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刹那间,时渊序整个人都僵硬了。


    静籁无声的地下拍卖场,只有昏暗的琉璃灯光在木质地板上流淌着,权贵们匆忙逃窜掉落一地的珠宝财物在暗处透着诱人的光泽。


    徒留拍卖台上,曾被贪婪的买家们剥离得衣衫不整的拍卖品,被一个袖口染着血的优雅男人俯身亲吻。


    “……你!”


    “……”那摄人心魄的凤眸此时阖上,却又微微眯起,“乖,连亲吻都不会么?放松,把舌头放松。”


    “……你……”


    一霎的脑袋空白,时渊序被这突然覆上的气息震得一下清醒不少。


    男人偏偏不允许他有退后的余地,那狡黠的舌让他没有任何逃脱的余地,就算要咬破对方的唇畔,也早就被对方预判了,只让他更加没有逃脱的余地。


    甚至感觉到心脏猛地突了一突。


    从未预料过的是,这个一向冷清冷漠的男人忽然吻上他的唇。


    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许是药效已经开始发作带来的幻觉。


    对方从始至终那副高高在上,从容平静的态度,从来没有让他感到他会对自己上心过。


    有多少次,他在对方面前歇斯底里的时候,对方回应自己的只有不屑和调笑。


    甚至哪怕现在对方噙着自己的唇,他第一个反应也是这男人一定动了别的念头。


    对方完全不可能存在对自己动心的任何可能。


    还是说,这也是对方一时心血来潮,想要捉弄他?


    可随即,这样的念头也被击碎了。


    对方似乎是一副进攻者的姿态,哪怕他紧张地绷紧了唇瓣,这男人也狡猾地撬开了他的牙关,随即而来的,竟然是冰冷的液体。


    缠绕着液体的,是对方的舌。


    时渊序紧紧阖着眼,几乎是心悸般的,连心魂都颤了一颤。


    他推搡着湛衾墨,甚至恨不得当场发作,可对方顺势将自己揽得更近,反而像是自己投怀送抱,继续索取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可恶……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如果刚才的他还以为对方不过是恶作剧,如今这男人在自己唇畔攻城略地的劲头便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顺势倾轧而下的液体让他竟然难以抵挡,以至于甚至没有了呼吸的空间。


    这不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而是侵略。


    对方丝毫没有任何放过他的想法,口腔里的紧揪不舍让他无从逃脱,以至于他开始喘了气。


    他猛地瞪大眼睛,甚至含着怒意。


    却发现,吻着自己的湛衾墨一样睁着那狭长的凤眼,正带着几分调笑的觑着自己。


    人类在亲吻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避开彼此的眼神,可对方的视线牢牢的,似乎要生生将自己所有窘迫收入眼中。


    简直是厚颜无耻。


    怎么会有人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还可以这么理所当然地看着人?


    “……”


    他几乎一眼便辨认出那似乎越发因为自己窘迫而倍感愉悦的神情,恨恨地咬了对方的唇。


    “嘶……”湛衾墨感到一声吃痛,松开了手,终于放过了他,可那灰薄的凤眼意犹未尽似的,轻轻地舔舐唇畔上的血。


    “我只是考虑时先生不能自理,只好用嘴把解药渡给你,哪知道,先生并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解药?”时渊序眯起眼,“你说那些液体是解药?”


    他下意识的举动扶住胸膛,急剧加快的心跳就像是要冲出胸腔一样。


    恍若刚才只是自己的一场错觉。


    曾经作为他监护人的湛先生,如今的湛教授。


    向来都从容淡漠得很,从某种意义来说可以称得上无情的人。


    对方从来不会在无聊的事情,或者说是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的大费周折。


    另一方面,对方是自己的长辈,一直和自己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如此冷漠自持的人,却是刚才那个狂热深吻自己的男人。


    这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时渊序就像是狠狠地被激了一下,神色复杂地开口。


    “湛衾墨,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解药,你见过谁会这么给解药?”


    那种事,明明是对心上人才能做出来的。


    对方怎么可能……


    宛如作茧自缚的死小孩,还不愿意放弃内心的最后那一丝执念。


    湛先生,是不会喜欢上自己的。如果对方对自己在乎得很多,是因为对方自然能有利可图。


    尤其是自己这种把心事、软肋都一股脑暴露在对方面前的……小鬼。


    对方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湛衾墨眸光微沉,随即嘴角扯出冷冽的笑,他的唇畔本就薄削,却沾染猩红,配合那张几乎毫无人情味却完美无缺的脸,在地下拍卖场破碎的琉璃灯下,更像是妖孽的鬼。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总有些人对此视而不见,让我很恼火呢?”他就这么悠悠地靠近,“理所当然地把自己送向火坑,要我专门出面一趟,如今反而怀疑我的真实目的了。嗯,小东西,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一步步地逼近,实际上两人已经再无靠近的距离,时渊序压根没有任何力气往后撤,背部紧贴冰凉的椅背。


    时渊序甚至想强行支起身躯,避免对方占据先机。


    却见有什么东西已经把自己牢牢地缚在了椅子上。


    湛衾墨就那么悠悠地触碰着他的脖颈,缓缓地开口,“也是,是我之前太会伪装了,毕竟,什么也不图就为时先生做那么多事情很可疑。”


    “只是我也并不是那么慷慨的人呢,让我想想,你要怎么偿还我,我才会甘心。噢,就拿你的全部赔给我,也许也才勉勉强强罢了。”


    是啊,如今又是他救了自己一命,是他欠他的。


    ——但这一切,本就是因为对方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暴露过什么。


    他只能靠着自己的意志为对方做点什么,当然,弄巧成拙这一点确实让他无地自容。


    但根本是——不豁出去,他永远不会接近真相。


    时渊序看着湛衾墨极其浓郁的眸色,恍然间想起,那天晚宴自己变成小绒球的时候,迷迷糊糊地被那男人托在掌心。


    疾驰的车外,是歹徒的枪弹,他亲眼看到车内有枪弹击碎车窗掉落在车内,却随即被蒙上眼睛。


    再者,是湛衾墨别墅附近让人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巷口的结界。


    而那个找上别墅的那个美人拿上的蓝色礼服,或许本就在湛衾墨手里,只是对方有意不放在自己的家中。


    ……


    啊,这男人最狡猾的便是这一点,拆穿他的所有软肋,揭穿他所有的胆怯,却顺便将自己的别有用心一同隐藏了。


    “湛衾墨。”时渊序垂下目光,忽然开口,“你还记得我十年前为什么心甘情愿被你哄得团团转么?”


    湛衾墨挑了挑眉,“不就是为了实现就是那个小鬼许的愿望么。”


    “错了。”时渊序说道,“其实我最想实现的愿望,根本不是平安活到退役。我只想要——”


    我只想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却是一个字,都不能当着这男人的面开口。


    这是小绒球的倔强,也是他时渊序的可笑的坚持。


    他已经被不是那个心事都袒露在眉眼间的小鬼了。


    湛衾墨目光微微一滞,眉头扬了扬。


    他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大男孩,曾经的小鬼和小绒球,从刚才的神态就变了个人似的。


    “你想要什么?”湛衾墨问道。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除非你老老实实把自己是什么人告诉我。”


    时渊序忽而冷冽地微笑一下,更是倨傲地扬起下巴。


    “湛衾墨,你说我怎么也看不穿你在做什么,不如说,明明费尽心思伪装的人是你吧。”


    “我可是什么都敢豁出去的人,你就不怕我到时候亲自揭穿你的真实身份么?”


    一瞬之间,被困在椅子上的大男孩,目光是那么坚定,甚至赤裸裸地带着挑衅。


    “我曾经在你的怀里待过,还被你亲手洗过澡梳过毛,不知多少次当过宠物对待,可如今我依然理直气壮地出现在你面前。可你呢?”时渊序继续用那种倨傲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口吻说道,“湛先生,你要是不怕我揭穿你,为什么要让我怎么样都走不出你家门口的那个巷子?”


    “你明明害怕我知道你晚上出去做什么。”


    湛衾墨垂眸,眼底有几点冷意。


    “哦?那看来他们还真是暴露了我的很多东西呢。”


    时渊序啧了一声,“看来我说对了,你那好像要杀人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湛衾墨要不是看着地下拍卖场墙上的镜面反光,差点就信了这小东西的鬼话。


    镜面的他仍然温和得体,面容甚至没有半点起伏。毕竟他在小东西面前暴露些什么,也完全在他可以掌控的范围内。


    可对方还是在他这个老谋深算的主面前撒了谎。


    啊。


    看来,他眼里那个心思好懂的小鬼,终究也是学坏了。


    湛衾墨忽而随意将手支在时渊序头后,一边带着微凉的笑意逼近着他,“小东西,说到揭穿,我揭穿的不比你少。”


    “如果你真的想要报答我,或者不拖累我,似乎就不该是现在这副做法呢?”


    时渊序错愕地抬起眼帘。


    “你明明知道‘弑神’组织将你作为最重要的目标,却还是直截了当地要当那个可笑组织的老大,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接下来的后果么?”


    时渊序目光闪动。


    “我考虑过。既然‘上面’找的人是我,我不介意让他们短暂得逞。更何况,他们现在盯上的还是我身边的人。”


    “只要我能稍微揭穿他们的真实面目,就有办法让他们被全线击溃——比起一味地等待时机,什么也不做,我更宁愿这么一条路走到黑。”


    他下垂眼就这么漆黑清亮地觑着他,“就是因为做好了必出差错的准备,我才隐瞒了所有行踪,也没跟任何人交代过混入组织的一切。这样我就不会牵连到任何人了,包括你。”


    湛衾墨毫不留情面地笑了出声,随即目光中带着嘲意,“看来时先生领教得还不够深刻呢。”他忽然语气有几分怪异,“难道先生还没听说过那个可怕的传闻么?”


    时渊序内心隐隐一动,可对方已经轻佻地勾起他耳边的发,“到现在为止,时先生似乎是宙星环分部的第十六个老大呢?唔,我记得,任期最短的好像仅仅只有三天而已。”


    “胆量还真是惊人呢,就算组织的成员跟先生那么千叮万嘱过,先生还执意要做组织的一把手,难道不怕复仇前就白白把命丢给那个可怕的人呢?”


