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时渊序脑海忽然涌进了人的声音。


    ……


    “你只杀坏人?”


    “嗯。”


    “有趣,倘若全世界的坏人都被杀完了,接下来又该杀谁?”


    “那我便杀最恶的神,为了我弟能活下去。”


    “有趣,这就是你找上我的原因么?不过,小家伙,你伤不到我半分,这么做可治标不治本。”


    “我不是小家伙,我还差一个月成年了——那我该如何?”


    “不如,跟我去一趟我的宫殿,那里有负责治愈这样病症的卷轴记载,啊,虽然非常复杂,但是总比你现在无休止地寻找下一个目标好,不是么?”


    “我如何才能确定你不是糊弄我?”


    “你要是不信,可以带你家人来看一眼,当然,我的耐心有限,最多一眼,我也不会随便慷慨施舍,倘若要是让我不快,那代价可是非常不够的呢?”那声音蛊惑低沉,徐缓却勾人,但又沉敛且幽深,“比如你,可是一开始准备杀了我,所以你必须先还这一部分,还是你喜欢欠人不还?”


    “……那我帮你收集灵魂晶石,但是,我不想伤害无辜的人。”


    “那种事不是你能做的——嗯,我忽然想到一件不错的差事,不如,你照顾我的后花园?”


    “这种差事不需要我来做。”


    “小家伙,你要知道,你欠我的。”


    ……


    “哥,你为什么现在很晚才回来,我等你一起睡。”


    “需要帮点忙,因为我欠别人的。”


    “那也不能让你这么辛苦,实在不行,那就让我来。”


    “不行,我是你哥,让你这么做,我不要面子么?”


    “……我不喜欢我哥哥跟别人走太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玩意,我是为了你。”


    “难受,为什么我们是这样子,哥哥,我为什么不能像正常人一样……”


    “别想多了,我们不是还有彼此吗?”


    “只要你别抛下我就行,哥哥,我会很乖的。”


    ……


    没头没脑有逻辑却又没逻辑的对话响彻在耳旁,时渊序努力听懂却还是一知半解,他忽然哂笑,小畜生,这就是超级沉浸式的超梦体验吗?你的脑子为什么连一些像样的画面都没有?


    可忽然间,他眼前一道炽热浓烈的光芒,忽然狠狠地撕扯他眼前一片黑暗的视野!


    只见盘旋到宫殿的楼梯上,被云雾缭绕。


    那个金发少年此时膝盖是血,满身疮疤,冷然地笑道,“你是想睡我哥吧?”


    时渊序此时那眼眸瞳孔骤然一缩——那金发少年不是别人,那双好看的杏眼和白皙的脸蛋,精雕细琢的唇畔。


    ——是他的亲弟。


    只见他明显看向的是那高高在上的,阴影当中的一个存在。


    此时金发少年的的身形羸弱,精神却矍铄,就仿佛十几岁的身躯肉-体也想成为悍然挺立的顽石,似乎要阻挡那坐在楼梯尽头王座上的男人。


    “我哥很正直,很善良,他不是你这种极恶神能靠近的。你休想让我放弃……”


    “是么?”那男人隐匿在阴影底下,刚好被遮挡一半光影,仅仅凭那极其优越的下颌和薄削的的唇畔,也可以看得出对方神色幽淡得很,就这么端坐在王座上,极其矜贵却又目空一切。


    “你说啊,你把我哥藏哪了,你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神的性命还不够,我哥到底招你惹你什么了……”金发少年一边咬牙切齿恨恨道,“我拿我的命来换,够不够?”


    “小拖油瓶,你是真的傻还是明知故问?”语气幽淡尽头却是胆寒,“一条人命换你一天,一条神的命换你十年,有趣,那倘若铲除我这恶神,是不是够你活一辈子?”


    “我们没做错,这世界上正是因为都是你这样的人大行其道才变得民不聊生……”


    “既然我已不义,那让你哥背负血债才是合适的么?”男人邪笑,“实话说,他跟我一道似乎过得更肆意,甚至已经忘了你,啊,我倒也不介意,就顺水推舟地让他留在我这了,有何不妥?”


    “你胡说八道,你这吃人心的鬼,谁都知道你把整个世界都拉进了深渊,谁都知道你没有心,你该不会是把我哥的魂魄生吞活剥了?我要跟你拼了!”


    那修长的身躯仍然慵懒地倚靠在王座上,此时穿着那披着无数光华的黑色长袍,哪怕微微敞开一截极其冷白的肌肤,仍然显得华贵却阴鸷。


    此时骨节分明的指不耐地轻叩王座扶手,阴影半掩下,那薄淡的唇却是极其令人心颤的冷笑,“小鬼,你对你哥难道就很纯粹?”


    “你说什么……我才是对我哥全天下最好的人,任何人要想靠近他,伤他,就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包括你这个厚颜无耻的极恶神……你残害众生,你凌驾于众人,你把人当成物品处置,你看看九大星系生灵涂炭都是因为你……”


    可是男人此时却万分好笑似的,那勾人心魄的血红眸就这么一点点沁出浓稠的血似的,“因为我?”


    “倘若不是我出手,天下苍生又如何肆意顺从自己的愿望,你看这鬼市,你看这魑魅魍魉,你以为他们是被我夺走性命或是毁灭才堕入鬼界?你以为这生灵涂炭是我残杀众生?小鬼,这是他们要的自由,也是世界的终局。”男人邪笑道,“我成全了世人,终于命运不是死局,而是肆意妄为,不过他们因为感到痛苦,那是因为他们不懂混沌的意义,我不介意让他们灵魂当场湮灭,一了百了。”


    此时楼梯旁黑雾弥漫,金发少年就差趔趄了一阵,楼梯下方是魑魅魍魉形成的鬼市,隐隐约约还回荡着一首歌谣,夹杂着无数的尖叫声,鬼泣声。


    “混沌世,一神庭,二人间,三鬼界”


    “要若快活似神仙,众生皆平等,不如三界不再分离啊分离,不如天地从此不分家啊分家”


    “鬼变人,人变鬼,神堕世,鬼成神”


    “生灵涂炭,兴旺繁盛,天地轮换,风水轮转,好不乐哉”


    “鬼门大开,地狱空,活人鬼,死人成。”


    “无数高楼挺立为鬼墟,无数血海尸身漂浮为乐园,人间世,乐无极,命由心转,景由人定,岂不乐哉?”


    伴随着羌笛夹杂着断了弦的大提琴还有人奏乐,甚至传来教堂的钟声,嘈杂,混乱,有人尖叫有人笑,有人啼哭有人放声歌唱……


    男人神色毫无起伏,甚至以此为兴味,或许祂眼中的极乐便是如此。


    那金发少年不由得打了个冷噤,仿佛眼前这个面目妖邪的俊美男人是地地道道的恶鬼,他的逻辑自洽,神色从容,就像是这人间的混沌世本就是他成就世人的伊甸园。


    “你不能成为这个世界上的至高神……你是疯子……你是恶魔……你邪恶至极……”他说道,“你把我哥究竟藏在哪了,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想看看他么?”男人对他的愤恨漠不关心,不理会小小倔强的一个凡人的反抗。


    他此时忽然轻轻抬起手指,一层浓郁般的墨色烟雾就这么蔓延至他的身前,然后,男人就这么揽着一个强悍利落的男青年的腰身,男青年明显已经不省人事,垂着眸,栗色碎发的头颅就这么耷拉在一旁。


    “你敢对他怎么样!我要跟你拼了……你敢动他,你敢动他!!”他想要上前却被鬼众拦着。


    时渊序触目惊心——那男青年分明就是他本人。


    他竟然如同玩物似的毫无知觉,甚至就这么倚靠在至邪至恶的男人怀里。


    金发少年眼眶红了,“我要杀了你……”


    “小鬼,你说你在乎你的哥,但是你又知道等到他再也不能给你找神、人的命给你食用的时候,你要活下去,只能一点点吞噬他。你是双煞里的嗜血鬼,而他是双煞里的真正有血有肉的存在,你就敢说你没有想将他蚕食的欲望吗?”男人冷笑,看着金发少年此时那碧蓝眸已经充满刻苦的痛恨。


    “我恨不得马上让你去死……你这个恬不知耻的极恶神……”


    哪怕在阴影之中,男人的妖邪之气息也足以看出来,尤其是那若有似无上扬的薄唇,就恍若一向对世间的任何秩序和伦理置若罔闻似的。


    果然,哪怕被如此唾骂,男人竟然觉得万分受用,甚至变本加厉拢着怀里男青年的头,就这么恣意地吻着他,极其露骨地顺便舔舐着大男孩的唇畔,甚至连唇角那晶莹的津液流淌下来,邪恶至极的男人也丝毫不顾及,哪怕仅仅只是简单的亲吻,那情-色的意味也让人看得遍体生麻。


    “你……你竟敢……我要杀了,你果然是想对他……”


    这一举一动生生刺痛了金发少年的胸怀,因为男人的行为举止太狎昵又露骨甚至带着一种肆意的挑衅,以至于哪怕是舌尖上的亲吻,也想是两人赤裸的活春宫一样,看得人脸热心烫,毫不怀疑下一秒男人会将大男孩身上的衣物剥落尽了,就会狠狠抽-插怀里的大男孩。


    那金发少年就像是被夺走了挚爱之人的幼狼,此时就要上前扑咬他,可是那层结界只要他近身就会像被剜去心骨一样痛彻全身,他只能徒劳地此时怒吼道,“他绝对不会爱你,绝对不会喜欢你……你只会糟践他!我哥知道你是个人渣,坏种……我不一样,我哪怕死也不会吃我哥……”


    “我才是真正爱他的人……你个恶鬼,你永远学不会爱人,你只会伤害他,你根本不具备爱人的资格……”


    “是么?”那阴影中的男人此时深陷情动的神态,却忽然又凉薄清明几分,“你撒谎,你对你哥如此贪图,实际上日日夜夜都渴他的骨血,你却从来不说,你的哥却把你当成一个渴求他关心与爱护的小孩,真的用自己的骨血喂养你,最后他什么也不剩了,可你甘之如饴……你贪婪,狡诈,你敢说你就没用动过念头将他吞吃入腹么?”


    金发少年此时那凶煞的小脸蛋猛然怔忡了几分,他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我是品尝世人邪恶为食的邪神,你那些小心思又怎么会瞒得了我的眼?”


    那男人那蛇蝎的口吻一字一句像是把小贪狼的伪装剥落尽了,那蛊惑的薄唇轻轻开合便是敲骨吸髓的一字一句,“因为你渴求你哥,你又怕你哥丢下你,所以你竭尽一切手段将他身边的人除掉,干掉。啊,那个曾经每天给他送来鸡蛋和营养品的小柳呢?那个曾经偷偷塞给他几盒药片的阿诗呢?你伪装成她们朋友传讯的样子真的很可笑……”


    此时一边揽着大男孩,一边恣意咂磨恶的男人随即这么轻轻一叹,“阿诗的发夹至今都被你藏在床底下的某个角落,你罪恶至极,却又愧疚至极,因为她的性命在你手里祭了天,可是你觉得不能就这么原谅自己,可惜,你终究是个可怜可悲的怪物,你除了把她写给你哥的情书和她身上的物件保存好,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因为你跟你哥不一样,你从出生下来就是个怪物,哪怕你们是同胞兄弟,你们是同一个实验室出来的血肉,可是你哥有魂,有心,哪怕被多少人欺负怒骂折辱他也从来不用极端的方式来残害别人……你害怕你哥不要你,所以你要对他越好,却又越偏执,因为只要我这样的人出现……”


    此时他更是肆意地爱抚着大男孩的脸,“他就知道,真正爱他的人是我。而你,伪装成他的亲弟弟,实际上不过是伺机嗜血的狼罢了。”


    “你无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金发少年那张如天使般貌美俊秀的脸蛋此时骤然像是恶魔般,他此时忽然狞笑,“你说错了,我从出生的那一刻本就可以杀死我哥,因为圣选计划的成功试验品实际上本应该只有一个,我和我哥都缺了重要的基因一部分,只要我吃了他,我甚至可以成神,可是我宁愿自残,上吊,自杀把自己折磨至死,我也不愿意吃我哥,吃他就是要我的命……而你,这个该死的鬼,你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神……总有一天,我要亲自杀了你……”


    “那我只好送你上路了。”男人面对小小少年嗜人的怒意和恨意,此时轻抬手指,手中幻化出一柄生锈的长剑,“嗯,不如当着你不省人事的哥把你杀了如何?从此他的人生再也没有这么一个可笑的小拖油瓶,小累赘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疼爱他,让他从头到尾,从身到心都属于我。”


    “我要……杀了你……”金发少年此时胸口被穿心般的疼痛笼罩,他抽噎着,却也嘶吼着,“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小小的身体却汲出偌大的血泊,他那亮闪闪的金色头发此时被血浸透,此时男人却无动于衷地抬眼,“帮我收尸。”


    ……


    时渊序顿然心惊,那男人隐匿在阴影里看不出身形,这一切对他来说更加是陌生。


    可他最后眼眶却忽然流出了泪水,他嘶哑道。


    “这一幕幕到底是什么玩意?”


    深潜液波光粼粼照着他和安烬——幽光缠绕着他们两个,却是一个人傻在了原地,一个人已经兴趣索然地出去。


    时渊序默然。


    时渊序甚至胸口都是久久未散的震颤——这是什么?像地狱浮世绘一样的世界,高高盘旋的楼梯,居高临下坐在王座上的男人,还有他那看起来孤苦伶仃,膝盖染血的弟弟。


    以及像傀儡一样,只能任男人处置的他。


    “这就是……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


    “如果这是你的记忆,那你……又是谁?”


