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温存
好容易用了膳, 李琤让左右把太子带下去休息,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他和梁含章两个, 皇帝心中那股不顺之气终于平复下去。
终于没人打扰他们了。
李琤面上带笑,刚准备靠近她,不想女人已抢先一步转头。与他眼睛对视上,杏眸里满是深情与疼惜。
她轻轻摸着皇帝的两鬓,含泪道:“陛下,你这些年,还好吗?”
李琤心道:没有她的日子,怎会过得好呢?他一个人独自抚养孩子,每每看到太子那双与章娘相似的眼眸, 就痛心得不能自已。
他失去了章娘, 恰如鱼儿离开了水域。即使能短暂存活,终究免不了走向灭亡。
他嘴唇动了动,到底不忍让她伤心,温和道:“还好, 虽然一开始有些艰难, 到底都熬过去了”。
那时候,章娘刚坠崖没多久, 太子年纪小身子又不好,一连生了好几场重病。后来不知怎的居然染上瘟疫。
一个成年人染上瘟疫尚且性命攸关,何况一个几岁的小儿?当时李琤抱着奄奄一息的太子,看着怀里有气无力的孩子,只觉心都碎了。
章娘走了,留了一个孩子给他。难道这小小的生命,他也护不住了吗?
他抱着轻飘飘的,感觉下一秒就要离自己远去的孩子, 双手合十,无数次祈求上苍。
幸得天神相助,以及太子身边的太医殚精竭虑,才保住了这脆弱的小生命。
这些过往,李琤不想言说,怕梁含章担心。
梁含章眼里的泪还是忍不住流下来,她眼尾通红,轻轻靠在皇帝怀里,揪着他竹青色的锦袍,声音闷闷的:
“陛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李琤抓住她手,并不十分认同:“朕并不怪你……”
说到底,当年那场误会,他的错更大一些。他身为储君,身为男人,居然护不住自己女人,给不了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日日生活在忐忑不安之下。
他太自负了,以为自己贵为储君,朝廷中枢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便掉以轻心,以为他能护好妻儿。
他以为惠安帝和太后是自己父母,他足够了解他们,便自以为是,觉得帝后不会做出那等惨绝人寰之事。
可是,他忘了,帝后当年可是马上打来的天下,从不缺心术和谋略。若不心狠手辣,恐怕早年江山割据战火纷飞之时,他们不会这样快站稳脚跟。
他以为,帝后虽然时常对他下意识忽略,将注意力放在二弟身上。
但,他也是帝后的孩子,血脉相连的孩子,虽当时王皇后不止一次让他处置了良媛。但李琤就是觉得,只要他不松口,只要他拒绝,帝后不会拿良媛有任何办法。
到底是他低估了人性,也低估了帝后的狠心。当年贤王在朝野落得那样一个大逆不道的名声,甚至被削了爵位。帝后心里,对他是多有埋怨的。
是他太轻敌,太自负,才导致章娘心灰意绝,毅然决然往幽深的山崖跃下,五年来不曾暴露自己行踪。
他犯了这样的罪孽,又该如何赎罪呢?
梁含章埋在他怀里,很快,皇帝胸口的布料濡湿一片。
她哽咽道:“陛下,当年我得知你要杀我,情急之下只能纵马跃下山崖。当时之情形,我从山崖坠落,尚有一丝生机。如若继续留在东宫,皇后不会善罢甘休的”。
“对不起,我误会了陛下,生生抛弃了刚出生的孩子,躲在南州整整五年。其实,在糖县的日子,我也常常梦到陛下,梦到周儿,我也有回长安与你们见面的冲动。我相信陛下,可是……”
她有些泣不成声,“可是,我害怕太上皇和太后,我害怕她们得知我存活,不打算放过我。我也想回长安,我在南州的日子,太孤独了……”
皇帝听得心痛,胸口似有千万蚂蚁爬过,他有些痛苦闭上眼睛,只把怀中女子搂得愈紧。
声音沙哑低沉:“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当年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护好章娘,让你受了这样多的委屈。你放心,如今朕贵为天子,天下之事皆由朕说了算。太上皇和太后朕也幽禁在西苑里了,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和孩子,章娘别担心。当年之事,再不会发生了”。
李琤把怀中人稍微拉开,伸手去擦她眼角的泪,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章娘莫哭了,仔细哭伤身子”。
他直直望着梁含章的眼,似要把她望到心里去,良久开口问:“章娘,你跟我回长安吧,你是太子生母,是朕亲自册封的皇后。回了长安,咱们一家三口好好生活,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
梁含章听到后面的话,一时怔愣。
她忍不住想,自己回去该以怎样的身份?孝德皇后已经故去多年,起码朝野上下都认为孝德皇后仙逝了。
她用回当初身份,会不会惹得朝臣震惊,转而攻击她和太子?
