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祝福


    我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原来珀尔修斯是误会了,想到这里,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搞错了,珀尔修斯,我问这个只是因为这里的女人们,她们对于怀孕感到非常烦恼,产后要照顾丈夫还要从事劳作,我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


    珀尔修斯的动作微微僵硬,神情从原本的复杂转而变成了手足无措,垂下那双清澈的眼眸,似乎时候不好意思再多看着我,他抬手摸了摸鼻子,“抱歉,是我想错了。”


    我虽然不明白珀尔修斯为何会将这件事情联想到我的身上,但想起他母亲骤然离世,我还是隐隐地猜到了些什么。


    然而,即便我对于珀尔修斯的遭遇是存在同情的,也对于他就是那个在预示梦中斩杀了我的人而逐渐释怀,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要因此而补偿他。


    我从来都不欠他。


    “可是……”珀尔修斯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开口道,“或许——”


    我皱起眉头,大概猜到他可能要说什么,但最终我还是打断了他,而后不着痕迹地下了逐客令,“我等你回来。”


    珀尔修斯表现得就好像希望已经被我戳破,他闷闷不乐地垂下头颅,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终于应答,“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他便来到了房屋的外面,驱使了神使赫尔墨斯的飞鞋,在依依不舍的目光之中,离开了这里。


    珀尔修斯的离开让我稍稍地松了一口气,而他刚刚的表现已经让我感到有些厌烦了。


    并不是说他本人很讨厌,毕竟珀尔修斯从原本忠诚于诸神转而选择追随了我,仅凭这一点,我就转变了对他的态度,而在力量和其他事情上,他也非常不错,能够满足我的需求。


    可是,他刚才的误解着实让我惊慌,不禁立刻从中清醒了过来。


    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发现我过去存在的意义就像是一场笑话,哪怕现在我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目的,那也并非是什么美事,而是复仇罢了,其他的一切都只是我复仇路上的不重要的小事。


    想到刚刚那些被压迫却不自知的女性,我只觉得不寒而栗,因为那让我隐约看到了过去被迫臣服于海神波塞冬时无助痛苦的我,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成为这样麻木的样子,把为一个男人诞下子嗣当做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也因此,我开始考虑暂时和珀尔修斯保持疏远的距离,好让他不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影响我的理智和判断。


    *


    另一边,珀尔修斯穿着飞鞋飞在了寻找名医希波克拉底的路上,心情却非常沉郁。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然误会了美杜莎的想法,她明明说的是让女人避免怀孕,但珀尔修斯却情不自禁地联想到美杜莎的身上。


    可是,也正是在那个误会的瞬间,珀尔修斯那失去母亲的痛苦好像忽然被治愈了绝大部分,因为在这个瞬间他的精神上不再是孑然一身,珀尔修斯即将会有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婴儿成为他活在这个世界的唯一羁绊,更何况孩子另一半的血脉不是别人,而是他深深爱慕着的美杜莎。


    珀尔修斯过去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但当这个问题突然摆在面前,他却感觉整个世界变得更加明媚灿烂美好了。


    他几乎是欣喜若狂,但很快,想到美杜莎的话里话外是想要避免这一切的发生,珀尔修斯又立刻因此感到了极度的痛苦,比之前忍耐着美杜莎身上标记的威压还要痛苦甚至十倍百倍……


    直到美杜莎告诉他是他搞错了。


    可是,当这一切美好的构想在脑海中出现过之后,便再也无法抹除,成为了珀尔修斯心底最深刻的愿望。


    只是美杜莎似乎也看出来了这一点,将他赶走了。


    珀尔修斯知道美杜莎是一个坚韧不屈的女人,就像他伟大的母亲达娜厄一样,在生下自己并流落陌生的岛屿之后,她没有选择嫁给任何一个男人,而是一个人在流言蜚语下将自己抚养长大。


    也正是这样的女人才能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吸引了自己的目光与身心,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她做所有的事情。


    可也正是这样,珀尔修斯清楚地知道,美杜莎的内心有一把锋利无比的武器,拒绝所有想要接近她的人。


    珀尔修斯又能如何呢?强迫她吗?


    不,这种如海王波塞冬式的强迫他是绝对不可能做的,他不会因为任何一件事再度伤害美杜莎。


    很快,珀尔修斯便来到了希波克拉底所居住的地方,在等待了很长时间之后,才终于见到了被围困在病人之中的这位名医。


    自从珀尔修斯救了直面雅典娜女神的美杜莎之后,他们便再也么有分开过,于是珀尔修斯便有些着急地想要赶回去见到美杜莎。


    于是他便顾不上这么多,直接大声开口问道,“尊敬的名医希波克拉底呀,请问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女人怀孕吗?”


    话音刚落,几乎是“唰——”得一声,男男女女们都齐刷刷地转头看向珀尔修斯,目光赤.裸裸甚至还充满了些许敌意,让他顿时感到了极度的窘迫。


    而更重要的是,此时绝大多数人类都是信仰神祇的,在大家看来,孩子不仅是神祇赠与人类的礼物,更是能延续自己血脉,因而怎么可以有人想要阻止女人怀孕呢?


    最中间的希波克拉底转过身,白发苍苍的长者深深地看向眼前窘迫的年轻人珀尔修斯,在几乎是凝滞的气氛之中,他用平缓的话语为珀尔修斯打了个圆场,“孩子固然重要,但接连不断的怀孕会影响女人劳作的效率,贫穷的家庭更无法满足这么多人生存所需的粮食,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


    作为这里最有地位和威严的人,希波克拉底的话立刻便打消了空气中古怪的气氛和隐藏的仇视,这里的人大多都是穷苦的病人,不禁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您说得对,尊敬的希波克拉底,那具体有什么办法吗?”