    安烬此时耐心尽了,那金发湿漉漉的,他也懒得擦拭。


    “我果然还是该杀了你呢,哥哥。”


    “你要是有点脑子,就知道我的出现是为了什么,你每次都犯蠢的时候,是我拉了你一把。”他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似的,“没事,我也给你一次机会了,到时候,我可能会按照我的心意处置你,那个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原来他仍然可以很傲慢,哪怕之前还乖巧温驯地揽着他,但此时安德烈医生的面孔已经有了淡淡的杀意,但他随即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就像是剑拔弩张的贪狼终于敛住了獠牙和爪牙,“我该回去了。”


    此时时渊序捂着头,忽然不吭声了。


    那硬朗英气的面庞忽然沉郁了几分。他就像是好不容易寻到相似气味的同类,却又忍痛放下的孤狼。


    “不,那确实是我的时烬……”


    此时安烬蓦然一怔,那本来就凉薄戏谑的眼忽然愕然。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时渊序沉沉地抬眼,“虽然这些事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他是时烬,我在普斯特星球如假包换的弟弟。”


    而那个男人,如此猖獗,狂妄,邪恶,他甚至憎恨自己在对方手里只能成为玩物的模样。


    ——可不知为何,他竟然恨不起来,难道他骨子里如此懦弱?还是他忘性太大?


    “我很高兴。”安烬回身,“虽然我们在这里没有交集,但是我知道了,之前你给我上坟,是因为你还是选择了记得我,哥哥。”


    “哥哥,在这个世界我们本没有交集——不过很好,你那个单纯得令人发笑的脑子总算转过弯来了。”


    时渊序根本不知道这小鬼在说什么胡话。


    什么选择记得我,他就活这么一辈子,还能选择自己记得什么?


    “你那副理所当然认领的态度是什么意思?简直疯了,”时渊序捂着发痛的脑门,“我只是说刚才记忆里的是我亲弟,你来凑什么热闹?小疯子。”


    可安德烈医生此时走了过来,冷笑着揽着他,两个大男人这么搂着显得怪异又狎昵,“我可笑的蠢货哥哥,我是个疯子,那你又是什么?你为了弟弟什么都可以做,你可以不认我是刚才的金发少年,那你认不认你是为了我杀人和杀神的哥哥?”


    “……”时渊序身体一僵。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凶悍的一面,哪怕从小就是被毁了家园的人,但是时渊序那根轴轴的神经坚持认为做坏事必有报应,就算出发点是好的,只要做了就是和真正的恶人殊途同归。


    可如今自己已经是沾染了黑暗的狼,再也不是纯粹正直的存在,他可以为了自己失去的亲人毫不犹豫地和任何人刀艇相接,他可以甚至威胁另一些无辜的人的性命,因为他早就承受不起失去的痛苦。


    “那……是我么?”


    杀世间所有坏人和坏神只为给自己弟弟续命的……疯子。


    可是那些回忆都是什么鬼地方来的?


    为什么他到最后像一个傻乎乎任人宰割的猎物一样被人争抢,为什么,这一切看起来如此遥远?


    “我跟你说过,什么前世今生都是虚的,我只认这辈子。”随即时渊序掩住眉眼尽头的复杂神色,一直以来非黑即白的他,倘若真的是如此凶煞和不择手段的存在,那如今的他,是否又是殊途同归?


    他不是不敢认他,而不是不敢认这样的自己。


    “以你的凡人脑子确实也只能理解到这一步了。”安烬冷笑,“不过别担心,犯下渎神的罪行,你也没什么机会杀神了,毕竟你的灵魂终究要被打碎成无数碎片在宇宙缝隙里游荡。”


    “不过,我至少知道……就算不是真的,你也没必要这么多此一举。”时渊序忽然开口,“你已经在我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你骗我没有任何好处。”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下一次,我再也无法欺骗我自己。那么,我认你。”他偏过头,像是陷入了很悠长的沉思,“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承受不起太多失去的代价,这一切对我来说太沉重了。”


    “可就算要我认——”那此时眼尾带红的向下撇的潋滟眼眸,更是掩不掉尽头的痛楚,“那我甚至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我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


    “我只会更加无地自容。”


    此时安烬忽然攥起他的手,眉眼里竟然是得意的几分窃笑,“你答不答应跟我走?”


    ……


    时渊序瞳孔骤然一颤。


    温热的掌心。


    竟然是那个曾经拿枪口怼向他的安先生,却又是如今为他救下邹若钧的安德烈。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还是他一直理所当然认为,金发小畜生只是在胡说八道,在故意刁难他,而忽略了这家伙为什么却能如此了解他的一切,还甚至有那些时烬的回忆片段?


    “跟我走,然后我会把那个男人亲手杀了。”安烬继续邪笑,声音淡淡的却又蛊惑了几分,“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疯癫至此,因为我实在不能接受爱我的哥哥竟然会接受那么一个人渣,呵呵……你骂我是畜生,事实就是,不管畜生还是恶鬼,你都能慷慨至极,然后让自己陷落。”


    他的手就这么勾起扣住他的指节,一边悠悠笑道,“没关系,起码你有我呢?”


    然而,后面一个冰冷的声音,“啊,真是令人不悦呢,你明明知道,我不会让你如愿。”


    刹那全场如坠冰窟。


    安烬霎那间意识到什么,他随即低笑,“还是被你发现了呢,好了,哥哥,我们后会有期——”


    他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将拿起枪口然后击杀自己的脑门,可此时那淡漠斯文的男人,骨节分明的指抓拢他的枪,“想逃?”


    此时神域弥漫,展开——将一切挡在外。


    可这只能让神明容身的神域蔓延开来,却是尸山血海!


    只有吸收了浓重仇怨的神域,才会一改星河长明的璀璨空间,变成如此扭曲的尸山血海,血海上是积压成堆的孤魂和碎尸。


    湛衾墨此时身着英挺的西装,就这么毫不沾染一点血腥地站在血海上一条可怖的用人脊骨做成的桥上。可他已经退不回人形,合不拢他的庞大骨翅,可神色万分病态,他邪笑,“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得逞。”


    “把我塑造成一个如此恶劣的坏种,嗯?想离间我和小东西?”他的眼神更是闪动着猩红色,“要不要我在他直接拆穿你就是那个至高无上,残害无数生灵的光明神?”


    他们开的是神之灵域,须臾之间能够传讯,却实际上是为了彼此厮杀的战场。


    “呵呵,把你塑造成一个坏种?维诺萨尔,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顺便告诉你,我已经在秩序上订下了‘谁揭露我的真身就暴毙’的法则,哈哈哈……你还以为自己能一直得逞么?到现在,你难道没有发现,你才是最多余的人么?”安烬此时蜕去安德烈的外型,变成他原来更加精致绝伦到具有攻击性的俊美面庞,那碧蓝色的眸暗暗流淌着狰狞的神采,他就这么穿着落地白袍,白袍浑身流泻着水金色的铭文,更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灵。


    此时安烬冷笑,手里出现了一柄金色的长镰,狠狠地往他的方向划了一记,那镰是神的圣器,据说往人间一划的飓风,可以瞬间收割上百万条人命,可湛衾墨索然无味地用尾棘一扫,让飓风荡然无存。


    “ 刚打完那些意识体还有精力应付我?我记得我可是找了好几个凶神呢。”安烬邪笑,“维诺萨尔,为什么你费尽思要杀那些穿梭在世界间隙里的意识体,你敢说你内心没有一点私心么?你怕那些意识体告诉他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你怕我知道了太多就威胁到你步步设下囚牢,你怕我知道——”


    “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最后不过是诱他上你的饵,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呢,你作为邪神的心思,就只能用在玩弄人心上,可是你以为你还能玩得了多久?”


    “是又如何?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湛衾墨邪笑,猩红的眸透着嗜血的冷意,“可惜,他还是爱我,不是么?”


    安烬此时神态狰狞几分,那好看修长的眉此时阴冷地皱起,随即冷笑了几声,“你那副得逞的样子,可真是恶心。”


    “那你为什么要来争?眼红,嫉妒,还是因为他爱我爱得不能自拔让你癫狂?”


    随即湛衾墨忽然抬起鬼爪,似乎酝酿要如何将对方撕扯成碎片,可男人却还是优雅地收拢鬼爪,一边语调柔缓,仿佛行刑前的最后叮嘱。


    “你早该知道,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我,你如今横插一脚,又能如愿到几分?不是成为神就有资格跟我抗衡,”此时他倒也不再伪装成翩翩君子,一柄长剑缭绕着浓重的鬼气,就像是随时又要刺入他的心腹。


    “这位光明神,你该知道你能活到现在,是我的仁慈。啊,忘了说了,倘若你要是在他面前继续透露我的一切,你的神格说不定会提前碎裂,最后魂魄尽毁,甚至消散得渣也不剩呢?”湛衾墨施施然笑着,一字一句却渗着令人胆寒的从容自若,就仿佛他本来就可以选择杀还是不杀,不过是纯凭自己的一时心血来潮罢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沦落到跟那些愚蠢的神明一样,要被我任意操纵,如今这是借助了哪里的力量?还是,那些脆弱的意识体在你支招?”


    安烬忽然笑了,笑得很刺耳,他那清透好听的声音一旦因为心态扭曲讪笑的时候就让人毛骨悚然,“是么?你早预想到我会走到这一步?可惜你唯独预想不到自己的死亡,我可是恨不得让你碎尸万段,你竟然还要饶我?你是不把至高神放在眼里?呵呵呵呵……满心满眼是你,然后呢?你需要费尽心思才能得到他对你的爱,可我呢,我与生俱来。”


    “只要他还记得我,他会在乎我的一切,他愿意拿自己的骨血养我,恶鬼又怎么能理解人类的感情,那些他为我做的事情让你眼红疯了吧?所以你要夺走他,杀了我,哈哈哈……我觉得真可笑,到底谁是最愚蠢可笑的人,不需要解释了。”


    “你该知道,看过无上之景的人不止我一个,小鬼。”湛衾墨已经不耐,那狭长的凤眼周遭已经渐渐绽出几道诡谲的花纹,他一旦发作就如同要嗜人心血的恶鬼,“啊,我忽然想起,我本可以开‘鬼门’的,你应该知道,众生因为痛苦而癫狂的模样一定很有趣,可惜,你辛辛苦苦得来的神位,处心积虑改造的神庭似乎要被摧毁了,甘心么?”


    安烬面容一瞬狰狞几分,他忽然察觉到神庭的传讯被封死,他的战斗天使团无法进来,狡诈的男人似乎早有预料他的潜入。


    不过他随即却神色又淡然了几分,“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你的诡计了,我会让在你如愿前毁掉你的所有。”他扬手,“你以为我怕么……我忽然觉得有几分索然无味,毕竟,我和哥哥在一起是迟早的事。”


    “当然,我和他不是你和他那种恶心的爱欲,你这个痴狂又变态的极恶神,迟早会被我亲自处死。”


    “虽然我早就不需要时时刻刻黏在我哥身边,不过,我真的很乐意让你绝望,痛苦,因为你不也是这么看世人的么,呵呵呵……看着我哥绝望,你是不是也很爽呢?变态至极的混沌邪神,最后也不可能学会如何真的爱人。”


    “你夺走了我的幸福,这次,换我夺走你的,维诺萨尔,你听到教堂的丧钟响起了么?那是为你而鸣!”安烬裂开唇畔,扭曲地笑,“要不要赌一赌,谁能留到最后?”


    ……


    神域散开。


    时渊序此时顿然在原地,他不知道两人的静默究竟是


    “不过,你以为他在意的是变身期么,他之所以找我,是因为他终于知道背后的男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仍然伪装成安德烈的安烬邪笑着,扯开扭曲的笑容,“为了这个答案,他已经交出了最重要的代价,是的,他已经答应要成为神庭的一员了,他甚至同意把命交给我了,如今,哥哥,我大可以告诉你,眼前的湛教授就是个残酷无情的人渣,他就是你从深渊里召唤的怪物……”


    瞬间,几声嘹亮的枪响,只见穿着整齐衣装的安德烈话语戛然而止,他浑身上下是数不清的血洞,就这么后仰倒在了一片血泊中,瞳孔涣散,但是安德烈狠厉的笑足够让人胆战心惊。此时刚好警察们闯了进来,结果看到这一幕,撞到了暗处的玻璃容器上,昏倒了过去。


    时渊序有那么一霎恍惚了。


    他早已知道男人不是人。


    也知道男人绝非等闲之辈。


    绝非善类。


    可是如此露骨赤裸地被揭开真面目,却让他的胸腔发疼。


    只见此时开枪射杀安德烈的是湛衾墨,他目光平静地放下了手枪,随即侧身看向时渊序,唇角绽出一个淡漠疏离的笑容,“宝贝,小东西,如果我如此残酷无情,那你此时就已经是我的猎物了,甚至活不到今天呢?”


    从开枪的那一瞬——或者说,在军区图书馆点燃大火的那一瞬,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小东西眼里的自己只需要呈现他接近人类的那一面便好。


    了解真神的存在,更是对一个凡人没有好处。


    因为他的神格,注定是恶鬼,注定没有心。


    ——那又如何?他可以伪装一辈子,直到世界尽头,矫饰也罢,虚伪也罢,足够耐心的猎人才能将猎物吞噬得骨头都不剩。


    时渊序受到的精神冲击太大,但是他要面子,以至于硬朗的身躯仍然努力僵着挺直,那剑眉努力克制住不因为胆战心惊而蹙起,他就这么抬眼看向看着那双凤眼。


    “那你为什么那么急着杀了他?”


    “那自然是送他去该回的地方,宝贝,我是为了你好,你被蒙蔽了,仅仅是看了一些虚假的片段,就已经让你害怕成这样。”湛衾墨笑道,“还真是令人头疼呢,我在你心里的印象,就那么不好?”


    “你怕了。”时渊序却直直地看回了他,“一定要我一直探究下去才甘心么?湛衾墨,如今害怕的人究竟是你还是我?”


    “我什么都不怕——”他硬生生地直视着他,狼似的眼沉黑无比,“玩不下去的人是你,总是在伪装的人是你,既然如此,你有种就给我解释这一切是什么回事?”


