间变得沉默寡言,每天出门到联邦开会,工作,然后回哈里森处理属于继承人需要处理的文册工作。


    他话少到连王后都不怎么搭理了。


    王后对他很失望,来到这里五分钟以后,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奥凯西,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奥凯西眼抬都没抬一下。


    “我应该给你找位心理医生看看。”王后上前,“看看你到底在想什么,到底什么时候能走出来,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已经那么多天了,流光都去出差了,等他回来看到你这样,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你?”


    大概是因为听到自己熟悉的名字,奥凯西终于抬起了头。


    他看着王后,狭长的眉眼紧紧皱皱的,眼中隐隐透着郁气,转瞬又垂下头,抓紧手中的文册。


    “那又怎样,”冰冷的氛围中,他的声音也很冷,“我什么样,他又无所谓,您不是很清楚吗。”


    王后:“……”


    似乎,是这样?


    “……你们毕竟认识那么久。”


    王后提醒,“再怎么样,流光对你也是有些感情的,只是这些感情不是爱情而已,人生除了这个又不是什么都没了,你是流光的哥哥,就这样陪着他也没什么不行。”


    “哥哥?他已经有玉砚尘这个哥哥了。”奥凯西冷淡说,“而玉砚尘占着这个位置,在他那混的也不怎么样,比我混的还差。”


    “……”


    “母亲。”奥凯西低声问,“你可以帮我吗?我想带流光离开,去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我会假死,和流光一起假死,我会好好策划这一场意外……你重新培养个继承人,帮帮我好吗?”


    王后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奥凯西,看着他眉眼的颓然,神色的阴郁冷寂,经过这段时间,哪怕奥凯西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她想自己恐怕也拿不出什么反应了。


    这位帝国继承人,就这样轻而易举放弃一切,从所有康庄大道中挑了最差劲的未来。王后看着他,毫无感情地评价道:“你真是疯了。”


    奥凯西看得出她的意思,无所谓道:“不帮啊,那算了。”


    他放下文册,“我要休息了母亲,您回吧。”


    王后对他彻底失望,没再说任何无畏的话更改他的主意。


    脚步声渐渐远去,哈里森宫又回归到最初的死寂中。


    奥凯西一动不动盯着虚空,许久之后,他打开光脑,定位那颗星球的实时情况。


    那里下雨了啊。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奥凯西不知第多少次点开两人的聊天框。


    他没发消息,对面也没发消息。


    聊天记录停在很多天之前。


    奥凯西认真考虑假死的可实施性,最初流光会生气,会打他,然后流光会习惯,习惯和他在一起。


    最后他们会在奥凯西亲自挑选的地方,共度余生。


    只有他们两个。


    第99章


    【提示:气运之子[奥凯西]愤怒值-2,现数值 72。】


    后台响起愤怒值产生变化的提示音时,玉流光正在辅助本地的医师调试特效药剂。


    时间已经很晚了,谈清峥谈助理坐在实验台对面,他不是医生,做个外行助理对这些专业性东西帮不上半点忙,只能主打一个陪伴作用,非常没有职业素养。


    无所事事坐在这,谈清峥看不懂药剂,唯一能做的就是全方位凝视玉流光的一举一动。看他垂眸的眼,细密的长睫微微上翘,落下带着冷淡意味的阴影。


    看他握着药剂管的手,修长而雪白,肤质细腻,手背上的血管纤弱而鲜明。


    看他藏在发丝阴影下修长的颈部——幸好玉医生不是那种容易受到目光打扰的类型,否则一场下来什么都做不成了,谈清峥也得挨不少骂。


    深夜了,除了玻璃碰撞的声音外,鲜少再有人开口,谈清峥凝视着他,也不语,就这样自顾自地盯。


    什么地方都看,有时候还隔着衣服想象,在这个专业的房间,严肃的场合,非常专注,所以连同玉医生那一瞬间突兀的停顿都看出来了。


    谈清峥以为他精神不舒服,迅速抬起眼问:“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旁边的医师闻言,下意识转头看向玉医生的脸,柔美的侧脸一瞬间击中他的心神,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虽然医生没像谈清峥那样一下察觉到对方刚刚的反应,但听了这话,还是立刻表示:“玉医生你快去休息吧,你讲的我都懂了,剩下的可以自己来。”


