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太医来得极快。
此前廖硒一直在陛下身旁候着,见人来他便让开位置,然后往外看去,不由一惊。
——不知是谁将陛下昏厥消息散布了出去,此时此刻,还未离开围猎场的官员们竟几乎都来了,集结在外,瞧着这头窃窃私语。
太医要为陛下看诊把脉,廖硒适时闭上门走了出来,甫一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便被人捉着询问:“廖大师,陛下这是怎么了?”
廖硒挺直身板,当着众人面苦笑,叫众人一时不由凝神屏息。
只听他唉声叹气道:“我如何知晓?太医正瞧着,不过我想应当无大碍,诸位莫要担心,陛下可是天子,龙气加身,得天庇佑,此次想必只是劳累过度了,一会儿便会苏醒。”
廖硒这些年跟在皇帝身边,极受重用,地位颇高,有些时候甚至超越国师华霁。
他又是真懂些莫测手段,是以听廖硒这样说,官员们都左看右看,连连点头,各怀心思。
“诸位先回吧。”廖硒又说。
官员们有的应答,先行离开了围猎场,左相和一些小官留了下来,同廖硒聊着。
不过半日过去,皇帝还未苏醒。
不仅如此,连太医院的院使都来了,院使今年五十有六,已是年迈,平素根本不离开太医院,左相看到连院使都来了,意识到陛下此次昏厥不简单,同廖硒说:“廖大师,你不如为陛下算上一算?”
廖硒正要推却,耳畔听得“吱呀”一声,原是院使过来了,他凝重着神情请廖硒进来一看。
廖硒正巧还找不着理由脱身离开,闻言赶紧跟了进去。
廖硒自然是会些医术的。
否则那所谓长生丹也炼制不出,院使知道此事,请廖硒来为陛下看看。
“老夫为陛下把了脉,看了眼,又取了滴血,可就是看不出陛下身子到底有何异样。”
“廖大人神通广大,可来看看陛下是不是被邪祟冲撞了神?”
廖硒颔首应下。
他心知肚明皇帝为何昏厥不醒,可面上还得装作凝重,只见廖硒皱着眉捏指掐诀,双目紧闭。
在院使看来,廖硒神色愈发肃穆,好似遇到无法理解之事,不消片刻,廖大人睁了眼,同他说:“这……我未曾看出什么邪祟,陛下许是劳累过度,不若等个一日,明日再瞧。”
事已至此,只能如此。
太医院继续排查陛下昏厥缘故,而廖硒则趁夜离开了宫室,回了宫中。
他同蕙后见了一面,蕙后自然听闻了围猎场发生之事,她晌午十分发作过一次,去东宫找了流光,好好地叫来太医为他看看,又留到下午才回来。
蕙后皱眉说:“你又是何必再给他喂丹药!要他直接昏死过去不好么?”
“都等到现在了,娘娘。”
廖硒耐心说:“这丹药无色无味,即便陛下在梦中睡死过去也无人能查看得出古怪,可若臣今日未继续给陛下续命丹,陛下再醒来说不定会起了疑心,即便不说这,若我当时对陛下动手了,陛下驾崩,难保不会有人查出来。”
廖硒又说:“对了,太子殿下如何了?可有大碍?”
提起流光,蕙后脸上的焦躁不由自主褪了下去。
她转开目光,坐在茶几前,却是露出复杂之色,半晌说:“本宫晌午去了东宫,流光安然无恙,只是……”
她总唯恐流光被欺负。
今日她携宫人去东宫,看见流光是被大皇子玉岐筠抱回来的,那时隔着远远一路,两人未察觉她。蕙后只瞧见流光被玉岐筠紧揽在怀,抱得连脸都看不见了,若是寻常亲兄关系,她倒不至于觉得哪里不对,可就是因为他们非亲兄——
蕙后知道,玉岐筠心悦她的流光。
玉岐筠为楚王,入朝在官,又兼任各州都督,若流光非储君,玉岐筠是最有可能登基的。
蕙后忌惮他。
亦怕流光分明心里不喜玉岐筠,又偏生因此不能与玉岐筠撕破脸,只能同之虚与委蛇,委屈自己。
这番话,蕙后顿住几秒并未同廖硒说。
虽说两人合作,可她还是对廖硒保留一分的。
蕙后改口问道:“你可算得出太子姻缘?”
廖硒讶异了一下,随后沉默几息,点头说:“不瞒娘娘,臣两年前为殿下算过。”
“如何?”
廖硒缓慢说:“殿下命中不止一颗红鸾星。”
“所谓情丝千百,殿下……可能同诸多人有情爱纠葛,若要修成正果,则是更深奥的题目了,臣才疏学浅,目前还看不清楚。”
“……”
蕙后沉默。
***
两日。
皇帝始终昏迷不醒,寻不出具体因由。
百官忧心,有人提议要太子殿下代为监国,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然而太子听闻此事,却是忽然表示要去奉楼祭台为父皇祈福。
奉楼离太极殿近。
其高阁祭台是前朝皇帝命人筑下,平时若要求雨,求运,算吉时,皇室一般都会派人往那祈福。
监国一事暂且搁置,青年翌日便收拾了些物件,前去奉楼。
华霁得知此事,早早便在那奉楼虹塔外候着了。
今日天际放阴,远远看去只见一团朦胧的雾气,朱红宫墙被隐匿其中,看不分明。
储君所乘玉撵平平稳稳从那雾气中驶出,华霁看见时,下意识抚了抚腕口的疤痕,而后抬首静立,身直如松。
“太子殿下到——”
玉撵稳稳落地。
那用以装饰轿撵的流珠被风拂过,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未见其人,华霁先后退了半步,眉目微微压低,抬手行了简易的礼节。
“殿下。”
奉楼人不多。
宫人两位,钦天监派来向华霁学习的小官两位,几人便都在这儿候着了,行跪礼。
玉撵遮帘被一只手掀开。
青年下来时,垂落在身后的乌发滑到了颈边,身侧竟还跟了一人,华霁自然认得,是青年的副手,夏侯嵘。
夏侯嵘先跳下来。
他伸手,很快便捉住那从帘中探出的雪白手指,玉流光松开遮帘,抬眸和华霁对视,却又很快移开视线,同夏侯嵘道:“你先将东西拿去祭台。”
夏侯嵘舔了舔唇,隐晦地扫华霁一眼,目光略阴晦。
他哪儿看不出殿下是要同这国师说话,有人在前,夏侯嵘也说不得那些放肆的话,只得低声应是。
很快,华霁同玉流光来到虹塔。
虹塔一楼待客,屋中光线昏暗,烛火幽微,倒符合奉楼神秘的表象。此时周围没了外人在,华霁便转了目光,静静盯着玉流光看。
他问:“为何要来祭台为陛下祈福?”
屋中温度暖和,玉流光来时穿得单薄,这会儿却也不冷。
他坐了下去,顾自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华霁垂眸凝着他,只见桌上幽幽一盏烛火映在青年鼻尖上,像一点熟透的梅果。
青年唇瓣碰杯,散漫说:“本宫为父皇祈福,有何不可?”
“殿下心知我非那个意思。”
华霁道:“奉楼建立之初便奉行“简”之一字,这里的吃食,衣着住行,都以素食简便为主,比不得东宫。”
“尤其祭台,先皇为象征不铺张浪费,要天看得见这民间的勤俭,为之定了不少规矩。”
“在祭台休息,不可饮酒饮茶,不可见血起纷争,亦不可有亲近旖旎之事。”
华霁鲜少说这么多。
他跟着坐下去,坐在玉流光身前。
华霁抬起手,就这样拿走了青年抵在唇上的茶杯,“殿下身子骨弱,喝不得茶,饮温水最佳。”
“……”
玉流光放下手。
他垂着眼睫,眼瞳映着一点烛红:“国师大人究竟是为本宫好,还是假公济私?”
华霁下颌微紧,看着他,又听他冷淡说:“还是说,大人在计较本宫吃不了这苦?”
忽然争锋了起来。
整座虹塔渐渐陷入寂静。
两人谁都未再开口,谁都未再抬头,直到宫人端着一盘新鲜的绿豆糕进来,那凝滞的氛围才好似散去。
华霁抬起了视线。
他定定看着面容苍白羸弱的青年,半晌,轻声说:“自那日后,殿下似乎对臣变了些,臣思索多日,不得要领。”
“可是臣无意中做了什么错事,惹了殿下不快?”
“是。”
“……”
华霁未料到这个答案。
良久,他竟站起身。
青年眼前的灰影撤去,目光抬起,随之变动。下一秒他顿了顿,只见华霁掀了衣袍,竟在他跟前跪了下去。
华霁道:“臣能否知晓?”
玉流光本是随意找个理由,要同他起争执的。
这奉楼太安静,华霁更是内敛,不吵一吵,他找不出愤怒值不掉的结症。
谁知华霁跪了下去。
后台纹丝不动的愤怒值,在华霁这样的举动下,显得更诡异了。
青年转了身子,去看跪在自己眼前的华霁。
他安静不语,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瞳落在华霁面上,同他的目光纠缠着,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外头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幕声,冲刷了室中燥热的温度。
玉流光的声音才在这时响起。
“大人。”
“你有跪过我父皇吗?”
华霁怔怔。
“——没有。”
谁人都知,先皇在世时国师华霁是怎样的地位。
那些殊荣他早披了满身。
更何况是不跪帝王的权力。
玉流光说:“那你便这样随意跪在我面前,是什么意思?”
华霁道:“臣不是有错么?”
“没有人说你有错。”
青年垂了下眼睛,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算了,不计较了。”
“大人只需知,既然大人不用跪当今圣上,那也不用跪我。”
青年上前,一双手轻轻搭在华霁腕口。
他的手指冰凉,华霁后之后觉感受到。
还是那样冰凉,带着淡淡的清苦药香,从那袖口露出的雪白手腕上传出,从身上任何一处传出。
“我更希望,大人能同我面对面,站着讲话。”
这阵清苦的药香似梦似幻。
华霁在此间抬起眼,起身,只见眼前这双常在梦中出现的眼瞳,忽然柔软得不可思议。
在这虹塔,在这静室。
某个瞬间,华霁有种于礼不合的冲动。
他想要吻他。
***
“殿下何必来这奉楼?”
入夜,雨停了一个时辰,窗子外飘着春日热烂了的梅果气味。
夏侯嵘也在这计较为皇帝祈福一事,他眉头皱着,环顾四周,只觉周围怎么看怎么简陋。
两位宫人在下午收拾出了殿下的住所。
夏侯嵘特意看过,这房间是奉楼最好的房间了,可奉楼本身不是用来待客的,反而是除冷宫外,皇宫最清净的地方,奉楼奉行节俭,是以所谓的“最好”,和别处比起来自然逊色。
夏侯嵘觉着凄苦。
床都不是软的,要殿下睡在上面,今夜怎么睡得着?
当然夏侯嵘更计较的是:“还为皇帝祭祀?”
他看一眼青年的背影,低声说:“要他死了才好,殿下。”
玉流光站在窗前。
奉楼离太极殿近,此房间又在二楼,站在这,他能看见太极殿灯火通明,皇帝便躺在那,太医日夜候着。
“吱呀”一声。
一双修长的手合上了窗子。
外头的风被隔开,静下来。
他回头,不紧不慢道:“夏侯嵘,这话说不得。”
夏侯嵘眼下覆着点阴翳,“殿下,不如要我去杀了他,若他过几日醒了,肯定又要来找麻烦,上回岭远,此番围猎,日后还有什么?”
玉流光反问:“你以为要动手很简单么?太极殿外有多少侍卫你算过么?”
夏侯嵘道:“不简单,可我豁得出去,只要能让殿下往后的路顺畅些,我死在那儿都没关系。”
“只要殿下能记住我。”
“只要殿下将来登基,不再需要我时也能想起我。”
“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夏侯嵘紧紧盯着青年。
他既盼他登基,做天下最尊贵之人,不受约束,不受威胁,受人敬仰,受人爱戴,又不由想到登基后,古往今来作为君王,玉流光是不是还会立后,选秀,充盈后宫?
人便是这样矛盾的生物。
明明能豁出性命了,可有些时候,夏侯嵘依然会生出阴暗的想法。
他想要殿下坠落,变得依赖他,亲近他。
别做那高高在上的君。
叫他抓也抓不住。
夏侯嵘的腕骨被一只冰凉的手指牵住。
他晦涩的眼睛顿时清明,同青年对视。
“别说这些话了。”
青年俯身看着他,一双柔润的的狐狸眸好像看得出夏侯嵘所思所想般,映着他漆黑的眼瞳。
他抬起手,环住夏侯嵘的颈。
明明是储君,这会儿却反而像他的妻般,依偎而来。
“有些冷。”他靠近,呼吸带着芳香,尾音微扬,“给我暖一下,听见了吗?”
夏侯嵘呼吸粗沉,想也未想立刻将他搂入怀中,吻了上去。
*
今夜华霁同殿下用饭时,注意到殿下没怎么吃。
奉楼饭菜以素为主,味道也清淡,他那时便提醒过。
华霁在屋中久坐,还是败阵地起身,要后厨做了些饭菜糕点装好,半个时辰后,华霁带着食盒,亲自来到云上阁。
二楼烛火通明,殿下还未歇息。
华霁收回目光,便上去了。
此时,屋中。
夏侯嵘身子热,吻更是又急又灼,没一会儿便将青年浑身染上了温度。
他的吻一路而下,双膝不知何时跪到了地上,宽大的手掌熟练地扣在玉流光柔软的腿根处。
玉流光半靠在桌上。
他垂覆着眸,轻轻喘气,抓着夏侯嵘头发的手都在轻颤,夏侯嵘抬头去看他时,只觉得屋中的烛火实在亮得恰到好处,将那双莹润的眼瞳衬得像泪滴般,眼尾都是湿红的。
“殿下。”
夏侯嵘低头,嗓音含混,“舒服吗?”
青年说不出话。
他轻轻咬住了下唇,乌黑的发丝散在颈间,脸上潮热,抬眸时甚至有些涣散。
华霁拎着食盒,隔着窗露的半点缝隙,两人像对视了一刹那,又仿似谁的错觉。
“……”
“夏侯嵘——”
青年惊喘,腿心紧绷,去打夏侯嵘的脸。
夏侯嵘频繁滚动喉结,只是低着头顾自行动,他皮糙肉厚的,倒怕红了殿下的手。
过了一会儿,青年终于肯回答告诉他说,舒服,声音很低,又断断续续说了一些。
“别做我没吩咐过的事。”
青年眼睫半垂,修长雪白的手指生了些薄汗,这些薄汗都覆着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香。
他用湿热的手轻轻贴着夏侯嵘的脸,指尖按在他颧骨上。
“听见了吗?”
“活人够多了,人间的事也够多了。”
“我是记不住死人的。”
【提示:气运之子[夏侯嵘]愤怒值-30,现数值 20。】
作者有话说:[亲亲][亲亲]
第182章
月上屋檐,落下一室清辉。
一墙之隔,华霁立于窗扉之后,身上的月色像撒下的清雪,他站在其中,低垂着眸,不知听了多久,耳畔声音细微而黏密。
手中的食盒渐渐冷了。
良久,久到夜风拂过树梢,响起凄厉地簌簌声,他才抬起手,漆黑眼瞳一眨不眨,静默而轻微地合上这盏窗。
映于窗台的灰影匆忙离去。
翌日,清晨。
奉楼的宫人轻轻叩响云上阁二楼的房门,而后静耳倾听,提醒说:“殿下,该用早膳了。”
里头还未回应,宫人已看到特意来此的华霁大人,她后退两步行礼,然后说:“大人,殿下好像还没醒?”
“一会儿我来。”华霁平静道,“你先退下。”
宫人慢慢退去:“是。”
云上阁的烛灯燃了一夜。
华霁不知昨夜殿下同人纠缠到了及时,想来是很晚的,说不定到了午时也醒不来。
他转头看向屋中,想到他孱弱的身子,眉眼间溢着些复杂,半晌叹了口气,准备半个时辰后再来一次。
华霁转身,恰在这时后头的门开了。
清晨雾浓,太阳在云中只露了一角,洒下来的艳色是透着些湿雾的冷的。
华霁回身便看见青年低垂着眸,正在悬挂腰间玉佩,一截艳阳落下他眼睫上,像染上金色。
“大人。”
这时,玉流光松开玉佩,抬头去看华霁:“怎么走了?”
华霁道:“以为殿下还在睡着,想过半个时辰再来。”
“天都亮了,若父皇醒着,知道我这会儿还不起,怕是要作文章了。”玉流光转头关上门,“走了,方才听见宫人说用早膳?”
华霁轻声:“嗯。”
他站在原地,等青年越过自己方才跟上。
他的视线在他颈侧红痕上一扫而过,垂下眸思量。
用早膳的地方在奉楼居安室。
昨儿下午,青年用晚膳时来过这一趟,对那些素菜印象颇深,两人踏入居安室,这儿安静,譬如墙上悬挂的那几幅山水画和字帖,来到桌前时,玉流光发现桌上的菜和昨天不同了。
不仅如此,简直恰若两个极端。
他回头看华霁。
华霁神情寻常,只是道:“殿下,坐。”
“是大人命厨房做的么?”
青年坐了下去,“这不是破了奉楼的戒?本宫也没那么吃不得苦。”
华霁闻言,看了眼他雪白瘦削的手腕,对这话不置可否。
他低下眼眸,前后给他夹了两次菜,自己却是一口未动,在想应该如何说起昨夜之事。
“殿下。”
玉流光慢吞吞掀眸看他。
华霁避开他的视线,隐晦说明:“殿下身子骨弱,应忌讳发汗发冷,激烈之事更是做不得。”
玉流光:“本宫知道。”
知道可还要做?华霁也不知他是真知道,还是故意不当回事了。
这种事总是不好放在台面上去讲的,他思量再三,放下筷子,去看青年。
却见青年也跟着放下筷子,反问华霁:“大人说我命格尊贵,将来会做这天下至尊,可哪个至尊连这点乐都享不得?”
他忽然往下轻扯衣领。
就这样没有预兆,雪白的肌肤陡然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华霁眼中,华霁仓促地移开视线,可方才那措不及防地一瞥还是叫他看了个清楚——
吻痕,咬痕,密密麻麻。
漂亮的锁骨上还映着一颗微小的痣,夺目得叫人心浮气躁。
“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青年看见华霁的反应,自然地拢好衣领,遮住裸露的肌肤。
他如今穿戴齐整,哪儿还看得出昨夜的旖旎之态,“若大人说本宫命好这话不是哄本宫的,那往后真到了那个位置,本宫岂不是要做这历代君王中最禁欲的那位了?”
