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那道浅金色的、神秘且神圣的光晕,带给宁不非的伤痛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
他的人类躯体已经彻彻底底被毁坏,无法使用了,用人话来说,就是已经彻底死亡。
那天之后,他也没有得到不分手的宽恕,尽管他们也并没有正式在一起——青年挣脱开宁不非的手,立于他身前,垂着眸用那双浅金色眼瞳凝视着他,明明那样冷淡,可却总令人觉得,能得到这样慈悲冷静的注视,已经是上天对他格外的宽待和福分了。
宁不非的手被甩开,垂在一侧,看着青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这被他打扮过的宇宙爱巢。
许久,许久,漂浮在宇宙中的房屋树木坍塌,烟尘四起,恍若多米诺骨牌引发的连锁反应,顷刻间眼前一切就成了一片废墟。“宁不非”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状似成了一座没有生机的雕塑,好半晌他才俯身,渐渐从躯体中脱落,“他”注视着自己捏出来的人类躯体,浅金色的光晕没有散去,萦绕在周身,可腹部刺眼的血液仍然清晰可见,横流在地。
隐隐还能感受到那灼伤到躯体骨肉的神秘力量,就像渺远宇宙中漆黑的洞,令人忍不住探究洞的另一边是什么。
宁不非低垂着头,用肢体一点一点检查自己的本体。
没有外在伤口,可他能感觉到深入灵魂的创伤。
他不知道,这是玉流光口中的【还回来】。
因为不得已失去了一半位面之力,所以他要他用灵魂的创伤还回来,这是他强迫他留在宇宙至深之地的代价。
宁不非尚且没有灵魂的概念,也不清楚这戏些。不过就算清楚了也不会在意。
他褪去人类躯体后,只是略感不适,皱着眉看了好半晌。好在异种本体的再生能力实在太过强大,他没当回事,尤其是回到人类世界后,这股疼痛更是彻底消失,他将这创伤彻底忘却,只记下青年离去的背影,此后铆足了劲去融入人类,捏新的躯壳,学习人类的知识与文化。
那几年宁不非懂得了人类的“结婚”“恋爱”等概念。一般来说,结过婚证明二人经过法律认同,社会认同,是公认的一对,这时候如果出现了第三者去破坏这道婚姻的契约,第三者会遭到唾弃,严重的甚至触犯星际法律,要被送入低级星球进行监狱服刑。
青年已经和奥凯西结婚了。
宁不非知道自己现在的角色是第三者。
不过他不是人。
他不受人类律法约束,也不会像人类一样自讨苦吃给自己设那么多限。
“我不跟宁不非走。”
回到现实,所有回忆已尽数湮灭,飞艇仍然被机甲“狮”追踪,仍然被奥凯西等人的军队紧密包围,隐隐能听见机械运转的轰隆声。
在渺渺宇宙中,这强大的几支势力随时有打起来的可能。
玉流光做好了决定。
“爱巢”和人类世界的时间流速相差太过大。
在那个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的环境中,无论多少个“正”字都无法拿去辨认时间。
离开宇宙至深之地后,玉流光以为时间至少过去一年,然而恢复信号的光脑却告诉他,那一天是星历 7659 年 2 历 3周。
他被宁不非带走的时间是星历 7659 年 2 历 2 周。
时间竟只过去了区区一周。
【那现在要怎么做?】
系统查看地标,气运之子们的地标都匀速地追踪在飞艇周遭,呈现包围趋势。“轰隆隆——”飞艇机身又传来嗡鸣震响,它听到后关掉程序,对流光说:【跟蔺际走吗?】
玉流光面无表情摇头。
谁都不跟。
虽然一开始思考过要不要一对一降低宁不非愤怒值,但到了这一步,到宇宙至深之地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还是太被动了,除非他想第二次使用非常规手段。
飞艇需要降落,他查看附近离这里最近的星球,走出房间来到操控室。宁不非正在哪里亮了按哪里,操控室象征攻击键的按钮被他锤了个遍,触手在空气中摇曳的弧度略显诡异,按钮隐隐有裂开的迹象。
看这架势,或许外面打不进来,异种自己反而先把飞艇的自毁装置给意外开了。
“你的丈夫——”
听到脚步声,宁不非迅速回头看向青年,铜色眼瞳流露阴翳,“你的丈夫想上飞艇,他一直在撞门。”
玉流光侧头朝门口看了眼,对奥凯西丈夫的身份并不认同。既没结婚也没领证,也就只有宁不非这个异种,会毫不介意地叫着这个象征占有意味的称呼。
他不赞同,可没有解释。
“那就让他进来好了。”声音轻飘飘的。
宁不非:“不可能。”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剧响,飞艇再度遭受撞击,玉流光感觉到那轻微的反震后,上前蹙着眉拉开宁不非的手臂,站在操控台面前。他的眼前是一面偌大的显示屏,大屏显示着宇宙中各个星球的定位以及特殊迁跃点,此外就是飞艇周遭代表威胁的红标记,他划过其中一个红标点,对其发送停战信号,然后回头往外走。
宁不非嗅到他走过时带起的发香,轻微飘动的发尾,人类的躯体就是这样神奇,五感敏锐且丰富,甚至气味也能影响心情的愉悦度——他追着他发丝的晃动视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要和你的丈夫走?”
“你也知道他是我的丈夫。”
玉流光回头,“我不跟他走,跟你走?我是被你抓走的,如果你没来,婚礼已经结束了。”
宁不非死死抓着他的手腕。
怕抓不住,甚至放出了自己的本体,沾着黏液的触手穿破皮肤从衣袖滑出,一点点缠绕到青年纤细的小手臂上,收紧,做这些事,宁不非的视线没有离开过他的眼睛,有理有据说:“可以离婚,然后跟我结婚。”
玉流光将手往外抽,没能抽出来,平声叙述:“你连公民身份证都没有。”
“我去办一个。”宁不非说,“我有很多办法做到。”
玉流光刚要说话,忽然发觉四周变得极其安静。
不知从何时起,所有人都停战了。
机甲“狮”停下了撞击。
发射追击炮的帝国军队停下攻击,奥凯西也停下对飞艇大门的解密,周围一时间安静得不同寻常。
“咻——”
忽然,不知从哪个方位传来物体瞬间掠过发出的声音。
玉流光一动不动,看着显示屏上弹跳出的字眼——那是宇宙星象的实时提示。
奥凯西曾在结婚之前特意算好的时间,象征着爱情、以及宇宙见证寓意的星雨,在这一刻开始了。
拱形透明窗口倒映着深邃奥妙的星象,一道又一道密密麻麻的亮光从左侧方开始往宇宙深处释放,穿梭在星球之间,速度之快和某些星球下雨水差不多。宁不非原本并不在意,但不知想到什么,也跟着回头。
飞艇门口的奥凯西,正坐在机甲控制室。
他在看到星雨的瞬间,咬牙对着眼前材质特殊的飞艇门锤了一下。
“轰——”
如果没有意外。
如果没有宁不非,没有蔺际这些人。
他和流光的婚礼就已经结束了,并且到了环游星球这一步,他们能一起看着星雨,见证这象征爱情的一幕,此后哪怕他们的感情状态不佳,他也永远是流光的alpha,流光的丈夫,公认的他最亲近的人,他永远不会松口离婚,再多人不甘心也只是第三者,亘古不变。
现在事情变成了这样。
奥凯西眼底发红,星雨的出现再一次提醒他运气不佳,到底错失了什么好事。
他深呼吸,望着上面发送的停战信号,改道到飞艇正前方,这是个非常危险的距离,如果有炮弹砸过来,他难以第一时间躲开。
可奥凯西仍然堵在飞艇必经之路上。
他打开语音,“停战申请是你发送的吗,流光。”
嘴上问着,其实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
八九不离十。
宁不非不可能有那个智商知道怎么发送停战申请,也不可能会主动停站。
只有在军校上过学,考过飞艇驾驶证的流光会知道这些。
“松手。”玉流光道:
飞艇操控室内,宁不非仍然望着窗外溜走的星雨,铜色眼瞳倒映着切割成数份的暗影,他似乎没听到这句话。只是望着外面,慢慢露出奇异的表情。
半晌之后,宁不非终于回过头,浪漫地看着他道:“听说人类专门为这种现象赋予了浪漫的寓意,代表我们的爱情正被宇宙祝福着。”
他满脑子风花雪月,可在玉流光看来,这只异种那么些年在人类时间学习的知识,大概都左耳进右耳出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
他不为所动地看着宁不非。
在沙里瓦那几十分钟的肢体缠绵仿佛不存在,他柔美的面容落在宁不非眼中,就如同那一年在“爱巢”中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玉流光说:“最后一遍,松手。”
宁不非:“如果我不松,你会再次使用你那神秘的能力吗?”
说到这,他不仅不惧,反而更有兴致了,仿佛期盼着再看一次,继续道:“你用那种能力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流光,你到底是什么种族?”
玉流光并没有回答他最后的问题。
他垂下眸,注视着宁不非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的触手,微微挣动一下。触手缠绕得更紧了,勒在肌肤上面印出了鲜红的痕迹。
“我只会折断你的触手。”
他平静地说:“事不过三。”
宁不非顿住。
他闪烁着眼瞳,将触手慢慢从那柔软的肌肤雪白上撤下。
第82章
宇宙至深之地,他们的“爱巢”,位置距离这里非常远。
数不清的光年。
异种锚点始终无法感应,“腹背受敌”,宁不非遗憾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带不走他了。
不过,他可以给其余人类找些麻烦。
“咚——”
航道回到沙里瓦星,飞艇沉重地降落在地面,发出沉闷声响。烟尘四起,舱门同步开启。
宁不非消失,奥凯西先一步下了飞船,几乎是一路疾驰,冲入舱门内。他看清青年雪白颈侧的红痕,眼睛被刺激得红了一瞬,想杀了宁不非,可此刻又不得不咽下这些激烈的情绪,隐忍不发。
玉流光正要朝外走,就这么被人拦在了原地。
他掀眸越过奥凯西,看见了紧跟在对方身后赶来的谈清峥、谢相白,两厢无言,奥凯西气息逼近,一言不发地拉过他的手,将他整个人带进怀中。
高大的Alpha几乎是弓着背脊,将脸覆在他肩颈处,玉流光抓住奥凯西的手臂,蹙眉抬脸,呼吸几乎被对方身上清苦的松木味信息素侵占。他被抱得很紧,腰身和后颈都被掌心占有欲意味地扣着,打在耳畔的呼吸很沉,紧贴的胸口反震着男人扑通扑通的心跳。
抱得过于紧,有些不舒服。
他轻微挣动,结果奥凯西以为他要走,抱得更紧了,几乎是硬拽着他,用嘶哑的声音说:“婚礼改到明天,明天结婚。”
沙里瓦星这个时间点的温度很低。
空中似乎凝结冷气,谈清峥站在门的右侧,眼神幽深凝默地看着他,谢相白则站在更远一些的位置,颀长的身形安静得孤寂,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收紧。
蔺际不在。
大概是被宁不非拦截,在宇宙中对仗起来了。
青年的目光扫过二人,垂眸低声对奥凯西说:“松手,奥凯西。”
奥凯西浑身带着寒气,在衣兜里拿出什么,伸手就往玉流光颈侧贴。
什么东西……玉流光下意识碰了下,后知后觉意识到,Alpha给他这个Beta贴上了信息素阻隔贴。
他挑眼,看了紧绷着下颌的奥凯西一眼,指尖在阻隔贴边缘划了一下,随意地放下手。
“回去再谈。”
说着朝外走。
奥凯西紧抿着薄唇,气势压低地跟在他身后。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谈清峥站在门口右侧,看着青年朝自己走近,定了下眼,目光和那双眸色浅淡的狐狸眼对上。
要说些什么?