    其实没有全懂。


    玉医生是发达星球来的,环境和出身影响实力,贯穿人的一生,生来就和他们这样小星球出生的医生有着天壤之别。


    他讲的那些东西都是将来会对手下学生讲的,那些学生的起点,却是他们步入职场后才能汲取到的知识。


    可再怎么样,总归也不能一直扒着玉医生。


    医师准备自己再认真琢磨琢磨,复盘一下今晚的一切,太晚了,忙到深夜,他甚至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估摸着凌晨,不能让玉医生累到。


    玉流光回过神,敛眸忽略系统后台那突兀的提示音,回答道:“不用,只是想到点事,继续吧。”


    “您还是去休息吧。”医师执意,担心地劝道,“时间不早了,您这两天一直很忙,恐怕都没睡个好觉,我们也很过意不去,明天我们再看情况联系您过来。”他又补充,“其实现在这些还好,我也得动动脑,自己再琢磨琢磨,不然知识刚进脑子明天就忘了,您就当给我时间巩固一下知识吧。”


    谈清峥站起来:“对,先去休息吧流光。”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玉流光没再拒绝,他若有所思地拿过笔,低头在纸上写了几个药剂公式,随后打开光脑,和谈清峥边往外走边去看奥凯西的社交账号。


    这位帝国继承人的社交账号几乎没有私人动态,只有转发,奥凯西不是喜欢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的生活的性格。


    这些转发都是联邦各部门更新的新规定、新业务,或是一些新闻——谁让联邦还有这方面的KPI。


    玉流光垂着眸,草草浏览几眼。


    他点进来奥凯西是能收到提醒的,不过也不重要了。


    让奥凯西再胡思乱想片刻。


    虽然不知道奥凯西究竟在想什么,怎么忽然掉了愤怒值,但他的愤怒值过会儿应该还能再自动降一些。


    和这个想法同步响起的,还有后台的提示音。


    【提示:气运之子[奥凯西]愤怒值-5,现数值 67。】


    【提示:气运之子[奥凯西]愤怒值-2,现数值 65。】


    果不其然。


    几分钟后,光脑上,奥凯西发出了破冰信号:【你在做什么?】


    玉流光没有回复,只是神情平静地关闭光脑。


    *


    ——


    新的住处安排在四楼。


    军校出来的同事都在第三营队,而第九营队住处附近的领居来自南辕北辙的星球,有的房间开着灯,有的还在工作。


    都是来这颗星球援助的医生。


    忙到作息错开,有人把白天当夜晚用,也有人反过来,把夜晚当白天用。


    玉流光跟谈清峥一块上楼。


    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是寂静中唯一的声音。谈清峥跟在他身后想事情,注意到他停下脚步,于是跟着停下。


    他站在下一个台阶,而玉医生在上一个台阶,转头时高度错开,垂下眼睛看他。


    狐狸眼清丽,在昏暗的光线之间,长睫吸睛,谈清峥不自然想到刚才还在实验室的时候,他凝视着他的眼睛许久,盯着他的睫毛看了很久。


    “看看教案。”


    端详后,玉流光竟然提起这件事,“写的怎么样了?”


    谈清峥愣了下,随后眸子微动,显然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


    他还以为他在车上说的那些话是一时兴起,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差不多……都写好了,只是需要完善完善。”谈清峥还真写完了,打开光脑,迟疑地将恋爱教案发送给他。发出后他又有些后悔,可没有后悔药,谈清峥站在他的下一层阶梯上,抬眸看他,手指弯曲着,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虎口的位置,低声说:“你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玉流光当着他的面点开了光脑接收的教案。


    谈清峥抿唇。


    这样一份教案,没有任何含金量的教案,过家家性质的教案,却被人一直盯着阅览,仿佛在看什么专业性极高文件——谈清峥活了三十几年,什么没见过,这一刻却微妙地产生一丝紧张。


    他回忆,教案上应该没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是很正常的恋爱流程。


    应该。


    等待的过程很漫长,甚至……煎熬。


    终于,谈清峥等到自己的审判。


    玉医生将目光从光屏上挪开了,站在阶梯上垂眸去看谈清峥。


    谈清峥仰头看他,喉结滚动,“怎么样?”


