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驱逐
下班回家,廉钰如愿喝上了一碗热汤。
邱小通的手艺很合她胃口，在她看来比那些高档饭店做的都要好吃，因为他是完全按照她的喜好来的,品尝过程中她吃到某样食材一皱眉，或者一微笑,他立马就明白了下次该怎么做。
从小到大家里也请过不少保姆阿姨,没有一个人能把她照顾的这么精细的，若说一开始她对邱小通在家里长住还心存警惕，那么现在已经完全将他当成了自家人,她作为独生女长大无法理解旁人对兄弟姐妹的感情,邱小通的到来刚好弥补了这一点。
有这么个乖巧懂事的弟弟,真是好极了。
接下来几天，邱小通再也没跟程宴提要搬出去的事,因为廉钰需要他的事越来越多,白天无论他在家还是在超市买菜，或者跟董昊天打球,总能接到她突然打来的电话，把明天开会要穿的深蓝色工装熨一熨,物业费交一交,晚上想吃炖菜和烙饼，玄关灯坏了找人修一下……邱小通心甘情愿为她忙前忙后，无论身体多累,心里却是无比开心。
唯独程宴在家。
当三个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场景,他总是默默回避，他无法同时面对他们两个人，听他们谈笑风生侃侃而谈，更无法直视程宴朝他投来的眼神,轻蔑，不屑，像在看一个不值钱的玩物。
而在程宴眼中，他的逃避则是因为，不想看见廉钰。
白天躲着还情有可原，可半夜与程宴独处时也躲着，倒有些说不过去了。
深夜，听着主卧已经没了动静，邱小通洗完碗筷归置好厨具，又简单打扫了家务，这才准备洗漱睡觉，弯腰洗脸的同时还在想明天给廉钰做什么晚饭。
一双手忽然自后伸出，扶住了他的腰。
邱小通受到惊吓险些叫出声，起身回头一看，程宴穿着睡袍正笑眯眯地盯着他，神情不善。
“哥……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你说呢。”程宴说着便上手脱他的衣裳。
邱小通慌乱中下意识推了他一下：“我今天不舒服，有点闹肚子……”
程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面容阴沉，已经大为不悦。
邱小通不敢触怒他，犹豫片刻后缓缓蹲下。
程宴却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拎了起来，冷笑道：“不喜欢做那就不做了，我最不爱强迫人……还有，你不是想要自立，想要搬出去吗？那就走吧，滚出我家，不识相的蠢货。”
邱小通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他很想求程宴不要这样做，可却死死咬着牙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他这是怎么了，被廉钰尊重久了，竟然觉得自己也该是一个有尊严的人。
可尊严不能当饭吃，没了程宴的暗中扶持，除了重操旧业，他实在想不到别的能挣很多钱的办法。
也许等他气消了，他再说两句好话，就能让他回心转意呢。
程宴似乎突然成了家里最忙的人，比之前的廉钰还忙，每天早出晚归，回家也是沉默寡言，除了跟廉钰交谈两句，简直拿他当空气。
晚饭做了他喜欢吃的牛肉煲，也是没吃两口就借口加班去了书房，留二人在餐桌上面面相觑。
廉钰倒是无所谓，吃着饭还跟他解释：“这几天集团事比较多，他压力大，心情差是应该的。”
“噢。”邱小通郁闷地应了声，默不作声地陪着吃饭。
等廉钰吃饱喝足，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继而看向他：“听你哥说，你打算搬出去住？”
邱小通身躯一颤，继而淡定道：“嗯……”
廉钰问道：“怎么突然要走，你找到工作了？找到新住处了吗？”
“没有……”邱小通低声道：“先搬出去再找吧。”
廉钰冲他笑了笑：“我也觉得是时候放你离开了，年纪轻轻的天天闷在家里怎么行，找个工作，见见世面挺好的，只要你还在澜城，我们不会不管你的。”
当天晚上，邱小通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他的东西没多少，收拾完就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发怔。
转眼间在这住了几个月，他已经完全适应这个家了，他知道男女主人的生活作息，知道每一件厨具的摆放位置，知道什么时候缴纳各种费用，知道怎么用这房子里的高科技设备，包括那台智能洗衣机。
如果程宴的驱逐还能令他感到一丝希望，那么廉钰的鼓励则让他彻底绝望。
他必须得搬出去了。
邱小通梦游似地离开房间，在整座房子里闲逛，从客厅走到阳台，摸摸白天晾的衣服干了没，再走到厨房，把调料瓶调整了下位置，打开冰箱，食材果蔬堆得很满，如果没来得及吃放坏了的话，以廉钰的性格大概会直接丢掉吧。
最后，他拿起柜台上，二人的婚纱照摆台仔细端详。
这一走，应该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本来就不该对她有那种心思，这样也好，直接断干净。
第二天早上，餐桌上摆着做好的早餐，邱小通已经不知去向。
廉钰猜到他已经走了，咬着面包还不忘调侃：“这孩子执行力还挺强的，说走就走了，住的地方还没找好，真不知道急什么……”
“不管他，孩子大了留不住。”程宴冷冷道。
廉钰皱眉道：“怎么，他惹你不高兴了？”
