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木屋。
几人在门外来来回回走动,冻得直哆嗦,也不进屋。
“不行不行,我得去找媞媞,”黎星言眉头紧蹙,跺了跺快麻木的脚,“这里太大了,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怀里的爆爆闻声扒开衣服,探出脑袋,点头表示同意。
“媞媞和班列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明娇娇拢紧肩上的毛毯,与那群焦虑的男人相比,她显得淡定许多,“我相信媞媞,她有化险为夷的能力。”
媞媞当然有这个能力啊!她在哪儿都能很好地生存下去。
黎星言憋着一口气,他担心的是班列啊!
不对不对,准确的说,他担心媞媞和班列单独相处……
“再说了,在雨林那会儿你和媞媞一起掉谷底,那么恶劣惊险的环境,她带着你个拖油瓶,还不是安然无恙回来了,班列难道比你还能拖后腿?”
此话一出,叶玄和崔达等人突然镇定许多。
“娇娇说的有道理。”
“云媞姐和列哥强强联手,啥事办不成?当然,我不是说言哥你不行的意思哈,千万别误会……”
“话说,你们在谷底那晚,到底是怎么度过的,一定也很难熬吧?”
七嘴八舌的询问,让黎星言整个人更加不好了。
他不会蠢到跟情敌们炫耀:和媞媞独处的时光,是他最幸福的回忆,也是他们关系变得更亲密的契机。
他时不时在怀疑,那晚如果把自己换成任何一个人,媞媞都有可能和他们毫无芥蒂地“坦诚相待”。
毕竟媞媞没有那些俗世的从一而终的观念,所行所言皆凭心情。
所以黎星言才感到万分不安,万一她和班列单独行动,不慎迷路了,也……也在某个洞穴心心相惜,生出了类似的旖旎故事。
那他、他怎么办?
“唉!”
黎星言有苦说不出,郁闷地蹲到地上。
浑身散发着“怨夫”“妒夫”“弃夫”的气息。
“诶快看!那是他俩吗!”
苏简踮着脚喜出望外。
数百米开外的雪地,两个黑色身影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正加速度往这边走来。
“我靠我靠我靠!他俩采购年货去啦?!”
“不是?那天直升机空投了这么多物资吗?”
……
见钱眼开的贺君卓第一个奔出去。
随后,其他人也自觉帮忙接应。
脚滑的黎星言甚至跑到云媞身前时,因为太过激动,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还差点把怀里的爆爆压成肉饼。
将手中重物递给叶玄和崔达,云媞淡定地一把拎起黎星言,另一只手搂住哭唧唧的爆爆。
见他没戴手套的掌心冻得通红,她很自然地摘下自己的黑皮手套,“戴上。”
贺君卓、苏简、马育铭:欧呦~好脚滑,磕到了。
班列:一定是因为我有手套,姐姐才不给我的,哼!
明娇娇、叶玄、崔达、康仔:死小白脸,命真好。
黎星言红着耳根擦掉手心的雪水,戴上带有媞媞体温的手套。
“还、还有什么吗,我来提吧……”
“没了。”云媞用下巴点了下其他人。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抱着一摞东西,其中叶玄和崔达能者多劳,两个大箱子,搬出一种命很苦的气势。
但云媞也没有分点出来给黎星言拿的意思。
当然,在场的人似乎也没觉得,金贵小少爷空着手有什么不对的。
进屋后,除了云媞和班列,其他人蹲在地上清点物资,听着班列绘声绘色描述扫荡过程,乐得合不拢嘴。
听说那里还有“像板砖一样的东西,能玩游戏看电视”,但他俩此前没见过,都觉得没什么用,就没拿。
“那是平板啊,要是拿过来,我们说不定还能看看自己的直播呢……”贺君卓有些可惜。
他们已经近一个月没有碰电子产品了,这么陡然一说,还真有些怀念。
不过,云媞和班列竟然连平板都不认识?
一时间,两人凄惨的身世背景同时在大家脑中重映。
卧槽!真该死啊!
贺君卓快被几双凌厉的眼睛给瞪成筛子。
“那玩意有什么好看的!我才不看!”
黎星言提高音量,似乎很不服气地将头撇到一侧,“肯定拍到我的很多黑历史,等我回国就把那些视频全下架!”
明娇娇也不爽地踢了贺君卓一脚,“那么想看,难道你表现的很好吗?”
层层谴责下,贺君卓懊悔地抱头鼠窜。
爆爆和小黑不知道大家在做什么,也跟着凑热闹,嗷嗷加入打鼠大队。
云媞和班列对视一眼:好险,差点暴露自己不是人的秘密……
不过原主残留的记忆中,对“平板”这一物件没什么特别印象,想来此前确实很少有机会接触到。
对于大家暴打贺君卓,云媞没意识到是在为她出气,还以为“都想要但不好意思直接表达”。
她思忖数秒,说:“想要的话,再去抢不就好了。”
与此同时,正关紧门窗闷在舱内吃泡面的小胖和瘦子,齐齐打了个喷
嚏。
小胖:难道是女魔头的余威还残留在直升机里!
瘦子:感觉我刚才的表现很好,一定是女神在想我!-
从小胖和瘦子那儿弄来的吃食,按十个人的分量来算,其实并不宽裕。
更何况,他们也没有刻意亏待自己,不出两天,就消灭得差不多了。
十人分成两组。能力强的出去猎食,水平菜点的留下做好后勤保障。
苏简、贺君卓、马育铭还有内向的康仔,自觉守家。爆爆和小黑不适合长期处于低温环境,也被云媞强行留下。
至于不自觉的黎星言和明娇娇,死皮赖脸跟着走了。
冰湖。
叶玄和崔达选好冰钓区域,合力抖开露营帐篷。
还未支起,只听另一边响起哐当凿冰层的声音。
云媞和班列正半蹲在冰湖面,用军刀用力往下砸。站在一旁的黎星言和明娇娇跃跃欲试。
“你想在这里钓吗?”叶玄问。
这里背阴,冰层气泡少,从面上来看,下边水体清澈又无水草,不像是冰川鱼藏身或觅食的地方。
崔达大大咧咧说出了叶玄心中所想:“云媞,这里可不是一个好的钓点啊。”
“别管,媞媞在哪里钓,哪里就是好钓点!”
作为妥妥的“云媞脑”,黎星言不满地反驳回去。
见明娇娇和班列皆是一脸认同的表情,叶玄和崔达互视一眼,行吧,少数服从多数。
二人搬来冰钻,想说替他们节省点力气,“用刀砸这得什么时候才能砸穿?”
崔达话音未落,“噗”得一声,冰层下的水瞬间涌出来,凿出的圆洞泛着幽蓝。
云媞挑眉,摊开双手,“喏,穿了。”
这下装了波大的。
崔达顿时汗流浃背。
想到在雨林,船只被藤蔓缠住那会儿,自己奋力砍半天,树藤只受了皮外伤,结果云媞一上去三下五除二搞定。
“还得是你!”崔达竖起大拇指,不服是真不行。
叶玄笑着摇头,拍拍他的肩膀,“那咱还是原钓点?”
“必须的,使刀比不过女侠,钓鱼还能再输一次?我们老钓手好歹也是有点水平在身上的……吧?”
两人打趣着走远。
冰锥凿穿冰面,屁股还没坐稳,那边突然爆出一声惊叫。
云媞被三人围住,缓缓站起往后拉,鱼竿弯成满月。
但洞口似乎太小,鱼被卡住了。
叶玄愣怔一瞬,当即拿起冰钻跑去。
几秒不到,钓洞扩大两三倍,大鱼瞬间蹦出。
陡然卸力,加上冰面太滑,云媞差点没站稳。
离她最近的黎星言,惊慌失措伸手,想搂住她后仰的身子。
结果云媞一扭身,迅速下蹲,稳稳定住。
没接到人的黎星言摔了个屁股墩,哧溜一下,在晶莹的冰面滑出扭曲的弧线,差点把明娇娇铲倒。
还好班列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臂。
明娇娇眼睫一颤,臂上那道炽热强劲的握力很快卸去,她耳根微红,想说声谢谢。
班列眼都没抬,径直走向云媞,“姐姐,钓到了什么?”
明娇娇面色僵了一霎,轻咳几声,然后气急败坏骂黎星言:“长没长眼睛啊!”
“是雪鲑!至少二十斤!”崔达大喊。
鲑鱼躺在冰洞旁疯狂扭动,鳞光晃眼。
见它垂死挣扎,仍想继续往洞里钻,云媞徒手抓住逃窜的鱼尾,抛铅球似的直接甩到岸上。
“冰钓守则第一条。”崔达目瞪口呆,咽了咽口水,“别惹深水区的原住民。”
“现在这条守则得变到第二条了。”
叶玄笑道:“第一条是,别惹云媞。”
此女虽没常识,但硬实力属实强悍啊。
什么新手保护期,简直满级大佬屠杀钓鱼村。
好了,这趟值了。
KPI达标,整个钓鱼小分队压力小了许多。
叶玄开始发觉,自己的心性似乎变了。原本他是个凡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又很爱跟自己较劲的人,但现在竟也开始放慢脚步。
或许是有了可以并肩作战的同伴,又或许是……
眼前,云媞如老僧入定般坐下,继续用她那少得可怜的鱼饵钓大鱼。黎星言揉着腰椎蹲在旁边嘀咕,明娇娇缠在另一侧吐槽。
这么吵闹的环境,只见她浮标轻晃,又拉出一条体型不小的鱼。
叶玄眉梢微挑。
又或许是……实在比不了天赋型选手。
大自然的宠儿。
冰钓在太阳没了温度前结束。
帐篷内,喝完最后一壶热茶,大家收拾东西准备返程。
“咯吱。”
帐篷外传来细弱响动。
云媞撩起帘子一角。
一只雪豹幼崽正咬着尾巴,前爪扒在鱼桶上,小心翼翼往里看。
从未见过的两脚兽,身上却散发着同类气息。
好奇怪……好喜欢……
小雪豹呆呆愣了数秒,圆耳贴着颅骨向后压平,在窝囊逃跑和直接硬刚中,选择了窝囊地硬刚。
它前爪迅速往桶里一扒拉,勾住一条小鱼,然后卷起尾巴后退几步,发出猛兽的咆哮。
“叽!叽!叽!”——
作者有话说:这也是豹豹,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怜][可怜][可怜]
第42章
“哪儿来的鸟叫声?”
帘幕掀开,其他人各自抱着东西出来。
“这是……雪豹?!”
“哇!小雪豹!!”
黎星言和明娇娇,两个最能咋呼的,此时别提多兴奋。
野外的雪豹幼崽极小概率才能碰到,与私人豢养或动物园里的体验终归不同。
两人同时蹲下,逗狗似的嘬嘬两声。
感觉有被冒犯到,小雪豹啪得一巴掌拍到鱼肚上,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鱼,下一秒肝胆欲裂,鼓着死鱼眼不动了。
所有人安静下来。
「就是这样!鱼唇的两脚兽们,被雪域之王(幼年版)的雄威震慑了吧!」
“哇塞哇塞!好可爱啊!那个小肉垫看起来好好吸!”
明娇娇两眼放光,声音不自觉夹了起来,“可以摸吗?”
作为十足的猫奴,明娇娇家里养了三只猫,每年都会匿名给流浪动物基地捐款。
雪豹也是猫科动物,幼崽叫起来更是奶呼呼,跟家养的孟加拉豹猫没什么两样。
小猫越是反抗,人类那双邪恶之手越是蠢蠢欲动。
“最好别碰,小心被抓伤,”叶玄回忆起一些传闻,“而且听说在野外,幼崽沾染人的气息后,会被母豹抛弃。”
“豹子才不会!”
黎星言瞬间反驳道:“像母豹这种大型哺乳动物,都是通过视觉、听觉和整体环境识别幼崽的,又不是靠单一嗅觉。”
“花豹、猎豹还有雪豹等等,都非常聪明,怎么会因为短暂的气味干扰就抛弃孩子……”
云媞挑了挑眉,偏头去看他。
刚刚还一脸笃定的黎星言,气势莫名怏下来,眨巴着眼睛,“媞媞,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啧,这张脸,越看越顺眼了。
云媞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没有,你说的很对。”
特别是夸花豹很聪明那句。
黎星言霎时面红耳赤,没有说话,却默默将脑袋往云媞手里送。
说来奇怪,雪豹幼崽应当不会离母豹太远,可这附近几百米,确实没有母豹的气息。
而且这只幼豹,看起来很凶,但它也不跑,就用那双蓝灰色的圆眼睛蹬人,胡须随着哈气的嘴巴一耸一耸。
不知道是应激还是和人闹着玩。不过,明娇娇倒不敢随便瞎摸了。
云媞沉眸,从桶里又掏出几条鱼,扔到幼豹面前。
噼里啪啦鞭打冰面的鱼尾,吓得幼豹倏地弹射后跳。
待反应过来时,一群两脚兽已经嬉嬉笑笑地走远了。
幼豹盯着那个奇怪女孩的背影,歪歪头,垂下脑袋嗅了嗅她抛给自
己的鱼。
然后又抬头,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翌日天没亮,木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像门没关好被风撞得吱呀,也像老鼠啃木板,又像猫扒门,总之吵得人心发慌。
贺君卓一脸怒气地拉开大门。
外面空无一物,门前却一地鲜血,似乎是刚染的,还冒着热气。
“啊啊啊啊啊!”