谈清峥唇边带着没什么情绪的弧度,维持着外表最基本的理智,注视着他,可心底发怔。婚礼这件事甚至是他自己在星网上看到的,青年半点都没有告诉他。
明明在前往银耀星系之前那两天,在中央大厦时,他们之间还有可能复合的信号。
在那个房中,和他接吻一起戏耍门口的巡卫队,在前往银耀的飞艇上,无视谢相白选择和他站一块。
桩桩件件,哪个没有给他能复合的假象?
距离越来越近,熟悉的香迫近。谈清峥的眼神渐渐清明,他敛去那片刻的怔然,仿若无视地对青年说:“你没有什么事吧?”
玉流光说:“有事。”
以为他会回答没事的三个男人听到这句话都怔了一下。随后都问“伤哪了?”“宁不非做什么了?”
只有谢相白刚开口说了个“你”字,就蓦然顿住。
玉流光似乎没有发现。
“没什么大事,只是很累。”他轻描淡写地说,“不想聊天了,想睡觉。”
奥凯西:“我带你回去。”
谈清峥嘴唇动了动。
他想拦住他,然而嘴里的话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途径谢相白时,玉流光的脚步不明显顿住。他侧头扫过谢相白垂在身侧用力收紧的手指,深蓝色的血液隐隐渗透指骨,不细看看不清。
神色不变,青年又抬起眼眸去看谢相白的眼睛,只是一个错视,谢相白就悄无声息将手负到背后,继续和他对视。
空气中漂浮着科洛地安蛇人血液的味道。
这血味和常人的铁锈味不同,更像是山里苦药的味道,非常明显,在这种状况下,他藏手的动作不像欲盖弥彰,反而更像是故意的。
谢相白舔了下唇,以为玉流光会说什么。
可很快,他站在原地,和人擦身而过。
谢相白捻住手指间深蓝色的血液。
眉骨低下,表情变得晦涩不明起来。
———
在流程停摆的那几个小时中,君王和王后已经紧急处理好了婚礼后续事宜。
来宾全部安排好吃住,告诉他们时间安排上出了点问题,婚礼时间往后挪了两天。
宾客们有所猜想,这毕竟是王室的婚礼,怎么可能会出现时间安排上的纰漏?
可既然对方这么说,他们自然也都心知肚明地点头,认同安排,住进了帝国用来接待外宾的宫殿。
当天下午。
王后听闻流光已经回到家中,于是打算线上问问发生了什么,谁知被奥凯西拦下,她不解看去,却见奥凯西神色郁郁,往沙发上一坐,语气一点劲都没有,“流光需要休息。”
王后闻言关掉光脑,坐到奥凯西对面,说道:“好,问你也是一样的,流光是被谁带走了?”
奥凯西俊朗的眉骨往下压着,透露烦躁,没有心情聊天。
尤其是看到桌上多余的请柬,奥凯西一下就想到自己糟糕的婚礼,错过的星雨,他抓抓头发,躁动道:“宁不非,算了,说了您也不认识。”
王后心想,那可不见得。
她不认识这个人,可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情敌,又是奥凯西的情敌。
知道不是什么联邦刑事案件后,王后的表情明显松了不少。只是感情纠葛还好,毕竟流光这孩子的条件生来就容易陷入这种漩涡,她就怕是阿瓦隆帝国派来的间谍,或者是别的什么亡命之徒。当年的红日星盗团就是被流光一群学生解决的,虽然明面上这支星盗团早已被一网打尽,可谁知道有没有人伺机复仇?
好在只是感情纠葛。
只是这样的话,那就和从前没什么差别了。
当初流光这孩子刚恋爱时,奥凯西也整日摆着副脸色,和现在比起来不遑多让。
王后道:“那你和流光的婚礼呢?你们聊了没有?我跟你父亲对外的说辞是延后婚礼时间,在明天或后天继续剩下的流程。”
一提起这事,奥凯西表情更难看了,“没聊,流光累了不想聊。”
闻言,王后也不再准备多说。
她站起身,将消化空间留给奥凯西,走之前只对他说了一句:“看开点,就算不结婚也没关系,现在绑定婚姻关系的社会青年才是少数,流光如果后悔的话,你控制控制自己的脾气。”
王后离开后,奥凯西紧绷着下颌线,一点一点将桌上多余的请柬撕了个粉碎。
他闭了闭眼,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起身,通知下去,撤掉所有和婚礼相关的东西,以及通知宾客们,这次婚礼举办得仓促,还有很多没顾及到的,所以婚礼取消,以后再说。
事已至此,其实基本只是一段成年人心照不宣的托辞了。
“以后再说”四个字,古往今来都相当有弹性,只要一出,就代表没有以后了。
仓促的婚礼,最终到底还是仓促收尾。
*
玉流光的光脑收到很多条消息。
除了几个重要人物外,都是医院的同事或生活中的朋友。他垂眸,随意挑了几个回复,又分别给蔺际等人都发了消息。
浴室温度攀升,朦胧缭绕的水雾浸染过破了皮泛红的腺体,他阖上眼,许久后,敲门声响起。
敲的是浴室门。
玉流光转头。
他的发丝没入水中,勾在肩颈处,湿哒哒,黑白相衬,一片潮热。
唇瓣的颜色被晕染得有些淡,衬得脸也苍白不少。
青年透过水雾朝门口看了眼,片刻道:“进。”
门敞开一条缝隙。
下一秒,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中——是谢相白。
“匡。”
门被反关上。
谢相白站在门前,垂在身侧的右手已经经过简单的处理,血液止住。他没有动,深色的眼睛望着藏在水雾中的青年,薄唇抿着。
玉流光没问他来干什么。
只是用平平的语气让他过来,道:“手。”
谢相白抬步朝他走去,又顿在原地,不知是想到什么,面色有些苍白。
他收紧收心,过了会儿才继续朝他走去。
脚步声很轻,周围的温度烫得人喉咙发热,连最简单的思考能力都被僵化。
“哗啦——”
一股沐浴香扑鼻而来。
水声响起,谢相白眼中闪过一片白皙。
青年修长雪白的手从水中抬起,湿润而潮热的手心抓住他的手腕,一拽,谢相白眉心微动,脸上也被溅了水珠,眼瞳失焦地盯着他的脸。
“说了很多次了。”
他掌心的伤口落在一双狐狸眼中,青年注视着他掌心的疤和新添的血肉,伤添旧伤,还全是自己弄的,自讨苦吃。
“说了很多次了。”他又重复一遍,声音很好听,像含混着白玉兰清新的澄澈,可言语却刻薄得冷漠,“结疤以后,很难看,谢相白,我给过你很多机会了。”
谢相白想,我来这里是为了这个吗?
似乎不是。
他是想问他结婚的事。
可主导权和控制权都被夺走,明明是玉流光处在左右摇摆不定的感情漩涡中,可仅仅是一句话,就让谢相白患得患失,不再记得那些。
“……我记得。”谢相白失焦的眼瞳望着他,“可怎么办,玉医生,你能治疗我的心理疾病吗?”
第83章
谢相白有时候会想,他的心理疾病大概是治不了的。
他没法抑制情绪大开大合时想伤害自己的习惯,也没法像常人那样,感到疼痛就应该立刻把手松开。
他抓得紧,诡异而恍惚地陷在那股疼痛中,似乎这样能压住精神层面的缺氧,可次数多了,药会有免疫作用,他的外在伤痕也同样会免疫。
麻木。
心理疾病或许是治不好了,就算得偿所愿也治不了,哪怕他如愿和流光复合,像当年在军校时一样和他亲近,也改变不了任何,他清楚知道自己在那时候只会陷入频繁的患得患失中。
然后被流光厌烦,被人趁虚而入,再次分手,再次看他和别人亲近,循环往复,直到彻底死亡。
升温的水雾密不透风,谢相白在那阵幽幽的惑香中低头矮下了身。
他屈膝在水流横肆的浴室中,手碰到浴缸上的泡沫,看着自己仍然被流光握着的手腕,上面交替着很早之前的疤痕,狰狞、可怖,流光说丑,确实难看。
可谢相白不想去医院做皮肤组织修复手术。
似乎每次看着这些疤,他的心情总能好上那么一些,总能从中得到不健康的慰藉。
大概是彻底病入膏肓了。
谢相白知道自己这一刻的情绪不对劲,他似乎一下失去了对任何事物的认知,像处于森林迷障中的旅人,前后左右都是看不清的绿潭沼泽,而他站在其中,拿着引路的树枝,或者说是树枝扎入他的掌心,他抬起眼,沉默一会儿,看着眼前人用轻微嘶哑的嗓音再次问了一遍:“玉医生,能救救我吗?”
玉流光松开他的手腕,这么注视他片刻。
他从这双血蓝色的眼睛中看到了纷杂的念头,或许谢相白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回应。
他忽然在心底道:【愤怒值。】
系统即答:【九十。】
眸子轻微转开半秒,玉流光顷刻间调整了所有的任务策略。
他将另一只手从温热的水中抬起,“哗啦啦”,浴水滴溅在水面、地面,有的打湿了谢相白的衣襟、裤腿,有的溅在他的脸上,水雾般的香气缠绕,谢相白看着他的脸,被水溅到时下意识闭眼,又倏尔睁开,控制情绪的神经线原本趋近于麻木不仁,可唇上覆盖而来的温热温度,就像古时候的一根火柴,在风中摇摇欲坠地点燃了他被桎梏在绿潭中的一切。
他膝盖屈着,脖颈被一双潮湿雪白的手臂勾着,唇上温热,谢相白的脸已经彻底被青年发上的水珠浸染,从眉骨滑落,他握住浴缸边缘,直起身躯将他整个人带入了温热的浴水中。
“哗啦——”再次响起。
水蔓延而出,淅淅沥沥落了一地。
谢相白抚摸他的肌肤,吻他,用力地吻他,尽管身上的所有衣服都没入浴水中不成型了,可他毫不在意,他急切地啃蚀着青年喘息轻哼间湿漉漉的唇舌,鼻尖抵着他柔软的脸颊,看着他,紧促喊他:“玉医生,玉医生。”
玉医生轻喘。
他沉在浴水中,水在激烈的亲吻下不断泛起波纹,溢出,乌黑发丝随着水流浮浮沉沉,将柔美的面庞衬得凌乱欲感。谢相白的手抚住他的脸,热气肆意,水下的躯体紧贴,他用力吮吸他柔软淡红的下唇,“流光,我……”
“你可以尝试标记我。”
谢相白呼吸一滞,动作不明显地停滞了那么两秒,才继续。
他抚住他的脸,带着茧子的指腹摩挲在那柔软的耳垂上,细细密密的吻从唇瓣蔓延到脸颊,颈侧。
浴水溢出,又被机器自动加满。
青年的半边颈脖在水中浮沉,掠着眼眸看他,漂亮的狐狸眼被雾气打湿,里面倒映着对方。谢相白没有回应那句话,仍然自顾自行动,低头吻去他修长的颈部时,尝到了他的洗澡水,透着微微的清甜、很香,他不断地吻着他的颈侧,气息喷洒在上,那薄薄的腺体泛着红,上面有创伤,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弄出来的。
谢相白眼眶变红。
他不断吻着青年这柔软的一处,始终没有露出自己的牙齿去咬。许久,吻到这一块肌肤几乎没了感觉,变得麻木,青年才蹙着眉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并道:“我允许了,不会怪你,你可以尝试标记。”
其实双方都知道标记没有用。
他是Beta,是不可被标记的Beta,是不受信息素侵扰的Beta,没有发热期和易感期,他是自由的,传统的恋人模式禁锢不了他。
可在这种暧昧的境况下,他说出这句话的意图很明显,是在安抚谢相白,安抚这位Alpha。
谢相白也知道他在安抚自己,心口像这起伏的浴水波澜不定。
他舔了舔近在眼前的泛红创口,望着上面黏着的湿润黑发,慢慢将牙齿露了出来,俯身含住那截肌肤。
玉流光勾着他颈部,脸微微侧开。
上个月,谢相白曾说过这个月月初是他的易感期。
也就是这几天。
不知道他有没有打针,有没有提前做过准备。
似乎是感觉到刺痛,玉流光不由自主侧头,慢慢蹙起眉尖。谢相白伏在他身上,气息滚烫,闭着眼睛,齿关抵住那带着红的创口,他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往下咬。
所有力道松懈下来,他吻回那双唇,炙热的唇肉交织,发出黏密的水声。
谢相白的手探入浴水之中。
粗粝的指腹,带着不可忽视的枪茧。
宽大的掌心,足够有力。
他毕竟的单兵机甲师。
无论是精神力还是军校体测都超标合格,忽略那些病态的心理状态,谢相白怎么都算得上是一位优秀的Alpha。
青年轻喘,热气氤氲成白雾,水下波纹四起,一切的激荡都隐没在那时隐时现的手中。他闭上眼,轻蹙的眉尖下是泛红的眼皮,忽而腰身紧绷,被谢相白用力抱在怀中。
“你们还会结婚吗?”