    “……哦。”时渊序强压下自己急剧加快的心跳,“我记得,他们明明是盯上了小绒球,才会这么容易出事。”


    “嗯?可那个小绒球不就是时先生么?”湛衾墨挑了挑眉,就像是等待着他自己跳入陷阱,“所以直接把自己当成猎物,就不会被背后的猎人盯上,还真是天真的想法呢。”


    时渊序狠狠地被这句话激了一下,随即触了逆鳞般,“……当然一样会被猎人盯上。只不过亲自涉险的是我,不是别人。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很多人无端为我牺牲么?就算这些人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不亲自做了断的话,就是自欺欺人了。”


    湛衾墨轻笑,故意用那种极浅极轻的语调说道,“倒不如说……时先生,做这么一切是另有所图。”


    脑海中最后维持理智的弦崩裂,时渊序瞳孔骤然缩小。


    “在军队里好歹是严谨自持的战将,不至于在弄不清组织底细前就贸然加入组织,更何况组织的“上面”很有可能是神庭……况且,先生自己本身便是组织的头号目标,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可哪怕这样,都要亲自涉险,看来为了试探某种答案,时先生,还真是煞费苦心。”


    时渊序脸滚烫得发热,眼睛睁大。


    “我才没有——”


    “嗯,明明是你想等到你背后的那个人出现——”湛衾墨轻佻地,继续用残忍的口吻说道,“小东西,你如愿了,现在答案不就摆在了眼前了么?”-


    作者有话说:想到以前发新的一章都有好几百评价而且一定有杠精,我都不打开后台,完结后才敢回复。


    谢谢小天使们,我在绿江的松弛感有了


    感谢看到这里的宝贝朋友们,接下来的高能更加炸裂了……【96章】一定不要错过,不必多说(就是心疼我存稿,相当于少了一章)


    由于这本书最大的卖点不是文案,所以接下来你们会看见一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反转,基友已经把好关了,每条线都能圆。


    小剧场:


    新文明组织头条“深扒序以天老大潜入组织担任两个分部老大能安然无恙度过的天数”


    赔率:20000:1,押“100天以下”的赌狗全输


    以往萨德拉分部老大:“岂有此理,组织不能在这么堕落下去了,那个拍卖品给我赶紧拿下,姐们哥们互相担待点”——第二天黑白头像


    以往宙星环分部老大(陈沉大姐因为佛系管理+母女安全牌暂时苟过一命):“他娘的,这里是组织最强的一个分部,多少得来个会管事的吧,废物,连个狗都不会抓(物理意义的狗)。”——三天入土为安


    现任序以天老大(同时宙星环+萨德拉超级加倍‘祝福’):“现在就去抓小绒球”“我要不做点什么那我来组织干嘛”“你们别理上面了我直接打爆”“去他大爷的神庭”“重要分部都给我管”“组织很多都是卧底给我除掉”“我今天就把小绒球抓给你们看”——“还活着,而且混得越来越好了”


    第92章


    时渊序胸口猛烈地起伏,神情一瞬间破碎了几分。


    踩中死穴般,连同灵魂都好像随之被震颤了几分。


    ——在他潜入组织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


    宙星环的成员曾经对他说过。


    “不要说新文明组织,上面曾经七年前就开始追缴这个目标,结果那些人都……”


    “他们说,我们以前的老大都死了,是因为都被诅咒了,因为小绒球背后,有更恐怖的存在。”


    “你想抓小绒球,想做我们老大,我们也不敢拦着你。可这事情实在是太邪门了,小年轻啊,你很有可能被那个人盯上,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还有大好的岁月……”


    “对方是个疯子,变态……组织至今都得不出那人的真实身份。


    不,那冲动甚至在很早之前……


    曾经帝国附属医院那场骇人听闻的爆炸威胁案后,他还被新文明组织的人威胁,那个时候在网红餐厅的时候。


    “时上校这么硬气,还是有靠山……不管你背后是什么牛鬼蛇神,总有一天组织也会尽数扳倒。”


    “我没有靠山,我只有一个人。”当时的他还视线一颤。


    “时上校,有些事情你是幼稚的可怕,不仅是组织盯上了你,暗网上还有无数的买家企图得到你,可你偏偏还不怕死,难道你真的有那本事摆平一切?”


    “暗网,可是有九大星系那么多的人在盯着你。”


    ……


    应该说,很早之前,他就意识到什么。想亲自见见这个传闻中可怖的存在。


    不惜一切代价。


    甚至隐隐地察觉到什么,并没有真的那么警惕。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的直觉……


    让自己竟然心甘情愿地陷溺在风暴中心。


    可如今,面对着这个心思诡秘的可怕男人,这些想法只会令人无地自容。


    他背后的人……是他。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微妙感觉,明明最先开始是不可置信,甚至怀疑自己疯了,出现了幻觉。


    可渐渐心情平复下来,却一切有迹可循。


    多年未见后第一次在黑市的重逢,对方带他脱离火海。


    深陷晚宴被服从上级的大伯穷追不舍,对方带他离开现场。


    巷角被军官围追堵截,对方佯若无事地突然出现。


    ……


    封宇说的话。


    安先生说的话。


    新文明组织的成员对那个传说的战栗。


    啊,他还要等多少次,才能真正醒悟。


    那个存在,偏偏是一个锱铢必较的男人。


    而面对这个蛇一样狡猾的男人,他的一丝破绽都会被拆穿。


    侥幸。


    ……是因为他最后一丝微弱的执念,隐隐期盼着他会出现。


    可随即是难以言清的痛楚。


    对方原来在乎。


    ……那么,为什么对方当时要不告而别?


    各种复杂的感觉交织在一起,甚至怀疑自己从头至尾被蒙在鼓里,是个只会无能狂怒的小孩。


    他不知道的东西,到底还有多少?


    他又该如何,才能偿还?


    时渊序难堪地阖上眼,“……你说错了,我不想拖累你,才会来到这里。”


    最后一丝倔强在强撑。


    “不想拖累我,跟想知道答案不冲突。”湛衾墨缓缓地说,“时先生害怕拖累的湛教授,跟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本不应该是同一个人,不是么?”


    “那个温和有礼,整天询问你病情,曾经做过你监护人的湛先生才是你相信的我,而不是现在这个随意出入地下黑市,对死去性命无动于衷的杀手,又或者说……疯子。”唇角危险地勾起,“也许时先生猜不到,才是理所当然。”


    时渊序终于明白自己在这个温和有礼的男人身上,同时察觉到的那丝危险的气息。


    那丝危险的气息才是面具下的真容。


    “不过,说到底果然是我太纵容了,你才会以这么冒险的方式来试探我。”湛衾墨忽而抚平他额角的碎发,一边缓缓道,“嗯,时先生没必要觉得羞愧,这是我的错,怪我伪装得太好了。退一步,就算你真的让我有什么损失,反正总是得还的,不是么?”


    时渊序直直地看向他,下垂眼清澈得很。


    “好,你说清楚,要我还什么?”


    甚至做出了献出一切的打算,以至于神情都微微紧绷。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犹豫。


    只要是不离谱的任何要求,他都会想办法去满足。


    湛衾墨赤裸裸地看着他的脸,渐渐,视线往下,是紧致的腰腹,和半敞腰带之上若隐若现的人鱼线。


    可他随即不着痕迹地偏倚开视线,“不过是一点惩罚而已。忘了提醒时先生了,有动物变身期的人都是有发情期的,更何况你还服用的是催情剂,这两者结合起来的滋味很不好受。”


    可下一句话,那骨子里恶劣的本性便暴露无疑了。


    “所以解药的效果有限,不过,慢慢欣赏你这副左右为难的模样也不错。”


    “你……”


    他怎么不知道有动物变身期的人还有发情期这一回事……更可笑的是,他竟然现在才知道!


    时渊序气得站起身来,却被椅子绊倒,径直摔了下去,却是男人硬生生地将自己揽住。


    与对方肌肤相触的那一瞬,时渊序竟然四肢发软,随即他察觉到自己某一处地方……


    似乎有了反应,万分羞耻得他不得不猛然间弓起身。


    湛衾墨敏锐地察觉到大男孩那一瞬的羞愤,传来一声轻柔的哂笑。


    “我不介意时先生靠过来,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点的话。”


    时渊序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绝对不要以这种丢人的方式,在对方面前再露一次丑态。


    他早该反应过来,反应过来自己一旦药效发作,才是最不堪的时候。


    那时候他在湛衾墨面前的最后一丝尊严都没了。


    可他已经无处逃生。


    他忽然想起自己虽然没有光脑,但是组织平时还配了一个呼叫的紧急专线,不到万不得已不适用,他此时用呼叫机企图拨通周容戚的电话,可湛衾墨眸光一暗,夺过了他的掌心的呼叫机,扔了。


    时渊序错愕地抬起眼帘。


    伴随而来的是湛衾墨平静的语调,“小东西,拉着自己死党下水似乎不像是成熟的男性做出来的事情呢?”


    ……他竟然连他呼叫的是死党都知道。


    讥讽的语气,时渊序甚至怀疑对方以前从容大度的姿态都是装的。


    可如今失态的是自己,对方凭什么要剥夺自己最后一丝挽留颜面的机会?


    如今疲累不堪的他甚至难以支起身躯,只能倚靠在墙边,他甚至想扶着墙从这里逃离出去,可终究,他还是落空了。


    手指抓出了血痕,自己反倒从墙根滑落至地上。


    潜入组织后,他考虑到抑制变身期的药剂不能完全起作用,所以……还是想拜托周容戚,在他不能自理的时候,起码能伸出援手。


    在对方面前,他可以袒露自己的难处,因为周容戚从不会高高在上俯视着他。


    可如今唯一这么一个指望……都没有了。


    “你明明……在嘲笑我。”他咬牙,“是看着我这副落魄的模样让你很受用,还是是我看起来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鬼,所以你觉得折腾我很有意思?……湛衾墨,我逼急了也会动手的……”


    “唔,时先生可是帝国联盟最年轻的军队上校,怎么看都不落魄。”湛衾墨淡笑,“更不要说如今还是‘弑神’组织的一把手。我自然不敢为难你。”


    “哈,什么军队上校,什么组织一把手……明明关键时刻还是要依赖你……就这样,也能算是什么强者么?”时渊序眼神破碎了几分。


    “废物……简直是废物……啊,变成小动物的时候,就更加一无是处了呢?连走出一个街区,扛起一把枪都做不到,还要依靠主人来喂养。”


    “湛衾墨,在你眼里,其实我什么也不是吧?”


    隐忍已久的痛楚就像是倾泻而出,时渊序甚至感觉到疼痛一般,无助地阖上眼。


    丢人现眼。


    落魄不堪。


    咸涩的泪水甚至就差夺眶而出。


    他很痛。


    心被撕扯着一样痛。


    就像是七年前那个无助茫然的小孩,给完所有一切能给的东西之后,却什么也没等到,只能空着手站在瓢泼大雨里哭泣着。


    只能看着对方渐行渐远、头也不回的背影,最后消失在远处。


    小孩告诉自己,或许是自己不够强大,或许是自己不够幸运,要让亲人以外的人一直愿意陪伴在自己身边是有代价的。


    他还不够偿还这个代价,他要变得更强才行。


    可是,他不知道,变得更强之外。


    如果对方还是拆穿了自己,拆穿自己不过是一个还在原地等待着大人的小孩,他该如何?


    如果这么多年以后,他拼尽了全力,却还是一无所有……


    他又该如何?