贺君卓惨叫一声,嘭得关上,后背死死抵住门,然后朝跑出来的大伙儿高喊:“猛、猛兽来了!你们快!往后面窗户……”
话没说完,睡眼惺忪的云媞不耐烦地将他拉到一边,打开门。
蜷成毛团的雪兔正在发抖,左后腿凝结着暗红冰碴,见到人,它奋力拖着仍在冒血的右腿往后缩。
“这就是你说的猛兽啊?”黎星言笑了。
“诱饵!别出去,背后一定有……”
小雪豹嘴里叼着一只松鼠,慢悠悠登场。
很是潇洒地甩头,将口中物抛到他们脚下。
“噗,”明娇娇笑得前俯后仰,“这也不猛啊!”
“倒是挺萌的,”苏简一下就明白了,“这就是你们昨天说的那只小雪豹吗?”
雪兔鼻尖翕动的频率越来越慢,灰白绒毛几乎与雪壁融为一体,至于那只可怜的松鼠,显然已经没气了。
苏简心软,弯腰正要拾起。
小雪豹突然猛拍爪子,朝她哈气。
那对尖尖的牙齿染了红,连灰蓝的眼睛都显出嗜血之色。
陡然这么一看,的确有被震慑到。
站在苏简身旁的崔达,将她拦到身后。
这么多人不至于怕一个小崽子,就怕它是带着豹妈回来撑场子的。
谁知,小雪豹用嘴巴拱了拱要死不活的雪兔,抬头看向云媞。
「女人,给你的!」
然后乖乖后退几步,示意她去拿。
大家都看懂了,原来还是只知恩图报的霸道豹崽。
云媞有些意外。
自己做豹时形单影只,也不讨其他动物喜欢,做人时,好像还挺有动物缘。
她捡起受伤的雪兔,递给苏简后,对方立即进屋翻找药物去了。
小雪豹不满地哼唧一声,但送出去的礼再要回来,显然不符合它雪域之王(幼年版)的气概。
「兔几就这样了,但松许要次掉的!不次就是不给我面几!」
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的啥。云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起它的后脖颈,举到面前。
小雪豹愣了半晌,兀地用两只前爪捂住肉乎乎的小肚子,卷卷的尾巴夹在中间,遮羞布一般盖住关键部位。
「你这可恶的两脚兽!竟如此没有边界感!放我下来啊啊啊啊!还有其他人!更不许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生无可恋的羞愤中,小雪豹闭上眼,只感觉自己被无数双大大小小的手蹂躏了个遍。
怎么没哭?怎么没喊?怎么没挣扎?实在是敌人实力太强大,过于无耻和狡猾!
待脖子上那道不容忤逆的力量卸去,小雪豹咻得跑得没影了-
今天的安排,还是捕猎。
钓鱼有瘾,也不是为了吃,就纯钓。
特别是像云媞这种刚入行就大丰收的新手,沾上这个,人生基本就定型了。
黎星言、班列、明娇娇等人理所当然地跟着云媞,至于叶玄和崔达,选择开拓猎食区、换换口味。
今天天气依旧很好,太阳比昨天还大。
到了冰湖。
云媞轻车熟路地支起折叠小凳,班列拿冰钻凿洞,黎星言抱着鱼桶,明娇娇喊加油。
四个人,配置很……合理。
也许是昨天钓的鱼太大,今天上钩的基本是一斤左右的小鱼。
云媞渐渐没了兴致,把钓鱼宝座给他们三人轮流坐。
没多久,一只猫猫祟祟的灰白毛团,缓缓朝他们这边挪动。
小雪豹还没走,甚至从他们离开木屋时,就一直尾随。
云媞心想,要是她幼崽期被人这样毫无尊严地揉搓,早就记恨上人类了,再遇见一定狠狠咬上一口。
哪像这只小雪豹,简直跟塞伦盖蒂不要脸的粘人精猎豹有的一拼,丢豹的脸。
这么想着,她随手抓了条鱼,往远处扔去。
小雪豹立刻上钩,蹦蹦跳跳地伸爪一扑。
喔豁,暴露了。
不装了,开吃吧。
小雪豹很少吃鱼,特别是这种被冰封的鱼,仙品!勾起了体内的大猫基因。
对,一定是鱼太好吃了!它才不是因为喜欢这个折辱自己的坏女人,才跟过来的呢!
三个人在那儿匡次匡次地钓,云媞气定神闲地在一旁丢,很快,往里放的速度赶不上往外扔的频次。
钓了一天,归来仍是一桶冒泡的水。
小雪豹吃饱喝足,不自觉地蜷起爪子,躺在雪地里晒肚皮。
见云媞笑了,它撇开脸,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灰色的肉垫却在空中踩起奶。
突然,小雪豹倏地翻身,炸毛弓背,朝东边大声哈气。
“怎么了怎么了!”
黎星言和明娇娇吓得同时往云媞身上凑。
与班列对视一眼,云媞的眼眸瞬间沉下。
斑斑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冰层断裂,雪板拱起,狂风轰鸣……
还未将心底的答案说出,叶玄和崔达从东边急遽奔来。
“雪崩了!”
前几日暴雪,这几日放晴,离他们最近的对面那座山脊积雪层错位,不堪重负后发生崩塌。
幸好不是他们所在的这座山,否则他们在劫难逃。
但雪崩的速度极快,即使只是余威,也可能牵连几座山。
远处,破碎雪块加速滚落,裹挟着岩屑、断木,雪雾像洪流一般,喷涌升腾,瞬间形成一座巨大的快速移动的雪墙。
小雪豹不停尖叫,死死咬着云媞的裤脚往另一边拖。
作为雪山原住民,它比任何人类都知道哪里才最安全。
但冰面有些滑,再加上心里急,黎星言和明娇娇都滑得几乎走不动路。
于是,云媞搂紧明娇娇的腰,让班列护住黎星言。
班列嫌黎星言走得慢,不顾他的万般推脱,直接打横公主抱起。
最后,小雪豹带路,云媞和班列双双带个拖油瓶,叶玄和崔达断后,以最快速度躲到最近的岩缝。
蜷缩在这里,仿佛地壳都在脊椎骨里震动。
雪尘奔涌而来时,形成令人窒息的白雾,能见度霎时归零。
“屏住呼吸。”
云媞拍了拍黎星言好奇的脑袋,随即抱住怀里的小雪豹,将头埋下。
冰粒钻进衣领,鼻腔结霜,耳膜胀痛,衣服被寒风吹得呼呼作响。
持续数十秒后,风雪骤停。
小雪豹瞪着圆溜溜的灰蓝眼睛,仰头望向云媞,「谁要你抱我了,讨厌!我才不怕!」
“首先,你别在我怀里踩奶。”云媞微笑着说。
衣服已经被它锋利的爪子,磨出了几道毛边。
大家陆陆续续钻出,抖掉身上的冰碴。
片刻后,叶玄脸色一变,回头望向雪崩路径。
凸出的障碍物,最容易受到破坏。
而离对面山脊最近的,是他们的木屋。
几人面面相觑,霎时拔腿就往回跑。
“塌房了!!!”——
作者有话说:传下去,以云媞为首的小分队全员塌房!()
第43章
木屋被雪掩埋,一小半被压塌,隆起一个斜面雪坡。
所有门窗都被封死,只听见贺君卓扯着个嗓子在里面喊救命。
爆爆唱双簧似的,跟着他的节奏叽叽叫。
声音很闷,分不太清从哪儿传来。
眼见叶玄等人就快绕到屋后,云媞抬手敲了敲面前的厚雪,“在这里。”
雪层被压得紧实,外面温度低,再过几个小时估计能结块。
大自然的鬼斧神刀就这样,不付吹灰之力地做出纯天然木屋冰雕。
用军刀砸了几下,露出
窗玻璃的小口。
一双猥琐的眼睛倏地贴过来,“媞姐!是你吗媞姐!”
“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
“你!是我的神!”
贺君卓说话的密度,一个人能顶十个。
屋内的苏简等人连一句都插不上。
“闭嘴。”云媞满脸黑线,不耐烦地说,“再吵现在就走。”
紧接着,爆爆和小黑扒到窗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嘿嘿不会的,”贺君卓堆起满脸微笑,摸摸爆爆的脑袋,“你俩孩子还在我手上呢。”
……
外面几人合力,小雪豹在门前奋力狗刨,五分钟不到,便将大门和几个窗户疏通。
空气重新流通,贺君卓蹲着大口呼吸,浮夸地说再晚几分钟他们就要憋死了。
有一定演的成分。
不过,被雪覆盖严实的木屋,漆黑如夜,人在紧张时呼吸更急促,如一个封闭器皿,不断抽取里面的氧气直至真空。
但好在,他们都知道,自己有值得信赖的伙伴。
只要外面的人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解救他们。
屋子外的积雪清除干净时,天色也渐暗。
吊灯和壁灯开关失灵了,苏简点了几盏煤油灯,屋内重回光亮。
大家陆续进屋。
云媞走在最后,手扶上门把手,正要关,突然扭头。
一直默默观察她的小雪豹被逮个正着,喉间咕噜一声,那双灰蓝的圆眸里,隐隐透出一丝落寞。
它灰溜溜卷起尾巴,往外走去。
右后腿不知何时受了伤,一瘸一拐的,连带着肉嘟嘟的屁股也一晃一晃。
云媞打开门,问:“要不要进来?”-
爆爆和小黑都是第一次见到雪豹这类物种,躲在床角落,不敢靠近。
但又怕妈妈被抢走,于是一猴一蛇,目光一错不错地死死盯着它:「我会永远视奸你,永远永远!」
小雪豹丝毫不把它俩的威胁放在眼里,甚至在云媞腿上踩起奶。
它的右小腿轻微骨折,又不让苏简碰,云媞只能在苏简的指导下,给它缠了一圈绷带。
快的话,明天就能恢复。
本来云媞并不打算让它进屋,野兽与人太亲近并不是什么好事,无论是小雪豹还是爆爆和小黑,她都不该介入它们的生活轨迹。
况且,它们终究要分离,这是自然界司空见惯的事情——出生没有爸爸,亚成年期和妈妈分开,冷眼旁观其他物种的生老病死,与一夜伴侣□□后诞下后代,这样的生活再世代延续。
早已习惯的事,变成人后,似乎变得有些难以接受。
木屋电线短路,发电机被雪压坏。
就着昏黄的炉火,大家谈天说地,丝毫不觉艰苦。
云媞安静坐着。
她一向人狠话不多,其他人并未察觉有哪里不对劲。
黎星言却莫名感觉云媞心情不佳。
见她视线偶尔放在爆爆和小黑身上,手上轻轻抚摸着舒服到直打呼噜的小雪豹,黎星言决定说点开心的事。
“媞媞,如果你到时不放心爆爆和小黑,我有办法将他们带走。”
他微微偏头,贴近云媞的耳边,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上次在中转站,我就联系到我爸,他说可以跨国办理驯养许可证,而且我们家后山很大……”
原来,他那时就想好了这些,想替她留住爆爆和小黑。
“饲养野生小雪豹的话,手续可能会稍微有些麻烦,不过你不用担心,问题应该也不大……”
黎星言絮絮叨叨地畅想着。
暖黄的烛火在他湿漉漉的眸子中摇曳。
“私自饲养野生动物是不对的。”云媞冷静地回复。
黎星言顿时闭嘴,脸上闪过一丝无措和懊恼,“对不起,那、那……”
作为特权阶级,他只想到了云媞开不开心,再者想到法律允不允许,很少会考虑被饲养“宠物”的意愿。
不过这不单是他的错,而是他生长的环境使然。
嘴唇翕动几下,但无力辩解。黎星言耷拉下脑袋。
又搞砸了。媞媞一定会觉得他是个拿保护动物取乐的纨绔子弟。
就像他们那个圈子里最常见的那种人。
“不过,野生动物非要跟着人类的话,”云媞单手撑着下巴,回望他,“好像也没有办法。”
“黎星言,谢谢你。”她笑道。
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脏,黎星言下意识点头,又倏地摇摇头,耳根红了一片-
这一夜过得并不安稳。
木屋一间房被压塌,担心牵连最近的那间房,所以只能将两张幸存的床,并在最安全的小厅里。
大家睡大炕似的排排躺在一起。
没有地暖,破损的地方还漏风,挤在一起又容易生热。
忽冷忽热的环境,再加上屋外轰隆作响的雪层碎裂的声音,立体音似的环绕一夜。
除了趴在床下的小雪豹睡得很香,所有人都提心吊胆,担心再次发生雪崩。
天没亮,大家顶着满脸困倦,决定出发去找直升机,主动找工作人员讨个说法。
在雪山已经待了近十日,到底还要“流放”多久。
而且,看这个天气,似乎又将有风雪来临。
近期若不走,未知风险恐怕会激增。
但令云媞和班列始料未及的是,到达直升机停靠的位置时,舱门大开,里面竟一个人也没有。
舱内有些凌乱,两桶没吃完的泡面摆在桌板上,却已闻不到味道,而且里面温度和外面相差不大。
说明人离开这里至少有上十个小时了。
云媞从机头走到机尾,在座位下发现几枚梅花脚印。
一抬头,小雪豹趴在位置上朝她嗷呜叫了几声,听起来轻快又高兴:「妈妈!是我妈妈来过!」
下一秒,机舱内暖风开启,缓缓响起机器运作的轰鸣。
吓得小雪豹骤然竖起尾巴,瞳孔缩成两道裂缝,喉咙也滚动着低吼。
“啊不是吧言哥?你真会开直升机啊!”刚爬上副驾驶座的贺君卓,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黎星言刚成年就考了直升机私人驾照。
本来只是好奇进驾驶室看看,结果发现这架直升机的型号是自己比较拿手的,甚至他家停机坪就有同型号。
听到这话,其他人连连咋舌。
有钱人的生活,当真是朴实无华。
不过……这儿就有个现成的司机,那还等什么,直接开走得了!