“不会……你不用抢婚了。”
“那奥凯西.贾尔斯怎么办?”
“你希望我怎么对他?”
问题一抛回来,谢相白就闭着嘴不说话了。
他手臂紧绷,低头吻着青年白里透红的肩颈,水下波纹激烈,青年整个人都紧绷着被他拥在怀里,谢相白抽出了手,听见一声好听的惊喘,看着流光眼尾溢出的晶亮水色,透着糜艳,于是吻住他的唇,再次没入那闷热的潮湿之中。
许久。
“我会和奥凯西说清楚。”
谢相白声音嘶哑,“以前怎么样,以后就怎么样吧。”
他不想去想那些了,维持现状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玉流光低头穿着衣服。
闻言,他不置可否,神情没什么变化。
谢相白安静地一动不动。
衣服全部穿好后,玉流光当着谢相白的面拨通了奥凯西的电话。
“这么快就醒了?”光脑那头是奥凯西沙哑的声音。
今天这一出,几乎没有人心情是好的。
谢相白是这样,奥凯西更是这样。
他才是损失最多的,一个宁不非搅合,即将已婚的身份就没了。
“嗯。”玉流光没解释自己没睡,在谢相白的凝视下,他垂眸拎开滴着水的发丝,手指捻着发尾,声音清凌凌地澄澈,“婚礼的事你怎么处理的?”
谢相白上前,为他擦拭贴着颈的湿发,在这个视角下,他再一次看到雪白颈侧印刻着的红痕创口,手指不由自主抚摸上去,轻轻揉弄。
奥凯西哪能想到这时候他身边还有第二个人。
“我告诉他们,婚礼无限延期了。”奥凯西坐在哈里森宫中,注视着走里走去的家政机器人,因为喜事,这些机器人都戴上了红色礼带,插上了花束,象征喜气,现在这些颜色反倒给人嘲讽的感觉,奥凯西心头被什么堵住,眉眼郁郁,“你满意这个处理结果吗?我是按照你的想法来处理的。”
玉流光:“想听实话?”
奥凯西答:“……想听你骗我。”
谢相白的手指始终贴着他的颈侧,微微揉弄,没有松开。
眼睛则轻垂,静静凝视着他的光脑。
一共只有两个答案,可青年都没选,而是放轻了声音:“那就这样吧,结婚这件事当不存在,你之前易感期太冲动了,现在冷静下来你好好想想。”
光脑那头久久无声。
“没有宁不非也会有其他人。”
他的声音放得更轻,所以某个瞬间听起来会很温柔,像情人间的暧语。
可内容却和温柔背道而驰。
“我们其实不太合适,奥凯西。”
【提示:气运之子[谢相白]愤怒值-10,现数值 80。】
【提示:气运之子[谢相白]愤怒值-5,现数值 75。】
长久的死寂,久到光脑都快要熄灭,奥凯西终于开口了:“我们亲热的时候你怎么不这样说。”
“我们不合适,那你和谁合适?”
“你想选择谁?”
“那么多追求者。”说到最后,奥凯西径自喃喃起来,“选谁都行,就我一句不合适?我们上辈子是不是有仇,流光?否则你怎么会从小到大都看我不顺眼,不和我讲话,你出生那段时间我是去看过你的,哪个大人抱你你都不哭,只有我,手刚伸出来你就开始大哭,不肯让我抱,小时候的事我很多都记不清l,只有这一件事,到现在我都记得那个瞬间的感受。”
委屈,茫然,不高兴。
他那时候不知道,这些情绪他会在这个人身上反复体验,又死都不想放手。
作者有话说:十二月必定重新崛起
第84章
奥凯西其实不喜欢讲这些话。
他不是很习惯把自己的心意剖出来摆在外面,也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得到一句不合适。
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两厢无言,令人疑心光脑是不是已经彻底熄灭时,青年的声音才响起,“我要继续休息了。”
奥凯西看向外面,不说话。
“改天我会去泊蓝宫拜访伯母,到时候再聊。”
“……”奥凯西放下手。
他回答“嗯”,除了这个字也没别的能回答了,易感期还有借口发疯,现在却只能维持清醒。几秒后光脑熄灭,Alpha放下手一个人在原地安静许久,站起身在自己亲手布置的婚礼现场走了一圈。
费事一个月,上到装潢选定下到小花摆放的位置,全是奥凯西亲自选定的,他这辈子没有这样细致地做过一件事,可惜到最后也能没物尽其用,这些精致的装潢只得到一句:“拆了吧。”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沉默数秒,继续对旁人说:“全部拆了,复原。”
工作人员讶异,联想到上午发生的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照办。
于是这项繁杂的工程没有余地拆的拆,扔的扔,一切复原,没有多久就利落地展现在了奥凯西眼前。
临时搭建的看台拆除。
宫殿内颜色鲜艳的装潢、排列撒花的机器人、重拍无数次的照片……全部拆除,所有的一切都被拆除。
顷刻之间,哈里森宫又变回了原样,冷冷清清,大得空旷,大得吓人。
把守的护卫队尽数离去,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格外空旷,风声呜呜呼啸,将别在墙面的小花吹下来,在地上孤零零滚了一圈,像在借着风哀叹自己的短暂。
奥凯西转身。
他听着那些嘈杂的噪音,下颌紧绷,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最后,他擦了下眼睛。
压住泛酸的鼻腔。
——
谷漪从哈里森宫回来,知道流光在休息,所以特意等到夜里晚饭时间才和他见面。
原本要说话,可谷漪看到后一步流光出来的谢相白,表情一下变得微妙。
玉砚尘这个点也在家。
看到谢相白,他和母亲几乎是同样的表情,眉心隐隐抽动,压着唇。
是谢相白扰乱了婚礼,还是另有其人?
“伯母,伯父。”谢相白道。
谷漪回神,把那些微妙的心情掩藏得很好,颔首道:“嗯,坐。”
平时一家人基本聚不到一块,为了效率,大部分时候他们并不会吃营养液之外的食物。
今天难得都在,谷漪就叫人来做了一顿。
丰富的菜色飘着香,有谢相白在,谷漪的一些话不好说,所以这顿饭吃起来异常安静。
饭后,谢相白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清俊的脸色没什么表情,安安静静,谷漪只好叫来家政机器人,吩咐:“收拾一间房出来。”然后转头对谢相白道,“你很久没来我们家做客了,有需要的跟他说就是了。”
谢相白点头:“麻烦了。”
“不用客气,你跟流光是那么多年的好朋友了,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谢相白抿唇。
朋友,他道:“嗯。”
什么都做过的朋友。
——
夜里,谢相白回了房间。
谷漪想了一天,终于找到机会问流光白天发生的事,“你没有受伤吧?是谁把你带走了?还有和奥凯西的婚礼……流光,这些人中,你有没有哪个有好感的?哪怕一丁点好感也行。”
说起这事,谷漪就头疼。
感情方面的事她自己也一窍不通。
她和流光父亲的感情顺顺利利,没经历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她的孩子似乎生来就带着特殊的魔力,小时候上启蒙班就是所有小朋友的中心,哪怕再低调,再安静,只要一开学小朋友们就会自动把流光围起来,手里有什么送什么。
就像手里拿着棒棒糖上供的骑士。
长大后更甚,围绕在流光身边的人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儿,而是有权有势的成年男性,很早的时候谷漪担心过流光会受伤,可几年下来,她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当初的想法到底是有多多此一举。
别说受伤。
这么多年看下来,她这个做母亲的,甚至不清楚流光到底有没有真的喜欢过谁,他带过谢相白回家,也带过谈清峥、蔺际。人家带对象回家都是关系稳定的意思,代表大概率会走下去,他不是,他带对象回家只是带对象回家而已。
每次父母两人以为他们要修成正果了,可啪的一下,又突然分手了,流光换人的速度倒不快,是正常恋爱流程,就是分的太过突然,毫无预兆,令人反应不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连下一个都谈上了。
她这个旁人都觉得反应不及,更别提是和流光谈过的那几位。
玉流光先回答了她关心自己的问题。
然后才顿住,思考“有没有哪个有好感的”这种问题。
他若有所思,卷翘的睫毛微微低垂着,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谢相白的地标在我附近吗?】
系统检查后:【……在,在你三米外,那个花瓶后面。】
预测没出错,果然在偷听。
玉流光重新掀起眼帘,没看花瓶,只是望着虚空状似认真思考,半晌后慢吞吞点头:“有好感的,有的。”
谷漪看着他,怔住。
她是真没看出来,“谁?”
问的时候,几个大名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滚动。
“谢相白。”
【提示:气运之子[谢相白]愤怒值-10,现数值 65。】
【提示:气运之子[谢相白]愤怒值-10,现数值 55。】
一堆翻滚的名字定住,定在一个谷漪意想不到的人上。
“谢相白?”她匪夷所思。
吃饭的时候她完全没看出来。
还以为会是蔺际,或者他那个谈的最长时间的同性beta谈清峥。
“嗯。”玉流光似乎在思考什么,要不要多说一些话,增加可信度,片刻后,他含混不清地说了些有些微妙,叫人误会的话,“我跟他……认识十一年了,他的情况比较复杂,性格也有些问题,但是。”
无人注意的角落。
大型花瓶落下的阴影倾斜在墙面,将谢相白颀长的身形笼罩在阴影中,他望着不远处,表情看不分明,手无声无息抓着花瓶里栽种的树枝。
树枝上有刺,他却像感受不到,抓得紧紧的,凝神去听。
但是什么?
“但是什么?”几乎是同时谷漪问出谢相白的心声。
“但是毕竟在一个寝室住了那么久,培养了感情基础,我们也一起经历了很多。”
玉流光声音轻飘飘的,谢相白在他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此刻说这句话的神态。
几分真,几分假。
“所以很难分割开。”带点叹音的语气,“可我和他这样的状态持续太久了,有时候我也会茫然,会想,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分不开,在一起又是重蹈覆辙,让人觉得很累。”
他真的想过这些吗?