    一个男人皱眉,“我的妻子刚刚又生了一个孩子,原本食物就捉襟见肘,这下日子更加艰难了。”


    另一位中年的女性则更加悲伤地说道,“我已经生了五个孩子,死了三个,每一次对于我来说几乎就是折磨,可是我依旧害怕未来的我仍会一遍又一遍地经历。”


    “如果可以选择就好了,想生的时候生,不想生的话就不生……”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即便有些人还是不认同希波克拉底的说法,但也被大多数人的声音给淹没了。


    珀尔修斯站在喧嚣的人群边缘,记忆忽然回到了年幼时艰苦困难的生活,一帧一帧,还有达娜厄年轻时的模样也出现在脑海之中。


    那时的自己年幼而无知,达娜厄几乎被禁锢在了自己的周围照顾年幼的珀尔修斯,只能力不从心地一个人做一些如今在他看来是无比简单的事情。


    现在想想,珀尔修斯忽然意识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话,达娜厄根本不可能拥有这样的人生,她一个人的生活一定会比这样的人生要好得多。


    即便他目前还不确定究竟是谁指示了如此可怖的海怪杀死了达娜厄,但这一定和那些神祇脱不开关系,如果她没有生下自己,亦或者是拥有对生育的选择权,达娜厄或许现在还像一个单纯且不谙世事的少女,生活在高高的塔楼之中眺望远方呢。


    终于,希波克拉底开口了,他仁慈宽厚的嗓音像是给所有人带来了安慰和信心,“虽然现在我还不知道,但我会尽我所能来研究的。”


    说完,这位年长的智者缓缓走向珀尔修斯,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之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示意他来到无人之处后,忽然问道,“是你的妻子来问的吧?”


    珀尔修斯没有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自己,“是的,是我的……情人,美杜莎想要问的。”


    希波克拉底轻笑着,没有继续追问,“我正在研究用动物的肠子避孕的办法,或许你们可以试试,然后告诉我是真的有用。”


    珀尔修斯忽然有些脸红,声音干涩,“谢谢您,尊敬的希波克拉底,我、我会去试试的。”


    但是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疑惑地追问道,“可是,您刚刚为什么说您不知道呢?”


    希波克拉底不置可否,眼中之中满是智慧与经验的光芒,但在说话间却又止不住地叹息,“首先,我还不确定是否真的有效,很有可能只是偶然。其次,除了经济因素以外,这里绝大部分男人并不喜欢用这种让他们感到不舒服的东西,除非是真的为他们情人考虑的男人。”


    长者的目光欣赏地看向珀尔修斯,“你还没有生育子嗣吧?”


    珀尔修斯愣愣地点头。


    “这就对了,上次你神态中的关切便让我印象深刻,我相信我的眼光,我是不会看错人的。”


    “有你这样体贴善良的情人,我相信你们最终一定会共同走向幸福的。”


    第62章 无用


    获得了这位长者发自内心的祝福,珀尔修斯回去的时候心情愉悦了不少。


    在见到美杜莎之后,他便将自己从希波克拉底这位名医处获得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美杜莎。


    可是他预期中美杜莎高兴的神情却并没有出现,只是露出了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稍稍有些冷淡,“这或许是一个好办法,但我觉得她们更需要能够亲手掌握主动权的办法。”


    珀尔修斯愣住了,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美杜莎挑了挑眉毛,“那位医生所说的办法,决定权在于男人,他也说了绝大多数男人不喜欢这种方式不是吗?”


    “但我想要的办法是可以让女人自主决定和选择的办法,拥有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她那双迷人的眼睛淡淡地放在了珀尔修斯的身上,“你再去问问吧。”


    此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他们彼此能够很清楚听到房屋外寒风的呼啸声,珀尔修斯张了张口,他敏锐地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事情忽然发生了变化,至少在之前珀尔修斯确定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现在?”


    虽然心中有些些许不好的猜测,但他还是试探性地开口问她。


    美杜莎翘起修长的腿,在月光下露出了白皙奶白的肌肤,骄纵地抱胸看他,“是的,因为我很着急地想要知道这一点。”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那位医生肯定也已经休息了,更何况他对于动物内脏的事情也不太确定,不太可能知道靠谱又确定的其他办法。”


    美杜莎的动作停顿,她那双黛紫色的双眸中变得格外冷漠,像是硬生生地要将他赶走一样,“但这只是你的猜测不是吗?就算他睡着了,你也可以把他叫醒,然后确定你的猜测。”


    此时此刻,珀尔修斯终于艰难地确定了这一点,即美杜莎的确是故意这样对待自己的,因为平时的她完全不会像现在这样那么不可理喻,而他甚至能隐隐从她的眼眸中看到几分动摇。


    “是因为之前我误会了的关系吗?”


    珀尔修斯忽然走到美杜莎的面前,单膝下蹲,悲伤且又痛苦地看着她,“是因为我希望你生下我们之间的孩子,所以你想要为此而惩罚我是吗?”


    美杜莎却并不太想讨论这件事情,而是有些厌烦地转过了头。


    “我不该影响你的想法,更不应该要求你诞下我们的子嗣,我知道生育的选择权在你的手上,我只是……只是误会了你的意思,因为到此刻我才意识到我太想要一个拥有你我血脉的羁绊了。”


    美杜莎听到这里忽然冷笑了起来,清澈的双眸毫无感情地看向他,“既然你如此渴望血脉上的羁绊,可是那个孩子与你才是最亲密的,那么你会不会因为这个子嗣而做出背叛我的事情呢?”


    “不——”珀尔修斯着急地凑到了美杜莎的面前,想要证明自己对她的忠诚和爱意,但又被美杜莎打断了。


    “你会不会因为这个子嗣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会不会因此放弃帮助我复仇,并劝我一起平静地度过余生呢?!”