反正荒岛也不用提前申请航线,就让他们反过来给节目组一个教训吧!
一行人摩拳擦掌,斗志满满。
终于有了点用武之地,黎星言心里别提多嘚瑟了,但为了不在媞媞面前显得太过自满,他努力压住上翘的嘴角,扭头最先咨询云媞:“媞媞,要走吗?”
抱着炸毛小雪豹,云媞犹豫数秒,说:“那两个工作人员不见,可能和雪豹妈妈有关。”
*
不知是为了救“可恶”的工作人员,还是为了帮小雪豹找妈妈,或许两者都有。
一行人立刻达成共识,兵分三路。
云媞、班列、明娇娇、马育铭还有小雪豹,去找豹妈妈。叶玄、崔达、苏简、康仔去找失踪的小胖和瘦子。
黎星言、贺君卓、爆爆和小黑留在直升机内,若其他人发生特殊情况,便通过手环定位动身去接人。
这个任务分配,除了黎星言,大家都很满意。
嘴巴瘪到可以挂油瓶的黎小少爷:早知道就不说自己会开直升机了,让我多嘴!让我炫耀!我真的再也不装了!!!
目送他们走出舱门后,黎星言重重叹了口气:“……又帮不上媞媞了。”
哪里需要直升机去救人。他甚至怀疑,媞媞这样分配,只是为了不带上他这个负担。
“言哥你要是怕闲着无聊,可以带我飞一圈呀,我还没坐过直升机呢。”
贺君卓拿起手边的平板,美滋滋地点开,“靠!没电了!”
网瘾犯了似的,他侧身埋
头翻找数据线。
浑然不知另一边,机窗外冒出了个人影。
云媞抓握单吊点,俯视驾驶座的黎星言,语气平和:“我相信你可以完成这个任务的,对吗?”
见他懵懵点头。
她很快跳下,转身离开。
独留满脸通红的黎星言,反复回味、持续亢奋-
小胖和瘦子没有留下线索,深深浅浅的脚步到一片冻土后就消失了。
同样一齐消失的还有那串梅花脚印。
云媞将风干牦牛肉撕成细条,放在雪地上。
小雪豹翕动鼻翼,吃饱后,粉红舌头飞快舔过鼻头,晃着毛绒绒的长尾巴往崖壁奔去。
雪豹擅长攀爬,陡峭岩壁在它们眼中如履平地,纵横交错的灰花岩缝与它们毛发颜色相似,形成天然的障眼法。
只见小雪豹轻松腾跃,四爪死抠凸起石棱,刀尖舞蹈般,优雅又从容地跳进嶙峋的岩壁裂缝,很快隐入。
贪玩的小家伙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家,“私自出逃”一日后,终于想起要回家找妈妈了。
与淡定的云媞和班列相比,明娇娇和马育铭吓得眼都眯了起来。
“太恐怖了……”
近90°的悬崖峭壁,看起来毫无落脚的地方,刃脊上还有浮雪和犬牙倒竖般的冰锥,一旦不慎滚落……
“小雪豹技术应该是过关的吧……”明娇娇整颗心揪着,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应该的应该的,”马育铭面色惨白,嘴上还在安慰别人,“好歹跟豹妈妈学了那么久,不会出啥事的。”
云媞和班列对视一眼,没说话。
尽管在人类眼中,猴子会爬树、豹子会攀岩、老鼠会打洞……动物似乎是天生就会这些技能。
但他们知道,从出生到掌握这些生存能力,是一段漫长而艰辛的历程,野外夭折的幼崽不胜其数,即使成年后,也无法完全保证不会有失误受伤的情况发生。
很快,小雪豹从岩缝钻出,扯着嗓子嗷呜一声。
「妈妈不在!」
云媞打手势,让它待在家里,老实等豹妈妈回家。
也不知看懂没有,小家伙歪着脑袋顿了好久,兀自钻进岩缝。
大家松了口气。
突然,小雪豹闪电一般,猛得俯冲跳上冰岩,嘴里还叼着一只鼠兔。
似乎想将这作为告别礼,送给登门拜访的客人们。
前几步依旧走得自信从容,但或许是嘴里的猎物会挡住视线,小家伙显然还不太适应像妈妈那样负重前行,脚下滑了好几下。
可它还牢牢叼着鼠兔。
最后一跳。
小雪豹全身腾空,在崖上悬置半秒,前爪稳稳扒上冰裂缝。
云媞的瞳孔在强光下骤缩。
那块岩缝正渗着水。
还没来得及反应,小雪豹掌下的冰棱突然断裂。
小雪豹和口中的鼠兔,分成两道灰白毛团,伴着踩塌的冰碎屑,齐齐坠落悬崖。
“啊——”
明娇娇的尖叫声划破长空。
第44章
叶玄等人找到小胖和瘦子时,两人正躲在岩洞抱团取暖。
小胖眼神涣散、浑身虚脱无力,瘦子已经严重失温。
眼看不远处灰蒙一片,浓雾渐起。
叶玄和崔达一人背一个,一行人快步跑回直升机所在地。
暖气调高。
苏简给两人尽力对症下药后,瘦子还在昏睡,小胖神智稍微清醒了些。
原来,这俩人觉得在这里的日子太无聊了。每天吃了看直播,看了直播就睡,睡醒了继续看,导演组那边也不说什么时候去接人。
看云媞他们直播冰钓、打猎等活动,实在精彩有趣,这俩眼馋得紧,所以偷跑出去放放风,为了避免被无人机拍到,他俩特意寻到另一个小冰湖。
一条鱼没钓到,还遇到最近的山头雪崩。
两人避无可避,被雪墙倾倒时的巨大冲击波直接掀翻,差点掩埋。
小胖拼了命爬出来,搀着瘦子挪到背山的岩洞,在饥寒交迫中撑到了现在。
“我、我还以为来的会是导演组……”小胖气若玄虚,“没想到、是你们。”
但也幸好是他们,以导演组的救援速度和狠心程度,恐怕最后即使来人,他俩也冻成冰雕了。
“诶?人没齐吧?”
小胖才反应过来,艰难挪着眼睛四处瞟了一圈,“云媞呢?”
话音未落,黎星言的手环响了。
【选手云媞向您发送了一条定位。】
紧接着是一条语音。
背景声很杂乱,风声呼呼作响,云媞的声音似乎都被吹皱。
“这里悬崖边上,过来。”-
鼠兔掉下悬崖,在岩壁撞得鲜血淋漓,最后消失崖底。
而小雪豹危急关头爆发出强大的生存本能。
它努力用爪子攀住岩缝,还算幸运,掉到一块凸起的悬空岩片上。
“媞媞,你真的要下去吗?”
看着云媞绑好登山绳索,打算攀下救援,明娇娇试图劝阻,“它只不过是……”
一只动物而已,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吗?岩壁是它们的栖息地,都发生了这种意外,更何况是人……
云媞抬眸,眼底的严肃让明娇娇不由心悸。
她自觉咽下嘴边的话,眼眶泛红,声音也带着颤抖,“一定要注意安全。”
沉默数秒,云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会的。”
这次的攀爬与上次找到直升机时的情形有所不同。
上次是低矮雪山,虽有些坡度,但被厚雪覆盖,即使不慎摔下,也能有缓冲。
而这里,悬崖峭壁,犬牙交错的风化花岗岩,处处都埋着陷阱,一旦失手,恐怕只会粉身碎骨、尸首异处。
云媞没有让班列跟着,而是将绑在身上的备用绳索另一头交给他,自己独自下崖。
她每一步都下得格外谨慎,最后安全降到岩片。
看脚感,还算结实。
小雪豹趴在风口下方,眨着湿漉漉的圆眼,声音微弱得像小婴儿一般,奶声奶气。
见云媞下来,它显然愣了半晌,随即嗷呜翻了个面,想拖起沉重的身体,挪到她身边。
“别动!”
云媞蹙眉,压低身子缓缓蹲下。
手掌在小雪豹毛绒绒的躯干上从头摸到尾。
内脏和关键骨骼并无大碍。
爪垫擦伤、尺骨摔裂,幼崽仍有极大痊愈几率,但若是坠崖导致内脏出血,这将会成为致命重伤。
母豹也会通过嗅闻判断存活率,受伤太重时则将幼崽狠心遗弃。
云媞提起的心脏猛得松了口气。
“小家伙,运气不错。”
说着,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小雪豹舒服地眯起眼,在她掌心打起呼噜。
想用血肉绽开的爪垫开个花,但又疼得立即蜷缩起来。
爪垫想来是刚才慌乱寻找落脚点时,被岩壁磨破的。
尽管看起来有些吓人,但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的伤势,便不需要进行人为干预,现在只要找到豹妈妈。
母豹常用舌面倒刺剔除伤口的碎石沙砾,而唾液中的溶菌酶,可抑制大多数常见雪山病菌。
云媞将一块干净毛毯铺平,搂起小雪豹。
似乎也知道眼前这位“奇怪又喜欢的人类女孩”,要带自己去找妈妈,它不吵不闹地躺在毛毯上,任由她将自己裹成粽子,偶尔有地方扎紧了,才哼唧几声以示抗议。
包好后,云媞摸摸它的脑袋,正要塞进怀中。
崖顶突然传来几声惊叫。
“姐姐/媞媞/媞妹!小心!”
几乎同时,一道疾风从耳边掠过,云媞反应极快,抱紧怀里的小雪豹侧身躺倒。
微微抬眸,伴随利爪的寒光,身下岩片轰然一颤。
一只成年雪豹堵在风口,庞然大物般
的身躯将日光遮蔽在外,那双灰棕色的眸子正虎视眈眈地俯视着她。
闻到云媞身上熟悉的血腥味,雪豹勃然大怒,仰天嘶吼一声。
听起来远不如狮子老虎那般有气魄,甚至还有着与气势不符的滑稽。
但云媞笑不出来。
她能察觉到身下岩层不堪重负的呻吟。
「咋听见我妈说让漂亮姐姐给我陪葬呢,我寻思我也没洗呀……」
小雪豹一脸茫然地探出脑袋,那股血腥气愈重。
母豹误以为是云媞猎伤自家崽子,又吼了一声,大有报仇雪恨之势。
云媞暗自握紧绳索,另一只手覆上军刀。
她绝不会率先出手,但如果成年雪豹穷追不舍,她只能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就在这时,小雪豹倏地从云媞怀中跳下,挡在她身前,「妈妈!她不是坏人!她是来救我的!」
叽叽叫着,浑然不顾受伤的肉垫,它又呼呼往地上拍了几下。
母豹警惕地瞥视云媞,下一秒,便将小崽子叼进口中,舔了舔它受伤的肉垫,随后迅速扭身跳出岩缝。
只见它尾尖扫雪,掌垫利爪精准卡进冰蚀槽,在同色系页岩的掩护下,如魅影般眨眼没了身影。
云媞静静望着,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花豹妈妈。
按了按隐隐酸涩的眼角,歇了一分钟,她轻拽绳索,提醒上面的人,自己即将原路返回。
风越来越大。
登山绳在崖壁上左右摇摆,连带着云媞也跟着晃荡。
担心主绳的锁扣松动,班列将备用绳在自己手腕缠了好几圈。
“怎么回事儿啊,这天气看起来越来越糟糕了!”明娇娇急得不行。
悬崖下面像一个天然盆地,风力下沉后积聚。
连马育铭这样的壮汉站在崖上平地,也被狂风吹得脚步虚晃。
崖底深不可测,浓雾弥漫空中,而云媞就这么攀着一根松垮的细绳,像钟摆一样荡来荡去。
看起来触目惊心。
班列的脸色似乎比这天气更阴沉。
霎时,他耳尖微动,若有所感抬头。
“快看!”
马育铭指着天空大喊,“那是不是节目组的直升机?!”