谢相白靠墙站着,忽然很想去看他说这些话的神态。
可他太了解自己,就算看到了,恐怕也会给自己找无数个借口,去相信他说的一切。
——或许就是真的呢。
他没有理由在谷漪面前,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假装对另一个人有好感。
半晌后,客厅的声音消失。
倒在墙面的影子被无限拉长。
门开后,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青年看见他眉眼轻抬,谢相白看着他的脸,什么都没说,俯身过去吻他。
唇肉贴合,气息交缠,青年被他俯身带去的力度招惹得退了两步,脸被一只手抚着,粗粝的枪茧轻轻划过,留下一阵颤栗,他被压着唇,眸子清明,声音却被吻得带点含混,“……干什么。”
谢相白不能说自己在偷听。
他也没打算说,唇间沾黏着热气,捧着玉流光的脸吻他,边吻边说:“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回学校好不好?玉医生。”
玉流光被他半吻半带地坐到了桌上。
这个吻几乎没有离开过,湿热绵密,他半张开唇喘息,肤渴症带去的影响侵扰了软白的眉尖,气息短促,蹙眉说:“我本来就在那工作。”
“我知道。”
“我们是在那恋爱的。”
“就回去看一看,走一遍以前走过的路。”
谢相白分不清客厅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只当是真的。
所以要修补这份感情,回到最初的起点。
玉流光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有说什么,可也没拒绝。
那就是答应了。
谢相白眉骨上的青筋微跳。
他用力含吮近在咫尺的软唇,侵入其中,直到吻得嘴唇都发麻,才敢用那双眼睛和他对视。
眼前人几乎像是被亲蒙了。
原本清凌凌的狐狸眼被软化成一滩水雾,眼尾浸染着生理性水光,腮颊带着坨红,望着他,和他对视,像在看他,又像在放空。
这里毕竟是玉家。
谢相白不能深入,但可以伺候他,让他挂在下眼睑上凝聚的泪珠从脸颊滑下来。
他握着他的手,矮了高大身躯,唇舌逼近用力,直到脸上被砸了一滴泪,抬首时如愿以偿看见青年垂眸望着自己发呆的模样。
不管那些话是真是假。
但这一刻,谢相白觉得它是真的。
冷清清的人在这时候也会很有温度,很好接近。
靡丽的白玉兰香盛放,又一滴泪砸了下来,好听的声线几乎是隐忍着,才让那发颤的声音不那么明显。
谢相白擦去额上被滴的那滴温热的泪,放松了喉咙。
第85章
这一夜,谢相白在玉流光的房中睡下,做的最过分的事也只是用手和嘴。
直到天蒙蒙亮,玉家的庄园笼罩在一片晨雾之中,四下安静,谢相白才放轻脚步溜回自己房中。
没人知道他昨晚是在玉家二少爷的房中度过的。
清晨起来,谷漪看到谢相白还问他是吃营养液还是准备些饭菜。
谢相白掀起眼帘,若无其事道:“营养液就好,谢谢伯母。”
“不用客气。”不知道是不是谷漪的错觉,她觉得谢相白今天心情不错。
虽然依然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可给人的感觉和昨天很不同。
昨天的谢相白安静得像是心死,恐怕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掀起波澜,可今天,他上上下下给人的感觉都有了微妙变化。
说不清,可谷漪能确定他和流光昨晚说通了什么。
谷漪心下叹气。
如果最后是他……奥凯西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她和王后是多年的好友,出于常人的反应,她当然是更希望好友的孩子和流光在一起,毕竟知根知底。
而且谢相白听说还不是他们帕洛神星系的人。
谷漪坐了过去,流光还没下楼,她便和谢相白聊,“我记得你是单兵机甲师?最近不忙么。”
眼前是流光的母亲,谢相白回答得谨慎,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无所事事没事业心。
他斟酌地轻声道:“阿瓦隆快和帝国签订百年停战协议了,这段时间我们队没有事情。”
加上前段时间受伤,谢相白算是带伤休假中。
虽然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可碰上停战协议,队里始终没叫他回去,代表确实很有空闲。
谢相白没说后者。
谷漪点点头,“原来要停战了,打了那么多年……昨天我就想问,你手是怎么回事?”
谢相白藏了下手。
他又顿住,低头扫过掌心狰狞的创口,新痕添旧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不小心伤到了。”谢相白道。
看他没多说,谷漪自然也没有多问。她转开视线,忍不住去想流光怎么还没下来。
流光的作息一直很稳定,可今天却晚了至少一个小时,并且到现在看着都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昨天是不是被吓到了……”
谷漪喃喃,想到他在婚礼上被带走,又折腾那么久,肯定是疲倦了。
谢相白听到这句轻喃,不由自主蜷缩手指。
他想到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青年抓住他的头发都难忍轻颤的手指,抿紧唇,尽量装作若无其事。
又一个小时,青年终于从门内出来。
浑身上下已经收拾齐整,昳丽的眉眼看不出丝毫异样,谢相白坐在沙发上注视他,脑中想的却是昨晚他咬着下唇望自己的模样。
此刻黏答答的旖旎气息尽数散去,他又变回那个高岭之花,眉眼转动间尽是矜持。
谢相白起身站了起来,“伯母,有时间我再来拜访您。”
谷漪也起身,“这就走啦?”
“嗯。”
“我下午有课。”玉流光侧头说,“就住在学校了。”
也就是今晚不回来。
谷漪点头,将他们送了出去,她自己也忙,今天空了一天出来,是因为王后邀请她到泊蓝宫聊天。
那么多年的好友,谷漪当然知道她想聊什么,无非就是孩子的感情问题。
她想到谢相白今天给人的微妙改变,叹了口气。
——
现在整个帕洛神星系,没有人不知道王室那莫名其妙取消的婚礼。
除了有邀请函的宾客外,媒体也始终关注,几乎是王后将时间延后的消息一散播的同时,整个星网板块都被这件事占据。
军校同事们好奇得抓心挠肺,想知道内幕,为什么要延后结婚时间,为什么把婚礼现场拆了,为什么……
非常多为什么。
可他们苦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的八卦之欲都快溢出来了,却没人敢问一句。
总觉得这事涉及到了王室辛密。
加上青年平时不和他们聊这些,所以不敢贸然问,怕冒犯到他。
玉流光似乎没有发现办公室涌动的浮躁,仍然有条不紊准备着下节课需要用到的教材。
片刻后,他带上书去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忽然想到什么,侧头道:“等会儿有个人会来找我,如果你们看到他,麻烦跟他说一声我在上课。”
有人找?
同事们不约而同默认是奥凯西,你一言我一语道:“小事,包的。”“快去上课吧,要迟到了。”
眼见那抹身影消失,他们坐下来开始聊。
“来的会是奥凯西殿下么?你们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到银耀星系参加医学活动,帝国的飞艇大喇喇停在人家帝国的广场上,还带走了玉医生,然后没多久他们就要结婚了。”
某个同事表情微妙,“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么大的飞艇,还带着我们的国旗……实话实说,我当时觉得我们这些人要完蛋了,要被银耀的帝国以某种罪名扣住,幸好大家还是文明人。”
“是……可也就是太文明了,玉医生都没跟奥凯西殿下计较。”某个同事嘁了声,眼睛转动,语气怪溜溜的,“感觉他被奥凯西殿下强迫了,不然怎么会答应结婚……幸好婚礼取消了。”
同事们对视,不再作声。
没多久,一道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最先注意到的同事哎了一声,推推身旁人,大家才齐齐看去,原本以为是奥凯西到了,所有人脸上都已经浮现了社交属性的假笑,可站在门口的却是老熟人,谢相白。
谢相白曾是单兵机甲系的学生。
年龄比他们小一轮,不过四舍五入也算同辈,毕竟在这里人均年龄五百岁,没有人会在二十六七岁就结婚,玉医生除外。
谢相白曾经还在校念书的时候,就经常跑医学系来找流光。
连带着他们也对这位被冠以天才名号的单兵机甲师熟悉起来。
现场诡异寂静。
……不是奥凯西?
是谢相白?
面面相觑,没人作声。
谢相白知道流光的办公位。
他在门口扫了一圈,朝着靠窗位置走去。
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谢相白面不改色坐下,顺手拿起了流光的笔。
仿若没注意到周围的视线。
同事们收回视线,似乎因为这个多出的外人,所有八卦都只能遏制在喉咙里,他们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安静,谢相白自己是个向内的性格就算了,他们又不是,不是,怎么突然都不说话了?
这股诡异的沉寂持续了一段时间,终于有人先憋不住,回头蹭蹭对谢相白说:“玉医生让我们告诉你,他去上课了,让你等会儿。”
谢相白正在翻阅流光用来上课的人体解剖教科书。
闻言,他抬了下眼睛,若有所思点头,“嗯。”
于是周遭又变得安安静静。
同事们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对视了,谢相白在这怎么了?难道就不能聊天了吗?怪的很——他们纳闷地收回视线,余光忽然注意到门口多了个人。
高大的Alpha带来的存在感难以忽视。
是他们原本以为要来的人——奥凯西.贾尔斯。
奥凯西站在门口盯着霸占流光位置的谢相白,面若寒霜,气势汹汹 :“你怎么在这?”
众人:“……”
得,这下集齐了。
火药味蔓延,谢相白听到声音却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看了过去,迎上奥凯西几乎喷火的黑眸。他平平静静反说:“我和流光一起来的,应该是我问你。”
奥凯西:“你说什么?”
大步上前,奥凯西说:“一起来的?你昨天去找流光了?”
同事们纷纷站了起来,往门口冲。
Alpha的信息素对同类来说带有天然的屏障。
这层屏障会带着愤怒、领地意识、占有欲,化成一道看不见的压力,沉压压地坠在所有精神力等级不如他的Alpha上。
同事们几乎顷刻间感受到那股令人喘不过气的苦涩松木香。
这种压力不亚于帝国和阿瓦隆持续上百年的战役,实在不适合他们这些中等Alpha,脚步声错乱,背影匆匆,霎时间办公室就只剩下二人。
谢相白的精神力从不比任何人低。
他不惧奥凯西,甚至站起身,信息素无形之中在反制,奥凯西越是面若寒霜,他越是神情不变,“是,你又能怎样?”
一股血气直冲冲上涌至大脑。
奥凯西几乎要忍不住一拳砸在谢相白脸上,可他来这里不是来打架的,更不是让玉流光看自己打架的,他垂在身侧的手紧压,藏在衣袖下的手臂青筋条条凸起,咬字很重,“需要我提醒你吗?我是流光的未婚夫。”
谢相白说:“昨天流光跟你说婚约取消,我应该没听错,那就是你记错了,奥凯西.贾尔斯殿下,我重复一遍流光当时说的话,他是这样说的‘那就这样吧,婚礼这件事就当不存在’,你记起来了吗?这句话的意思是……”
血气已经淌入四肢百骸。
被那股冲动裹挟,奥凯西蓦然出拳。
——
课刚结束。
刚走出教室门,玉流光就被迫停住脚步。和往常一般,无数学生涌了过来,指着一些他提过无数遍的知识点说没听懂。
声音此起彼伏,叽叽喳喳。
玉流光垂着眸,目光掠过那位同学指着的位置。
他淡着表情,正要说话,忽有老师冲过来驱散了人群,着急地对他说:“奥凯西殿下来了!好像要和谢相白打起来了!”
奥凯西?
玉流光皱眉,拿着书往办公室走。刚到走廊他就听到奥凯西沉压压的嗓音,像是含着血腥气。
快步往门口看去,二人具是正常,看不出打斗过的痕迹,可奥凯西似乎忍无可忍,对着谢相白抬起了手。
谢相白站的位置可以看见青年。
他略眨眼,一动不动,“砰——”一本厚厚的书飞过来,精准地砸到奥凯西的抬起的手上,立刻在上面划出一道淤青,将他出的拳砸歪。奥凯西看着自己的手背,面若寒霜回头,“谁——”
看见玉流光,他的声音一下戛然而止,手放了下来,憋了一肚子的气,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自己大概是被怨气冲昏了头脑,才会这么没理智,才会被谢相白这明显是挑衅的话利用。
奥凯西僵硬着脸,看着谢相白越过自己的背影。
他站在了流光身侧。
这个站位,仿佛他们是什么互相有意思的情侣,而他是那个处心积虑搞破坏的恶人。
可明明他才是流光从小的未婚夫。
奥凯西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那年知道流光在军校恋爱时,他也和谢相白起过冲突,所以短暂的嗡鸣后,奥凯西沉住气,对刚才发生的事避而不谈,只道:“给你发消息你不回,我才来找你的。”
“我没打算回。”
奥凯西骤然凝视他。
“昨天说清楚了。”玉流光垂了下眼,不和奥凯西对视,“以后保持距离,除非是重要消息,平时减少聊天吧。”
奥凯西:“你——”
凭什么?为什么?