    “我说过,你可以直接问我。”湛衾墨漠然地将手枪往后一扔,弹膛接触到光滑的平地上发出“咣当”的声响,“宝贝,你派小弟去嘉宾大会现场也好,如今见安德烈也罢,不都是为了一个答案么?”


    “如今我告诉你——”此时修长高挺,妖孽面庞的男人眼眸轻抬,紧紧地看着他,血腥光泽的潋滟一闪而过,唇角掀起嘲讽的笑,“没错,我是个怪物,只会吃人心和鬼魂的怪物。”


    “你满意了么?宝贝。”-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到这里的宝子朋友们!小缅甸章节结束了,看能否骗到金主太太投资(屑作者)这一章他们说要约稿燃冬()


    感谢天使们的留言,虽然jj很糊,但是请相信我是未来小众赛道的超新星~(jj三个月涨收还不如在老东家三天涨的,jj要完)


    下一章还上小剧场,谢谢看了那么多字,本文绝对不注水,有坑必填!


    第127章


    时渊序心一顿,看着湛衾墨英俊的面庞生出几点邪意。


    对方就这么径直地站在地下实验室的交界处,昏暗的光影之下,一地血迹前,对方依然安然若素,恍然只是无意闯入的贵客。


    他才恍若反应过来——这些天,他许久没见过这个男人,对方俊美的面庞竟然生得更是惊心动魄似的艳丽,却也更阴鸷。


    他忽然好奇,这么多天,男人又去了哪里?


    在他东躲西逃似的去各个星球一边搜集推翻审判官的线索,也有意无意地在搜集混沌之域领主的资料,当然,后者自然是无功而返,他甚至可以料想到,狡猾的男人说不定早已把一切都处理得一干二净,不过等待他最后只能孤注一掷地乞求他本人得到答案。


    ——一直以来他甚至做好了男人随时揭穿他的准备,但更恐惧的是男人明明知道了一切却故意不来找他。


    “嗯,我的小东西已经变坏了,曾经答应我说不要做叛逆组织的老大,如今却硬生生地将自己拉下水。”湛衾墨冰冷瓷白的手指就这么抚开他额前沾湿了的发,“莫非这一切还是为了探究我的真实身份?”


    “你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时渊序绷着脸说道。


    可此时湛衾墨笑出了声,很浅淡的笑。


    “你要知道,你在我面前根本瞒不了什么。宝贝,我很生气,倘若你真的一定要探究我,可以亲自来找我。如今你也知道,继续在叛逆组织待下去,只会牵连你身边越来越多的人。”


    时渊序此时觉得自己狼狈至极,他本来来到卡迪安园区是来救邹若钧,如今却被那个小畜生生生揭开了他的身世,甚至还有他亲弟的一切,思绪早就乱得很。


    “……我只是……”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处在被动的地位……”


    可恶,他又不是真的为了他留在叛逆组织,时渊序说到一半就有些愠怒,可是他此时被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一盯,竟然无处遁身似的。


    “你总是知道我的一切,可我呢,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说一句真心话。”


    最后竟然是嘶哑的声音。


    此时轮廓分明的硬朗面庞,尽管有几分破碎的神态,可如今又生生地直视着男人。


    那犹疑,迟疑的语气尽头,竟然是低至尘埃的沉郁。


    “有的时候我想说服自己,你很在乎我,你对我不一样,但是我一旦发现我连你的真实身份和那七年去了哪里都一无所知的时候,我发现我没有勇气。”


    “我没有勇气做到一无所知还能理直气壮地认为你在乎我。”


    “湛衾墨,我不想愚蠢到,心安理得地接受我背后的人为我经历了什么,是什么身份,那七年到底去哪了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还可以佯若无事。”


    湛衾墨此时就这么慵懒地倚靠在他身侧,随之抬起手指,“我说过,暴露本性不是不行,可是宝贝,你做好了准备么?”


    时渊序竟惊出一身冷汗,可他强压不安,“我不怕……”


    只是忙不迭地想起刚才回忆片段里的陌生男人,如此诡谲却又肆虐天下的模样,竟然让他有几分胆战心惊。


    哪怕他可以强撑着面子说他时渊序什么都不怕,但那王座之下的枯骨遍地、厉鬼哭嚎能成为那男人眼中的盛世,那么,那男人眼中的凡人,是否连蝼蚁都不如?


    明明对方与湛衾墨并非同一人


    ——可他为什么此时胸腔里的心跳却如此战栗且急骤地加快。


    此时湛衾墨那凤眼就这么调笑地看回他,然后,修长的指忽然轻佻地勾起他的下巴,“不怕是么?那你看着我。”


    对上男人那实在是无可挑剔的脸庞,可不知为何,时渊序隐隐察觉到他身后的诡谲黑影——却又下意识地垂下眸。


    是他的错觉吧……


    湛衾墨凤眼微眯。


    嗯,小东西是在说谎。


    想到之前他在梦里暴露本体捉弄他,可对方醒来之后仍然金口紧闭拒不交代梦到了什么。


    他便知道,那是一种抗拒。


    随即他一副兴趣索然的模样,悠悠道,“也是,你总是害怕的,不过,退一步,不是所有人都配得到真相,也不是所有真相都值得你付出那么大代价——就算你是真的好奇,就一定要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么?”


    时渊序喉咙滚动,他艰涩地开口,“……我只想更了解你一些。”


    “为了更了解我一些,却转身选择了一个素未相识的可疑医生做人命关天的手术。”湛衾墨叹了口气,“小东西,你真的很奇怪。”


    “我没有做手术,我只是跟他……”


    “那你本应该问我。”


    时渊序怔怔然地看到湛衾墨眉眼竟然有几分愠怒,奇怪得很,一个向来一切都尽在掌握的男人竟然也会在他面前表现出这样的神态。


    “你根本不懂随时要寄托在别人身上那种无能的感觉有多让人绝望。”他突然道,“没错,我是自找的,退一步,我确实想过解决变身期,只要能解决掉这个软肋,什么庸医我也会答应。”


    “是么?我忽然想起了你已经做好了跟我一刀两断的打算。”湛衾墨随手扔了一台光脑在跟前,那是时渊序唯一能主动跟他联系的通讯工具。“既然这么决绝,还是你决定一条路走到黑,随意把自己的性命浪费掉?”


    “为了所谓的身世,为了所谓的反抗,就可以不计一切代价,这次连累的是邹若钧,下一次是谁?宝贝,不要逼我强硬。”


    他语气依旧那么调笑,不失以往的从容自持。可声线却冰冷得很。


    那是他发现了对方再也不是自己毫无保留能宽恕的小东西了。


    更不是那个一眼能看穿的猫儿眼少年。


    时渊序心想,他已经觉得自己足够丢人,经此一遭,他不介意原地退出组织,但是如今他已经沾染更大的黑暗,脱身而去佯若无事发生,他做不到。


    “当然是一条路走到黑了。”时渊序说道,“我不能一直依靠你,正如你不会永远陪着我一样。”


    “你凭什么那么笃定我会走?”湛衾墨声音一扬。


    时渊序感觉自己刚浸湿过溶液的身躯有些发冷,但湛衾墨不留情的语气生生扎伤了他的自尊心,以至于他无论伤口如何流血,都恨不得跳起来先咄咄逼人地反抗。


    “是我不喜欢一切被人掌控的感觉,我不想要一直依赖你,你也给不了我任何承诺——所以这是我的选择,这样你明白了么?”


    “为什么。”湛衾墨靠近了几分,轻佻地用指尖扶起他的下颌,“明明之前还向我坦白你在乎我,愿意做我的伴侣,小东西,这会又翻脸了?”


    “我——是个怪物。”时渊序垂下眼帘,一字一句地说,“如今我才得知我是集团制造出来的试验体,甚至连真正的人都不是。我的生死还要掌控在别人手里,一个怪物总有活不下去的一天。”


    “那么时先生如今不知道我也不是人,还是个怪物么?”湛衾墨忽然声音一扬,“从某种意义来说我们还是所谓的同类,呵,小东西,就算要支开我,也真是连撒谎都不会撒呢。”


    时渊序心就这么莫名地急剧快了不少,他就这么半阖着眼,有什么压抑在内心的话快要捂不住了。


    可是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家园、自己的族人从头到尾只是一场人为制造的灾难的事实?甚至连他自己也——


    他好想开口问湛衾墨,世界上每一个怪物都那么孤独么?穷尽一生贪恋的家人的温暖甚至都是别人制造出来的,他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原来一颗心开始碎裂成渣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他不敢再看旁边那个大型的容器里面那些族人,深怕多看一眼,就会多逼近那个不敢接受的事实一寸。


    “湛衾墨,我跟你不一样——既然我连了解真相的资格都没有,那么至少让我有机会能挽回自己的尊严,不好么?我只想变成一个没有变身期的普通人而已,不需要再瞻前顾后。”


    “随意的把自己的命交给重大手术就是挽回自己的尊严,恕我直言,这样的尊严丝毫没有保留的必要。”


    “我说了,我没有打算做变身期手术。”


    “你既然能接受去找安德烈医生,就有这个念头。”


    此时湛衾墨瞥见大型容器液里那排漂浮的躯体,他眸底一道冷光,忽然抬起枪口朝容器开了几枪。


    容器壁顿时崩裂出无数条裂纹,溶液迅速泄出之后那些躯体就像是被冲毁了支架的零件一样,如棉絮般散开了。


    “小东西,这不过是一种特殊基因材料,可以完全复制母体的形态。”他缓缓道,“退一步来说,他们不过是有你族人的数据罢了,没想到你就这么被骗了。”


    “……”


    时渊序愣住了,眼神闪动。


    “但真相就是——我族人的死是一场人为设计的阴谋,不是么?既然他有这么周全的数据,必然也在我族人的基因里动了手脚。”


    湛衾墨修长的手指弹了弹他脑门,“我一个联盟顶级的医学专家在这里,你就信他不信我?”


    “这种事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安德烈很了解那个医药集团,他没准跟神庭有很大的关系,我才不是傻子!”


    “……”湛衾墨神色忽然危险了几分,他就这么蛇蝎似的靠近他耳畔,“宝贝,你似乎在意他多过我?”


    时渊序顿然一惊——


    他差点脱口而出,他不是在乎那个金发小畜生,而是那些跟他亲弟有关的回忆都真实得让他头皮发麻,他不可能把那些回忆置若罔闻。


    与其说是给那个小畜生面子,不如说,他想念他的家人,他的亲人——任何一个人倘若知道这世界上还剩下一个和自己有亲缘关系,况且还是那么亲密无间的亲人的时候,怎么可能做到佯若无事发生?


    他甚至有种可怕的猜测——时烬没有死去,可金发小畜生又太扭曲了,如果是同一人,他不知道对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此疯癫的模样。


    “湛衾墨,我警告你,你不要以为我——”


    可此时湛衾墨那冰冷的指头拢进他的发,时渊序胸口一颤,想不到男人顺势狠狠地吻上的唇,可是那吻却是暴虐的,露骨的,男人狡黠地撬开他牙关却又让他甚至喘不上气,时渊序此时胸腔剧烈地起伏,他没想到在这血流一地,晦暗封闭窒息的地下实验区,男人竟然还能如此肆意投入地吻他。


    “放开……这里不是……”唇畔交缠带来的是他甚至缺氧到两眼一黑,“你别……”


    湛衾墨轻嗅他的脖颈,“可惜现在外头有人。”


    “你个混蛋是不是想借着做这事情惩罚我……”


    “是又如何?”


    “那我就弄断你下面。”


    此时男人哂笑似的,眸光深邃了几分,“你舍得么?”


    衣服下的指触碰到他的敏感部位,他的身躯狠狠一震,哪怕那么多天未见过照面,男人还是太熟悉他的敏感地带。


    “……滚,你再继续下去我就跟你急……”时渊序怒骂,他听到地面上传来警署的人捉拿诈骗犯的嘈杂声,还有人员逃窜的尖叫声,“等会我们前往地下片区……”“时上校说潜入进去了,是不是到实验室那边去了?”


    此时他长腿干脆一蹬把男人蹬开,湛衾墨就这么玩味地看着他,“说实话,他们快来的时候做,会更刺激。”


    “那你不如让我去死。”


    在那些警署和外人面前,他多少也是个镇定有序的时上校,要是被堂而皇之发现被这男人肆无忌惮地欺辱在身下,他这辈子可以不用活了。


    湛衾墨缓缓道,“不管如何,这次你亲自去卡迪安救人,甚至还动用了自己军队身份,接下来的事情都不是你能参与的,小东西,我劝你不要以身试险。”


    时渊序知道自己每次抓心挠肺的时候,这男人便故作云淡风轻作壁上观,恍若他的挣扎都是一场大惊小怪。


    一种莫名其妙的挫败感就上来了,明明他不应该这么幼稚。


    “我不想听你教训我。”


    “好,就算你不想做变身期的手术,如果你是想探究我的身份,又何必借他之口?”湛衾墨眯着眼。


    “明明害怕被揭穿的人是你——你仗着我对你一无所知,就可以不用承担任何代价,就可以随时选择退出。可惜,我们之间不可能各怀秘密就这么过一辈子。”


    “是么,我什么时候害怕被你揭穿了?”湛衾墨忽然异样地看着时渊序,眸里暗流涌动,“还是说,时先生其实一早就发现了我的秘密?”


    他就这么轻飘飘地一问,装作漫不经心地将最不露痕迹的饵抛入池中,坐等那鱼儿上钩。


    元首大会嘉宾那天晚上小东西去了军区图书馆,里面有他作为邪神的秘密档案——而去军区前小东西还亲口质问了他一番,那七年到底做了什么。


    如此巧合——


    小东西如今还说,明明害怕被揭穿的人是他。


    他伪装的不过是医学教授,小东西却要前往军区图书馆,


    有什么东西昭然若揭——从某种意义来说,他甚至感觉到小东西那么不容易被看懂的原因。


    这么多年来他留下种种暗示,对方总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全部生生当成了玩笑。


    但或许——


    一个装睡的人永远无法叫醒。


    对方既然找到了军区放置非自然存在秘密档案的图书馆,事情的原委本可以有另一种可能。


    在此之前他的小骗子或许早有察觉他的不同。


    被湛衾墨牢牢盯着,时渊序心颤了两颤,但他仍然不眨眼地回视对方,“……我说的是你以前带我去你家里,把我一个人留在屋子里,结果外面怎么走都是死胡同的事情,你想哪去了?”