正惊讶着,伴随螺旋桨的气流与引擎轰鸣,直升机已悬停头顶。
舱门大开,数十米的绞盘钢索倾泻垂下。
“快点!”
叶玄紧抓扶手,挥手示意。
新的暴风雪即将来临,而眼下并没有适合直升机降落的选址。
他们只能采取空中救援的方式尽快离开这里,否则不知道又要被困在雪山多久。
明娇娇和马育铭呆站着,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崖下,云媞用嘴咬掉碍事的手套,解开登山绳。
干净利落地纵身一跃,稳稳抓住索降。
不知为何,机身似乎倾斜了一瞬,但很快再次趋于平稳。
绞盘吊运如一座空中梯子,云媞用手交替抓握上升器攀爬。
经过班列他们时,她冷静地说:“我先上,你们赶紧跟上。”
直升机启动了抗摆动模式,钢索呈螺旋状缓慢收缩。
在快接近舱门时,云媞手上发力,蹬腿轻松跳入舱内。
叶玄伸出的手落空后虚握成拳。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他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迅速撇开目光,一言不发地继续放绳。
“我、我不敢……”
明娇娇欲哭无泪,要她自己爬上去,这和悬崖攀岩有什么区别。
她摇着头后退几步,连绳都不敢碰。
钢索有自动升降功能,下面的人套入双人吊带后,按下控制盒便可自动收卷。
云媞是因为人在崖壁,没有环套的空间,而且她爬得比自动升降更快。
明娇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也要独自攀爬。
她眼巴巴地望向班列,希望他能带自己一起。
“别想了,”班列一脸冷漠,径直扯过她的手腕上前,“我不会像姐姐那样护着你,要么你自己上去,要么你就一个人在这儿待着。”
他将绳索递到她手边,尽管面前的漂亮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班列面上依旧没有丝毫松动。
“我警告你,不要再连累姐姐。”
听到这句话,明娇娇一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班列不留情面的眼神是那样真实。
骤风再起,眼看头顶天色突变。
她陡然止住泪,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水痕,咬着牙攀上绳索。
马育铭迅速帮她按上索扣,安慰道:“娇娇别怕啊,叶哥会拉你上去的。”
光是手脚扒住钢索,明娇娇就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
她能感觉到自己正在缓缓上升,偷偷瞥了眼脚下。
身体悬空,下面是白茫茫的雪地,打个滚,旁边就是绝壁深渊。
大脑嗡得一声,明娇娇将钢索抱得更紧,但奇怪的是,起初那种未知恐惧几乎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
在即将到顶时,她忍不住对着眼边的无人机大喊:“去你的明青阳!你给我等着吧!”
说罢,她低头,朝雪地上的黑色身影继续喊:“去你的班列!你这人太差劲了!”
最后一米。
叶玄直接拽着明娇娇的手臂,拉入机舱。
替她解扣时,明娇娇红着眼望向云媞,小嘴一撇,委屈巴巴地说:“……我爱你,媞媞。”
最后,赶在风雪来临之前,所有人顺利会师。
云媞靠坐窗边。
崖边某块岩壁耸动,一大一小的灰白身影站在凸起的岩缝上。
小鸟般的叽叽叫声涌入耳内,随着胸腔发力,雪豹幼崽肉乎乎的小身子像鸡毛掸子一样抖来抖去。
母豹安静站在身侧,时不时低头替它舔舔毛。
「再见!人!」
直升机在低空盘旋一圈,冲破云霄,飞离雪域上空。
身后,电闪雷鸣,雪雾密布——
作者有话说:下章开启草原地图!好激动…(猜猜会发生什么!!!)
第45章
【啊啊啊啊云媞你够了!不要再做些特效式高难度的举动了啊!麻麻真的害怕了!球球节目组一定要善待我们的媞宝补药让她出事啊555】
【节目组:我已经很努力想做个好人了,奈何你媞实在是凭一己之力拉高节目的分级……以前是18岁以下禁止观看,现在年龄限制调高到了21岁!】
【没人夸夸明娇娇吗?感觉她现在变得比以前勇敢多了诶,老实说要我自己,估计也不敢上】
【姐控班列真的是除了云媞,不给任何人好脸色看……好好奇他俩到底是不是真姐弟?还有,明青阳是谁?@明娇娇】
【我觉得变化最大的还是黎小少爷哈哈哈哈,刚才到底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一边哭一边冷脸操作控制台的样子啊,又娇又酷的,嗯我的XP狠狠动了!!!疯狂舔屏!!!!!】
【黎少爷估计也没有想到,第一次领到老婆给的任务,兴冲冲开直升机过去想装装叉,结果就看到老婆挂在悬崖峭壁上荡秋千的场景吧,想象一下我都要吓懵……】
【but我还是更欣赏他刚开始对云媞不屑一顾大放厥词的死装样(狗头保命】
……
抱着平板,贺君卓和坐在前后排的崔达他们一起回看直播切片,几人被弹幕笑得前俯后仰。
不约而同看向驾驶室里坐立难安的黎机长。
嗯,很形象。
不过这些弹幕还是挺仁慈的。
不仅大夸特夸云媞、叶玄、班列和崔达这种主力军,对其他人也一碗水端平,就连内向寡言的康仔,也被夸“省心到像不存在似的”。
当然,这是因为他们已经错过了开播之初,弹幕对骂到腥风血雨的阶段。
一起扛到现在,观众对留下来的十位选手们自带滤镜,几乎将这档求生节目当团综看了。
只要不太犯蠢,拖团队后腿,主要是拖云媞后腿,大家基本都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不过,云媞对这些没有兴趣,她只在意自己的一亿奖金什么时候才能到手。
直升机抵达山地上空。
高度位置及风向稳定,自动悬停系统开启。
小胖和瘦子已恢复得差不多,尽管黎星言开得挺好,但他们也不放心将自己的工作全权交给选手。
黎星言被顺理成章换下。
他老早就坐不住了。
时不时盯着后边唯一的空座——就在云媞旁边。
爆爆和小黑盘在上面。
本来刚开始班列和叶玄打算“图方便”坐在这儿,但先被这俩小家伙占了,见人来,它们也没有丝毫要让座的意思。
现在,黎星言刚打开驾驶室舱门,一猴一蛇跟收到指令解锁似的,瞬间腾
出位置。
「粑粑!窝们不辱使命!顺利完成任务!」
俩小家伙可精了,自从听到黎星言说可以带它们回国的风声后,对便宜爹越发殷勤“孝顺”。
管它黑爹白爹,能让它们安心待在麻麻身边的,就是好爹!
“咦黎小少爷,你这教得也太好了,”马育铭连连咋舌,“难怪它们刚才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敢情是在帮你占座啊!”
云媞正闭目养神,没有任何反应。
除了班列依旧黑脸,其他人都笑而不语。
“现在到了山地,”崔达半开玩笑地说,“可以找片空地停下,把这俩小家伙送回去了。”
爆爆愤怒地跳到黎星言肩上,朝崔达骂骂咧咧。小黑也竖着绿瞳,咝咝吐信子。
那架势,唬得崔达哑口无言。
一直知道爆爆和小黑挺通人性,但现在这么一看,哪里只是通人性,简直完全听得懂人话!
贺君卓“嗐”了一声,“你说你惹它们做什么,那可都是媞姐亲自带出来的兵。”
此话一出,大家心照不宣笑了。
对一猴一蛇的实力又重新有了具象化理解。
那边热闹得紧,这边云媞闭眼休憩、岁月静好。
黎星言扭头瞪了贺君卓一眼,随后用手势示意其他人安静些。
很快,大家不说话了,休息的休息,看直播的继续看直播。
黎星言紧蹙的眉头松了下来,默默盯着云媞的侧脸看来看去,怎么看都觉得喜欢得要命。
虽然媞媞没有空夸自己圆满完成任务,但只要他们每天都能平安待在一起,那就已经足够圆满。
抿了抿唇,他抬手,将云媞头顶的暖风风速调小,用掌心感受了一下舒适度。
然后抱住腿上的爆爆,不让它再动来动去打扰云媞睡觉。
做完这些,他终于消停下来,屁股往旁边挪了挪,闻着身边人淡淡的雪泥味,安心闭上眼。
旁边,女孩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呼吸渐渐绵长。
-
几个小时后,直升机悬停在稀树草原上空。
【《生存者游戏》节目组:您已开启荒原地图,所有选手将通过跳伞方式投放。请注意:此地图不限时,率先找到节目组提前放置的冠军奖杯,则视作游戏通关,将获得最终的一亿奖金,其他选手累积奖励清零。祝您旅途愉快,赛出精彩!】
跳伞投放、寻找奖杯,意味着大家不再被强行捆绑。
像云媞、叶玄、班列这种有实力的,完全可以在抵达地面后独自行动。
见大家神色各异,瘦子忍不住说:“一般集中跳伞,降落的地点不会相差太远,你们其实可以通过手环定位汇合。”
死节目组到现在了,还在试图挑拨离间。
而瘦子和亿万观众想的一样,他更喜欢看大家集体行动,更何况,自己的命也是他们救的。
顶着被开除的风险,他透露道:奖杯可能被放置在草原腹地。
当下雨季即将来临,动物大迁徙的高峰期,草原腹地危险重重。像黎星言、明娇娇这种毫无自保能力的,落单就等于狼……额,兔入虎口。
不过,节目组有在跳伞区域附近设置住处,无意争夺奖金的选手,可以在此歇脚。
也算是有些“人性”了。
听完瘦子和小胖的提醒,崔达当即大大咧咧表示“不管大家降落到哪儿,只要发了定位,他都会去寻人”。
听到这话,没有跳过伞的明娇娇、苏简还有马育铭等人,松了一口气。
黎星言偷偷看向云媞,她的表情依旧平静,没有表态。
叶玄和班列也是如此。
……
草原午间地面温度高达三十多度。
提前将身上厚实的衣物褪下后,按照小胖点名顺序,黎星言、明娇娇、苏简等人最先跳,班列、叶玄、云媞最后跳。
在一片惶恐中,舱门滑开。
强大气流陡然掀起金属地板上的砂砾,风迷住了眼。
不破不立。
明娇娇紧闭眼睛,用“豁出去了”的架势,尖叫着跳下。
其他人陆续跟上。
百米高空,炸开五颜六色的大伞。
伞绳切开风的纹路,涡流在尼龙布面绽开花儿的褶皱。
远近相宜,很是壮观。
俯视那些伞花飘落在茫茫青草地,直至变成小点,瘦子慨叹:“你是故意这样排序的吧?”
让容易拖后腿的先跳,给他们足够反应的时间。让实力超群的在后,怕他们一下到地面,就利用时间差将其他人抛之脑后。
小胖不语。
“你是不放心他们的团魂,还是……”
瘦子蹬直腿,伸了个懒腰,“也开始想绑紧他们的团魂?”
*
稀树草原。
顾名思义,树木较为稀少。
在如此广袤的草原,黎星言和明娇娇竟先后落到并排的两棵树上,伞绳挂到了枝桠。
离地面五六米的距离,动也不能动,下也不敢下。
“太倒霉了!”明娇娇委屈嘀咕,“怎么偏偏卡在了树上,还和这弱鸡少爷一起。”
这下好了,谁也救不了谁。
黎星言一听不干了,“你当谁愿意待你旁边似的,我是弱鸡咋了,你很厉害吗?”
弱鸡见弱鸡,两眼放激光。两人杠上了,谁也不肯先搬救援。
“媞媞要是来了,肯定会先救我!”黎星言其实心里没谱,但不肯落人下风。
“那你有本事给媞媞发定位啊,”明娇娇满脸不屑,“让媞媞看看你现在这幅蠢蛋样。”
像烤架上旋转的烤鸭似的,死了嘴是硬的。
“激我是吧?诶,我才不会上当。你等着,我自己能想办法下去!”
小黑缓缓从背包里钻出来。
它有点不适应跳伞的坠感,浆糊脑袋刚清醒些。
见便宜爹要下树,呲着个尖牙就开始咬伞绳。
“笨蛋小黑!你做什么!”
感受到绳索不堪重负地开始摇晃,黎星言大叫:“咬断了是想让我直接摔死吗!”
小黑呆呆愣住,掩饰心虚般,用蛇尾卷住隐隐脱线的绳索裂口。
笨蛋人养笨蛋蛇。
明娇娇嗤笑一声,将目光移向别处。
不远处,贺君卓和苏简已经汇合,在地面。
很快,他们注意到挂在树上的黎星言和明娇娇。
“嚯!”贺君卓夸张地跳起来,“好神奇的树,竟然结出了两条人!”
关键树上这俩人安静如鸡,跟哑巴似的。
要不是他天生高瞻远瞩、喜欢仰望星空,说不准径直从这儿路过,都发现不了他们。
不过,发现了也没辙,贺君卓和苏简都没有爬上树救人的能力。
苏简笑着摇头,分别给崔达、云媞、叶玄发送了实时定位。
最先赶来的是马育铭和康仔。
然后才是崔达。
崔达虽爬树不像云媞那样能直冲云霄,但三五米是没问题的。
轻松救下黎星言和明娇娇后,七人并排坐在树下,等其他三人到来。
“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七个葫芦娃?爷爷爷爷!”