奥凯西骤然上前,谢相白往青年身前一站,两个Alpha用眼神无声对峙,奥凯西迫不得已止住步子,阴晴不定地看了谢相白两秒,转而对他身后的人说:“所以这是你最后的选择。”
玉流光伸手。
他扯了一下谢相白身后的衣角,似乎叫他展开,随后轻描淡写对奥凯西偏头,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提示:气运之子[谢相白]愤怒值-10,现数值 45。】
【提示:气运之子[谢相白]愤怒值-10,现数值 35。】
谢相白知道自己这时候不应该出神。
可任谁发现衣角被玉流光抓住,都很难克制发散的思维,往后伸去牵他的手。
从手指握到手心,然后整个牵在手里,手心相贴。
他说: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梦境。
这个梦境从昨天开始变得深不见底,一层又一层,找不到清醒现实的出路,又或者——这就是现实。
大脑嗡嗡,难以平静,像是有一个圆锥对着大脑敲击。
奥凯西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他不该问,不该来,可他理智得太晚,得到那句“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后才后知后觉,不应该再继续聊下去。
否则还能听到什么刻薄的话已经没有预测了。
奥凯西离去,同事们心有戚戚回到办公室,出于对顶级Alpha的畏惧,他们总觉得这办公室里还留存着奥凯西的精神压力。
“今天还有课吗?”
“晚上还有一节,现在可以回寝室。”
谢相白停住脚步,转头看了一眼他们曾经居住过的“思德楼”那是单兵机甲系的宿舍,流光是唯一一个被安排在那居住的医学生。
他不再好奇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宿舍安排。
只当是缘分,是宿命。
“去思德楼吧。”谢相白说,“去我们以前住的地方看看。”
玉流光关上光脑,侧头对他道:“嗯。”
思德楼现在住着其他届的单兵机甲生。
空荡荡的广场上有机甲在飞来飞去,是机甲生在练习实战操控,有一年他和流光也在那里这样试过,流光操控他的“银虎”,他操控在学校购买的民用机甲和流光进行实战试炼。
他记得自己操控着机甲,被流光操控的“银虎”击到地面的感觉。
他又一次想到,流光应该当机甲师的。
没有对医生有意见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中才能更好地释放流光所有的天赋。
作者有话说:今天不用补!十二月了重新崛起
第86章
思德楼最终还是没有去成。
军区总医院临时联系到玉流光,说有一场手术需要他帮忙,他在和对方交涉时,谢相白就安安静静在旁听着,听到“他指名道姓要你来”这句话,谢相白感到耳熟地蹙起了眉。
——这个理由,他前不久也用过。
只是流光不是什么人说这句话都会去的,他那次这么强迫医护练习流光,是因为占了八成的把握,流光会看在两人这么多年来的感情份上为他做手术。
谢相白盯着他的光脑,又错开视线,抬眸去看他清丽的狐狸眼。
玉流光如他所想那般,拒绝了对方,“我现在在学校,如果手术紧急到需要我去做,那么时间赶不上,如果没那么急,就更不需要我来了。”
对方为难:“我知道这要求无理取闹,我很理解,可玉医生你是没看到这个人,他伤成这样都有力气避开麻药剂,甚至还动手打坏了一个手术机器人,如果不是同事躲得快,恐怕人也受到波及……”
沉默。
玉流光转头,若有所思,“我跟谢相白商量商量,等我几分钟。”
对方怔住,脑子里反应不过来这事和谢相白有什么关系,为啥要和谢相白商量。
虽然不懂,但他还是下意识点头应好,听到这句话站在一旁的谢相白也怔住,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双掠过来和自己对视的眼瞳,心中的滋味无法用语言形容,“……你如果想去,那就去。”
他怎么左右得了他的想法。
电话还挂着,青年垂眸把光脑的声音关到最低。
随后朝他走近,有风随着走动涌动,将那浅淡的白玉兰香味拂来,萦绕在谢相白呼吸间,就像贴着青年颈啄吻。
距离变得很近。
谢相白在某个瞬间,适宜地想到昨晚他和谷漪的对话。
他已经忍不住,要完全相信那些话了。
【提示:气运之子[谢相白]愤怒值-5,现数值 30。】
“我没什么想法,去不去都行。”
声音拉回谢相白的思绪。
玉流光站在他跟前,长发被风吹的微飘,有的吹在脸上,他用手拉开时,谢相白的眼睛完全控制不住停在他的一举一动上,仿佛时间都变慢,以至于他没太听清他的后半句话。
“你说,去不去?”
回神时,只来得及听见这句。
风停了,谢相白看了眼四周,没有回答,只是问他:“可以接吻吗?”
玉流光似乎感到讶异,为这句突然的话。
细柳似的眉微挑,谢相白不用等到回答,便抬步靠近吻住了他的唇。
广场距离这里两百米,机甲碰撞的哐当声次次震耳,风声再次大作,谢相白吻着他柔软的唇,抬起手捧住他的脸,按住那些拂过他脸庞的黑发,加深了这个吻。
心脏剧烈跳动,他和这双眼睛对视,间隙说“那就去吧,好歹是救人。”
开始装起大方了,谢相白这么想自己。
他哪里是在意他人生命的良善之辈,哪里是什么大方的伴侣,他本质和奥凯西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占有欲极强的卑劣的Alpha。
只是那个瞬间,他回想起曾经和流光光明正大恋爱的那段时间,他极少反思,可也知道这段恋爱中自己的问题大于远流光的问题。
如果不是他喜欢无孔不入地确定流光的位置,检查和他人的聊天记录,流光也不会渐渐对他没了耐心。
所以要改。
听他回答后,玉流光抬手拉住他的手腕,似乎要将他贴住自己脸的手拉下来,说些什么,可谢相白没许,反而加重这个吻,带他一步步靠住几米外的墙壁,抚着他的脸颈,呼吸炙热交织,加深这个黏密的吻。
唇肉贴合,吻得细碎的声音藏不住,青年渐渐松开攥住谢相白腕骨的手,眼尾洇着不明显的水色,不轻不重回应他。
谢相白呼吸变重。
如果这里不是在外面——
许久。
总星的天空变灰了,风时大时小,光脑提醒一个小时后有大雨降落,温度降低,注意添衣。
前往总医院的飞艇停在军校门口,玉流光上了飞艇,站在门口,高空的风更大,他垂着泛着不明显红意的眼皮,声音被风吹得轻飘飘,从上至下落入谢相白耳里。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医院。”
谢相白站在伸缩梯旁,只要点头就能踏上去。
“循序渐进。”玉流光没头没尾地说,“你不用违心。”
谢相白盯着他,过了几秒轻声说:“不用,到时候手术结束联系我,我去接你。”
玉流光:“真的不用?”
谢相白顿住,犹豫。
他肯定是想跟着去的。
可他才说了不用。
有的时候,谢相白觉得他是知道自己不会答应,才肆无忌惮再问,这段拉扯他不是主导者,所以停顿那么几秒后,谢相白还是点头,“嗯,快去吧,下了手术就给我发消息。”
“好。”
飞艇门口,青年望着他,露出微笑。
柔美乌黑的长发被风吹到颈前,他用手捋开,往后退了一步,谢相白再看不见他,飞艇舱门缓缓闭上,伸缩梯回到抽屉飞艇下方的内。
吐出一口气,谢相白转头看了眼军校大门,一动不动几秒,又扫过眼前的车道。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而去。
——
“玉医生,这里。”
“他脾气有些不好,不过你们好像认识,应该没什么问题。”
“叫什么?”
“问了,他不说话。”
“调取患者数据呢?”
“面容识别了,帝国数据库没有他,可能不是本地人。”
换好衣服,该了解的也都了解了。
玉流光推门而入,掀起眸。
……很难形容。
宁不非能伤成这样。
患者坐在床边,身上血迹斑驳,腹部血色最深,初步可以看出来中了不少子弹,可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痛,若无其事地坐在床边,连脸色都没有改变。
对别人来说很荒谬,但放在宁不非身上也正常。
毕竟他不是人,这具身体还是他自己捏的。
甚至是他捏的第二具了。
玉流光关上门,看了眼三位助手机器人,房间除了他以外,就没有一个世俗意义上的人类。
看这架势,他觉得宁不非就没打算治病。
“终于来了。”
宁不非幽幽出声。
“你看起来不需要治。”玉流光站在他一米远的位置。
“谁说的。”宁不非抬起手,非常糟糕,他的人类手已经抬不起来了,于是宁不非转而将触手放出,拎起自己的手给他看,诡异的一幕。
“蔺际伤的。”宁不非继续用幽幽的语气,铜色眼瞳诡谲地闪烁,“不得不承认,我还是技不如人,蔺际这个人类阴谋诡计太多了,如果以身肉搏,现在变成这样的就是他。”
很可惜。
这位阴谋诡计的人类始终没有离开他的战机。
反而用人类的战术,调动了无数军队,坑害他。
宁不非说:“我们这支种族向来是记仇的,我会在将来某天杀了他,报仇,流光,你会为他心疼难过吗?如果会的话,我可以考虑将这场报复的时间拉长一些,长到你忘却他。”
“躺下。”
玉流光从助手机器人手中取来工具,对他的话无动于衷,淡淡道:“给你取子弹。”
“……”
宁不非躺下。
麻醉剂都没有,宁不非也不懂,就这么看他给自己检查伤口,取子弹。
他的手套被血迹弄得血迹斑斑,宁不非边看边问:“这场手术需要多久?”
“不知道。”
玉流光垂着眼眸,“你不是人类,如果是的话现在已经没了,所谓的治疗就是走个流程,如果你想的话,现在就可以脱离躯体,再捏一具人身。”
抬起眸,扫宁不非一眼,“而不是给我增加工作量。”
宁不非眼瞳闪烁。
“给我治吧,玉医生。”
他像在回忆,“记得当年你和谈清峥见面吗?其实我也在附近,我是来杀他的……结果他先被炮弹伤到,我看见你给他做手术,就一直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你的手会放进我的胸口里,给我检查心脏,或者换成机械的,你知道我们异种的示爱公式的……你对他的手术,太符合我们异种的示爱公式了,我觉得他当时一定很爽。”
“……”
玉流光按住手下的伤口。
血泊泊而下,宁不非这个异种愣是被他按得脸色苍白不会说话了,整个人看起来死了有一会儿。
“爽吗?”
玉流光垂眸看着他,宁不非转动眼珠,像在缓什么,半晌说:“我收回那句话,你们人类的痛觉神经真发达。”
手松开,玉流光摘下血淋淋的手套。
他不打算继续手术了,创伤太深,没得救。
毕竟是蔺际出手。
哪怕蔺际知道宁不非死不了,可也不会收手。
他做指挥官多年,最知道怎么对一个人下死手。
“自己重新捏个身体。”他转身朝外走,走到门口回头道,“没救了。”
同事等在门口,刚好听到这句没救了。
啊?同事想到宁不非几十分钟前还跟没事人似的弄坏医护机器人,一时面露恍惚,和别的同事一起飘到手术室中。
那个嚣张的病患,此刻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当真没了呼吸。
不是,怎么就那么突然?
另一半,宁不非脱离了这具死亡的躯体,跟着青年飘走。
他心情不虞。
捏一具人类的躯体并不算容易,至少需要浪费他一个月的时间,找材料是一方面,要是想将器官捏得和以前一样,需要非常多的耐心,他当然希望自己那个位置给流光的感觉从始至终没变。
他再一次对蔺际起了杀心。
第87章
这头,玉流光回办公室洗澡换了身干净工作服。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无法忽视的浓郁血腥味,混着子弹呛人的硝烟气息,像置身于混乱不堪的战场,他知道只是错觉,可还是蹙起眉尖,眉眼间透着浴室带出来的蒙蒙水汽,衬得薄冷。
窗户打开,冷风从高楼外吹拂进来,阴云密布,要下雨了。
晚上还有课,玉流光打开光脑看了眼这场雨降落的时间,确定会在六点前停下,于是打算等雨停后再乘车回军校。
他坐回办公桌前,垂眸拿起一支笔。
总医院联系不到宁不非的家人,留在医院的尸体无人处理,按照规定,最后会统一被机器人带到另一个地区做销毁处理。
他思索几秒,往后靠在椅背上,打了内线电话给同事,清晰道:“晚上我会派人来处理这位患者的尸体,先别运走。”
同事想都没想轻松答应:“行啊。”临了又好奇一句,“你跟他认识吗?”