“热不得,冷不得,激烈之事亦做不得……”
青年叹气,“大人。”
“你既有心,又如此为本宫好,可否为本宫指条明路?”
“……”
华霁呼吸仓促。
他按着身侧椅上的扶手,苍白手背上的青筋都浮起了,好久才回头去看青年,动了动唇,声音堪称灰败:“……殿下。”
“以后莫要再这样了。”
华霁闭了闭眼。
“臣再也不提此事。”
总归有他在,他也不会看着殿下因此伤了身。
***
今日起,太子殿下便要到那祭台为皇帝祈福了。
祭台露天,只一座四方小屋建在来处,里头放着几张拜垫。这两日不仅是太子在这儿祈福,连一些官员亦会来这,不过只是上柱香便走了,比起来为奉国祈福,更像是来看一看储君。
一直到第五日。
皇帝昏迷五日,五日未上早朝,以左相为首的官员经过商议,集结来到奉楼祭台,求玉流光代为监国。
“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近日京中又事故频发,若您不应,哪还有他人应?”
祭台本格外寂静,如今因一行官员的到来显得吵闹起来,青年将手中的香插入灰中,回头去看左相。
他们昨夜私下还见过。
左相是实实在在的太子党,这一出戏也是早商量好的,左相带了不少官员来“请愿”,户部和兵部尚书在此,大理寺卿也站在最前头,说:“殿下,陛下昏厥一事快要瞒不住了,若流传到民间,传到那关外去……”
青年轻轻蹙眉,似是被说动。
可他还是道:“或许父皇明日便醒了。”
这五日,太医院皆是这样说的。
或许明日,或许明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左相朝大理寺卿使了个眼色。
“那便等明日。”
他们躬身说:“到时望殿下上朝坐镇,奉国需要殿下。”
“好。”
翌日来得快。
这回左相只带了些许官员过来,其中竟还包括谢长钰,谢长钰装模作样说了几句,目光就一直盯在他脸上了,他们对外的关系本该不好,是以青年没怎么搭理谢长钰。
监国一时定下,此事很快便传开,几乎无人有异议。
倒是谢长钰同殿下的关系被好一阵传。
有人说谢长钰那日在祭台被殿下无视了很久,最后出来的时候脸都是黑的,也不知谢小将军同太子殿下什么时候生了龃龉,关系竟差成这样。
提起围猎场那日的“借外衣”一事,还有人忿忿暗嘲谢长钰不识好歹,言明说:“若是我,我全身衣服脱了给殿下都行!我还能给殿下暖身子,哪像谢长钰那样小气,武将不懂疼人,这点儿小事就生气。”
不懂疼人的谢长钰怎么可能没听到外头那些风风雨雨?
他却毫不在意,此时此刻,青年刚下祭台,谢长钰便紧随其后去抓他的手,捂了捂顾自说:“暖身子而已,臣自然会。”
玉流光这几日在祭台,虽代为监国,但他只不过清晨上朝,晚时处理政务,其余时候仍然在祭台为皇帝祈所谓的福。
是以没听说外头的那些话,侧头看了谢长钰一眼,“什么暖身子?”
谢长钰摇头。
他问:“可要去太极殿?”
玉流光道:“嗯,去看看父皇。”
顺带处理父皇的政务。
是要去太极殿,谢长钰便跟不过去了。
他停在原地,手中还紧紧攥着青年冰凉的手指,所以青年也只能跟着他停下步子。
这儿是祭台下层,要拐过长廊才到奉楼外头,两位宫人都不在这,格外寂静,幽深。
谢长钰伸臂揽过青年单薄的身子,凑过去,呼吸在他脸上蹭了几下,“殿下。”
玉流光偏了偏头。
他被蹭得有些痒,长睫抖动,“想亲我?”
“嗯。”谢长钰单应了声,很快便蹭到他唇边,用力地吻了上去。
他的手掌紧紧揽在殿下纤薄的背脊上,一双唇用力地含着他嘬吻,舌尖探出舔舐。
炙热的气息有些灼到青年眼瞳,他敛着轻微发颤的睫毛,唇瓣被一阵湿润濡开,只是轻微一启唇,便被谢长钰长驱直入,几乎占据整个口腔。
“殿下。”
谢长钰喘息,鼻头贪婪地嗅闻青年身上雪一样清冽的甘草药香,含着他的舌尖吮了很久,久到青年有些不耐了,气都要上不来,往后缩着推他,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湿软,滚动喉结轻喃,“外头的人都说你讨厌我。”
青年低着头,额头靠着谢长钰的肩,好一会儿都缓不来呼吸。
谢长钰问:“你讨厌我吗?”
“……”
青年抓着谢长钰的衣襟借了下力。
他轻喘,昏暗的光线里,雪白清冷的脸都是糜红的,在谢长钰眼中漂亮得惊人。
“……我讨不讨厌你,你不知道么?”
“想听殿下亲口说。”
“……不讨厌。”
他拍了谢长钰的脸一下:“讨厌便不给你亲了。”
“殿下。”
又一个吻死死缠了上来。
【提示:气运之子[谢长钰]愤怒值-20,现数值 10。】
***
谢长钰这几日心情好,走路都带风的。
刚下早朝,他盘算着是该去奉楼,还是到太极殿附近等着,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转头便看见荆元仲在这。
谢长钰皱眉横扫:“你那什么眼神?”
荆元仲眼神复杂,看得谢长钰想同他打一架。
“唉。”荆元仲摇摇头说,“小将军,你同殿下怎么回事?”
谢长钰眼神变了变,知道他是听了外头那些话,问到他这儿来了。
他同殿下的关系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可谢长钰是俗人,也免不得想要解释的心,况且当初在边关时荆元仲是知道他同殿下好了的,反正是他主动撞过来的,谢长钰便随意道了两句:“我同殿下好得很,少听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用脑想。”
外头都说成什么样了,荆元仲显然不相信,又顾忌两人身份,只能隐晦同他说:“若殿下将来登基,你可有想过到时要如何?”
“……”
荆元仲看谢长钰黑脸不语,挠挠头,“我不说便是了,你别这样瞪我。”
“呵。”谢长钰道,“这些事又干你何事?殿下若登基,自然是该如何便如何,谁能置喙一二?”
他们曾互通过心意,有此便好。
至于其他,再奢求便是贪心了。
荆元仲说:“我又没别的意思……”
“那最好。”谢长钰说,“上回殿下一直看你,你回去是不是记了很久?”
他突然提起这事,面上毫无一丝表情,荆元仲说没有的事,谢长钰也不管有是没有了,同他擦肩而过时,留下一句:
“想再多也是妄想。”
***
今日是皇帝昏迷第十日。
近乎半个月,太医院已从最初的焦急,到如今习惯,好在有太子殿下把持朝政,落到他们身上的压力也小了些。
在此期间院使是日日翻看医术,还向廖硒讨了颗续命丸去溶解调制,医术都翻烂,却怎么都看不出是哪里有异。
此时太极殿,几位太医刚给皇帝服用了药,聚在一起抓耳挠腮。
“陛下便要这样一直昏睡着了?”
“按理来说,便是昏迷也得有病因,可陛下这儿却……”
“怕不是真中邪了?”
中邪……
谁中邪?
皇帝深陷梦魇迷障,耳边俱是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浑浑噩噩,难以清醒。
他丝毫不知自己是如今睡着还是醒着,看着四周,此地应是身处太极殿,皇帝去摸龙案上的奏折,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于是喊:“来人。”
无人回应。
皇帝浑浑噩噩走了出去,发现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他站了会儿,又继续往前,就这样不知去向地走了一段路,抬头看时,竟不知不觉来了宣政殿。
文武百官皆在朝中,而最高处坐于龙椅上的人竟不是他,而是他的第九子。
玉流光。
皇帝受到惊吓,蓦然睁眼,浑身惊出一身冷汗。
恰在这时,有太医发现了动静,高喊:
“陛下!”
“陛下醒了!”
***
皇帝醒来了。
昏迷十日,他这次醒来状若老了十岁,眼球浑浊,神情糊涂,廖硒在他耳边诉说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提起太子监国一事,皇帝硬是恍惚地重复问了三次:“监国?”像是连监国是什么意思都忘了。
廖硒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讲述太子监国的前后缘由。
良久。
皇帝语气怪异地说:“廖卿的意思是,朕昏迷了十日才醒,这十日太子代朕监国,还到祭台为朕祈福?”
廖硒道:“是的陛下,太子这几日饮食都随奉楼素淡极了,平日除了一个时辰早朝,批阅奏折,剩下时间殿下都在祭台为陛下祈福。”
“……”
皇帝不能相信,自己竟昏迷了十日。
他突然转头问廖硒:“廖卿不是说朕还能再活二十年吗?此次怎会昏迷十日?”
他抓着他的衣袖,眼球凸出,显得可怖,“若朕下次又昏迷十日,昏迷二十日,或是直接昏死过去,天下岂不大乱!廖卿!你神通广大,定要为朕瞧一瞧!”
“是,是陛下。”廖硒说,“臣定然查出原因,您先休息,龙体要紧。”
皇帝如何睡得着?
他心中恐慌,却不得表现出半分,挥挥手要廖硒先去办正事,待廖硒下去后,皇帝砸了太极殿所有东西,喉咙里发出“嗬嗬”似的粗气,又在龙椅坐了好一会儿,才阴翳着神情站起来,喊:“来人啊!”
立刻有太监进来,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陛下。”
皇帝道:“传令下去,宣中书舍人明日进殿,朕要拟诏一份圣旨。”
太监:“是!”
皇帝在太极殿来回踱步。
他能感觉到自己此番醒来身子大不如前,只是走这么几步便气喘吁吁,皇帝不由得坐回龙椅,想到那个放肆的梦境,将奏折一砸。
他要拟诏圣旨。
废黜太子,改立大皇子玉岐筠。
作者有话说:[亲亲][亲亲][亲亲]
第183章
皇帝一经醒来,消息很快便散布到了宫中各个角落。
翌日一大清早太子殿下来了趟太极殿,昭示这为期不过几日的监国一事落下帷幕。皇帝见他退这至高之位退得干脆,心中总算快慰了些,而后盯着自己的九子看了几秒,形容恍惚。
“朕总觉着,你这几日瘦了些。”
可是因为祈福一事?
皇帝犹记得这孩子刚出生那几年,他分外喜爱,虽不是自己亲生的,但见了他就是觉着讨喜。
后来孩子大了些,不太亲近父母了,皇帝看着他愈发不像皇室的艳丽面容,也意识到他终究是蕙后同他人生的孩子,一时也觉着膈应,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这样。
中书舍人上午来了太极殿,皇帝在旁口述废立太子诏书,念着念着,皇帝又想到廖硒同自己讲的太子祈福一事,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诏书用词改了又改。
中书舍人拿着圣旨,只管埋头让写什么写的,连表情都不敢露出分毫。
没多久,废黜太子诏书和立太子诏书皆拟诏完毕,皇帝挥手让中书舍人退下去,随后便取过两份圣旨,低着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还剩下印玺。
只需叫符宝郎取来玉玺,再叫太监送往楚王府和东宫。
此事便就此了结了。
什么梦境,不过假象而已。
皇帝合上圣旨,身子忽然感觉到几分疲惫,他倒在龙椅上,苍老的眉眼浑浊晦涩,形容万变。
……此事到底是太过匆忙突然,或许再过几日才合适。
等符宝郎取来玉玺,皇帝却将玉玺搁置。
***
“殿下,玉玺取来了。”
彼时,东宫。裴庭有带着雨汽从外头进来,近日春雨绵绵,频繁不息,他拍着身上的雨丝,待遣散了四周的宫人后便告知了玉玺的事。
说着,裴庭有将用锦布包裹着的玉玺打开,说:“假玉玺已放到符台,我对比过两个玉玺,做工毫无瑕疵,几乎并无区别。”
自从殿下交代事后,裴庭有便没闲着。
偷玉玺,再找合适的人做假玉玺,再回符台偷梁换柱,还要几乎毫无区别,可谓废了一番功夫。
可这本来便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符台有皇室禁卫军把守,极其森严,一不小心便会丢去整条性命。
裴庭有做到此事,显而易见整个人都亮堂起来。
就像十六岁那年,他咧嘴道:“殿下,快瞧瞧,我都还没来得及细看过这玉玺。”
用锦布包裹着的玉玺,便安安静静端放在青年的桌案之上。
裴庭有半跪在桌案另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玉流光,想看他高兴。
玉流光却分明看都没看一眼玉玺,反而越过桌案,伸手探向裴庭有的眉眼。
他冰凉雪白的手指透着清淡的药香,轻轻拭去裴庭有眉眼四周的雨水,又碰了碰他沾湿的额发,声音轻得像责备,又像关怀,“怎么淋着雨过来?此事既已落幕,便不急这一时。”
裴庭有眉眼轻轻动了动。
他还念着这玉玺,想看玉流光高兴,所以没怎么应答,只是将玉玺又往他身前推了推,“殿下,看看。”
“庭有。”
裴庭有不明白殿下为何不看一眼玉玺。
他滚动喉结,后知后觉闻到了空气中浅淡的药香,应了一声,便见青年终于掀开了锦布,露出里头四四方方的玉玺。
裴庭有去看青年的脸,发现他只是盯着自己看。
好像这块沉重的玉玺在他眼中,并不重要。
“可有受伤?”裴庭有听见殿下这样问自己。
他摇头,若是受伤了,岂不是要被人发觉有人窃取玉玺?此番是智取,未动用武力。
玉流光轻声说:“那日要你去做这件事,你走后我便有些后悔了,符台森严,若一个不慎你死了……”
裴庭有那颗因拿到玉玺而躁动的心,忽然在这番话中平息。
他直直去看殿下,“不会。”
裴庭有望着他那双水润的狐狸眼瞳,微微靠近了些,手放在桌案之上,“我还未看到殿下登基,还没有面临殿下要立后纳妃的苦闷,怎么敢死的?”
玉流光道:“想得这样多。”
他错开裴庭有的视线,叫来宫人拿酒,裴庭有低头盯着玉玺,一时沉默。
没多久,宫人拿了一壶上了年份的酒来,往后退了出去。
“殿下喝不得酒。”裴庭有道。
“当初认识你时,我不就在喝酒?”他往杯中倒酒,另一只手支着颌,“喝一点而已。”
裴庭有看着他拿起杯沿,节节分明的手握着杯到唇边,湿润了唇瓣。
抬起的颈部修长而雪白,随着酒咽入喉,藏在其中微微上下而动的喉骨都显得尤其漂亮。
裴庭有低下头,闷着不发地拿过酒壶,往自己眼前也倒了杯。
他刚要喝,室中陡然一亮,是外头闪起雷鸣,骤亮的电光落在青年羸弱的眉眼之间,隐隐泛了红,倒像是醉了。
“本宫不会立后。”
雷鸣阵阵,雨更大了,裴庭有放下酒杯怔然看去,见青年醉红了耳,轻飘飘从桌案前站了起来。
他走向裴庭有,“亦不会纳妃。”
裴庭有握住他的手。
青年顺势坐到桌案上,一身衣裳轻飘飘滑落,裴庭有耳畔仓促鼓动,不敢细思这话是何含义。
他望着殿下湿红的唇,俯身吻了过去。
一刹那,裴庭有便认出这酒是当年他们初识之日,殿下亲自送到他嘴边强迫他喝下的那杯酒。
所以这些年来,谁都没变。
今时往日,仍然如出一辙。
【提示:气运之子[裴庭有]愤怒值清零!恭喜任务已完成进度 1/5!】
***
皇帝醒了,玉流光却仍然没有离开奉楼祭台。
外人都传,殿下这是担心陛下,所以才一直在祭台待着,这话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自然是更觉心境复杂了。
那夜的梦到底是预示,还是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心思庞杂地躺下,却不想竟又做了个梦。
这回的梦比之上次更诡异。
皇帝站在太极殿外,所见之处皆挂了白,宫中气氛森严凝滞,连路过的宫人都没有一个说话的。
皇帝一时竟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匆匆上前去,“宫中谁死了?朕在问你话!”
宫人恍若未闻,只是往前。
皇帝胸口起伏,隐隐有些喘不上气,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这阵,又有两个宫人从旁处走来,没看到他似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新帝后宫空置,待守孝期过去,是不是就要选秀了?”
“那是自然,你问这个,莫不是生了心思?”
“嗐!你可小点儿声,我一个宫人哪儿有那个机会,就是问问。”
新帝。
哪个新帝?
皇帝转头去看四周诡异的素白,气急攻心,蓦然睁眼!
谁是新帝?哪个新帝?皇帝推开门去看外头,夜色漆黑,没有梦中那诡异的白,他脸色沉得不可思议,巡视而过的侍卫和守夜的宫人跪了一地。
皇帝猛踹一脚眼前的宫人。
“叫廖硒过来!”
“是、是。”
没多久,廖硒起夜穿衣,宫人忍不住催促:“廖大人,您快些,陛下瞧着很着急。”
廖硒一边穿戴一边问:“发生何事了?”
宫人:“不知道呀!许是做了不好的梦,要您去解梦呢。”
廖硒深呼吸——梦魇。
陛下怕什么,越会梦什么。
梦得多了,便成了魇。
廖硒整理衣襟,大步向前。
——快了。
一切都将更迭。
***
皇帝在太极殿等候许久。
廖硒来的时候,皇帝正手持两份未印玺的圣旨看,未避着他,是以廖硒一下便看见了上头的文字。
他心中一个咯噔,忙不迭又去看落印处。
好在还未印玺。
“陛下。”廖硒行礼,“臣来了。”
皇帝头也没抬,神情难辨地盯着这圣旨看,时间久了,忽听他道:“廖卿,朕做了个梦。”
廖硒道:“梦都是相反的,殿下。”
“朕梦见朕驾崩,新帝登基。”皇帝道,“新帝会是谁?玉岐筠还是玉流光?”
他放下圣旨,“廖卿,朕会死?”
廖硒肃穆道:“陛下龙体康健,至少还有二十年寿命,您莫将那梦往心里去,梦是相反的,您在梦中梦到这些,恰恰寓意现实能长长久久。”
皇帝却是冷笑。
廖硒头更低了,皇帝道:“朕昏迷一事廖卿至今为查出结果,如今再说这话,朕如何信?”
廖硒一下跪了下去,“臣才疏学浅。”
皇帝不是想听这些!
他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捂着胸口大口呼吸,胸腔窒息感愈发重,昏迷之际,皇帝看见廖硒抬起了头,看着自己的目光很平静,仿佛知道他接下来的结局。
死……死!