    玉医生关闭光脑,回应他的是衣领上伸过来的手,带着浅淡的花香。


    抓在领口的手白皙修长,难以忽视,谈清峥一时不察,低头用唇碰了碰他的指骨,下一瞬力道袭来,他被拉着往前,从下一阶拉和他来到同一个阶梯,于是谈清峥原本仰视的角度变成了和他平视。


    他是高玉医生不少的,不过平时站在一块,玉医生气质好,气场强,人们总是容易忽略这些身高差距。


    可其实玉医生特别容易被人一手揽在怀里,完全遮住,挡住,也不怪有些人把他认成Omega。


    谈清峥呼吸短促,站在原地近距离看着青年的眼睛,想问他,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不太好。”


    这个想法刚落下,几乎是同一时间,玉医生给予了他回应。


    楼道的灯光线并不明亮,照在人的身上像是覆盖上一层稀薄而朦胧的滤镜。就像被云层遮住大半的月光,降世的月色仅能照见眼前的路,而照不见脚下的坑。


    “不太好,”


    谈清峥抿着唇,看着他,玉医生说一次就算了,还第二次重复答案。玉流光微微抬首,眉眼舒展,非常正色地告诉他这一事实,“公正评价确实不算好,需要打回重做,你没意见吧?”


    “没意见。”谈清峥还不是顺着他,叹了口气,虚心请教,“具体是哪里需要改动呢?”


    玉流光:“我想想……”


    想着想着,他就转开视线,轻飘飘凑近吻了谈清峥一下。


    谈清峥滚动喉结,手在黯淡光线中摸索,一把抓住了玉医生的手腕。


    不是说不满意吗?


    怎么忽然……


    谈清峥盯着他看了几秒,眼中像有火在燃烧,几秒后俯身逼近吻了过去,将他按在身后的墙上,用力抓住他的手。


    他压着他柔软的唇,用唇在上面磨擦□□,再抬手抚住他的颈侧,咬住他柔软的下唇,不断舔舐。


    唇上的痒意令人控制不住去躲,然而谈清峥抓得紧,去盯他的眼睛,“玉医生,哪不满意?”


    玉流光靠着墙。


    他轻轻呼吸,将手腕抬起,让谈清峥把上面的黑色发绳拿下来。谈清峥凝开目光,视线在玉医生纤瘦雪白的手腕上停留片刻,伸手去取,随后意会地帮他把披散的黑发扎起,低低垂在后颈。


    发丝涌动间,那些香气几乎沾染了谈清峥的为他捋发的手指。


    “哪都不满意。”


    玉医生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声音衬得懒懒散散,“夹带私货太多,从头看到尾,我看到的最多的字是接吻。”


    站在他身后,谈清峥抬手用手指轻轻摩挲他的后颈,俯身而去在上面轻吻辗转。


    “喜欢就是要接吻……”


    他抓住玉医生的手腕,不断地亲吻他的后颈,像丛林的狼叼住猎物的后颈,呼吸喷洒在上,“我喜欢你,所以想一直亲你,什么地方都想亲,就像这样……”


    吻从后颈一路蔓延到侧脸,重新锁定在唇瓣,楼梯道上,谈清峥手臂紧紧禁锢玉医生的背脊,将他拥在怀中用力亲吻。


    而玉医生只是随意地回应那么一下,竟也显得弥足珍贵,毕竟他没有推开他。


    这和谈了有什么区别?