    可他随即仰头故意让剩下的泪水留在眼眶,随即狠狠地说道。


    “事到如今,我不想看见你。”


    “你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


    “让我一个人留在这,我哪里也不想去。”他说道,“我说过,我们之间不会有其他可能,也……不会有了。”


    “我不想做你的病人,不想做你的宠物……可我,也不能再做你的任何。”


    “因为我在你面前已经没有任何尊严了。”


    “湛衾墨,也许我从一开始就在你面前没有尊严可言,但对于我……”


    “没有尊严,与死去无疑。”


    “一个没有尊严的人,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凭什么能得到别人完整的爱和在乎……”


    “我已经……连相信的勇气……都没了……”


    湛衾墨狭长的眼刹那浓郁深重了几分。


    向来麻木不仁的心。


    又那么猝然一痛。


    脑海中就这么零碎地穿梭片段,明明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却如此清晰分明——


    “主,他依然不愿意服输”


    “哪怕您是高高在上的神……”


    “他说,如果强逼他这么做,那他宁愿去死。”


    ……


    啊,真是奇怪。


    明明人类的尊严在他眼里是个极其可笑的概念,可被所有门徒、下属都称之为无心之人的他,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感到心中那么疼痛。


    仿佛枯骨长出了血肉。


    “可惜,我拒绝。”湛衾墨开口,忽而俯身贴在时渊序耳边低语,“对于时先生,我一开始就没有当成纯粹的病人和宠物来对待。唔,只做陌生人?或是什么也不是,那未免太便宜时先生了呢,我这人,向来是要还的。”


    时渊序愣愣地抬起眼帘。


    他已经再熟悉不过,这男人习惯了算计。


    对着那双薄情冷淡的凤眼,只能忍其宰割的他甚至张口说不出什么话。


    要贪图他什么,他都无所谓了——甚至,一条命拿出来都不是不可以。


    如果他的命都不值钱了……那,他会想办法用一切的东西来还上,自己的头脑,体力……再不济,他的一辈子,总有能凑的上数的。


    可他忽然发现,那双凤眼眼底多了一层他看不懂的意味。


    那种意味,竟然有别于以往的冷漠和淡然。


    忽然对方的掌心揽过他的脑袋,将他低叩在怀里。


    时渊序眼睛睁大。


    湛先生的胸腔,那么冰冷,甚至听不到心跳声。只有很多年前那个可怜的小鬼头痛哭流涕的时候勉强能有机会蹭上对方的胸膛,如今对方却硬生生揽过自己。


    紧接着,胸腔轻颤,是薄情冷漠的男人在自嘲地笑。


    “真是可笑呢,我可是一直在等待你的答案,结果你就给我看到这些么?……该说你是小孩子气呢,还是太要面子,总是在纠结这些有的没的。”


    可下颌就被对方硬生生抬起,似乎要直直地看向他,确认他的心思。


    “也是,你本来就是这么一个要面子的小可怜鬼。”


    “既然你都心甘情愿要献出自己的一切了,如果我的答案是——我要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跟我纠缠下去,直到世界尽头。”


    “那么,你该如何回应呢?”


    时渊序目光一闪,不可置信。


    心尖弥漫出说不清的震颤。


    不会忘记他。


    纠缠下去……


    仿佛告诉他,他看不见的背后,自己那个存在早已预谋已久。


    仿佛如对方所料一般,自己无意中步入温柔陷阱,最后毒素入骨,便只能任由对方一口吞吃。


    只是,渴了倦了的他,本以为一如既往的成了那个牢牢在原地看着对方渐行渐远背影的死小孩。


    可如今眼前的男人却径直这么开口。


    跟我纠缠下去,直到世界尽头。


    活似……渴望纠缠下去的人。


    反倒成了对方。


    时渊序一瞬错愕,可接下来嘴巴毫不留情道。


    “湛衾墨,到这个时候你也要开这种玩笑吗?”


    瞬间就像刺中了心里的一处伤疤,这男人究竟知不知道,谁才是当年那个一声不吭就离开的那个?


    他不能相信。


    他不能……任由自己被对方哄骗。


    他不是那个当年一无所有的小孩了。


    湛衾墨随即轻笑。


    “你眼里的我还真是恶劣万分呢,都到了心理阴影的程度了呢。”


    时渊序哼了一声,“某些人倒是可以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倒是好奇,到时会你违背承诺的时候,要怎么收场?”


    明明是他欠他的,但一旦说到承诺,就会像炸毛的小绒球一样龇牙咧嘴。


    “看来怎么样都改变不了你对我的恶劣印象了——那么,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男人神色幽淡那凤眼居高临下的时候,泛着蛊惑却嗜人的光泽。


    那一刻时渊序就感觉自己的一切伪装和尊严都无处藏身,他万分羞愤地,目光更加带着冰碴子,“湛衾墨,你到底要我——”


    “时渊序,做我的伴侣,如何?”-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和宝贝们!!!!


    感谢你们的评论支持,文案回收了,但是这还不是全文最大的悬念[坏笑]


    第93章


    时渊序噎住了。


    目光都错愕了几分。


    空寂的地下拍卖市场,只有微尘静静地飘摇在琉璃灯光之下。


    对方轻佻的语气却说出震耳欲聋的话。


    伴侣。


    做他的伴侣。


    他是耳朵听错了吗?


    莫非这个男人所说的不仅仅是把他看成是自己的病人——是这个意思?


    可怎么会……


    做对方的监护的小屁孩,做对方的宠物,做对方的病人,他从来咂磨不出那张冷清冷淡的脸下想的是什么。


    尤其是辗转反侧的人向来都是自己,而对方却向来云淡风轻得很。不知道有多少次,自己怒火攻心的时候,那男人却不为所动的模样,仿佛自己的一切都不足挂齿。


    如今却要自己做伴侣……


    以至于千言万语都像堵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湛衾墨——”


    “时渊序,你没有拒绝的理由。”湛衾墨语气淡淡,可目光摄人心魄地盯着他,“你要一直偿还下去,直到我满足了为止,懂了么?”


    时渊序垂下了眼帘,鸦羽似的睫轻轻颤动,呢喃道,“你是认真的么?”


    眼前这个冷清冷漠的男人,明明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更加是对大部分人无动于衷,他不认为对方会因为一时心血来潮而跟人谈恋爱。


    更何况,谈恋爱的对象还是他。


    他可是当年对方随手糊弄的一个小屁孩,曾经沦落到对方手里只会撒泼打滚的小绒球。说句实在话,这种身份压根就没有任何吸引力。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更何况,你可是图着我偿还才跟我……湛衾墨,你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伴侣,这种锱铢必较的关系不可能产生任何感情。”时渊序绷紧脸,故作冷静地审视,“我拒绝。”


    “如果有的话,时先生又会如何?”湛衾墨冷笑,“嗯,不如借此来打赌,究竟我们谁会胜出,输的那个人就要无偿服从赢的人,这点对时先生应该不难做到吧?”


    “……连这个都要打赌,你真是从头到尾都离不开代价。”


    “时渊序,需要我提醒你一点吗?”对方温和的语气却像是蛇蝎,“本来你就欠着我,如果不愿意,那我就要从你身上贪图些别的了。到那个时候,就是我说了算了哦?”


    时渊序看着对方那直直的眼神,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


    ……可恶。


    他完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甚至不能说不。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与这个男人做伴侣堪比命运的恩赐,对方是医学界享誉的专家,钱权地位兼有,又一副堪比完美的俊美模样,为人温和有礼,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伴侣。


    可惜,他太了解湛衾墨。


    知道对方不会对任何人上心,亦不会为任何人驻足。


    那皮笑肉不笑的温和笑容背后,永远是一颗难以被捂热的心。


    做对方的伴侣,就相当于彻底被对方以更亲密的身份拿捏,他时渊序才不是这种头脑简单的小鬼。


    他本来就因为他不得安生……一旦做了伴侣,估计就是永无宁日了。


    “真是头痛呢,明明这个选择被占便宜的是我,如今倒是时先生开始纠结起来了。”湛衾墨冷笑。


    ……


    时渊序不知道自己该敬佩对方无耻的程度。


    还是该骂人。


    “我谈伴侣,跟你这种人不一样,我是认真的。”时渊序说道,“所以我一定会吃亏,这个提议驳回。”


    一张轮廓硬挺的脸庞,带着些许少年时期的青涩,却透着坚定。


    就仿佛一个执着的死小孩,记住一个人的方式就是翻来覆去地将对方刻在自己心里,哪怕海枯石烂,死小孩也会一遍又一遍地刻着对方的轮廓,直到灵魂和血肉到烙上对方的印记。


    一旦对方真的从这个世上消失,牵扯的就是自己的血肉。


    可这么多年,死小孩仍然要把心上人刻在心上。


    时渊序话语一落,忽然觉得身体一轻,竟然是湛衾墨径直将他抱起。


    那一霎他胸腔里的什么东西就要扑腾而出。


    “…你!”


    “放我下来。”时渊序头毛炸了几根,“你再这样,我真的不想活了……”


    “我说过,到这一步,你没有拒绝我的权力。”湛衾墨淡漠道,“伴侣以外,还有的是各种选择满足时先生,嗯,继续做我的宠物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看在你不懂事出去乱跑的份上,我可是会在你脖子上系狗链,还是你现在就想照做?”


    “或者,当着你组织的面,以‘幕后真凶’的方式跟他们说你们的老大已经暴露了,还落在我的手里,这样会不会很有意思?”男人那不知餍足的神情配合那有所兴味的神态,让他那张妖孽的脸更显得幽深几分,“毕竟,一个把自己都当成猎物,等待猎人出现的组织老大,谁都只能好好笑纳。”


    “你……敢……你一定要这么折磨我?”


    时渊序心都梗了梗,这一字一句都踩在他的死线,如果真的要在组织面前揭穿他的身份,这半年的基业全都毁了。


    他时渊序这辈子的尊严也毁了。


    真希望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或许压根不存在。


    那样就不会丢脸了。


    可内心一丝异样。


    男人这么威胁他——该不会是真的要求他做他的伴侣?


    难道,这男人从一开始就真的没有把自己当成病人和宠物。


    甚至是单纯的小鬼。


    啊,如果对方真的不图自己做宠物,做医学案例……那迄今为止他对对方的所有猜测,全都错了。


    可贪图他的,又会是什么?