    说着,或许是嫌弃他凑得实在是太近了,美杜莎抬起腿,光洁白皙的脚用力地踩在了他的肩膀上,想要推开顿时哑口无言的他。


    “我……我……”


    珀尔修斯沉默了,他其实并不确定自己究竟会不会这么做,但倘若他与美杜莎的孩子真的诞生的话,为了保护他们,珀尔修斯很难保证自己是不是真的会阻止她去涉险。


    “我就知道。”美杜莎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隐隐的悲痛和愤怒,“你们都是一样的。”


    就当她抬起腿,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时,珀尔修斯却忽然捧住了她的裸足,在她的脚背上轻轻地留下了一吻。


    美杜莎浑身都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珀尔修斯,想要抽回自己的脚却始终被紧紧地握住,“你疯了吧?!”


    珀尔修斯只是深深地看着他,他觉得自己的确为她而痴狂,珀尔修斯的喉结上下滚动,“……是因为祂吗?是因为祂也曾要你为祂诞下子嗣,所以你才会对此这样反感的吗?”


    美杜莎挣扎的动作缓缓平息了下来,她的身体向后支撑在床榻上,露出了纤长美丽的脖子和起伏的胸脯,但那里却随着呼吸而更加剧烈地起伏。


    珀尔修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触已经很了解她了,他顺着她的腿缓缓地移到了她的面前,眼神中是同情和悲伤,但又并非是神明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而更像是感同身受。


    他以一种极其轻缓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开口,眼中倒影着美杜莎的轮廓,但她却发现了他眼眶中氤氲的湿润,“但我不是祂,我们是不一样的,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向你发誓……”


    “如果你不想要,那就不要,因为、因为……你,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美杜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清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珀尔修斯任由她审视和猜疑,他只是想要吻她、安慰她,告诉美杜莎就算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是可恶可悲的,他也一定会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


    可是最后,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一切的情绪压抑在自己的心底,深深地吻上了她苍白却又紧抿的嘴唇,用自己温暖而强壮的怀抱紧紧地抱住了她,试图给与她安慰和保护。


    但珀尔修斯没有继续下去,他很快便放开了美杜莎,在她皱起的眉眼之中缓缓起身,眷恋地看着他,艰难地面对她后退了几步。


    珀尔修斯脚上的飞鞋微微震动起翅膀,“只要是你让我去做的,我一定会为你做到,无论何时何地。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他便快速地来到门外,再度飞到了天空中,朝他刚刚回来的地方飞去,为她故意的刁难再度前往寻找名医希波克拉底了。


    美杜莎的身体浑身僵硬,直到透过窗户见到珀尔修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目光之中,整个人才终于缓缓地放松下来。


    她想起珀尔修斯刚才的话,不知为何竟有些被触动,但很快她便皱起眉头,将一切杂念摒除。


    美杜莎现在最想要做的只想要复仇,其他事情都没有那么的重要,她之前已经在这座岛屿附近打听甚至探查了片刻,但关于她想知道的命运神殿的消息依旧是一无所获,很有可能与这个不太繁华的地方毫无关系。


    而她之前也忽然想到,让女人自主地控制是否避孕的方法在某种程度上就可以让她们弱化对神祇的信仰——怀孕与否其实都是她们自己做出的选择,神祇在这个过程中对她们毫无帮助。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原本大脑清醒着的美杜莎忽然无法控制地涌上一股沉沉的困倦之意,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然后彻底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


    良久,当美杜莎穿过重重的黑暗之后,光芒让她不由得眯起眼睛,过了好久才适应过来。


    当她看到周围的环境时,美杜莎微微怔愣,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神态,表现得一点儿也不意外。


    是的,这里依旧是大片且裸.露的红色岩石,荒芜且孤寂,陌生却熟悉,是她已经来过数次的深渊地狱。


    但实际上,美杜莎其实也是渴望再度来到这里的,因为上一次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意识到了一些情况,她想要试探清楚,更想要看看自己能否从这位古老的创世神身上获得什么。


    于是她缓缓地做到了地上,双手抱膝,一副无辜且天真的模样,“尊敬的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您在吗?”


    “……”


    没有回应,只有呼啸的风。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又来到这里了,一个人好无聊呀,能和您聊聊天吗?”


    依旧是沉默。


    “我刚刚经历了非常苦恼的事情,我的情人珀尔修斯希望我能够诞下他的子嗣,我本来是不愿意的,可是此时却还是因为他的关怀和爱意而隐隐动摇,您说,我究竟该怎么办呢?”


    话音刚落,寒风忽然聚集在一起,卷起了一道轮廓,一个白色身影立刻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美杜莎。


    美杜莎先是一惊,而后脸上很快露出了愉快和欣喜的表情,伸手拉了拉祂围在下半身的衣角,“您终于来了!”


    可是,这位强大的神祇依旧只是垂眸看着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一人一神在这孤寂且毫无边际的深渊之中,映衬在红色赤.裸的岩石下,原本美杜莎以为会不会是自己太过自以为是猜错了,却没有想到,那强大且古老的神祇忽然动了,在她诧异无比的目光里,也跟着缓缓坐在了地上,坐在了她的身边。


    这反而让美杜莎有些不知所措了,毕竟还从来没有神祇会这样和自己肩并肩坐在一起,卑劣的波塞冬也没有过,而祂也根本无法和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相提并论。


    与此同时,身旁高大的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转过头,那股磁沉醇厚的嗓音轻柔地在整个深渊之中响起。


    ‘他的确很爱你,甚至不惜与我为敌,但那皆是无用的。’


    美杜莎仍然沉浸在紧张和惊讶之中,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大约只有一掌宽,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可塔尔塔罗斯的,她却什么都听不到,只能感受到身边这股炙热的热源。


    因而过了好一会儿,美杜莎才意识到祂说了什么,可是她却并不明白祂话里的意思,只是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祂。


    见到她的神情,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笑了,然后却转过了头,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一言不发。


    美杜莎欲言又止,一头雾水,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触碰祂。


    可就在此时,塔尔塔罗斯忽然抓住了她试图作乱的手,目光却丝毫未动,依旧是看着那片光秃秃的“风景”。


    “放开我……”