贺君卓捏着嗓子,尖声尖气地喊:“云媞爷爷!叶玄爷爷!班列爷爷!快来!你们都是我大爷!”
笑笑闹闹,半小时过去。
风吹草地卷起阵阵热浪,低矮的伞刺树上秃鹫飞走一波又一波,除了他们,四周没有半个人影。
大家笑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怎么不笑了,是不开心吗[菜狗]
第46章
云媞掉进了一口湖里。
她不会控制降落伞的方向,蹬腿、手拽、扭身,像一只被毛线球戏耍的小猫,把自己缠成一团。
最后降落的地点,与脑中路线南辕北辙。
幸好她提前打开背包甩到了岸上,不然爆爆也得变成落汤猴。
和大多数猫科动物一样,花豹虽擅长游泳、潜水捕鱼的能力极强,但它们并不喜欢水。
被水浸透的感觉,更是糟糕。
云媞满脸不爽地爬出湖面。
手环已经黑屏,可能是不小心砸到什么,电子屏幕碎了一道裂痕。
她蹙眉,摘下后扔进包里。
再抬头时,草浪翻涌,头顶盘旋的几台无人机瞬间不见踪迹。
血橙色的天穹,辽阔而沉寂。
太熟悉了。
每一缕风,每一株草,每一片云,都和记忆中的塞伦盖蒂渐渐重合。
爆爆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倏地抱住云媞小腿,不安嘶叫。
云媞沉眸,将爆爆拎到肩上。
循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内心指引,她在苍茫草原上狂奔起来。
不远处,金合欢树孤傲的伞形剪影刺破天际,枝叶在风中碎成千万片银绿的光斑。
乳燕投林般,她噌得蹿入树冠。
灰绿色羽状复叶的边缘锋利如刀刃,掠过皮肤时,留下细密的刺痛。
云媞却浑然不觉。
她静静抱着树干,泪水落了满面。
这就是她在塞伦盖蒂的那棵金合欢树。
她敢肯定-
就在崔达准备带着大家,去寻找小胖所说的节目组安排的落脚点时,叶玄和班列从两个方向,一前一后跑来。
原来他们各自都遇到一些突发状况。
叶玄掉进沼泽地,差点被鳄鱼吞入口中,班列碰到狮群觅食,躲在草丛里半晌才敢潜走。
听完他们三言两语的简短解释,其他人突然觉得自己已经算非常好运了。
“你们差点失去的只是生命,而我们失去的是两名挚友啊!”
贺君卓抱着叶玄哇哇大哭:“叶哥,还好你只是险些被巨鳄咬死,而不是真打算丢下我们跑掉!”
说罢,又要去抱班列,但被对方无情推开。
叶玄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虽然的确可能……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独自去寻找奖杯。
但不知为何,想起大家这么多天来的点点滴滴,又不受控制地折返了。
至于班列,他只是单纯觉得姐姐会来,所以才选择“归队”。
而且……他发现这里似乎不太对劲,急迫地想要和云媞确认。
一行人又等了半小时。
云媞依旧没出现,手环也联系不上。
大家面上都无指责或怀疑,只有担忧。
万一云媞也遇到了像叶玄和班列那样危机的情况,该怎么办?
退一万步说,即使她决定独行,大家也都能理解,甚至双手双脚赞成。
因为她本就有这个实力。
只要她能平安,就好。
眼看天色渐暗,叶玄当机立断,决定先找到安顿的住处,再详细考虑后续寻人计划。
如果云媞的手环联系得上,届时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若联系不上,一直干等着也无济于事。
所有人都知道,眼下只能暂时这样。
黎星言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跟上。
小胖和瘦子所言不虚。
节目组安置的住处就在跳伞圈边缘。
类似于景区民宿,一层几间房,厅内四面落地窗,入目风光与大自然完美融合。
阁楼上是透明吊顶,夜晚躺在柔软的榻榻米上,便可将满天星空尽收眼底。
更重要的是,他们录制之初上缴寄存的手机,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有信号!上得了网!
一开机,上百条信息接续不断地弹出。
朋友家人的关心、几百年不联系的老同学突如其来的问候、社交平台暴涨的粉丝量、各媒体博主的采访邀约……
马育铭一脸茫然地抬头,“我老婆说有人匿名帮付了后续手术费……”
“靠!之前欠我几年钱装死不还的叼毛同事,竟然主动把钱转给我了!”贺君卓猛拍大腿,“还有那老登前领导,是转性了吗?居然跟我道歉?”
明娇娇也收到经纪人发来的各种影视综艺邀约,她没有点开,而是直接在联系人栏搜“狗贼”,弹出了明青阳的聊天框。
「娇娇,注意安全。有时,认输并不可耻。」
“去你大爷的!”明娇娇不知不觉用黎星言的语调,嫌弃地低声咒骂道。
班列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不多,微信好友屈指可数。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富婆”,给他发了条消息:「恭喜,终于找到了你真正的姐姐。以后还会叫我姐姐吗?」
班列面无表情地点了“删除该联系人”。
……
每个人都低头抱着手机,键盘敲得飞快。
黎星言却如坐针毡。
他仍捣鼓着手环,不厌其烦地反复向云媞发送定位,拨出的语音通话也被对方一遍又一遍地“拒接”。
这时,他灵光乍现,拿起手机。
点开《生存者游戏》直播间。
「查看云媞个人直播间回放」
女孩刚从水里钻出来,薄款冲锋衣已被浸透。
她脱下后随意系在腰间,里面只穿了一件军绿色背心,并不透色。
弹幕却像疯了一样,一时间霸满屏幕。
【啊啊啊啊啊老婆!!!脸长得好看就算了!手长腿长也算了!身材怎么也这么顶!呲溜呲溜受不了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喝中药调理一下了,总是直女也不是个事啊】
【《哇姐姐你的肩好宽呀》《这里是肌肉吗我都没有耶》《你身上好有女人味啊》《你要来我家吃饭吗我做饭很好吃噢》《我不会喝酒啊一瓶就醉》《你真的要走吗我一个人会害怕》《累了吗要不要来床上躺躺很软的哦》《哇你的手好好看啊可以摸一下嘛》】
【对不起姐姐,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黄心.jpg)】
【人之常情。】
隐隐有几条提到了黎星言,都在磕女A男O的CP,但他当下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看。
视频中,云媞将手环塞进背包,抱着爆爆走了没几步,只听见小猴扯着尖锐的嗓子叫着,随后便黑了屏。
和屏幕反应相同,黎星言也是满脸问号。
“诶?怎么回事?”
明娇娇陡然冒出的声音,吓了黎星言一跳。
扭头一看,大家不知何时全都围站在他身后。
“再重放一遍。”叶玄沉声道。
这命令的语气,要是以前,黎星言肯定会不留情面地怼回去。
但现在,他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妥。或者说,他一心只有“快点找到媞媞”这个念头。
重看了一遍。
竟是黎星言最先发现端倪。
他对镜头一向敏感,视频最后的一分二十秒与最后一秒,是同样的拍摄角度和取景。
云媞大步向前走的背影,裤脚还淌着水。
但是……
“这儿怎么突然多了一棵树?”
指着左上角那棵掉帧突现的金合欢树,黎星言蹙眉道。
其他人闻言,全都凑上去看个仔细。
班列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掩饰般,他后退几步,端起手边的水杯。
杯壁挡住了面部表情,而他的视线仍死死盯着那棵异常眼熟的金合欢-
夜晚,骤雨忽降。
骇人的闪电划破天际,劈开空气中的黏稠。
班列留了张字条说独自去找云媞。
发现这张字条后,黎星言也坐不住了,说什么都要出门寻人。
出于安全考虑,叶玄拦住了他。
两人发生激烈争执。
“你一直拦着我做什么!”黎星言急得口无遮拦,“媞媞消失了是正合你意吗?又少了一个劲敌,你就可以夺得冠军了是吗?”
此话一出,气温霎时降至冰点。
正在劝架的其他人当即噤声。
叶玄眼眸暗淡一瞬,很快又气笑了,“夜晚、雨天,草原几乎都是夜行动物,你觉得你是能找到云媞,还是能躲避猛兽袭击?”
一个异想天开的金贵少爷,以为光凭一腔热血,就能像此前几十年那样顺风顺水、心想事成吗?
“可是媞媞已经失踪了
十个小时,那么多无人机都拍不到她,她能去哪儿……”
看着焦虑到完全无法正常思考的黎星言,叶玄冷静地说:“不管她在哪儿,你现在贸然行动只会给大家徒增麻烦。云媞如果没出事,她就一定能够保护好自己。”
“那如果……”
黎星言喉头一哽,后面那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权衡利弊之下,现在寻人并不是好时机。
可是他没有办法去拿媞媞权衡利弊。
两人同时沉默。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劝谁。
整个屋子被压抑的低气压所笼罩。
另一边。
寒气从地底渗出,露水凝成冰晶缀满草尖。
云媞将睡袋卡在大树的枝干间,身姿轻盈地钻进去,然后再把软乎乎的爆爆抱到怀里。
瓢泼大雨打在合金欢茂密的树冠上,淅淅沥沥,形成天然白噪音。
却没有一滴水珠渗下来。
金合欢的庇护,总是沉静而强大。
云媞幸福地喟叹一声,身心全然松懈下来。
意识很快迷蒙。
在大脑彻底停止运作之前,云媞面带笑意地想:什么都别管,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去找那群笨蛋吧。
特别是黎星言,那个爱哭的笨蛋。
仿佛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祥和、安宁。
没有任何人类的干扰。
直到一道尖细的猴鸣撕裂耳膜。
云媞猝然清醒。
一瞬间,树叶摩挲、风吹草动、百里外角马群横渡河口、狮群撕扯猎物的咀嚼……
目光所及,万籁之声,带着泥土和鲜血的腥甜,蜂拥而至。
所有感官似乎放大百倍。
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头顶的猴叫撕心裂肺,像撞鬼了似的。
云媞皱起眉头,“爆爆!”
一开口却是豹子的低吼。
爆爆吓得直蹿数米高,死死抱着树干,藏在枝叶中的身子抖得厉害。
云媞后知后觉,倏地从树冠一跃而下。
黄色闪电般掠过草原。
这是不属于人类该有的速度。
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但她还是找到昨天那口湖。
踌躇不决地探出脑袋。
金棕色的皮毛,空心玫瑰状的乌黑环斑,伏低时凸起的肩胛骨……
云媞直直盯着湖面,那双金瞳边缘泛出冰冷的铜绿,随着她眯眼的动作,湖中倒影里,猛兽的瞳孔也收缩成竖线。
余光中,爆爆局促不安地蜷缩身子,双腿乖乖并拢,蹲在离她数十米的地方。
露出一副想亲近又不敢靠近的委屈模样。
深吸一口气,云媞仰躺在地上。
干燥的风裹挟着土粒,在脖颈间鬃毛磨出粗粝的触感,连呼吸都似吸入了稀树草原滚烫的热浪。
……
靠,竟然又变成花豹了——
作者有话说:冒泡[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47章
「你是我麻麻吗?」
爆爆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小声叫道。
它明明闻到了专属于麻麻的味道,可……
「麻麻怎么会变成雪豹(黄皮肤版)?」
说不出是茫然还是无奈,重回豹身的云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
她怏怏地趴在草丛中,“傻崽,这叫花豹,不是雪豹黄皮肤版。”
不过,还能自称爆爆的“麻麻”吗?
她现在是个刚成年的单身花豹,整个稀树草原,就没有见过花豹带猴崽的先例。
郁闷不过片刻,云媞想通了。
无论做豹还是做人,都不耽误她活得精彩。
用了几十分钟,让爆爆逐渐接受她的“新皮肤”后,云媞俯下身,将猴崽驮到自己背上。
“饿了吧?麻麻带你觅食去!”
草原的气味是视觉的延伸。
正午阳光穿透尘埃,腐草蒸腾的酸涩漫成一片昏黄的雾,混合着疣猪粪便的腥臊,在鼻腔里泼出一幅斑驳的油画。
远处,上万只角马的蹄子末过草甸,如一条蜿蜒的黑色河流,在地平线上涌动。
重操旧业,云媞的业务水平不仅没有生疏,反而因为学会运用人类思维而越发高效。
以前,花豹惯用伏击战,匍匐潜行,小心翼翼靠近落单目标,再突然从后背发动致命一击。
现在,她竟开始指挥爆爆声东击西,直接从正面扑杀。
交手不过一瞬,一只瞪羚便手到擒来。
将猎物拖上树,冒着热气的鲜血顺着枝桠滴进睡袋,里面还有作为人类的她所穿的衣物。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变成人。
眼不见心不烦,云媞直接将衣服连着睡袋,一齐扔到下面的树杈上。
爆爆已经开吃了。
它是杂食动物,偶尔也吃点肉。
但它还小,吃了没两口就停下,眼巴巴地望向云媞。
「麻麻,你吃!」
云媞嗷呜张大嘴,用尖锐的獠牙撕扯猎物的筋肉,嚼吧嚼吧。
……呕!