    他便无论如何,都无法任由自己睡去。


    身下的人明明近在咫尺,连他们心脏都隔得那么近,但这个男人,还是依旧难以看懂的模样。


    ——


    夜总会外,灯火绚烂,街边的廊道缀满各色的灯牌,楼阁上相继出现妖娆的身影,酒吧激起阵阵喧闹。


    香车美人自然是见了惯了,繁华绚烂的亭台楼阁和全息烟火也看得眼花缭乱。


    此时路人的眼神下意识地吸附在此时在人群中的两个男人上。


    就算是宙星环作为宇宙最顶级的销金窟,街头经常能见到名模、影星、豪门里圈养的金丝雀等等的顶级面庞,都未能同时看着这么帅得鲜活而直击人心的两人同时出现。


    大男孩有着一双极为清亮的黑眸,而男人除了那头发相当吸睛外,那透着阴鸷气息的完美五官简直堪比AI级别的脸。


    男青年手臂有着一道狭长的刀疤,手心是使惯枪把的勒痕,那张脸就算是年轻硬挺的,也多了一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桀骜和愤慨,偏偏让他的剑眉星目更添几分热烈凶猛的气息。


    至于那男人?明明顶着一张做鬼做人都精彩的脸,美却不惑,妖却不媚,神色十分疏离又倨傲,那似笑非笑的眉宇中甚至透着一种难以分清善恶的邪气。


    明明是天籁之别的两个人,他们并肩而行却有种意料之外的登对感。


    因为这里的行意味很微妙。


    大男孩是被抱着的。


    对方俊秀的面孔泛着醉人的红色,下垂眼角甚至有一抹嫣红,由于浑身没力,头只能枕在男人肩膀上。


    宛若是大男孩偷偷溜到花花世界里把自己玩脱了,西装大佬径直从董事会坐飞舰赶来酒场亲自将他揽走,避免大男孩被人趁虚而入。


    于是,复杂的神色在不同的人脸上蔓延开来。


    他们是纵容自己在情欲场拈花惹草的玩家,过一个星期后身边的人就变一个样,共赴云雨的人更加是不计其数。


    宙星环又被称为“色欲环”,纵容着人心底暗处滋生的欲望,所有人在此追求没有责任,只有快感的短暂性关系。换而言之,两人搂搂抱抱那都不算事,过几个小时后双方就如陌生人一样各自再拥着新人。


    如今有一个西装男人却当着面抱着一个叛逆的大男孩在怀里在人群中径直地穿梭,目光只在怀中的大男孩脸上停留过。


    活似啪啪地往他们脸上甩巴掌。


    “现在的金主也有不少跟情人动了真情的。”


    “早就不像是旧时代了,两个男人在街头亲吻都是寻常事。”


    “我跟床伴对上眼了也会一起牵牵小手,抱着上街什么的……”


    人们各自用中用的借口安慰着自己。


    “还有,这小年轻穿这么暴露,一看就是来找金主的宠物。”


    这个时候,西装男人目光一敛,随手将身上的笔挺西装脱下盖在了怀里的大男孩身上,甚至把边缘也拢了拢,掩盖住对方所有裸露的肌肤。


    所有人都怔愣了几分。


    “切……有什么,我也不舍得自己情人给别人看。”


    “自家养的小狗也不会舍得给别人抱啊。”


    “占有欲这种东西又不是非要多上心才有的。”


    ……


    “西装男人”湛衾墨的凤眼微微眯起。


    嗯,还真是如出一辙的人类本性呢。人呐,看到美好的事物第一眼是却是被刺痛自身不堪的痛恨情绪。


    作为恶鬼他已经一路品味到了人性传来的各种恶,嫉妒、愤怒、不甘、诅咒、嘲笑……


    平时的他尚有些兴致细细咂磨恶的滋味,甚至不介意当面让恶人们自食其果,不过他现在压根没有享用这些恶的心情。


    大概是怀里的人,是比这些都要“可口”的存在。


    “湛衾墨……”怀里的时渊序用为数不多的精力呢喃,“这条街的人不正经,别逗留在这里。”


    “……把我随便扔到一个旅馆然后走人吧。”对方又说。


    哦,小东西似乎是觉得丢脸?


    湛衾墨忽而紧紧看着他,就像是觑着自己的猎物般,视线毫无遮掩。


    时渊序负气地想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却被湛衾墨拢住头,顺势吻住了他的唇。


    “你……”


    时渊序心跳到整个脑袋都嗡嗡的。


    就这么吻了。


    那个冷清冷漠的湛教授,过去的淡笑温和的湛先生,却是如今埋首吻着心上人的西装男人。


    ……如果说刚才地下拍卖场的那个吻,自己还能佯装无事发生。


    这个就是光天化日之下被夺走了为数不多的尊严。


    窒息,不留余地的吻,甚至唇角微微渗出涎液。


    不知道是心跳加快还是气到昏厥,他下意识地狠狠推开对方。


    “湛衾墨,你自重点。我有说过我答应你做伴侣么?你简直……不可理喻。这么做是在玩我吧?”


    时渊序攥住对方的衣领,可惜有气无力得很,“……我的脸快被你丢完了。”


    一个男人被一个男人这么公主抱着,还当众亲吻。明天说不定都能上什么星球热搜了,标题就叫“某某叛逆组织老大擅闯宙星环被金主包养,当面被激吻”


    “昔日弑神组织帮派一把手,落入宙星环某位西装大佬之手”


    ……可恶,可恶!时渊序连昏昏沉沉的脑袋都一下要炸开了,脸简直一下变得通红到要冒烟了。


    “湛衾墨,松手,我要走人了。”


    究竟这男人是怎么回事,假戏真做还做上瘾了?


    “我饿了。”湛衾墨就这么说道,狭长的凤眼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睨着他。


    吃人的鬼确实饿了,几天下来他都没吃过任何灵魂,不过他食髓知味得很,浅浅尝了对方的唇瓣便能挨饿。


    “我警告你,别再当众对我做这些,我还要脸。”时渊序直接斜过身躯,背朝着他说道,“离我远点。”


    可湛衾墨不为所动的样子,眼角末梢只有浅浅的揶揄。


    “远点?始终在我怀里的人没有资格说这种话。更何况,在偿还完所有之前,你要让我满足。”


    满足什么?


    时渊序额角青筋一跳一跳。


    路人们的反应更加喧腾了,有人甚至越发猖狂地高声议论,阴阳怪气。


    “啊呀,看起来是一个备受宠爱的小情人呢~。”


    “这个欲拒还迎的小脾气,明明是在撒娇呢!”


    ……


    时渊序头毛一炸,从男人怀中狠狠地抬起身,第一眼冷冷地瞪了那些路人那一眼。


    “……给我闭嘴!”


    可那些人就像受宠若惊似的,甚至要举起光脑来拍照,“这家伙还羞耻上了!这不得拍个短视频!起名叫做‘被阴鸷大佬盯上的羞涩狼狗小情人’,绝对能火!”


    “这不比前几天卡拉星球长跟他三个情妇手拉手的头条要劲爆!顺便扒一下他们俩啥身份……我现在就跟那帮狗仔报料!”


    “情人关系?权色交易?还是两者兼有?”


    ……


    哪怕是在人人纸醉金迷的销金窟,狼群仍然不忘嗅着腥味以此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谈,“堕落”在这不是罔顾人伦,而是“美谈”,是“入乡随俗”。


    时渊序越听越头皮发麻。


    如今星际时代消息流通得很,尤其是在发达的娱乐之都宙星环,自己搞不好真的要被迫“出道”。


    时渊序下意识地掩过脸,却见湛衾墨眼睫一冷,忽然间,那些人手底下的光脑竟然熄了屏,夸张得甚至原地坠落,在地上迸碎了。


    一路人莫名其妙地陷入另外一种喧腾,“可恶我十万块的光脑”“怎么回事我光脑突然死机了”“什么情况啊”“怎么没信号了”……一堆骂骂咧咧的声音。


    旁观的人群突然莫名其妙乱成一团。


    “……”


    怎么这些路人也手脚不灵便,连个巴掌大的光脑都抓不住。


    时渊序莫名其妙地睨了一眼湛衾墨,对方神色如常。


    亏这男人还可以总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时渊序心想,尽管那些路人也算是罪有应得。


    湛衾墨却这个时候开口,“唔,刚才也没做什么就把你激怒了,反叛组织的一把手不应该要有基本的心理素质,时刻保持沉稳镇定的作风么?”


    “……”时渊序啧了一声,“你见过这种沦为拍卖品的一把手?”


    “那曾经的帝国上校。”


    “更加不是。”


    他这种已经潜入民间叛乱组织的家伙如今更不再自称军人,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帝国联盟的军队从属的便是神庭。


    他发誓自己决不能成为恶人的帮凶,既然如此,他是军人还是土匪也没那么重要。


    此时两人就这么穿梭过那些乱成一片的人群。


    死活都无法从湛衾墨怀里挣脱,时渊序嫌丢人,直接把对方盖在自己身上的风衣盖脑门上了。


    于此同时。


    宙星环繁华的街道,氤氲着一层浮光,街边是大大小小的酒吧和舞厅,沙龙,夜总会。不少打扮奢华的人揽着怀里美人你侬我侬地走过,江边更是一派奢靡景象,不远处的游轮是狂欢的夜宴,烟花一点点缀在半空中。


    这里是不少权贵们沉沦的销金窟。


    甚至有一家十分可疑的店,橱窗里放着岔开双腿的诡异机器人,偶尔有人成群结队地上门,招待的服务员露出会心的微笑。


    周容戚急冲冲地穿过人群,甚至不小心把脚边的泥水溅到某个尽情作乐的富婆的貂皮大衣,对方顿时骂骂咧咧,弄得他只好随便塞了一张金卡赔礼道歉。


    时渊序那小子究竟会去哪了?


    “真的草了!老大,我们序爷很有可能出事了,被那些上面的人弄死了!抛尸了!啊啊啊啊都是小弟小妹们不好,早就知道找一个炮灰……”


    他打了二十几通电话都没打通过,找过新文明组织,那些混混们各个都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要么就是鬼哭狼嚎万分惊恐,甚至哭喊。


    “老大,老大可能不在人世了……这个点都没回来。”


    周容戚闻言,却是嗤笑。


    “你们别小瞧他了,就算是被扔到狼窝里都会想方设法地出来。”他缓缓说道,“做你们的老大,总得有几把刷子吧?”


    “但是,周哥,你忘记组织里曾经那个传说了,咱们的老大不见踪影不一定是因为上面的人,而是那个……可怕的存在。”


    “凡是盯上小绒球的都会死于非命。”


    “不然大家也不至于这么害怕。”


    看见前任首领名单一个个都“下落不明”的名单,周容戚心就这么慢跳了一拍。


    先不说他就知道小绒球本人就是时渊序这么一着——万一那个背后的可怕存在本来就是盯着小绒球呢?


    想想看,任何盯上小绒球的人都死于非命,那对方的目的莫非就是……


    哪怕他是个黑白通吃的混世魔王,什么形形色色的人都接过,小道消息更是随手拈来,可是他周容戚此时骤然心惊。


    “小妹们死活拦都拦不住,要是您在的话,多少序爷会听的,虽然您故意装作自己是他小弟,但总归是帝国联盟分部的一把手……”


    “要不是今天组织那批药品出了差错,我跑外星球了,也不至于……”周容戚说到一半便不想说下去,愤恨地一拳砸在了墙上!


    “死刑日”本该是他去的,他一早就跟时渊序说过不要自己硬抗!


    还是他自己无能!那药品什么时候进货都行,他兄弟送死却不是什么时候能救!


    “周容戚,那批药品是给组织那些做过试验品的人,他们很多人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必须要尽早医治,明天之内你必须把那批货品看好,神庭的人现在对走私的人查得很严格。”


    ……时渊序。


    你他妈在乎别人的性命却唯独不在乎自己?