    美杜莎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开来,但对于深渊之神来说,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祂一点儿都没有放手的打算,塔尔塔罗斯如同炎河一般的体温顺着相触及的皮肤缓缓传递到整个身体,那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让美杜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而后,这位古老神祇终于动了,祂用着满含无奈却又带有明显偏爱的目光看向身侧并不安分的美杜莎,悠远祥和的声音再度响起……


    ‘——嘘……再多陪我一会儿罢。’


    第63章 确认


    那些红色嶙峋的赤.裸怪石奇异地蜿蜒着古怪的姿态,塔尔塔罗斯此刻唯有寂静无声。


    在听到祂的话之后,一向叛逆的美杜莎像是找了魔,竟然真的选择了安静下来,就这么静静地坐在祂的旁边,望着眼前堪称难看的景色,与祂虚度光阴。


    过了很久,美杜莎好像从那幽深漆黑的深渊之中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让她心中的那股激进与愤怒都神奇地平和了下来。


    可是,美杜莎还是记得自己心中的目的,她绝对不可以在这里失败!


    美杜莎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却充实的梦,可是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于是,强大的意识在艰难的挣扎中终于逐渐从中清醒了过来。


    或许,与这个世界同样古老的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有的是时间,可是美杜莎没有,她要面对的是控制世界法则的强大神祇,对于美杜莎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重要,不容她浪费。


    想到这里,她朝祂转过头,看向祂精致且挺拔的侧脸,忽而又凑到了这位神祇的耳畔,精致的双眸流露出一股狡黠,清澈婉转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你说珀尔修斯很爱我,那么此时……坐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的你呢?”


    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忽而动了,祂英俊的神祇再度转过头看向美杜莎,看向她野心勃勃且不甘屈服的美丽明眸,此刻又沾染上了灵动与迷人的诱惑,表面上依旧一言不发,却不禁贪婪地看向她的双眸。


    美杜莎一边说着,饱满的双唇同时微微张开,此时的她非常清楚自己的美丽,也已经明白自己该如何俘获一个男性的心,即便她非常讨厌将这一点作为自己的武器,可是,面对如此古老而强大的神明,她身上的希望之力根本不值一提,因而一个弱小的女人又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你……”美杜莎的声音逐渐轻缓,单薄柔弱的气声断断续续地扑在祂的耳畔,胸口在不知不觉地时候靠在了祂强壮的肩膀上,微凉的手指轻触祂线条流畅的脖颈轻轻划过,“你希望我在复仇后永远留在深渊……是为了什么呢?”


    “是想要我……永远的陪伴在你的身边,然后,成为你的所属物吗?”


    塔尔塔罗斯抬起眼眸,祂的神情依旧高深莫测,但如果仔细看去的话,那幽深的双眸之中好像有什么情绪在微弱地流动,只是很快便消失了。


    但美杜莎却没能从这位古老神祇的眼中看出什么明显的变化,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好像完全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可是即便如此,美杜莎始终不相信祂对于自己是无动于衷的,毕竟当她将一切都串联起来之后,这位深渊之神的所作所为中充斥着欲望,即便克制地几乎很难被察觉。


    于是她又动了,在其他人看来甚至是不知羞耻地翻身坐到了祂盘起的腿上,双手有意无意地勾住了塔尔塔罗斯的脖子上,嘴唇与祂的几乎只有一指之隔,若即若离却仿佛已经在最抽象的画面里深深交缠,美杜莎甚至已经感觉到祂蓬勃的欲望,但此时的塔尔塔罗斯浑身上下却充斥了一股禁欲的感觉,只是平静地看着美杜莎。


    “……”


    这让她有些茫然甚至感到有些挫败了,这让美杜莎不禁停下了动作,心中又立刻想到了别的办法。


    她熟门熟路地切换神态,原本还氤氲着欲的湿润双眸此时逐渐被悲伤填充,“看来是我自作多情,误会您了,像您这样强大而古老的神祇,怎么会在意我这样弱小卑劣的女人呢?”


    “既然如此我还是赶紧回去吧,珀尔修斯……他或许还在等着我呢。”


    美杜莎在说珀尔修斯名字的时候,故意念得缱绻又多情,嘴唇轻启,对面的神祇甚至能看到她微微弓起的舌头,就好像他们之间才是情投意合、至死不渝的恋人,而其他人或神,根本无法拆散他们。


    说完,美杜莎双手撑在这位神祇届时的肩膀上,意图起身离开这个毫无反应的木头,不过她起身的时候不知是真的还是故意,先是磨蹭了一会儿,然后手臂用力的时候忽然一个身体不稳,又重重地坐了回去,但祂的肌肉炙热又坚硬,这突如其来的一跌让美杜莎的屁股隐隐作痛。


    作为一个雄性生物,大抵是无法接受一个与自己有暧.昧的女人在自己面前神情款款地提起别的男人的,更无法拒绝一个美丽女人的投怀送抱。


    如果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依旧毫无反应,那就说明,并不是美杜莎太过自以为是,而是祂本身可能有一些力不从心的小问题,即便再怎么想要,最终也无力达成。


    可就当美杜莎哼哼唧唧地开口道歉,然后再度想要离开祂的怀抱时,她忽然感觉到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如坚硬的金属一般禁锢住了自己的后腰,根本无法撼动,与此同时,美杜莎很快感觉到那个原本存在感不太强的东西逐渐膨胀,离谱到让她甚至骤然变了脸色,刚刚所体会到的隐隐作痛或许都算不上什么了。


    但面前的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却依旧平静恬淡,就好像她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祂一边抱着她一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眼角,拨弄着她如同蝴蝶翅膀般颤抖的睫毛。


    祂悠远的嗓音依旧克制且舒缓,桎梏住美杜莎纤腰的手转而移到了她的后背,轻缓地拍了拍,在这种通常来说是势在必行的情况下,祂竟然丝毫没有表现出波塞冬或者珀尔修斯在面对自己时的急迫和贪婪,就好像大脑和身体完全分成了两个部分,且理智很好地控制住了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如果你感到寂寞无助的话,他或许是个不错的孩子。’


    ‘不过我们还有永无止境的时间,我——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会像誓言约定的那样,在这里等你。’


    ‘祝你……早日复仇成功。’


    说完,这位深渊之神忽然朝她低下头,薄薄的嘴唇吻上了美杜莎因为惊讶而紧闭的双眼,然而手却在不知不觉之间缓缓地松开了她。


    美杜莎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因为这个吻而轻盈了起来,但当她想要睁开眼睛的时候,美杜莎却立刻陷入了深深的困倦和疲惫之中,被温柔的黑暗轻轻地包裹托起,缓缓上升——


    “……啊!”


