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四人行
秦子厌眉间微跳,看他的目光悄然间变了情绪。
不过不等他再细想些什么。
那边楚今河在极月仙宗山门口说了半天的话,守卫的两位弟子低垂着头,脸几乎要埋到胸腔里去,脸色赤红不已。
而五长老离开之后,也没有任何一位长老再出来处理。
索性已经没脸了,谁都不想再受一份侮辱。
整个极月仙宗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直到半响之后,秦子厌同楼玄隐交流时,山门宽大台阶的尽头,终于有人缓步行来。
素衣紫眸,风光霁月的模样,赫然是连月清本人。
掌教的城府自然不是旁人能比。
楚今河在山门口说了那样的话,连守卫弟子都无地自容,可他却依然面容温和,从阶梯上缓步行下,仿佛那些明里暗里的目光都是虚无,他一步步走到楚今河面前。
楚今河神色微敛。
虽然方才说得肆无忌惮,可对方毕竟是一宗掌教,实力差距带来威胁感不是轻易一句不在乎便能消除。
掩去眼底深处的嫉妒之色,楚今河如遇亲人般长身揖下。
声音满是少年的清朗。
“连月哥哥安好。”
周遭再次传来浓重的吸气声。
虽说他方才已经足够猖狂,可当着人的面这么唤,已经不是猖狂二字能形容了。
这是疯了呀。
连月清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笑容并没有褪去,也没有理会,越过他,走向秦子厌和楼玄隐。
“秦兄,楼兄,为何在门外交谈?”
楼玄隐面露笑容,如往常一般打招呼:“连月兄,我只是恰巧在此遇见了秦兄,便多说了两句。”
他和连月清之间看不出任何矛盾、冰冷之意,仿佛多年的好友般轻松愉快。
倒是站在中间的秦子厌眉头微皱,顿感不适。
于是他出言打断:“够了,别说那些废话,正好,如今你也在,楼玄隐,连月清说之前那事是你做的,他说的可是真的?”
他的话太直接,相当于直接戳破了两人的假面。
这本该是十分尴尬的事情。
可他身边的两个人却全然没有尴尬的情绪,连月清依然温和,似乎那质疑的人不是他,楼玄隐则无奈叹道:“秦兄,你们看我像这种人吗?”
无人回答。
秦子厌没有肯定的答案,至于连月清……
他突然拿出传讯符看了一眼,笑容绽开,眼里一瞬变得含情脉脉。
“不好意思,两位,我还有要事,恐不能奉陪,请自便。”
他当即要走。
秦子厌及时拉住他。
尽阳掌教脸色有些难看:“不会林泊州那个弟子给你的传讯吧?”
连月清赞道:“秦兄真是了解我,既如此,我们改日再聊。”
“她找你干什么?”
秦子厌不肯放他走,只是脸色更难看了些。
“她不是不喜欢你吗?主动连络你做什么?又有什么事要找你?”
不等连月清回答,秦子厌果断道:“我跟你一起去。”
连月清面露迟疑之色,“秦兄,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林泊州和傅兰亭不是总说你上赶着倒贴吗?我倒要看看,是你上赶着倒贴,还是那个女人手段了得,勾三搭四。”
秦子厌已经打定主意,定要掀开那女子的真面目,让天下人看看,到底谁不要脸。
旁边听他们说话的楼玄隐见此也道:“那我也同你们一起去。”
他的要求秦子厌倒不意外,事实上他们三人的确常同进同出,什么事都会一起,一来三人实力在掌教中都算不得顶尖,二来兴趣也相投,久而久之,便习惯如此。
“你不答应,今日就别去找那女人了,我和楼兄不信拦不下你。”
他实在坚持,连月清犹豫了一会儿,只好同意。
“好吧,不过你们千万不能伤害照月,只当随同我。”
“我还不至于找一个小辈的麻烦。”
秦子厌哼了一声:“子不教父之过,要找也是找林泊州的麻烦。”
身为仙宗掌教,这是应有的气度。
“好,那你们同我一起去。”
连月清点点头,也没看身后还站在山门口盯着自己的楚今河,直接无视了他,同两位好友消失在原地。
只剩楚今河面色阴沉,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语。
另一边,云渺仙宗山脚下。
江照月稍稍做了些伪装,坐在仙山脚下的林子里等他。
到底还是好奇占了上风,她难得主动找连清月一次,如果这件事是他亲手所为,只能说这位极月掌教手段了解,不拘小节。
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和系统聊天,大约半刻钟左右,江照月就看见眼前的空间扭曲了一下,然后从黝黑的空间裂缝里踏出了三道人影。
她眨了眨眼,微微挑眉。
连月清第一个出来,见她是笑容温和,楼玄隐亦是如此,只有最后出来的秦子厌目光冰冷,眼里含着几分厌恶之色,第一句便道:
“你倒是好胆,此刻你的依仗都不在,就不怕我杀了你。”
江照月目光很轻,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笑着同连月清道:“连月前辈,我好像只约了你一个人。”
“小辈,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被人忽略,甚至是被一个蝼蚁般的小辈忽略,对于秦子厌而言自然是不喜的。
可惜他遇上的是江照月。
江照月坐在石碓上,甚至都懒得起身。
她带着几分慵懒,笑了笑,语气倒还算和善,只是表情就不那么让人喜欢了。
她口齿清晰,一字一句,特别将他的名字念得十分清楚:“秦、子、厌前辈,我并没有邀请你来呀,你这样的乖宝宝,不适合同我们一道玩。”
“你——”
秦子厌眼眸微睁,眼里的厌恶化为了几分震惊,又在震惊之后凝聚成一腔恼怒。
“你怎么这样不知廉耻!”
江照月微叹口气,面露几分无聊之色,也不回击,这样的语句显然对她无关痛痒,她只是同连月清道:“下次别带他。”
连月清目光温和,十分温顺地点头:“好。”
“好什么好?”
秦子厌脸色发赤,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
“连月清,你脑子当真被蛊塞住了是吧?”
“秦兄,你别生气。”连月清声音柔声劝他:“照月也是为你着想。”
“滚!”
秦子厌胸口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倒是楼玄隐上前安抚他:“秦兄,你消消气,何必同小辈一般见识?”
说完又看向江照月,笑着点了点头:“江小友,又见面了。”
“楼前辈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江照月也报以微笑,而后就在他温和的笑里陡然说道:“楼前辈真是深藏不露。”
楼玄隐安抚的动作一顿,依然是那样的温和好人模样。
他道:“江小友,你的话我有些不懂。”
“没关系呀。”
江照月笑盈盈看他,一点儿也不介意他装傻。
“明白的人明白便好了,至于不明白的人,那就当个笨蛋好了。”
这句话明显骂了人,然而被她骂的人又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依然面露不悦盯着她。
倒是楼玄隐一如既往的语气。
“小友真会开玩笑。”
江照月的敏锐令他惊讶。
就连连月清这个主角都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可她竟然第一眼就如此笃定。
而江照月只是面带笑容盯着他,笑靥如花般美丽。
连声音都温柔了几分。
“楼前辈真有趣,我好久都没见过你这样有趣的人了。”
“是吗?”
楼玄隐还想说些什么,被陡然打断。
连月清面色温和,眼中笑浅了几分,他挡在了两人之间,看向江照月:“不是来找我吗?怎么只和楼兄说话?”
如果楼玄影在江照月眼中竟然比他还特殊,还有趣,这显然是连月清不能接受的。
像他这样自负又倨傲的人,秦子厌在他眼中甚至都不是朋友,只是棋子。
更遑论楼玄隐。
不过江照月之所以能让他如此关注,如此重视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也是独一无二的、难以被操控的。
既然如此,江照月又怎么可能按照他的想法而活,这本身便是矛盾。
于是在他心有不悦的情绪里,却依然看见面前的女子笑颜如花,她眼底的凉薄是底色,肆无忌惮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冷。
江照月毫无掩盖道:“可是楼前辈就是比连月前辈你要有趣呀,我先前还以为是你做的呢,那倒是足够疯狂,令人刮目相看,可惜呀,前辈你,也不过如此,只是凡人一个罢了。”
这样的评价,对于连月清而言比任何恶毒的诅咒或是辱骂都要令人不悦。
他虽然还是维持温和的假面,可眼底的柔和已经完全消去,甚至染上了几分杀意。
江照月比他更疯,她不仅没有迂回的意思,甚至挑衅地看他,眼里一片愉快之意。
“你要杀我吗?这些日子的痴情戏码,前辈演得够满足了吧?倒是难为某些笨蛋,一腔真情错付,为你冲锋陷阵,义愤填膺。”
说到这里,再听不出来就真成了笨蛋了。
秦子厌恼怒的表情微敛,突然沉下面孔。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呀。”江照月朝他眨了下眼:“前辈,你说是真恶人好,还是伪君子好?”
秦子厌没有回答。
他在沉默里看向连月清。
但只看到了他幽邃的眼眸,晦暗不清。
无论如何,他到底是尽阳掌教,不至于什么都要人提点才能明白。
只那么一瞬,他心中有了一丝明悟。
那些恼怒的神色褪去,秦子厌面色趋于平静,他看着连月清,是平稳、凛然的声音。
“你根本不喜欢江照月,是吗?”
第82章 你还是喜欢她
“你根本不喜欢江照月,是吗?”
秦子厌平静下来,连月清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他抬起眼眸,在幽暗和深邃里静静凝视他。
“秦兄,你如何看待,我不在乎,你想如何觉得,我也无所谓,如果你觉得我骗了你,你此刻就可以离开。”
他是个太善于伪装自己的人。
明明杀意都浮到了眼底,却还能这样虚与委蛇地表演,让人在模棱两可之间分不清真相。
江照月也不是非要拆穿他,毕竟秦子厌如何,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充其量只是爱看个热闹罢了。
因此在他这样说的时候,她也没急着反驳,只是笑盈盈地扫过两人,然后转头同围观的楼玄隐说话。
“楼前辈。”
楼玄隐神色和蔼地应了一声,看上去和往常待连月清秦子厌时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江照月还是看到了他眼底一丝情绪。
这位表面温和好人、内里神秘的玄奇掌教,似乎对她有一点藏得极深的忌惮。
江照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直到这位掌教主动开口:“小友,我脸上有东西吗?”
“有啊。”
她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玩笑,直接开口,“前辈,加个传讯吧,我对你,很有兴趣呢。”
这话毫无疑问让那边还在僵持的两个人迅速看了过来。
连月清眼中有极快的不悦,表情倒还平静,反而秦子厌几步走来,走到楼玄隐面前,口齿清晰笃定道:“不行。”
不等江照月再说些什么,他便以稍带厌恶的目光看她,语气也显得冷。
“小辈,收起你勾三搭四的手段,我们不是傅兰亭,没兴趣为你争风吃醋,你若心里有数,就该自己离远点,否则迟早有一天,惹恼了本尊,本尊直接杀了你。”
江照月倒是毫不在乎他的威胁,只是勾起唇角,说不出是温柔还是挑衅的笑。
“秦掌教,既然不怕,为什么还要阻止呢?只不过是你心里恐惧,害怕身边的朋友都爱上我,是吗?”