血腥气溢满口腔,没有经过任何加工处理的白肉味同嚼蜡。
她竟感觉不到食用生肉的快感了!
看着血肉模糊的动物内脏,甚至隐隐有点反胃。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做不了人,也回不去豹。
可肚子却咕噜咕噜地叫。
忍着不适,云媞生生扯下两块没有沾血的肉,直接吞进肚子。
不远处,一只胡狼伸长脖子,竖着两只尖尖的耳朵,直往这边张望。
作为草原蹭饭大王,胡狼常游走在各大顶级猎食者的争夺战外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观战助威。
特别是在狮子/花豹/鬣狗,任意一方捕猎成功后,冷不丁仰天长啸几声,以此通风报信,提醒它们的死对头过来抢食。
它们打得越激烈,胡狼越有坐收渔翁之利的几率。
不过,像云媞这样早早就把猎物拖上树,胡狼自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可能,用不了多久便会灰溜溜地离开。
看了眼难以下咽的食物,再看向望眼欲穿的胡狼,云媞将瞪羚扔下树。
当然,胡狼不会蠢到跑来树下抢食,毕竟花豹这种“狡黠”的顶级掠食者,最擅长的就是从高处扑杀。
云媞跃下树冠,叼起瞪羚的后脖颈,大摇大摆走向胡狼。
对方咻地跑开,站在离她数十米的地方,默默观察。
云媞没有管它,把剩下的猎物丢在这儿后,又跳回树上。
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趴在树梢打起盹儿。
爆爆蹲在云媞的背上,替她梳毛抓虱子。
胡狼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静默片刻。
确认这只花豹不是在给自己下套,只是单纯脑子有病后,它飞速叼起瞪羚,在鬣狗群寻味赶到之前逃之夭夭。
接下来的两天,依旧如此。
除了需要克服心理障碍吞食生肉以外,云媞再一次很好地适应了这里的生存环境。
时不时带爆爆去别的领地采摘浆果,躺在湖边翻着肚皮晒太阳……还有那只胡狼,自从捡了一次漏后,每天都要来树下蹲守好几趟。
跟以前的斑斑一样,恬不知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和塞伦盖蒂一样熟悉,为什么那棵金合欢树会出现在书里的世界,为什么自己突然又变成了花豹。
但云媞没有太过纠结,反正日子依旧如鱼得水。
这两天,她还碰到过叶玄他们,开着一辆敞篷吉普车到处寻找自己。
叶玄、崔达、明娇娇、贺君卓,还有一言不发、眼眶红得不像话的黎星言。
没有见到班列。云媞心想,说不定他也变成了斑鬣狗。
每个人面上都很沉重焦灼,不停喊着她的名字。
云媞……媞媞……媞姐……媞妹……
各喊各的,互不干扰。
这叫魂场景,在云媞看来,莫名有些滑稽。
她一直躲在暗处,始终没有露面。
不过即使露面了,他们也不认识她。
万一起冲突,叶
玄那玩意儿把自己刀了就得不偿失了。
就是可惜了那一亿奖金,到手的鸭子竟然飞了。
最后看了眼黎星言,他垂着脑袋,魂不守舍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什么。
就当从未遇见过吧。
云媞转身,与他们背道而驰。
那一边,黎星言如有所感地回头。
一道黄黑相交的身影,在草丛中若隐若现。
是一只花豹。
黎星言眸光微闪。
……可他明明感知到了媞媞的气息-
黄昏。
地平线裂开细缝,橙红与靛蓝的霞光泼洒在无垠的绿野上。
金合欢树轮廓形成孤独的黑色剪影。
黎星言浑身酸痛得几乎直不起身,豆大的汗滴浸湿发尾,黏糊糊地耷在额上。
他没有心思去整理发型,而是死死盯着那棵金合欢树,脚步越走越快,直至踉跄地狂奔起来。
茎杆交错着两节齐人高的分枝,然后是左比右茂密圆满的伞状树冠……
反复与视频中的大致轮廓进行对比后,黎星言仰着头,眼角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终于找到这棵树了。
终于。
他们这两日几乎每隔一小时,就会开车沿着跳伞圈寻找,一圈一圈地扩大范围。
期间,遇到了云媞消失前掉落的那片湖,找到了被割烂的伞绳碎片,见到了猴面包树、刺棘树、棕榈树。
可就像鬼打墙似的,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那棵金合欢树。
实在难以忍受坐以待毙的煎熬,黎星言决定自己独自去寻找。
踩上湿软的腐殖层,每一步都像陷入温热的沼泽,草根纠缠脚踝,似乎在奋力阻拦他。
可越是这样,黎星言越要闷头往前走。
无数次地跌倒,身上沾满污秽,脚步重到抬不起来,像苦行僧一样,除了喝水、咬口压缩干粮,他不敢有半分钟的停歇。
他一定会找到媞媞……
一定。
即使她真的消失在了这片土地。
他也不会离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重重吐出一口气,黎星言用手背胡乱抹了把眼睛,再看时,才恍然发现树杈上卡着什么东西。
隐隐有些眼熟。
他脱下背包,径直扔到地上。
随后卷起袖口,学着印象中别人爬树时的模样,双手抱树,双腿夹住树干,利用蹬腿时的推力将身子往上送。
这是黎小少爷长这么大第一次爬树,有些狼狈,但好在他长得高,蹬了几下就够到了枝桠。
艰难伸直手臂,抓住那个东西。
撩开的瞬间,压在下面的军绿色背心和黑色工装裤露了出来。
沾满了血。
这是云媞的衣物。
云媞的睡袋。
睡袋里还装着她的救援背包。
脑子嗡得一下炸开,耳膜划出尖锐的异响。
生理性耳鸣让黎星言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剩胸腔急促的心跳在骤然停止时迸出的碎裂。
黎星言瞬间卸了力,直直从树梢翻落下去。
身体飞速下坠,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
像一湖死水。
这时,一道黄色闪电急遽奔来。
长尾卷住黎星言的身体,顺力甩到背上。
如一面温热又柔软的毛毯,将他紧紧包裹住。
"你不要命了!”云媞怒道。
猛兽的低吼,将黎星言从巨大的悲痛中硬生生拽出来。
一只雌性花豹近在咫尺,甚至能感觉到它鼻息间的呼吸。
与憨厚老实的嘤嘤怪猎豹不同,成年花豹的长相算不上“萌”,它们高贵、优雅、阴郁、冷漠,总之,并不属于亲人的猫科动物范畴。
更何况这么近的距离直视,一股不怒而威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黎星言撑着手肘,屁股倏地后挪几下。
下一秒,他眼睫轻颤,突然从口袋中掏出军刀,拼了命似的朝花豹乱挥。
这里是花豹的领地。
那棵金合欢树是它的温床。
树上挂着沾满鲜血的衣物。
而它,眼前这只花豹,身上有媞媞的气息。
“是你吃了媞媞?!”
少年眼眶通红,泪水断了线似的,几乎将整片草原氤氲出雾气。
“我要杀了你!”
可他怎么杀得了花豹,以他的速度和力量,连花豹的皮毛都碰不到。
少年踉跄跪倒在草地,垂下脑袋,肩头难以抑制地耸动。
“你把我也、吃了吧。”他的声音绝望而悲怆,明明是完整的一句话,却被割得七零八落。
云媞努力从他的呜咽中,拼凑出来。
他在说——
“这样、我、我还可以继续和……和媞媞在一起……”
第48章
想象中皮肉分离的撕扯感并未来临。
黎星言茫然抬头。
眼角一滴泪重重坠落。
花豹蹲坐在他面前半米的距离,丝毫没有想要发起攻击的意图。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上挑,瞳孔缩成一条竖线,莫名透出一丝无奈。
黎星言试探性抬手,将军刀往前递上一寸,对方就慢悠悠地后撤一寸。
不恐慌、也不反击,似乎知道他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顾不得思考花豹这一不符合猛兽习性的人性化举动,黎星言愤怒起身。
明晃晃的挑衅!这个害死媞媞的凶手,今天不是它活就是我亡!
他攥紧刀柄,一鼓作气狠狠刺去。
这时,一道尖锐的猴叫猝然响起。
紧接着是急遽奔来的熟悉身影。
“爆爆?!”
手上的短刀倏地落地。
黎星言赶忙将蹲在自己和花豹中间的猴崽一把端起。
生怕花豹叼走吃掉似的,他侧身挡住怀里的爆爆,既激动又惊慌,“你没死?!”
怀着一丝希冀,他磕磕巴巴地问:“媞媞也、也还活着,对吗?”
「当然!麻麻变成了花豹呀!」
爆爆用力挣脱黎星言的怀抱,从容跳到云媞背上,「这就是麻麻哇!粑粑你为什么要用刀捅麻麻,你坏!」
和爆爆相处了这么久,黎星言已经能精准地分辨出它的情绪。
比如现在,它脸上写满了对花豹的亲近以及对自己的不满。
想到它刚才命都不顾地挡在自己面前,原来不是怕花豹一怒之下吃掉他,而是怕他刀剑无眼伤到花豹。
一豹一猴融洽相处的画面,刺痛黎星言的眼睛,“媞媞对你那么好,你现在竟然认贼作母!你这个白眼狼!”
“不对,白眼猴!”
黎星言气得胸腔剧烈起伏。
血气上涌后,一阵头晕眼花,他陡然失去意识,栽倒在地上。
「不关窝的事……」
爆爆心虚目移。
半晌,作为豹身的云媞发出了类似人类的叹息。
环顾四周,暂无威胁。
但她的领地和狮子、鬣狗等动物都有重叠,保不准它们什么时候会循声而来。
她倒是可以将黎星言叼到树上,可他不是濒死的猎物,放在上面会被金合欢坚硬的毒刺扎伤,而且不慎摔下去又会要他的半条小命。
思忖片刻,云媞将他甩到自己背上,爆爆蹦跶着小短腿跟在旁边。
最后,找到了一处洞穴。
应该是有小动物打算在此做窝,角落里堆了好几摞干草。
把黎星言放到干草堆后,云媞在洞穴周围蹭了蹭。
通过释放腺体,标记地点,可以让其他动物望而却步。
“媞媞……”
或许是做了噩梦,少年睡得并不安稳。
他的眉头紧紧拧着,紧闭的眼角还在无声落泪。
云媞默默守在他身边,直到感觉他绝望而悲痛的情绪渐渐平稳,这才让爆爆继续陪黎星言,她自己
出去觅食。
*
黎星言醒来时,外面天色渐暗。
便携手灯立在面前,照得整个洞穴亮堂堂。
愣怔半秒,他面上一喜:“媞媞!”
起身,转头。
花豹坐在洞口,优雅地舔着毛,爆爆跟狗腿子似的帮它找虱子。
黎星言扬起的嘴角霎时僵住。
他还活着。
还被花豹带到了一个岩洞。
小时候,黎冉出国拍摄动物纪录片,他央求着跟过去一段时间。
他很了解花豹这种动物的习性。它们没有固定巢穴,一般白天在树上或洞中休息,晚上外出活动捕猎。
但这只花豹在没有遇到生存威胁的情况下,放弃自己最熟悉的栖息处。不仅没吃掉他,看样子还一直守着他。
难道……
它把我当储备粮了!
但花豹似乎并没有储备猎物的习惯吧。
就在黎星言百思不得其解时,花豹叼过来一团东西。
东西砸到地面后散开,混着奇异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烤得焦黄的硕大树叶内包裹着几只无头青蛙,小果子也被焖到软烂。
花豹媞用前爪推了推,示意黎星言吃。
那只爪垫周围残留着可疑的黑灰,一小块黄毛烧焦成卷状。
结合它当下的行为,黎星言莫名懂了。
这是它特地为自己准备的晚餐,甚至还是熟食。
不是,这合理吗!花豹会把人类“豢养”起来?会知道人类不喜欢吃生肉?关键是……它还会生火?!
黎星言见鬼似的缩到角落,双手抱胸,很有骨气地大喊:“不管你听不听得懂人话,我告诉你!我黎星言就算是饿死,被外面的狮子吞掉,也不会吃你递过来的一口东西!”
咕噜一声,一天没认真进食的肚子跟着附和起来。
慌乱捂住胃部,黎星言怒目而视,“除非你告诉我媞媞究竟去哪儿了,不然我、我跟你不共戴天!”
毫无威慑力的狠话。
云媞懒懒地瞟了他一眼,继续望向洞外。
听说土狗在被主人盯着时,一般都不会进食。
而黎星言现在就像这种色厉内荏的狗。
果然,见花豹媞转过身,黎星言的压力和恐慌减少许多。
爆爆蹲在旁边,不时将吃的往他那儿送,看看他,再看看冒着热气的食物,叽叽叫几声。
「快吃吧粑粑,这可是麻麻好不容易用土堆焖熟的,唔……吃不完的浆果可以丢到爆爆嘴里……」
香味袭来,勾得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黎星言暗自咬了咬牙。
识食物者为俊杰!他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较劲,他要迅速补充能量,等精力恢复后再找嫌疑豹报仇雪恨!