    美杜莎忽然从梦境中惊醒,但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一切已经发生变化,自己此时出现在科西嘉岛的屋子里,转过头,应该离开的珀尔修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紧紧地抱着自己。


    但她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珀尔修斯立刻清醒了过来,明明自己还疲惫困倦得不行,却还是第一时间抓住了美杜莎的手,睁大惺忪的眼睛紧张地询问她怎么了。


    美杜莎在梦境中的回忆缓缓回笼,在看到珀尔修斯的时候耳边便骤然响起了一道熟悉却朦胧模糊的声音。


    ‘如果你感到寂寞无助的话,他或许是个不错的孩子。’


    这个“他”,说得不会是珀尔修斯吧?而“寂寞无助”又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美杜莎此时着实有些搞不懂了,但面对忠诚且爱慕自己的珀尔修斯那清澈深邃的目光,她还是忍不住心虚地移开目光,摆了摆手,“没什么……我,我只是又做了一个噩梦。”


    珀尔修斯显得心疼极了,将美杜莎抱紧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噩梦吗?说出来或许就会好了。”


    美杜莎却下意识地侧开身体逃避,因此她的后背此时仍然残留着来自漆黑深渊的触感,此时那种感觉与珀尔修斯灼热的手掌重合,引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她当然不可能将自己在深渊的所见所闻告诉珀尔修斯,毕竟她并不确定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会有像塔尔塔罗斯一样“大方”的男性。


    珀尔修斯因美杜莎下意识地逃避而出神,心中微微酸涩,但还是紧紧地抱着她,用沙哑地嗓音安慰她,“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对了,我去找过尊敬的希波克拉底先生了,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实在不忍心打扰他,我发誓我明天会再去找他的……”


    美杜莎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哦,没关系,睡吧。”


    但珀尔修斯却依旧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其实……我小时候也做过噩梦,每当我做噩梦的时候,我的母亲达娜厄便会给我唱摇篮曲,一会儿就会睡着了,你要不要试试看?”


    美杜莎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她此时已经意识到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的确对自己有点感情,但耳边珀尔修斯轻缓的嗓音却让她早已冰凉的内心还是感到了些许的波澜和异样。


    不,那肯定不会是愧疚之情,美杜莎绝对不可能会因为一个在预言梦中杀死自己的人而感到愧疚。


    是啊,复仇还没有成功,弱小的美杜莎根本无法承受珀尔修斯因为伤心而离开的代价,她还需要珀尔修斯成为自己最忠诚的武器,既然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的确对自己抱有一定的渴望,那么那把武器也一定是真的。


    珀尔修斯没有等美杜莎开口说话,而是自顾自地用一种温柔轻缓的小调哼唱起来,一边唱一边将美杜莎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从身后抱住她,试图给予她足够的安全感。


    “昏黄的太阳缓缓下落,美丽的夕阳染红了天空……”


    “太阳睡在山上,那里是她的家……”


    美杜莎不禁被这种哄小孩的摇篮曲逗笑了,她无奈地转过头,用嘴堵上了他喋喋不休的话语,阻止了他愚蠢却有几分可爱的行为。


    “——唔。”


    一番过分深入的交缠之后,美杜莎这才轻喘着推开了他,然后伸出手用力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金色脑袋,眼神流露出不自觉地妩媚,“笨蛋,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睡觉!”


    珀尔修斯本就因为美杜莎的这个吻而暗生喜悦,在看到美杜莎娇嗔妩媚神态,听到她开口的话之后,更是喜形于色,他再度伸出双手将闭上双眸准备入睡的美杜莎抱在怀中。


    但这一次,珀尔修斯则欢喜地在美杜莎的头顶留下了深邃且痴迷的一吻,心满意足地与她共同陷入了沉睡之中。


    第64章 赞同


    第二天醒来之后,美杜莎便决定和珀尔修斯一起去找这位名医希波克拉底。


    不仅是因为美杜莎意识到这是衰弱人类对诸神信仰的最好办法,更是因为她认为女人在生育上拥有的选择权才是至关重要的。


    在这样的时代,女人只能无力地接受怀孕和诞下子嗣的事实,她们无法拒绝婚姻,更无法在婚后拒绝代表着夫权的丈夫的求爱,最终也只能一个又一个地生下孩子,直到彻底失去地生育能力才可能得以解脱。


    其实,美杜莎是幸运的,因为她早就已经从希望之力中获得了选择权,因而她如今才能够尽情地从从中汲取愉悦,而不用承担之后带来的可怖后果。


    但其他女人却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之前珀尔修斯从那位尊敬的名医那儿得到的办法或许是有效果的,但美杜莎经历了太多,一眼便能看清楚这根本就是不可行的。


    或者说,这个选择权并没有落到女人的手中,而是在男人身上。


    美杜莎很不愿意想到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但她不得不将海神波塞冬做类比。


    那个时候,即便她如同卑贱的尘埃一般乞求祂放过自己,那种卑劣自傲且无耻的神祇只会更加欺辱她,又怎么可能会答应美杜莎一厢情愿的奢望?