“一派胡言!”
江照月随意同他摆了摆手:“放心好了,我对你们没有那种兴趣,我也不是什么都能吃得下,你未免也想得太多了。”
说罢,她眯起眼睛,将眼前人从上到下细细扫了一遍,才百无聊奈道:“前辈,我还是喜欢丰满些的,再不济也要漂亮些的,我不喜欢无趣的老头子,你大可放心。”
“你——”
秦子厌差点出手。
还是楼玄隐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他的手臂,拦下他,劝道:“秦兄息怒,这还在云渺仙宗呢。”
秦子厌冷冷看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这才冷嗤道:“林泊州还真是教了个好徒弟,狂妄自大,一介蝼蚁罢了,你还真以为挑上了?”
“啊,是啊是啊。”
江照月越说越敷衍,干脆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楼玄隐。
她将一枚玉符抛向他,“日后还有些事想向前辈讨教经验。”
能在一日之内把八卦传遍七大仙宗,江照月的确想向他讨教一下是怎么做到的。
“不准接。”
和秦子厌声音一同出现的,是楼玄隐接住传讯符的动作。
这位玄奇掌教稳稳握着玉符,面色有一丝尴尬,动作却没有停歇,收起东西,他才面露为难:“秦兄,我等毕竟是一宗掌教,也不好和一个小辈太过计较……”
秦子厌顷刻与他离了两三步远,面露冷漠:“连月清的事就是你做的吧?真是好手段,枉我平日里竟然将你当成知己好友,却不知玄奇掌教手段何等深,竟是我自己傻了。”
楼玄隐表情微苦:“秦兄,你冤枉我了。”
“你也不用多说。”
秦子厌又看向连月清:“真是好得很,我当初还笑林泊州与傅兰亭反目成仇,如今看来,他们至少曾经是至交,你我三人有什么,虚与委蛇、作壁上观、浑水摸鱼,我竟今日才知道。”
他嘲讽的目光挪向江照月:“倒还要感谢你,否则我如何知道身边都是什么鬼魅魍魉。”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可见他心中怒气不浅。
江照月倒是反而来了兴趣。
她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兴致勃-勃问道:“秦掌教,你们也要反目成仇吗?”
那种看热闹的目光,夹杂着迫不及待的期待,将她凉薄恶劣的性子展现得淋漓尽致。
秦子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在她期盼的目光中毫无起伏道:“你这样人若日后成了仙宗共主,天下亡矣。”
“啊?”
江照月怔了一下,旋即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她指着自己,眉眼弯弯的样子。
“我吗?仙宗共主?秦掌教,你是认真的吗?”
虽然江照月对自己很有信心,可仙宗共主什么的……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毕竟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修士。
而东浩大世界万年来格局都未改过,秦子厌还用那样认真的语气说出,好像她真是什么洪水猛兽,能一息之间令七大仙宗俯首称臣一样,想来让人总忍不住心生愉悦。
于是她在灿烂的笑容中叹道
:“从前竟是我不识人,你们都好有趣,比连月前辈有趣呢。”
楼玄隐语气带笑,和善道:“小友夸奖了。”
秦子厌微微皱眉,没说话,倒是连月清眼中的不悦几乎要从眼底流露到面上来。
他显然不是一个喜欢被人夺走关注的人,无论是什么样的关注。
自诩为这世上最特殊之人,作壁上观、看尽世间一切的神明,可现在江照月竟然觉得楼玄隐这样毫无峥嵘,和秦子厌这样寡淡无趣的人都比他来得特殊。
晦涩情绪从他面上一闪而逝,他那张温和的假面又重新摆在脸上。
连月清走到江照月身边蹲下,以一种仰视的姿态看她,言语柔和无比。
“难道他们在你眼中,比傅兰亭还要有趣吗?”
这话问得奇怪,至少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旁人听来都有几分莫名其妙。
江照月却依然笑着回答:“连月前辈,你想说什么?想要我夸你有趣还是特殊?可在我看来,你真的很平庸,自以为是的平庸,我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自然是不满意的。
连月清表情未变,眼底的情绪却已翻涌过无数,他似乎是轻轻一叹:“小友为何独独对我这样凉薄?”
“哦?你嫉妒了?”
江照月俯视他的眼睛,不知从他眼睛里看见了什么,她陡然弯腰,低下头来凑近他,指尖抚上连月清的侧脸,很轻,但有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她看似玩笑般,却又带着认真的意味,抬起他的面孔。
直视他的眼眸,一字一句道:“连月清,你自诩知晓天下万物,却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真心是要拿真心来交换的,你满心的算计和阴谋,自然只能得到同样的算计和阴谋,这是你应得的。”
连月清脸上温和的笑一瞬顿住,十分近的距离,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终于将眼底情绪泄露出来一分。
不知是争辩还是计较的语气。
他弯出一抹笑:“可是小友,你对傅兰亭或是姜栖影,有真心吗?”
江照月还没回答,他又继续说:“小友自己便是这样的人,我们分明一样,你却这样质问我,岂不是严于利人宽于利己?”
“连月前辈在说笑吗?”
江照月轻笑一声,明明没有任何嗤意,可连月清却在她眼中看出了嘲讽。
“我和你怎么会一样?我对师叔或者师兄,从来没有期望过要他们给予我真心,我从来不需要真心,可你想要,连月前辈,我们可不是一样的人。”
连月清面上笑容浅了些,却还是死死盯着她,问道:“若是此刻傅兰亭与你翻脸,你也能欣然接受?”
江照月终于放开了他的脸。
她的眼眸清晰无比。
“除了师尊,没有人生来该爱我,我无比清楚这一点,连月清,脑子不清楚的是你。”
连月清终于没有再继续对话。
他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
许久才起身,他从仰视她变成俯视她。
他俯视江照月。
“傅兰亭那么爱你,你却说出这样的话,小友,真是无情啊。”
明明是他自己说起这样的话,却在此刻说她无情,可他分明又不是为了傅兰亭鸣不平,更像是无法接受、被戳破了某些一直维持的假面一般。
而江照月从始至终只是静静看他,看他的笑容褪去,看他起身,看他几乎要掩盖不住自己的情绪,看他眼里的憎恶和嫉妒漫出眼眶。
她一直看着他,直到最后,才弯出大大的笑来,满是恶劣:“你知道吗?我还是喜欢看你破防的样子,比你那副虚伪的假面顺眼多了,人性生来本恶,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啊连月前辈。”
连月清掌心紧握,没有回答她,也许是心中的某些东西被揭穿,他连演戏的兴趣都没有了,连旁边的楼玄隐和秦子厌都能看见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冷漠。
压抑的寂静里,原本已经觉得他在扮演痴情的尽阳掌教突然在某一瞬垂下眸子,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是笃定的意思。
“连月清,你还是喜欢她。”——
作者有话说:连月清
嘴里:你对他真无情。
心里:你对我真特么无情。
第83章 红温
秦子厌的声音笃定得没有一丝怀疑,他看着连月清,脸上骤然泛起一丝轻微的嗤笑。
“我还道你这样内敛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毫无底线,便是演的,也太过了些,原来是不自知啊。”
连月清骤然看他,眼里的冷漠未曾消去一毫,这一刻,他的假面彻底消失了。
秦子厌却依然带着那丝浅淡嗤笑,语气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没有感情的平静,他道:“我有时真不知该说你太过聪明还是愚蠢。”
“连她都那样清楚的道理你却不懂,连月清,你活该什么也得不到,孤家寡人一世,就是你的下场。”
这近乎是诅咒了。
一向老好人的楼玄隐这一次却没有开口劝诫,只是默默看着,唇边有若有似无的笑意。
江照月将他们的表情皆收入眼底,末了系统听见她带些叹息,却是幸灾乐祸的声音。
“他们的联盟好脆弱呀。”
“……”
系统不语,只是默默点了个赞同。
相比起云渺和启灵那边,这几位确实是塑料友情,或者说连月清本身就没把另两位当朋友,如此快地崩塌,显然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这样的情况下,江照月出来见他们其实有很大的风险,毕竟这几位都可能对她存在杀意,并且真的会动手。
但她毫不在乎,在这样的时刻,还满脸灿烂的笑容,脸上的落井下石和和不怀好意呼之欲出。
秦子厌骂完了连月清,许是看到她的表情,突然又侧头同她道:“你该回去了。”
“啊?我吗?”
江照月指了指自己,带些惊奇地重新打量他,很是奇怪:“秦前辈,你竟然不想杀我?”
秦子厌的表情很明显顿了一下,旋即用那种看疯子的目光看她。
“难道你今次出来,就做好了被我杀的准备吗?”
“对啊。”
江照月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
秦子厌后面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半响,他才‘呵’了一声:“你是真不怕死还是假不怕死?林泊州是疯了这么教徒弟?”
几乎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问这句话,可见师尊背了不少黑锅。
不过江照月却只是声音平静、柔和,态度也十分和善道:“没关系的,你杀了我,你也会死,有秦掌教给我陪葬,我并不亏呢。”
“……”
尽阳掌教显然是第一次真正意味上体会到她的疯狂,这和之前在云渺仙宗挑衅他时截然不同。
那时是有底气,此刻他若想杀人,一瞬即可,而在场三人,皆不是能为她博命的人。
他原以为江照月这么嚣张是因着那了得的手段,引诱人为她撑腰,才如此肆无忌惮。
但现在看来,她的肆无忌惮根本不是来自于那些男人,她本身就很疯。
秦子厌盯着她看了许久,收回目光,继续道:“我没兴趣杀你,不过我等之间的事,你恐怕没资格参与,回你的云渺仙宗去,省的林泊州那条疯狗又来发疯。”
林泊州骂秦子厌是老匹夫,秦子厌对他们那边显然也没什么好印象,开口就不是什么好称呼。
倒是江照月在此时强调了一句:“我师尊不是疯狗,不要当着我的面这么说。”
“你拨弄人心,肆无忌惮,对你师尊倒是不错。”
秦子厌勾出一丝笑容来,虽然没什么温度,仿佛刻意般,他道:“可惜蝼蚁就是蝼蚁,我就骂他你怎么着?林泊州是疯狗,傅兰亭也是一条疯狗,你也是,大疯狗教出来的小疯狗。”
他以为江照月会生气。
可他实在是想错了。
江照月的确愣了一下,旋即反而绽开笑容来,从石碓上下来,走到他面前,在秦子厌微微皱眉的视线里围着他绕了两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凑到他面前,饶有兴趣道:“你再骂一句?”
秦子厌:“?”
系统在她脑海里尖叫:“宿主你干嘛?你怎么什么类型都喜欢?!”