    距离复合只有玉医生松口的差距。


    【提示:气运之子[谈清峥]愤怒值-5,现数值0。】


    【提示:恭喜!气运之子[谈清峥]愤怒值已归零!任务已完成 1/5!】


    彼时,楼下。


    “蔺上将,玉医生就住在这里。”


    楼下,第九营队的负责人亲自将蔺际送到这,并主动往前,态度殷勤,显然是要带他上去。


    蔺际抬眸静静看了会儿这栋楼的构造,片刻收回目光,转而对负责人道:“他住在几楼?”


    负责人立刻停下脚步,认真回答:“玉医生住在四楼,右手边第二间房就是,要不还是我送您上去吧?”


    “不用。”


    负责人点头:“那好,我在楼下等您,您有事叫我。”


    他态度殷勤。


    这可是联邦的上将,如果不是玉医生,恐怕他们永远只能在星际战报上看见他,不管怎么样,热情点总是不错的。


    对方如果能对这颗星球印象好一些,说不定他们也能得到发展。


    蔺际抬眸看了眼楼梯,俊朗的眉目垂下,拒绝了负责人的提议,负责人看出他不想当人跟着,于是自觉地敬了个礼,识趣离去。


    冷风簌簌,蔺际独自在风中站了会儿,眉眼思索,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好几分钟才抬步往里走。


    稀薄的光线将人影无限拉长。


    脚步声响在楼梯间,从远到近。


    像幻觉。


    “……有人来了。”


    玉流光往后仰去躲这个湿润的吻,蹙眉抓了一下谈清峥的手。谈清峥过于专注他的双唇,哪有听到什么声音,说“是错觉”,再俯身凑过去吻,玉流光这次改抓他的头发,清丽的狐狸眼转开落在墙面,侧头凝神。


    很耳熟的脚步音。


    军靴底部结实,踩在地面的声音浑厚,跨步大小以及步履速度,都只来自他熟悉的那个人。


    脚步声忽然停了。


    玉流光松开谈清峥的头发,手还没完全放下就被人抓住,谈清峥低头俯身去吻他的指尖,皱眉隐约也听到一些声音,于是抓过他的手腕,“先回房间。”


    被牵着手腕,玉流光落后一步上楼,他不经意回头。


    脚步音错综,透过楼梯拐口的三角缝隙,黑漆漆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他,只一个瞬间,快得像是错觉,眼前被楼梯接替占据,他和谈清峥回到房间,门关上了。


    第100章


    回到房间,谈清峥扣着玉医生的手腕还想继续亲,但被推着领口阻止。


    时间确实不早了,窗户外漆黑寂静,月光照落进来,谈清峥走到窗边打开窗企图冷静。冷风吹进,他迎面回头,注视着正在倒水的玉医生。白色工作服将他的身形衬得纤细高挑,腰身收束,手上是水杯,露在袖口的手腕雪白惹眼。


    明明在实验室反反复复凝视了这截手腕很久,可就是不够,怎么看都看不够,谈清峥还想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牙印,牙印印刻在玉医生雪白纤薄的肌肤上会很明显。


    不过还没复合,这些只能是奢望了。


    敞开的窗户冷风肆意,雨后的风还夹带着清冽,谈清峥回头看向窗外的昏暗,冷风直吹,被热浪裹挟的大脑总算是清醒一些。


    他开始考虑别的重要的事,问:“流光,今晚我能睡在这吗?”


    谈清峥的愤怒值已经干干净净降完了,玉流光当然可以将态度平下来。


    但他好心,他给售后。


    玉流光喝完水,唇瓣侵染着鲜亮的水色,像清晨绿叶上坠着的晶莹露珠,他侧头转眼打量谈清峥,细柳眉眼微抬,带着思索,“嗯。”


    等从浴室出来,窗户早已关上,所有的风声都被阻隔在外。


    繁忙的一天结束,所有喧闹都跟随地平线隐没。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的深夜响起窸窣声音,一道身影掀开被子从床边坐起,昏暗中,那双狐狸眼低垂打量了眼闭着眼的谈清峥。


    看了约莫有几十秒,玉流光拿起一件外套披身上,将贴颈的发丝捋开,放轻脚步朝外走。


    外面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雨音被墙壁隔开,声音细微。


    “咔哒。”