    祂只会恶劣地看着美杜莎痛苦的模样,然后将诞下祂子嗣这件事情包装成一个充满诱惑的精美礼物,诱使她兴高采烈地成为祂的生育机器,在这样的过程中逐渐失去逃离祂的勇气,最后被腻了的祂无情地抛弃。


    美杜莎在海神波塞冬面前就如同蝼蚁,而在力量的差距下,妻子也只能顺从自己的丈夫。


    想到这里,她便感到不寒而栗,不由得发自内心地感激这股希望的力量,它给了美杜莎太多,在美杜莎即将深陷沼泽之时,彻底拯救了她。


    也因此,美杜莎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女人都能够拥有这种权力,当她们逐渐意识到这个世界并没有善待她们时,她们至少还能选择,能够意识到她们存在于世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孕育子嗣,还有更重要事情去做。


    ……


    珀尔修斯很快便准备好了,他将美杜莎抱起,熟门熟路地带着自己恋慕的女人飞向名医希波克拉底的住所。


    即便他已经看过无数次美杜莎的脸,但珀尔修斯却丝毫没有看腻,他还是会被她的美丽和坚韧而深深吸引。


    在天空中漂浮的这一刻,眼前的画面就好像在珀尔修斯的内心中定格了下来,在清澈的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美丽,但他不在乎天气更不在乎周遭的一切事物,只希望与美杜莎在一起时的甜蜜与快乐能永远继续下去。


    但此时的美杜莎却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出神,思绪不由得飘到了那些带给她苦难的神祇身上。


    美杜莎忽然觉得那些神祇好像很久都没有在他们的面前出现过了,尤其是智慧与战争之神雅典娜,一切都显得如此平静,就好像祂已经彻底将美杜莎忘了一样。


    这让她的心中极快地闪过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因为美杜莎始终觉得祂可能会在这样的平静之后酝酿着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但最终,她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因为即便这是真的,美杜莎对此也没有丝毫的办法,只能在事情发生之后才能应对,现在她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没有精力时刻提防这些。


    时刻注意美杜莎神情的珀尔修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在听到她说没什么之后,珀尔修斯便心情愉快地吻了吻美杜莎的额头,笑着说,“好,马上就要到了,就在前面。”


    说着,他飞行的速度逐渐放缓,而后抱着美杜莎轻轻地降落在希波克拉底的住所前面。


    他们今天很早就出发了,但此时这位名医的门前却已经聚了一些人,不少都是慕名而来。


    要知道绝大多数人要养活家庭都尚且困难,除非是实在难以忍受的病痛,否则是很少会花钱看病的。


    很快便轮到了他们,美杜莎跟着珀尔修斯来到了医生面前,受人尊敬的长者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们一会儿,然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对俩人说道,“是你们啊。”


    身旁的珀尔修斯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尊敬的希波克拉底先生,我的……情人美杜莎在听了您之前说的话之后,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所以特地过来向您讨教。”


    在听到情人这个词之后,她淡淡地瞥了一眼身旁脸都红了的珀尔修斯,但美杜莎现在并没有心情纠结这些,而事实上他也并没有说错,便默认了这个说法。


    不过,美杜莎今天的来意很难被绝大多数人理解,甚至很有可能会被视作异端,因而她让珀尔修斯关上门,但美杜莎相信这位希波克拉底医生的思想是先进的,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告诉珀尔修斯之前那个用动物肠子避孕的办法。


    于是她在关门后便直截了当地将自己的来意托盘而出。


    听完美杜莎的想法,这位智慧的长者也不禁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皱眉思索着她的想法。


    美杜莎有些紧张地看着对方,唯恐对方认为自己的想法是什么异端邪说,从而恶狠狠地拒绝自己。


    毕竟医生中真的能够治好病人的本就屈指可数,而希波克拉底则是其中口碑最好的名医,他很有可能是唯一能帮助他们的角色,被辱骂或者驱赶甚至被指认为异端都算是小事,但如果他无法帮助美杜莎,那么这件事对于她来说便十分困难了。


    然而,希波克拉底紧皱的眉头忽然松开了,他那双布满皱纹却又充满了智慧的眼神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美杜莎,不禁点了点头,“我并不完全赞同你,子嗣在传承血脉的同时也是未来家庭重要的劳动力,不过除此以外我都是赞同的,我认为只要一个女人生育了足够的孩子,就应该享有不生的权力。”


    虽然这位智者的想法和美杜莎并不完全一样,但她却不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些细节和他争辩,和他纠结什么是“只要”、什么是“足够”,毕竟从绝大多数的男性视角看来,拒绝生孩子是一件根本无法理喻的事情,希波克拉底先生已经是非常体恤女性的男性了。


    美杜莎的出发点也并没有到如此极端的地步,她其实非常能理解其他人想要子嗣的原因,毕竟美杜莎的体内有希望之力,可以庇护自己,但其他人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她们的人生需要子嗣作为劳动力、保护者和精神支柱,才能从这无情的命运中汲取一点点希望和安全感。


    然而美杜莎本就是不同的,她在成为雅典娜祭司的那一刻就做好了一辈子守贞的准备,不愿意诞下孩子或许是海神波塞冬给她带来的伤害,也可能是她镌刻在生命中的职责。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过,要想达到你希望的目的,这可能需要数十年时间通过试验来得出结论。”


    这位年迈的长者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眉眼弯起,“或许你们能帮助我一起找到帮助女性避孕的办法,倘若采取了这个办法之后,你们一直都没有诞下子嗣,就说明是有用的。”


    珀尔修斯被希波克拉底狭促的目光看得有些窘迫,但很快,他忧心忡忡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美杜莎,因为珀尔修斯知道,她不愿意拥有属于他们的孩子,这样一来也自然没有办法进行试验了。


    “可是,我并不愿意生孩子,而且还是以这样儿戏的方式。”


    美杜莎淡淡的话语却显然惊到了这位年迈的长者,他顿时吹胡子瞪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不过当希波克拉底的目光看向珀尔修斯的时候,却发现他竟然一点儿都不惊讶。


    不仅如此,只见珀尔修斯缓缓拉住了美杜莎的手,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心情复杂却又坚定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乖~”


    美杜莎满意地笑了,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珀尔修斯毛茸茸的金色头发。


    希波克拉底看着眼前这令人惊讶的一幕,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美杜莎开始怀疑自己的举动对于他来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但好在,希波克拉底在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之后,最终只是无奈地看向了眼神坚韧的美杜莎,“连你们都不愿意,又有多少夫妻愿意参与这样大逆不道的试验呢?没有试验又怎么可能找到那个办法呢?”