不要当着它的面玩某种游戏啊,它不想当play的一环啊。
只是它的抗议显然没什么作用。
秦子厌在愣怔之后表情冷凝了些,他自上而下瞥江照月:“你耳朵有问题是不是,我在骂你。”
“我知道啊。”
江照月在他面前站定,依然睁着明亮的双眼,定定看他,表情间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她和颜悦色道:“我还没试过你这种类型的,有点好奇。”
她的表情太诚恳,语气太真实,没有一点虚假的情绪。
秦子厌表情僵住,半响,恼怒的赤色浮上脸侧,他近乎恼火道:“闭嘴,你再冒犯本尊,今日就别回去了。”
“好,那我今天不回去了。”
江照月零帧起手,当即就掏出传讯符,喃喃自语:“等我一下,我给师尊发个传讯,今天去尽阳仙宗做客。”
秦子厌飞快打落她手中的传讯符。
而后才赤红着一张脸,带些咬牙道:“小辈,我警告你,你敢打我的注意,我便……”
“便怎么?”
江照月也不去管那掉落的传讯符,只是在陡然间凑近,笑意盈盈的面孔飞快怼到秦子厌面前,她道:“你也想干死我?”
秦子厌脸上的赤红变得如同煮熟了一般沸腾。
他张着嘴,没有声音发出,而嘴唇张合几下,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点语句。
“你……你不知廉耻!”
说完还飞快瞥了眼旁边的连月清和楼玄隐,脸上更烧了。
连月清自然是冷漠的面孔,甚至在听见江照月说那些的时候,他的神色更幽暗了些。
楼玄隐则保持笑容,末了叹道:“在我们面前,不太好吧?”
“你在说什么胡话?”
秦子厌被几双眼睛盯着,头顶都快冒烟了,口不择言骂了一句,他才定了定神,飞快道:“楼玄隐,你给她送回去,免得林泊州来找麻烦。”
他连‘疯狗’这个词都不敢骂了,生怕又激发出什么。
玄奇掌教有些无辜地看了他一眼,讪讪道:“那个,秦兄,不太好吧?我充其量只是陪你来的,你让我去抵抗林泊州的怒火吗?”
“你不会把她往里面一丢就跑吗?”
秦子厌声音更恼火了。
说完又看了眼江照月。
他是很想把人往云渺仙宗一丢就跑,但他现在不想碰触江照月,哪怕只是触碰她的衣物。
方才那句话,简直是在他的雷区上蹦迪。
楼玄隐依然没有动,只是叹道:“万一傅兰亭打我怎么办?你知道的,我可打不过他。”
说罢,玄奇掌教又劝了一句:“我看江小友挺喜欢你……”
“你放屁!”
他还没说完就被秦子厌厉声打断。
他和楼玄隐对话了几句,反而没有再看江照月,颇有种刻意回避之感。
江照月也不在乎,她捡起地上的传讯符,擦干净灰尘,重新收起,在他两说话之间插-进去一句:“楼前辈也没说错,主要是没见过秦前辈这种,有点想……”
“你想都别想!”
秦子厌大约有些应激,不等她说完便也打断,末了飞快瞥她一眼,突然又看向连月清。
在他冷漠、一直未曾出声的情形下,骤然道:“你喜欢她,你把她送回去。”
连月清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看着江照月。
良久,直到秦子厌脸上那种应激的情绪都快褪去之后,他才开口。
声音与以往不同,像是剥去了温和的外壳,只剩下他真实的内里。
“你是故意的,对吧?”
江照月依然笑着看他:“我故意什么了?”
“故意挑起我的情绪,故意夸赞别人,故意将我贬低,为了什么?”
不等她回答,他又道:“还是你想像对待傅兰亭那样对我?可我不是他,不会被你的话刺激,温水煮青蛙对我没用,你的招数,对我没有。”
“是吗?”
江照月并不否定,也不肯定,她目光中透出几分漫不经心来,几步往后,又在石碓上重新坐下,双手交叠,撑在下颚。
她的神情显出几分天真来,可眼眸却那样无情又恶劣。
“既然连月前辈那样自信,那就继续自信下去,为何要拆穿呢?你既然觉得我对旁人的兴趣都是为了刺激你,那你按兵不动,接受刺激不就好了,反正都是我故意为之,为什么又要和我说这样的话呢?”
连月清没有回答。
倒是刚才一直说要送走江照月的尽阳掌教冷哼了声,了然道:“因为他自己都不信,骗骗兄弟就算了,要是自己也信了便不好了,连月清,你自诩聪慧,实则愚蠢,连我都能看出来,你却还如此固执,她根本就不在乎你。”
“是呢。”
江照月立刻接着他的话说了一句:“我还是喜欢秦前辈这样的,脸红红的,很可爱呢。”
“你——”
秦子厌已经褪下去的赤色再次浮上面孔,他一个字在嘴里嚼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下文来。
江照月便继续道:“你想骂我对吧?不知廉耻、无耻浪荡、放浪形骸……前辈,这种话我听了只会兴奋。”
这次连‘你’字都没能骂出口。
秦子厌张张合合的嘴唇终于闭上,他选择了逃避,把楼玄隐拉过来挡在了自己前面。
玄奇掌教无奈地笑了笑,有种很命苦的感觉在他脸上浮现出来。
气氛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似乎只剩下连月清一个人被冰冷隔绝,排斥在外,静静看着这一切——
作者有话说:你嘴上深恶痛绝的兄弟,实际上的情况()
第84章 对她的了解
江照月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魅力,系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东西,但她很容易让人对她心生好感,或是心生怨怼,总之,很少有人能心平气和面对她。
也许是因为她的某种疯狂,又或者是因为她从不掩盖这种疯狂。
既温柔又凉薄,矛盾的两面总能在她身上一同体现出来。
于是这世上有不少人爱她,但恨她的人也不在少数。
此刻的连月清大约就是一个。
不过是爱是恨,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冰冷的目光扫过楼玄隐脸上的无奈之色,又掠过面容严肃、赤红着脸,不知是恼还是怒的秦子厌。
短暂沉默的氛围被陡然撕开。
连月清骤然出声。
“够了。”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在这样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玄奇掌教和尽阳掌教面色皆顿了一下,才齐齐看向他。
楼玄隐还友好道:“连月兄,不知是何意?”
“我没兴趣和你演戏。”
连月清一眼未给他,只往前几步,走到江照月面前,隔得极近,他低头看她:“你成功了。”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好像只是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样毫无伪装的声音,才是他真实的想法。
江照月仰头看他,并没有因为他的话露出什么得意或是狡黠的神色。
她淡淡看他,虽然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目光,却并没有什么温度。
“你错了哦。”
江照月绽开笑容,“我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当初引诱师叔的时候是用了些小手段,可是你……连月前辈,是你对我感兴趣,一而再再而三找我,而不是我为了刺激你做些什么,我对你真的没那么大的兴趣。”
她语气平静,说出的话也不急不缓,没有丝毫伪装的情绪。
“所以不要一副我用了手段让你栽了的表情,我不背这个锅呢。”
江照月一字一句,说得非常清楚。
连月清盯着她的眼睛,仔细分辨她眼里每一分情绪,试图找出一丝刻意的模样,可她眼里清清楚楚,毫无隐瞒。
她说的是真的。
骗人的时候她擅长伪装,谎话连篇,可诚实的时候她又过于诚实,丝毫不顾那些情绪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连月清不敢说自己这个世界上对她最了解的人,但他绝对是了解她的人之一。
于是那分明了涌上心头,他本想用往常那些的心绪解释,却在心中翻涌几息,最后还是清醒地确认。
他的确在乎。
他闭了闭眼,在旁人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有关感情的话时,他却陡然弯出一丝笑容。
然后在秦子厌和楼玄隐诧异的目光中声音平稳地开口。
“你说得没错,其实你我之间本来就不该掺杂那些感情,不过互利互惠的事情,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分得那样清楚又有什么用?”
他本该歇斯底里,或是因为被戳穿某些东西而破防,但他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在江照月静静看他的目光中,连月清俯下身子,和她隔得极近,然后凑在她耳边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再美味的食物,日日品尝也会变得稀疏平常。”
“我知道你对我没什么感情,你只是馋我的身体,我可以答应你,你厌倦了傅兰亭的话,来找我,我不会让他知道。”
他的声音不高,贴在江照月耳边,不过在场的除了江照月都是仙宗掌教,再低的声音都能听见。
而连月清大约也没想过要隐瞒。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楼玄隐和秦子厌有没有听见。
说完这些之后,他便直起身子,看向楼玄隐,是冰冷的、平静的、暗含杀意和警告的目光。
“那些坊间轶事便罢了,往后若是一些私密之事,楼兄还是不要往外说得好。”
楼玄隐面色顿了一下,是下意识的友善表情,他道:“连月兄……”
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
江照月才不管他们想说什么,她直直看着连月清,眼神有些奇怪。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来找你。”
这一次,连月清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的确很笃定,连看她的目光都带着一丝了然。
他的声音松缓了些,“我了解你,你感情淡薄,但你好色。”
“……”
三个人都沉默了。
江照月微微皱眉,半响,从喉间溢出一声:“这就难办了。”
这就难办了,连月清竟然这么清楚地摸到了她的命门。
倒是站在楼玄隐身后,怔了半响的秦子厌有些无语:“连月清,你酝酿了半响,就这?这世上哪有人会为了这种东西不顾一切?我还以为你想出什么辖制她的好主意。”
可他的话并没有得到其他人的赞同。
连月清没什么表情扫过他,眼里似乎有一丝嗤笑,带着些许微不可见的轻蔑。
楼玄隐则沉默不语,似乎在想什么事。
唯有江照月用那种幽幽的目光看他,语气也带了些幽怨:“秦前辈,你在骂我吗?”
“什么?”
“我一开始认识连月前辈,的确是馋他身子来着。”
她非常诚实地承认了自己的初衷。
秦子厌陡然怔住,有些震惊地看她,许久,才满面不解道:“你一个女子……”
“我修的长生道,又不是和尚道。”
江照月往后看了一眼,见身下的石块巨大,位置也够,干脆仰面躺下,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她看向被树影遮盖,只露出一小片的天空,语气似乎有些惆怅。
“修炼是很枯燥的,总要寻些东西调剂一下。”
末了她又看向秦子厌,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甚至是十分真诚。
“秦前辈怀疑我谋算七大仙宗?大可不必,我其实没有那样复杂的野心,比起掌握仙宗,我更喜欢在某些快乐的时候掌握喜欢的男人。”
这话很真诚,也很露骨。
秦子厌愣怔之后,脸刷得烧了起来,他指着江照月,唇瓣动了半响也没能说出话来。
江照月便又随口道:“要不前辈也让我看看,你要是不好看,我保证不会再纠缠你了。”
“你放肆!”
这句话终于说出了口。
秦子厌指尖微颤,一时之间有种三观被打开了的感觉。
江照月却对他的威胁毫无感觉,见他不愿,她又收回了视线,继续看头顶的天空。
“罢了罢了,来日方长,我还是喜欢你情我愿的事,毕竟我的条件也很优秀嘛。”
她简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踩在秦子厌的敏感神经上。
虽说这一次见面的确改变了一些秦子厌对她的印象,但那种恼怒,却一直没从他心头退却过。
他胸口起伏了好一会儿,终于冷静下来,扫过江照月面孔,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秦子厌终于找到了话题的缺口。
他语气笃定:“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连月清蠢,我可不蠢,不会被你这两句话便诓骗,江小友,难道你不知道,在我等这样的修为面前,你的一切都清清楚楚。”
说罢,他停顿了一下,才加上一句:“你元阴还在。”
不过说完他便觉得不妥,毕竟这种私密的事情,依照他的规矩,是不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江照月倒是没有被戳穿的恼羞,她只是长长一声叹,丝毫不顾及和才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谈论这种话题,翻过身来问他们:“说到这里,几位前辈,你们有可以隐藏这个的办法吗?”