    两人就这么直视着彼此,视线交缠,彼此却面不改色,空气中甚至温度隐隐上升了几分。


    湛衾墨缓缓收回视线,“嗯,原来是翻旧帐。罢了,那是因为你以前太莽撞行事,怕给我这个主人惹祸罢了,如今我耐心足够,大可以允许你随便试探。”


    但他的神色,竟然更加悠长,“只是我想知道,现在的小东西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狡猾了呢?”


    “……”


    时渊序看着这男人一脸倨傲且自持的模样,再次确信自己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不会逃离这个男人掌心了。


    他还暴露了什么?


    只要对方想探究,他就无处可逃。


    区别只是对方有没有兴趣探究下去罢了。


    不过,刚才他确实说了谎——他说男人不肯揭穿身份,不是说对方不回答那七年的去向。


    那场大火是他真正的理由。


    档案馆里面是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靠近档案馆而意外发生的那一瞬,他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就在这个时候,男人忽然将他揽起,时渊序蓦然心惊——


    他一个凶猛悍利的大男人就这么被硬生生抱到他臂弯中,甚至还被男人脱去了沾湿了的衣服,再被披上男人的西装外套。


    “等等,我还要带邹若钧走。”


    “放心,我已经叫了担架将他运走。”湛衾墨轻笑。


    “……”时渊序愣神了下,还是觉得这样太敷衍,他把沾湿了衣服用旁边的医用酒精消毒,然后撕成布条,绑在邹若钧伤口处,打了个漂亮的结,然后愧疚又交杂着羞耻地看着昏迷的便宜弟弟,“医护人员多久到?”


    “十分钟内,他身上没有致命伤,大概就在医院住院两个星期看看情况就行。”湛衾墨走了过来,从身后揽住他,时渊序身形一僵。


    男青年精心锻造又有几分诱惑的紧实腰肩靠在干燥的西装布料上,腰窝那还在男人腹部的衬衫那洇出了些水痕,他结结巴巴地说,“……你给我件衣服。”


    “你可以脱我的穿。”湛衾墨冷笑。


    “……”时渊序心想他宁愿不穿,可此时男人在他耳畔轻声说,“不过,我的宝贝,你还是心软了。都已经到了威胁你家人这种地步,你还是不舍得杀死岸哥的小孩,所以我帮你杀了,来惩罚他不知好歹。”


    “……你真的……”时渊序蓦然一惊,却见男人回身过来,语气淡淡,“嗯,试探你罢了,你果然不适合做组织老大呢,太心慈手软。”


    时渊序此时恼恨地阖上眼。


    他不是舍不得杀,而是岸哥那个人渣就是个弃家人不顾的人渣,在他的小弟小妹抄过去的时候,发现岸哥的儿子竟然睡在垃圾堆一样的家里,一起同居的竟然还有几个吸-毒的几个成年人,他每天就在昏暗的小房间里写作业,睡在纸板床上,这样的小孩杀了又有什么用?让他本来就惨淡的人生又这么悄然落幕么,还是告诉他是一个从头到尾就没被人爱过的小孩?


    岸哥的小弟反倒对他儿子很上心,因为平心而论,小弟怕得罪岸哥,以及所有正常人都会理所当然认为“虎毒不食子”。


    但是时渊序终究做不到,或许吧,他是个可笑的,心慈手软,不适合做老大的人。


    此时湛衾墨忽然将他抱起,“是时候带你离开这了。”


    “……”时渊序触目惊心似的,他这是被拦腰抱起。


    此时远处突然一阵人员喧杂声,“这里的实验室都要严查,里面专门为了贩卖器官的冷库,还有违法人体实验室里面有违禁药物,这些都是九大星系公约明令禁止的玩意,咱们抓到一个就能给这鬼星球多定一条罪!”“冲啊,咱们必须得记大功!”


    此时时渊序刚寻思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就看到蔡恒警官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帮警员抄了过来,戴着防毒面具还带着几袋可疑的药物,他忽然一怔愣,“时上校!”


    “……”此时被挟到湛衾墨怀里的时渊序,就像是直接被扒得渣也不剩!他梗着脖子欲言又止,却见蔡警官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哟这不是湛教授吗?之前帝国医学院你见义勇为那件事我们还没好好感谢……”


    此时他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等等——


    此时的时上校,竟然在湛教授怀里?还赤裸着肌肉紧实的上身……


    “他刚才受到过度惊吓,没力气了。”湛教授淡淡地说,“时先生目前还是我的病人。”


    “……”时渊序大气不敢喘,蔡警官此时猛然醒悟似的,然后心疼似的拍了拍时渊序的肩膀,“我知道了,你弟被绑架这件事确实不好过没事,咱们虽远必诛,一切违法犯罪必将绳之以法,他娘的,老子早就想端掉这哥鬼地方了……”


    然而,时渊序本以为这是最后一劫——直到陈沉大姐顶着一头蓝发就这么一边给其他女警员提供线索,毕竟刚才警署的人和他们一起断电,作为地下组织的人间接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就算回报,此时她彪悍的神态忽然也怔愣了。


    “序老大!”


    时渊序此时掌心掩着自己的脸,“嘿……”


    “对了这是——”陈沉没料到霸气威风的序以天竟然委身在一个高挺的银发男人怀里,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有种对方已经习惯这样的姿势的错觉,哪怕怀里的男青年变扭又羞愧。


    湛衾墨也很自然,“我是他的助手。”


    陈沉连忙甩掉自己的念头,“你好你好,序弟他这人比较冲动,看来没少受伤,麻烦您照看了。”


    时渊序此时心里叹息,无论什么时候,这个冷清冷漠的男人只要在他旁边,都会被当成照看小屁孩的长辈。


    此时湛衾墨就这么硬生生揽着时渊序在怀里,经过幽暗的走廊,此时在地下室就已经听到地面喧闹起来了,有部队的人在清点诈骗园区的人,有警官在清缴诈骗犯和组织头目——


    可忽然间时渊序胸口一痛。


    “湛衾墨……”


    他的声音越发气若游丝,他强行想要打起精神,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宛若钳住了他的心脏一样,只要他呼吸便会五脏肺腑都发痛。


    “不对,我身体……”


    半晌,他忽然失去了知觉似的四肢瘫软。


    湛衾墨忽然揽他紧了几分,“怎么?”


    时渊序狠狠一怔,贴上的是男人冷森气味的干燥胸膛,而他冰冷的肌肤还有着水珠滚落,一点点洇湿了湛衾墨的衣领,他嘶哑道,“是我抑制剂吃太多了……”


    忽然间,他开始咳血……那胸腔里开始破碎着什么。


    湛衾墨指腹轻轻划过他的唇,喉结,再到胸口,随即面色一沉。“宝贝,现在我们不能回去。”


    “你的意思是……”


    男人那凤眼竟然是从未有过的惊涛骇浪,“……必须现在做手术。”


    时渊序蓦然一惊。


    他忽然想到金发小畜生说的,他们本质上和濒危族群一致,却又是被植入了死亡基因环的实验体。


    难道他身上也有?


    那瞬间他想起在帝国附属第一医院那个走投无路的疯子,对方声嘶力竭地向所有人发出死亡的预告,却又是在无助地求救,因为这世上除了生产试验品的幕后原委,再也没有人能够帮他解除植入体内的死亡基因环,再也没有人能把他从死神的镰刀下救走了!


    那样的人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全世界拉下水,因为这样的死亡太让人绝望,就像是所有的一切都盖棺论定,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就连美好的人事物在眼前都全部褪了色,因为他连生而为人的自由——都不配有。


    “原来作为实验体是这种感觉啊。”时渊序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他一点点嘶哑地说,“实验品原来是这么一个毫无尊严的存在……湛衾墨,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个场面,万一救不活——”


    湛衾墨握住了他的手,甚至十指相扣,以至于握得骨节都发白,他冷灰色的凤眸牢牢地注视着他,“小笨蛋,还没有到这种地步呢。”


    时渊序怔然,只见男人一边抱着他到了另一个区域的病床,幸亏实验区还确实有这样的片区,大概是为了给病人植入一些病毒的病房。


    然后湛衾墨从病房的角落三下五除二找到一些医疗器械,很明显,那些器械似乎是提前做过处理,全是无法运转的废弃物品,整个病房本身就是形同虚设的存在。湛衾墨冷笑,“看来还是要换个地方。”


    他徒手凭空掰断了几个废弃的器械钢材,构建成了半封闭的区域,至少有病床,呼吸机,手术架。


    “这样子很像是非法行医的某些小诊所,湛教授,别忘了我们还是在园区,你可要努力点,不然那帮警署会把你当成黑心医生一起处置了。”


    “现在还说风凉话。”湛衾墨目光有种他看不懂的复杂,他就这么凑近了时渊序,如此认真而清醒地看着他,“小东西,倘若这手术做不好,可真是浪费我的职业生涯呢。”


    时渊序错愕了,“说得好像你一早就预料到似的。”


    湛衾墨目光一暗,他忽然意味深长地说,“倒也没说错。”


    时渊序猛然一顿,没想到男人此时手心里竟然刚好是透明的试剂盒。


    “那到底是……”


    “我之前提取的那个闹事的歹徒的死亡基因环,解析后可以生成取消转录的基因转化酶。”


    “……”时渊序蓦然顿住——


    当时在帝国医学院,他只记得男人义无反顾地去救那个歹徒——


    难道,男人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得到对方身上的死亡基因环?


    可对方为什么又能预料到,会有他会用到的这么一天?


    “湛衾墨,你真的……”时渊序忽然开口,“你好像什么都可以预料到一样,就像我每次变成小绒球,还是我快死了的时候,你总是会出现。”


    “你真的……”


    他压抑着嗓音,却又说不出口,“你是不是有预知能力?”


    “可惜不是呢。”


    “那是什么特异能力,为什么你总是能那么恰到好处地化解危机?”


    湛衾墨垂眸,手指轻轻地抚着他的额。


    忽然传来一声极轻极浅的叹息。


    “如果我说,那不是特异能力呢?啊,把我逼到这种地步的——也只能是你了。”


    那是一种温柔却疲惫的口吻,让这个一向冷淡的男人看起来格外陌生。


    时渊序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甚至恨不得鲤鱼打挺起来,瞅瞅对方这副模样究竟是一时心血来潮逗他,还是难得说真话。可男人已经把他摁回到病床上,还给他披上了一层无菌的无纺布。


    “不管如何,你欠我的有很多。”湛衾墨说道,“真是个麻烦的小东西,宝贝,快睡吧。”


    时渊序才知道自己已经被注入麻醉剂,他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看见这个清高倨傲的男人已经穿上了手术服,对方偏过头还示意其他部下准备好手术刀和固定器——等等,对方的部下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可他只能看见重重的黑影,是他自己出现了幻觉吗?——迷迷糊糊地,他就这么阖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锁]作者有话要说内容存在问题,暂时锁定


    第128章


    一片白雾氤氲,时渊序依稀看见白雾中有熟悉的身影。


    男人穿着长风衣,银发随意地束在身后,跟现在的湛衾墨有些不一样,男人穿得朴素很多,但仍然透着一股不像人的清高气质。


    他企图跟上对方的身影,却发现对方越走越远。渐渐地,男人消失在白雾当中。


    时渊序依稀感觉自己皮肤上有冰冰凉凉的液体滑落,进到嘴里咸咸的。


    “不就是个临时监护人吗?走了就走了呗,小孩儿,你哭得那么惨干嘛?”旁边出现了些大人的身影,“他才带过你三年,又非亲非故的,没准是另外找了老婆有了自己小孩呢,更何况那男人说不定还是个骗子呢,你知道他在哪上班,住在哪么?”


    时渊序内心哼了一声,他才不会在乎,对方走了就走了,他时渊序再过几年又是一条好汉吃嘛嘛香,可这具身体就像是不听使唤般一直抽噎着。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湛先生……每天放学后他会接我回家,而且还会辅导我写作业,还会替我去家长会……他还会帮我惩罚那些欺负我的人……”小时渊序的声音就这么冒出来了。


    “停停,咱们没兴趣了解他对你有多好,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证明那个男人或许一早就做好了准备。”


    “什么……什么准备……”小时渊序不争气地在抽噎着。


    “做了这辈子再也不见的准备。”大人说。


    小时渊序顿时嚎啕大哭,堪比世界末日似的凄惨,激得第一视角的时渊序都头脑发麻。


    时渊序无奈地在骂,别哭了,这么哭下去对方也不会来找你的!你能不能有点骨气,能不能像个男人!


    “所以啊,咱们大人不懂你啊,看你也是个乖孩子,外面想要领养你的大人们排了两圈了,你就没一个看上的吗?”


    “我只要湛先生!我只想见湛先生!”小时渊序扯着嗓子说道,“谁能帮我找到湛先生,我就愿意被谁领养!”


    时渊序:……


    这个便宜孩子就欠揍是吧?就这么喜欢倒贴是吧?更可恶的是这个孩子就是他自己!


    “你又不是湛先生的童养媳,对对方那么执着做什么?”


    此时突然传来一个娇蛮小姐的声音。


    “时渊序,你当初参加圣选是为了他,你连自己的家园都不要了,宁愿跟神庭的人同流合污都要找到他,可他呢,他给了你什么?当年做手术命垂一线的时候,是邹家陪着你,那男人跑哪去了?”