    美杜莎却挑了挑眉毛,“没关系,您可以将潜在的、由女人掌控的避孕方法告诉我,而我和珀尔修斯……我们会有办法的。”


    “……?”


    希波克拉底和珀尔修斯都愣住了,但珀尔修斯稍稍好一些,因为他知道美杜莎的身上是有些力量的,只不过他不知道她的力量究竟能如何对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起作用,依旧忍不住用茫然不解的目光看着她。


    美杜莎忽而抬起手,指尖萦绕的金色光芒即便是在明亮的房间中都显得熠熠生辉,神圣至极,希波克拉底不由得因这样的刺目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但心中却恨不得奉献自己知道的一切。


    而珀尔修斯则痴迷地看着她,缓缓地单膝下跪,亲吻她白皙光滑的手背。


    这样的光芒甚至透过紧闭的房屋,照耀到了外面经过的路人和聚集等候的病人,宛如神祇降临一般舒适温柔,却又没有半点庄严肃穆,他们的身体忽然感到了阵阵暖意,而内心也从未如此坚定且充满希望。


    “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避孕的办法,届时希望您能帮助我们向世人传播,造福每一个想要拥有选择权的女人,造福每一个被生活所迫的男人,也造福每一个希望被期待的孩子。”


    第65章 新增内容


    想要做到美杜莎想做的,其实并非易事。


    作为医者的希波克拉底先生虽然有来自经验的判断和直觉,但是是否能真的起到避孕的作用,并且还要不伤害身体,仍然需要一件一件地尝试。


    好在珀尔修斯是拥有宙斯赠与之力的半神,尤其是在面对心爱的美杜莎之时,他的能量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永远都能送美杜莎抵达巅峰。


    但这并不代表美杜莎将全部时间都奉献在了这件事情之上,往往在否定一个可能性之后,希波克拉底还需要重新筛选可能在过程中起作用的物体,在进行下一个步骤之前可能会需要美杜莎等待足够长的一段时间。


    而美杜莎觉得自己就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念头迫使着前行,那种宿命感让她不愿意浪费任何时间,只想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她想要做的事情之上。


    美杜莎立刻就想到了科西嘉人愚昧无知的传统,与众不同的产翁制。


    那么,除了可以通过避孕的方式减少对科西嘉女人的压迫以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望着此处荒凉的耕地,美杜莎的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眼前摆着的是一场无比艰辛困难的局面,如果想要改变,那么她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


    更重要的是,她无从得知问题的关键。


    科西嘉女人面临的现状是一种极端的状况,背后是所有女性都会面临的问题,但却并非无迹可寻,是因为女性需要繁殖后代,是较男性而言较弱的劳动力,也是因为她们是弱小的,弱小者便容易被欺凌。


    想到这里,美杜莎知道,她所探寻的道路只是一种以拒绝为根本的最后手段,实际上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和矛盾。


    从本质上而言,她们需要变得强大,还需要发挥出自己所擅长的地方来获取更高的价值。


    显然,这是一条无比漫长的道路。


    美杜莎并没有打算放弃,而是决定一点一点从无到有地开始。


    ……


    最近这段时间,科西嘉岛的人们发现那从天而降的那对情人好像在捣鼓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们要么就是待在屋子里不出来,从不干农活却根本不会饿死;要么就是在开垦他们所在的荒地,大概是人手不够了,那美丽的美杜莎竟然还来到了他们居住的地方雇佣人手,最好是女人。


    这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女人是要帮家庭干活的,是一家之主的所属物,怎么可能离开呢?


    可是,没有人能抵御得住钱财的诱惑,从天上来的美杜莎不仅人长得美丽诱人,还非常有钱,有人说曾在她的屋子里看到了巨量的德拉克马。


    倒也不是没有人起歹心,尤其祂们显然不是真正的神祇,毕竟神祇都住在奥林匹斯山上,怎么可能回来这种破落的地方呢?


    但他们也的确是有力量的,每一个想要从他们手里偷盗的人都被狠狠地悬挂在他们屋子旁边的树木上示众,没人敢说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总之,渐渐地没人敢去偷了,终于开始考虑让家里的女人去应聘他们的雇佣来赚钱。


    先送妻子去干活的男人们心神不宁地等了一天,然后等到她们回来之后,才知道原来她们是真的去干活了,还带回了一天的工钱,几块德拉克马。


    一问却发现,有些女人去纺织了精美的布料,有些女人则用葡萄来酿葡萄酒,还有些女人去榨橄榄油了。


    这便让男人们感到非常奇怪,因为美杜莎和珀尔修斯所住的分明就是一个被废弃的房屋,怎么可能有空间和原来让女人们进行加工呢?