“你想干什么?”
秦子厌先一步问她。
“我说想干你,你肯定会生气。”
“你怎么这样……”
江照月没兴趣听他说些无用的废话,便道:“主要是我师尊,我要是元阴不在,他会觉得天都塌了。”
师尊会固执地认为是旁人引诱她,欺负她,扰她修炼。
那便是真正的世界大战了。
要不然就师叔之前那样勾引她的模样,江照月觉得自己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在师尊的观念里,她玩玩别人可以,但不能打破底线,特别是那人还比她强大,例如傅兰亭。
江照月不是一个喜欢听别人话的人,但她还是在乎林泊州。
秦子厌半途被她打断,倒也没有继续,只是停了一下,才有些断断续续道:“这种私密的事,你怎么好意思和我们讲……”
他话还没说完,就又一次被人打断。
这一次不是江照月。
连月清面容温和,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惊骇。
“很简单,既然林泊州不准,那你让他破了你的元阴便好,他自然无法再管教你了。”
旁边的秦子厌和楼玄隐都听得震住了。
气氛静默了许久,才听得秦子墨不敢置信道:“连月清,你疯了?”
“我说得有错吗?”他唇边的笑温和又冰冷:“林泊州那样黏着你,可你不是他的孩子,他自己分得清什么是弟子,什么是爱人,什么是孩子吗?”
如蛊惑般,他眼眸里透出一点笑意来。
“照月,你想挣脱他的掌控,想要获得自由,那就亲手打破这一切,往后自然会如你所愿,到时候,你想和谁亲近,都可以。”
江照月眸光也有一瞬的愣怔,旋即她弯起唇角,和他如出一辙的表情与弧度。
她轻笑着说:“这才是你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过很可惜……”
她微眯眼眸:“我的师尊,不是你可以伤害的。别让我生气。”
第85章 突如其来
连月清眸色暗了一瞬,却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有丝毫不悦,他只是笑着说:“你还是只在乎他,可你从没有想过,将真心系在一个人身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你给了别人伤害你的机会。”
“嗯。”
江照月点点头,依然毫不在乎他的说法。
“这与连月前辈有什么关系吗?”
“我只是为你着想。”
“是吗?”
她笑容灿烂:“我还以为你是在嫉妒我师尊呢。”
连月清声音停顿了一瞬,“我不会嫉妒一个头脑简单的人。”
他的话语气笃定,不过话里的真假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江照月没有计较这一点,也没有顺着他往下说,只是看向另外两位掌教。
“两位前辈有什么法子吗?”
秦子厌本就被她和连月清的对话听得一愣,此刻几乎是下意识回答:“没有,我怎么会有和这种东西相关的法子?”
楼玄隐也摇头:“遮掩的法子倒也不是没有,不过小友你与林兄日日相处,想要瞒过他太难。”
见他们都没有法子,江照月这才有些可惜地收回目光,她又看了会儿天空,半响,才叹道:“看来得结契才行。”
“和谁结契?傅兰亭?”
这一句自然是连月清的声音。
江照月扫了他一眼,似乎是认真询问:“你觉得和谁合适?”
连月清直抒胸臆:“傅兰亭性子冷漠霸道,你与他结契,如身陷囹圄。”
他第一个果然说的傅兰亭,说完又继续:“他那个弟子继承了他的性子,不比他好几分,不过是因为力量不够才蛰伏,你与他结契,日后容易遭到反噬。”
“至于其他人就不用说了,心性不够,难成大器。”
他分析了一番,江照月也认真听完,末了,她开口:
“那我和你结契。”
“好。”
这一声‘好’,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就等着她这样说。
见旁边的秦子厌露出无语的表情,连月清也面色不改,他看着江照月,言语十分有条理。
“你不是一个喜欢被束缚的人,可这个世上,实力和喜爱都是束缚,只有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束缚你,因为你我之间并不是纯粹的感情,利益才是最坚固的结合。”
江照月没说好不好,似乎真在考虑,她想了想,又道:“细说。”
于是连月清便道:“至少我不会像傅兰亭那样,你不过和一个要好的男性朋友亲近了些,就乱发脾气冲出去殴打别人。我对你,会有十分的理解。”
“……”
这一句实在不要太明显。
江照月只是在思考,旁边的秦子厌却忍不住了,他压着郁气和不能理解开口:“连月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结契乃是一生之事,彼此衷情,互许一生,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这是什么能够随便的小事吗?”
他那话的意思,不就是和江照月说,不介意她出去找别人?
这种话对于尽阳掌教这种守规矩的人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可连月清只是轻轻扫过他,竟还露出一个笑来。
他语气缓慢,并不急切,“秦兄,看不清的人是你。”
“你如此放浪形骸,还说我看不清?”
秦子厌语气多出几分匪夷所思来。
他看了眼江照月,“我先前还真以为一个小辈有什么样的通天本领把你迷成这个样子,如今看来,倒是我误会了,人家顶多有些放浪形骸,你活了这几百岁都是这个样子,竟是你起的头,也不好说林泊州不会教徒弟。”
连月清没有回答他。
和愚蠢的人没必要解释太多。
他甚至无视了秦子墨的视线,直接同江照月道:“如何?考虑一下,这本是互利互惠的事,你同任何一个人都无法达成这样的协议。”
这本来是很离谱的主意,毕竟两个人实在算不得那样熟悉,更遑论要到结契的地步,江照月身边比连月清更亲近的人至少有好几个。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真正去考虑这件事。
但江照月考虑了。
她当真思考了很久,才在其他两个人诧异的目光中抬头看连月清。
她道:“你怎么保证你话中的真实性?”
连月清随即答道:“我可以在结契的天道契约上写明。”
这是真正的很有诚意了。
江照月眉间笑容蔓延出来,她一下子坐起,拉住他的手。
“好。”
系统在目瞪口呆中看见自己的宿主拉着极月掌教,做出要走的姿态。
她立刻道:“那走吧,你跟我回去,今天就和我师尊说。”
这一举动不仅看呆了系统,还把旁边两位掌教惊住了。
楼玄隐欲言又止,秦子厌则直接道:“等等?好什么?你们真要结契?”
要不说正常人很难共情疯子的想法。
尽阳掌教想破了天也想不出为什么这么短时间内,这么几句话,眼前这两个人就能达成结契的决定。
但他如何想显然无法影响江照月和连月清的决定。
江照月看了他一眼,还很礼貌地笑了笑,温温柔柔的样子:“前辈,欢迎你来找我玩。”
连月清更是加深了笑容,没有看他,只是同江照月道:“好,那我们去见你师尊。”
说着就真往云渺仙宗的方向走。
秦子厌脸上的诧异和惊愕完全没褪去,脚步自动已跟随在他们身后。
楼玄隐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
于是一行四个人,在一刻钟之后见到了林泊州。
师尊还来不及责怪连月清偷偷勾引自己的弟子出去这件事,就被‘结契’这件事砸得快晕了过去。
“你说什么?”
林泊州的尾音骤然拔高。
江照月依偎在他身边,晃了晃他的袖角,带些撒娇的声音:“师尊,我想和连月前辈结契。”
师尊脑海一片混乱,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弟子口中说出的话,他呆愣了半响,才定下心神,缓声问道:“照月,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没有。”
江照月脸色微红,如害羞般,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泊州的表情从惊愕变成恍然大悟,旋即又变得铁青。
他冷冷看向连月清,吐出几个字:“好一个明事理的极月掌教,你可真大方。”
身为一宗掌教,这种条件都能提得出来,怎能不说一句厉害。
连月清表情未变,甚至带着几分温和,他语调悠缓:“林兄,今日你的弟子登门拜访,以下犯上,我也已宽恕他,林兄不该怀疑我的诚意。”
楚今河的举动放在哪一位掌教身上,直接杀了都没什么,云渺仙宗没有任何理由来讨回公道,但连月清却并没有计较,的确算得上宽容大度。
然而这终究只是外人的想法,林泊州很清楚他并非不怒,只是他城府够深。
如果非要选一个人做自己弟子的道侣的话,他宁愿是傅兰亭,至少傅兰亭言行举止都摆在明面上。
深深凝视了连月清一眼,林泊州低头缓下神色来。
他带着几分哄人的意味:“照月,他心思深沉,一分感情能演出十二分,实在不是道侣的合适人选,你同他在一起,会被欺负得骨头都不剩。”
江照月眨了眨眼,语气几分无辜:“可是,连月前辈说结契了之后也不会束缚我呢。”
林泊州一瞬咬牙,同身边的二长老使了个眼色:“把傅兰亭叫来……姜栖影也叫来。”
二长老离开之后,他才依然用冰冷的目光看连月清,包括旁边的秦子厌和楼玄隐。
“照月单纯,被你几句话诓骗,连月清,不要以为你的阴谋诡计对我等也有用。”
连月清则只是微笑,也不恼怒。
不多时,傅兰亭和姜栖影来到宴客大殿。
师叔脸上氤氲着浓重的阴云,但他没有将这种情绪发泄出来,只是几步走到江照月身边,声音低沉:“照月,你要与他结契?”
江照月微微点头,还未开口,便被他握住手掌,贴在胸口。
掌心下轮廓分明,傅兰亭黝黑的眼眸染上几分暗淡,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语调却有几分说不出是撩拨还是刻意的勾引。
“你真的……不要师叔了吗?”
江照月眼眸一跳,才到嘴边的话便缓了一缓,没能直接说出口。
她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手掌下,仿佛透过衣料,看到了之下的美景。
这举动自然不用说是什么含义。
在场之人一大半皆暗下了脸色。
林泊州有些嫌弃看了他一眼,到底如今一致对外,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哼一声,依然将敌意对准连月清。
“滚出去,连月清,再让我看见你来招惹照月,我非杀了你不可。”
连月清本温和的笑容浅了一些,他并没有回应林泊州的话,只是视线在江照月和傅兰亭身上轻巡了一圈,而后才笑道:“照月,傅兄生气了,你便好好哄一哄,他身居高位,脾气大也是应该的,我自然理解。”
他身侧,秦子厌看着他的笑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目光。
尽阳掌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傅兰亭,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江照月身上。
他张了张嘴,最后才震惊道:“不是,你们……”
话还没说完,他又看见旁边的姜栖影眼眸微垂,走到江照月身边,侧脸脆弱,声音显得悲伤又失落。
“师妹……要同连月掌教结契?”