    门轻微扭开一条缝隙,青年抬眼刚露出一只手,暗处的人便将他抓了出来,深色的军服在他眼底一晃,随后腰后按着的手掌便将他用力揽过。


    玉流光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按在身后的墙上,眼前暗下来,整个人都被眼前高大的身影所笼罩。


    全程不过一秒,甚至连声音都有意识地控制着。


    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偷情。


    玉流光被按在墙上,左右哪都去不了。


    他伸手拎了一下披在身上险些被蹭掉的外套,眉眼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蔺际高大的身躯朝着他压下来,黑眸锁定,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心虚,可没有,一点都没有。


    他也是蠢了才会觉得眼前人至少会有些过意不去,明明很早之前就知道玉流光是个非常冷心的Beta了。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良久,蔺际俯下高大的身躯,用不算太舒适的姿势搂住他的腰,低头贴着他的脸终于说:“我等了你很久,现在是凌晨三点半。”


    “我也等了很久。”玉流光幽幽叹气,侧头,他的气息很轻,像是蒲苇被风吹过的弧度,狐狸眼凝神中,他的手指抚过蔺际的军装领口,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谈清峥一直没睡着,我在等他睡着。”


    “……”


    有些时候,蔺际觉得他是故意的。


    明知道他喜欢听什么,不想听到什么,偏偏就爱胡乱招惹,蔺际被这句话逼得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你非要等他睡下?你们复合了?我们在偷情?”


    “想什么?当然没复合。”


    【提示:气运之子[蔺际]愤怒值-10,现数值 65。】


    蔺际:“那你管他?”


    玉流光没说话,放在蔺际领口的手微微用力推了推,蔺际松开他一些,垂眸凝视着他的双眼。


    这双狐狸眼轻挑,他看着里面倒映的自己,终于想起这个话题曾经是发生过的,那时候玉医生也给了答案,融会贯通——蔺际从不为难自己,很快放弃执着这个问题。


    他继续看着这双眼睛,半晌俯下身去吻他的唇,玉流光轻轻叹了口气,抬起纤长的手臂,环住蔺际的脖颈,脸轻抬,他倒是配合。蔺际黑瞳低垂着,抵着他的鼻尖缓慢吮吸他柔嫩的双唇,那股交织的炙热气息冲淡他大脑内紧绷的弦。


    “以后就这样了?”他一边和他接吻,一边嗓音喑哑地问,“谁都不选,你适应这样的局面?”


    这样荒唐的局面。


    尽管蔺际在此之前从没谈过恋爱,可也有正常人的常识。


    一段健康的恋情不会有第三人的存在,而他这里,甚至不止第三第四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第三还是第四了。


    玉流光被吻得轻轻喘息,他脑袋靠着墙,昏暗的环境中看不清表情,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如果我适应,你要怎么样?”


    两人的唇微微分开,鼻尖对着鼻尖,在冷风涌动的走廊,他们的气息亲密地接触着,互换着。


    黑沉沉的眼瞳凝望着青年许久,蔺际诚实回答:“我不知道。”


    一直这样,他接受不来。


    或许下一次易感期,Alpha生来的占有欲会压倒他身上所谓的沉稳,那个时候他会无差别攻击所有情敌,用自己身后的势力,有一个来一个的全部清算。


    这一次他尚且能忍耐,可下一次,下下次,早晚有一次,他会颠覆眼前人心底对他的印象。


    Alpha并不擅长忍耐,他更不擅长忍耐。


    玉流光收回环住他脖颈手臂。


    微踮的脚也放下。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风灌了进来,有点冷了,鼻尖飘着的香气都被风吹得散了些。蔺际沉默抬手地抚过他肩上披着的外套,帮他一点点整理好,然后抬眼看着他说:“你希望我妥协?”


    玉流光:“不。”


    蔺际顿住,意外这个答案。


    “你的猜测是错误的,我并不喜欢这个局面。”


    玉流光漫不经心拢着外套,视线转开,声音在走廊很轻,“有一天我会离开。”


    蔺际问:“去哪?”