程宴哼了声，没有回答。
廉钰道：“再怎么说也是你表弟，你是当哥哥的，跟他置什么气呢？他大老远跑来澜城，除了你也没人能依靠了……不如我们先给他提供点帮助？”
程宴看着她一字一顿重复道：“不——管——他——，他自己提出要走，说明他有办法安顿自己，你就别操心了。”
廉钰盯着他看了几秒，再没问什么，低头继续吃早餐。
邱小通背着来时的旧书包，拎着行李箱实在不知该去哪，转眼已经晃悠了一上午。
澜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光海岸线都老长，本以为近海的老旧民宿会便宜，结果马上到旅游旺季，价格涨得令人望之却步。
奔波了快一天，邱小通呆呆坐在海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除了外貌一无是处的废物。
他这算失业了吧。
眼看着海平面上最后一丝落日余晖即将消失，上衣兜里的手机忽然开始振动，邱小通看了眼来电显示，瞬间怔住。
是廉钰打来的。
“嫂子……”邱小通犹豫着叫了声。
他离开了那个家，按说已经摆脱这个谎言了，她根本就不是他嫂子，他甚至就不该接这个电话。
偏偏又那样渴望听到她的声音。
“嗯，你在哪。”那边廉钰平静道。
“在……海边。”
“找到房子住没有？”
“没呢……”
“来单位找我一下。”
邱小通知道廉钰工作的银行在哪，可真到了门口，却胆怯不敢进去，就拎着行李箱远远站在树下边，隔着玻璃看着里边打扮光鲜的员工走来走去。
紧接着，他看到了廉钰的身影。
她似乎正准备下班，已经脱下了工装外套，只穿着衬衫半裙，跟同事交谈了几句，走到落地窗前向外巡视一圈，很快锁定了树下那抹瘦弱身影。
“怎么不进去？”廉钰走到他身边问道。
邱小通：“……我看你在忙。”
廉钰：“没有，我一直在等你。”
邱小通低头不语，眼眶渐红。
“虽然不知道你跟程宴之间怎么了，但就算他再生气，随随便便把你赶出家门也是不对的。”廉钰忽然冲他笑了下：“不过，哥哥不管，这不是还有嫂子呢。”
廉钰变戏法似地突然将一串钥匙递到他面前晃了晃：“我之前为了上班方便买了套房子，就在对面峪景园小区，结婚后一直闲置着，你可以先去住。”
邱小通错愕地看着她，嘴唇微微颤动。
游戏已经结束了，可她却丝毫不知情，仍旧沉浸在嫂子的身份里，无微不至地关心着他。
邱小通瞬间有股想要把一切实情全部告诉她的冲动，告诉他程宴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告诉她他们两个串通欺骗她的谎言，告诉她她不在家或者晚上睡熟的时候，他们是如何做对不起她的事的。
但那样的话，廉钰就真的再也不会跟他产生交集了。
比起被程宴报复，他居然更怕这个。
“还是不用了，嫂子，谢谢你……”邱小通深呼吸了一番，强颜欢笑道：“我还是自己找房子吧，不然被哥知道的话……”
“他不知道。”廉钰看了眼手表，道：“走吧，我先带你过去看看。”
如廉钰所说，房子是她刚来这边上班时，图离单位近买的，小区门口离万川路支行步行十五分钟就到了，周边设施也相对完善，有门诊，超市，小广场，和一个菜市场，小区不大，但静谧整洁，居民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或普通的一家三口，在高档小区住惯了乍一来到这里，令邱小通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廉钰的房子在二楼，面积只有婚房的三分之一，但布置却要比那边温馨的多。
全屋通铺的木地板，地中海复古风的装修，因为楼层不高的缘故，窗外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遮挡了大部分阳光，一眼望去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这是属于廉钰自己的秘密基地，邱小通一眼便爱上了这里。
“只住了半年，东西有点少，但该有的都有。”廉钰伸手摸了把柜子上积的薄灰，嫌弃地皱了下眉，“也挺久没打扫了。”
说完她看向正站在窗边观赏树景的邱小通，少年背影削瘦修长，残阳余晖穿过枝叶缝隙打在他身上，衬衫下勾勒出一段若隐若现的腰肢轮廓，纤细柔软，仿佛不堪一握。
廉钰不知想到什么，眸色一黯，转身检查起别的设施。
等房子看的差不多了，廉钰问他：“怎么样？住这行吗？”
邱小通满眼欢喜，却依旧忐忑：“我真的可以住这里吗？要不我给你交房租吧嫂子……”
廉钰笑了声：“跟嫂子就别见外了，你就跟住那边一样，帮我打扫打扫卫生看家就行。”
邱小通已经不知该如何感谢廉钰，想到这离她单位那么近，顺嘴道：“我还可以做饭，这么近的距离，嫂子你以后中午也能回来吃……”
说完，二人俱是沉默了。
看似完全合情合理，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邱小通看着靠在桌边眉头紧皱的廉钰，一颗心紧张的砰砰直跳。
而廉钰确实觉得行里新来的厨子水平过于差劲了，看似荤素搭配有模有样，但味道比起邱小通做的差远了，只是其他同事都吃，她也不好表现的太矫情去跟人家提意见。
思考完毕，她眉眼弯起，冲他一笑：“行啊，那就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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