皇帝彻底昏过去!
廖硒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衣摆上不存在的灰。
他打开殿门,对宫人道:“陛下又昏过去了,去叫太医。”
宫人吓了一跳,来不及想廖硒怎会如此平静,匆忙去找太医。
廖硒闭上门。
他回头看着昏过去的皇帝,深呼吸一口气,走到龙案前拿起那未印玺的圣旨。
他将圣旨合拢,而后放到龙案右上角,便就此坐下等待。
一直等到太医过来,廖硒才重新挂上那副担忧心急的表情,一一配合。
***
皇帝又昏迷了。
翌日清晨,这消息散遍了皇宫,以左相为首的官员再度请太子监国。
蕙后在宫中得知这事,径直便来了太极殿,太医院们正聚在这商议病因,他们发现上回陛下虽昏迷,可身子却并无异样,可这回竟与之相反。
陛下脉搏时而停时而动,体内竟有迅速衰竭之象。
蕙后未靠近皇帝那儿。
她嫌晦气。
隔着距离听太医说完,蕙后便转开视线,心情舒畅地准备回宫。
这时廖硒忽然叫住她:“娘娘,看这个。”
蕙后拧眉回头。
她顺着廖硒指的方向看去,赫然是两份未印玺的圣旨。
殿中人多嘈杂,却无一人有那个胆子去翻这些东西,蕙后就不同了,她看见这东西立刻便上前拿起,“唰”地掀开一看。
蕙后脸色陡然一差。
她放下这份废黜太子诏书,又去看另一个。
玉岐筠,玉岐筠。
她便说此人是威胁!
蕙后紧紧抓着圣旨,想也不想往袖中藏,也不管能不能藏得住。
藏完她便要走,廖硒都还没来得及拦,“娘娘——”
“母后。”
玉流光刚离开祭台,到这太极殿来。
他看见了蕙后的动作。
廖硒顿时:“殿下。”
蕙后脚步一顿,皱着眉上去拉他手:“怎么来这儿了?这儿病气重,你本就身子骨弱,快走,去母后宫中坐坐。”
“我来看看父皇。”玉流光偏头轻声说,“这是废黜儿臣太子之位的诏书么?”
蕙后沉着脸道:“何止,还有立玉岐筠为太子的诏书。”她冷冷道:“未印玺便算不得,本宫将它拿去烧了。”
“母后。”玉流光思索道:“放回去吧。”
蕙后皱眉,不解地看着这孩子。
玉流光说:“我有办法。”
蕙后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出于信任,还是将两份圣旨悄悄放了回去。
离开太极殿时,廖硒跟在后头,不知要不要一道离开,这时青年忽然回头看他,“大人。”
廖硒立马:“殿下。”
“父皇还能站起来么?”青年声音很轻。
廖硒却听得一清二楚,并答:“殿下是如何想的,答案便是怎样的。”
***
皇帝昏迷五日,状况急转直下。
人在当夜醒来了,可是却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太医跪在地上为陛下把脉,手都抖了,陛下气相衰微,脉搏孱弱,恐怕、恐怕……
“太医,父皇如何了?”
太医跪着回头,“殿下,王爷。”
来人正是玉流光和玉岐筠。
太医擦擦额头的汗,看着二人:“陛下恐怕……”
玉流光沉默片刻。
他挨着玉岐筠,轻声说:“各位先出去吧。”
太医站起身:“是。”
其余人也跟着出去,关上了门。
一室寂静。
皇帝躺在床上,一双浑浊的眼球黏在青年单薄的身形上,他竭力发出声音,喉咙嘶吼,可却说不出成型的句子。
“可难受?”
玉岐筠手臂上被人紧紧挨着的力道撤去。
他转头去看青年,青年走到皇帝龙榻边,垂头看着发不出丝毫声音的皇帝,如此问他。
玉岐筠跟着走来。
皇帝转动眼球,去看玉岐筠。
他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是一起来的。
“再过段时日,儿臣便要过那弱冠之礼了。”
青年坐在龙榻边,“父皇想好送儿臣什么了吗?”
皇帝说不出话。
“皇兄。”
玉流光抬头,“帮我取一下那上面的东西。”
玉岐筠此番跟他过来,是为站在他后头撑腰。
他比谁都清楚,父皇过不去今夜了。
父皇驾崩后,流光为太子顺利登基,无人能置喙什么,更别提玉岐筠一直伴在左右,他这个皇兄都未觉哪里有问题。
玉岐筠回头看了眼他指的方向。
顿了顿,他上前取过两件未落印玺的诏书。
玉岐筠打开看,眉头登时便皱起了。
废黜太子,改立太子。
他去看流光,“你什么时候看到这个的?”
“前几日。”青年接了过来,从袖中取出玉玺。
皇帝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印么?”
青年抬起狐狸眼眸,将立玉岐筠为储君的这份诏书展示给他看。
他说:“皇兄,想继位吗?”
“……”
玉岐筠面无表情,将这两份诏书都扔进了炭火里,以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
而后他轻言谴责,“第几次试探我了?”
“没有试探,真心的。”
青年若无其事取出第三份圣旨。
他是储君,继位理所应当,但还是起了一份继位诏书,要皇帝亲自印玺。
皇帝在龙榻上疯狂挣动。
看着他的目光几乎要吃人。
从为自己祈福的九子,到窃他玉玺的太子,皇帝恨不得叫哑了自己的喉咙,去斥问他怎么敢的!可是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玉流光将玉玺送到皇帝手中。
他低垂着眼睫,将圣旨印玺处对准玉玺。
“父皇过不得儿臣二十岁的生辰宴了。”
他说:“既也不给儿臣送生辰礼,儿臣便自己送予自己。”
“这份生辰礼,儿臣很喜欢。”
玉流光站起来。
他看向皇帝的眼神很平静,皇帝从未见他露出过这样漠然的一面,好像躺在他眼前的不是天下至尊,不是他的父皇,只是一粒尘埃,一片树叶,什么恨啊憎啊通通没有。
他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
看得皇帝心生恐惧,从呼吸湍急,双手直挣,到最后呼吸平息,睁着眼不再有任何动静。
作者有话说:[亲亲][亲亲][亲亲][亲亲]
第184章
皇帝驾崩了。
候在外头的太医和宫人尚且不知这个消息,只是顶着烈日心思浮沉,无端焦躁,直到太极殿大门向两边敞开,他们才匆匆抬起眼,看见常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迈着小步走了出来,面色凝重,手中拿着明黄色圣旨。
天地倏尔一静。
众人霎时齐齐跪地,听太监高声宣读陛下拟下的继位诏书,一份没有任何异议的继位诏书,太子流光继位,登基大殿过后大赦天下。
廖硒刚来此便听到尾声。
春过一半,烈日灼心。
他擦了擦额头上冒的汗,透过太监去看门后尚在太极殿中的清瘦青年,青年正随声而出,眉眼平静,一身素净白衣,像是特意为先皇换的。
廖硒见状加快脚步赶到众人跟前,随即利落跪下,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群中静了一秒,随即响起此起彼伏的“陛下万岁——”廖硒跪俯在地,未注意到身后太医宫人是如何看他的。
不过即便是看到了,也毫不在意。
蕙后等这一日久了,他何尝不是。
众人跟着跪俯在地,心说廖硒这些年跟在先皇身边,深受重用,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先皇驾崩,他竟毫无心痛,还立刻便对新帝跪了下去,虽说此乃寻常,可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玉流光垂眸看了眼这些人跪俯的身影,偏头同玉岐筠说:“后宫尚还不知此事,等会儿我们……”
话未落地,他的手腕忽然被玉岐筠碰了碰。
太极殿外艳阳灼目,两人便站在这门内,往前一步便落到了阳光中。
这太极殿生冷,好似龙榻上的先皇散发的不甘阴气,玉岐筠用轻微的力道碰了碰青年的手腕,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为他保暖。
只是这次,力道格外轻。
青年声音停顿后,便转头同他对视,玉岐筠看着他年轻细腻的眉眼,反而掀唇,唤他:“陛下。”
随后便松开了他的手腕,去撩衣摆,竟是要跪下行礼。
于玉岐筠而言这再寻常不过。
待流光登基,他们便是君臣了,众人在这看着,玉岐筠定是要行这个大礼的,否则传出去,都以为他这位皇兄对新帝心有芥蒂,才故意忽视对他的礼节。
玉岐筠跪也是跪得心甘情愿。
反正私底下,他没少这样。
“皇兄。”
玉岐筠还未弯身,青年已先扯住他的衣袖,随后冰凉的手指攥住了他的腕骨。
他下意识抬眸,竟是怔了一下。
“不用。”青年低声对他说,“我们不用拘这个礼。”
“你不止是皇兄,更是……”
更是什么?玉岐筠自然知道这个答案,可看青年闭着嘴,故意觑着他不往下说,还是有种不合时宜想招惹他的冲动。
门外众人跪地俯身,新帝未免礼无一人敢抬头。
是以他们根本不知殿中发生了何事。
玉岐筠扫了眼外人,低声说:“私底下如何都行,可大庭广众下,皇兄若不拘这个礼……”
“若方才在殿中,玉玺印的是立皇兄为储君的那份圣旨,现下皇兄便是新帝了,你也会要我行礼么?”
玉岐筠立刻沉了脸,“自然不可能,这辈子你不可能矮任何人一头。”
说完,玉岐筠反而是抿直唇线看他板脸了,玉流光话语轻飘飘,“所以,别为难我了。”
“……”玉岐筠终是直起身。
他松开他的手,将他轻轻推到阳光底下,到太极殿门前,要他去独身面对这些跪俯在地的臣民。
艳阳刺眼,落在青年纤长的眼睫上,乌发上,鼻尖上,像染了层神圣的光晕。
【提示:气运之子[玉岐筠]愤怒值清零,恭喜任务完成 2/5!】
众人头压得更低,几乎要磕碰到地面,终于在这时,他们听到了新帝嗓音。
清澈、年轻,又那样从容贵气,而平静。
“免礼平身。”
众人高呼谢陛下,起来时被刺眼的艳阳照得有些恍惚,叫他们意识到,原来皇帝是真的驾崩了,前后不过一月而已。
有人悄悄去看年轻的新帝,有些担忧。
新帝身子骨弱,也不知还能活多久……
青年偏头吩咐几个太监,叫他们去知会各宫娘娘和皇子,没多久蕙后就来了,神色上的欣悦几乎掩盖不住,不过她还有分寸,未当着众人的面嘲讽已逝的先帝,只是徘徊在太极殿中,偶尔扫一眼龙榻上已了无声息的先帝,掩着唇笑,眼神暗含讥讽。
这一幕叫众人看来,倒像是蕙后在努力掩藏压抑的情绪了。
没多久,后宫嫔妃和在京中的皇子公主都赶来了太极殿,殿中跪了一地,哭声阵阵。
只是其中有多少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自蕙后二十年前入宫,后宫腌臜事频发,皇帝渐渐不再理会。
后宫死了多少低位分的妃子,又发生过多少斗争,皇帝一应无视,他所有精力几乎都用在所谓的“气运”上,私底下一直在想蕙后身上的“运”能否转移,偶尔再鞭策一下廖硒长生丹之事,如此多年,政治上丝毫未突破什么,几乎是吃先帝留下的老本。
是以皇子公主们挤了几滴眼泪,便只能干哭了,至少六皇子是这样,好容易过了这一遭,六皇子立刻离了太极殿,匆匆去寻新帝。
“小九!”
他到奉楼寻到新帝,还照着以往那样称他为九弟,等玉流光下意识回头,六皇子才意识到该改口了,于是行云流水冲他作揖,笑道,“陛下!”
他也是真高兴,“陛下,这会儿不是应该去处理父皇的哀诏么?怎么来奉楼了?”
玉流光同他关系尚可,幼年时也不少一块儿,是以没避着,收回视线道:“正同大人商量,哪日是吉日。”
六皇子说:“廖硒呢?他可是父皇留下的,小……”他险些又叫出小九,卡了一下改口,“陛下,要留他在朝么?”
玉流光轻轻摇头。
“不用。”
他淡淡道:“朝中有国师大人即可,留廖硒也无用,况且前不久廖硒已向朕请愿,说要告老还乡,离开京城。”
廖硒非在意俗事名利之人。
况且他知道得这样多,若再留下,难免起猜忌。
廖硒便主动请愿要离开京城了。
如今他已收拾东西,快马加鞭。
这会儿估计都出城了。
幸而新帝非弑杀多疑之性。
六皇子又在此待了会儿,聊起吉日,便定了三日后。至于登基日便定得巧妙,和新帝弱冠之礼定在同一日。
没多久六皇子离开了奉楼,玉流光垂眸放下没怎么动过的酒杯,也跟着慢吞吞站起身。
华霁当他也准备走,于是起身相送。
“大人。”青年却撩起眼皮,问他,“那日问大人可有心愿未完成,大人回答,想看到流光登基的光景,如今可算是实现?”
华霁一怔,未想到他竟会记着这件事。
他静静思索几秒,摇头:“不算,需得等大典过后,黄袍加身,荣耀加冕。”
青年问:“如此便算实现?”
华霁道:“是。”
“好。”
***
先帝哀诏颁布后,臣民服丧三十日,停灵吊唁。
这三十日京中宵禁,不得大声喧哗,直到三十日后,初夏已至,新帝登基大典如约而至。
今日风和日丽,风透着初夏的温意。
除却蕙后,太妃皆去太妃宫所居,而蕙后虽已成皇太后,却并未留在京城,反而同流光说,她想回江南老家,流光派人护送,如今人已到,还送了封信过来,告知一切都好,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母亲,只是可惜父亲已逝,过些时日她会带母亲来京中见见他。
此外便是大赦天下减免各地赋税了,加封了些官员,封了夏侯嵘内侍省枢密使,裴庭有黔州刺史,谢长钰节度使,大典礼节繁忙,从天刚白忙到夜里才堪堪结束。
夜里温度下来了些,入夏宫中不时响起蝉鸣。
听闻典礼结束,华霁从奉楼找来,如今不再是东宫,而是宣政殿,殿外把守森严,巡视的侍卫不时便会路过,连气氛都是肃穆的,只有殿中那盏明灯让人心静。
华霁来了此,还需太监向内通报。
过了会儿,太监恭恭敬敬地出来,“大人请。”
“以后若国师大人来,无需再通报。”
华霁进来时,正好便听见这句话,太监称“是”后便退了出去。
他略作停顿,抬眸同坐在龙椅上朝这方看来的年轻君王对视。
龙椅宽敞,衬得青年羸弱的身子骨更显瘦削,此外屋中飘着清淡的药香,龙案上便是一碗滚着热气的汤药,一口都还没喝。
今日如此繁忙,青年早没了做任何事的心,方才不过在这放空,是以现下看见华霁跪下行礼,他也只是一手支着腮,掀着薄薄的眼皮,温声说免礼,问他来怎么来了。
华霁看向他面前的汤药。
“怕陛下今日累着了,身子骨出问题,所以想过来看看,替陛下诊脉。”
“那便诊吧。”
青年将手腕递过去。
龙案上便摆着副烛台,映出的火光映在青年雪白的肌肤上,宛若透明。
华霁走过去,轻轻把住了他的手腕。
指下的肌肤柔软而微凉,脉象无异,只是有些累着,跳得有些慢。
总归是比以前好了,且往后会越来越好。
华霁克制地收了手,同他说:“陛下身子会越来越好的。”
玉流光也将手收回,宽敞的袖口遮盖住雪白的小腕。
他出声:“真的吗?大人,从前廖硒跟在父皇身边的时候,恐怕也常跟父皇说这些话。”
华霁问:“难道在陛下眼中臣是廖硒之流?”
玉流光轻叹:“从前不同,可如今难道不是一样的么?父皇迷信廖硒,如今朕也要迷信大人么?”
听他说这些,华霁一时竟有些情绪。
他一动不动地凝着眼前人,明知君王之仪不可直视,可偏偏还是僭越地看着他的双眸,“既然陛下认为臣同廖硒别无区别,那陛下难道同先皇亦没有区别么?陛下难道想追求长生?还是要找遍天地间有大气运者以充国运?”
“陛下都不在乎。”
华霁却顾自回答:“陛下同先皇不同,陛下出身非凡,命中来处亦非凡,这凡间事务或许留不住你,臣于陛下而言,自然既非廖硒之流,亦非陛下身边任何人。”
他定定看着他:“臣记得当年在虹塔观星看到紫薇星降世时,还想过要不要插手,臣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命途,待紫薇星归位,往后臣或许会死在随便哪日。”
华霁呼吸压下去,“后来臣见到了殿下,殿下是不同的,同这世间的任何人都不同。”
“臣便不再想插手紫薇星降世一事。”
还放任情感滋长,直至如今。
他以为自己要一直克己复礼下去。
这段情是没有任何出口的。
陛下登基后,要做流芳千古的帝王。
怎能同一个男子纠缠不清,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紫薇星的命途不会如此。
华霁也不甘做那之一。
华霁字字句句,说完便反倒后悔了。
他静默下来,一动不动看着捻着汤匙搅动汤药的新帝。
新帝垂着眸,烛台的光映在他眉眼和鼻尖上,暖色光晕,可却解不开这宣政殿的凉。
华霁很想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大人。”
玉流光停下搅动汤匙的手,呼吸着着药的苦涩气息,雪白面容被烛台照得幽深,“所谓紫薇星,到底能看出多少东西?”
华霁沉默几秒:“看出的东西都是意象,臣自己解答的。”
“那你既解答得出意象,可能看得出朕的来处?”他问,“刚才不是说,朕命中来处非凡么?”
华霁无法回答。
这样的意象解答,并不特指什么事务,什么姓名,只是知他命极尊贵,或许这个来处是上辈子,亦有可能是话本中的什么神降世历劫。
意象,便是只可意会了。
“我收回方才说大人同廖硒相同的话了。”新帝忽然不再自称“朕”。
华霁想提醒,“陛下是君王,不可再像从前那样……”
“你倒像我的帝师。”新帝轻言打断,“为何不能?无人管得了我,况且私底下,我做什么也无人知道。”
“还是大人当真希望,我同你之间如此拘礼,如此疏离?”
华霁一下便不说话了。
他垂下眼眸,“陛下,汤药要凉了。”
玉流光垂下首。
他端起汤药,一饮而尽,华霁下意识从袖中取出用纸包着的绒糖,递过去,却见眼前人懒于伸手,只是探过身子来,微微张开湿润的唇舌。幽幽灯光下,一片嫩艳。
华霁看了一眼,便仓促地移开了视线,滚动喉结,将绒糖轻轻递去青年湿红的唇边。
被含住时,他隐隐觉得自己的指尖也湿润了。
“时辰不早。”
玉流光含着糖,轻拢的眉眼舒展开了,“大人是要留下,还是回奉楼?”