姜师兄眼睫颤动,仿佛要垂泪般,却又很快侧过脸去,似乎不想让人见到他的眼泪。
但那种脆弱的姿态,让人难以无视。
“对不起师妹,可是我……真的伤心。”——
作者有话说:秦子厌:突然懂了。
第86章 城府
显出脆弱模样的师兄,让人难以拒绝。
曾经许多次,江照月都因为他的眼泪而偏袒,给予了她一生中少数的偏爱。
用系统的话来形容,姜栖影就像那个宿主年轻时喜欢的白月光——虽然她现在也还是年轻时期。
但无论如何,作为她在这个世界第一个喜欢的男性,姜栖影在她心中有一席之地。
加上前面师叔的色诱。
江照月眸光软了许多,连带着之前说要结契的坚定都减退不少。
她微微叹气,主动道:“师兄,我只是……”
她的话没说完。
也许是意识到让她的话并不会是自己想听的。
连月清在她才起了个头时便温声道:“若是今后想念,随时见面便是,不过是结契而已,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这样伤心,我还以为日后再也不见了。”
他的话果然让江照月神色微动,旋即她的目光离开了面前的姜栖影,看向他。
连月清一丝不喜也没有,直直对上她的目光,甚至还能笑着说:“我届时给你一些令牌,可以送给你亲近的朋友,凭借令牌,能自由出入极月仙宗,照月,我说过了,我不会束缚你。”
晦暗中许多道阴冷目光投射在他身上,连月清却似毫无所觉。
他言笑晏晏,看不出一点儿不悦之色,且毫不忌讳:“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傅兄,你若舍得,也可以如此啊,我想照月还是更喜欢你,可你却不愿为她付出,既如此,为何又要责怪我。”
这话虽然只是对傅兰亭说的,但意思却不止对他一个人。
傅兰亭眼底暗色翻涌,如看死物般看他,却只是沉默。
倒不是说他不如连月清那样喜欢江照月。
相反,正是因为感情太深,才会难以抉择。
爱是很特殊的感情,俗话说得好,还没有足够的爱,便能生出足够的占有欲,更何况爱之切恨之深。
爱、欲、独占,从来都是相伴而生。
先前短暂的平静,并不是妥协,不过是更深的徐徐图之。
本来那样的日子也算和谐,偏偏连月清要打破这种平静,用一种无法接受的条件来博弈。
充其量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和其他人相比。
在亲近上,江照月恐怕宁愿信任洛怀阴也不会信任他,所以他才用这样的条件为自己增加筹码。
这也是之前他同秦子厌说‘不懂的是你’的真正含义。
他是阳谋,是无法破解的阳谋。
傅兰亭看他如看死物,连月清却显得十分愉快,这算得上是他与傅兰亭之间难得的‘胜利’。
加上他对江照月确实有那么几分兴趣,觉得她和自己是一样的人,所以结契这件事让他罕见地从内心深处生出巨大愉悦来,那愉悦太过明显,连遮掩也遮掩不住。
见其他人神色阴沉,连月清盈盈笑道:“怎么?傅兄无言以对?既然如此,就不要留在这里碍眼了,说到底,你也不是照月的正经长辈,我们的结契之事,你无权插手。”
傅兰亭面色冰冷,指尖陷入掌心,眸光几乎要冻结起来。
便在此时,江照月拍了拍连月清的肩膀,在这位极月掌教愉悦的面容里非常明显地偏心道:“不要欺负师叔。”
连月清笑容微顿,稍稍退却了一些,他眉眼柔和,带些亲昵:“照月,你我即将结契,傅兄毕竟是外人……”
“不是还没结吗?”
江照月可不管他听了开不开心,她直接了当道:“既然要结契,自然要说清楚,连月前辈,我这个人护短,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旁人欺负我身边的人,无论是谁。”
连月清的脸色又浅了些,但语气仍然柔和:“若我们结契,身为道侣,怎能算旁人?”
然后他看见江照月骤然绽开的笑容。
她指了指旁边的秦子厌。
“那你帮我劝一劝秦前辈。”
骤然被唤到的秦子厌面色一顿,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找我做什么?”
江照月没有回答,只是意有所指的目光在他身上轻巡了一圈。
连月清脸上的笑容终于完全褪去,他微微皱眉,挡住了她的目光,温和道:“他这样古板的人,也没什么趣味,你不会对他感兴趣的。”
站在他身后的秦子厌还来不及反驳他的话,便听到江照月轻轻一笑,她好似带些困扰,又像是故意的。
“连月前辈,你还记得你之前如何说的吗?”
连月清陡然顿住。
先前那种看傅兰亭失败的愉悦感戛然而止。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但最令人难受的是,他并没有之前那种坦然接受的感觉,只有从内心生出的抗拒。
连月清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打心底里知道自己争不过傅兰亭,所以才用了那样的手段来争取筹码,可当这个人变成秦子厌时,他便如同此刻的傅兰亭一样难以接受,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独占是人的天性。
那种坦然接受不是因为他多大方,只是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劣势,可秦子厌凭什么让他妥协?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连月清眼中眸色变幻了两息,最终,他挪开脚步,面上的笑又恢复了温和。
他好似什么也没想过,轻轻答道:“好。”
人很难战胜自己的心,连月清却在短短时间里就能说服自己,无论是谋而后动,还是按兵不动,他的城府都可见一斑。
不过江照月并不在乎他如何想,她点点头,没有再继续秦子厌的话题,而是说起之前没说完的话。
即便已经决定与连月清结契,她依然毫不掩饰自己的偏爱。
“连月前辈,你不能欺负我的师叔和师兄。”
连月清内心如何想无人得知,但至少他面上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一片无奈。
“你的师兄便罢,可是傅兄
……”他幽幽叹道:“明明是他三番四次欺辱我才是,照月,我知道自己同你之间没有那样亲厚,也不奢求你能将我如何看重,可至少,看在我们即将结契的份上,该稍稍公正一些才好。”
他说到这个份上,若换个人,怎么也会哄两句,或是说两句场面话,毕竟日后是那样亲近的关系。
但是江照月没有,她甚至露出一丝近乎冷酷的笑容。
声音中的柔和更像浮在表面的虚假外壳。
“那你可以选择放弃,连月前辈,想要得到什么样的果,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不清楚吗?”
其实是她需要一个合适的结契对象,但她却毫不掩饰自己的强势,甚至说不上她是笃定了连月清会隐忍,又或者她完全不在乎。
连一点虚与委蛇都懒得假装。
连月清眼眸微深,心中涌起一刹那的杀意,但转瞬即逝。
他无奈地弯了弯唇角:“我知道了。”
他对江照月,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秦子厌之前那么讨厌她,如今都没有那样强的杀心了,可连月清即便到现在,还会时不时对她产生隐忍的杀意,但另一边,却又有来自内心深处真实的无奈和一点悸动。
她很特殊,特殊到连月清活了几百年,也从来没见过和她相似的人。
那种肆无忌惮、毫不顾后果的无情,让连月清生出杀意的同时,又忍不住产生了一点儿舍不得。
她吸引他的,不是什么温柔善良,也不是什么故作的体贴,反而是那种来自人性和本能,最深处生出的,最极致、最纯粹的恶。
太令人好奇了。
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能坏到什么地步。
如果用系统的话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这位极月掌教骨子里多少有点隐藏的字母游戏。
可能你对他越坏,他越爱。
不过他本身也是个阴暗伪善的人,物以类聚,这么想想他会被江照月吸引也不足为奇。
而江照月根本不在乎他如何想,她对连月清的兴趣最初只来源于他的眼睛,想看看这位自视甚高,作壁上观,视自己为神灵的极月掌教跌落尘泥会是什么样子。
到现在为止,她对连月清的兴趣已经不是那么大了,毕竟想看的也都看得差不多了。
馋身子的话,她非常专一地喜欢师叔,这一点连姜栖影也要往后排。
不过极月掌教自己提出可以修改结契契书,这是个好事。
所以江照月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还是想和他结契。
在连月清表达出再一次的妥协之后,她开口:“既然决定了,那便定下日子……”
“我也可以。”
这陡然一句,来自姜栖影。
他眼眸黝黑,凝聚着化不开的忧伤,却在难以言喻的脆弱中定定看她,声音如泣血般悲伤难言。
“师妹,我也可以,不要选他,好不好?”
江照月未完的话停住。
她唇角微动,眼神有一瞬的波动。
毕竟是姜栖影,是系统口中的‘白月光’。
他在江照月心中,比连月清要重要许多。
她的天平一下子倾斜。
身旁等着她说完的连月清眼底温和更甚,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
他上前以一种并肩的姿势站在她身边,眼神柔和,轻轻笑着说:“也好,你若愿改换门庭,等我和照月结契大典之后,我可以让你入极月仙宗的门楣。”
这话一出,连林泊州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异样。
江照月也诧异道:“什么意思?”
连月清长叹一声,依然是些许无奈的目光。
“既然你喜欢,我又能如何,你放心,我不会欺负他。”
俨然已经以正位居之了——
作者有话说:秦子厌:不是,大哥你
第87章 故意
江照月还没说话,似乎在考虑他话里的含义,连月清也不催促,只是一片温和地扫过姜栖影,虽然眼眸没什么温度,却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事情到了这里,似乎已经有了定局。
虽然林泊州不喜欢连月清,但如果她执意如此,师尊最后定然还是会同意——他从来舍不得真正地拒绝江照月,无论是什么事情。
这一点连月清也明白。
他只在等待最后的胜利。
诡异又沉寂的氛围中,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却又生出了短暂的平静。
这平静令人难捱。
终于,见他们都不说话,站在边上,算得上是局外人的尽阳掌教微微抿唇,清咳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和楼兄便先告辞……”
他的话还没说完。
瞳孔在他眼眶里刹那凝聚、缩小,而后蔓延出一片令人心颤的战栗来。
秦子厌身上灵力一瞬腾起,几乎是本能反应,磅礴的气势瞬间将整个宴客大殿充盈。
不止是他,旁边的楼玄隐反应和他差不多。
只有林泊州在一瞬愣怔之后,第一时间护住了江照月,他拉着自己的弟子往后退了几步,想了想,勉强将旁边的姜栖影也纳入自己的保护范畴。
而视线的中心,稍稍空出来的地方,连月清瞳孔剧烈颤动,他唇角紧抿,却又在下一瞬被迫张开,血液从他口中倾泻而下,如一条蜿蜒不尽的小河。
河流下,是透过胸腔皮-肉,从骨骼心脏中刺出的剑刃。
黑色的剑刃没有一丝锋芒透出,只有浓稠的鲜血顺着剑尖流淌。
连月清身侧后方一些的位置,微垂眼眸,半边脸被阴影笼罩的男人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右手握着剑柄,手腕用力,锋刃便在血肉里搅动,粘稠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而连月清胸前很快被血染尽,他却勾起唇角,血液潺潺,连带着他的声线都有些模糊。
他只是笑。
“傅兰亭,你果然是最心狠的。”
那柄黑色的长剑,连江照月都没见过,因为从前每一次,启灵掌教都没有必杀的心念。
充其量也就是揍一顿,至多给连月清脸上划几刀,打个重伤。
但这一次不一样。
他抽-出长剑,隐在阴影里的面孔依然没什么表情,甚至连那种磅礴的杀意也没有,只有令人窒息的静。
连月清踉跄了一下,捂住胸口,半跪下来,依然是笑。
“好利的剑。”
旁边本能激发出灵力波动的秦子墨眉头微皱,到底还是快步上前,扶住连月清。
他看向面色平静的男人,语气饱含忌惮。
“傅兰亭,即便没有百年盟约,七大仙宗同气连枝,你过了。”
而傅兰亭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手持染血长剑,黝黑平静的眼眸像一片黑云半压下。
血液滴答,伴随着他的声音,令人寒毛竖起。
“你也在找死。”
秦子厌眼中的忌惮愈发浓重。
即便一对二,那种忌惮的感觉都没有从他心里退却过。
而傅兰亭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一路走过来的他们更清楚。
“傅掌教,两位冷静下来。”
在旁边围观的楼玄隐终于也开口。
他没有上前阻挡,只是带着几分劝诫:“无论怎样,大动干戈总是不好的,傅兄,这是江小友的决定,并非连月兄一人之意。”
听起来的确是劝诫,但话里的意思却总有些不明。
另一边退了几步的林泊州也皱眉道:“要打出去打,别脏了我的地方。”
几人开口,那种令人死寂的气氛似乎终于活了些,但这一切在傅兰亭身上没有丝毫改变。
他好似笑了一下,又好似没有任何改变,只有眼中黝黑深不见底。
“无妨,都死了,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任何人说这句话都可能只是威胁或者泄愤,但傅兰亭不是。
他是真的想杀了连月清,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没有磅礴的气势,没有汹涌的灵气,只有死寂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幽暗。
系统在江照月脑海里警报声连成了一片。
它尖叫道:“宿主宿主宿主,你师叔黑化了,真的黑化了,完了完了他是不是想把其他人都杀了啊啊啊!”