“不认识。”
同事讶异,“那你还……”
玉流光:“我好心。”
“……”同事挠挠头,寻思他不久前拉开手术室大门,通知他们患者没救了的时候好像并没什么惆怅之情?怎么忽然要为这位死者善后了?
总医院也接收过战场上运下来没救的战士,其中不少无父无母没亲人的,这些战士都被送往帝国陵园安葬了,玉医生就从没这样好心过,特意给谁安排后事。
挂断电话,门忽然被人敲响。
玉流光侧头看去,第一反应以为是宁不非,可很快反应,宁不非不会这么有礼貌的敲门,他最常做的事应该是穿墙而过,或者直接在墙上撕个口子放个锚点,不顾人死活地降落在锚点处。
他敲了敲记录笔,改了个猜想……蔺际?
“进。”
谢相白听到声音推开门,此时此刻外面下起倾盆大雨,他有幸赶在那之前进入医院,没变成落汤鸡。
将门合上,谢相白回头和青年对上视线,自觉解释:“你离开后我不知道该去哪,不知不觉就来医院了。”
说完转移话题,“问了你的同事,说你工作结束了,怎么样,那人手术成功了吗?”
“没有,失败了。”见是他,玉流光微抬眼眸,看谢相白还僵硬地站在那,于是手放在桌上支着脸看他,“我又没不许你跟过来,一开始就问你要不要一起,你自己说不用的,过来,坐吧。”
谢相白下意识点头,看了他两眼,却走到窗边去关上窗。
大雨封印在窗外,肆意拍打在玻璃面上,他绕到青年对面坐下,中间隔着近两米长的办公桌,一沓一沓的文件齐齐摆放,外面吵闹,屋内却静谧得和以往每个下午没什么不同。
玉流光是这场手术的主治医师,还得写份文件记录宁不非的死因,上传到总医院的资料库中。
宁不非不是人,捏造的人类躯体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人”,用不着特意编纂,他垂着眸子,随意在上面落笔一句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谢相白知道他有事,所以打算等他忙完再细问“逝者”的事。
来之前,他原本以为这位逝者,会是“熟人”,效仿他用伤口来引起玉医生的主意,让玉医生来给自己治病。
可“熟人”不会那么轻易去死。
如果都死了,就好了。
他在房间中等待,轻微按动指骨,忽然听见“——咳”带点惊呛的声音,谢相白霎时从那些想法中抽出神,迅速抬起眼睛看青年的脸色,“感冒了?”
坐在办公桌对面的青年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清瘦的身形隐没在其中,咳嗽时长睫毛会随之轻颤。谢相白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异样。
然而青年摇头,谢相白顿了两秒,给他倒了杯水放到手边,随后坐回原位。玉流光拿起水杯,唇瓣抵在杯沿,垂眸掩饰那瞬间的惊诧。
透过杯里波动的水纹,透彻的狐狸眼看向桌底。
……有人。
桌底视野中空空荡荡,光线黯淡,还是个看不见的人。
玉流光抓紧了杯子,眉尖郁郁蹙起,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宁不非。
桌面下方被挡板隔过。
确实是宁不非。异种化作人类看不见的透明形态,挤在这对“他”来说相当逼仄的环境中,“他”抬起头,眼瞳闪烁,从这个角度望着青年掠下来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瞳。
明明看不见他,可却抓捕着他的一举一动。
化作本体,宁不非的自由性显然比当人高多了。
没有人类的肢体禁锢,他肆无忌惮地隐着身形,将憋屈多天的触手放出。
黏腻湿润地勾着那雪白的小腿肚往内,缠绕一圈一圈,像被一条冰冷的蛇围困住,肌肤上带去阵阵颤栗和痒意。
不知是怎么,玉流光喉咙又呛了一下。
眼尾都飞了抹红,他放下水杯捂着颈轻咳,雪白昳丽的面容咳得出了异色,将腿往后缩,作起身状,可又被触手裹着踝骨不给动。
谢相白毫无所觉地起身绕过去,“是不是被手术影响了?正好这里就是医院,去检查一下好不好?”
他去摸他的额头,不烫,“晚上的课请假,让别的老师替课。”
玉流光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回答谢相白的问题了。
每当他想开口,桌子底下的东西就会故意抓住他的小腿肚,用触手一点一点揉捏,缠绕,他转头,蹙着眉带冷,沉默几秒说:“不用,可能是下雨降温,受了点影响。”
谢相白不放心,他的脸色看起来红得厉害,“可是……”
“我是医生还是你是?”
玉流光抬手抓过谢相白的衣襟,谢相白被拽得弯身,手撑在他身侧的扶手上,瞬间拉近的距离能看清对方细腻的眉眼,透着隐隐可见的躁郁,像在无声催促什么,谢相白垂眸看着他艳丽的唇,喉结滚动,“我明白了,玉医生。”说完这句话,吻落了下去。
这个吻最先落在唇角,然后才是唇心。炙热,湿润,紧贴,谢相白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方便深吻,想将他抱起来放在桌上,可对方似乎不肯,手勾着他的颈部不松,低声喊他名字:“谢相白。”
谢相白呼吸紧促。
【提示:气运之子[谢相白]愤怒值-5,现数值 25。】
他维持弯身的姿势去吻坐在椅上的青年,手紊乱而急促地贴着他的后颈,蹭他鼻尖,吻他柔软的唇。
白玉兰香四溢,他瘾君子般嗅闻他的气息,撬开他的唇齿,吻到那泛红的舌尖,湿润,滚烫。
鼻尖抵着鼻尖,唇上一下又一下地纠缠,碰撞。
分不清是谁的呼吸,逐渐不稳,逐渐变重,谢相白手中动作毫无章法地去褪他的衣服,被制止,他深蓝的眼瞳紧促地看着他,玉流光踩着脚下那没礼貌的触手,喘息着说:“不想在办公室。”
谢相白默不作声把他的衣襟拎回原位,让玉医生变回正经而又欲色的状态,继续这个亲密的吻。
可是只是吻怎么会够?他望着对方半眯着眼带水色的情态,喉结滚动,贴着他的唇辗转。
桌子底下,宁不非听着外面的动静扯了一下被踩着的肢体,没能扯出来。
他睁着铜色眼瞳,所有触手都停止了动静,这么看着这一幕。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本体没有人类那些精度极高的神经,所以对人类的这种姿态会免疫,而不是受到影响,像此刻一样急不可耐想去吻他踩着自己肢体的脚。
可原来他还是会受影响,他想杀了谢相白然后自己继续没完成的事,可是不行,他有九成把握自己一旦动手,玉流光一定会站在谢相白面前。
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要站在不喜欢的人那边?异种不理解人类,更不理解玉流光这么难懂的人类,他看着这幕,杀心渐起,越发躁动地握住他的脚踝。
他整个人贴过去俯身,去吻青年垂在椅边雪白的小腿肚,裤腿被触手卡着往上推,将那抹雪白暴露在空气中。细密的触感和人类唇瓣不同,而是更软更湿润的反馈,上面是亲吻,腿部也被人占有欲强地控制着,玉流光蹙着眉抓了一下谢相白的衣服,他烦透这种无法集中注意的状态,趁着换气空隙,再度地踩了异种一脚。
原本打算第二脚,可谢相白很快再次堵住他的唇,于是打算落了空。
这一次青年被谢相白抱了起来,衣摆顺着弧度上移,露出雪白纤细的腰线,被谢相白搂着从椅子坐到了他腿上,双腿岔开。
异种手中落空,瞬间飘了出来,诡谲阴郁地盯着谢相白。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
青年单薄的上身被谢相白双臂搂在怀中,唇瓣辗转,喘息,很快那些细碎的声音遮挡了窗外的大雨。
谢相白滚动喉结,凝视着眼前人恍惚的眉眼。
“你……”
轻哑的声音,又异样停顿。
青年坐在他腿上,这样近的姿势,某些轮廓的触感自然无法忽视。
他有些闷热地抓了一下谢相白的头发丝,原本想说话,可谢相白亲吻了他这么久,似乎终于无法抑制那股冲动。
炙热的呼吸顺着吻落在唇上。
而他大脑空白那一瞬,隔着衣服清晰感知到,谢相白得到了释放。
“……”
“……”
玉流光一动不动。
他呼吸短促,雪白的脸庞彻底被薄红侵占,手指仍然穿插在谢相白的发丝中,就这样,像是愣住。
谢相白甚至不敢看他,“……流光,能借你的浴室和衣服吗?”
第88章
【提示:气运之子[谢相白]愤怒值-5,现数值 20。】
临去浴室前,谢相白特意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冷风和雨丝细细飘进来,驱散了办公室内燥热的温度。
玉流光褪去了外套,过分雪白的脸庞低下,轻轻平复呼吸。过了片刻,他拨通终端,声音沉静,有条不紊叫人送一套衣服进来。
做完这一切,他回头看了眼洗手间的门,忍不住蹙眉。
【谢相白的愤怒值还剩20。】
一片寂静的环境中,系统适时出声提醒:【宁不非的地标消失了,现在不在房间内。】
猜也猜得到,他如果还在不会无声。
玉流光眉眼带着恹色走到窗边,目光落到窗外混着雾的雨幕,主星温度变换快,早上下午是两个极端,不常下雨。这场雨会持续两个小时。
他看了片刻,长睫被风吹得沾上了细密的雨珠,敛下眼瞳对系统说道:“今天把他的愤怒值降到15,剩下的就靠时间了。”
他不能一直把时间用在谢相白身上。
系统赞同道:【好。】
窗外雨渐渐变小。
雨丝飘在青年额前乌黑的发丝上,他往后躲避一下,眨眼,水汽渐渐隐去,顺手关上了窗户。
六点还没到,谢相白半个小时后出了浴室,捉着他又接了个吻,玉流光没躲,偶尔还会配合回应,就像热恋期的小情侣那样,他用手勾着谢相白湿润的发丝将他往后带,掠下的眼眸被长睫毛遮挡部分,唇瓣被吻得柔软糜红。
谢相白怔怔望着他,俨然已经彻底沉溺其中,玉流光随意擦了下脸颊上被他头发蹭到的水珠,轻描淡写说:“快六点了,我要回去上课,你如果不知道去哪的话,可以去我住的地方等我。”
谢相白下意识想答应。
然而他对于两人当初分手的理由算是深入骨髓,这理由甚至打败了他的下意识——天天待一起,太黏人了,得改。
谢相白顿了两秒,违心道:“不用,我送你到学校后回家一趟,然后……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够久了。
他兀自心想,那是十多个小时,不能见面不能接吻。
怎么都算不上黏人了,也不会让他觉得没有私人空间,觉得窒息。
玉流光俯身主动亲了一下谢相白的唇,香气萦绕在谢相白的呼吸间,还有唇上的温热柔软,他听见对方回答道:“好。”
【提示:气运之子[谢相白]愤怒值-5,现数值 15。】
咚咚咚的心跳声拍打着耳膜,谢相白有些恍惚地感应着过快的心率。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做对了。
愤怒值和预期那样降低到十五,毫无意外,玉流光神情坦然地松开他,“我先下去了。”
谢相白说:“好。”
——
晚上的课转瞬即逝,收拾完课本,回住处的路上,玉流光第二次向系统询问宁不非的定位。
他蹙起眉,却听到和前一次一样的回答,系统低声说:【位置未知。】
玉流光抿了下唇。
他有些怀疑宁不非会对谢相白动手。
良久,他说:【关注一下他的定位,如果出现在了谢相白附近就告诉我。】
系统:【好。】
军校各科教授在校内有单人寝居住,离学生寝室范围很远,周围环境清雅,寂静。
总星刚下一场大雨,雨后清冽的草香冒了出来,浮动在空气中,露水滴坠,在积水上砸出一个圆形波纹。
拐入长廊,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映入青年眼帘,严丝合缝又具有威严气息的军服,他看到这幕,脚步下意识顿住,随后继续上前。
蔺际看起来等了有一段时间了,此刻正靠在墙上低垂着头,帽檐遮住了眼睛,唯有手中反复勾着一支迷你枪支的按钮,出神许久,连脚步声到了身边都没有发现。
直到熟悉的香气飘近,他转头的瞬间,青年清冽的声音也同步而出,“蔺上将,如果我是你的敌人,现在已经得手了,你的警惕心呢?”