按规矩,华霁自然是要回奉楼的。
况且宣政殿离奉楼不远。
华霁静了几秒:“臣留下。”
“好。”玉流光起身。
华霁却道:“陛下。”
青年看他,只见华霁垂眸往前两步,便到了他跟前,因身高差距,他还微微弯了些头。
“大人?”青年眼中含着些疑惑,像是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华霁僭越地往前,呼吸着他唇上浅淡的药香,微微偏头在上面吻了一些,轻得只剩下冰凉的柔软。
“陛下。”
华霁说:“我比谁都在意陛下,比谁都惊怕陛下的生死。”
他看着他的眼,方才这吻不似寻常人带着情欲,反而是再小心不过的珍爱触碰,望着他,华霁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陛下,你会好好活着的。”
【提示:气运之子[华霁]愤怒值清空!恭喜任务已完成 3/5!】
作者有话说:[亲亲][亲亲][亲亲]
第185章
如今新帝已继位近两月,手段利落,朝政稳定,平日里上朝要商议的事渐渐便少了。
只除了一事,文武百官免不了要频繁提起,哪怕明知君王暂时并无此意。
——便是选秀。
新帝今已弱冠,东宫时期便本该要立太子妃的,可直到如今登基继位,别提什么太子妃了,连个侧妃妾室都没着落。
而今新帝后宫空无一人,也不知何时才能有皇嗣?
百官们各有盘算,想将家中适龄闺秀送入宫中。
今日早朝,简短地议了些地方匪患等问题,便要下朝了。
太监上前来刚起个头,便看到站在百官最前头的左相站了出来,他眉心一跳,下意识用余光觑陛下的神情,心说左相这是又要提选秀了。
年轻君王坐在龙椅上,习以为常地倚着一侧用手支着颌,眉眼淡淡垂着,仍然是那副‘你们说,我假装听听’的模样。
左相便提起选秀一事,无非后宫空置,陛下应当早些选秀,诞下皇嗣云云。
官员们跟着左相说了几句,除此之外,朝堂上自然还穿插着几道不同的声音。
谢长钰身穿官服,站在百官最前头,听这些人说了一轮,脸色很沉。
他按捺地等着,等没人再开口了才站出来,递了个眼锋给左相,反唇相讥,“陛下登基不久,政务繁忙,平日里连休息都少有,如今还要再顾着这事,左相究竟是为国着想,还是心里头谋着它事,譬如想将家中闺秀送入后宫?”
这本来便是历朝以来再寻常不过的事。
现下被谢长钰用这种语气说出来,好似他做错了什么似的,左相看着谢长钰那副浑然像是情路不畅的模样,有些莫名,倒还是好声说:“小将军这话言重了,选秀一事自有内侍省为陛下分忧,陛下只消选秀当日前来看看可否有入眼的即可。”
谢长钰说:“陛下前些日子还说自个儿身子骨弱,对选秀一事无趣得很,如今陛下刚登基最重要的自然是要养好身子,多做休息,左相又不是不知,何必总提这些?陛下年轻,过几年再议又有何不可?”
左相也不忍着了:“小将军这语气是同本相曾有过龃龉?到底是要为陛下分忧,还是借这个由头故意与本相作对?”
谢长钰:“我自然全心全意待陛下。”
他再也懒得看左相,说人话是一句听不懂,干脆直接去看龙椅之上的青年,深呼吸,同他直视,“陛下,您如何想?”
“……”
一番争吵下来,朝中鸦雀无声,小官们都埋了头,生怕谢长钰将冲突引到自己这儿来。
玉流光坐在龙椅上,终于松开了支着侧脸的手。
他同谢长钰对上目光,不消几秒又移了开去,腻了这日日上朝都要听的提议,平静道:“朕说句言重的。”
左相放下手,站直了身子,拧眉疑惑。
玉流光道:“朕自幼身子骨若,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是以,若命不好,可能没剩多少年,何必再蹉跎无辜之人的余生?”
谢长钰:“陛下……!”
左相:“陛下吉人天相,国师大人也曾说过,往后能好的。”
“左相应当知道廖硒曾是如何同父皇讲的。”
左相不发一言。
“此事往后再议。”青年站了起来,“至少这几年,朕不想再操心这件事,也不想再听见朝堂上如这几日般争吵。”
他看着左相,声音便轻:“左相伴朕多年,是了解朕的,对吧?”
左相深呼吸。
他上前一步,躬身作揖:“是。”
太监立刻高呼:“退朝——”
***
正值盛夏,出了朝堂,外头的烈日刺目灼热。
官员们三五成行,左相为首的几位官员往外走着,皱着说着选秀一事。
“大人,此事您如何看?”
“若再过个几年,陛下还是不愿该如何是好?”
“说起来,小官这两年听闻一事,有关陛下的……”
左相闷头往前,心里头像装着事那样,未参与其中。
他人便问:“何事?”
小官答:“你们说陛下暂且不愿选秀,除我们之外,朝堂上其他人不都是遵从陛下么?只有谢小将军反应稀奇,你们说谢小将军急什么?活像在争宠般,好像怕陛下选秀了,他就要被冷落了似的。”
有人笑,是有些,但还是不以为意:“你这话可小点声!要谢小将军听了去,按他那个脾气怕是趁你出门打你一顿呢!”
左相看了过去。
小官诶了两声:“我还没说完呢!记得今年开春那次的春猎吗?谢小将军把外衣给了还是储君的陛下,那时候外面都传谢小将军同陛下生了龃龉呢!所以后来大家请愿求陛下监国时,陛下都没理谢小将军。”
“是有这么回事,这和选秀又有什么关系?”
“问题便在这,我那会儿听了个小道消息,说这是陛下同谢小将军做的局!他们其实好着呢,衣裳也是小将军主动给陛下的,私底下他们还经常见面,关系可谓亲密。”
其他人听得一愣一愣。
“你这消息真是……有够野的啊,你说今儿早朝,谢小将军是为了同陛下弄好关系才如此义愤填膺我都信,你说的这些就……”
小官道:“信不信由你们!反正小官我也就提个可能,若谢小将军同陛下真关系不一般,这不就说得过去了?”
“诶大人,您去哪儿?”
左相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往那宣政殿的方向走。
还在议论的几人注意到,纷纷停下脚步疑问。
左相道:“本相有事面见陛下,各位先回。”
他将方才那小官的话听进去了。
若是如此,便能想得通了。
陛下为何对选秀如此平淡?
自然是志不在此。
左相加快脚步赶到宣政殿,太监躬身说:“奴才这就去禀告陛下。”
***
下了朝后,谢长钰是跟着君王走的。
这会儿他正以下犯上地按着人亲。
“陛下,陛下。”
谢长钰没有章法地吻着青年薄红的唇,舌尖舔舐他的唇面,直将这片柔软濡湿。
他想到那选秀之事便心头不快,吻得是越发重了,青年坐在龙椅上,被吻得微微后退,却只能抵着冰冷的龙椅,退无可退。
他微微抬起脸,修长的脖颈被谢长钰用手指轻轻贴住,炙热的吻便顺着他的吻落下来,一直吻到下颌,颈上。
谢长钰喘了口气,闭眼嗅着他身上清淡好闻的白玉兰香,低声喃语,“玉儿。”
他唤完,竟又觉得两人间的身份,再唤这个不合适了。
可为什么呢。
玉流光微微掠下眼瞳,唇瓣被谢长钰吻得有些湿红。
他轻舔了下唇,修长的手指按在谢长钰下颌上,“做什么?”
谢长钰看着他眼睫湿润的模样。
这时候,他才能察觉到点占有他的感觉,谢长钰说:“在想玉儿若哪天立后纳妃了,我要如何自处。”
玉流光:“想这些做什么?”
谢长钰:“算是我……杞人忧天?”
“杞人忧天?”青年被他围困在两臂之间,逃无可逃,分明是纤瘦高挑的身躯,可看向他时,眉眼却从容微翘起,“你当我早朝那话是搪塞大臣们的?”
谢长钰盯着他一启一闭的唇。
他微微出神,“……哪句?”
“我不会让无辜之人入宫蹉跎岁月。”
青年偏开头,淡淡道:“听清楚了吗?若我有那些想法,在东宫时便成亲了。”
谢长钰竟怔了怔。
他滚动喉结,盯着他的唇,再次吻了下去。
青年抬手环住他的颈部,被吻得抬脸轻喘,眼睑泛上些鲜艳的红色。
谢长钰舔着唇,正要继续往下,忽在这时,宣政殿门口响起太监的声音,“陛下,左相求见。”
***
左相入殿前理了理衣冠,沉沉气,朝里走。
甫一进殿,他便眼尖地瞧见龙案上的奏折摆布凌乱,甚至有一折掉到了地上。
犹疑地偏移视线,他看见陛下的形容竟瞧着同方才在朝上不同了。
新帝容姿绝艳,绝代风华,见过他的人无一不这样想。
过于雪白纤薄的肌肤,留下一点痕迹便格外显眼,若是脸红,更别提了,谁都能看得出。
是以左相打一眼看去,便发觉了青年格外旖旎的眉眼,那双眼瞳浸过水似的。
尽管他神情平静自若,但似有若无的情态还是叫人意识到,这里方才是发生了些事。
左相未敢多看,稀里糊涂地躬身行礼。
“殿下。”
“免礼。”年轻君王看向左相,“可又是要提选秀之事?”
左相:“陛下在朝上所言臣都往心里去了,自然不会再提。”
他来这里本是要试试所谓的“志不在此”一事,这下忽然不知该如何试了,左相稀里糊涂地同君王聊了些政务上的事,又匆匆离开。
一回丞相府,左相便唤人叫来大公子李竞安。
李竞安是左相最最看重的嫡长子,今不过十七,文武双全,哪儿都不错,就是这性子冲了些,左相让人去叫他,偏是叫了三次才来。
李竞安来了还满脸不耐,“喝酒呢爹。”
“还敢喝酒!”左相脸一沉,“同你说件事。”
“要我成亲?”李竞安往椅上一躺,“说了,儿子将来是要入江湖的,这些事儿你叫弟弟去做。”
“不是这事儿。”左相看他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踹了他一脚,好歹忍住,没好气说,“也可以说是这事儿。”
闻言,李竞安立刻便要走。
然而左相下一句话,叫他停住了,“陛下暂且不愿选秀,或许是……你可明白爹的意思?”
李竞安沉默。
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哦……儿子要是被砍头了呢?”
左相:“你爹我跪下求陛下饶了你,行吗?”
李竞安道:“哪儿有你这样当爹的!罢了,儿子为了这家族的兴衰,只好一试!”
***
另一头谢长钰刚回将军府,便被大将军爹骂了一顿。
说他早朝那些话过于激进,实在不稳重,也就左相脾气好,未真同他计较,否则到时奏折参他一本,够他吃一壶了。
谢长钰不以为意:“陛下器重我,焉能理会左相?”
大将军看着他恨铁不成钢,“陛下今日器重你,来日呢?人心易变,遑论天下至尊,太多身不由己。”
“……”
谢长钰没反驳了,敲着桌上的酒樽不语。
大将军道:“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如何想的?
能如何想?
谢长钰倒了杯酒,仰头一杯饮尽,“砰”一声放下,像有什么阻塞胸中已久的郁气,终是顺着酒水散去。
“不会。”他带点酒气说,“人心易变,我又不变,玉儿也不会。”
大漠黄沙,他永远记得那个屋檐上,月亮下,浅尝辄止的吻。
也会记得少年储君曾只身出京远赴边关寻他。
那时候,他最大的贪念不过是希望储君长命百岁而已。
人心不足蛇吞象,怎么现在拥有的多了,反而谈心?
大将军被他这放肆的称呼吓一大跳,“你——”
“反正,我这辈子也是给他当牛做马的命了。”
【提示:气运之子[谢长钰]愤怒值愤怒值清零,恭喜任务已完成 4/5!】
***
李竞安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一时竟还有些紧张。
他也是做上勾引人这等勾当了。
李竞安叹了口气,心中却升起些隐晦地期待。
他同陛下年岁几乎相当,认识多年,虽不曾深入结伴,可至少曾也玩过一阵。
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他?
李竞安在陛下还未下早朝时寻到宣政殿。
太监认得他,左相之子,李竞安。
如今在朝领了个虚职,未有功业,听闻是一直想去民间江湖做什么大侠,左相为此相当发愁。
太监不知如何称呼他,一时犹豫,李竞安已开口:“小臣李竞安,有事求见圣上。”
太监道:“圣上还在早朝,您若不急,可来偏殿候着。”
李竞安不急。
他扯了扯衣领,往里走,太监才发现李竞安的着装竟分外不得体……衣襟也太大了!几乎露了半个胸膛!
太监转头便要进去寻,忽又想到楚王办完事回京,方才已入宣政殿为陛下处理政务,若看到李竞安,怕是会直接叫他出去。
此时,宣政殿内。
玉岐筠放下折子,听见偏殿有脚步声。
他偏头看了眼,皱眉起身。
偏殿内,李竞安正低头看着自己的着装,临行前他可特意为自己打理了一番,还看了陛下身边亲近之人多为什么着装,来推测陛下喜好。
他今日这样穿,不知陛下能注意到么?会不会批他衣着不当?露的太多了,会不会心思太明显?好歹别败坏了家族的声誉,李竞安心思活络,犹豫了下,还是收紧了腰带,将衣襟也拢了拢。
“……左相之子,李竞安?”
李竞安陡然抬头。
玉岐筠面无表情站在偏殿侧门处,窗扉照进来的光映在他半张脸上,显得阴气沉沉,看向李竞安的眼神暗含锋芒。
李竞安认出楚王,来不及想他怎会在这儿,顿时跪了下去,“小臣见过王爷。”
玉岐筠:“陛下正朝中,要拜见应当提前禀明,你是什么官衔?也敢直接面见圣上?”
李竞安当然是仗着亲爹当朝一品官员的身份来的,如果不是遇着玉岐筠,谁见了都会给分薄面。
然而太监给面子,玉岐筠可不给,李竞安心道真是倒霉,身子却顿时跪得更低了,微微恁眉,“小臣奉家父之命……”
“不论奉谁之命,规矩就是规矩。”
玉岐筠气压很低,厉声斥道:“还不滚?”
“……”
李竞安起来,动作不快,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意味,正当他要出去时,门口忽然传来太监恭敬的声音,“陛下。”
下一秒,门便开了。
刚下早朝,青年清丽的眉眼带着淡淡的倦意,面上没什么表情,走路带风。
他踏入殿中,显然未料到殿中竟会有他人在,脚步微顿,而后视线落到了李竞安身上,像是回忆了一下他的名字,认得:“……李竞安?”
李竞安也不知哪来的胆子。
看到青年,他顿时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衣襟,袒露出自小练武练出的紧实肌肉,跪地行礼,“陛下,是小臣。”
青年似乎是注意到,盯着他安静了有几秒。
直到玉岐筠沉着脸唤了声:“陛下。”他这才回神似的,低垂视线,问李竞安:“你穿的什么?”
“回陛下,夏太热,小臣穿得少了些。”李竞安适时拢好自己的衣襟。
玉流光道:“衣不蔽体,并不雅观,朕记得你以前也不是这种风格。”
李竞安顿时抬头,末了才想起不可直视圣颜,于是乎目光往下落了些目光,“您竟还记得小臣……”
“朕还记得你说要离开家中去江湖里,今日找朕何事?”
李竞安怔住。
他滚动喉结,因没有被唤免礼平声,便一直跪着,看新帝从自己眼前走过,走入正殿,带起的风都透着股明显的淡香。
李竞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那时两人年幼,他们这些小臣都是储君玩伴。
李竞安在其中算是好些的那个,父亲官居高位,作为他的儿子,在外自然也高人一头,谁都敬一分。
可他虽在同辈那如鱼得水,同身为储君的玉流光来说,却始终好像隔着什么。
他那会儿还羡慕谢长钰,也不知道谢长钰怎么入殿下眼的。
如今殿下登基为帝,听父亲的意思是,殿下不愿选秀,许是好男色。
李竞安看了看自己,觉着自己也不差,文武双全,性子活络,怎么就不能入殿下后宫呢?
“嗯?”君王问话,李竞安险些忘了答,赶紧跪着面向正殿,思索再三说,“那时小臣年幼,心思不成熟,看了些话本子便真当自己是什么惩奸除恶的江湖人了,什么江湖之类的,家父多次批评,要臣走正道。”
“今日……今日小臣来找陛下,是想毛遂自荐,臣自幼习武念书,也可厚着脸称一句文武双全,陛下若无好用的人手,臣可以。”
玉岐筠听不下去了。
他沉着脸看向跪在偏殿的李竞安,“若为官要晋升,应当按寻常路子攒功绩做实事,若本王没记错,你只有最低阶的虚职,要想陛下高看你一眼,至少带着功绩而来,你如此行事若传了出去,他人怎么看?”
李竞安表情不太好,动了动嘴。
“好了,皇兄。”新帝对李竞安道,“楚王说的不无道理,不过你既要入仕,便该知道正道并不只这一条路。
“左相要你走正道,你怎不告诉他,做个惩奸除恶的江湖人亦是正道?”
李竞安想着,自己一开始是要勾引陛下来着。
这是勾引失败了,还是有点那个意思?他犹豫着点头,“小臣会从微末处做起的。”
“好,朕便看你何时晋升到朕眼前那日,可还有事?”
李竞安道:“没了,那小臣便先离宫了,陛下万安。”
他低头站起来,躬身行了一礼,慢慢退了出去。
踏出门的那瞬,李竞安忽然想再看看他,便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探到里头,不知是看到什么,整个人突然怔住,旋即仓促地合上大门,心脏怦怦直跳。
——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
李竞安魂不守舍离开了宣政殿,只要一闭眼,脑中便不断回闪着方才看到那一幕。
——楚王竟牵住了陛下的手。
还吻了陛下。
“如何了?”
“竞安?陛下莫非是斥责你了?不对?你这穿的什么!稳重些!”
李竞安魂不守舍,愣愣看着父亲。
左相:“你被骂傻了??”
“……父亲。”李竞安动了动唇,神色艰难,“陛下,确好男色。”
左相皱眉,“那你?”
李竞安:“儿子失败了,但是……”
他真不知该如何说,总不能说自己看见了皇家伦理!李竞安叹气连连,摇着头回房换衣去了。
留下左相一头雾水,派人去打听今日宣政殿究竟发生了什么。
***
“可是喜欢?”