然而和它截然相反的是江照月。
她带着几分着迷看傅兰亭,由衷赞叹:“好强,好美,好想扒光了这样那样。”
系统:“……”
他大约是忘了,很早以前,江照月就同它说过,她慕强。
所以她非但没有丝毫担心,还蔓延出一种久违的兴趣来。
看傅兰亭的目光,仿佛重新燃起了热烈的火焰。
当然,其他人就没有这样好的心态了。
秦子厌扶住了连月清,算是同他站在了一边,可这个举动并没有让傅兰亭有丝毫忌惮。
彼此之间相隔几步,几乎是瞬间,傅兰亭消失在江照月的视线中,秦子厌面色大变,手中光芒闪烁,迅速抬手往某个方向挡了一下。
无声无息的黑色在一瞬间割裂的空间裂缝中一闪而过。
秦子厌被一道力量反击,控制不住往后了一些,原本被他扶住的连月清眼眸微闪,也瞬间消失。
便在他离开的瞬间,黑色的刃划过他刚刚所在的地方,几乎是同时。
秦子厌脸色有些难看,当即便对还在看戏的楼玄隐道:“还看什么?快帮忙,他疯了,真想杀了连月清。”
楼玄隐罕见眉间微蹙,他没有出手,只是劝道:“要不……算了吧,此事再考虑考虑?”
很显然他并不想为连月清出手。
秦子厌无声骂了句,只好自己帮忙。
以江照月的修为并不能看清交手轨迹,她只能看到偶尔闪过的空间裂缝,和地上越来越多的血迹。
七大仙宗,战力无双,比起姜栖影冠绝年轻一代,他的师尊显然才是真正的冠绝仙宗。
那些闪烁的黑色裂缝中,悄无声息,只有秦子厌的声音偶尔传出。
“傅兰亭,你是不是真疯了?你知道七大仙宗陨落一位掌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许是傅兰亭没有回答,他又道:“连月清,你也不要命了是吧?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能比你的命更重要?别坚持了。”
依然没有回答。
掌教至尊,力量皆敛于己身,他们决生死时,反而没有那样惊天动地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有纯粹的杀招。
江照月不能看清,但她身边的林泊州显然能够看到交战的过程,师尊微敛着眉头,语气带些不悦。
“两个疯子。”
于是她问:“师叔要赢了吗?”
林泊州扫过弟子的目光,如实回答:“不是要赢,但连月清今日会死。”
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江照月敛眸想了想,唇边突然出现了一丝笑容,她温和道:“师尊,你待会儿,依我好不好?”
“嗯?”
林泊州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便看到自己的弟子迈步而出,靠近那些闪烁的黑色。
江照月似乎叹了口气,她开口,声音微微拔高:“是我要同连月前辈结契,是我邀他来云渺仙宗,师叔,你要杀,杀我。”
她的话显然比任何一个人都有分量。
那片闪烁的黑色终于停下。
傅兰亭、连月清和秦子厌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秦子厌眼神有些诧异,看她的目光染上了几分打量,显然,虽然只是短短的相处,可他不觉得这是江照月能说出来的话,她要是有这么喜欢连月清,连月清就不用做这种倒贴的事了。
连月清握着胸口,微微皱眉。
明明江照月是为他求情,是为他说话,可他并不显得开心,甚至有几分晦暗。
傅兰亭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或者说那些东西都被他隐藏在深处,从方才开始,他的情绪、感情、冲动都随着江照月的话被埋葬,只剩下幽暗的眸。
他看着江照月,声音如冬日里被吹动的枯枝。
“你说什么?”
江照月微微吸了口气,依然认真同他说:“是我主动,是我要如此,是我做出的决定,师叔为什么要迁怒别人,要杀,为什么不杀我?”
仿佛死寂一般。
这话太伤人,又太深沉,太让人难以接受。
傅兰亭的目光沉下许久,终于在死寂中开口。
他的声音低得令人心颤,“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
江照月挪开视线,声音并不冷,却显得冷酷:“算什么,师叔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满殿寂静。
就连旁观的秦子厌也觉得这话太绝情,他看了看江照月,又看还皱着眉头的连月清,只觉得自己脑海里也如一股乱麻一般,有种参与了别人的爱恨情仇之感。
而良久的寂静中,终于有低低的笑声响起。
干涸、喑哑、像是被黑暗埋葬下,被血液浇灌千万遍。
傅兰亭的笑声清晰而冰冷,几声之后,他又恢复了那样面无表情的神色,只是眼眸里的幽暗彻底连成了一片。
“好。”
突兀的回答,让人摸不清头脑。
在江照月身后的林泊州本能觉得有些不对,然而还不等他把自己的弟子护在身后,便看到傅兰亭周身浓重的阴影如蔓延般衍生而出。
他张开双臂,像一双巨大的翅膀笼罩住江照月。
“我明明早该这么做了。”
“是我太蠢。”
林泊州眸光一怔,厉声道:“傅兰亭——”
没有等他说完。
傅兰亭拥住怀里的女子,抬眸,幽暗眼眸扫过殿中所有人,在冰冷幽暗的笑意中,他和江照月一起消失在殿中——
作者有话说:江照月:(激动)来了来了。
系统:?
系统:你师叔遇见你上辈子肯定造了不少孽。
第88章 就这
坏消息:傅兰亭黑化了。
好消息:是江照月喜欢的那种。
不知道该说她的动作太快还是傅兰亭的动作太快,其他人回过神来之后,傅兰亭已经拥着她消失在眼前。
林泊州面上的愤怒还未退去,眼中却多了一丝不明意味。
离开前,江照月最后一眼望向他的时候,目光中没有惊慌,反而带着几分安抚。
虽然林泊州很不想承认,但大概率他的弟子是故意这么做,至于原因……
当然是这些不要脸的东西教坏了照月!
虽然心中担忧降下几分,但愤怒却没有减少。
林泊州迁怒般看了姜栖影一眼,饱含怒气对脸色冰冷的连月清道:“都是你勾引我家照月,现在好了,你满意了,滚,不然我也杀了你。”
方才那一幕太突然,以至于其他人此刻才回过神来。
秦子厌下意识辩驳:“明明是傅兰亭蛮横霸道……”
他话还没说完。
林泊州已经一眼扫过去:“你也给我滚,我家照月要是有什么事,你们都别想好过。”
秦子厌还想说些什么,被楼玄隐拉住。
玄奇掌教微微摇头,低声劝道:“江小友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以傅兰亭的实力,一时半会我们很难追踪,先回去吧,连月兄伤得不轻。”
秦子厌皱眉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压下心中所想。
他没好气道:“我看你们都是疯子,傅兰亭是疯子,连月清也是疯子,难怪江照月这样,我还以为是什么红颜祸水,原来是物以类聚罢了。”
“秦兄。”
楼玄隐按了按眉心,有些头疼模样:“你也少说两句吧。”
眼看林泊州眼中杀意凝聚,秦子厌才终于止住了声音,冷声道:“罢了,走吧。”
而连月清却从始至终没有出声。
他本面带笑容,哪怕方才傅兰亭要杀他时也如此。
但此刻,他却只是沉默,眼眸深深,让人看不出心中情绪,温和的假面从他面孔上彻底消失。
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只在离开之时,他回头看了眼大殿中已经恢复如初的虚空,沉下眼眸,和秦子厌他们离开。
等他们都走了,林泊州脸上的冰冷和杀意才缓缓褪去,他微微凝眉,似乎有些忧虑。
二长老从旁行来,同样担忧道:“掌教,可要我去启灵仙宗一趟,兴许能问出来傅掌教的去处。”
“不用了。”
出乎意料,他却拒绝了二长老的提议,半响,林泊州叹了口气。
“顺其自然吧。”
末了又看向姜栖影,不知是不是同他说的话。
“弱便是原罪。你也回启灵仙宗吧。”
姜栖影眸光幽幽,不知情绪,几息之后,他才深深拜下:“弟子告辞。”
随后他转身离开。
只剩下林泊州独自在殿中静坐,眉宇间浮上了一丝慈母般的忧愁。
另一边。
刻意促成此事的江照月自然没有多难过。
相反,她很兴奋。
那种兴奋几乎到
了无法遮掩的地步。
只有系统在她脑海里无力地呐喊:“我不要成为PIAY的一环啊啊啊!”
当然,它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是了。
傅兰亭拥着江照月,一路无话,穿行的速度太快,让人分不出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松开了禁锢江照月的双臂。
但他的动作仍然很强硬,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掌教大人黝黑的双眸往下,直至对上了怀里女子大笑的面孔。
他眼里的黑暗愣了一下。
旋即又化为平静。
傅兰亭指尖触上她的下颚,抬起她的面孔,温和的呼吸喷洒在她额角,语气却带着淡淡的冷意,毫无波动。
“想让我放了你吗?照月,这是你自己造成的,你的言语我已不会再信分毫,既然你执意做出错的选择,那就由我来为你重新选择。”
江照月仍是笑。
她眉梢眼角都是愉快,甚至饶有兴趣地赞道:“师叔好棒,你看看你的脸,你就该是这样性格的人呀,伏低做小一点都不适合你呢。”
“……”
迎接她的是系统的沉默,和傅兰亭眉间微簇的短暂无言。
但很快,他又竖起坚墙。
“林泊州救不了你,连月清那个废物更不可能,我明明想慢慢来,你却非要选择那个废物,他有哪点比我强?”
江照月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等开口又被他打断。
“我对你还不够宽容吗?小宝,你背着我总和他传讯,你和姜栖影牵扯不清,我都看在眼里,我怜你年纪小,是贪玩的时候,已是宽容再三,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我?你还要我怎样做?”