蔺际怔了一瞬,将枪收回原位,站直身子。他高他许多,连影子都显得磅礴,将眼前清瘦的青年完全笼罩在内。
蔺际在看他,看了几秒说:“因为信任你,所以潜意识对你没什么警惕心。”
他让开位置,将门前的位置留给他,看着他开门的动作道:“今天下班时间很晚。”
“临时开了个会。”玉流光把门打开,回头对他说,“很巧,会议内容又是随行援助。”
蔺际说:“阿瓦隆快和帝国签订停战协议了,援助哪?”
“一个小星球,不是你管辖的。”
家政机器人平行划过,对着主人说下班好,下班妙,下班呱呱——咔,被一只修长的手按住按钮,打断了接下来的台词。
蔺际看着他的动作,难得笑了下,弧度不大,随后跟着走进去,问他:“你报名了?”
“嗯。”
帕洛神星系太大了。
光是叫得上名字的星球就有数以万计,更别提那些叫不上名的,每隔一段时间各大地区的学校都会派遣专人援助,据蔺际印象里,玉流光报名过的援助活动只有三次,一次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次是在一个他印象不深的中等星球,第三次就是这次了。
小星球。
“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只有字符代码,很长。”玉流光遗憾道,“我还没记住那串数字。”
蔺际初步判断,这颗星球或许不只是能用“小”来形容,而应该用落后这样的字眼。
能和宇宙接轨的星球都会向联邦公布属于自己的名字,如果这颗星球只有代码,证明星球上没有领导人,或者领导人不愿意与宇宙接轨,只愿意做小地方的土皇帝。
再要么就是落后到连能和宇宙接轨,公布星球名字这件事都不知道。
答案是哪一者?
蔺际眉骨抬起,俊朗的面容微凝,望着他拆营养液的手,“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
那么多次援助,他为什么偏偏这次去,是这颗星球有什么特殊的,还是……有什么人在哪?
玉流光没解释。
事实上也不用解释。
如果蔺际要查,很容易就能查得到。
——那是谈清峥的家乡。
他落后而贫瘠的家乡在这些年间得到宇宙商人的金钱援助,已经起来一些了,通往帕洛神的航线不再只有一条。
星球夹缝在大星球间,战役横生,难免被波及。
玉流光是在看到援助报名单时才注意到这件事的。
他没记住那串属于星球名字的代码,但记得中间几个形象特殊的字符,当初和谈清峥恋爱时,谈清峥给他手写过星球的名字。
那时候应该算热恋中。
和奥凯西.贾尔斯完全不相同的是,谈清峥格外热衷于剖析自己,分享给他自己的一切,包括从前的记忆,生活。
他不掩藏自己童年时期的窘迫,也不夸大发迹期间的威风,那几天谈清峥给家乡转了一笔钱,用来建设基建。
因为这个缘由,他兴起给他写了自己星球的名字,那真的是一串非常长的代码,谈清峥光写就写了两分钟,其中五个特殊形象的字符肉眼可见的好看,风格特殊又简洁,所以玉流光记住了。
“我们星球没有星主。”
谈清峥那时候和他分享道:“是几个人共政,手段……一般,我出生起星球就叫这个了,名字很长。”
他写完,又将纸揉碎,“我有点忙糊涂了,跟你说星球名字做什么,这么难记。”
在援助报名表上,玉流光再次看到眼熟的字符。
上星网一搜,在宇宙地图中看到了星球定位,确定了来源。
他顺手填写了报名表。
因为是小星球,危险程度不高,报名表在会议上经过议论立刻就通过了,包括前后的安排,效率极高,前往时间在后天上午七点,落地时间在大后天下午三点。
那颗星球距离这里很远,哪怕是采用迁跃方式前往,也没法快速抵达。
蔺际见他不语,上前走了两步。
军靴踩在地面的声音很有规律,他一走近,那难以忽视的,属于男人的气息就涌了过来,明明周围还很宽敞,可玉流光站在桌边,却觉得前后左右都被人围住了,他蹙眉回头,眼前一暗,蔺际低头,燥热的掌心抓住他纤细的手腕,低声:“那里有谁在?”
玉流光:“你很了解我。”
蔺际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别往下问了。”玉流光不轻不重地把手抽出来,蔺际张开手掌,悬停在半空,看着他,“问了你又不高兴,你就当我好心。”
蔺际眉心抽动。
这么理直气壮。
他转身,青年从他和桌子的缝隙间走了出去,不算宽敞的缝隙,以至于他走过去时两人身形相贴了一瞬,甚至是……隐隐蹭到了一些。
蔺际抓住他的手腕,“那天之后我们一直没见,你都不问我一句,也不提结婚的事。”
玉流光垂下眼睫,叹气。
“我饿。”他把手里的营养液递过去,“我不喜欢这个口味,打算点一份好吃的,你把它解决了吧。”
蔺际确实注意到他刚才尝营养液时露出的微妙的神情,眉尖都蹙到了一块,衬得异常生动。他低头,沉默几秒后接了过来,“我给你做,有菜吗?”
青年回头,歪头看他。
“……”蔺际打开光脑,开始叫人送。
很显然,青年是不会在这种生活环境准备生菜的,平时都是营养液对付。
完全不会照顾自己,怎么快速怎么来。
蔺际三两下喝完沾过青年唇齿的营养液,认命地走进连主人都没踏足过几次的厨房。
第89章
作为军校战斗指挥系出身的蔺际蔺上将,下厨次数其实屈指可数。
大餐是做不出了,不过寻常平民家里常出现的家常菜他会。
当年按照正常晋升路线,蔺际毕业后是做过一年基层过渡的,虽然因为家境原因,很快就从基层调到另一个部队,从此稳步上升,离这样的生活越来越远,不过那一年的基层经历确实让他学会了不少技能。
做菜是其中最有用的一项,至少在他看来。
机器人将菜带进来,用一板一眼的机械音表示可以帮忙洗菜,蔺际拒绝了。
他打开水龙头,冷水奔腾而出的那一瞬,他忽然回头扫了眼机器人,敛眸出神。
家政机器人一经售出就可以由主人设置人性化声线,调试反应。
什么样的声音只要经过主人调试,最终都可以完美得出。包括但不限于女声,男声,童声,动物声。
玉流光却从没设置过这种可以提高生活幸福欲的东西,和机器人相处那么多年,他的机器人的性格,仍然是最刻板的出厂设置风。
青年却从不在意这些。
整个人游离得像是有一天就会找个无人知晓的星球出逃,消失。
蔺际垂眸关闭水龙头。
他想起流光做随行医生那两年,他们一个是前线指挥官,一个是后勤,见面时间屈指可数,大多是蔺际下意识想去捕捉他的身影,那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得了空就想去后勤找他。
他对他从外貌得出的刻板印象实在多。
一开始以为柔弱,可青年一张嘴却刻薄得能精准说出对方最不想听到的话。尤其是对待脾气古怪的患者的时候。
后来又因为身份,以为从医者多为良善,温和,可实际上玉医生只拿这当一份和其他别无二致的职业。
他们关系转变的那几天夜里,在蔺际看来是约会,就差捅破窗户纸,“良善”的玉医生却毫不留情、毫无语言修饰地抬首对他说:“我有男朋友了,上将,你要当第三者吗?”
那一晚月色很亮,和阿瓦隆的战役得到一周的喘息,他们也在同样的夜里见了好几次面,次次距离都比上次近。
从隔着空隙并排走,到肩并肩,到最后手背会擦在一块,就差一个人主动就能牵住。
每次在月光下对视,眼神的触碰,明明都带着缠绵的情,可他最后却说:“我有男朋友。”
那晚蔺际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只猜到或许很难看,很狼狈很难堪——暧昧了那么多晚,可他喜欢的却是个有男朋友的。
蔺际当时很想问他,有男朋友为什么还要和我单独见面,散步,聊越线的话题?为什么用那种目光看我,就像引诱?
可最后他还是没问出口。
那晚之后冷了下来,直到很长一段时间后,关系才再次有了转变。可也同样是那段时间,玉流光又换了个男朋友。蔺际那天得到这个消息切实地气笑了。
毫无空窗期留给他,他蔺际是有哪里比不上谈清峥吗?
明明在此之前,还是跟他单独见面,约会,明明又是只差层窗户纸,可就和第一次一样,他又成了第三者,被另一人拦截了那个位置。
蔺际垂眸关火。
他往外走,至少现在他得到了他的空窗期,暂时没看到有人能越过他上位的可能——走出厨房,蔺际放眼一扫,看见青年靠在窗边和人打电话。
“嗯,到家了。”
“明天见?应该可以。”
“后天我有事,要跟院里去一颗小星球行医援助,归期不定,看那边的状况。”
蔺际走近,见他没躲,于是低头看了眼他光脑联系人的名字。
谢相白,他抬起眸。
军靴踩在地面的声音规律而沉闷,没有刻意收敛,青年在他靠近自己身后时就发现了,不过没遮掩。蔺际和谢相白这种心理敏感的性格不一样,两人从始至终相处都是这个调性。
蔺际不只一次见过他和别人通话。
换句话说,蔺际的性格相对沉稳。
连易感期都很克制,不会像奥凯西那样发疯。
光脑里,谢相白最后道:“好,我刚刚测了血,易感期快到了,最近我就……”
接下来的这句话,对谢相白来说太违心了,可为了证明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他还是压着喉咙生涩地违心道:“最近这段时间,你专心忙,我渡过七天易感期后再联系你。”
玉流光顿住,唇瓣微动,声音经过光脑处理,听起来有些柔软泛轻:“你确定自己可以吗?”
谢相白:“可以!”
他的声音加重后,又短促地压低了声音,“可以的。”
玉流光:“需要我寄衣……”
嘟的一声,一条伸长的手臂从后方袭来,按在他光脑展开的虚拟屏上。
电话被挂断,玉流光垂眸看了眼蔺际顺势抓住自己的手,回头。
他不语地看着蔺际,脑袋不明显偏了偏,示意解释。
蔺际沉默几秒,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问出一句,“你和他复合了?”
玉流光:“没有。”
没有?说话像在谈一样。
虽然他最后那句话没有彻底说完,可任谁做完形填空都能猜出来,很明显,他要说的是“衣服。”
谢相白要来易感期了,所以他寄一件衣服过去帮他,毫无第二性别意识——尽管他是 beta,不是 Omega。
可面对他,没有人会压抑钻牛角尖的本能。
蔺际别开眼道:“你对他挺好的。”
说完静了一秒,转而又问:“怎么不给我一件?”
玉流光反问:“你什么时候易感期?”
蔺际转回视线看他:“……三个月前刚过去,我打了五针抑制剂,七天没进食,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发消息不回。”
他没有控诉的意思,语气就和他人一样沉稳,俊朗的眉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青年,叙述的语气:“那几天我在想,你是没看到还是不想回,最后我说服了自己,你是没看到,但我知道你是不想理我。”
玉流光不说话。
三个月前,按照时间线他还没回这个位面。
那时候他的任务还是挣愤怒值。
见他安静,蔺际也不说话了,回到桌前让他吃饭。
“你脾气很好。”玉流光评价说。
蔺际道:“只有你这么评价,我手下那些兵平时看到我都躲。”
也确实只有他能这样评价。
因为对外和对内,蔺际是两个性子。
对待下面的兵,作为指挥官需要树立完全的威信,让人畏惧、信服,以达到说出的任何一个策略都没有质疑的地步。
对于玉流光,蔺际生不出任何气。
他怕对方反而比自己更生气,如果吵起来,搞不好还会看到对方的眼泪——蔺际受不了这种东西,看不得他的眼泪,有时候在床上也是这样。
这顿饭结束后,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了,玉流光问蔺际是留在这,还是有事离开?蔺际将碗拿进厨房,后续的处理工作就交给家政机器人。随后他才回头看他道:“我能留在这吗?”