青年坐在龙案上,身下的奏折散了一地,双腿被人挤着微微敞开了些,玉岐筠单膝跪在他腿中,吻着他的唇问。
这个“喜欢”指的是李竞安。
青年被吻得出神,微微喘息着,眼睫轻动。
好一会儿他才半阖迷蒙湿润的眼,“喜欢什么?”
“左相之子。”
“何出此言?”
“方才入殿,你一直看他。”
玉岐筠道:“还同他讲了这样多,喜欢那样的?”
他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皇兄也有,看皇兄的。”
“……”玉流光睁眼。
他扫了眼自己被玉岐筠执着的手,否认道:“李竞安确实文武双全,可以用,以前认识他时他便缺一根筋,现在看着也是,若成长起来,会更好用。”
玉岐筠:“……”
什么好用不好用。
他俯身去吻他的唇,很快便将人整个按在龙案之上。
青年高挺的鼻梁微微泛了点红色,乌黑发丝散开,衬得眉眼浓墨重彩般的夺目。
玉岐筠吻着他的唇,力道激烈而急促,没多久他的手指便落在青年的衣襟上。
“不看皇兄的,便要皇兄看看你的。”
他低头,不轻不重地咬住。
被按着的青年浑身都颤栗似的挣了一下,却被人紧紧禁锢在怀,动弹不得,只能被动承受玉岐筠的侍弄。
***
那日之后,远在江南老家的太后往京中送了几封信。
除却例行的身子慰问,政务忙不忙之类的关切,便是问他可有娶妻打算。
玉流光回信暂无以后,太后顾虑到自己这些年的观察,想着孩子可能不似寻常人那样,便又送了封信来:【娘认识个商贾大户,其嫡长子今年二十有五,仪表堂堂,谈吐温润尔雅,家中无妻妾通房,极其干净,可有兴趣一见?】
看这信时,夏侯嵘便在一侧。
他一眼便看到了内容,只是暂时未作声,等到陛下提笔开始回信了,他才道:“如此回绝,太后会不会不高兴?”
玉流光回头看了夏侯嵘一眼。
他划去那回绝几字,提笔道:“那我收了?正好后宫空置,塞个人进来堵大臣们的嘴。”
夏侯嵘:“……”
夏侯嵘松开墨碇,转头去看青年。
玉流光坦然地看着他,夏侯嵘看着他的一双狐狸眼,慢慢缓了口气,偏开头,他这样冒进的性子竟都难得静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都嘶哑了,“那,陛下把我也收了,行不行?”
玉流光笔锋一顿。
夏侯嵘道:“既然这商贾之子都可以,那我亦可以,若开了这个口子,有人入了陛下后宫,我也想我是第一个。”
他重新去看玉流光:“不要什么高位分,随便给我个就行,但陛下不能……”
不能什么?他顿了下,皱着眉,竟是有些说不出口。
玉流光也不太在意他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他放下笔,“何必这样折辱自己?”
夏侯嵘:“这不是折辱——”
“可在我看来,便是折辱。”
青年打断他,“夏侯,我既说了无选秀之心,便是认真的。”
夏侯嵘看着他的双眼。
他实在忍不住,倾身吻了上去。
他信。
他如今信了。
他从被陛下带回东宫那日起就该信的。
他如此了解他。
【提示:气运之子[夏侯嵘]愤怒值清零!任务进度已完成 5/5,恭喜任务已圆满完成!】
【请宿主自行选择脱离时间!】
***
往后这两年,朝中提起选秀的官员渐渐少了。
他们像是认命,也习惯了那个固定的答案,不再自讨没趣,况且国师华霁大人不是说了么,陛下乃紫薇星现世,该是如何,便是如何。
至于皇嗣,皇室宗族中有不少旁支孩童,若陛下愿意,到时传位给合适的那个便行。
“陛下。”
马车走在泥路上摇摇晃晃。
阳光略冷,越入深林便越是透着薄薄的冷空气。
正开春,是出行的好日子,裴庭有怕他饿着,递去糕点说:“尝一点吧。”
夏侯嵘扫裴庭有一眼,从旁递过去水。
玉流光什么都不想碰。
他坐马车都坐得有些晕了,这路段太差,待回宫了,他要叫人来修一修。
裴庭有看他眉心一直蹙着,只好牵紧了他的手。
夏侯嵘不遑多让,牵住了另一只。
两人都有些嫌对方碍眼,不然何止是牵手,别的也做得。
这段时日,陛下正下江南微服私访,恐要一个月左右才回回京。
玉岐筠留在宫中,替其处理政务。
太后自新帝登基以来,便一直住在江南了。
或者说她便没在意过自己头上的身份,什么皇后太后,回了江南老家,太后宋芸蕙便只是做母亲的女儿,做自己,春开悠悠采茶,入冬便深入简出,日子倒也不错。
从收到流光信件,说他会来江南起,宋芸蕙便一直盼着。
流光这样的身份是难得有机会来江南,难得有机会来这里,来他原本的家乡。
宋芸蕙拉着他同自己的母亲见了面,母亲起初还顾忌着他的身份,又看他玉面少言,不太敢接近,后来发现也是个孩子,便给他做自己拿手的糕点,私下悄悄问芸蕙这孩子能不能留久一些。
宋芸蕙又是笑,又是擦擦眼角的眼泪。
“不能呀娘,流光现在是皇帝,你听说了吗?他还推行了很多有利于女子的政策,或许再过些年,女子也能科举了。”
宋芸蕙擦着泪,回头看门中庭院。
若当初她的夫君没死,皇帝没来,流光在江南出生,会不会一切都比现在要好?
宋芸蕙叹气。
至少,老天还是开眼的。
只盼多开些眼。
要流光活得久一些,长长久久,幸福安康。
作者有话说:本章掉落红包![亲亲][亲亲]
第186章
深夜,亚兰帝国的宫廷熄了大半的灯。
年轻的国王霍布恩结束长达三小时的会议,拿着彼得圣魔法学院寄来的求助信,起身前往光明神廷。
求助信很紧急。
内容是老生常谈的黑暗元素入侵问题,他们请求大神官前去圣院净化黑暗魔法元素。
霍布恩吐出一口浊气,眉眼沉翳。
——频繁使用净化魔法会导致身体虚弱,上个月大神官就去过一次了,这才一个月不到,彼得圣魔法学院干脆解散好了,反正现在也招不到优质魔法生!
都忘记神官只是脆弱的纯血人类了吗?
在这片大陆,神权大于王权。
圣书中记载光明神曾两次维护大陆动荡,后不知所踪,时间长了,有民众怀疑圣书真实性,怀疑光明神是否真实存在。
好在光明神事迹长远,至今仍然地位超然,如今光明神廷就坐落在亚兰帝国,而神廷中最尊贵的大神官,相传是光明神亲自所选,是祂在魔法大陆的代行者。
大神官是罕见的纯血人类。
神秘东方古国而来,白发金瞳,长相神秘,穿戴的衣袍总遮着脸,听见过他脸的人说,是副漂亮艳丽到能杀人的相貌。
——确实也没说错。
霍布恩按着求助信,步履生风,没多久就到了神廷。
神廷建造在亚兰宫廷附近,这也是亚兰帝国的殊荣,多少信徒风雨无阻也要定时定点来一次神廷,光是每天上供的贡品,都足以养活一个小的国度。
正值深夜。
按照以往,大神官应该还在神廷内殿静默修习。
霍布恩快到了门前,水晶铸就的大门隐约浮现里面的构造,他抬手正要轻敲提醒,又忽然顿住,低头神色晦涩不明地看着求助信,想干脆扣下这封信好了,纯血人类是吃不消两次净化的。
他是为神官好。
忽然在这时,霍布恩听见里面传出缠绵的哼喘。
像是被人弄到了敏感发颤的地方,喉口实在忍不住,溢出来的声音,尾音都是颤抖的。
霍布恩心脏猛然一跳,骤然推开门缝朝里看去。
***
轻纱床幔,层层叠叠地从四周倾覆下来,柔软至极。
轻纱笼罩四角。
没有一个角度能看得清里面的人。
只有隐隐约约的身影,浮现在纱上,纤细而漂亮。
玉流光轻轻蹙着眉,雪白昳丽的额首覆着薄薄的细汗,一降临这个位面,身子就异常发热。
他修长泛红的指尖抓着身前人的手臂,指尖近乎陷入对方的皮肤,微微偏过头,气息热腻,柔软细长的白发散开,被亚当斯勾着吻了吻。
他仍然蹙着眉,只隐隐睁开湿润朦胧的眼,看亚当斯。
这个位面……
他伸过手,按在自己的腹部。
想起来了。
离开之际他吞了光明火种,火种融入体内,产生了排异反应。
***
光明火种和黑暗火种是平衡魔法元素的基石,两者独立存在。
玉流光记得自己吞吃火种有两个原因,其一是气运之子亚当斯,亚当斯曾屡次潜入光明神廷窃取火种,十分烦人,其二就是为了愤怒值。
今天亚当斯再次潜入内廷。
被他抓了个正着。
火种入喉,人类的躯体隐隐有些排异,身体愈发燥热。
青年轻轻喘息,蹙着眉坐在亚当斯身上,修长的手指掐着他的颈部,有些用力,薄薄的手背上青色血管都微微浮现。
亚当斯一双黑瞳充斥欲念,注视着他潮热旖旎的脸,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只是用宽大的手掌掐住他纤细雪白的腰身,喘息粗沉。
青年手一软,跌入他的怀里。
亚当斯颈上手指的掐痕很明显,可他却好像一点影响都没有,在青年跌下来时掌心贴住他脊上纤薄突出的蝴蝶谷,手指拢着他雪白的长发,用力而疯狂地吻他的唇。
“哈……”
在神圣不可侵犯的光明神殿内廷。
青年几乎完全被亚当斯紧贴着嵌合。
某个瞬间,他有些烦亚当斯。
雪白的足尖将亚当斯踹开。
青年微微直起身,撑在软垫上小臂上几乎都是红痕。
他垂着眼眸,看向自己腹部不知何时出现的纹路。
排异反应结束。
光明火种成了神秘纹路,隐隐泛着浅金色的光。
亚当斯滚动喉结。
他原本担心青年会被火种灼伤,毕竟是脆弱的人类。
现在看来,不仅没有,光明火种似乎还……和他融为了一体。
浅金色的纹路在青年透着薄汗的雪白腹部,格外鲜明。
像是蛇,又像是古老繁复的纹路。
青年忽然用雪白指尖抵着这纹路。
他抬起湿润泛红的眼皮,冷淡地对亚当斯说:“看见了吗?你得不到光明火种了。”
“除非你剖开我的肚子。”
雪白的指尖从腹部这一头,慢慢划到另一头。
亚当斯甚至能看得清他的腹部性感的线条因为呼吸,在轻微起伏。
淡金色纹路生得恰到好处。
——像魅魔纹。
【提示:气运之子[亚当斯]愤怒值-20,现数值80。】
***
霍布恩眼睛猩红,往后退了一步,直直靠在墙上。
他手中的信件几乎要被攥得粉碎。
他知道他应该进去将亚当斯赶出去,霍布恩从来不是什么忍耐的性子。
他十二岁的时候认识大神官。
那时候他还不是亚兰帝国的国王,只是老国王众多孩子之一,几乎没有继位的可能。
偏偏霍布恩想当国王,想要权力。
他有野心,有实力,只是缺运气,老国王有偏爱的孩子,如果不是大神官挑选了他出来,他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
这里神权大于王权。
大神官有绝对的把政能力。
甚至直到现在,亚兰帝国的实际控制人也是大神官。
霍布恩?傀儡而已。
霍布恩也早习惯。
当大神官手里的矛与盾,做最接近他的那个人。
霍布恩当然不是忍耐的性子。
——可他们前几天才吵过。
那天亚兰帝国最东边的港口东比港市被黑暗魔法元素侵蚀。
大神官要去净化,霍布恩不愿意,上次净化彼得圣大神官已经耗费了很多精力了,再去东比港市,怎么吃得消?
霍布恩甚至出动骑士拦截大神官。
尽管他知道一道魔法星阵下来,大神官可以直接从宫廷转移到东比港市。
可青年没有使用魔法。
只是反问他:“东比港市的黑暗元素侵蚀性强,你还能从哪里找到光明法师去净化?”
霍布恩:“我会去找!”
“你找不到,你是亚兰帝国的国王,如果你对你的民众还有最基本的仁慈心,就不该站在这里浪费时间跟我说这些。”
霍布恩听到这些,反而怒了。
恨他这样冷漠的人类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仁慈心,恨他偏偏对他就这样冷漠,霍布恩说:“国王?我从来不是国王,你才是!亚兰帝国实际上听谁的没人不知道!如果——”
“啪!”
霍布恩被一个巴掌扇得偏过头,声音阻塞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他闻得到这个巴掌扇来的风的味道,一股花香,浅淡的,就像大神官一样冷。
大神官冷冷看着他:“所以你在怪我?”
怪他把控亚兰帝国?
还是怪他把十二岁的霍布恩挑出来推上王位,又被这个不知感恩的狼崽子这样大声反抗?
两人就这样吵了一架。
后来大神官还是去了东比港市,回来病了两天。
而至今,他们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本来霍布恩当这封信是破冰媒介的。
可是现在——
霍布恩有些失力。
他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轻弱水声,一拳砸进墙里。
***
清晨。
彼得圣魔法学院寄来的求助信,最终还是成功被北风骑士转送到了玉流光手中。
玉流光身体隐隐还是有些发热。
他蹙着眉,有些出神,看了好一会儿手里的求助信,才发现这封信很不得体,上面还有血迹。
被谁折成这副样子?
玉流光放下信:“国王在哪?”
北风骑士将右手置于左胸之前:“回神官,国王陛下一早就去了东比港市。”
玉流光道:“那里又有黑暗魔法元素?”
“是的殿下。”
玉流光说:“等国王回来,让他来神廷。”
骑士再次将右手置于左胸之前,“是!”
“……算了。”
骑士原本要走,都转了半个身子。
闻言,他转了头。
神官今日换了身雪色常服,格外简练,手臂和雪白的腰腹露在空气中,领口和两袖之间镶着并不过分大的红宝石,雪羽点缀,白发及腰,艳丽夺目到让人自惭形秽。
神官道:“不用问他了。”
骑士顿了顿,右手置于左胸之前:“是!”
***
这个位面由六种魔法元素组成。
水火风雷光暗。
其中光系魔法师最最罕见。
彼得圣魔法学院起先还有两个班的光系魔法师,后来这些魔法师相继毕业,而彼得圣因为黑暗元素的事,已经很少招到优质魔法生了。
几乎快没人记得,彼得圣以前可是魔法大陆最厉害的魔法学院。
此时此刻,正是彼得圣的上午十点半。
通常这个时候,彼得圣已经进行第三节魔法授课了。
然而今天是个例外。
整个魔法院空前寂静。
甚至还有黑雾般黏稠的空气盘桓在魔法院上空。
——这就是黑暗魔法元素。
一种负面元素,长期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魔法师,会产生魔法能量不稳、精神不振等负面作用。
而对非魔法师的种族来说,危害几乎是翻倍的。
今天彼得圣停课一天。
不少魔法生龟缩在宿舍,也有的偏偏要在外看大神官。
有人小声祈祷。
“我敬爱的上帝,祈祷大神官两次净化不会伤害到自己,他只是个脆弱的人类啊。”
“亲爱的,上帝听不见的,你应该向光明神祈祷。”
“不,不,光明神就没出现过,谁能肯定祂真的存在?”
两个魔法生吵了起来。
几乎同一时间,盘桓在彼得圣四周的黑暗元素逐渐淡化。
大神官来了。
作者有话说:[亲亲][亲亲][亲亲]
第187章
“你们是不是又往亚兰宫廷送求助信了?”
上午十点半,彼得圣寂静得诡异。
但很快,这场寂静就被来势汹汹的声音打破了。
加利莱一脚踹开了教会会议室大门。
大门在绝对的力量击溃下,裂开成纹,摇摇欲坠,最终在屋中所有魔法师的注视下,“砰!”地一声,光荣倒地。
而罪魁祸首加利莱背着身后阴晴的天,呼吸急促,一双幽深蓝瞳像海上席卷的狂风,危险地盯着屋中所有魔法老师。
像是下一秒,就要召唤亡灵攻击所有人。
有人不得已举起手。
叹气:“……诶,冷静。”
***
黏稠的黑雾早已盘旋整个彼得圣。
天是阴的,风簌簌作响。
加利莱来到教会天台,漆黑的浓雾中,唯有一束带有净化元素的光从中穿透而出,像是阳光,却不是阳光。
可对彼得圣来说,胜似阳光了。
加利莱想也不想就要闯进那团朦胧的雾气中。
大神官以往来彼得圣的次数是一年一次。
净化一次,休息半个月,加利莱当时还跟大神官抱怨,要他离开神廷,别做神官了,跟他去海底生活。
加利莱没劝下来。
大神官说:“人类没法入海。”
现在一年一次,缩短成一个月一次。
怎么可能吃得消。
加利莱满肚子阴翳,被人用魔法横拦在前,他骤然停住脚步,蓦然回头,一道水柱甩过去。
加利莱是水系魔法师。
甚至是圣书记录中堪称最最温良的人鱼族,偏偏行迹却像黑暗魔法师那样,丝毫不讲道理。
有些时候,他的班主任很后悔当初招生招了加利莱这么一个大麻烦。
更后悔的,还是当初接受了加利莱对彼得圣的海底宝物捐赠,还被加利莱画饼,说他会从海底找几个光明魔法师同族过来,负责净化黑暗元素。
……结果两年了,他们连鱼影都没见找!
反而加利莱越来越放肆,仗着如今他是彼得圣最大的捐赠者,疯□□手学院的事,还想带走大神官,上帝看不过眼劈了他一次,他更放肆了!
上帝啊!带走加利莱好吗!
班主任狼狈地躲开这道水柱魔法,顶着巨大的压力说:“加利莱!神官都快净化完了,你这样不是让他前功尽弃吗?”
“什么进化完?”
加利莱恼道:“你们岸上的黑暗魔法永无休止!这次结束还有下次!我的大神官怎么办?”
“加利莱……!”
加利莱骤然转身,撕裂眼前的魔法屏障。
他这次说什么也要将大神官带回海底!
加利莱右手浮现水蓝色魔法波纹,而后蓦然反扣,巨大的水柱从地面疾速延伸而上,班主任来不及冲过去阻拦,只看见那湍急的水流中隐隐浮现人鱼尾,班主任睁眼大喊:“加利莱……!”