这个犹豫落到皇帝眼里,就变成不乐意了。他盯着女子玉白的脸,忽然沉了脸色,眉峰聚拢,身上散着寒气。
他差点忘了,章娘在南州有这许多野情郎,她对情郎还有感情,只怕舍不得跟他回长安。
说到底,章娘心里还是没有他!
建平帝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赤红带着压抑的暴怒,仿佛下一秒,就要抽刀起来砍人。
他不该心软的,他昨夜就该把那些野男人都杀死的!
梁含章不知皇帝心中所想,只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越发用力,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一般。
她仰头亲亲皇帝的唇,又将身子贴上去,软软问:“陛下,你怎的了?”
唇边陡然被一带着女子馨香的东西触碰,软软的,甜甜的。李琤忽然傻了,愣愣摸着自己嘴唇,盯着梁含章不说话。
她,居然亲了他。
皇帝脑子有些晕乎乎的,身体也软下来,仿佛置身云端,不知今夕何夕。
章娘亲了他,是不是意味着,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否则,她怎么肯主动亲近自己?
这个认知让皇帝略微缓过神,悄悄松了口气。他视线掠过女子的杏眼,小巧可爱的琼鼻,以及那鲜艳欲滴,还带着他齿痕的樱桃小嘴。
不知怎的,他觉得口干,身体也热了,硬了,发烫了。
他压抑着呼吸,把主动权交给对方,也存着一两分试探之意:“章娘说说,朕该如何处置你那些情郎?”
梁含章皱眉,不解问:“我哪有什么情郎?”
建平帝见她死鸭子嘴硬,冷哼一声,声音沉沉:“章娘还需要我提醒吗?那张老三,王老二,还有伯义侯庄秉怀,不都是娘娘的入幕之宾吗?”
他也不知自己是用了多大的耐力,才能平静说出那些野男人名字。
梁含章更听不懂了,想进一步问问,突然察觉到李琤极力忍耐之下忍得通红的脸,脖颈的青筋条条暴起,呼吸也愈发急促。
她福至心灵,脑海闪过一个猜测。
她忽然笑道:“陛下这是吃醋了?”
李琤冷哼,暗道果真如此。这女人水性杨花,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说着心里想他和孩子,可在南州不也过得潇洒快活?
她那张嘴吐出的话,没一句能信的。
梁含章还是第一次看到李琤这个样子,在她印象中,男人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尊贵储君,一言一行从不出差错,不论面对天大的事,都能保持头脑清醒。
没想到,她居然看到皇帝吃醋的一面?
该说不说,他吃醋的样子,太惹人怜爱了。梁含章看得心满意足,看到对方愈发黑沉的脸,心知此时不彻底说清楚,恐怕往后有的矛盾闹了。
她敛了笑意,在李琤怀中略微直起身子,一双玉手轻轻圈在李琤脖子上,眼睛亮闪闪的,还带着哭泣后的潮湿。
她咬着皇帝唇角,声音软糯香甜,似裹了蜂蜜一般,“陛下,我这五年来从未有过旁的男子,至于陛下说的情郎,一个都不存在”。
李琤好容易吃到这香甜的甜点,见女子说完后似有退却之意,他不由两手横在她背后禁锢,使了气力追上去,把那浆果般的香甜吮入口腔。
他皱眉,“朕凭什么相信你?”