“别反问。”
“留。”
蔺际打开光脑,叫人送来换洗衣服,没多久就看见玉流光坐在沙发前,重新打了电话给谢相白,这次他没有伸手掐断他电话的意图,而是靠在墙边,安静地看着他和谢相白对话:
“可以给你寄一件衣服。”
谢相白在电话那头含蓄地提问:“什么部位的?”
“……你想要什么?”
“想要……”谢相白安静了几秒钟,是去发文字给玉流光了,随后蔺际才继续听到他的声音,他说的是,“流光,给你发了条消息,你看看。”
蔺际转头,俊朗的眉目往下压了压。
他是Alpha,该有的占有欲,该有的卑劣欲一点不少,只是年长流光太多,一直以来的形象又都是沉稳成熟的,让他毫无风度地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抓着青年质问要寄什么部位的衣服,对蔺际来说很难做到。
恐怕玉流光也想象不到他这个样子。
可占有欲像是子弹一样在他的胸口和血肉内肆意妄为横冲直撞。
耳边声音不断,蔺际听着,甚至觉得头颅的神经有些幻痛了,他抬手按了一下太阳穴,吐出一口灼气,躲进浴室给下属发了条消息,让他拦截从军校寄出去的星号尾号为 l67609 的寄件。
下属:【收到!】
发完消息,蔺际盯着这样子看了会儿,放下手。
……他也就只能使些这样的阴招了。
蔺际走出浴室,电话还在,谢相白刚问到流光先前怎么忽然挂电话了,蔺际垂眸走到他对面坐下,视线掠在眼前人的眉眼间。
玉流光和他对视,表情都没变,撒谎连小动作都没有,自然而然地道:“刚刚家里人来电话了,我先接了他们的,怕有急事。”
谢相白说:“原来是这样。”
不知他信了几分,话题被转开,又是些闲聊,蔺际没再往下听,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下深色的军服。
“在那里要小心。”
挂断电话前,谢相白轻声对青年说:“毕竟在打仗,我会担心,如果可以的话……一天一次电话,两条消息报平安可以吗?”怕他觉得私人空间被侵犯,谢相白又迅速补充,“如果不行,那就看你的意思,我都可以。”
玉流光叹气:“你不用这样……就按照你的来。”
“好。”
电话挂断。
那隐隐的声音消失,蔺际推开门。
青年在这时闻声回头,两双目光并不意外地对上,蔺际无声冲他走近,手按着他身后的靠背,吻向他的唇。
第90章
“我无意影响你的皮肤饥渴症,只是现在只有我们,我能影响它,也能把它安抚下去,可以继续吗?”
带着灼热气息的吻在唇瓣上反复摩挲,萦绕,一双黑眸锁定着他。唇被碰着,玉流光被无孔不入的侵略气息逼迫着微微偏过头,脸抬起一些,顺手就将手按向蔺际往下滴着水的额发,手感有些偏硬。
刚出浴室的蔺际身上带着熟悉的味道,是他常用的那款沐浴,一定程度掩盖了男人战场上锻炼出的硝烟味,削减了进攻性。玉流光半眯着眼,望向蔺际的黑瞳,“你确定能安抚下去?”
蔺际垂下眸吻吻他的唇,听到这句话撤开了一些,带着枪茧的指腹按在他颈侧淡薄的腺体上,黑漆漆的眼瞳锁定着他,“你不是没试过。”
玉流光松开按着蔺际湿冷额发的手指,按着他的手臂从沙发上起来。
“去浴室,不许弄太长时间,明天要工作。”
蔺际抚了一下被他碰过的位置,视线追着他走去的背影,滚动喉结。
外面下了场雨,室内温度也被带冷了一些。
可很快这些冷气随着热腾腾的水雾散开,温度又渐渐高得令人喉头干涩,心浮气躁了。
浴水被带动着哗啦啦浇在地上,在青年雪白的肌肤上化作晶莹剔透的水珠落下,他长睫低垂,唇齿不受控制地微张,轻溢热气。高大的男人俯身带着他,宽大的掌心抓握在他雪白的小腿肚上,将柔软的肌肤掐得往里陷了一些,就像甜腻的流沙糕点。
这种时候,蔺际觉得自己当初对他的刻板印象,还是有一处对上了的。
他的性情不柔弱,可身体却实在柔弱,柔软,修长纤细的四肢会在受到摆布时提不起力道,敏感处太多,只能言不由衷地配合他。
在水下,温热的水下,整个人都无力地靠在他怀里,浑身雪白的肌肤被揉弄得红的红,软的软,肿的肿。
蔺际麦色的手臂从他腿弯之中勾过,将他抱起,从浴室到房中,青年闭着眼,眼皮泛红,满是水痕,细看能看得出不明显地颤动,很快他陷入柔软的床铺之中,早提不起力道的双腿搭在蔺际两只臂弯处,颠簸,像河岸旁轻飘飘随风摇曳的芦苇絮,时而紧绷,时而去踩船夫的肩头。
蔺际往下压。
他搂住他的身躯,将他柔软细长的双腿勾在腰身处。
麦色的皮肤带着战场上意外受到的子弹创伤,早已愈合许多年,变成了狰狞淡化的疤痕。
这截粗糙的皮肤贴着青年柔软细腻的雪白,鲜明的对比。
玉流光呼吸紧促,眼尾的水色几乎凝结成珠。
恍惚中像是要溺毙在这一场纠葛之中,他无法抑制地抓着蔺际的手臂,手指陷入他坚硬的肌肉中,蔺际见他快受不了了,于是放缓了力度,去吻他的双唇。
唇瓣、唇珠,还有他露着的一小截舌尖。
蔺际像是想吃掉他,将他吞入腹中,吻得越来越重,呼吸粗重,纤细的青年被他完全禁锢在高大的怀抱中。
“咕啾。”
荒唐了不知道多久。
提前警告的不许弄太久这句话,不仅被警告的人忘记了,连警告的人自己也忘了,他们都沉溺在这场属于成年人的游戏中。
一直到天明,光脑发出声音提醒天亮了,青年才从那极致紧绷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睁着眼抓着蔺际的脖子,这样发怔地看了他许久。
蔺际躺着,抓住他柔软的手腕。
喉咙这样危险的地方被双手掐着,他却连脸色都没变过,也看着他,和他对视。
“……天亮了。”玉流光开口,声音很哑很轻。
蔺际:“……抱歉。”
玉流光往下垂了下眼瞳,不知在想什么,几秒后又抬起眼,看着自己手心掌控的脖颈。
他加重了力道,修长的手指卡在那麦色的皮肤上,能看清蔺际被压住的血管,当了那么久的指挥官,蔺际恐怕没被人这样控制过命门。
他仿若未闻,垂着泛红的眼皮问他:“上将,掐得疼吗?”
蔺际滚动喉结。
他能清晰感觉到喉结划过青年柔软的手心的触感,还有那不明显的微窒,他凝望着玉流光,回答:“不。”
玉流光松开手,指尖轻轻按了按他的喉结,随即起身。
那个瞬间他蹙起眉,险些没能站住,蔺际要扶的手都伸出去了,最后还是没用上,青年下床去了浴室,蔺际在他的衣柜给他找了换洗衣服。
回头看了眼床上的狼藉,他上前也全部处理了。
等青年从浴室出来,蔺际说:“我这两天没什么事,你去工作吧,我帮你把这些洗了。”
玉流光穿戴整齐,脸色还有些恹恹的。
看着冷,可眉眼带着的鲜妍色彩却难以忽视,冲淡了那股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他看了蔺际一眼,“用机器不就行了。”
蔺际:“手洗好。”
“……”
玉流光没和他争这些没意义的话题。
“今天我不回来了。”他顺手拿了营养液,“这几天都不回来了。”
蔺际:“你今天就要去那颗星球?”
“嗯。”
蔺际记得他是明天去。
时间忽然变成今天,只有一个可能。蔺际沉默几秒,“你不想被谢相白看出这样的状态?”
“嗯。”
蔺际:“我不明白,你们没有恋爱关系,我也不是什么必须偷摸着来的第三者,他是不是看出来对你有什么影响?他有什么立场质问你?”
玉流光走到门边,将门一拉。
剩个缝隙,他对蔺际说:“角色换位一下,如果你是谢相白,你看到我这样,会质问我什么?”
蔺际:“……”
蔺际沉默,“你这句话能影响我一天的心情。”
这角色换位不如互换。
玉流光歪头,轻描淡写道:“所以,我好心嘛,以后别问这样的问题了。”
蔺际:“……”
嗯。
【提示:气运之子[蔺际]愤怒值产生变化,现数值 75。】
因为要提前出发,不和医学院大部队一块走,所以玉流光线上对学校领导层告知了原因,表示不用等他了。
学校领导层表示没问题,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提前去而已,只要不影响支援,老师们能自己安排好时间问题也是好事。
得到答复后,玉流光启程前往了港口。
属于那颗星球的宇宙航线已经从最初的一个,变作如今的六个。
只是航线再多,旅客永远也填不满一个飞船,做起来就是亏本的买卖。
谈清峥却不在意,他硬是砸钱建了五个航线,每年亏本也没撤,一直持续到如今。
大概是一些对家乡的特殊的情感。
玉流光买了票,进入飞船的时候里面如所想的一样,人员稀少,一眼看去只有一个老人,一个孩子,和他自己。
他坐在座位上,飞船到点开始行驶,进入宇宙航线。外面的光景逐渐从建筑变为星云密布的宇宙,他望着望着,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
系统看他表情不对,迟疑了一下问:【怎么了?】
“忘记了一件事。”玉流光冷静地打开光脑,开始思考让蔺际同意帮忙寄一件衣服给易感期Alpha的概率有多高。
“我答应了给谢相白寄一件带信息素气味的衣服,昨晚太忙就忘了。”
玉流光的指尖在蔺际的联系方式上停留了片刻,最终没有选择火上浇油。
他问蔺际:【你还在我家吗?】
蔺际:【在,还在洗东西。】
【什么时候离开?】
蔺际:【怎么了?】
蔺际:【快洗完了,大概二十分钟离开。】
二十分钟后,玉流光发消息问:【走了吗?】
蔺际:【嗯,刚下楼。】
又等了十分钟,蔺际应该离开教师寝室楼了,玉流光给家政机器人发送指令,让它拿一件衣服寄出去,地址是……
家政机器人很快回复:【好的主人,已经寄出去了。】
大概一个小时会送达。
而前往那颗小星球还需要一天一夜,玉流光看着这条消息,放下手腕,闭目休憩。
雪白的眉目间透着恹色,折腾一夜,他打不起什么精神。
——
蔺际站在楼下,久久没离去。
他安静地等待着,片刻,看见机器人带着一个打包好的箱子下了楼,机器人认得他,十分智能化地抬手打招呼,“蔺上将好,我的主人要下半个月才回来。”
蔺际看向它手里的东西,“寄件?”
家政机器人:“是的。”
“我正好出去。”蔺际伸手,“给我吧,我帮你主人寄。”
出乎意料地,家政机器人避开了蔺际的动作。
它道:“不了,主人为我设置的核心指令说,不要听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的任何话。”
蔺际:“……”
不为机器人设置声线和性格的玉流光玉医生,却为机器人设置了这样一道核心程序。
蔺际静默了有片刻,让步出去,家政机器人道:“感谢配合。”
“上将,这边强制拦截了星号尾号为I67609 的寄件,需要怎么处理?”
半个小时后,蔺际不出所料收到下属的信息。
怎么处理……
他盯着这几个字,道德感和恶劣欲相悖,冲突,青天白日下,蔺际认命地回复:【撤掉拦截,按正常行驶路线寄出去。】
不是道德感占了上风。
而是他忽然意识到,拦截寄件逞一时快感,后续带来的麻烦却不小。
其一,有概率被质问。
其二,没收到东西的谢相白会怎么做?是自己安安分分地度过易感期,还是前往那颗小星球找玉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