    老子就不该由你做老大!就应该在你混进来的那一刻把你踢了!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一阵喧闹声,他似乎远远看见有个混小子跟时渊序一样,尽管对方被盖在风衣底下,但那发型,轮廓都熟悉得很。


    可紧绷的心不但没有猛然放松,却更是有一种心悸。


    意识到什么的周容戚推开纷乱的人群,“你踩到我的鞋了混小子!”“你特么没长眼睛是吧?”……一路人又在因为其他什么东西叫骂,结果喧闹渐渐平息了。


    周容戚就这么走了出来,浑身上下都是一副昂贵的行头,袖口的镶金丝线和碎晶石手链更是闪瞎人的眼,以至于旁人开始怀疑该赔礼道歉的是不是自己。


    “时渊序!我可算是找到你了。跑遍了半个宙星环……”


    可周容戚的话没了下文,目光忽然僵直了几分。


    因为他看到的时渊序,如今是生生被一个高挺的男人揽在怀里。


    ——是那个湛教授。


    倔强,强悍的大男孩,此时却如笼中鸟硬生生栖身于男人的怀。


    就像是被对方生生折断了翅膀的猎鹰,又像是从始至终在对方溺爱怀抱中,难以振翅而飞的雏鸟-


    作者有话说:小作坊下料就是猛


    感谢看到这里的天使和宝贝们!感谢你们的营养液留言和评价和支持!感谢感谢感谢!!


    腩劳斯再次磕头!


    第94章


    时渊序毛骨悚然,眼前那个贵公子就是他的便宜死党周容戚,自己想挣脱湛衾墨,赶紧从这尴尬的位置下来。


    可湛衾墨却故意般地加强了手劲,一边淡笑着,“这不是你的死党么,如今倒是找上门来了。”


    轻巧的语气活似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可目光是冷的,面不改色地掠过周容戚。


    此时此刻,周容戚就这么对视上了湛衾墨。


    “这位湛教授,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么?明目张胆地在这种地方抱着我死党,你是想让他第二天上九大星系的头条?”


    时渊序察觉到氛围不对,哑声开口。“周容戚……。”


    周容戚此时一把拉住时渊序的手,“渊序,跟我走。这三个月你跟我去第五圈环避避风头,那边有我周家的产业链,到时候我也跟钟小姐和邹家说清楚,他们不会怀疑。”


    可是此时冰冷的视线循了过来,湛衾墨悠悠道,“周少,带他逃出生天的人是我。”


    周容戚不甘示弱地抬眼,还戏谑地挑眉,“这位湛教授,你知道我家渊序招惹了多少地下黑-手-党,暗网的人么?啊,很感谢您及时伸出援手,到时候我给你一笔钱就是,但要是你不想原地暴毙,就把他交给我。”


    此时时渊序骤然心惊。


    ——他的倒霉死党并不知道,此时抱着他的这个男人,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盯上新文明组织的那个“背后的人”。


    “别闹了,周容戚,我跟你回去。”时渊序此时硬着头皮,湛衾墨对他或许还算容忍,但换做别人就未必如此。


    他要是再不出来救场,他怀疑以男人的作风,周容戚不会安生。


    这男人可以有暴虐的一面,虽然他不知道对方何时会展露那一面,但知道周容戚这个愣头青没准会真的撞枪口上。


    “小东西,你知道你还欠我的有很多很多。”湛衾墨此时抬起眼,忽而极其狎昵地,故意靠近他脖颈边。


    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线低声道,“要不要我告诉你死党,你之所以潜入组织的原因?无所畏惧的序以天一腔热血义无反顾不是自己的家园和族人,不是被神庭欺压的众人……”


    时渊序此时身体都僵硬了一下,哪怕是强悍利落的神态都骤然消匿了几分,紧接着,是愤恨,是不甘。


    “湛衾墨,你少自以为——”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男人声线温柔却危险至极,“乖,如果你不想暴露得太多,就跟他说清楚,你要退出组织了。”


    “否则,你跟‘组织背后的人’走得那么近,他们会怎么想你,嗯?叛变的小序以天,曾经能够驰骋地下黑市的‘弑序者’,如今竟然在组织背后的敌人怀里任凭对方抚摸戏弄,当然,后面还甚至要成为对方的……”


    “你无耻!”时渊序终于忍耐不住,“你凭什么就可以这么否定我的所有努力,你再继续说下去,我现在就爆发给你看,要说也是我自己跟他们说……”


    他被蛰痛了。


    男人一直斯文有礼果然是装的,只要浅浅地咂出了他对男人还有一丝该死的依恋,对方就会敲骨吸髓似的继续索要。


    周容戚只是开头听到“小东西”那仨字,骤然顿住了。


    ——明明时渊序也是个一米八的凶悍男青年,就算顶着张动人的脸,也特么还是个纯爷们。


    小东西是什么鬼?还是……这是一种昵称?


    这位湛教授,还很紧紧地箍住他的死党不让走。


    此时周容戚那副玩世不恭的痞气面容,顿时变得严肃了几分,甚至眼神都凉了,开始从口袋里抽了根烟点燃,试图平复情绪。


    “我要接他回去,麻烦放人。”他忽然开口对着湛衾墨说,“我死党要面子,不能在这种地方招摇过市。更何况,他现在身体有状况,我想作为医学教授的你,应该很清楚他的情况吧?”


    “接回去?怕先生不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湛衾墨唇边是讥讽的淡淡薄笑,“就在刚才,时先生可是亲自遭遇一场劫难,如果不是我出手的话,恐怕现在还不知道沦落在哪里呢?”


    “如果是你救了他这件事,我事后会报答你。但无论如何,我必须带他离开。”


    “我拒绝。”湛衾墨缓缓地说,“周少看到我这么抱他,就应该清楚,他已经把自己交给了我。”


    言简意赅的回绝。


    却有着千钧重的含义。


    “……周容戚,我跟你走。”时渊序愤恨不已,推开湛衾墨,什么“把自己交给了我”,搞得好像私定终身一样。


    可一瞬间,周容戚什么都明白了。


    私人医生也好,医学教授也罢,对于这个湛教授都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对方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时渊序一人。


    时渊序下意识地想挣开湛衾墨的手劲,却没想到湛衾墨目光沉暗地扣紧了他。


    如果自己本来就被对方揽着半边身躯,如今是被对方生生揽进怀里。


    时渊序低骂道:“事到如今,你还想做什么,我说过,我不能做你伴侣。”


    “不松。”湛衾墨唇角冷冽地一勾,“怎么,时先生曾经还说什么都可以偿还我,如今看了死党来了,就要食言么?”


    “时渊序,如果他对你敢做什么,我死也得带你走。”周容戚桃花眼此时却是汹涌的怒意,“序,这男人是不是其实就是……”


    一瞬之间,他恍若想起两年前,他和时渊序在酒馆里坐着,对方闷闷地喝下一口酒。


    “……我曾经那个监护人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喔,就是你的那个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的人么?你还在打听啊。”周容戚随口呢喃道,“当时你才十三岁吧,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一点消息,那个人压根就不在乎你的感受。”


    “先说一点,我周容戚不仅将你刻烟吸肺还刻在脑门里,咱哥俩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序,你就是太执着,不在乎你的人干脆让他从脑袋里消失,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说的也是。”时渊序目光闪过一丝极其浓郁的墨色,可随即笑着咽下了酒,“最好让他从脑袋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明明是一如既往的夜晚,却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现在回想起来,周容戚便会发现时渊序的神色在提到那个人的时候格外不同。


    一向克制冷静的脸庞,顿时迸出冷冷的寒意。


    可那眼神,却分明是灼热的。


    想到时渊序之前还让他打探过湛教授七年的行踪。


    极少能有人让这家伙牵挂过,除非……


    难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时渊序曾经跟他说的那个监护人么?


    可就算是不打招呼离开的监护人,也不至于引起这么大波澜。人与人之间,注定是渐行渐远的。周容戚小时候和早晚都要粘着的保姆阿姨分开后,也一哭二闹三上吊,结果后面长大后周容戚连对方长什么样都忘了。


    除了周容戚那个风流成性的爹还能叫做亲人,周容戚从小到大就没有能一直处下去的人。换而言之,周容戚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好比过客,当然,除了时渊序以外。


    可这一点他就没想通了,为什么时渊序这家伙却牢牢记住那个不过在他生命中短暂停留了几年的监护人呢?


    一个毫无人情味可言的大人,还装神弄鬼哄骗小孩,要是是周容戚肯定把这人永久拉黑了。


    可时渊序却是牢牢地记着,深刻程度堪比自虐。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周容戚觉得对方回忆监护人比自己的初恋还要深刻的多。


    还是说他们之间的羁绊……不仅仅是监护人和被监护的小鬼。


    ……时渊序。


    你和他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饶是身边萦绕了多少狂蜂浪蝶争奇斗艳妖艳贱货的花花公子周容戚,此时内心却也无比紧揪,甚至可疑得生疼了。


    一直在情场肆意的他从来没有执着过什么,凭着一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一张帅得人神共愤可以和当今当红男鲜肉肩并肩的脸就注定他是情场中的浪子,就注定谁都能轻易饶过他被他欺,哪怕他的前女友当街和另外一个男人拥吻,第二天就跟另一个男人在床上耳鬓厮磨,周大少爷也不过是轻轻衔着一根烟然后无所谓地冷笑,随手就能在列表里找到下一个亟待被他采撷的妖艳美人。


    他爹是风流种,他上初中的时候那会就能看到家里的管家在他爹卧室里找到十几根不同发色的头发,当然,还有用过的避孕套。


    归根结底周容戚从来都不信除了亲情关系,人与人之间能有长期依存互相不离弃的“爱情”。


    他有的时候心想自己母亲死了或许是件好事,这样就不必想到父亲原来是个如此多情到处留种的畜生。


    他的母亲——却偏偏遗传给他这么一双极美的桃花眼,可他同样拥有一双美丽桃花眼的母亲却不厌其烦地用二十年时光只注视着他的畜生父亲,为他殚精竭虑,为他或喜或悲,他母亲最好的年华给了父亲,甚至不惜远嫁离开自己本就优渥的世家。


    曾经周容戚也想过,母亲在世更想看着自己一心一意。


    可惜他终究还是栽在了情场,上一刻山盟海誓的赤忱情人,原来手机一震一响的陌生人号码便是约十点后的酒店。


    遇人不淑算他周公子眼蹶,可倘若从来都是被亏欠,是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还是他注定情场失意?


    不知为何,时渊序却唯独让他感觉,这个世界又不一样。


    脾气极差。


    好面子。


    喜欢装X。


    心口不一。


    倔强得像头驴。


    ——可向来是什么便做,不容什么便不容,看什么不爽就负隅顽抗。曾经他被自己老子强行送进军校要求“磨练心性”,但曾经娇气的纨绔公子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果然,连一千五百米都跑不了的周容戚在当时被多少个军校那些矫健的尖子生鄙夷了——“周少,你录取通知书买的吧?”


    他的死党却凭一把军用长刀劈开曾经嘲笑“周公子绝对是混进军校的关系户”的家伙们的不锈钢储物柜,直接让剩下的人再也不敢吱声。


    “周容戚,我不是同情你,是我不想看到你这么懦弱——倘若有人欺你,嘲你,你不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么?”


    ……


    此时周容戚的面容不见半点揶揄,连那松弛的纨绔少爷气息都消散了。


    可是他强悍利落的时渊序,为什么却要栽到这个男人身上?


    仅仅是因为那三年的陪伴就放不下?