他弯出唇角,勾勒出冰冷的笑,脸却凑得更近了。
呼吸几乎要喷洒在她鼻尖,那种温热的感觉,伴随着他冰冷的声音,让江照月有种寒毛直竖之感。
“不听话的孩子,你知道要受怎样的惩罚吗?”
江照月呼吸微簇,然而不是紧张,是兴奋,她压抑住心中的兴奋,耐着性子用可怜又单薄的声音问他:“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傅兰亭笑容扩大。
他们此刻身处的是一座石室模样的洞府,说是石室,其实和寻常的仙宗建筑没什么区别,一应俱全,空间也不算小。
石室最尽头,是一张石床,石床上还放着一个青□□,应该是傅兰亭平时自己用的。
他拥住江照月,将蒲团扫落,将她放在石床上。
宽大的袖摆遮住了她略显紧张的目光。
下一瞬,她便感觉唇上一软。
温热的呼吸透过唇齿的间隙被她吞进腹中。
她和傅兰亭有过许多次亲近的举动,只不过大多是由她来主导,玩-弄。
但这一次不一样。
盛怒之下的师叔仿佛恢复成从前的模样,冷漠、霸道、极具侵略性。
江照月双手被他压住,几乎动不了一点,连想要说出口的话也被一点点吞噬干净。
她只能承受。
在这静谧空间里,她像一只毫无抵抗力的幼兽,只能呜咽着将挣扎吞下。
一点一滴,一丝一缕。
宽大的手掌抚过她的背脊,触感微凉。
江照月几番想将手脚挣扎出来,却都以失败告终。
凌乱的气息中,直到她胸口急促起伏,大口喘着气,傅兰亭才松开她的呼吸,给予一丝自由。
江照月微抬下颚,纤细的脖颈上红痕随着她的呼吸与皮肤一起颤动。
傅兰亭眼眸更暗,他桎梏她双手的手掌往下,抚过她的脖颈,仿佛轻轻一掐就会断裂。
那种细腻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喘息间,他再次俯首下去,亲吻那片肌肤。
江照月指尖抓住他的肩头,举动像是推拒,然而力道又轻得十分无力。
她眼尾洇出一点点湿润,声音也染上了呜咽。
“师、师叔……”
这一声像是提醒,傅兰亭亲完了她的脖颈,终于又抬头来看她。
他的眼眸依然黝黑,声音比之前的冰冷缓和了些,只是唇边那些笑没变。
他看着江照月,如同哄她般,却带着不可违逆的意味:“小宝,你看,就算我当着他的面带走你,这样亲吻你,连月清那个废物又能做什么呢?他连阻止都做不到,这样的废物也能拥有你吗?”
江照月眼神有一些迷离,她本抓着他肩膀的手臂往后,虚虚环住他的脖颈,声音如一朵被打湿的娇花般柔弱。
“师叔……不要、不要这样说我……”
“那该如何?”
傅兰亭低低笑着,抚过她泛红的侧脸,鼻尖触上她的。
“师叔说得不对吗?难道小宝会喜欢那种废物?就算他再大方又怎样?废物永远是废物,小宝怎么会对那种东西感兴趣?你是要师叔罚你对吗?”
江照月微微咬唇,声音微不可闻:“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小宝的心太野,才总想尝尝外面的野花。”
傅兰亭几乎没有听她解释,只是自顾自说完,然后在江照月微弱的抵抗中又吻了下来。
“师叔……”
激烈的亲吻中,声音都被按进了咽喉。
直至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呼吸急促,傅兰亭却依然平稳,他埋首在她颈间,看不见他的面孔,只能听见他低缓的声音,夹杂着许多复杂情绪。
他蹭了蹭她的侧脸。
“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残忍?小宝,一辈子都在师叔身边好不好?只有我们两个人。”
江照月没有回答。
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显示出她方才的激烈。
而这样深重的呼吸中,傅兰亭却没有再继续,他静静拥着她,在静谧中慢慢平复下来,直至两个人的呼吸都恢复到正常模样。
江照月:“?”
系统略显死感的目光中,它的宿主果然在平复了之后伸手戳了戳伏在颈项边的男人。
女子的声音委屈又显得可怜。
“师叔,你是不是不行?”
伏在她颈边,享受短暂安宁的掌教大人身躯微顿,旋即抬起头来。
便看到方才还抗拒着的人眼里浮出一点淡淡的幽怨和不爽。
江照月也懒得装了,一手抓住了他宽广的胸怀,扯住他的胸链,在他的肌肉上用力捏了一把,眯着眼睛带些冷意看他。
“就这?你把我掳过来就为了亲两下?”——
作者有话说:傅兰亭:诉衷情。
江照月:等肉吃。
【保守的男人和绝望的女人(不是!)】
第89章 绝望的系统
一改方才柔弱抗拒的模样。
江照月反客为主,在傅兰亭愣怔的间隙,一个翻身就把没有防备的师叔推倒在旁边,自己反身压了上去。
她坐在傅兰亭的腰上,用力掐他的胸。
语气十分不满。
“师叔,你要是告诉我,你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掳我出来只是为了和我单纯聊天,我现在就掐死你。”
傅兰亭着实愣了许久,连眼中的幽暗都褪去不少。
半响,才听得他依然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会恨我吗?小宝。”
江照月‘呵呵’两声俯下身子在他胸
口用力咬下,语气多少带些恶狠狠的意味。
“要不要我教教你真正的黑化是什么样子?师叔,你都黑化了,都做出与平常时候截然不同的举动了,还在乎什么恨不恨爱不爱的,你知不知道,我很失望。”
“……”
傅兰亭显然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绪,但他到底是了解江照月的,不过静默片刻,他便揽住身上的女子,声音听不出有没有笑意,但的确多了一丝叹息。
他幽幽道:“小宝,你是故意刺激师叔是不是?坏孩子。”
“是啊。”江照月也欣然承认,不等傅兰亭放下心来,她又冷哼:“但是我现在很失望。”
傅兰亭扶着她腰的力道稍稍紧了些,他反应过来,立即道:“小宝喜欢什么样的,师叔现在就……”
“不用了。”
江照月推开他的手,从他身上起来,面色显得十分冷清。
她坐在石床另一头,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语气有种听不出喜怒的冷漠。
“没兴趣了。”
这次轮到傅兰亭沉默。
虽然已经足够了解,但师叔到底是个正常人,偶尔还是会跟不上江照月的思路,就如此刻。
短暂的沉默后,他重新去揽身边人的腰,诚心道歉:“是我不好,小宝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现在就……”
“不要。”
江照月再次推开他,没好气道:“没氛围了。”
她简直是上天派来克傅兰亭的。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确是个疯子,系统甚至觉得这是她治疗傅兰亭黑化的好方法,师叔眼看着目光都清亮了许多。
然而事实很残酷,它的宿主真的是因为某些难以言喻的爱好被打断才没有兴致。
于是师叔在短暂的黑化后,有些许的自闭了。
直到江照月整理好自己的衣衫,从床上起身准备下去,他才拉住她的手腕,然后在她投来的目光中弯唇笑了一下,没有什么温度的笑。
他那样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清:“小宝,我杀了连月清,你是不是就没有选择了?”
江照月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才开口。
“没有连月清,还有秦子厌,没有秦子厌,还有楼玄隐,师叔,我天生凉薄,你也看到了,我喜欢刺激,与你所求的安定截然相反,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要么杀了我,要么亲近我,要么远离我。”
她的话清晰无比,没有给傅兰亭任何模糊不清,或者逃避的机会,她只是用那样清醒的眼神看他,让他明明恨得不行,却又抑制不住心中爱意。
妥协的永远是他,妥协的只会是他。
这是傅兰亭早就明白的道理,却还在今日于心中翻涌不停。
他闭了闭眼,声音压抑又低沉。
“我不可能,与他人共享,小宝,我只会杀了他们。”
“随便。”
江照月没什么所谓地点头:“别杀姜师兄就好,连月清你杀吧。”
可傅兰亭却又没有回答她这句话了。
她在乎的人显然不是连月清。
再次陷入沉默。
江照月等了一会儿,晃了晃被他拉住的手腕。
“师叔,你想怎么都好呀,只要不越过我的底线,生气也好,发怒也好,杀人也好,你想强迫我也好,都好哦,我会原谅你的,你知道的,你在我心里是特殊的,所以你如果想清楚了,松开吧。”
江照月是个很特别的人,过于凉薄,又过于宽容,她的苛刻似乎与她的纵容相伴而行。
也正是因为如此,让傅兰亭没法抛弃心中的怨气和憎恨,全心全意只剩下爱,反之也没法抛弃掉爱意,全心全意恨她。
他只能在两种情绪中辗转反侧,最终一败涂地。
他松开了江照月。
然而下一刻,又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不知是想通了什么,又或者是她方才的话给了他一些灵感。
他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下颚抵在她肩头。
江照月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他平静得有些诡异的声音伴随着温热呼吸响起。
他道:“小宝什么都会原谅我对吗?”
声音落下,江照月感觉自己的指缝被强行撑开,傅兰亭强硬地与她十指相扣,灵气浮动,然后她看见眼前浮起一道道玄妙神纹。
那些神纹从空中纷飞而现,汇聚在一起,逐渐凝聚成一道道透明的玉简。
玉简最前头,是四个大字。
——道侣神契。
傅兰亭握住她的手,悬停在那道道透明玉简上。
“既然小宝说什么都会原谅我,那就与我结契吧。”
结契大典只是宣告世人结为道侣,实际上结契只需要这样一道天道誓言神契。
两人皆以心血落笔,定下契约,勾动天道誓言神力,便是结为道侣,从此不可违逆神契所约内容。
通常的道侣神契也就三点内容,不能背叛、不能伤害、若感情淡漠,则双方约定解开神契。
如果有额外的情况,比如连月清许诺的那些,则可以自己改动道侣神契。
傅兰亭自然不会改动前面两条,他灵力勾动,将最后一条改成了‘若非生死道消,则永不解契’。
他握住江照月的手悬停在需要落笔那处,声音依然很平静,有种平静的疯感:“小宝,这是你自己说的,对吧。”
她前面自己说的可以强迫,她不怪他。
江照月被他从身后拥住,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面前透明的玉简,她默然了片刻,才道:“我是说在床上……”
“那你会恨我吗?小宝。”
这次被打断的是江照月的话。
傅兰亭甚至不等她回答,就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就算你恨我也没关系,我也恨你。”
“落笔吧,还是你希望我握着你的手强行落下名字?”
不知道是哪儿学的,但师叔显然学到了那么一两分精髓。
江照月在脑海里和系统感叹:“有那味了。”
系统则尖叫道:“什么有那味了!他要强迫你结契啊,那可是结契,一辈子的事!我们男主可是姜栖影啊啊啊完了!”
江照月始终没有落笔,想了想,她道:“我结契,我师尊必须在场。”
“这些对我没用,小宝。”
傅兰亭不为所动:“我从前便是太纵容,才会让你产生要和别人结契的想法,你总是这样天马行空,每时每刻都有新的想法,这个世界上诱惑太多,而你总经不起诱惑。”
“好吧。”
江照月重重叹了口气,虽然是被禁锢强制的一方,但她好像丝毫没有那种被迫的情绪,只是声音有些低,她看着那张玉简,最后提出一个问题:“我能不能先尝尝师叔的味道?”