    蔺安然那张娇艳的脸怒意横生。


    时渊序嘴硬道,“哦,我也没想着和他好。”


    在梦里他还是那个被大人甩在身后的小孩,男人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但好处是他如今清醒了,可以劝自己干脆利落地放下。


    “邹家已经签好了你和我的结婚协议了,和我结婚了你从此成为邹家的家族候选人,神庭的一把手,万人羡慕的天之骄子,再也没有人轻视你,伤害你。”蔺安然不知何时换了一条白色婚纱,握上他的手,“跟我走过红毯,你就能跟过去告别了,至于那个男人,他随时会离开你。我不一样,我能一直陪着你。”


    时渊序看着红毯两边都是家族的长老,各色的嘉宾,甚至是钟孜楚、邹若钧还有军队的同僚,他们在旁边还挺欢欣鼓舞的,“渊序,既然要找个伴,不如找个喜欢你,对你忠贞不二的。”


    “那我不喜欢又有什么用?你们这话跟渣男语录似的,只讲收获不讲奉献,感情的事是相互的,这婚我不结了。”时渊序松开蔺安然的手迈开步子就走。


    结果他发现红毯尽头还有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等着他,结果他定睛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周容戚,你做我伴郎?”他脱口而出。


    “是你的另一半。”周容戚那染色的风骚发型不知抹了多少发油竟然变成了平滑直顺的,“渊序,既然你是弯的,你为什么不考虑和我在一起呢。”


    “滚,没门。”时渊序压根无视了周容戚手上明晃晃的鸽子蛋戒指,“我一直把你当兄弟,就算我真喜欢男的,你在我眼里也是我亲兄弟,亲兄弟之间不能乱-伦的!”


    “那你和那男人是监护人和被监护的关系,你喜欢他不一样是乱-伦?”


    ……


    时渊序没搭理周容戚,“那不一样。”


    就这么甩下可疑的新郎和新娘以及背后一众人后,时渊序一直快步向前走,他不想在这种令他尴尬的场合停留太久,安抚这一切只是个无聊的恶作剧。


    直到拱门后面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时渊序欲言又止。


    迟钝又麻木的心突然又加快了心跳。


    那个男人罕见地也穿了一身白色西装,胸前别着的是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平整的银发垂泻至腰后,更显得人修长且优雅。


    难道和他结婚的其实是……


    “……你在这里做什么?”


    只见湛衾墨忽然回过头,眼神不偏不倚地注视着他。


    “不过是来看看你。小东西,你已经长大了。”


    时渊序下意识地将手递给了他,“搞半天原来是你在这里等我,我就说我什么时候同意和不喜欢的人结婚了?”


    湛衾墨俯身吻了吻他的手背,却又轻轻地松开了他的手。


    “不,我是来向你道别的——宝贝,你已经不欠我的了,所以我也应该离开了。”


    “你要去哪儿?”时渊序错愕地说道,“见了我一面就想跑,你到底做什么了,你是……不喜欢了我么?”


    真是幼稚得不得了,都二十一岁的人,竟然还问这种问题,可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对方的衣角。


    “我有什么不好的都可以改,我现在变得更强了,我可以做很多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不要走。”


    “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湛衾墨淡笑着道,“小东西,我本来想娶你……只是我忽然想到,我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就是我当年义无反顾消失的理由,如今看到你身边还有喜欢你的人,爱护你的人,那我放心了。”


    “你凭什么这么自作主张,湛衾墨?什么好话都让你说了是不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我们会认识?我会喜欢你?我不了解你你可以告诉我,而不是让我一直猜下去……好,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耻,自作主张!你给我站住!”


    可男人掉头就走,活似再也不想搭理他的。


    时渊序不顾盛大婚礼众目睽睽,一路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径直穿过了玫瑰拱门,却发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一片雾气当中。


    然后他听到了圣钟响起的声音,靠近的是一处教堂,他察觉到什么似的,硬生生地闯了进去。


    教堂一般是结婚宣誓的地方,时渊序内心隐隐地怀有期待,希望能找到那个男人。虽然对方似乎也没这个必要来这来,他们俩甚至连普通的结婚对象都不是。


    却听到几声震颤建筑的枪声。


    他急切地踏进教堂,教堂内部竟然空空荡荡,沿路走来一地全是红玫瑰花瓣,沿来还点燃了很多蜡烛,烛光染着地面显得格外浪漫。


    可时渊序骇然地发现自己的鞋被染得血红——这不是花瓣的汁液。


    而是——鲜血!


    他心惊肉跳地顺着玫瑰花瓣的路径往前望去,发现是染红花瓣的血滴正从前方的十字架上滴落。


    一滴。


    两滴。


    ……


    “这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恶作剧的人才会用血染红玫瑰?


    时渊序猛地抬头,心却在那一瞬震动。


    只见湛衾墨已经被牢牢地钉在了十字架上,无可挑剔的脸庞却了无生机,那双眸紧紧阖着,银发垂落,教堂的穹顶打下一束光勾勒得对方像是垂死的神祗。


    血从对方的身上滴下来,而对方身上千疮百孔。


    “他有罪,且罪无可赦。一颗子弹代表的是一场罪孽,他还差九千九百九十九万颗子弹才能抵消得了呢。”十字架下方是一个穿着白袍的人,那白袍恰恰是神父安先生,他拿着审判官的枪支,饶有兴致地在手心里把玩着,就这么旋转了一圈后,他直接高抬-枪口-射穿了十字架上的湛衾墨。


    圣钟只要响一次,就有一颗子弹径直穿透了对方的躯体,迸溅出血花。


    就像是亲眼目睹最可怕的真相。


    ……时渊序眼神猩红,扑上去夺走那人的手枪嘶吼道,“你个小畜生,你为什么要杀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现在就给你!”


    安先生缓缓偏过视线,可他忽然翻出另一只枪,往上抬起枪口。


    “晚了,这是最后一发子弹。”


    “我要跟你拼命!”时渊序此时攥起他的衣领,“你个疯子,冲我来就好,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可他顿然一怔,这个安先生似乎没有一双碧蓝清澈的眼睛,那双眼很可怖的是失焦的墨色,仿佛只要再盯着看就会坠入无限的沼泽和混沌之中。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


    “哭什么,可怜的蠢货,难道你指望一直有人为你兜底么?对了,湛先生不也是用这样的方式送你红玫瑰的么?他可喜欢用血染红了一朵玫瑰了!”安先生狂笑不止,“就让他再死透一点吧,血红的教堂更适合你的婚礼!”


    “我绝对不允许……”时渊序气急败坏地抡了他一拳,企图踩上教堂十字架下的讲经台,将男人背下来,可一声枪响,男人径直从十字架上坠落,如同被血染红的孤鸿落雁。


    他抱着对方的躯体撕心裂肺地吼道,“不!”


    汩汩流出的鲜血浸透了他,他怀中高大男人的身躯却是一动不动了。


    “别担心,你会是下一个死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此时安先生唇角掀开狞笑,“啊,你是说你的亲弟么?他已经死了哦,时渊序,很快这世界上,只有你孤身一人,所有你在乎的人,你爱的人,他们都会一个个离你而去。”


    “为什么要这么为难我,为什么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了你还要夺走我的所有……为什么!”此时愤恨的他咆哮得像只被拔掉利爪又生生被捕兽夹钳得四肢骨头尽碎,被激发出凶性的猛兽,他将对方狠狠扑倒就差撕碎,“我要杀了你……凭什么……凭什么我已经这样了还要逼我到这种地步……我明明什么都没有了啊!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家人,好不容易得来的……我在乎的人……为什么……”


    “因为你的命注定如此。”那安先生的脸似乎是一道面具,渐渐碎裂开来,可底下是可怖的一片混沌,突然伸出无数的藤蔓将时渊序的脖颈狠狠搅紧,“时渊序,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原罪’是什么呢?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甚至一开始就不该活在这世界上!你已经苟且了太久,现在,是时候一件件收回去了……”


    “我不信命,我不信什么垃圾原罪,我只要活下去,我去你妈的命运,你休想威胁我……”


    “认命吧,时渊序,你永远会是我的俘虏,最后,你的绝望会吞噬一切……”


    ……


    时渊序猛地睁开眼,发现身旁是钟孜楚。


    “乖,又做噩梦了?”钟孜楚在病床旁看着,用手抚了抚他的额头,“医生,渊序呼吸都平稳了,怎么血色还这么苍白?术后是不是要再休息一个星期。”


    可进来询问的医生却是陌生的面孔,“钟小姐,术后恢复地很快,只需要静养就好,别让您家时少受到太大的精神冲击就好,时先生原来就有些应激反应,可以去附近的森林公园逛逛,呼吸新鲜空气。”


    时渊序脱力般地用那双下垂的眼看着一切,他那轮廓分明的脸此时像是从浸透了绝望的苦海当中,好不容易透上岸才能喘过气。


    钟孜楚察觉到什么似的,一把揽住他,“怎么了渊序,是不是在园区里被威胁了,是不是刚才做到什么噩梦了,都跟妈说!”


    最后一颗子弹射穿男人胸口血花迸溅的场景仍然盘旋在脑海中。


    然后,那个可怖的存在——甚至不像是安先生本人的存在,说他本不该活,还说,将会将他的一切收走。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冰凉的泪。


    那次跟审判官决斗后他就没哭过,或者说,从七年前那个男人离开他之后,他就发誓自己不能再随意落泪,因为这是“不坚强”的体现。


    可他那么久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肝胆俱裂的痛哭。


    这个梦境太过于真实,他心脏甚至难以自控地如急骤般跳动。此时钟孜楚的眉目已经怒意横生,她突然怒骂道,“这个卡迪安星球早就已经作恶了那么多年了,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盯上了我两个崽,曾经捐了五千万给国际人权组织那帮蠢货,也没干过事……渊序,他们是不是拿枪逼着你搞诈骗,有没有体罚你……可怜的渊序……”


    被娇艳却怒气冲冲的女人揽着头,时渊序才反应过来,他妈明显把他当成和邹若钧一起被困在园区里的可怜虫。


    不知道他刚才梦见的,是比卡迪安园区里发生的一切更可怖,也更绝望的一切。


    “你们警方还有那个国际什么组织办事麻利一点,二十年前我那个远方的表妹也是去外地出差不是我花了一百万赎人,现在估计连个影都没有,我都报警了那么多年也没有个准信,九大星系的警署是不是没一个能用的,帝国联盟直接掳走一个军官和一个豪门少爷这么大的事情就一点水花都没有?……”


    “我是没有资格指导你们前线,但是纳税人的钱不能白交,知道这趟我担惊受怕到要吃多少颗镇定剂吗,全世界最大的祸害再怎么也就是一个星球而已,你们不是挺牛的吗……”钟孜楚不耐烦地挂了光脑,一边掐了掐时渊序的脸,一边怜惜地说,“看你这孩子,一下变得这么孱弱,妈就知道肯定遇到大事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马上准备翻身下来,“妈,我要找湛衾墨。”


    “没事,没事……”钟孜楚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般,眯着狭长的美目,就像是护犊子一样环住他的肩膀,“湛教授在跟邹家的长老谈话呢……”


    啊,他还在。


    还在……就好。


    时渊序缓缓地扶住自己极具加快的心跳,胸腔甚至发疼,但他却浑然不觉,只叹幸好……这一切只是梦。


    若是现实,便不会有比这个可怖的事实。


    若是现实,他便不会再想从梦境里苏醒。


    钟孜楚递来了一盘小点心,“妈给你亲手做的开心果千层布朗尼,手术做好了就没有什么风险了,别吓着自己。”


    她一边接通了电话,“对了,事务所的人都联系好了吧?对方有最为权威的律师团队,我们告不赢?他们伊甸医药集团是帮杀人犯,现在帝国联盟的法律已经腐败到黑白颠倒了么?我把我公司股权卖了够不够?一堆见钱眼开的东西,我的儿子之前被伊甸医药集团的人植入过死亡基因环这件事,就没人能主持正义?”


    “妈,那个集团很危险,不是一般人能查的。”时渊序说道,“不要查。”


    如今一向在生意场叱咤风云的钟小姐成了到处发泄的火药桶,有四个字叫做“为母则刚”,时渊序心想,幸亏她不知道自己甚至就是医药集团生产的试验品,否则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


    “不要插手,伊甸医药集团背靠神庭,你这么做会把自己搭进去。”此时时渊序攥住她的手,“这次是我活该,我比你更了解那集团的一切,我不想你插手……妈,你实在知道的太少了。”


    “哪只是集团的问题。”钟孜楚艳丽的眉眼此时蓄势待发着怒意,“我还要告邹家呢。”


    时渊序错愕。


    “你不知道吧?邹家腆着脸和伊甸医药集团签下协议,要逼着你做手术,我好不容易抚养你,保护你到现在,谁知道有问题的人出在内部。我早就知道他们会想到这一步。”钟孜楚缓缓道,“孩子,我要让你脱离掉和邹家的监护关系。”


    “妈,这样只能强行离婚,您名下的公司财产也要被迫分一半给邹家,至少也有几千万呢,您甘心么?”邹若钧这会闯了进来,还挖了一勺时渊序身前的布朗尼,“对了,我突然有个想法,不如找个大佬把我哥收了,这样我哥就能顺理成章脱离邹家的管控了。”


    “邹若钧?”时渊序打量着便宜弟弟,发现对方竟然精神气好得很,就像是大病初愈似的。


    “我当时没受什么重伤,别用一种医学奇迹的目光看着我。”邹若钧歪着头挑衅地笑,“哥,你帅得令人发指,我听到蔡警官他们说你一路杀到——”


    钟孜楚此时眼神俱厉似的,“渊序,你难不成是自己主动——”


    此时时渊序忽然目光凶狠似的摇摇头。


    “不是,是时哥带我从园区里一路冲出重围。”邹若钧讪讪改口,不过他忽然瞅到了时渊序的沉着之外,似乎还有一种惊魂未定的神态。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如果是园区的那些事,那也情有可原,不过作为突击队成员的哥,似乎本应该对这种冲击见怪不怪。


    他忽然内心还有几分心疼,一向强悍的时渊序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我们现在谈到你哥的监护人问题,外星族群比较特殊,就算成年了也需要有人监护,这是联盟法规定。”钟孜楚说道。