    此时周容戚微微抬起下巴,像是企图摁下躁动不安的心,兀自点燃了含在嘴里的烟,他随即冷笑道,“湛教授,如果你是打算带他离开,可不应该走这个方向。”


    时渊序心头一紧,顿时抬眼望去前进的方向,只见灯红酒绿一片之下,是一排被粉红色灯光晕染的复古建筑,可仔细一看,便会看透其中旖旎。


    有的窗口窗帘在灯光的晕染下勾勒了身形,有的则径直是穿着挑逗的人在凭栏摆弄着各种姿态。


    ……哪怕是再单纯的人,也一眼发现了不对劲。


    这一带叫做宙星环的“红磨坊”,旖旎色调的粉就像是在为某种情趣活动营造了良好的氛围,更不要提前面街道两边都是情侣酒店。


    时渊序扭头瞪向湛衾墨,“好,湛衾墨,你要敢把我带进这里面,我跟你没完——”


    湛衾墨不为所动,“小东西,那里有离开宙星环的新航线,嗯,不过我不介意你在那歇脚。”


    “你真的很不要脸。”


    每个字都恨恨地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可随即人便头一偏,不省人事了


    原来是时渊序今天这一遭冲击太大,一会儿跟神庭成员对峙,一会儿目睹了这男人大杀四方血流成河的架势,一惊一乍的,他企图克制着药效的同时,也耗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体力。倔强的神情顿时渐渐淡化,跟个孩子似的地阖上眼进入了梦乡。


    周容戚此时缚着手,人群已经陆续闯来了他的部下和打手,就这么幽幽地潜伏在前后左右。


    “……湛教授,你该不会是想趁我兄弟不省人事的时候对他下手吧?”


    湛衾墨目光垂落,不留痕迹地有一丝笑意,却又转瞬抹去,他便这样淡淡地开口,煞有介事般。


    “恐怕心怀不轨的另有其人,周公子是要干扰我治病救人么?”


    去床上治病救人么?


    周容戚啧了啧,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随即将烟头踩在了脚下,“我只是很想问问你,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后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面前的。”


    “说实话,时渊序那个小子之前让我查你,我没有对他说真话。”他随即说道,“你这个人非常可疑——医学教授的七年履历密不透风,逻辑紧密,但是一个人不可能‘毫无污点’,也就是说,哪怕我现在哪怕想查某位光鲜亮丽的政府议员,我都能知道他在某个证券交易所跟那里的富太太偷偷幽会,十年前还投资过一家赌场,还残杀过一只流浪狗。”


    湛衾墨倒丝毫没有半点局促的模样。


    “那七年我有更重要的事罢了,还是说,周公子认为做监护人一定要陪同到对方长大成人才行?”


    “我只想说,你不见的七年间,他可是一直跟着我哦?”周容戚随口说道,“临时演练的时候要跟我挤在一间宿舍里,一遇到教官训人就会找我诉苦,连去新的班级报道都要我陪同。只是,他还是变得像今天这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多亏了你。”


    “我清楚他曾经在少年营的时候,根本不是现在这种性格。”


    湛衾墨神色悠长,“唔……这么多年,他也是时候要学会独立了,我不觉得我有错。”


    “真亏你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这种话。”周容戚冷冷地嘲笑,“你知道他那几年为了找你做了些什么吗?”


    穷追不舍的纨绔子弟,跟老谋深算的邪神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换而言之,湛衾墨本没有任何和对方纠缠的心思。


    小东西的一切对他来说尽在掌握,对于对方七年期间的所作所为,他更是不认为需要了解的面面俱到。


    自负也罢,麻木也好。


    这背后的原因却绝不是漠不关心。


    他只是想来日方长,可以慢慢揣摩。


    不介意用一辈子。


    但既然对方这么开口了。


    “你说吧。”


    “在你走后,有很多的人愿意做他的监护人,可他还是毅然选择了邹家,平心而论,就算钟小姐把他当成亲儿子来看,那也绝对不是他最好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是最差的选择。”周容戚声音一扬,“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邹家,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湛衾墨目光垂落,看着怀中时渊序阖着的眸。


    那天帝国医学院旁的餐厅,邹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在桌前议论纷纷,在为时渊序离开了军区该如何发展争吵,时渊序却始终不吭声。


    “啊,邹家虽然待他不薄,但他似乎并不开心,想必是邹家强迫他做了什么?”


    周容戚微微眯着眼。


    “你还算是有点眼力见……可惜,原因就是你。”


    “邹家答应了他用尽一切力气找七年前那个消失的监护人,所以他答应了。”


    “被邹家收养,是要签订协议的——他这辈子至少要参加一次圣选。从某种意义来说,我还真佩服你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啊,看来我是亏欠了他,周公子是这个意思么?”


    周容戚冷笑,“究竟有没有亏欠,你自己应该有眼在看。”


    “时渊序没有跟我以外的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他觉得这样很丢脸,甚至跟我说‘要是真的到了圣选那一天的时候,他会选择直接与神庭刀铤相接,把自己的命送出去也比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好’——”


    “明明这对于当时只有十几岁的他,是不公平的协议。他大可以直接反抗和毁约,可直到现在……”周容戚偏过视线,像是掩饰眼中深处的不甘,“他从来没有提出过异议。”


    湛衾墨目光怔然了几分。


    完全不像是向来淡然自若的他该有的反应。


    可脑海中,那个倔强的身影要生生掏出长剑与手持镰刀的审判官们决一死战,下垂眼更是像弯刀似的,不惜一切也要跟他们拼命。


    而圣选,却是成为这些刽子手、这些神庭成员当中的一员。


    一个倨傲、不甘、倔强的灵魂。


    却唯独在这个选项前心甘情愿地折腰了,将自己的尊严生生折了下来。


    而对方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他?


    湛衾墨淡漠至极的面庞,俨然就像是神像肃穆的面容,忽然剥离掉了一层。


    向来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的他忽然胸口发疼,连带着头脑都牵扯着无数的丝线。


    无数碎片、沾着血的场景同时涌入脑海中、心胸中,那本来空空如也的胸腔,竟然弥漫着是苦涩、酸楚、哀痛、哀怜……


    无动于衷。


    从容有序。


    一向如此。


    可心里却弥漫着无法抹去的疼痛。


    撕扯着的,竟然是他一样如面具般的面庞。


    连带着,是那些陌生却又熟悉的回忆,一同涌入脑海……


    原来一旦感受到人的情绪,竟然是这般心痛的感觉么?


    既然一定要参加圣选,为何又要跟家族唱反调,跟军队作对,跟神庭逆反?如此前后矛盾的行为,简直是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呵……小东西,还真是有趣呢。


    就像是要说服他,其实所谓的邪神,终究是个冷漠无情的骗子。


    少年用尽了一生的信仰,来追光,可那光却是引入人堕入深渊的陷阱。


    身下的黑影甚至都狠狠一颤,无心之人不应该有的疼痛感,竟然蔓延至了本体。


    湛衾墨却很快掩过不适,目光只是轻轻地拂过周容戚。


    “如果你来是为了说这些,那你可以走了。我倒是会为周公子的坦诚表示感谢,不过,你也不会接受我的谢意吧?”


    “我没让你把他带走。”周容戚没料到这个冷清冷漠的男人,终究脸上不见半分愧疚的神情,“一个食言的人,今后也一定会食言。我不能让你再一次伤害他。”


    “湛衾墨,你敢发誓,以后就不会再像七年前一样,义无反顾地离开他么?”


    “你和他,根本就不对等……他对于你来说,就像是路边随手捡的一只小狗罢了,可你对于他来说,远远不止这些。”


    “我不允许你带他走。”


    湛衾墨凤眼微微上调,紧抿的唇此时却凉薄地勾起。


    “周公子,你似乎并不知道我消失的这几年是为了什么。”他缓缓地轻抚着怀里人额前的碎发,目光那一霎那浓郁得很,“我回来,便是为了与他重逢。”


    语气轻薄却字字掷地有声。


    周容戚视线颤动,“开什么玩笑,你可是生生错过了他七年的时间,人生有多少个七年?”


    湛衾墨沉灰色的眸色甚至深重了几分,“嗯,我确实错过了他七年时间,所以从今往后我便要加倍让他偿还……以至于生生世世和我纠缠。我这么说,周公子听懂了么?”


    冷清冷漠的男人,唇中却吐露的是如此直接了然的话语。


    周容戚心思沉重复杂了几分。


    “生生世世?人命就那么一条,我不懂你说什么,你在他人生最关键的时候可是压根不闻不问的状态,就凭这一点,我就知道你说的是假话。”


    湛衾墨冷笑出了声,“嗯,我不介意被人当成骗子,毕竟真相我没必要告诉你。”


    “况且盯上他的人都很危险,你做好了准备么?”周容戚继续说道,“以你的性子大概是根本不会招惹麻烦的吧?他身份很特殊,盯上他的人都会被那个可怕存在杀死,这可不是一个医学教授可以应付得了的事情。”


    时渊序那家伙潜入地下组织后,可是引起了不少危险分子的注意,不,甚至从一开始,对方就是暗网盯上的猎物。可他周容戚愿意堵上一切来让他安然无恙,哪怕是那个背后可怖的存在,他周容戚也没在怕的。


    可眼前的男人,现在看到时渊序惹出的这些乱子,说不定会嫌麻烦一走了之。


    他怎么允许对方再一次这么轻慢他!


    湛衾墨凤眸隐隐掀起一层血腥,唇角轻轻地勾起。


    “哦?如果这就是你要告诫我的,那大可放心。”


    最为可怕存在,本就是他自己。


    湛衾墨目光紧接着暗了几分。


    “与其担心我应付不了,周公子不如担心他在最危急的时候,只有我才能出手。”


    “啊,我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时候,将他从最凶险的地方带走了。这算不算,你也错过了他不少关键时刻呢?”他蛇蝎般地冷笑。


    狡诈的诡辩。


    明明这男人不告而别是故意的,他周容戚来不及却是能力有限。


    “你凭什么那么自信只有你才能出手?”周容戚错愕,“湛衾墨,我寻思你也没什么别的身份,还是你压根跟那些暗网上的买家是一伙的?”


    对方那副无事发生却从容出现在危险场合的作风……确实很可疑。


    “湛衾墨,你绝对不是医学教授,不,我甚至怀疑……”周容戚此时眼眸骤然幽深,“暗网上那些买家我设置了几个线人,结果被杀戮的手法如出一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渊序被那些人盯上所以出手了?你到底是谁?”


    “我时间有限,没心情和你多周旋,再见。”


    湛衾墨索然无味般,压根没有继续对话的想法,径直从他身边穿过,周容戚想去拦,可身边的竟然都是枯朽的鬼影,吓得他差点跌倒。


    这究竟是……


    周容戚让属下去追,此时他真的发飙了,原地怒骂,“草!我他妈就应该知道他不是个善茬!”