傅兰亭面色一怔。
江照月已经在他怀里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双手勾住他的脖颈。
她抬起头,眼睛明亮而又清澈,十分动人。
然而她的话又非常地放浪形骸。
“结契可是大事,关乎我一生的幸福,从师叔你之前的举动来看,我其实有点怀疑你不太行,万一你真的不行,又不能解契,我也太痛苦了。”
傅兰亭张了张嘴,咽下了下意识想拒绝的话,将那些保守的想法抛之脑后,强行改变话题,他点头:“好。”
“那行。”
江照月随手挥散道侣神契,指尖在他胸膛上打了个转,她面上盈起脉脉笑容,口齿清楚,伴随着一点儿期盼道:
“那我们玩点不一样的,从现在开始,你是德高望重的师叔,我是你同门师兄的弟子,我和你的弟子从小定下婚约,你现在要勾引我,背地里强迫我,我抵死不从。”
“……”
系统的沉默震耳欲聋。
傅兰亭也怔了一下。
掌教大人显然没玩过这么花的活。
但和江照月相处了这么久,他多少也有些染上了味道。
因此傅兰亭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和抗拒的神色。
他几乎一息就入戏了。
面色骤然阴沉,他捏住江照月下颚抬起,语气冰冷又不容违逆。
“他亲吻你的时候,有我亲你这么爽吗?”
系统:“……”
啊啊啊啊它不要成为狗男女PALY的一环啊啊啊啊!
它甚至都怀疑傅兰亭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被江照月这个疯子触发了自己的本性。
只是系统的疑问注定没有人回答它。
江照月双眼发亮,却还强行压住自己的兴奋,做出柔弱的西子捧心状。
她泪眼朦胧道:“师叔……不要这样,我是姜师兄的未来道侣。”
傅兰亭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眼眸真实地暗了一下,旋即是他面带不悦的声音和声音。
“不要提他的名字,小宝,我不想听见他的名字。”
“好的哦。”
江照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却在下一刻陡然笑道:“可我和姜师兄两情相悦,师叔要横刀夺爱吗?”
傅兰亭顿了一下,旋即面
色冷漠地将她扑下——
作者有话说:系统:为我花生。
第90章 中间
鬼混回来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若不是师尊催促,系统觉得江照月能玩到不知天地为何物才回,它简直是没眼看,整个系统都被污染了。
然而即便如此,回来后林泊州和傅兰亭也打了一架,或者准确点说,是师尊揍了师叔一顿。
如果不是见江照月面色红润,心情愉快的样子,林泊州杀了傅兰亭的心思都有了。
他单纯善良、乖巧可爱的徒弟,就这样被这不要脸的下作东西给糟蹋了。
以至于狠狠打了傅兰亭一顿之后,林泊州还不解气,只差在云渺仙宗地界上竖起‘傅兰亭与牲畜不得入内’的界碑。
赶走了傅兰亭,林泊州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闭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清晨时,他才带着几分憔悴出来,见到江照月便搂着她哭了一阵子,直言自己对不起她。
师尊的天几乎是塌了。
江照月安慰了他三天时间,才让他面上的愤怒和愁苦稍稍褪去些。
掌教大人也没有离开。
林泊州不准他踏入云渺仙宗地界,他也不欲与他争端,便在云渺仙宗边界处等了几日,直到第四日,傅兰亭也有些等不住了,才踏上云渺仙宗的山门,目的自然是寻江照月。
事到如今,总是要有个章程的,而且江照月先前答应他结契,又哄着他玩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游戏,若不是看林泊州情绪太激动,傅兰亭当日便要说起这件事。
等了三日,已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而林泊州再次看见他,心中愤怒一点儿也没减少,不等他开口便是一剑劈去。
傅兰亭这一次没有只退让,他辖制住林泊州的剑招,面色平静道:“泊州,你再生气,事已成定局,照月已经答应与我结契。”
“我呸,你这不要脸的混账,老子杀了你!”
傅兰亭实在没心思和他争论这些有的没的,直接闪身避开,只身去找江照月。
“傅兰亭,你给我站住。”
轰鸣声响彻云渺仙山,引得无数知情人摇头叹息。
不过最终还是以傅兰亭见到江照月为结尾。
她正在后山平台上修炼,傅兰亭和林泊州到时,她正好突破了一个小境界,神清气爽起身。
傅兰亭避开林泊州,先一步找到她,见到她时,神色不自觉缓和下来,伸手帮她把散乱的发丝扶到耳后。
不过还不等他说些什么,身后便传来了林泊州的怒吼:“你给我离她远一点!”
林泊州迅速落下,插-入两人之间,飞快把江照月挡在自己身后,如同护崽的母鸡一般用警惕神色看傅兰亭。
傅兰亭也不在意他的目光,只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江照月,温声道:“小宝,你想何时结契?”
江照月面色一顿,旋即看了看天上的白云,又看了看旁边的树木,支吾道:“嗯,我还小……”
傅兰亭本温和的神色僵了一下,但他没有立刻冷下面孔,仍然柔和看她,声音似徐徐善诱。
“小宝,你忘了吗?你先前说过的,只要师叔同你……你就答应和师叔结契。”
“我是说过,可是……”江照月面露为难之色,仿佛有些难为情,她低下头道:“可是师叔也就那样,我也没有很满意呢。”
“……”
连系统都要为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摇旗呐喊了。
始乱终弃这四个字估计是为了江照月量身定做的。
傅兰亭显然也愣了一下,对她的回答感到意料,毕竟这三天鬼混时,她可开心了,什么好听的话都说过,可此时却这样说。
他甚至下意识反驳道:“可你明明很开心……”
“够了,姓傅的。”
林泊州直接打断了他还没说完的话,依然一脸敌意看他。
“你得了便宜便罢,还想如何?我家照月都说了,不喜欢你,快滚。”
有他这样的师尊,再有江照月这样的徒弟也就不意外了。
掌教大人面色闪过一丝愕然,愣怔了几息,旋即不知是气笑了还是无奈,他也不同林泊州说话,只看着江照月,一字一句问她:“照月,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江照月这才直视他的目光,她清了清嗓子,用惯常无辜的目光回以微笑:“我说的都是实话,师叔。”
傅兰亭带着几分咬牙。
“你玩-弄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不满意了?”
“你在说什么污脏话?”
林泊州立刻护犊子起来。
“我家照月明明是被你掳走的,你干下这种伤天害理、禽兽不如的事,你还有脸质问我家照月?”
“闭嘴,我没和你说话!”
傅兰亭冷声答他,依然死死盯着江照月。
师叔的面孔冷漠了几分,眼底藏着伺机而动的黝黑。
“小宝,你知道始乱终弃有什么后果吗?”
“傅兰亭,你……”
“滚开。”
掌教大人一把推开曾经的好兄弟,瞬身便来到江照月面前。
他唇角微抿,像是被她气坏了。
“你看着我。”
傅兰亭捧起她的面孔,江照月能很清楚地看见他微红的眼眶。
“小宝,你怎么能这样对师叔?你明明说过,只要让你满意,就和师叔结契,你明明很满意!”
江照月哄着他玩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游戏,其中一大半都是系统没眼看的,结果现在告诉他不满意。
无论是谁都接受不了。
若说之前是黑化了,现在傅兰亭才是真的想掐死她。
系统咽了口唾沫,在脑海中疯狂劝她:“宿主你说话呀,你白-嫖人家还始乱终弃,我看傅兰亭真想掐死你。”
江照月带些慵懒的声音回答它,甚至还有一点真诚的叹息。
她幽幽叹道:“可是,我都已经体验过了,现在是贤者时间,我很平静。”
系统随着她的视线看见眼前男人越来越红的眼眸,它倒吸了口凉气。
好在江照月大约是回味了一下,心里又有了一点儿波动。
她按住傅兰亭的手,在他通红的眼尾中再次开口。
“那个,我开玩笑的,师叔,我当然喜欢你了,只是我现在修为尚浅,大道未成,确实不想太早结契,你会等我吗?”
这一次,她的眼神真诚多了。
虽然熟悉她的人大约都能猜出这依然是权宜之计。
傅兰亭深深凝望她,然后被反应过来的林泊州强行分开。
师尊气得想杀人。
“你别太过分,当着我的面,你想对我家照月做什么?你当我死了?”
掌教大人终于冷静下来。
他瞥了眼林泊州,声音恢复了和缓。
“好,从今日起,我与小宝通吃同住,我来教你修炼,助你早日修成大道。”
“你想得美!”
林泊州依然警惕看他:“我才是照月的师尊。”
“你答不答应都无妨。”
傅兰亭似乎想通了什么,神色彻底松缓下来,他扫过林泊州,没什么语调起伏地开口。
“你的弟子夺走了我的清白,她必须对我负责,不然我就天天守在你们云渺仙宗门口,让世人看看你林泊州的弟子是个什么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人。”
“你——”
林泊州一句话卡在了喉咙里,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才好。
他从来不知道,傅兰亭还有这样没脸皮的一面。
“就这样说定了。”
既然表达完自己的想法,傅兰亭也不多纠缠,他似乎从方才那一刻开始,便想通了某些关窍,决定换一种方式来周旋。
拂过袖摆上的褶皱,师叔弯唇一笑,那弧度说不出是寒意还是温柔,既是对林泊州说的,也是对江照月说的。
“小宝,从前便也罢了,可如今你污了师叔的清白,你觉得还能像从前那样当做无事发生吗?”
说罢,他轻嗤一声,当着林泊州的面又道:“今夜来找我,小宝。”
而后拂袖离开。
只剩下林泊州胸口剧烈起伏,气得在他离开之后还大骂道:“混蛋!傅兰亭你不得好死!”
倒是江照月面色平静,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道:“师叔怎么突然开窍了。”
感觉鬼混之后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
“可恶!”
林泊州还在骂。
骂了好一阵子之后,终于平息下来,他面色沉沉看着江照月,在她有些茫然的目光中陡然道:“照月,你把连月清唤来。”
“啊?”
“你还小,你不懂,上位者,善平衡之道,不管如何,不能让傅兰亭一人独大,否则你便无法辖制他,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他实力强于你,你必须要有平衡的办法,日后掌仙宗之事,亦是如此。”
林泊州是真心为她着想,教导她,而不是只单纯考虑弟子的喜爱之情。
尽管江照月现在没什么兴趣见连月清,但她还是露出乖巧的笑容,点点头,笑容甜美道:“我知道了,师尊。”
林泊州这才微缓了口气,带着些许复杂的情绪摸了摸她的发顶,叹道:“我的小宝,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师尊日后定要勤加修炼,才能更好地庇护你,傅兰亭,我迟早要他好看。”
他把弟子拥入怀中,心中那种复杂的情愫愈深。
但林泊州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抚摸她的头发,静静看天边飘过的云彩。
半响,江照月耳边落下一声长长叹息,语调幽幽,又很快随风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