    “非常远的地方。”任务完成后,玉流光并不打算按照惯例在这个位面停留很久。


    因为一周目留下来的历史遗留问题,这个位面的位面之力只剩下四分之一,实在不值得他浪费过多的时间。


    青年说这话时眉眼淡淡,蔺际看着他一言不发,听着他继续对自己说:“我会去你们找不到的地方,这个局面就能打破了。”


    蔺际:“我并不想用这样的方式破局。”


    玉流光:“嗯?”


    蔺际:“换句话说,能带我吗?”


    高大的男人,重新俯下身将他囿于墙壁之间,结实的手臂紧箍着他的腰,气息沉沉,第二次问道:“能带我吗?”


    那个很远的地方,所有人找不到的地方,能带他吗?


    玉流光顿住了。


    他抬眸,两人的眼睛距离很近,蔺际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眼皮上亲了一下,一触即分。玉流光说:“蔺上将,你事业有成,位高权重,什么都不要了?”


    “可以不要。”


    蔺际理智地说:“或许你认为我走到这个位置,拥有这样的身份,应该有最基本的善心、信仰——但不是的,我走到这个位置是因为我的长辈,我长辈的长辈,我们蔺家一直走的是这条路,先辈,后辈,家族荣誉,一直是这条路。”


    “所以我理所当然,走的也是这条路。”


    “我也确实适合这条路。”蔺际并没有自谦,而是平静叙述,“但我对这些确实没有执念,更没有信仰,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如果你真要走,那么和你走是我目前比较希望完成的事。”


    玉流光:“可我不能带你。”


    【提示:气运之子[蔺际]愤怒值-5,现数值 60。】?


    并不好的答案,反而促成愤怒值降低?


    有些时候气运之子们的脑回路确实不能用常人来衡量,玉流光轻微蹙眉,一动不动看着他。


    “所以你一个人走?”蔺际听了这话反问他,“也不要家里的一切,身上的荣誉,二十几年认识的所有人,一个人去到所有人找不到的地方?”


    玉流光:“有什么不行呢。”


    “当然可以。”蔺际这么说,“但我找不到你这么做的理由。”


    因为感情?不,他从不会被这种东西所左右。


    所谓的答案,玉流光摆明了没告诉他的意思。


    唇轻抿着,就这样靠着墙注视他。


    乌黑柔顺的长发垂在脸侧,清丽而柔美。


    蔺际垂下目光,视线凝在他的唇瓣上。


    他会嫉妒别的人碰过他这些位置,可更不想看见的,是他一个人瞒着所有人去到没人找得到的地方。


    许久,许久,一片空旷寂静的走廊,终于响起蔺际的声音:“你走的时候和我说一声。”


    玉流光轻轻“啊”了声,倒是没拒绝,只是道:“尽量吧。”


    “进去吧。”蔺际松开他,“去休息,这几天你很忙,睡觉时间不能少。”


    玉流光将披着的衣服松开,抱在怀里。


    里面是件单薄的白色内衬,隐隐可看见肌肤的颜色,腰身的线条,在他进去之前,蔺际忽然三两步上前,从他身后搂住他的腰,吻吻他的耳侧,炽热的气息喷洒而来,身后是宽厚的胸口,隔着军服都像是在散发热源。


    蔺际并没有耽搁,这样紧紧地抱着他几秒,很快就松开了他。


    “我观察了,这栋楼还有空房间,一会儿我找这里的负责人安排一下,住在你楼上。”


    蔺际蹲了下,补充一句:“放心,我会尽量避开谈清峥,不会和他产生冲突。”


    玉流光回头,黑暗中,蔺际的那双黑漆漆的眼瞳却异常清晰。


    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人,他在心底轻啧,思来想去,将门闭上。


    回到房间,一切如常。


    谈清峥还闭着眼,维持着他推门出去时的姿势。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玉流光甫一躺下,身侧人就自动凑近,将他揽进了怀里,抚着他的后颈,亲密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