    “联系所有宙星环的联络人。”随即他放下光脑,“绝对不能让他就这么带走我哥们。”


    回想起刚才,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依稀察觉到,对方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有一道鬼影径直出现在了地面之下。


    可怖嶙峋的鬼影与高挺俊美的男人俨然形成鲜明对比,就像是毫无任何瓜葛的存在。


    却又宛如一体双生-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和朋友和宝子们,感谢你们的评价~~


    后面的章节还是非常高能的,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作画被锁所以请你们一定要去wb先关注我看看最近动态(那点粉丝不够看的,可看到后再取消[狗头])


    原谅我放荡不羁小作坊下料就是猛


    [狗头]期末周加油啊宝子们!!![狗头]到时候好好答卷说不定会遇到我这样的师姐改卷子,看你写的多给你多点分(伪师姐哈哈哈本人已经毕业了(当然,不是被导师碾出去的那种毕业[狗头])可惜本人毕业了科研民工)


    第95章


    时渊序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剥落殆尽了,可他还是觉得好渴,四肢发烫,他四处想要寻找水源,却发现自己被火焰牢牢地囚在原地。


    “时渊序,你怎么会困在这里……我来了。”火焰外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周容戚那小子。对方慌张地伸出手,径直穿过火舌,“你别怕,我现在就带你走。”


    “周容戚。”时渊序呢喃,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曾经一个战壕的难兄难弟,军校的上下铺,连自己加入所谓的叛乱组织都要义无反顾地伸出援手的周容戚。


    有过性命之交的死党,虽然玩世不恭是个纨绔,但够哥们够豪气,从来都说一不二。


    他在帝国联盟就算磨砺出浑身带刺的外壳,都没办法招架得住周容戚那混世魔王的气场,对方总是一边揽着他的肩膀,一边拿着一瓶灌装啤酒一副老混混的模样,“序啊,我跟你说,这世上没有我混不出名堂的地方,你只要跟着我,我吃肉你也得吃肉——咱们是最好的哥们,哥们是什么?是两肋插刀同年同月死的一种存在。以后谁欺负你那是我周爷的事!”


    时渊序冷哼,却理所当然地想要握紧。


    平心而论,他跟周容戚在一起的时光酣畅淋漓,特别是曾经在军校的时候,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偶尔还被抽调到实战现场,两人仗剑走天涯兵来将挡打配合那是一流的。


    可就在这一瞬,他忽然发现浑身上下被什么东西狠狠缚住,缠绕住,往后拖去。


    “时渊序……”渐行渐远的周容戚面孔惊恐,像竭尽力气一样要追上他,“你根本不会带给他幸福,你别靠近他,我警告你,你要是敢……”


    ……


    什么玩意?


    时渊序才握住周容戚的手,随即轻啧了一声,不合时宜地想吐槽这话怎么跟肥皂剧似的。


    可自己顿时被缠绕的力度狠狠缚住,随即从包围的火海失重般地坠落到了无边漆黑的深渊,无限地跌落,忽然,他被揽进了冰冷的胸膛里。


    在无尽的漆黑中,他被缠绕得越来越紧,接近呼吸不上来。


    “你是……谁?”时渊序语气嘶哑地呢喃,“我认识你么?”


    “嗯,我是你的猎人。”磁沉的声音就这么响起。随即,冰冷的指尖触碰他的脖颈,“我要你生生世世与我纠缠,永远摆脱不了我。”


    “……”时渊序失神地愣了下。


    猎人,生生世世与对方纠缠。


    那他自己岂不是猎物?


    联想起那让人骨头酥了半边的神秘触感,更加肆无忌惮地攀上他的身躯。


    可恶,好像自己就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家伙似的。


    “放开。”时渊序说道,“没看到我牵的是我哥们的手么?”


    “嗯,那他的命便不要了。”


    “凭什么是你说了算……”他忽然怒火上头,“谁给你的自信,啊?还敢要我死党的命,你个杀人魔,在这里故弄玄虚个什么劲,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我不介意跟你拼了。还要,挪开你的……”


    时渊序咬牙着想站起身,却狠狠一滞。


    眼前的一切与梦中截然不同,是昏暗的卧室。


    他做梦了?


    四下的装潢很是典雅奢华,连墙面都是暗金色的绣纹,珐琅彩的小夜灯缓慢旋转摇曳着波澜的光。


    他身上下笼在丝绸被子里,衣服还没换洗过,透着地下拍卖场混杂的香水味。


    时渊序往身下一看,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脸发烫地拿被子掩上。


    等等。


    自己身体是什么情况?


    可恶……如果是做梦,为什么这个药效怎么还在。


    是地下拍卖场那帮混蛋给自己喂的药。


    就算是那种药,也不该维持这么久的时间吧?时渊序咬牙切齿地扼紧拳头,企图用军人的意志压下那股热劲。


    可时渊序兀自在跟自己较劲的时候,却唯独忽视了床旁厚厚的帷幔外,有一道格外灼热的视线就这投向了他。


    湛衾墨就这么不动神色地注视着头发凌乱的时渊序。


    高高在上的众鬼之主,夜晚从来都不稀罕分半点给普通人,那是他用于捕猎的时段,灵魂、信仰、邪恶,总是在深不见底的夜晚格外容易收揽。


    可他如今倒是有耐心得很,非得留下来看对方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唇角渐渐染上不易察觉的笑容。


    看世人挣扎本就让他愉悦,但对方还是个一向故作倨傲镇定的小东西,不由得让他兴味更浓。


    此时时渊序才察觉到,原来帐子外坐了个人影,他狠狠地拨开帷幔,气急败坏。


    “是你?”


    只见湛衾墨就这么双腿交叠着靠在椅子上端详着他,脱下了笔挺的西装,露出的深色的真丝衬衫,西裤仍然熨烫得体地勾勒出腿和腰线,那头银发慵懒地垂泻在肩上。


    湛衾墨明知故问道,“醒来了?”


    “你在这里多久了?”时渊序神色不妙地觑着他。


    渐渐想起在拍卖场地下荒唐的一切,心绪复杂得很。


    他一个地下反叛组织的老大被当成拍卖品就算了——可就在自己深陷危险旋涡的时候,那个男人真的理所当然地出现了。


    踩着满地的鲜血和尸体,在地下的拍卖场一片狼藉中淡定如翩翩君子,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小场面。


    后来,这男人轻飘飘地一笔带过他时渊序闯出来的祸端,却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的真实面目。


    ……他时渊序,看起来是一个行事缜密做事游刃有余的果敢青年,实际上还是那个等待着大人收拾残局的小屁孩。


    他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亲自揭穿湛先生的面具。


    如果这一切仅仅停留在这,倒也无妨,他时渊序如今早就在对方面前输得底裤都不剩了。小屁孩的时候被耍地团团转,变成大人后被拆穿身份,再怎么装模作样,他也被对方吃干抹净了。


    可对方竟然还轻佻地吻了他的唇,甚至提出要做他的伴侣,活似挑衅他内心中蠢蠢欲动,不该有的心思。


    明明自己是个成年男性,明明对方多年前还是自己的监护人……最主要的是,他欠对方的。


    可凭什么,对方却要如此扰乱自己的心思?


    时渊序越加觉得此时此刻难捱得很,他甚至想把头埋进被子里不省人事。


    “你这人不是很有时间观念吗,这么晚了就回去吧。”他说道,“刚才我死党去哪了?”


    时渊序迷迷糊糊才察觉到刚才错过一个关键时刻,他被男人抱着的时候撞到周容戚了,心里一紧。


    按照那家伙神经大条的模样,没准撞湛衾墨枪口上了——更不要说周容戚也是新文明组织的一员。


    湛衾墨默不作声似的,就像循到什么似的,轻笑,“他不在了。”


    时渊序毛骨悚然,一瞬间后脑勺都起了寒毛。


    随即怒骂道,“湛衾墨,你是在挑战我的底线么?我这次赴死刑日就是不想拖累……”


    此时湛衾墨眼神一闪,随即竟然是觉得万分好笑似的,那长睫冷冽地垂下轻颤,“哦?这就是你那么义无反顾奔向刑场的原因?时先生和周公子的感情还真是令人感动。”


    此时恶鬼忽然觉得贪图得太少了,那幽沉的火灼烧着他的心肝肺,可是他又掩饰得极好。


    嗯,也是,小东西自然有自己的目的,不可能全是为了他。


    “我要走了。”时渊序此时想到自己的药效还没过,他当机立断是立马跑路,如果继续在这个男人面前暴露——


    他会真的不想活了。


    湛衾墨眼带揶揄,“还是说你现在可以自己走回家?”


    对方竟然顺其自然地坐在床边,冰冷的气息微微笼罩在他身侧,男人的身姿自然是宽肩窄腰,哪怕是那么慵懒地倚靠,都带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时渊序攥着被子挪到了另一头,此时捂着自己的头,“……”


    他感觉自己骨头都要被什么滚烫的岩浆烫酥软了,这些宙星环的买家果然各个都是畜生,给他下的药竟然过了几个小时还药力那么猛!


    “这酒店是你订的吗?”他胡乱说些话来搪塞,以此来掩盖自己的慌乱,“这里是哪里?我们该不会是在宙星环?”


    “嗯,宙星环,这里到帝国联盟坐飞舰最快需要一天时间,不如让你先休息。”


    时渊序暗暗瞄了周围一眼,刚想骂道你知道宙星环是什么地方么,更怀疑这家酒店是不是什么可疑的情侣酒店。


    奄奄一息的狼犬此时仍然撑着最后的神志扫视周围,嗯,这个房间的装潢还算高雅,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他却更加神经紧绷,喘不过气了。


    这好歹是家酒店的卧房,如此密闭的环境中,又只有他们两人。


    怪得很,却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而他……感觉更加不对。


    特别是身体的奇怪滚烫感怎么也蜕不开……他捂住脑袋,不行,这个药效似乎不会随着时间过去,那么,他应该当机立断做出行动。


    “我要洗个澡。”


    他就这么心猿意马地闪进了浴室,接着里头隐隐地响起了花洒的水声。


    尽管时渊序没有察觉,刚才湛衾墨视线就这么赤裸裸地眺向他腹部下方,却又轻飘飘地移开视线。


    时渊序此时脱力地靠在冰冷的深灰色哑光瓷砖边,酒店头顶只有一束暗暗的光柱落在他头顶,他却看不见玻璃围起的浴室既是屏障也是牢笼。


    此时浴室外远远地传来。


    “喔,浴室里似乎什么都没有,要我帮你拿浴巾吗?”


    “不用了。”


    “需要沐浴露吗?”


    “……不用。”


    “唔,想起来,好像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超市买日常用品呢。”对方缓缓道,“还是我在网上订一个?”


    正在用温水企图冲走滚烫感觉的时渊序拧眉。


    先不说这个奇葩酒店什么洗漱用品都没有,这男人什么时候话变得那么多了?