加利莱停住了。
不是因为有人在喊。
是黑雾逐渐散去。
他从朦胧稀薄的水雾中,逐渐看清大神官的模样。
加利莱手中魔法一抖。
高高涌现的水柱散开,他跌落在地上,人鱼有古老诅咒,不能上岸,强行上岸双腿会遭受千倍疼痛。
平时加利莱有魔法护体,竭力压低了副作用,可这次落地他没能及时起阵。
加利莱喘了口气。
他一时也不在意这件事了,他盯着神官落下的躯体,匆匆往前,要去接住。
然而一道身影更快。
一对巨大的翅膀疾掠而过,几乎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再抬眼看去,青年早被那对翅膀笼罩在内。
加利莱气红了眼。
***
本来这趟出行,加利莱是做足了准备的。
他特地带上了自己和大神官孵育的爱情果实——这是人鱼族的一种特殊果实。
因为人鱼族幼鱼存活率低,所以有了神树,相爱的人鱼可以在树上摘取果实,果实汲取了二者的液体和气息,一段时间后就会自动孵化出人鱼。
不过概率也不高。
只是比自然繁育好那么一些。
如今人鱼族快灭绝了,足以得见这果实其实也解不了燃眉之急。
当初 加利莱将果实的来历告诉大神官,大神官答应,可以和他一起孵育果实。
加利莱想和他拥有孩子。
或许果实孵化人鱼那天,大神官会愿意和他去海底,离开这被黑暗魔法侵蚀的大陆。
人类无法入海,可魔法师可以。
他能为他炼制数不清的药液阻隔海水。
为了和大神官生活在一起,加利莱搜集了数不清的资料用以孵育果实。
他们一起孵育了两年果实。
果实很安静,不吵,不闹,就像死了。
加利莱很恼,想砸了果实。
可在他付诸行动前,青年先将果实砸了。
果实几乎是玻璃状,却又不像玻璃那样碎。
被他砸到地上,摔成了三份。
加利莱带着摔成三份的果实回了海底。
他查了很多书,才找到合适的胶液将果实粘上。
果实有了生命。
那一天,加利莱摸到了果实上的温度。
他不再计较大神官那天对他的冷言冷语。
他带着果实上岸,对着果实自语,告诉它看见流光就喊他妈妈,母亲,嘴甜一些,这样大神官就会接纳它。或许果实孵化那一刻,大神官能亲眼看见。
也会多喜欢他一点。
***
雾气散去,彼得圣的天空原原本本露了出来。
原来今天竟是艳阳天,风不大,温度微热,一切适宜。
加利莱虚虚抓握着果实。
他冲过去那一瞬,看见青年从云雾中落下,大风翻飞,将青年柔软的白发吹得扬起漂亮的弧度。
阳光投射下来。
落在青年眼睫之上,将雪白的面容照得也有些绯红,白发和微闭的眼皮,某个瞬间他根本不像人类,反而像落下来的天使,纯洁、高贵,神圣。
加利莱忽然想看到他那双淡金色的眼瞳。
他上岸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神廷大神官。
他第一眼就记住了他的眼睛。
加利莱落地还是晚了一步。
他眼睁睁看着青年被那双翅膀笼罩在内,纤细的躯体在足有十几米宽的双翼下显得实在脆弱。
而卷走他的种族,加利莱清楚无比地看见了对方送来的视线。
那样自然,仿佛大神官就是他的妻。
却又暗含挑衅,自得,毫无精灵王应有的大气。
加利莱差点捏碎手里虚握的果实。
兰斯洛特!!
***
高空之上,飞马座驾飞过的地方都拖着魔法尾曳。
青蓝色几乎于天际融为一体。
兰斯洛特收了双翼,侧头看着闭目坐在自己身侧的青年,那双薄薄的眼皮泛着粉,长睫在魔法阻挡的微风下轻颤,看起来疲倦极了。
兰斯洛特吐出一口气,抬手控制飞马在高空中飞行的速度。
……他当然更希望大神官能在自己的羽翼中休憩。
但他的羽翼内部实在敏感,大神官的呼吸、冰凉之间的触碰,都会引起他不小的生理反应。
兰斯洛特垂了眸。
他静等了一会儿,才再次回头去看青年。
仍然闭着的双眸,看起来没有要醒的意思。
兰斯洛特不能确定,玉流光现在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但不愿意和他说话。
毕竟他们才以上帝名义提出过,要划清界限。
虽然他是被迫的。
想了想,兰斯洛特侧头对闭着眼的青年道:“上个月你才来过彼得圣净化元素,今天又来。”
他问:“彼得圣的黑暗魔法已经这么频繁了吗?”
青年眼皮轻轻颤了一下。
下一秒,在兰斯洛特的注视下,这双高贵的淡金色眼瞳睁了开来。
他的眼瞳漂亮极了,有些时候甚至会生出一些不似真人的冷漠来,偏偏也是这种时候更吸引人,像一簇靠近就会将人烧得灰飞烟灭的幽火。
青年没有说话。
他只是睁了眼,而后便靠着飞马座驾的挡风琉璃屏,垂眸注视着脚下的万丈高空。
这里快要到东比港市的地域了。
兰斯洛特沉默了几秒:“真的划清界限,再也不跟我说话了吗?”
玉流光道:“上帝见证过的。”
兰斯洛特:“我是被你逼的。”
玉流光回头看他,兰斯洛特道:“况且,我不信上帝,我相信你也不信。”
“……”
精灵一族善预言,且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和直觉。
直觉一旦出现,就没有出过错。
兰斯洛特作为精灵王,很多年前就察觉到这片大陆有异,而根源结症出在亚兰帝国。
时间越往后,这片大陆出现的黑暗魔法侵扰越来越多,兰斯洛特无法确定这是否就是他预言中的“异常”,但很明显,这也不正常。
亚兰帝国既然是根源,那么他要做的也很简单直接。
覆灭亚兰帝国。
这片大陆先后覆灭过数不清的国度,大的,小的,都消失在了历史河流中。
国度可以覆灭,种族却长存。
只要种族长存,国度可以再生。
兰斯洛特不觉得有什么。
可大神官,光明神廷的大神官不允许。
“你也看到了。”
兰斯洛特突然道:“黑暗魔法侵蚀越来越频繁,一年,一个月,下次就是一星期,一天。”
他深深看着他苍白的脸,“光明魔法师稀有,你又是神廷的人,这种事总是落到你头上,你让担心你的人怎么想?”
青年似乎嫌烦。
他抬手将身后的帽兜拉上,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剩下白皙的下巴露在外。
兰斯洛特目光滑落,突然停在了他腰腹上。
大神官穿得总是那样简洁。
那布料都遮不住腰,一截手指长的宽度落在外,线条漂亮,肤色雪白,细腻,红痕鲜明。
可以幻想他是怎样被人握着这截细腰,弄的。
兰斯洛特突然问:“谁?”
帽兜之下,青年没回应。
兰斯洛特抓住他的手,青年回头时帽兜滑落,露出了大半张脸,白发披散,兰斯洛特屏住呼吸,忽然看见青年蹙起了眉,反而没对他说什么,而是朝下方的东比港市看去。
兰斯洛特偏移视线,顿住。
黑雾。
漆黑的浓雾几乎将东比港市这块区域笼罩,深深的不详气息,哪怕隔着数米高空都能感应上。
等兰斯洛特反应过来时,他手中柔软的手腕滑了出去,眼皮一跳,兰斯洛特蓦然抓住了就要往下而去的玉流光。
兰斯洛特竟斥:“你还要去处理?!”
玉流光沉默几秒,“松手。”
“你回神廷休息,我去。”兰斯洛特将他牢牢按回座位,“精灵一族善疗愈,疗愈和净化几乎相通,这你是知道的。你安安稳稳回神廷,路上看见元素也别处理,等我去,这一路我都会看。”
他明明想覆灭亚兰帝国,这下却做的是助亚兰帝国的事,兰斯洛特说完这些就要直接张开羽翼往下,然而这时,他的手掌突然多了一抹冰凉。
兰斯洛特回头。
总对他冷脸,还说过他们只是□□关系的大神官,这个瞬间好像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带着倦意的真情。
他主动牵了他的手,雪白的颈微抬,“辛苦了。”
兰斯洛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屏住呼吸。
就好像,只要他顺着他不去想覆灭亚兰帝国的事。
他就能得偿所愿,将他带回精灵族一起生活一样。
【提示:气运之子[兰斯洛特]愤怒值-20,现数值 80。】
***
兰斯洛特飞入了漆黑的浓雾中,没多久彻底消失。
飞马座驾仍然平稳地在空中飞行,朝着固定的终点飞去。
有魔法屏障,大风被阻隔,只有细微的风,落在玉流光的面上。
玉流光垂头,轻轻摸了一下腹部的纹路。
……这纹路有些发热了。
他皱着眉思索,系统在这时说:【其实可以不用管这些黑暗元素的。】
玉流光松开手,轻轻“嗯?”了声,而后想起什么,顿了顿,说:【当初第一次来这个位面的时候,你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系统愣了愣。
【是吗,我不记得了。】
它又想了一下:【但是想法应该是一样的,你这样会累,我……我担心。】
【我有分寸。】玉流光说,【但这是我的本能,没办法,就像我来收集位面之力一样。】
系统犹豫,可这小世界不是他的领域。
小世界的生灵,也不是他的子民。
玉流光靠着琉璃屏障,微闭眼说:“……这个位面有些奇怪,我还要进一步证实一下。”
系统:【好吧。】
它当然相信他。
***
此时正在东比港市的年轻国王霍布恩,忽然抬头。
然而飞马座驾离黑雾太远,他什么都没能看清,好似那一瞬间的福至心灵只是错觉。
“国王。”没多久,骑士过来禀告,“收到消息,大神官已经回神廷了。”
霍布恩出神片刻,又想到昨夜看到的香艳画面,脸色一臭,“让你们封锁神廷,有没有外人进入?”
骑士严肃:“报告!封锁顺利,除了大神官外,光明神的信徒都被牵引回家,教会告诉他们这段时间神廷宫殿修缮,这一周神廷都不会来人。”
霍布恩的脸色却依然不好。
挡得住信徒,还能挡得住别人?
他十二岁那年跟着大神官,比谁都清楚大神官有多受欢迎。
除了那几个显眼的,这些所谓光明神的信徒,到底有几个是因为真信仰光明神才来神廷的?有几个不是因为觊觎神官才来的?
他无数次看见那些所谓的信徒,对着大神官的背影露出的痴态。
让人作呕,让他这个国王想颁布新法,杀了所有靠近神官的人。
霍布恩闭眼。
沉声:“继续盯着。”
骑士:“是!国王陛下!”
***
入了夜,那些游荡在神廷巡视的西风骑士也都寂静下来。
光明火种似乎开始了新一轮的排异反应。
青年闭着眼,指尖轻按在腹部隐隐发烫的蛇形纹路上,睡得并不安稳,眉头轻蹙。
过了不知多久,他按在纹路上的手才松开,像有一阵特殊的力量笼罩而来,驱散了火种的燥热。
睡梦之中,青年睁开了眼。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和亚当斯一模一样的脸。
但这个人并不是亚当斯。
而是光明神。
作者有话说:啊啊抱歉迟到了[爆哭][爆哭]当了几天现充,社恐i人一直在到处跑,不会坑的(写了好多文了还没坑过呢[可怜]争取五月中完结,更新保四争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本章全部掉落红包[可怜][可怜][爆哭][可怜][爆哭][爆哭][可怜][爆哭][爆哭][爆哭]
第188章
很多年前,这片大陆曾流行过这样一段故事。
和大神官相关。
所有种族都知道,从前神廷是没有神官的,只有“祭司”。
祭司由亚兰帝国从高阶魔法师中挑选,负责守护神廷,接待光明神的信徒。
实际祭司权利并不高,依然受王权控制。
所以那时候,是王权大于神权。
后来大神官莅临,“祭司”这个职位撤去,只留下一个虚名。
而大神官就成了神廷实际的主人,地位颠倒,神权大于王权,他成了这片大陆至高无上之人。
这段故事中,最著名的还是光明神选中大神官的那段。
版本纷杂,有说光明神入了大神官的梦,爱上了大神官,所以悄悄将他调到了神廷,调到自己身边,日日看着。
还有说大神官其实就是光明神。
不过最可靠的,还是另一版。
相传那时大神官在家中做了一个梦。
梦中,光明神告诉他大陆魔法元素紊乱,赠他净化术,要他来神廷坐镇救世。
于是大神官来了。
一个梦,到底是真是假其实不得而知。
可巧就巧在,大神官从大陆东方来到亚兰帝国神廷那一天,神廷罕见“百呼九应”,也就是说来这里的信徒,只要对着光明神许下愿望,只要不过分的,几乎都能实现。
是巧合?还是光明神祂真的睁眼了?无人知晓。
这种阵仗实在罕见。
所以大陆流传,这是光明神在告诫亚兰帝国,尊崇大神官。
后来大神官顺利成了神廷主人,多年以来容颜丝毫不改,甚至有了强大的净化术。
一直至今。
不是没人疑惑过,这个位置为什么是一个人类当先。
虽然纯血人类在这片大陆相当稀有,可某些程度来说,这种稀有只是稀有而已。
毕竟人类太过脆弱,还寿命短小,无法觉醒魔法,他真的能在那个位置坐得长久吗?
他管得住亚兰帝国,管得住这片大陆成千上万的种族吗?听说龙族到现在都不服,还计划着到神廷偷宝石,挑衅大神官。
几乎所有魔法师,最开始都是这样怀疑的。
不过这种怀疑,在见了本人后都消失了。
大神官授权那日,还有人红着脸跟同伴说,“龙族肯定是因为无法将大神官带回洞中,才总来神廷捣乱的。”
“什么意思?”
“大神官就是宝石!龙族带不走这颗宝石,就故意捣乱!”
故事纷纷扬扬,距离至今也有很多年了。
玉流光偶尔也听过一些。
哪怕是最可靠的那一版,也和事实有出入。
事实是……他主动来的神廷。
主动和气运之子光明神交易。
主动坐上这个位置。
玉流光睁眼后,能感觉到火种带来的排异反应几乎消失,他偏头静静看了几秒眼前离自己极近的男人,随后移开视线,去看周围。
梦境之中,这里依然是神廷内殿。
周围的光景没有丝毫变化,水晶铸就的地面干净得几乎反光,温度有些凉。
这根本不能称之为梦。
而是光明神创造的领域,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青年敛了下眼睫,轻舔唇瓣抬眸,光明神抓着他的手腕,终于在他看向自己的时候说话了,声音很低:“你又在神廷做这些事。”
指的是吞火种那晚。
亚当斯在这里一整夜,这一夜发生的事,青年又是怎样被亚当斯按在怀中亲密的,光明神一错不错,都看得一清二楚。
玉流光稍微回忆了下。
【光明神】的愤怒值是在离开这个位面之际完成的,他不能确定是因为看到的画面。
毕竟这不是第一次了,光明神应该习惯。
他平静地想着,毫不在意这种事要怎样习惯,光明神看着他敛下的眼睫毛,听着他出乎意料柔和的语气,“……你又没法现身。”好像有点抱怨似的。
光明神一顿。
他无法现身,所以当然无法强求眼前纯净的人类为他遵循这捉摸不透的爱情。
爱情。
光明神咀嚼着这两个字,还记得青年多年前找到神廷时的模样。
听说纯血人类大多是黑发,黑瞳。
但青年不同。
他自称是人类,却有着天使一族才有的雪白长发,几乎及腰,以及还有一双神圣高贵的淡金色眼瞳。
没有哪里像人类。
但光明神看得出,他就是人类。
而且还是年纪非常、非常幼小的人类。
那时候他才十八岁。
如果不是血液过于纯净,光明神还以为他是稀少的魅魔一族。
……不过,魅魔对神无效,他却可以。
光明神垂着眼眸,用指腹轻轻擦着他手腕内侧那还没消下去的红痕,开口:
“抱歉,我不强求你只选择我,但至少选择一个没那么麻烦的。”
“亚当斯身份有问题,兰斯洛特目的不纯,加利莱性格激进,霍布恩……”
光明神停了声音,忽然只是一言不发地用指腹去碰他的手腕,手臂、颈部以下的位置。
魔法扫过的位置,那些被人刻意留下的暧昧红痕都一一消去,只剩下青年本就雪白细腻得透香的肌肤。
薄薄的肌肤下,血管鲜妍地跳动着。
人类。
“火种是不能吃的,你是纯血人类,需要一段时间消化,这里。”光明神用手指轻轻划过他雪白的肌肤,“发热,需要我的帮助。”
玉流光看着他和亚当斯一模一样的容颜,思索几秒,意味不明道:“借口。”
“抱歉。”光明神微微蹙起眉头,看着他昳丽的面容,“我控制不住去想你昨夜的表情,很好看,很美。”
“但我更希望你露出这样的表情是因为我。”
他低下头,俯身去吻他。
青年刚要说的话,很快就被这个吻给堵住了,光明神触摸到他的温度,尝到他的味道,动作轻了许多,含住他微微露出一点点湿红舌尖,一点一点舔舐,含吮。
光明神低头嗅着他身上的清香,边吻着他边道:“你和亚当斯融为一体的那一晚,我有深深的感应。”
“仿佛我的大神官要消失了。”
“但你还在这,这是我第一次感应出错。”
他伸出手,宽大燥热的掌心贴住青年雪白的长发,一点点抚在指节间。
大神官还在这,他低着头,吻着他柔软的唇瓣,溺于这大陆最直白简单的欲望。
【提示:气运之子[光明神]愤怒值-20,现数值80。】
***
天明,霍布恩一大早就从东比港赶到了神廷。
“国王陛下!”
“国王陛下。”
他步履生风,无视一个个向自己致敬的西风骑士,到了内殿大门,霍布恩问:“没有人来神廷吧?”
骑士道:“是的!除了大神官外再没有人了!”
骑士见霍布恩要进去,犹豫了一下说:“国王陛下,您要不要先去休息会儿?”
霍布恩手臂上流着血,被黑色衣袍遮得严实,他浑不在意,眉头都没皱一个,要不是血腥味重,骑士都发觉不了。
霍布恩没听,推开门就进了内殿。
他走得很快,一下就看见了正朝外走来的大神官,脚步霎时停住,大神官正垂眸,手中拿着一面魔法镜,没有看见霍布恩。
霍布恩认得出,这面魔法镜是自己赠予大神官的。
可以直接连接到东比港的广场,看那里有没有出现黑暗魔法。
霍布恩这会儿想起来整理仪容了,仓促弄了两下衣领,他看见神官抬眸看向了自己,于是放下手,自然地走了过去,好像上次的争吵不存在一般。
每次争吵,神官是绝对不会低头的。
他已经习惯主动化解冷战了。
霍布恩三两步过去,迫不及待将自己在东比港的政绩说出来,“早!我刚刚……”
话音刚开头,霍布恩脸色就是一变。
他紧紧盯着青年颈上鲜红的吻痕,脑中一嗡!