这么想着,黎星言一把抓起吃食往嘴里塞。
热腾腾的嫩肉又烫又鲜,浆果也酸涩清甜、入口即化。
舌尖被烫得发麻,但他并未停止咀嚼,像仓鼠一样,塞得两颊鼓鼓囊囊。
半晌,他泪流满面,一屁股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崩溃大哭起来。
吓得云媞豹躯一震,一贯高冷忧郁的豹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啧,至于好吃到哭吗?这孩子是几天没吃饭了……
但黎星言其实是想起了自己和媞媞在雨林谷底的那夜。该死的花豹,烤的青蛙怎么和媞媞烤的味道一样。
难道它……
它吃掉了媞媞的脑子!继承了媞媞和自己的回忆?!
所以它没有伤害他,还给他做媞媞以前也做过的吃食,甚至,他总能在这只花豹的身上恍然看到媞媞的影子……
哇得一下,黎星言哭得更大声了-
入夜。
云媞感觉体内的烦躁越发难耐。
重回花豹后,这种感觉偶尔会冒出,但她没有太过在意,现在见到黎星言,这种感觉竟变得愈来愈强烈。
一种想要衔住对方后颈,用尾巴紧紧圈住对方身体的躁动。
将黎星言托付给爆爆照看,云媞独自走出洞穴。
晚间草原很是热闹,各种大小动物开启一天的夜生活。
白日里被啃食的草地正在抽出嫩芽,枯黄与翠绿的草根接续在地下传来蠕动的脉搏。
还未靠近金合欢树,一股陌生而危险的气息比风传播的速度更快。
云媞顿住。
只见一只成年雄性花豹从树后悠悠转出来,炯炯发亮的眸子像两个手电筒。
她喉间低吼,露出獠牙,示意对方迅速离开自己的领地。
雄豹并未理睬,而是用前爪勾住树干,翘着屁股蹭蹭树皮,那条粗壮的尾巴频繁变幻形态。
云媞鼻翼翕动,闻到了雄豹腺体分泌的信息素。
她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这几日的躁动也源于同样的原因——发.情期到了。
刚度过亚成年期的花豹媞迎来繁衍欲望,若只是没有开智的动物,她可能出于生理本能,已经和其他雄豹们进行了□□活动。
但有了人类意识后,即使起生理反应,云媞也不明白身体发出的求偶信号。
实际上,这只雄豹早就注意到强大又优雅的云媞,在领地外沿徘徊蹲守数日,想尽一切办法吸引她的注意,无果。
它决定不再等待,主动出击。
尾巴在花豹求偶时发挥着重要作用。
与孔雀开屏类似,花豹会展示出尾巴的各种状态以吸引心仪的异性。看对眼后,雌豹会先绕着雄豹转圈,用尾巴轻拍对方的脸和身体,表示自己愿意与对方□□。
云媞其实并不想搭理这只雄豹,但身体的反应比她更快。
毕竟,对面是一只无论从各方面来说,都极其符合她花豹本体择偶标准的优质对象。
雄豹接收到她身体传出的配对成功信号,兴冲冲上前,用粗壮的尾巴勾住她的尾尖,想要带她去附近更隐蔽的草丛。
它提前踩点过,绝对舒适。
云媞心想,闲着也是闲着,看看热闹也成。
半推半就跟着雄豹来到“情侣大床房”,这里的草丛很高,形成一圈天然屏障,被踩平的草皮上又垫了一层柔软干草,上面还铺满五颜六色的小花。
这还是一只细心且富有情趣的雄豹。
至少,花豹媞此前从未听说过,会有雄豹在求偶前布置如此繁琐的场地。
雄豹用长满倒刺的舌头舔了舔她的后颈,动作温柔地压上来。
看着眼前陡然放大的兽脸,云媞心头一梗。
就像为了钱嫁给一个富豪,极力说服自己“关了灯全都一个样”,但脑子里一想到那张奇丑无比的脸,就会瞬间萎掉。
更何况,她现在心理认知还是人类!
虽然云媞并没有那些传统的忠贞观念,但“人兽恋”也还是太过超前了啊喂!
云媞吓得一哆嗦,扭身,猛地将雄豹甩到一侧,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独留可怜又深情的雄豹,在“大床上”凌乱-
洞穴。
黎星言正在和爆爆拉扯。
他想趁花豹不在暗自逃走,还想带走爆爆,爆爆自然不干,一直咬着他的衣服。
“刺啦”一声,衣角被撕烂一大块。
在这尴尬的一刻,花豹媞回来了。
爆爆骄傲地跳到她跟前表忠心:「坏粑粑想要拐走窝!但窝抵住了诱惑嘿嘿!因为爆爆最爱的永远是麻麻哦!」
云媞用脑袋蹭了蹭爆爆的小脸,沉默地坐到穴口。
体内的躁动还在持续,甚至因为雄豹那一闹,变得更加难以抑制。
这感觉并不好受。
黎星言蹙眉,认真思忖半晌,突然开口:“难道到发.情期了?”
他小时候见过母豹发情时的状态,和眼前这只花豹有些像,不过远比它强烈。
就在这时,手灯被爆爆晃了过去。
光束打在脸上,花豹媞微眯起眼,眉上那簇白毛越发明显。
黎星言一愣,不敢置信地小声喊道:“……Wendy?”——
作者有话说:感谢各位老婆们的慷慨解囊!收到好多月石!!决定在作者专栏的头像上每天换一张豹豹美图(bushi)[害羞][害羞]
话说大家喜欢看豹豹本体期吗!会不会觉得太魔幻了()
第49章
云媞瞳孔骤缩。
“你怎么知道我叫Wendy?”
那不是一场错乱的梦吗?
书里的人物怎么会知道她在塞伦盖蒂做豹时的名字?
难道他们真的曾有过交集?
猛兽的低
吼和靠近,在此刻变成了某种心灵相通的回应。
黎星言探出手,放在花豹鼻前。
见对方没有攻击,他兀自抱住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原来你真是Wendy!还记得我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他四五岁时,陪黎冉前往F国赛城自然保护区拍摄纪录片,跟拍了一只亚成年期母豹Sinead从求偶、繁衍再到独自抚养小花豹的成长经历。
Sinead警惕性很高,他们用了大半年才勉强跟它熟悉起来。后来遇见盗猎者企图偷袭刚怀孕的Sinead,黎冉以身涉险阻止盗猎者的行动,将Sinead平安救下。
Sinead和黎冉关系越来越亲近,并顺利生下幼崽Wendy。有时它外出捕猎,还会主动将幼豹叼到黎冉车底下,让她帮自己带娃。
小黎星言就是在这个时期,和小花豹Wendy每日形影不离,处成了“最好的朋友”。
说到这里,黎星言迟疑数秒,“可……Wendy不应该在赛城吗?”
很明显,这座荒岛并不是赛城。
不管了,或许是为了维持生态平衡,管理局达成协议联盟,对赛城自然保护区的物种进行了迁移呢?
这种人为的“动物迁移方案”,听起来虽匪夷所思,但也并非没有先例。
就当它是Wendy吧!
黎星言赶忙掏出没有信号的手机,举到花豹媞面前。
“好Wendy,你见过这个女孩吗?”
屏保正是云媞的照片。
画质有些模糊,这是她找影视城地头蛇还钱时,被路人偷拍下的照片。
女孩衣袂翩翩,拎着从歹徒手中夺过来的刀,居高临下俯视脚下人,浑身透出一股江湖侠气。
光影散射在她身周,如神祇一般,显得眉目越发清冷。
云媞无语抬眸,看向黎星言。
这小子什么时候、从哪儿保存的这图,还用作手机屏保?
“啊,是不是看不太清楚?”
黎星言手忙脚忙比划道:“就是一个特别特别漂亮的女孩,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高大概到我锁骨下面一点点……”
“她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感觉对视一眼就能把对方吸进去,又黑又亮,总喜欢冷冷地瞥人。”
说着,他模仿云媞经常做出的表情,斜着眼不说话,淡漠得有些欠扁。
云媞拳头硬了。
“但是她笑起来又特别特别可爱,眉眼弯弯的,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我特喜欢看她笑,只要能将她逗笑,我宁愿当一个狼狈的小丑……”
“当然,她不笑,我也喜欢,她越瞪我,我就越高兴……”
黎星言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垂下头,带着哭腔说:“我真的很、很喜欢媞媞啊,都怪我,刚开始太自大,后来又太自卑,不敢告诉她我的心意……”
“当备胎怎么了,三心二意又怎么了,她那么好,有很多人喜欢她不很正常吗?只要能一直待在她身边就足够幸福了……”
可是现在,他连媞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不会的,媞媞那么厉害,那么勇敢坚韧,她肯定不会死的!
黎星言倏地抬头,一错不错盯着花豹媞。
盯得云媞都快发毛了,还以为自己的身世就要被看穿。
结果对方红着湿漉漉的眼眶,哽咽说道:“Wendy,你不也是猫科动物吗,我知道你们猫都很会寻人的,等天亮了我就去取媞媞的东西,那上面有她的气味……”
“你一定要帮我仔细闻闻……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去找媞媞吧?看在咱俩小时候的情分上。”
……
好样的,你们狗也是很狗的-
闹腾大半夜,黎星言疲惫睡去。
此时夜已深。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云媞一时难以消化。
她甚至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书中世界和真实世界。
仿佛是不同维度的平行时空交错的一瞬间,她和黎星言相遇了。
然后分开经年。
直到他们再一次重逢。
不过这似乎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从一开始她对黎星言的靠近感知微弱。
原来不是生理性防御失效,而是因为小时候那段经历,让她潜意识里就异常熟悉他的气息。
这是一种刻进记忆里的安全感——他不会伤害自己。
至于其他,或许只能等她重新变成人,再去亲口询问。
……如果她还能变成人的话。
便携手灯电量告急,忽明忽灭。
静静看着黎星言的睡颜,他刚才那番告白犹在耳畔。
始料未及的,云媞的尾巴突然竖了起来,像一个倒钩。
刚才在雄豹的各种“引诱”下,她也只是身体不由自主散发出信息素,但尾巴还能被压得死死的。
可现在……
「快给我软下去啊!死尾巴!」
云媞急吼吼地追着尾巴转圈。
众所周知,猫科动物和它们的尾巴是两种生物,有时它们也很难控制自己的尾巴。
眼见那条毛茸茸的粗壮尾巴,跟流氓似的偷偷探进黎星言衣内,缠着他的腰腹蹭来蹭去。
要是有脸,云媞此时恐怕已经红温了。
奇怪的是,就这么蹭了几下,体内的燥郁竟缓解许多。
云媞沉默数秒。
破罐子破摔,开始用尾巴轻轻拍打黎星言的脸和身体,最后忍不住探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脖子。
花豹舌头上长满坚硬的倒刺,若没有刻意收敛,一口下去能舔掉人一层皮。
但即使云媞慎之又慎,几乎没敢用力,架不住黎小少爷皮肤娇嫩。
就这么一下,他的脖颈红了一片。
在半明半灭的月光下,看起来触目惊心,但……情欲旖旎。
云媞忏悔:对不起,趁你睡着,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正要收手……额,收嘴。
只听少年闷哼一声,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那张精致脸蛋上布满可疑的红晕。
“媞、媞媞……”
像是为了印证什么,花豹媞又轻轻舔了舔他露在外面的锁骨,尾巴却重重打了下他的腿间。
霎时,对方投降似的举起旗帜,身体也颤抖得厉害。
嘴间的呢喃与眼角的晶莹同时溢出。
整个洞穴都被浸染得潮湿。
云媞也许不太理解“告白”的意义,但她懂动物最直观的身体本能。
他和自己一样,对彼此有最原始的生理需求。
*
翌日一早。
精力旺盛的花豹媞已将洞穴外巡视了一圈。
一人一猴陆续醒来。
她很自然地走到黎星言身边,尾巴紧紧圈住他的小腿,贴着身体转了一圈。
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
云媞已经坦然接受自己馋黎星言身子的事实。
明明在花豹的择偶观中,强大健壮、猎食能力出众的雄性才是上层之选。不知为何,变成了人,她竟然会对中看不中用的小弱鸡起反应。
颜控害死人。
不过,花豹媞这个明显的求偶举动,在黎星言眼里就十分惊悚了。
他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倏地后退几步,呵斥道:“Wendy!你是不是认知出错了?!”
“我是人,你是豹,我们人豹殊途,是绝对不可能的!”
即使有小时候的情谊,那他们也只能做好朋友,花豹就是花豹,花豹是不可能成为恋人的!
更何况,他属于媞媞,他要为媞媞守身如玉!
少年愠恼的表情,义正言辞的表态,昭示云媞求偶失败。
她竟然被拒绝了!