    邹若钧抬眉,可惜一入豪门深似海,除非是大佬出手,不然捞不上岸——监护人协议从来都是邹家说了算,并且邹家甚至决定一辈子咬死不肯放人。


    他这个被收养的倒霉哥哥,一直以来也被邹家控制个明明白白,人外是个无可挑剔的大少爷,人内则重大决策都不能靠自己控制,这么想着他这个弟弟总得做些什么。


    “要不,外头请个大人物斥重金把我哥赎了?”邹若钧这脑袋一拍想了个损招。


    钟孜楚哼了一声,“邹家当时收养你哥可是拿着上亿身家博出来的,当时的联盟议员想要成为你哥监护人,都说服不了家族的长老。”


    时渊序刚想吐槽倒霉弟弟出的什么馊主意,他还不至于懦弱到要靠别人来摆脱束缚,“没事,我大不了打工换一辈子的债,给我自己赎身。”


    尽管监护人这个法律却是是他个人自由的最大束缚。


    对于外星族群,帝国联盟的法律一向苛刻。除了要通过少年营之类的方式获得优秀资格才能成为公民外,一个外星族群如果没有监护人,一样不能享有帝国联盟星球里作为公民的正常权利。


    哪怕是成年之后的外星族群,也一样要有监护人。


    这完全是出于担忧外星族群无故伤人,或者是“挤占本国公民生存空间”的想法考虑,监护人不但承担的是抚养未成年人的职责,同时还担保外星族群能够有融入社会的心智、思维能力。


    这是星际元年2895年出台的一个法律,当时帝国联盟突然出现一起大规模无差别杀人事件,死亡人数高达五百人,属于超大恶性事件,杀人犯刚好就是一名没有公民身份的外星族群——从此之后,帝国联盟陆续颁布了很多排外法案,其中一条就之纸上钉钉,黑白分明地要求,所有来到帝国联盟的外星族群,必须要有监护人或者本地人的婚恋关系,才能得到官方认可被颁布公民身份。


    一般市民也不会有那个闲工夫成为外星人的监护人,承担不必要的风险。


    更不要说正式的婚姻关系。


    这个规则注定了大部分,外来星球的人在本星球注定无法靠正常职业营生,无法获得正常合法的公民身份,所以原来新文明组织有一大堆无法靠正常手段的外星族群,只能通过成为组织的试验品,当然还有一些小弟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恨不得顶个“求包养”“求收留”“我便宜好养三餐花费不超过50星币”之类的牌子获得监护人的方式……咳咳,走题了。


    “话说回来,湛教授跟邹家的长老谈什么呢?”邹若钧这个便宜弟弟忽然察觉到什么端倪,“他还带着一众下属去了呢。”


    时渊序一顿。


    那个男人独自一人的时候便是风度翩翩,可带着一众下属便是另一番场面。以前他在湛衾墨家里的时候,男人彻夜不归,后白天才出现的时候,身边也跟着一众下属。


    抹不掉的是一身凛冽的气息。


    他还查过对方是不是带着下属去做手术,却发现对方夜间基本没有排班。既然这男人作为医学教授,却能当着他的面了断暴徒的性命,自然便是黑白通吃。


    想到那天家族聚会,这冷清冷漠的男人当场把邹家的长老气到医院的情形。


    “哥,你身上还插着管呢,别起来了,伤身体,你站住……”


    “我现在没事了……我得去看看。”


    不管这男人是不是来踢馆还是气走哪位长老,时渊序心里只有一个冲动,想要赶紧看到湛衾墨,只要他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他才能说服刚才的梦只是梦。


    “哥,湛教授上门是来索要基本的治疗费呢,别打扰别人算账。”


    “他又不缺钱。”


    “你忘了,之前他还答应做你私人医生,是因为家族要高价聘请他,而且那费用家族还没付,哦,湛教授还特意强调这个手术精度和难度都是前所未有的,费用会是以往出诊费和手术费的十倍,这不带着一个手术团队的下属们在议价呢?”


    “……”时渊序此时顿住了。


    这完全符合他对此人的刻板认知。


    ——


    此时邹家的府邸宛若迎来了贵客,高达十层楼的厅堂里灯火通明,各个长老严阵以待,正襟危坐在长椅上,看着独自一人端坐在对面长椅上的男人。


    此时湛衾墨仍然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胸前的鸢尾花依然流淌着淡淡的光华,而他的头发因为专门做手术的缘故,竟然已经剪成了利落的短发,显得他本人比起以往的温和有礼外,竟然生出点令人畏惧的凛冽气息。


    男人本来就是出挑凛然的五官,只是配合这干脆利落的短发,显得更加攻击性外露,光是坐在这,邹家的长老和其他成员们甚至都下意识地挪开目光。


    “湛教授,幸亏您来得及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向您表达谢意,您先喝茶,啊,别客气,这里还有邹家纪念馆的藏品之一——琉璃夜明珠,您请收下。”


    为首的邹姨坐立难安,让管家呈上了答谢的礼物。可男人不为所动般,只是略微抬了抬眼。


    “谢了,只是我对这种藏品兴趣不大。”


    明明才从一场长达五个小时的手术脱身而出,男人却能保持从容的姿态面对豪门的这一大家子人,不得不说背后或许并不是个普通人。


    但是一想到这么气质高雅又英俊出挑的人不过是来追讨医疗费的,家族的诸位长老和晚辈都有些长舒一口气,眼里的恭敬骤然就带了几分傲慢。


    连夜明珠都够不上这男人的眼,果然是要捞笔大的!


    敏锐的邹姨见风使舵般,让管家们呈上其他的礼品,“这个由阿瑞法大师亲手打造的石中剑雕塑品,意蕴深厚且气势恢宏,曾是洛达星前总统的藏品,如果您喜欢我们可以派人运到您的家里。”


    她是邹家生意场上的一名能人,一向见惯了利欲熏心的人,也见惯了湛教授这样的人。初见尚且落落大方,实则放长线钓大鱼,后续再徐徐图之。


    当时这男人当渊序监护人的时候,发现这小屁孩没利可图,几年后就走人了,估计也没想到后面渊序能被豪门选中,这不又上来捞一笔了么?


    “对了,湛教授如今还是在帝国附属第一医院上班么?”这个时候邹姨忽然问道。此时其他几个邹家的叔、姨、伯、婶甚至远方都交换了下颜色,之前湛教授敢光明正大地让邹文海那老头吃瘪,以邹文海那老头的狠毒和本地人脉,自然让湛教授在本地站不稳脚跟,更不要说是帝国联盟的医药系统,“如今濒危族群系还是主要以科研为主吧?”“帝国附属第一医院上班,帝国医学院教学,是这样么,湛教授还真是资历丰富,我听说都得是高层次人才才能被引进……”


    毕竟邹文海跟本地垄断医疗资源的几大家族都熟络得很,否则他们邹家也不至于能捞上医疗器械的钱。


    当然,他们这么旁敲侧击,根本不是为了夸赞或者寒暄——


    而是确认,湛教授是否已经收到了应有的“报应”。


    如今医学界非常看重风评和人脉,而这两者湛教授都已经渣都不剩了——风评上,湛教授早已成了对自己病人有所图谋的“不良医生”,人脉上,湛教授甚至得罪了帝国联盟的半壁江山。


    于是他们邹家虚以为蛇地询问,甚至想好了下一句,“如果您目前纠结去向的话,不妨考虑……”


    “嗯,还上班的。”此时湛衾墨却如此松弛慵懒地倚靠在座位上,仿佛这些问题都是些不值一提的无聊询问,他那修长的眉轻挑,顺带着那眸光微敛,“怎么,邹家长老们还如此关照我?”


    此时邹姨眉心一蹙——等等,他们邹家不是早就联系人,把湛教授搞下去了么?那个刘院长可当初信誓旦旦说要给他停职处理呢。


    “啊,这样啊,那湛教授现在病人多么?”其他邹家长老假呵呵道,“我听说这块也挺看口碑的。”


    “没有病人了。”湛衾墨淡然地说道。


    “啊……那可真是遗憾……”邹家其他成员长舒一口气,他们邹家的人脉还不至于到连区区一个医学教授都打击不了的程度,“不过没关系,您本来就成就多,哪里都——”


    “我现在是管理层。”此时湛衾墨那凤眼忽然微微眯起,连带着薄唇微漾着讥讽的笑,此时他忽然从西装内套出一张名片,随意地从大理石桌面推到他们面前,“自然,我也不需要为别人看病。”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一惊,瞳孔骤然缩小,上面白纸黑字——“帝国附属第一医院院长湛衾墨”


    “这怎么可能,简直乱套了,你是自己印来吓唬我们的,这个位置只有官二代才能做,刘院长是省长的嫡长子,你怎么……”邹姨说道,其他人也纷纷议论纷纷。


    湛衾墨此时双腿交叠,那神态似乎越加索然无味似的,他倒还挺有风度,“不妨去官网公告确认?啊,似乎联盟政府公告网站也有,这种小事我以为不需要我提醒各位‘明察秋毫’的长老才是。”


    此时。


    邹家在场的所有长辈小辈们,胸口都蓦然一惊——


    加载出来的人物简历,已经不再是他们的人,那个刘院长。


    而是湛院长。


    “你到底做了什么……肯定不是正常手段上位,你甚至都不是帝国人……”有个邹家长老激动得就差当场拨打电话质问院方,“肯定是哪里弄错了,怎么能这么草率地让区区一个教授就这么当上院长?”


    湛衾墨此时唇角更是冷冽讥讽的笑,此时半支起下颌,“哦?区区一个教授,你们也该知道,星际元首嘉宾大会的参会名单上有我不是么?”


    此时那些邹家的人突然不敢吭声了,他们忽然觉得男人身上笼罩着一种可怖的清寒——就仿佛这世上所有事物甚至是人,在这男人眼里都不过是池中之物,掌中之物。


    区别只是对方想不想得到。


    对方敢得罪他们,是因为本就玩得起。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想我们可以直接进入正题,比如时公子的婚约。”随即这位前不久才当上帝国数一数二医院院长的湛教授,悠悠然地开口,他忽然将长长的账单拧成一团,往后扔了,“刚才提到的天价医药费,如果你们愿意再协议一下时渊序的婚约,那我会考虑适度免除。”


    邹姨的下巴就差径直脱臼了,而家族长老们几乎呆愣地僵在了座位上,这个带着医疗团队气势汹汹拜访的男人,怎么话头一拐突然说起了这个。


    婚约。


    曾经两人还是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关系。


    “湛教授,我们听不懂你说的婚约是什么意思?您只需要负责时少爷的医疗问题,他的个人私事也不是你能过问的,你已经不是他的监护人了。”


    “我的意思还不够清楚么?婚约的意思是——”


    “他只能和我。”


    湛衾墨深邃的眉眼就这么直直地看向在座的所有人。


    长老们径直像被一道惊雷劈中。


    能让这个锱铢必较的男人放弃天价医药费必定是极高的代价——湛教授当初做渊序监护人,难道真的……


    难道是一早就盯上了他们家渊序……做……


    做童养媳?


    “简直岂有此理,乱了!乱了!”此时邹文海刚下楼梯,额角青筋直跳,“这是污了邹家的名,来人,送客!”


    湛衾墨却这么悠悠地倚靠在沙发上,就如同将家主的话置若罔闻。


    “可惜小渊序已经离不开我了,难道你们没发现么,每次在他关键时刻出现的人都是我,为他解决身体问题的人也只有我,”男人蛇蝎般地冷笑,“话说回来,外头记者放的那些消息,不也有你们邹家自己的一份么?”


    此时邹姨,邹叔顿然一怔,邹文海怔愣,“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此时斯文有礼的湛衾墨,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那勾人心魄的眸微微抬起,流淌着潋滟的光,“你们既然让记者炒作我本人在他未成年的时候就盯上他,那如今,我大可以顺势而为——”


    “明明是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先死皮赖脸占有我们家渊序,你别想薅他的好处,我们那是替天行道控诉你——”


    “啊,或许我该换句你们能听得懂的话——我的意思是,他的余生归我。”湛衾墨此时骨节分明的指绕着戒指上的银色锁链,“否则,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才能让你们折服,你们说,要不要试一试?”


    凉薄的唇一旦释出冷笑,竟是让人寒毛直竖。


    哪怕光天化日之下,邹家的众人骤然间觉得如坠冰窖,看见新闻报道上“帝国附属第一医院前院长兼主任医师刘助雄因为私下贩卖过万次器官并非法做移植手术,目前已被判处五十年监禁”。


    他们忽然明白了几分,这男人绝非善类-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帝国附小二三事(上篇)》


    小时渊序有两个弟弟


    一个是邹小均


    一个是安小坏


    邹小均是小时渊序名义上的弟弟,虽然邹小均不喜欢放学跟小时渊序一起回家,因为小时渊序经常脸臭臭的,而且脾气还很坏的样子,平时还喜欢以兄长的名义对他进行说教。


    邹小均很多狐朋狗友就这么被小时渊序逼退了,邹小均甚至借着放学要好好做作业逃过小时渊序兄长版的陪护。


    而安小坏是小时渊序真正的弟弟,安小坏平时在暗处视奸小时渊序牵着邹小均的手上下学,都会气得牙痒痒。


    就连做课间操的时候,作为低年级的他站在队伍的间隙中都可以看见小时渊序会偶尔走过去把便宜弟弟的领子整理好,他那张天使般漂亮可爱的小脸蛋都会露出狰狞的神情。


    如果不是因为安小坏经常考年级前三,他会被班主任经常叫到办公室“小坏,做操要评流动红旗,班集体面貌很重要,你不能老是一副苦大深仇的表情,知道吗?”