不是说没有外人进入神廷吗?
不是说只有神官在吗?!
这才两天不到,两个人!
大神官见霍布恩脸色不对,顿了几秒,蹙眉道:“有事说事。”
霍布恩大步上前,甚至不顾手臂伤口的撕扯,红着眼去抓他的手腕:“这次又是谁?为什么你总是——”
“嘶。”青年喘了口气,霍布恩手一抖,低头看去。
亚兰帝国的王室是兽人族。
霍布恩本体是万克维山林一族的黑狼,每次情绪一上来,就无法控制自己露出双爪。
他的人类双爪早已被漆黑的利爪所取代,往青年手腕上一抓,几乎立刻划伤了他。
薄薄的肌肤尤其脆弱,利爪只是一划,鲜红得几乎要冒出血珠。
霍布恩心脏猛然一跳,来不及心疼,他顷刻便看见青年冷下了脸,将他冷冷往外一推。
霍布恩双手一抖,竭力将双爪逼回体内,说不清是哪种情绪更占上风,他粗沉着呼吸,蓦然去吻青年的双唇。
魔法镜从青年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噼里啪啦。
霍布恩踩着一地玻璃碎片,深红的双眸倒映着青年清冷得能溢出水的淡金眼瞳,往他唇上一咬。
与其说是接吻,倒不如说是霍布恩被逼出了狼的野性,在以原始的冲动啃咬激起他所有情绪的源头,哪怕是看见青年皱个眉,都好像至高无上的奖赏。
玉流光猛地把他推开。
他擦了下泛疼的唇瓣,没见血,于是抓住霍布恩的衣领,霍布恩喘着气,闭上眼,等待那落下来的巴掌。
他分不清是奖赏还是惩罚。
就像刚开始跟在大神官身边那几年,王室的人都说他是傀儡,是神官座下的狗,什么国王,都不过是虚假的而已。
连王室最低等的骑士都敢嘲讽他。
那时候他也分不清自己对大神官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了。
现在也分不清到底是奖赏还是惩罚。
霍布恩喘着气,闭着眼睛。
想象中的惩罚竟然迟迟没有落下来。
他睁开眼那瞬,只看见大神官冷漠的面容。
他冷冷道:“你应该怎么称呼我?”
“……”
霍布恩被人松开衣领。
他疯狂滚动喉结,自己的一切都拜眼前人所赐,他理应尊敬他,尊敬大神官。
理应。
霍布恩下颌微紧,下腹竟也觉得火热。
他哑声:“……您。”
“对不起。”
霍布恩蹲下身,去捡地上的魔法镜碎片。
他从这裂开的碎片中看到了自己,忽然手遮住镜片,重重拾起,霍布恩又去捡下一片碎片,碎片却被一只雪白的赤足踩住。
“你是故意的吗?”
神廷有魔法加持。
地面的琉璃水晶永远干净,一尘不染。
这只赤足几乎也要踩住霍布恩的手,偏偏只余下一厘米距离,霍布恩半个膝盖在地上,他滚动喉结盯着青年瘦削骨感的脚踝几秒,几乎都能嗅到那似有若无的熟悉清香。
如果那踝骨上,没有明显的红痕就更好了。
霍布恩掌心都是血,掺着玻璃残渣。
他抬起头,看向青年,说道:“……是。”
“刚刚不小心露出了爪子。”霍布恩的视线落到青年手腕上,那长长一条的红痕上,“伤到了您,理应受罚。”
“没必要。”
玉流光蹙着眉,“收拾了就出去,再让这些西风骑士回骑士营,神廷不需要这么多骑士。”
“……”霍布恩道:“好。”
落在地面的血液,几乎都被琉璃水晶自动净化。
霍布恩收拾完玻璃碎片站起身,他右臂的伤口加深,隐隐有些轻颤,自己都没注意到,临走的时候才被叫住,霍布恩回头。
玉流光问:“你受伤了?”
霍布恩下意识去摸右臂。
万克维山林一族的黑狼耐痛能力强,从东比港回来后,他几乎忘了这处伤口。
霍布恩滚动喉结,去看青年。
他明知道大神官有多冷漠,就像圣书中不偏不倚的创世神那样,但经他一问,还是有了些不知死活的期待,霍布恩点头:“在东比港市被市民伤到了。”
玉流光:“市民?”
霍布恩道:“我找了几个擅疗愈的精灵,给了报酬,让他们帮忙处理东比港市的黑暗魔法,这样你就不用去了。”
他道:“最近东比港的元素和彼得圣一样频繁,有些地方出现了市民游街,让……亚兰默尔王室退位,换更有能力的人上。”
说起这话,霍布恩没什么表情。
“居住在东比港的魔法师杀了两个骑士,还攻击了我。”
他又补充:“我没有还手,让人安抚了那位魔法师,有些话也是说给别的市民听的。除此之外,魔法师杀了两个骑士,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霍布恩以前并不是这样息事宁人的性格。
如果没人约束,他的政治手段更偏向独断专行,或许后世还会被冠上“暴君”的名头。
所以霍布恩有一个瞬间,是想亲手杀了那名魔法师,以震慑游街的市民的。
之所以没动手,还忍下来,是多年前大神官告诉过他,一个国度的根基永远是民众,他是国王,怎么能伤害自己的民众。
霍布恩听进心里。
所以他忍住了,没动手。
那名魔法师杀了两个骑士,之后等待他的,也照样是残酷的刑罚。
玉流光静了几息。
霍布恩看着他,突然侧头垂眸凝着贴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淡淡的金色浮现,将这只雪白修长的手映得格外漂亮,没多久,霍布恩就感觉不到手臂的伤了,大神官为他净化了上面的攻击魔法。
“回去包扎。”青年道,“以后这种事不会少,做好准备。”
霍布恩舔了下唇,“我会忍耐的。”
“不用忍耐。”
霍布恩一愣。
【提示:气运之子[霍布恩]愤怒值-20,现数值 80。】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先保证自己不会受伤,之后再将闹事的人带走教育,实在不行,把对方带来神廷来修习。”
带来神廷?
霍布恩嘴上“嗯”着,心里甚至没将这办法纳入可实行办法。
他疯了才将闹事的带来神廷和神官面面相对,神官呼吸一下,就有人主动去勾引。
霍布恩眉眼阴翳了一瞬,仅仅只是一瞬,立刻又恢复寻常。
临走前,他贪婪地看着青年的眉眼,在对方看过来之前收回视线,出了门。
“国王陛下!”
西风骑士狼狈地跑了过来,几乎浑身都是水,霍布恩刚出门,见状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大神官,见对方也走了过来,于是皱眉问西风骑士:“出什么事了?”
“加、加利莱来了!”
西风骑士浑身都是水,很明显就是加利莱的杰作,他叫苦连天,“我们不好拦,他听不懂人似的……”
玉流光走出来,看见骑士的来路正蔓着水,不过几秒,这水就涨了起来。
加利莱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他越过水,一瞬闪到门前。
“流光!”
加利莱将爱情果实捧到他面前,“孵出来了!”
霍布恩:“?”
什么孵出来了?
玉流光也怔了一瞬,下意识去看加利莱手里鲜绿色的半玻璃状球体。
就见果实睁开了两个圆圆的眼睛,漂浮在空中,上下微微晃了晃。
然后,喊他:“妈妈!要吃!”
霍布恩:“?!”
第189章
果实能顺利孵化,这在加利莱的意料之外。
毕竟那次它被大神官砸成那个样子。
因此彼时去往神廷的前一刻,加利莱面对这颗生命力顽强的爱情果实,沉着蓝眸想了很久,终于出声叮嘱它。
第一、见到大神官要嘴甜。
第二、要时刻黏着大神官,最好能顺利留在光明神廷。
第三、听大神官的话。
果实其实只顺利孵出了一半。
鲜绿色的玻璃状球体,从中间开始往两边裂开,露出里面微微发着光、却看不清具体的模样。
并不是真正的孵化。
它仍然是球体。
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看不出半点人鱼幼崽的形态,令人怀疑它到底是人鱼,还是什么变异的物种。
但也足够了。
听完加利莱的幼教,它转了一圈,像在追寻着什么。
这里是海洋,离岸边很远,层层云雾中只有那耸立的城堡隐隐可见。
果实没看到想找的人,于是回头去看加利莱,用稚嫩的声音说着海洋之语,格外期待:“妈妈呢?妈妈呢?”
妈妈妈妈!
“……”
加利莱看着眼前的果实,不仅没回答,眉眼反而还阴翳了一瞬。
他转开视线,紧压着唇去看远处的陆地。
果实孵了那么久。
他以为自己会高兴。
至少他和大神官之间有了最真实的羁绊。
一个果实,他们的小人鱼。
可这一刻,他竟发现自己还是嫉妒。
嫉妒这颗果实有极大概率能留在大神官身边,跟他无时无刻不待在一起。
“白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
“是妈妈。”爱情果实想象着自己那时候还在发育时,隐约窥过玻璃看到的雪发青年,每个出生的小人鱼都眷恋妈妈的怀抱,它期待着他怀里的香味,“我喜欢他!他在哪?”
“不许喜欢。”加利莱收回视线,想也不想道,“不,不对,你得喜欢他,但是——”
加利莱觉得自己胸腔都被海水淹没,或许人类坠海溺水就是这种感觉。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小气到连上帝都指责的地步了。
他恨不得全世界都喜欢玉流光,尽管现在似乎确实有这个趋势。
又恨不得只有自己喜欢他,这样就没有任何人和他争,他就可以带着大神官回海底,回海洋。
海洋那么大,像陆地一样。
大神官会喜欢海底瑰丽的一切的。
果实见加利莱不理自己,眨眨眼睛习以为常。
还没出生的时候,它偶尔能看得见这个世界的模样,
就是有些模糊。
隔着玻璃,上面都是雾,它看得见爸爸加利莱,看得见妈妈玉流光。
它也听得见他们的声音。
妈妈似乎不太喜欢它。
不怎么碰它。
爸爸倒是经常和它说话。
可说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么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人陷入了奇怪的领域,谁都不理。
或许是在想妈妈。
它也想妈妈了。
“妈妈会喜欢我这样子吗?”
果实在空气里飘来飘,忽然郁郁寡欢。
“我有点死了。”
“那次被妈妈扔碎以后,我就变成这样了,变不成人鱼。”
“我好像个烂石头,妈妈还会喜欢我这样子吗?”
果实望天。
加利莱终于正眼去看这颗果实了。
他不记得自己有教它这些,“你刚出世,哪来的这些想法?”
果实说:“和你学的。”
加利莱有点恼:“……”
果实认真道:“之前妈妈不在的时候,我听到你和我说话,你说,妈妈到底喜不喜欢你,还说,妈妈跟霍布恩到底睡没睡过。”
加利莱:“闭嘴!小小年纪!”
他一把将它捞过来,打包塞进了蚌壳里。
隔着蚌,果实发出被捂嘴的唔唔声。
加利莱恼得很,继续前往光明神廷。
他并不喜欢孩子。
他只想用这颗果实绑住大神官。
如果大神官喜欢这颗果实,那么也能喜欢他。
加利莱深呼吸。
他抓紧了掌心硌手的蚌壳。
***
“孵出来了!”
此时此刻,光明神廷。
随着加利莱话音落下,几乎所有人,目光都落在那颗裂开的鲜绿色玻璃状球体上。
球体从加利莱手中漂浮起来。
它没有四肢,飘起来不像人鱼幼崽,反而像什么黑暗魔法炼出来的异怪。
果实积极地喊着:“妈妈!要吃!”
边喊着,还想往玉流光眼前贴。
“唰”的一声,霍布恩抬起了手。
他阻拦了果实继续飞,先侧头不动声色看了青年一眼,随后才皱起眉,去看远处沿路漫过来的水潮。
冷声:“加利莱,你要污染神廷吗?”
加利莱只是将果实抓了过来。
他盯着玉流光,将果实递到他眼前,“这是我们当初一起孵的小人鱼,它出生了。”
霍布恩:“加利莱!”
加利莱眉眼阴翳,侧头冷冷剜霍布恩一眼。
玉流光道:“加利莱。”
加利莱迅速回头,将果实又往他眼前递了递,想要他认真看看这条小人鱼。
“……”
玉流光没有接,只是说:“把浸过来的水收走,神廷内不见光,水散不掉。”
说完这句话,他又转身正对霍布恩,“你先去忙。”
霍布恩皱着眉,深红的狼眸扫过那所谓的“小人鱼。”
谁都不是瞎子,什么人鱼长这幅球样?
加利莱是疯了。
上帝把他带走才好,最好一脚踹进地狱里。
霍布恩到底是离开了神廷。
而加利莱也顺从地将魔法水系收了回来,很快神廷崭新依旧,琉璃地面倒映着净光。
西风骑士在外巡视,加利莱带着小人鱼进了神廷内殿,他很久没来这里了,上次站在这里,还是大神官将他们的爱情果实砸碎那天。
加利莱还记得那时大神官看自己的眼神,以及说话的语气。
眼神很冷淡,像是对他从没有产生过半分爱情。
嗓音吐息也冷,嘲讽加利莱对这颗果实的天真。
“两年了,这颗果子永远是这副样子。”
“不如砸了。”
然后咔嚓一声,就像玻璃被人一脚踩碎,果实也裂成了三份。
这些都过去了。门合上后,加利莱停下了脚步。
不论如何,再次踏入这里,他心情异常不错。
加利莱松开小人鱼,小人鱼自顾自腾空,它向着青年的背影飞过去,加利莱也毫不在意,此时此刻,他眼中只有眼前的青年。
那天彼得圣上空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大神官沐浴在阳光中,他们差一点就可以见面,最后他却被一双邪恶的翅膀掳走。
这次不会再有人能打扰他们。
加利莱看着青年散在脊背上的雪白长发,蓝眸一晃,就看见青年回了头。
两双视线交汇,加利莱先道:“亲爱的,那天在彼得圣,我在教会楼顶,你有看见我吗?”
小人鱼正在飘。
玉流光的视线不可避免被果实吸引。
他注视它球体上的裂痕,片刻伸手接过,果实顺势在他柔软温热的手心蹭了蹭,念着“妈妈”,被玉流光拒绝:“别叫。”
随后他才去看加利莱,答非所问:“不是说以后不出海洋了么?”
加利莱步伐顿住。
他微微动了动脖颈,想到那天。
“……是气话。”
加利莱垂下了眼眸。
“是气话,我只是想你挽留我。”
“可你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玉流光问:“那你们人鱼族诞生的人鱼都是这样的吗?”
他抬起手,鲜绿色球体飘了飘,和加利莱对视。
加利莱看着它贴近神官的手心,眼中郁气一闪而过,“不。”
加利莱说:“果实裂开后就会孵化小人鱼,至于这个……”
“我被妈妈砸坏了。”
果实蹭了蹭玉流光的手指,“长不大了,只能这样了,不过如果妈妈给我取个名字,我就原谅妈妈。”
回应它的是几秒的寂静。
随后加利莱看见青年朝自己伸出手,递还了果实。
“你带走吧。”
“人鱼就得活在海底。”
加利莱想过他会拒绝,“它也是你的,你不想对它负责吗?”
玉流光蹙起眉,“这只是颗果实。”
“它原本可以是人鱼。”
“……”
加利莱走上前来,朝着他手心的果实伸手。
然后,他攥住了青年的手,紧紧地,毫不松开。
玉流光抬眸的时候,只能看见加利莱那双蓝色的眼瞳朝着自己倾覆,随后,他被他一把拥进怀中,箍着脊背,力道很重。青年的脸不得已抬起,蹙眉低喊:“加利莱。”
“亲爱的。”
加利莱呼吸渐重,偏头贪婪地汲取着青年身上对自己而言宁静的气息,最开始明明是大神官到彼得圣,挑选他来神廷做见习魔法祭司,他做得那样好,为什么要对他忽远忽近,他只是想要他爱他。
“亲爱的。”加利莱紧紧地怀抱着他,“你不能不要我,也不要我们的孩子。”
玉流光实在很难把这颗球当成孩子。
他偏开头,看见果实漂浮在半空中,摇晃的弧度变低不少,也不说话,就像第一次来这个位面时,他顺手将它砸了,收获了加利莱百分之三十的愤怒值。
加利莱并不在意这颗球。
他只是想用这颗球绑住他。
青年垂眸,并不知道怎么会有人的想法这样怪异。
他推了推加利莱,声音落在这光明神廷,格外清晰,“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
加利莱微松胳膊。
下一秒他又收紧双臂,“你没有这样说过,但你是这样做的。”
“你看见我入海,头也不回地走了,对我没有一丝留恋,平时我和霍布恩起争执,你从来帮他不帮我。”
加利莱低下头,将鼻息深深埋入流光散在肩颈的雪发上。
他嗅着他发间的花香,又想到那天在彼得圣,他被兰斯洛特那双邪恶的翅膀笼罩在内。
他没看见他。
加利莱忍不住张嘴,含住他的发丝。
齿尖轻咬,就像在撕咬青年那双柔软的唇瓣一样。
他的声音变得不那么明显,“你就是……讨厌我。”
他抱得越来越紧。
青年抬手,手指抵在加利莱颈部的喉结上,某个瞬间,加利莱以为他会用魔法将他推开。
可身体只是察觉到净化术的作用。
加利莱终于松开他。
他怔然地低头看自己一眼,发现身上藏着的伤都不疼了。
大神官用净化术为他治愈了伤口。
加利莱呼吸变重,一双深蓝眼瞳盯着玉流光,他想说,为什么。
以前他受伤,大神官从来不管的,最多给他扔些药。
可开口,加利莱说的却是:“你刚净化过黑暗元素,身体很虚弱,不能用净化术。”
玉流光轻笑:“我治疗你还有错了?”