尾巴瞬间耷拉下来,云媞咬了咬后槽牙,扭头就走。
可恶的黎星言,有种你到时候就别后悔。
……
离开洞穴后,黎星言回了趟金合欢树,取下挂在树上的背包、睡袋和衣物。
给花豹媞闻过后,他将云媞的衣物叠好。
沾了血的那面朝内,小心翼翼放进自己背包里,然后才左膀右臂各背一个包,踏上寻找云媞的路程。
当然,只是他以为自己成功撺掇花豹护航去寻人。
实际上,云媞在默默把他引到叶玄等人所在的地方。
“寻人”是寻不到的,因为“人”已经变了个物种,而且,让黎星言跟在她身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草原上的大型掠食动物,可能不会主动袭击人类,但会追击其他动物,到时杀红了眼误伤他就完蛋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尽管云媞万分小心,但两脚兽在空旷的草原腹地实在显眼。
他们被鬣狗发现了。
出现一只鬣狗,就意味着一群鬣狗正在暗处。
它们能发出十多种叫声,通过特定叫声呼朋引伴,联合整个家族群体作战。
一旦锁定目标,便会锲而不舍地追逐猎物,待对方疲惫不堪之际,一鼓作气将其残杀。
惯用下三路进攻,擅长“掏肛”,也被人类戏称为“肛肠科主任”。因为捕猎方式极其凶残且猥琐,长得也不太符合人类审美,所以鬣狗在人类世界可谓臭名昭著。
被一群野狗围住都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场面,更何况是肌肉发达的大块头斑鬣狗。
呲着尖长獠牙,叫声诡异惊悚。
四面埋伏的鬣狗群正在缓缓靠近。
黎星言吓得手脚发麻,爆爆躲在包里瑟瑟发抖。
云媞心里也没底。
独身花豹干不过鬣狗群。按照花豹从不起正面冲突的本性,在撞上鬣狗群之前就应该悄无声息地潜走。
但眼下这种情形,她若是走了,黎星言只怕会被鬣狗群撕咬得尸骨无存。
云媞沉眸,用身体挡住黎星言,喉间发出殊死一搏的低吼。
可这不足以构成威胁。
为首的斑鬣狗伸长脖子,仰天发出讥笑的声音。
与其他同伴对视一眼,鬣狗群呲着牙一哄而上。
失败似乎已成定局。
可云媞并不打算就此投降。
她嘶吼着迎面冲上去,直接将雌性首领掀翻在地,死死咬住脖颈,见血封喉。
首领的鲜血不会阻止鬣狗家族进攻,只会激发它们的斗志。
谁在这场战争中带领队伍获胜,谁就将成为新的首领。
不过它们没想到,眼前这只花豹比以往交手过的任何一只都要棘手,以一敌十也不落下风。
但它们并不心急。鬣狗家族在集体行动时,耐力、团结力、爆发力都能达到顶峰,是真正的五边形战士。
果然,花豹媞开始体力不支,逐渐露出破绽。
转机来了!
一只雌性鬣狗攻势迅猛,咬住云媞的后腿,就要使出“掏肛术”。
情急之下,黎星言陡然想起云媞包里那把手枪。
他此前没用过□□,只在射击俱乐部玩过,这会儿竟也无师自通了。
慌乱朝空中打了一枪。
“砰!”
像是刻在基因里的强大震慑,子弹出膛的爆鸣让鬣狗群一时愣在原地。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闪电般掠过,直奔仍咬着花豹后腿的那只鬣狗,毫不留情掐住它命运的后脖颈。
鬣狗疼得哀嚎一声。
云媞和黎星言闻声望去。
班列正站在日光下,脸色却黑得吓人——
作者有话说:豹豹:死尾巴!快软下去啊!
第50章
似乎有黑气从体内溢出,源源不断。
暴戾、凶残、危险。
鬣狗群后撤几步。
它们在这个人类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但下一秒,它们的“同类”掐着新首领的脖子生生拖到地上。
那只鬣狗咬得太深,又在剧烈挣扎,獠牙卡在花豹后腿肉里难以拔出。
班列竟打算强行掰断它的牙齿。
云媞一惊,用脑袋顶了顶他的手,阻止他接下来的行为。
鬣狗觉察出花豹并不打算趁机要自己的命,渐渐地,情绪缓和下来,牙齿上的力度卸去。
云媞叼起它的后颈甩到一边。
这时,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吼从远处传来。
一只雄性花豹弓着脊背,从后面包抄鬣狗群,气势骇人。
再远处,赶过来的胡狼蹲在外围。
正是那只被花豹媞投喂过的胡狼,是它搬来了救兵。
作为草原“战地记者”,很不好意思,胡狼昨晚也目睹了雄豹追求花豹媞并被无情抛弃的场景。
原以为惨遭“现场退婚”这一奇耻大辱的雄豹,不会跟着前来对抗鬣狗群,没想到它跑得比自己还快。
自知大势已去,鬣狗群回头看了眼花豹媞,夹着尾巴,一声不吭地作鸟兽散。
血腥气正在蔓延。
花豹媞腿上伤势较重,此时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班列跪在地上,深深望着她,开口时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姐姐。”
听到他陡然冒出的称呼,黎星言见鬼似的,“啥玩意啊?你是见到谁都叫姐姐吗?”
好离谱,分不清人和动物吗。
说着,黎星言掏出包里的便携医疗箱,里面有一卷绷带和药粉。
正要帮Wendy包扎疗伤,它却侧过身子,用舌头舔舐起伤口,很快便止住了血。
野外花豹受伤也是靠这种方法,当然,好不好得了全看命。
年轻花豹修养几天,顶多是暂时无法捕猎,饿几顿就好了。年长的身体各机能下降,几日无法进食只会加重伤势,小小的伤口或许能成为它们的致命一击。
不过,云媞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她伤得并不算太重,依赖药物只会适得其反。
反观班列,他的手心被鬣狗的利牙划破,内里的软肉翻卷出来。
但他手握成拳,不敢大肆声张。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残暴,若同为动物,咬死任何对手都不足为过,但他现在是人类,性质似乎就变了。
班列垂下脑袋,像做错事的孩子。
斥责并未降临,手上传来一阵濡湿。
花豹媞平和地看着班列,收敛舌上的倒刺,替他舔舐起伤口。
这温馨一幕,看得黎星言莫名眼酸。
或许这只花豹并不是Wendy,它只是单纯地亲近人类。
若不然,它怎么会对初次见面的班列也这样温和黏人。
“你……要不要上点药?”
黎星言指了指班列的伤口,情绪有些复杂。
没想到在刚才那么危急的情形下,班列竟然会舍命救他,看来之前确实是自己太小心眼了。
“谢了哥们儿,以后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帮,”黎星言仗义地拍了拍他的肩,想到什么,他又忙补充道,“不过我是不会让出媞媞的,大不了我们公平竞争!”
花豹媞和班列同时瞟了他一眼。
……白痴。
另一边,街溜子胡狼又不知跑哪儿看热闹去了。
只剩雄豹守在几米开外的距离,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想起昨夜尴尬的场景,云媞愧疚横生。
她缓缓走到雄豹面前,主动用脑袋顶了顶它的下巴,喉间发出友好的呼噜声:「谢谢,你是个好豹。」
雄豹不懂什么“好人卡”,它的尾巴倏地立起来,卷成类似爱心的形状,「昨天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我可以改。或者是你不喜欢那个地方?我再重新找……」
「不是。」
云媞很想用黎星言说的那句至理名言“我们人豹殊途,不会有好结果的”。
但她现在就是豹,显然站不住脚,便只能找借口婉拒:「你也看到了,我受伤了,咱俩不合适。」
顶级猎食者之所以顶级,有一部分原因在于它们很“现实”。
能力下降的会被其他同类挤兑排斥,不服管束的、身体受伤的会被族群逐出,先天不足更会被生母抛弃。
弱肉强食的世界,填饱肚子就不简单,怎会有谁腾出余力来托举伴侣。
独行侠花豹更不会。
所以花豹媞直接指出自己当下的“残缺”,意在让对方知难而退。
谁料,雄豹用尾巴轻轻勾住云媞受伤的右腿,回应道:「我可以照顾你!」
「我捕猎很厉害,绝对不会饿到你!而且我只和你好,要是我哪天捕不到猎物了,你可以再踹掉我,我不会怨你的……」
竟然还是花豹界百年难得一遇的痴情种。
云媞还没想好怎么拒绝。
班列黑着脸挡到俩豹中间,“滚远点,你也配?”
面对龇牙咧嘴的雄豹,他眼里没有对野兽的恐惧,只有对夺姐之仇的怨恨。
“诶,你这人
戾气好重,”一旁吃瓜的黎星言见状,摇头咋舌,“我觉得它俩挺般配的啊,郎才女貌,能力相当,雄豹更是有情有义、生死相随。”
老丈人心态上来了,眼瞅着这女婿是越看越满意,“Wendy,我同意你们这桩喜事。”
见班列的表情愈发难看,黎星言揽住他的肩膀,小声说:“你不懂了吧,母豹发.情期到了,这事不能堵只能疏。你都不知道,它早上还缠着我……”
班列眉心狂跳,他强忍着怒火,从齿缝挤出三个字:“你也滚。”-
最后,“海后”媞还是拒绝了雄豹的求爱。
很有绅士风度的雄豹不再过多纠缠,失魂落魄地黯然离场。
班列的出现,让云媞原本的计划暂缓。
现在有了帮手,便不着急把黎星言送回去了,但他们需要重新寻找领地。
这里已经暴露,只怕会遇上狮群,或者那帮鬣狗群养精蓄锐后再来骚扰报复。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花豹一向是会审时度势的聪明物种。
重寻领地途中,小心脏超负荷的爆爆被吓得睡着了。
黎星言将装有猴崽的背包放到胸前,好奇询问班列这几天是否发现云媞的踪迹。
班列眼都不眨,“没有。”
黎星言“哦”了一声,声音闷闷的,不知是在安慰谁,自言自语道:“媞媞福大命大,肯定没事的,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找到了节目组设置的奖杯呢!”
花豹媞耳朵动了动,突然发觉他给自己提供了一个思路,为何不直接用豹身去寻奖杯?
若真变不回人,大不了到时再把奖杯送给穷鬼斑斑。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黎星言偏头,看向班列,“你和媞媞参加节目之前就认识吗?”
何止。
在这个世界形成之前,他们就已经是最了解彼此的存在。
但班列不会这么说。
暴露姐姐的身世和秘密,只会让她陷入险境。
虽然不知云媞为什么又变成了花豹,但听说在人类世界,动物化形便是妖,人永远也无法真心实意地接纳异族。
所以,只有他才能和姐姐心意相通。
这么一想,班列看黎星言突然顺眼许多,他哼笑道:“当然。”
“我小时候被家人抛弃,是姐姐收留了我,她不仅不打骂我,还每天给我饭吃。我最喜欢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跑,所以,即使她再怎么厌烦,我也绝不会离开她……”
过往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脑中放映。
班列笑了起来。
和云媞一样,他也极少笑,一定是觉得某个瞬间幸福到溢出来了,才会扬起嘴角。
“姐姐,就是我活着的意义。”班列说。
花豹媞顿下脚步,抬眸看向他。
班列回望,眼底却是不容置疑的虔诚。
黎星言没有留意到旁边一人一豹的眼神互动。
他自顾自踢着鞋尖,语气里满是酸涩,“媞媞真好,能遇见她,你很幸运。”
若他是班列,他也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紧云媞,不让任何人夺去。
只可惜他不是。
“放心吧,”黎星言一瞬不瞬地盯着班列,“以后我和媞媞结婚,一定安排你坐主桌。”
什么青梅竹马,都抵不过我天降又争又抢!
“我才是要和姐姐结婚的人!”
班列知道“结婚”的意思,结婚就是两个人生生世世在一起。
“你都叫她姐姐了,她也只把你当弟弟,你俩只是亲情,结婚属于□□你懂吗?”
见班列愣住,黎星言莫名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个傻黑小子似乎不太能分清自己对云媞的感情。
那就好办多了!
“其实吧,亲情是比爱情更高更亲密的一种关系,”黎星言忽悠道,“家人是一辈子的,伴侣却不一定,做媞媞的弟弟,比做她的爱人更稳定更长久。”
见Wendy时不时瞟自己,黎星言福至心灵,“喏”了一声,“你看,就比如花豹,它们流行露水姻缘、换乘恋爱,母豹怀孕生下来,连孩子爹是谁都分不清。做它们的伴侣好吗?这不好……”
黎星言并不知道,自己举的这个例子究竟有多贴切。
班列陷入沉思。
好像……有点道理。
反正他只想永远待在姐姐身边,做什么不重要,做狗都可以。
至于云媞,只恨自己此时说不了人话。
算了,耳不听为静,干脆走远点。
风掠过无边平原。
尖茅草摩擦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大地的耳语。
突然,秃鹫的尖啸撕裂寂静。
远处灌木丛中,一道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云媞凝神,仔细嗅了嗅。
她好像闻到了……妈妈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黎少,咱还是少说点话吧!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最后都会变成回旋镖扎到你自己心口……
另外,此男好适合做“妻子床边熟睡的丈夫”(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