    他可记得这家伙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好心。


    “我随便冲一下就行了。”


    在军队的时候,他大多时候跟糙汉一样,一块肥皂就能搞定所有,不讲究。


    当务之急是维持为数不多的形象。


    然而,时渊序并没有察觉到,心思诡秘的男人此时的嗓音近在咫尺,不过是水帘的声音造成了距离的假象罢了。


    对方不动声色地靠近了浴室,倚靠在门边,两人的距离就莫名其妙地只隔了一道门。


    花洒的温水就这么倾泻自己的腰身上,时渊序阖着眸,试图让那灼热的感觉从腹部消散。


    真是可恶……


    真是自取其辱……


    他一边想痛骂自己玩脱了,一边却又渴求着快点释放。他羞耻地抚着自己腰胯,手再缓缓往下。脑海中忽然一闪而过一些不该想起的念头……顿时让他又惊骇地收回了手。


    曾经他和男人发誓这辈子永不见面,在军区的宿舍里他偶尔却想起自己吻着男人的触感,连带着自己的腰腹被对方触碰的感觉。


    曾经在超梦里,一开始还是家园和自己亲弟的一切,后面竟然演变到都是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这个时候时渊序直接淋湿了自己的头——他简直疯了。


    难道他真的对他——


    想到湛衾墨那张向来无可挑剔却也向来幽淡从容的脸庞。


    时渊序有种自己在业火中被炙烤而男人安然无恙地隔岸观火的感觉,此时内心竟然先涌出的是一种无名的愤恨。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在这男人面前都失控了——每次他都是被逼到无路可退的时候男人才会大发慈悲地似的出现,伸出援手,然后,还戏弄式的撩拨他。


    如果不是他现在身体有恙,为了如今已经伤疤累累的狼的一点尊严,他不介意逼男人离开。


    可是他终究连利爪都因为这样的药效软化了。


    浴室外忽然响起对方调侃的询问,“时先生刚才昏睡那么久,大概是在梦境里迷路了吧?”


    “我又不是小鬼……怎么会做这么愚蠢的梦。”


    “那你做了什么梦?”对方却问道。


    啧。


    这男人竟然还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时渊序随口说道,“我梦到自己在宽阔无垠的草地上尽情奔跑,可惜老是有条银色的狗跟在我身后,怎么赶都赶不走。哦,那条狗不仅阴魂不散,还要时不时要舔舔我的手指头,如果不给他机会,他就会一副很低落的样子。”


    胡编乱造自己的梦境是幼稚小学生的把戏,但时渊序只想激怒他。


    他已经把他最丢人现眼的一切都收入视线中,好,他不介意自己果真不要脸。


    谁知道男人竟然语气有几分兴味,不但没有丝毫愠怒,还缓缓道,“……嗯,还真是一个有趣的梦。只是我觉得那只小狗如果是小绒球就更为合适,毕竟,小绒球比小狗更懂得怎么讨主人的欢心,不是么?”


    "毕竟,小绒球会直接舔主人的掌心呢。"


    时渊序压着心头的怒火,“你休想让我再做那样的事情。”


    意料之中的回答,湛衾墨偏偏轻佻又玩味地笑了几声。


    他从来不会因为他的挑衅而置气半分,甚至还以此为乐。


    本性贪婪又恶劣的鬼,最喜欢看猎物挣扎,因为早已是掌心之物,所以就算浑身带刺还时时刻刻呛人——


    那也不过是增加他和他之间的情趣。


    “就算时先生是想说我就是你背后的那个存在,是不是该把这个小狗换成更加有说服力的事物更好?毕竟,先生可是压根拿这样的存在没有办法呢。”


    时渊序脸黑了,嗓音都有些怒了,“我随便说的你还当真了……所以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如果是为了看我的笑话,你已经看够了。”


    现在自己还中了奇怪的药效,压根是无地自容的状态。


    “……我说过,我会还你。用我任何一切都可以还。”他接着呢喃道,“这样,你应该就可以放心离开了吧?”


    事已至此,只能把这个满肚子坏水的男人支开。


    明明自己就是个一头热什么也不管的莽撞小鬼,牵连对方后不但不表示感激,倒还恶人先告状了起来,时渊序有的时候也很想骂自己不要脸。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可悲的自尊。


    对方向来从容不迫,甚至可以说俯瞰全局,把他的一切底细都弄得清清楚楚,衬托之下他就是一个三言两语就缴械投降的愣头青。


    更何况,他知道了更多的事实。


    湛衾墨不是人。


    湛衾墨还比他强很多。


    湛衾墨……是自己背后的那个存在。


    ……


    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心血来潮,还是蓄谋已久。


    没错,对方做了很多,但一切对于对方来说似乎都很轻而易举,光是从对方向来出现在险境却又无动于衷的神态就知道,这男人本就可以轻易摆平一切。


    或许救自己是对方的一时心血来潮,又或许,不过是对方拿来跟自己谈判的筹码,以此来要挟自己更多。


    但无论如何,他都是那个猜错了的人。


    错的离谱。


    他也是那个欠了对方的人。


    欠得太重。


    他甚至怀疑,连锱铢必较都不过是对方的一种伪装,或者,是他自欺欺人的一种想法。


    不过是让他顺理成章地接受自己亏欠对方的事实。


    可他呢?他究竟是有多恬不知耻,才会任由着自己欠对方,再理所当然地把对方当成骗子?


    他还要如何才能偿还他?


    时渊序阖着眸,额头贴着冰冷的瓷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要振作起来。


    最起码……慢慢学会如何自力更生,收拾好自己的烂摊子,然后偿还对方。这才是一个成年男性该做的事情。


    燃腹中的燥热却根本消解不了半分,甚至脑海中不断出现刚才梦境那种微妙的触感。


    无边的漆黑中,被紧紧缠绕着。


    蜿蜒在自己的敏感之处。


    捉弄般地绕开关键区域,却又轻车熟路地激发他所有微妙的感受。


    ……哪怕是梦境,也是真实程度相当可怖的触感,以至于他现在都难以忘却。


    可恶,为什么自己只感到更加燥热了呢?


    时渊序眼前蒙上了一层白雾,甚至绝望地想着,如今这个房间只有他和湛衾墨两个人,他时渊序如果控制不好,又要丢一次脸了吧。


    那个地方胀-痛得可怕,连冲凉都不行,那他只能采取别的方法了。


    “湛衾墨,让我回家。”他沙哑着说,“我身体不舒服,在这种酒店住着不会舒服。”


    拢上心头的绝望。


    “嗯,如今你倒是会说实话了呢。”对方轻笑,“没关系,等你出来了,我们再想办法解决。”


    “可是我现在这个……不方便。”


    “啊,差点忘了你不小心被灌了药物。不过我是医学教授,自然有办法解决。”对方说道,“地下拍卖场的买家用的药,要是不经过专业方法解决,副作用可是很强烈呢。”


    “我不想听你说什么风凉话。”时渊序冷冷地说道,“帮我解决?……刚才怎么就没提解决的事情,还是你只想看到我这幅样?”


    “那是你一副抗拒的模样我不方便开口。不过,你放心,现在再不济也是把你送到医院接受专业的治疗。还是说,你已经可以自己一个人忍受了?”


    时渊序没察觉到湛衾墨的语气有些许的微妙,也忘记了对方压根手里没有解药的事实。


    只是抱着快点解决问题,胡乱地穿了衣服,就这么脚一深一浅地踏出浴室。


    血气方刚的大男孩笼罩在一层温水过身后的蒸腾雾气,连米色肌肤都晕出了微微的红,他那轮廓分明、英气十足的脸竟然就这样少了几分剑拔弩张,多了几分清朗和惑人,那栗色碎发甚至因为急躁都没有好好擦拭干净,还挂着水珠。


    但是衣服随即被头发濡湿的感觉很不好受,他像条狗似的随便擦着自己的头,可一抬起那下垂眼,竟然看到湛衾墨竟然就这么半靠在浴室门口,一副幽淡又以此为兴味的神色,真的像在看一条小狗似的。


    顿时撩起他心头的火。


    他忍不住想攥住男人的衣领,骂骂咧咧道,“湛衾墨,我问你,药呢?”


    可是他控制不好力度,就这么逼上前的时候,不小心地靠得对方有点过近了,差点跌了个趔趄。


    本来两人就身高悬殊,他这样一撞,便贴上了对方的胸膛,只见真丝衬衫中下的胸膛更是能轻易感受到触感,连带着愈创木的清香也浸透了自己的鼻息。


    时渊序一阵恍惚,脸直接涨红,“咳咳,我……”


    可湛衾墨仍然平淡的很,就像是看见一个顽劣的孩子连走路都不好好走,就这么扶起了他。


    “唔,刚好让我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也好对症下药。”


    “……”时渊序哑口无言,“这有什么好看的?”


    亏他心急火燎的,这男人倒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


    只是时渊序大概习惯了做小绒球时也被男人那么揽着,一时半会竟然没有察觉到端倪,比如——此时此刻湛衾墨居高临下、不动声色地觑着他,眸色深重。


    他嗅到大男孩刚洗完澡后身上拢着一层清新的白雾,更看到对方那冷锐的眉目更加是因为生理作用泛红,透着一种诱人的熟红来。


    刚才不小心跌入他的怀里,以至于甚至感受到对方那一块硬的质感。


    作为一个成年的男性兼医学教授,他自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可湛衾墨仍然佯若无事般,他本来就高他一个个头,如今更加是肆无忌惮地俯下头轻嗅了对方的发。


    “嗯,我来看看……奇怪得很,明明没有沐浴露,你身上却有一种很浓郁的香味呢?呼吸加快,心率也快得不像话。看来时先生确实问题不小呢。”低醇的声线缓缓道,“这确实是名为‘酥骨香’的禁药,致人骨头酥软又浑身散发异香,喔,听说古代帝王将此药作为后宫常驻的‘毒药’。”


    “湛衾墨,你现在的废话怎么那么多?”时渊序不耐烦地迎上他的目光,“快点告诉我怎么解决掉它,我没心思听你说这些……”


    然而这个心思叵测的男人,自然是似笑非笑地觑着他,“哦?看来之前再怎么嘴硬,如今还是要向我服软了么?可真不像是你的作风呢。”


    时渊序眉头一紧,突然想到之前对方给他的解药是假的。


    仔细想想对方本来就巴不得看着自己捉襟见肘抓耳挠腮的模样,自己如今还像条败狗一样乞求对方的帮助。


    时渊序偏过脸,“算了,我一个人解决,不需要你帮忙。”


    可眼前的湛衾墨忽然靠近他耳畔,低声诱哄道。


    “我是你的私人医生,这种事当然是交给我。”


    “怎么做。”时渊序推开他的胸膛,“你敢骗我我跟你没完。”


    “唔,是不是骗你总是试了才知道。”


    时渊序心里骂自己真的是不要脸,这个药明明是他自己莽撞才被坏人灌了的。


    可看着湛衾墨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自己内心的幽火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噌噌往上窜。


    既然他已经在这个男人丢光了脸,什么伪装都无济于事,“好,我就看看你这个堂堂的大医学教授有什么像样的法子。”


    就这样,半暗的床榻边,坐着那个高挺的身影,对方衣服熨烫得体,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坐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凤眼从远远地就睨着时渊序。


    “还愣着做什么?乖,过来。”


    看到男人依旧从容幽淡得很,时渊序不知为何有种不妙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到这里的天使和宝子们[捂脸偷看]小作坊下料就是猛


    [狗头]可怜小狗时渊序如何逃出生天?无限流副本之邪神囚笼·酒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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