    安小坏因为很早就跟小时渊序失散,所以一直没机会相认,还有一点,安小坏非常的坏,他做过很多坏事就是为了让小时渊序跟他走近一点,但是都失败了。他曾经因为小时渊序对邹小均太好,直接栽赃邹小均偷了他作业本,但是邹小均是孩子王,当机立断说他胡说八道,安小坏差点被邹小均旁边的跟班们围殴不得不作罢。


    后来,安小坏终于等到了宝贵时机,他终于如愿看到大大咧咧的邹小均真的被坏人抓走了,这意味着他终于不用再费尽心思整人了,嘴角非常得意地勾起。


    坐在教室里,借着作业二十分钟内就搞定的自习课时间,他给时渊序哥哥写了一封信,标题“放学等我”,内容“有一个很仰慕你的人明天下午五点后在校门口的小卖部等你。”因为时渊序哥哥非常喜欢被别人夸,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表达“敬意”的人,以防万一,安小坏还在信封上写了“不来会会被诅咒”。


    但是安小坏转念一想,时渊序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如果自己趁机表示一下,说不定更加能拉好感。


    于是安小坏决定御驾亲征,还联系了附属幼儿园园长章于明和幼儿园老师阿里托,说他先过去探个究竟,如果他没出现就意味着他出事了,他们必须进去。


    但是安小坏低估了坏人的能耐,那些坏人把他也抓了起来,而且手上还拿着手榴弹。


    这个时候小时渊序也杀了过来。竟然亲自带着自己收的便宜小弟小妹(五年级(3)班的几个中队长、小队长,还有校外十六岁的不良少年)直接杀到基地总部,原来小时渊序半年前曾经在校外当过一段时期的混混,哪怕个头小小,脾气大大,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很强的号召力。


    小时渊序他带着小跟班们威胁基地总部的那些小喽啰(虽然平均个高都一米八)放人,并且呼叫警察蜀黍,安小坏此时一方面觉得很有面子,看到小时渊序竟然为便宜弟弟如此出头,心里既佩服却又很不爽。


    安小坏心想算了,自己干脆先把两个大人召唤过来,并且亲自亮相并且强调自己其实是卧底,才是真正解救邹小均的大恩人。


    他已经恨不得自己才是小时渊序那个课间操期间整理衣领的亲弟弟。


    但是中途安小坏忍不住拿了坏人的手榴弹威胁小时渊序,说如果你还叫邹小钧弟弟,我就炸了他,然后安小坏差点被小时渊序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可是安小坏没有想到,警察蜀黍没来,章于明和阿里托两个看起来很靠谱的大人也没来,这个时候出现的是帝国附小的教导主任兼荣誉校长湛先生。


    只见那个男人面貌非同寻常,五官妖孽,一头漂亮银发。平时湛先生很少出来露面,也有人说他是帝国附小上面董事会的荣誉校长,不过是闲来无事拿了个头衔玩玩,但是学校传闻这是因为湛先生的小孩在帝国附小里,所以他看上了这个头衔。


    歹徒自然是非常惨的,似乎没有全尸,来到现场后湛先生拉着邹小均和小时渊序的手走了,安小坏见到该人士非善类,先溜了一步,但是他躲在角落里看到湛先生还用力捏了一下小时渊序的小手,虽然这个动作本身没有什么含义,但是安小坏那敏感的心思顿时察觉到不对,与其伴随着就是湛先生朝他伏的角落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


    安小坏没想太多,他计划下个星期再给邹小均制造点麻烦——


    后来邹小均果然发现自己的小书包里面放了五包烟(黄鹤楼),刚好这个时候教导主任过来巡逻了,邹小均吓得书包一抖,就果然被抓住了。


    安小坏得意地窃笑,然后他就这么远远地看着邹小均被请进办公室,被教导主任湛先生进行批评,他感觉无比的惬意。


    可这个时候小时渊序心急火燎地进了办公室,还跟教导主任湛先生解释道说自己的弟弟不是这样的人,他说他从以前就盯着弟弟,不让他学坏。湛先生此时很有耐心地听小时渊序听完所有,甚至还点点头,笑着说那就给邹小均再一次机会。


    邹小均就被叫回去教室了,小时渊序很有礼貌地再道谢,可是湛先生说,你还不能走。


    小时渊序就老老实实地坐回办公桌旁边。


    安小坏此时有点气急败坏,他没想到带烟进学校的惩罚那么轻,但是湛先生扣留他哥哥做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湛先生还轻轻掩了一下门,这个时候安小坏顿时警觉起来。


    他看见湛先生悄悄在小时渊序手心里塞了好几颗糖,小时渊序懵懵懂懂地看着掌心,然后湛先生笑着说,“都是你喜欢的口味。”


    小时渊序就这么直接吃了,然后还眼睛一亮,好吃,然后湛先生顺势摸摸他的头,说,“叔叔以后送你放学回家好不好?”


    然后男人还说道,“你以后要小心,别被暗处的坏人盯上了,特别是一些看上去可爱的小朋友。”


    小时渊序腮帮子鼓鼓囊囊,然后虎头虎脑地点点头,湛先生还抽出纸巾,帮他擦了擦嘴角。


    安小坏警铃大作,他意识到最威胁自己的人不是邹小均,而是这个看起来是好好先生的男人。


    他此时心里有下一步的计划——


    下一个目标人是湛先生。


    他要把湛先生绑了。


    不。


    安小坏此时唇角渐渐溢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冷笑。


    应该是说剁了。


    第129章


    “想娶……想跟我们家渊序结婚也未必代表你有诚意。”邹文海怒骂,对于他这种老一辈,哪怕是在现在所谓观念极为开放的星际时代,这种男人当面求婚另一个男人的事情还是让他差点原地爆血压,更不要说对方和自己孙子还是监护人关系!


    简直羞耻!


    简直是罔顾人伦!


    “归根结底还是你对他有利可图。”邹文海阴沉地说,“邹家不能出这种事。”


    娶什么娶?光明正大地说和一个男人结婚也不害臊!


    “我从来没有掩饰过我对他有利可图。”淡漠且斯文的男人依然含笑着说,“他身上有很多我想要的,不,就连他本身,我也要贪图个够,可我给他的,是你们的亿万倍……”


    “……你凭什么这么绝对,你明明就是心怀不轨!你说你对他好,那你为什么之前又不努力留着他?”


    邹文海此时目光凶煞了几分,在一众被劈的外焦里嫩的长老中,他竟然还显得没那么惊讶。因为他早就预料到湛教授不是等闲之辈,更加是看破了这个斯文有礼的湛教授内在里是个多么自私、无耻、弄虚作假的的败类。


    邹文海以前在军队就任的时候,熟悉军警系统和本地情报网,帝国联盟一些小道消息就算是犄角旮沓里的都能被他的消息网捕捉到。


    不说这男人在宙星环肆无忌惮地带渊序开房,他甚至早就预料到对方甚至一早就布下了诱饵,再三追究一些当年跟小时渊序同在一个少年营的同僚的线索,以及当年目睹湛衾墨做过小时渊序监护人的种种人。


    从那些人闪躲的只言片语他甚至得出一个结论,对方当年不惜用虚假的亲情来俘获年仅十几岁的小渊序,给的不多却又令人难以割舍,以至于让渊序小的时候就沉溺在了大人布下的陷阱,那么多年都无法释怀。


    对方目的很有可能更不纯正——或许也正是冲着渊序是圣选的好苗子找上门来。再说了,不管是“嫁”还是“娶”,都一样沾了他们邹家的光,


    如今湛教授虽说借手术扳回一成良心,可对方当年连小孩都下手,对过往的恶行只字不提,这样的人渣竟然还有脸找上门来,质疑他们家的婚约?


    “嗯,那些年确实有些不便罢了,但是这不代表我不在乎他,不是么?”湛衾墨淡淡地说,“不过,谁规定质疑婚约的人一定要从未离开过,你们么?呵呵……你们应该知道,就算圣裁庭批准了你们的协议,倘若他真的不从,便依然无法生效。”


    “湛教授,就算你对他执着,可我们邹家一向配婚之讲究门当户对,再不济也得是名门之后,现在时少还在我们的名下,他的婚姻还是由我们说了算。当然,您是星际元首大会的嘉宾,只是据我所知,湛教授在星际元首大会只能算是崭露头角的专业人物,不至于跟那些领主和元首相提并论。”


    “……”此时旁观的有个邹家的小辈忽然打岔,“但是帝国联盟整个星球能参加元首大会的人也不超过五十个人,而且邹家一个都没有……”


    “小林,这学期挂科了吧,有准备补考么?少说点,也不知害臊……”


    那小辈闭麦了。


    “就算元首大会嘉宾的名头确实响亮,但我听闻业界有些教授名不副实,以各种方式来给自己谋私利,邹家是世家,虽然如今势力不同以往,但是多少是看中个人品性的,像我们给渊序精心挑选的未婚妻,都是我们从小过过眼的,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品性、才干、世家背景都为前列,还是湛教授自认为比邹家亲自挑选的人选条件更为优厚?”


    “倒也没说错,我作为教授,自然是要有所图谋才能安居其位,不过,我想邹家的各位没必要那么快下结论?”


    湛衾墨就这么悠悠地往后靠去,一脸慵懒且玩味的神态。


    其他人忽然发现男人西装袖口下是闪烁着冰川灰色泽的腕表盘,丝质领带与腕表上的珍珠贝材质光泽交相辉映,一种老钱风的气息铺面而来,他们忽然反应过来,这是被称为“所罗门之王”的某个钟表匠的孤品,据说每逢三的倍数整点的时候,时针和分针重叠的那一霎那,表盘能够折射出近似极光的特殊光晕,堪称是机械表当中最登峰造极的人造景观。


    他们看呆了。


    而那袖扣似乎还是上届全球元首峰会特邀嘉宾赠与的景泰蓝镶金丝袖扣,被很多媒体记者称为当代最有尊贵身份象征意义的藏品之一。


    配合男人本就流淌着光泽的银发,高鼻深目,一瞬间他们怀疑他本就是华族的公爵。


    邹文海和邹家其他的长老一开始打赌这一定是湛教授租的,如今却不敢细想背后的由头——


    帝国医学院院长的身份都不足以驾驭这些奢侈品背后的价值了。


    “不过,湛教授还是要知难而退,毕竟豪门联姻不是感情游戏,各取所需才能长久,我想湛教授也知道这个道理,当然,我知道您不差钱,但是要说经济实力的话……”


    邹姨忽然想起,那天家族聚会后她派人去帝国联盟的税务局调查了湛教授的“实力”,却发现湛教授名下只有两套房产,年收入也才堪堪千万,虽然在青年才俊当中已经是佼佼者,可相比起其他不是名门之后就是上市公司副董事能融资上亿的候选人中,这点成绩不足以撑场面。


    “嗯,我当然知道。”湛教授就这么打了个响指,只见西装革履的穆西沙和其他几个部下从他坐着的沙发背后就这么走了出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黑色的绒面礼盒。


    各个长老愣了一愣,先不说这些藏品是怎么变出来的,进来,只见排排并列的绒面礼盒纷纷打开,满眼流光溢彩,简直要亮瞎他们的老花眼。


    如果说夜明珠和石中剑雕塑品是豪门私人藏品,那么眼前的就是各国领导人都未必能收藏的世界瑰宝。


    小弟们还一边慷慨激昂地开口。


    “这是来自古地球18世纪古英国皇室的锆石镶嵌桂冠,曾经被女王所佩戴,保存得还挺完整,就是中途当过果盘……”


    “来自千年前的古沉船残骸摆件,来自古世纪的铁达尼号沉船,最近拍卖会给出的价格是八千万星币,虽然就一块朽木,还被咱们拿过垫过桌脚……”


    “古中国的八仙过海黄金珐琅彩机械钟表,运行的时候海水和神仙来去自如,到整点的时候海面上还会升起一轮太阳或一轮明月,但月亮的金属片被哪个傻叉拿去开夏威夷果了,你们要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回来……”


    ……


    邹姨怔愣,“这不是星球联盟总博物馆收藏的藏品么?怎么在这里?你们这是光明正大拿仿真品戏弄咱们?”


    “那些是仿制品,真品在我们的主这里,咱们主收的贡品都是货真价实的,每个朝代的考古专家鉴定书都有,你仔细看看。”其中一个西装小弟忍不住嘴多了一句,“赝品要上贡给我们可是要降罪的——”


    湛衾墨扬了扬手,“说人话。”


    “简而言之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彩礼’喽!”小弟嚷嚷道,“这里列出的藏品价值基本上亿,噢,等会星系古董协会的会长说要亲自过来鉴定,这样你们也不会怀疑这是赝品了吧?当然咱们湛教授名下还有十几个庄园、马场、博物馆、高级会所、高尔夫球场、艺术展厅、古董交易所、俱乐部不方便展示,下次帮你们约个时间参观参观!”


    小弟还打开了全息投影,像半个江山一样将男人名下的财产展示个明明白白。


    “……”


    “什么?那个之前上过热搜的莫利奈庄园怎么是他的?那可是造价数十亿堪比皇庭私人庄园的地方,加上里面的藏品,总价甚至高过β星系一百个星球的总GDP……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你们是不是用什么AI生成软件给我们瞎编的!”


    “那块地之前也就是拿来做做神殿的后花园,哪知道你们人类那么大惊小怪,不过是藏品太多,就干脆全部存存到那个地方了,谁知道你们那么无聊还派旅游团过去参观啊,还天天拍无聊的短视频,什么莫利奈庄园,应该叫做恶神宫殿!”小弟们不爽地嚷嚷,作为鬼怪本来就讨厌活人。


    其他长老们还有家族成员们此时忽然感觉脑袋一片空白。


    从公示的资产证明看,这些气势磅礴的资产的持有者似乎都是同一个人,而且持有者所持有股份本身就包括好几个医药集团……光是这一点就让人毛骨悚然。


    一个区区的医学教授竟然名下有这么多高端场所,甚至到达富可敌国的程度,不得不让人怀疑对方是做了什么歪门邪道敛财!