嘴上虽说着不信,脸色到底和缓了几分。
被又热又烫的男性躯体包裹,唇瓣也被含住,梁含章艰难呼吸,气有些急。她喘着嗓子,声音娇媚,似甜得出水的饴糖:
“陛下不信,亲自去查好了”。
被男人尖利的虎牙咬了下,她轻轻嘶了一声,断断续续回:“那张老三是我护院,王老二是县衙的一个小兄弟,他经常帮我送信,一来一往的,关系才近了些”。
“至于陛下说的庄侯爷,可真真折煞妾了,我早已认高夫人为义母,如今从法理上庄侯爷就是我义兄。兄妹相称的关系,陛下觉得会产生何私情?”
她贴男人愈近,低低喘了一口:“陛下若说私情,可真真刁难妾了”。
李琤见她说得光明磊落,再结合她在糖县的风评,以及徐音的口供,清楚她所说多半是真的。
可皇帝心中还是气不过。
她对那些野男人没心思,是因为早早遇到了他这么个长相、身份、人品都上乘的男人。她没那个意思,架不住那些虎视眈眈的野男人对她有意思。
不说那王老二,就是护院的张老三,那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护犊子的性子,说他对章娘没心思,李琤根本不信。
怀璧其罪,章娘长了一副好样貌,性子又温和,但凡是个正常男子,都忍不住被她吸引。
想起青龙卫禀告说当年有男子趁夜爬墙企图奸/淫章娘,幸得庄秉怀相护,章娘才能在糖县站稳脚跟。
这样说,他倒该感谢庄秉怀了?
只是,梁含章这五年来,不知跟庄秉怀和高夫人见过多少次,他时不时听说庄侯携母下南州的消息。一颗心,忍不住嫉妒得酸胀。
她与庄秉怀那个义兄见了这么多面,却独独不见他。
真是好狠的心。
心里如何作想暂且不论,面上还是不依不饶,他罕见地似小儿郎一般发起脾气:“朕不管,总之你身边围了这样多的男人,朕心里不舒服,你不把朕侍奉好,朕就不原谅”。
他一口一个“朕”,在拿帝王的威仪压她呢。梁含章同他经过这一天的相处,并不惧怕,反倒将皓腕从皇帝衣摆处探入。
她娇俏道:“那,奴侍奉陛下?”
李琤听着这猫儿挠一般的声音,顿觉筋骨酥麻,身上的火烧得愈旺了。
他望着水光潋滟的女子,眸光里带了情/欲,轻轻将人抱起来回到内室榻上,低声笑道:“却之不恭”。
……
终于从浮浮沉沉的情/事中醒过神,梁含章掀眼皮看了眼旁边餍足的男子,忍不住刺他一句:“陛下口口声声说妾身边围着野男人,那这五年来,陛下身边是不是也围着莺莺燕燕呢?”
建平帝懒懒看她一眼,揉揉她脑袋,愤愤然道:“若朕身边围着莺莺燕燕,你觉得朕膝下会只有周儿一个孩子吗?”
皇家素来以子嗣为重,他也不是身体不行的,若这五年来真幸了旁的娘子,说不定孩子都不知有多少了。
梁含章当然清楚,否则她也不会问得这样淡然。
她只要一想到,这男人身边会有别的女子,他会与别人云雨,会让其他女人怀上他的子嗣。梁含章只是这样想,心脏就酸涩得难受。
这是她的男人,凭什么要与别人共享?
可是,但凡世家大族出身的豪门子弟,没有哪个男人会守着一个女子从一而终的。男人待女子,多是薄情。
譬如现在,即使建平帝待她多有温情,对她和孩子都很好,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但梁含章还是不敢肯定,皇帝此生只有她一人。
人心易变,未来之事,谁能清楚呢?
若让她忍受自己夫君身边围着许多女人,让她听着庶子庶女叫自己母亲,梁含章心里,止不住的犯恶心。
她厌恶这样的生活。若真是这样,那这皇后不当也罢。
梁含章靠在皇帝怀中,手指缠着他乌发一圈圈绕着,她声音闷闷的,有些不乐:“陛下,你除了我,还有别的欢喜的女子吗?”
李琤不清楚她为何这样问,但通过对方微微颤抖的嗓音,他能感受到她的不安。她有心事,她在烦忧,她在忐忑。
是他没给足她安全感吗?
经历五年前那一事,面对梁含章情绪,皇帝都会格外在意。
他支起上半身,将女子放到自己身上,揽着她后腰,温声道:“朕有你一个都被折腾得受不了,再多来几个,哪里有精力?”