果实悄悄飘了过来,看着妈妈雪白的侧脸。
加利莱都没注意这颗球了。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就好像披了满身荆棘的披风,忽然被吹得只剩下了创口,徒留披风在空气中四处漏风,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带那么多荆棘是要去扎谁。
加利莱说:“……没有,谢谢。”
“小人鱼你真的得带走。”
玉流光偏头咳嗽一声,净化术用得多了,确实有些不舒服。
他淡淡道:“我不清楚你们人鱼族是怎样饲养小人鱼的,在神廷没有人能照顾它,我也并不会照顾这种东西。”
“给些吃的就行了。”
加利莱找着理由,“它是我们一起的……亲爱的。”
他祈求,“它也想跟着你的。”
玉流光去看“小人鱼”。
小人鱼小心翼翼凑近,它的眼睛很圆,和见过的别的人鱼不太一样。
“妈妈。”它喊,“妈妈,饿。”
“……”
小人鱼最终还是留下了。
等加利莱心情良好地离开神廷,并贡献了-10的愤怒值,玉流光才有空去注意这颗果实。
他用指尖轻轻在果实眼下按了按,寻找着它不明显的嘴,问:“吃什么?”
小人鱼幸福地去蹭他的手,“奶!”
“……”
他没有奶。
神廷内外的活物除了大神官本人,就只剩下偶尔来一趟的挂名祭司亚当斯。
没有能产奶的动物。
青年将小人鱼放下,蹙眉思索,转身向外走去,小人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还以为他嫌自己麻烦了,想也不想飘起来摇摇晃晃追过去:“妈妈……!”它慌张地喊着海洋语,“我不吃了!我不饿!”
一路飘一路追,弄得沿途巡逻的骑士们都知道,神廷多了个小人鱼。
最后是小人鱼误会了。
大神官去了一趟亚兰宫廷,寻找了牧羊的职官要了羊奶,小人鱼立刻不叫了,整个人都掉进了羊奶罐里游泳,嘴巴一张就是一场酣畅淋漓地进食。
霍布恩得知他要养这只所谓的小人鱼,还进行过强烈的反对。
“没有人鱼长这副样子!”他这样说,“大神官,如果它是炼金术士炼出的异怪呢?”
大神官不至于连这都分辨不出,头也没抬,声音轻飘飘地,“那就杀了。”
霍布恩看到他说话的时候,手里还捏着那只圆润的小人鱼。
这些天小人鱼喝着羊奶,发育了不少,两只手都长出来了。
此时此刻,它正抱着青年纤长的手指,亲密地喊着‘妈妈妈妈’。
聒噪,长得还像只乌龟,霍布恩厌恶地想着。
他转身就吩咐:“调两个照顾孩子的老师过来。”
霍布恩并不想大神官照顾这所谓的小人鱼。
尽管他比谁都清楚,大神官照顾人的技能为零,说是照顾,其实就是给它口奶喝而已。
霍布恩十二岁的时候跟在大神官身边。
十二岁这个年纪不大,可也不算太小,该懂的也都懂了,能做的事也都能自食其力了。
如果大神官是良师,霍布恩觉得自己也算是被他看大的。
他不可能再接受有第二个霍布恩的存在。
还是一个、长得像乌龟、相当聒噪的海洋生物。
***
深夜,神廷内殿。
小人鱼从小摇篮床里飘出来,悄悄往青年怀中飘。
刚出生的人鱼就是需要妈妈的怀抱才能睡着的!它飘到青年眉眼前,悄悄碰了碰他细密垂覆的羽睫,然后小心翼翼往他怀里贴,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就怕把人吵醒,然后被扔去爸爸那。
好容易寻到个合适的位置,小人鱼正打算贴着他衣襟上的香幸福地闭眼,却忽然感觉到眼前暗了一暗。
它警惕地抬起眼睛,看见一副陌生面孔。
兰斯洛特垂眸看着在大神官怀中鬼鬼祟祟的小人鱼,也顿了一瞬。
作者有话说:回来了!!本章全部掉落红包[爆哭][爆哭][爆哭][可怜][可怜][可怜][可怜][可怜][可怜]
一定不会再断了!这次是真的[可怜][可怜][可怜][可怜][可怜]
放一下隔壁新摸的预收文案
《池恋雪》
池恋雪成绩拔尖,模样也拔尖,除了穷点,也该万众瞩目。
偏偏他一年四季都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独来独往,孑然一身。
以至于高中那几年,同学们对他的印象永远只有他低着头书写时的侧脸。
冷,且傲。
就是太寡言。
寡言到没人知道,他和班里唯一的富二代池湛洲有过一段。
并且还为了前途,甩了人家。
曾经有人问过池恋雪。
“商人擅长以最少的砝码,得到最多的利润。”
“你想要钱,想要权,想要出人头地,这些池湛洲都有,他那么爱你,明明你只需要抓住他,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为什么不走这条捷径?”
高三那年,这条分岔路也出现在池恋雪眼前过。
一,和池湛洲结婚,拥有他的一切。
二,做个恶人和他分手,走那条不一定闯得出的路。
池恋雪选择了二。
他当然并不高尚,也并没有所谓的骨气。
他只是觉得:
“和池湛洲在一起,我能得到想要的。”
“可对我来说,真正拿到手里的,才是我池恋雪拥有的。”
【文案还米写完】
【后面再补上】
【应该是插叙】
第190章
诺大的神廷中,土木系魔法师铸造的光明神像足有九座。
每个神态都不一,毕竟没人见过光明神,所以千百年前亚兰帝国提议,将各种形象的光明神像都铸造一个,避免形象单一。
其中一座就在这内殿。
神像高高地立于墙后,薄薄的幕帘隐约透露出神像精细琉石的纹理,神像隔着幕帘,是诸多形象之一刚正不阿的模样,一双深邃镌刻的石瞳注视着眼前,明明是端正向前的神态,却偏像垂首,在注视这琉璃殿中的人。
夜光灯亮得刺眼,连角落都看得一清二楚。
兰斯洛特沉息几瞬,将目光从这圆润怪异地球体上移开,凝视浅眠苏醒的青年,“你的意思是,这是人鱼幼儿?”
大神官觉浅,一点动静就会清醒。
所以兰斯洛特刚来,他就发现了,玉流光支着手起身,娴熟地将挂在自己衣襟上的小人鱼拉下来,微微蹙眉,警示意味地看它一眼。
小人鱼只好飘起来,心虚地飘到了自己的小摇篮里,去看兰斯洛特,有些眼熟。
它应该认识这个人。
还没出世的时候,在球体中它偶尔会听到兰斯洛特的声音。
父亲加利莱特别厌恶他,带着影响到了还未彻底孵化的小人鱼。
玉流光这时颔首去看兰斯洛特:“不像么?刚出世的人鱼还没发育完成,没有鱼尾是正常的。”
兰斯洛特:“所以他是你和加利莱的孩子?”
玉流光听到这句话眉眼微动,否认。
“不是。”
他没法认可一颗果子是自己的孩子。
兰斯洛特露出思索的神情,随后眉眼微抽,显然从记忆角落找到了小人鱼的来历。
精灵族普遍寿数长,知识也随之水涨船高,他在浩瀚的记忆中找到了那段历史。
“人鱼族子嗣微薄,几乎灭绝,所以千年前上帝赠予他们一颗爱情神树。”
兰斯洛特说的是人鱼族圣书中记载的那段典故,“相传神树凭空降落在人鱼族的圣地,那时没有人在意,直到后来两只人鱼在神树下交欢,被果子砸了一身,果子汲取了他们的气息和□□,没多久就诞生出了人鱼幼儿,这颗神树的作用才广为人知,也让人鱼族苟延残喘至今。”
“我见过这颗果实。”
“一年前,加利莱希望你能经常带着它,你拒绝了。”
兰斯洛特记性很好,记得当时他还在场,“所以这只人鱼就是当时那颗果子,也是你的孩子。”
“……”
“你来神廷,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
兰斯洛特微顿。
玉流光一双清凌凌的狐狸眼凝着眼前人,丝毫没有争论这种毫无意义的话题的心思。兰斯洛特于是也熄了声,凌晨一点的光明神廷格外寂静,两人对视,兰斯洛特实话实说:“只是忽然很想你,所以忍不住来看看。”
*
上次在东比港市,两人分道扬镳。
兰斯洛特处理完东比港的黑暗元素后,遇到了亚兰帝国的现任国王,霍布恩。
霍布恩跟大神官关系密切,不输他,兰斯洛特对此心知肚明,如果要覆灭亚兰帝国,那么斩杀霍布恩国王应该是他的首要任务。
或许他应该借力打力,恰好那天东比港市不太平,不仅是黑暗元素作祟,城中的人民似乎也终于忍无可忍,对着他们的国王霍布恩举起了镰刀。
那时兰斯洛特就藏在人群中。
他听着亚兰帝国的人民对霍布恩大声质疑,质疑他的能力,质疑他的想法,质疑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东比港市的人民。
在部分民众眼里,霍布恩应该退位让贤。
现今大神官比他更适合做这个国王。
这对兰斯洛特并不是很好的信号。
如果霍布恩退位,这个国度是会被交到另一个人手里,还是会由大神官亲自把持?
兰斯洛特想到大神官对亚兰帝国的偏爱,想到大神官如今在亚兰帝国不输光明神的威望,觉得大概是后者了。
他将没有机会覆灭亚兰帝国。
而大神官也会对他更加疏离、警惕。
所以兰斯洛特忍了忍。
他并没有借着东比港市的混乱借力打力,也没有趁机对着霍布恩举起利刃。
尽管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亚兰帝国更迭。
如果大神官能远离这里的一切,和他回精灵族就更好了。
***
听到兰斯洛特这句话,青年冷淡的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他看着兰斯洛特,不紧不慢叹了口气,提起另一件事:“上次处理东比港的黑暗元素有受伤吗?前些天我以亚兰帝国王室的立场差乌鸦送了关切信到你们精灵族居地,一直没得到答复。”
“没有受伤。”兰斯洛特又问,“关切信?”
他眉头顿时锁起。
“嗯。”玉流光看他反应,故意问,“什么意思?你没看?”
兰斯洛特沉默。
他从没收到什么信,精灵族风气自由,向外没有政交需求,向内没有群居互助需求,他虽然是王,可却并不需要处理什么政务。
所以不存在来信积压太多,而他却疏忽没看到的情况。
兰斯洛特垂了下眸,正要详细询问送信日期,见眼前青年表情淡了下来,那副雪白姣姣的面容此刻显得疏离平静,“不用解释了,你没看。”
兰斯洛特道:“我并没有收到什么信,驻足星阵口的守山精灵如果收到信会统一送到我的住处,或许是信太轻被风吹走了,到时候我回去找找。”
“不用解释。”
玉流光道:“你没看。”
“……”
兰斯洛特只能说:“抱歉。”
他上前一步,精灵异瞳紧紧盯着青年的面容,几乎是侵略性地弯身去牵他的手。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玉流光视线微落,看着他在自己一侧屈膝,承诺:“我会找到的,别生气。”
青年垂首看着他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狐狸眼掀起。
其实哪有什么关切信。
或许兰斯洛特心知肚明,或许兰斯洛特信以为真,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玉流光说有,那就是有。
兰斯洛特忽然去吻他的指尖。
炙热的气息落在指根处,掀起一片酥麻,青年微微歪头,看着兰斯洛特掌心覆着他的手,用唇贴着他的指腹,向上看他。
空气中的温度似乎热了。
“还困吗?”
“怎么?”
“想郑重其事跟大神官致歉。”
小人鱼往下矮身。
摇篮很大,宫廷负责抚育幼儿的分庭特意铸造的,它眨着眼睛,从缝隙里往远看。
小人鱼突然吐出一连串的海洋语。
它往上去伸手,感觉到自己被人强硬地提起来,“妈妈妈妈!救我!”
然而球体太圆,两只手又太短,它无法阻止抓着自己的兰斯洛特,小人鱼悲伤地大叫:“你要干什么!”
兰斯洛特拎着小人鱼,连带着它的小摇篮一并放到了门外。
然后,关门。
神廷的一砖一瓦都是特殊材质制成,隔音效果极强,小人鱼在叫喊,可回荡在墙体之间,丝毫没有穿透。
没人听得到它的忿忿不平。
没了第三双眼睛在,兰斯洛特顺利牵住青年纤长的手,手指穿入他的指间,紧紧扣着。
随后,他贴近大神官瞳色微淡的金瞳,轻蹭他的鼻尖,用唇在上面吻了一吻,留下湿润。
青年掠下眼瞳,用空余的那只手往上触碰兰斯洛特的侧脸,吐息温凉,声音离兰斯洛特很近,“知道吗?那封信里还放着一份精美的礼物。”
兰斯洛特看着他一开一合的唇瓣,滚动喉结,往下捕捉他的唇。
柔软的唇像某个边陲小镇贩卖的甜品,隔着橱窗就能闻到上面散发的诱人香气,只是咬一口,就能尝到里面湿润的甜味。
他边含吮,边问:“什么礼物?”
“等你找到就知道了。”
“找不到的话,那就活该。”
兰斯洛特轻笑。
他没再说话,手指紧紧贴着玉流光的手心,拥着他倒在这张床上。
很快炙热的吻逼近而来,青年偏头呼吸时鼻尖被兰斯洛特贴着,兰斯洛特近距离看着他,眼中只有他,很快再次吻了上来,两双唇紧紧地贴着交缠,他几乎掠夺去大神官的所有的呼吸,只有这个吻交换的气息能为怀中青年带去稀薄的空气。
没多久,薄薄的热意就覆盖了全身,青年仰倒在这诺大的床面,雪发散开,呼吸清浅而毫无规律。
他伸手抓着兰斯洛特的手臂,眼瞳注视着他,却又显得失神。
兰斯洛特的吻一路往下,从他雪白的下颌,落到修长的颈部,呼吸里尽数是些暧昧的香气。
他想在上面留下些痕迹,可最后只是简单的亲吻,一路蔓延,渐渐落到他精细的锁骨处。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攥在青年的。
他们有过无数次这样。
或许大神官对他无意,但他的身体却习惯他,喜欢……他。
从当年认识开始,就是这样。
玉流光确实习惯兰斯洛特的身体,他微微躲了一下在自己口口处抚摸的手掌,知道下一秒这只手就会去碰更敏感的位置。
他绷直了脊背,手无意识地放在兰斯洛特后发上。
某个瞬间,几乎是失去力气,只能微微阖着眼轻喘,感受到身体的每寸肌肤几乎都被兰斯洛特炙热的呼吸和缠绵的吻占据。
胸口、肋骨、腰腹。
最后是脆弱的肚子。
忽明忽暗的光线切割,兰斯洛特低垂着头看不真切眉目,也看不清他的双眸正奇异地看着青年腰腹上淡金色的繁复纹路,直到他炙热的舌尖勾勒在青年薄薄的肌肤上,留下水痕迹。
屋中光线彻底暗了下去。
精灵王兰斯洛特长开了自己的翅膀,那巨大的、敏感的双翅将青年笼罩在内。
精灵一族不以面容视美丑,而是以翅膀的模样来区分,兰斯洛特出生至今有千余年,他没在意过这些外在的东西,但在喜欢的人面前,他还是会以不经意展露的姿态来露出自己的翅膀。
巨大的翅膀上有数根羽绒,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质。
兰斯洛特低着头,闭着眼,用高挺的鼻梁和炙热的嘴唇,几乎是用力地贴着大神官薄而脆弱的肚子,他呼吸着,吸气着,就像堕落的瘾君子,沉溺于眼前这柔软雪白的肤肉,声音被挤压得甚至变得不那么清晰了,手还抓在他的粉红上。
他说:“大神官。
“摸一摸我的翅膀,掐住它。”
瘾君子总会凭着本能寻找他的解药。
而解药落到他手中,总会那么慷慨地仰起头,难耐地拱起自己弧度漂亮的腰,去靠近他,贴近他。
青年吐息炙热而短促,修长手指攥着将自己笼罩的翅膀,他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水渍声和此起彼伏的喘息回荡,越来越快,越来越热。
酥麻和快感几乎从腰腹蔓延到全身。
青年腰后内陷的漂亮腰窝被两只手掌用力地握着,指腹陷入其中,而兰斯洛特的脸几乎完完全全贴住他的肚子。
呼吸的起伏,在逼仄双翅笼罩的环境下,生出不少滚烫的热意,薄汗都被兰斯洛特一一舔去。
这一夜很漫长。
不知不觉,兰斯洛特那双毫无瑕疵的翅膀,被玉流光修长泛红的手指抓得不成样子,拽得掉下了不少足以做羽毛笔的翅羽。
等兰斯洛特收回翅膀的时候,诺大的床面散了不少羽毛,或许他的翅膀再也不是精灵眼中的上乘品了。
无尽的快感终于渐渐平息,失神空白的感觉褪去,然而青年腰腹呼吸起伏仍然明显,他用手背轻轻挡在眼睛上,修长的颈部甚至也落了一根雪白的羽毛。
大神官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轻微的喘息声,长睫覆盖着湿润的气息。
靡丽、漂亮、潮湿。
甚至堕落。
有风吹过,掀起墙面轻薄的幕帘。
而那高高立于墙后的光明神像,本应该是刚正不阿的深邃石瞳,不知何时调换了角度。
它好似正垂首凝着这圣洁内殿中的迷乱。
【提示:气运之子[兰斯洛特]愤怒值-20,现数值60。】
致歉到最后还是变成了对兰斯洛特的奖赏。
“……”
“我来见大神官。”
“祭司大人,现在是凌晨五点。”
神廷门口,面对天还没亮就要来找大神官的亚当斯祭司大人,守卫骑士不得不提醒。
亚当斯看着眼前的守卫骑士,平静道:“我当然知道。”
守卫骑士很纳闷,祭司大人不常来神廷,他还以为他早就被解雇了呢。
平时不来就算了,现在凌晨五点来是什么意思?
守卫骑士想到对方阴晴不定的脾性,将右手置于胸前:“那请问您找大神官有什么急事么?”
亚当斯:“我想他这算急事么?”
“……”
“大神官还在休息,希望您能理解,如果您不急的话可以先在教堂休息两个小时,等大神官醒了,我一定会立刻告诉您。”
亚当斯并不配合:“我不会吵醒他。”
守卫骑士:“您一定要现在吗?”
“……”
最后,守卫骑士捡起自己被亚当斯抽出的利剑,老老实实退到了一侧。
亚当斯踏上台阶,走进内殿。
兰斯洛特正在收拾凌乱不堪的床铺,他捡起不少精灵羽毛,询问大神官要不要收藏起来。
大神官没有理他,兰斯洛特收回视线,片刻后问:“可以跟我回精灵族吗?”
还是没有理。
兰斯洛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头去看他,却见大神官半闭着薄红眼皮,眉心微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兰斯洛特走过去,忽然听见一道脚步声停在内殿门口。
而玉流光也睁开了眼睛,看向大门。
作者有话说:[亲亲][亲亲][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