    几个男人们三三两两地讨论着,而后便带着怀疑来到了他们的房屋,惊讶地发现原本的荒地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件大房子,那珀尔修斯此时脱下上半身的衣服,露出结实却又汗涔涔的肌肉,用奇异的力量快速地加固着屋顶,透过半开着的门可以看到,里面的确堆了不少饱满的葡萄和橄榄,还有一些棉麻。


    这些活并不重,任何人都能做,甚至有些家庭自己就会买工具来做类似的小买卖,可是销路是一个问题,品质又是另一个问题,小作坊式的买卖终究是很难长久的。


    男人们也不由得心动了,也想要参与这种既轻松又赚钱的活动,但那对于人类而言无比强大的珀尔修斯却冷着脸阻拦了他们,强调只有细心爱干净的女人才能进入,因为他的恋人美杜莎不想要见到除了自己以外的男人。


    没有办法,在武力的威慑下,男人们最终还是没能得偿所愿,也只能将这样的好处让给了自己的妻女。


    很快,这件事情便在科西嘉岛上逐渐传开了,甚至还传到了更远的地方,女人们纷纷涌来这里寻求工作赚钱的机会。


    虽然有些女人一回到家就会被丈夫收走工钱,但没有人再敢伤害那些要工作的女人,因为受了伤便不能去赚钱,这已经是一个足够良好的开始了。


    美杜莎当然不是在做慈善,也不是利用宙斯神袋中变幻出来的钱做亏本买卖。


    葡萄、橄榄和棉麻虽然是他们花宙斯神袋里的钱收来的,但后来,忠心的珀尔修斯为美杜莎向外打开了市场,以几乎薄利的价格和优秀的品质将货物找到了渠道。


    美杜莎很忙碌,但想到这个绝佳的办法之后她还是很快就行动了,从一开始的亲力亲为之后,美杜莎便提拔了其中干得好的女人帮她全权负责,为了提高积极性,将利润按一定的比例给予其中的负责人。


    至于销路,因为珀尔修斯已经打开了渠道,按照谈好的价格直接交易就行。


    那商人大概是在对话中得知了珀尔修斯的名字,猜到了他可能就是传说中那个击杀了海怪的大英雄,便拿这件事情做了噱头,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科西嘉岛的衍生作物便立刻在整个地中海区域流行了起来,卖得非常好。


    美杜莎有空的话也来这里看看,而在这样自信的提振之下,她忽然发现她们的精神面貌好了不少,产量也提升了,听说她们还招揽了附近一些小岛屿上的女人来工作,连带着船工们赚得也更多了。


    此时这些科西嘉岛的女人们能够不用看男人脸色获得价值,就算生了孩子也大多是选择尽快恢复工作,已经没有女人会浪费自己的时间来照顾这些刚生了孩子的“产翁”,而从中得不到好处的男人们宁愿出去干农活也不要带烦人的孩子,把小孩子托付给年迈的父母或者是更大的孩子,一来二去,此地的产翁制便在这样的环境下逐渐减少甚至消失了。


    美杜莎倒是没空观察后续的变化,只要让女人们忙碌起来并能够借此赚取钱财便已经足够,因为她一边忙着这件事情,另一边也没有忘记与希波克拉底先生一起找到他们所需要的避孕之法,与此同时她还想通过梦境从塔尔塔罗斯的身上为自己的复仇增添更多的力量。


    这段时间以来,她其实也数次梦见过深渊。


    美杜莎对于利用别人对自己的好感这件事已经毫无愧疚之心的,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塔尔塔罗斯自始至终对此保持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冷静和克制,她能感觉到祂明明对自己是有欲望的,却表现得似乎只想要让美杜莎在这宝贵的时光里静静地陪伴自己。


    到后面,忙碌的美杜莎当然不愿意在这样一个看不透的古老神祇身上浪费时间,抗拒再去见祂,大概是希望之力对于她的想法奏效了,之后便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去过深渊,而是选择和珀尔修斯探讨人生的意义去了。


    *


    美杜莎吞下了希波克拉底先生新筛选的野胡萝卜籽,先是运用体内的力量确认它是否安全,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便像往常一样褪去衣物坐在了珀尔修斯的怀里。


    这段时间他因为忙碌而稍稍晒黑了一些,除了要满足美杜莎的需求以外,还无怨无悔地帮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组织起了劳动的女工们,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几乎赚不到什么钱,大多数收益都作为工钱发给女人们了。


    好在他们两人可以不用吃喝,也有力量傍身,不然的话,很难有人相信同为大英雄和大商人的珀尔修斯竟然会过得如此俭朴。


    美杜莎奖励般地低下头,触碰着他温热的嘴唇,她闭上眼睛,非常耐心地磨磨蹭蹭,远处响起了屋外那股泉水汩汩的流水声,与此同时那双有力的双手已经等不及紧紧地箍着她的纤腰,狗狗一样的双眼深深地看着她,呼吸迫切地喘息着。


    她实在是很佩服他,对这种事情总是充满热情,美杜莎刚坐下,珀尔修斯便迫不及待地抱着她颠颠簸簸地起身,他还记得美杜莎喜欢眺望那窗外清澈激涌的泉水,但珀尔修斯来来回回的折腾让她无心观赏,美杜莎都被气哭了。


    这三年多以来,他们之间已经变得非常契合,但要是次数太多,美杜莎总是会感到厌烦的,好在珀尔修斯日渐高超的技巧让她不至于对此产生抗拒,甚至有些喜欢他因自己痴狂的模样,这项研究才得以顺利地继续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美杜莎眼前的画面已经变得灰白,她如同海绵一般被迫接纳了他的一切,虽然这不会产生任何后果,但这同样也是她对珀尔修斯的仁慈。


    茫然到大脑空白的美杜莎终于缓缓地从云端回到现实,只是颤抖的肌肉和紧绷的脚趾还是说明了一切。她顾不上在意这些,意有所感地闭上眼睛,开始细细感受野胡萝卜籽在体内起到的作用。


    “怎么样?”


    珀尔修斯看着闭上眼眸的美杜莎,此时的她脸色红润浑身湿透,透露出他始终无法摆脱的诱惑,就像是令他上瘾的毒药一般。


    每到这种时候,他的心情都会感到无比的复杂,因为珀尔修斯已经从美梦中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这一切只是为了探究与试验,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还是希望尽快地让美杜莎如愿。


    他努力地将一切情绪抛诸脑后,只是深深地看着眼前的美杜莎。


    过了好久,她才骤然睁开了眼睛,面对珀尔修斯紧张的眸光,美杜莎平静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愉悦的笑容。


    “我们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