“是陛下春秋高了吗?”女子无辜问。
皇帝听完,脸色瞬间黑沉。
他捏着女子白玉似的精致脸蛋,忍不住咬一口,恨恨道:“夫君弄你弄得不舒坦?敢嫌弃夫君年纪大?”
他一个翻身,突然将人压在下面,嘴角挂了一丝邪性,低沉道:“那夫君再伺候娘娘一回,定让娘娘满意”。
梁含章见他真有再干一场的架势,有些被吓着了。虽然这事确实爽快,但一直弄,总归是对身子不好的。
她小脑袋窝在皇帝颈窝,摇头拒绝:“不行了,实在受不了”。
李琤见她面带倦意,知她确实累了,也不再闹,继续满足地把人抱着。
开口问:“章娘,咱们夫妻一体,你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都可以直接告诉朕。朕对你许诺,绝不会生气,更不会怪罪于你”。
梁含章没想到李琤居然注意到了自己微妙的情绪,鼻子泛酸。她望着男人俊美的脸庞,感受着他宽阔有力的胸膛,那壮硕的胸膛,还带着方才激烈运动留下的汗意。
埋藏心底的话,就这样倾吐出来:“郎君今后,会只有我一个吗?”
李琤的黑眸直直望着她,眼神坚定,丝毫不曾犹豫:“对,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虽然帝王三宫六院是常事,但于我李家来说,男子身边只会有一个心爱的妻子,不会纳妾。这是我李家的传统”。
梁含章突然想起来,好像太上皇后宫也只有王太后一个女子,并不曾出现其他嫔妃。这样说来,建平帝之言不无道理。
皇帝感知到怀中女子的不安,而这些不安恰恰是他带来的,他要做的就是将她心中的不安抹除,让她给予自己足够的信任,让她全身心依赖他。
皇帝虔诚又郑重吻她额头,温声道:“朕以天子名誉向娘子保证,此生惟娘子一人,不纳任何姬妾。如违此誓,皇天不佑”。
男人郑重异常,眼神坚定得没有一丝犹疑。梁含章信了八九分,那股不安的忐忑逐渐消散。
她自是信皇帝的。
即使将来他做不到,起码现在,还能得到他一句郑重的承诺不是吗?将来之事,谁清楚呢。
与其杞人忧天,不如好好珍惜当下。
毕竟她与皇帝还生下了太子,有周儿这个血脉在,她与李琤,这辈子都牢牢绑在一起的。
她的男人,只会是面前这个,依旧丰神俊朗的帝王。
帝后在内室温存着,外面屏风的侍女犹豫许久,还是进来低声通禀:“陛下,娘娘,太子殿下在外求见”。
才消停几个时辰的孩子,又过来闹腾他爹娘了。
皇帝一直清楚养个孩子有多累,可没找到章娘之前,他与太子相依为命。将自己骨肉养在膝下,虽然有时候烦了些,多数是幸福的。
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他对孩子这种东西感到烦躁。
太子都五岁大了,还天天搅扰父母,懂事吗?
看来太子还是太闲了。
李琤无奈扶额,他叹息:“章娘,咱们除了周儿,不要其他孩子了吧”。
他与章娘独处的时间本就不多,一个太子就够烦的了,若再怀上孩子。
这日子还怎么过?
简直没法过。
梁含章看着他,突然开口问:“那若是今日就有了呢?”早晨到现在,两人不知运动了多少场,说不定,种子就种下了呢。
建平帝有一瞬间懊恼,真不该如此放纵的。他深吸一口气,回道:“若今日就中,那就生下来。往后朕行事都事先服药,不会再让你怀上子嗣”。
“咱们有周儿一个就够了”。他深知子女多的家庭,父母会下意识偏心。他和章娘的孩子,偏心哪个都不对。
不如就要太子一个够了。反正太子聪慧,继承江山绰绰有余。
至于今日的放纵,若真怀了孩子,说明这孩子与他们有缘,直接生下来就是。他虽然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但尽量保证不偏心任何一个就是。
总之,皇帝想了许多,唯独没有产生让梁含章饮避子汤的想法。
这等虎狼之药,他是不会让章娘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