    他们纷纷低语着什么,而不会读空气的小辈们则掏出光脑一个劲地拍照发朋友圈甚至合影就差在网上说了。


    “湛教授如此厚礼,是铁了心要与我们家渊序成婚么?”邹文海咳了咳,“你退回去吧,这种礼物我们没必要收,邹家也不缺钱。”


    “与其说是成婚——”湛衾墨暗灰色的眸渐转幽沉,“不如说赎身。”


    众人皆惊。


    他忽然抬手扔了一张黑卡,扔到了对面的茶几上,“里面还有一个亿,换你们从此跟时渊序从此毫无瓜葛,解除家族关系,以及——”


    “他从此不会,也不允许参加圣选。”


    “当然,我不会那么慷慨,如果一旦违约,我可以再把这些钱追溯回来,啊,比如我向银行和法庭申诉说这笔款项是你们‘非法掠夺我个人所得’,按照联盟法律,这样赔偿款便是卡里存款的两倍。”男人唇畔带笑,“刚才你们的一言一行已经坐实了威胁,你说,我应该什么时候执行我的权利好呢?”


    小辈们虎躯一震——他们本以为这是霸总桥段,强悍的时大少爷被强行买走,没想到他们猜错了下文,与其说霸道总裁,这男人分明是敲骨吸髓权衡利弊的商人!


    黑卡上流淌着特殊材质的防伪纹,全星系通用,这张黑卡只会流转在资产过亿的持有者手里,就像是印证着男人无可挑剔的社会地位和物质条件。


    瞬间整个府邸大厅的氛围骤变。


    “湛教授,当年你当甩手掌柜,不是我们接纳了渊序,他现在未必能有今天。几句轻飘飘的话就可以一笔带过,你以为我们邹家是好糊弄的么?你觉得这就是钱能摆平的?”


    邹文海厉声说,而旁边的邹家长子也就是时渊序的养父邹清若只能干干地咳嗽几声,“湛教授,事到如今说这些都晚了,邹家已经内定渊序做下一任家族候选人了,不仅仅是参加圣选那么简单。况且邹家的长老们对渊序也有了感情,对他比亲儿子还亲。”


    坐在长椅上的湛教授随手又扔了一张黑卡,“再加两个亿?”


    他随即轻挑利落地说道,“渊序那七年的医药费,还有为了找到我的天价悬赏费用也在这里了,多余的就当是我赏你们的了,这样还不够么?”


    精于算计的邹姨此时目光绽出精光,在那张将军卡上挪不开半点来。如今邹家虽说是豪门,但日渐没落,名下的产业年度净收益不超过一个亿,“算了,咱们现在还纠结什么?湛教授的头衔和资产都已经无可挑剔了,我看人家就是想解除个契约关系,也不必搞得架势那么大,要不咱们就……”


    “这不是钱的问题!”邹文海拍案而起,“渊序走了邹家的候选人位置,邹家的未来怎么办?湛教授,我劝你自知轻重,有的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当时走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今天这副场面?还有,圣选是一定要让他参加,他注定要成为神庭的一员,让邹家光宗耀祖!”


    湛衾墨勾唇笑了笑,“既然三个亿和藏品都不够,那也不必周旋了——”


    他忽然微微扬起下巴,“只是邹家当初收养渊序的理由,不也是打着圣选候选人的算盘么?”


    家族的众人僵在了原地。


    邹文海身形一僵,他随即缓缓地嗤道,“笑话……你凭什么那么笃定?”


    “嗯,有件很巧的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就是那家伊甸医药集团刚好参与了制造‘圣选’试验品的计划,还担任的是主要负责的医疗机构。”湛衾墨不徐不慢道,一边唇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邹老爷子,还真是用心良苦呢。”


    ……邹家的诸位长老此时心照不宣地挪开了视线,彼此不发一言。


    “那我不妨大胆猜测一下——你们其实一早就从他手里得到了内幕消息,知道渊序是圣选的试验品。所以,你们说的‘比亲儿子还亲’似乎也有迹可循了呢?”湛衾墨淡漠的面容出现蛇蝎般的淡笑,“你们说,我如果亲口告诉他真相,他会作何反应?”


    “简直是胡闹,你以为谁都像是你这么有利可图,邹家当时是在少年营里面的优秀学员里面寻找合适的对象,才不是为了寻找所谓的成功试验品。”


    “可一个养不亲的儿子,还有着天价医疗费,甚至还不服从婚约,本身还是个外星族群,除了马上参加圣选以外,怎么样都是一场亏本买卖。”湛衾墨缓缓道,忽然若有所悟,那斯文有礼的面庞忽然讥讽了几分,又戏谑了几分,“啊,不过要是说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参加圣选的好苗子,那就说得通了。”


    “你说那么多也不会改变我们和渊序之间的协议,况且他已经签订了参加圣选的协议了,经过神庭认证,你休想撕毁!”


    “你血口喷人!”


    湛衾墨忽然示意下属打开了全息投影,那是伊甸医药集团大楼总部,再后来,则是集团下一任继承人林恺被束缚在座位上,被一堆黑衣人拷问之下,这位少爷忍不住开口道。


    “支持我们这个医药集团的都是数不清的豪门贵族,你们朝我下手又有什么用?是他们资助我们集团的,我们不过是替人办事罢了!”


    “那烦请先生把罪魁祸首们好好捋一捋,全部交代给我。”正对着林恺的是一道漆黑高挺的影子,透着阴邪的气息,“不然显得我倒像是为难先生了,毕竟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其他人呢。”


    那声音依然幽淡且轻佻,透着一副无所谓的从容。


    可林恺像是看到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吓得狠狠一震颤。


    “我说!……主要对医院集团捐献的……钟宇家族、汉明四大家族、戴文森世家……”


    “帝国联盟境内的呢?”


    “帝国联盟……”林恺视线一颤,“那就是邹家……他们家族是帝国联盟出资最雄厚的,咱们的医疗器材还有药剂都是他们……”


    在场的邹家成员登时呼吸僵住了,全息投影忽然戛然而止。


    “我想点到为止就行。说白了,邹家投资医学器械,实际上没准那么多年来就一直立足于投身于圣选候选人的‘实验’。”


    湛衾墨慵懒从容地开口,可那些长老们一时半会没有吭声——


    似乎隐藏在华贵外衣下的家族真相被鲜血淋漓地揭穿了。


    神庭在众生之上,豪门贵族的血脉如果没有跻身于神庭的便是弱人一等,为此家族长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获得能通过圣选的血脉。


    当时钟孜楚领养小时渊序的时候本来是准备与邹家决裂,甚至不惜净身出户也要离婚,夫妻关系早已在五年前就因为异地降到了冰点,但她一人的经济实力足以让她再抚养一个外星族群。


    后面邹家竭尽一切代价让星际法院无法通过她的离婚决议书,一边恩威并施念着“豪门媳妇难做但是你的儿子我们都会好好照拂”才一步步将小时渊序的抚养权也生生揽了过去。


    可此时坐在他们跟前的湛教授,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所有的线索甚至……甚至连星球总统祝文山都派人负责包庇,毕竟一个星球能出越多赢得圣选的人,对整个星球也越有利,只要是利益共同体,一路上为之掩盖罪行的人不乏权贵高官。


    或许,湛亲墨不再仅仅是那个获得联盟医学奖,医学界赫赫有名的医学专家,更加是手握着重要筹码,富可敌国,身份深不可测的特殊存在。


    随手能掏出三个亿的身家、被业界称道的医学技能、名下多个产业——


    对方参加元首嘉宾大会,绝对不是以所谓的医学教授出席。


    如果说作为婚配的对象门槛不够,那这个借口如今苍白无力得令人发笑。


    就算这男人的一身行头是假的,但男人从头至尾那种从容有序、张弛有度的气质和风度却很难伪装,那不是一个江湖骗子强撑出来的傲慢和恣睢。


    而是与生俱来的自信——甚至是一种目中无人的自负。


    对方隐藏在斯文外表下的——更是令人胆寒的行径。


    一旦对方提前向渊序揭穿,那他们邹家与渊序的关系可能提前一步走向破裂——那就再不是一纸契约可以束缚得住的了。


    而那些丑闻,极有可能以更加暴虐血腥的方式


    因为时渊序知道,邹家对他并不是危难中及时伸出的援手,而是从头到尾的算计——


    邹姨愤愤不平,“你是在威胁邹家——”


    “何谈威胁?我不过是来取回我的人罢了。”


    嗯,按照邪神本性,他甚至可以现在干脆利落解决这一场纠纷。


    可惜,不虚以为蛇地做一个好好先生,他又太容易暴露恶鬼真容,尤其是在心软善良的小东西面前,因为本性发作惹出来的是非,只会显得更加麻烦。


    湛衾墨随即淡淡说道,有些不耐,“换做是以前,我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呢,我劝你们见好就收,邹家多少是个大家族,这点气量总要有吧,嗯?”


    “买卖?那七年前你把渊序甩在身后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一天?他就应该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原地等你?好一个‘买卖’,你说我们是另有所图,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会儿邹家的各个成员和长老们突然回过神来。


    这男人气势汹汹一副钻石王老五的架势,也挡不住当年是个妥妥的“渣男”。


    况且当年邹家还的确掏了两千万在全星系帮这个找不到监护人就一哭二跳三上吊的小鬼头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后面还吃了星际总署“滥用传播渠道”之类的罚款,就差把邹家旗下的企业都赔了进去。


    这么想着,湛教授这送上门的浩大彩礼是来赔罪的,是来混淆是非的!


    “湛教授,既然你理直气壮得很,那不如直接告诉我那七年你去了哪里,不给出那个回答之前,我们没办法把渊序交给你。”


    湛衾墨眸光一暗,浑身上下那剑拔弩张的的气息竟然越加肆意了。


    眼角末梢忽而晦暗如墨,就像是这个问题触及了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他最后却低声笑了几声,“……最后竟然还要回到这一个问题么?”


    他随即站起身,“啊,跟凡人周旋实在是太耗费精力了,我想我该说的话已经说了。”


    “湛教授这是临阵退缩了?看来你的决心也不过如此。”


    湛衾墨轻佻地抬眼,“不,我会说实话,但只有本人才配知道——这将是我和他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邹文海眉头蹙了蹙,他意识到这男人一向擅长诡辩,对方答应了他们的条件,答案却只说给时渊序听。


    “不过既然都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便是很高的代价了。我不会做不划算的买卖——”男人居高临下地瞅着众人,比出几根手指,“卡里减掉两个半亿。”


    “……”


    邹家长老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对方抠还是豪爽了。


    湛衾墨话语一落,便这么扬长而去,“湛教授……你的藏品还在。”


    “还用得着解释么,我付的是赎身的钱,后续还有免打扰费。”男人头也不回地扬了扬手,“再多我也不会给,只换一个小朋友。”


    邹文海此时捂住胸口,他直接支起拄拐,厉声道,“你休想!邹家为了今天这一天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不是你那些钱可以打发的……”


    空荡荡的府邸大厅之中,家主的声音如此掷地有声,家族成员频频心惊胆战地侧目,却无人反驳。


    “哪怕对渊序这样的孩子再好也没有用,他的出生便是为了圣选那一刻,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不想利用他,区别只是会不会伪装……更何况,试验品就是试验品,不是真的人,他说白了就是医药集团产出的一个工具,一个拿来通过圣选的工具,说白了,他甚至是一个怪物。而一个怪物,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一个人。”邹文海道。


    湛衾墨背过的身影猛然顿住。


    随即,狭长的眸陡然泛滥猩红。


    “这样啊。”他偏过头,微微一笑,“那我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呢。”-


    作者有话说:十章以内有大高能,做好心理准备,因为现在是小说的后期,所以每一次高能都是真的高能!


    这本书的理念和主题都是比较超前的, 宝贝们别担心数据凉,不过还是很感谢你们能看到这里,感谢评论~


    小剧场:


    鬼城采访“鬼主提亲需要准备什么”


    鬼1:屠刀


    鬼2:化成人形的鬼主本人,配上虚假的笑


    鬼3:十几口人的棺材


    鬼4:你们这说的是什么鬼啊,这是上门杀人还是上门提亲啊,聘礼呢?


    鬼3:前面不是说了吗,聘礼就是“杀你全家”[坏笑]


    鬼4:这样能结婚吗?啊?不要因为咱们是鬼就这么丧心病狂好不好,咱们死之前也是人啊?


    鬼5:不用担心,我们鬼主那么体面,什么都准备齐全了


    众鬼:啥意思?


    鬼5:屠刀和聘礼都带了[狗头]


    第130章


    时渊序在的病房不属于邹家大宅主楼,他急冲冲地抄近道想去邹家的会客厅,就看到带着一众部下潇洒利落走出来的湛衾墨,此时午后的落日刚急不可耐地撇走最后一抹余晖,刚好擦着男人雕塑般的容颜留下最后一道金边,衬得对方那张邪魅的脸少了几分邪气。


    却更显得高深莫测。


    湛衾墨倨傲地扬了扬眉,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时渊序就这么心急火燎地就冲上来了,下属们纷纷察觉到什么,直觉地滚到了旁边。


    他双手插在兜里,懒散地打量着时渊序上气不接下气,“宝贝,做完手术需要静养,再这样折腾你的手术费就白交了。”


    “你……”时渊序气喘吁吁,看到对方那张带着几分揶揄的脸一时脑袋里一片空白,“……还好么。”


    明明他听邹若钧说这男人才带着一帮人马朝邹家讹了一把,他脱口而出的却是担忧。


    湛衾墨不可名状地滞了一滞,他依稀从大男孩眼里看到一抹恐惧和后怕,那情绪的尽头甚至是深不见底的哀伤。


    他第一次从小东西身上咂出这种情绪。


    “嗯,我能有什么事。”湛衾墨就这么随意摸了摸时渊序的头,“别想这些了,我带你去吃饭。”


    “晚饭想吃什么?想出去吃还是回家?”


    时渊序这才缓缓回过神来,看着湛衾墨就像哄小狗似的。


    他才明白了对方又把他当成那个玻璃心朝大人撒娇的小鬼。


    “……”他缓缓偏过视线,故意后退几步,“我还不饿。”


    “话说回来,你来这里又做什么?”时渊序缚起手,“只是为了讨债?”


    湛衾墨薄唇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他就这么牢牢地看着时渊序,“当然不止。”


    “那到底还冲着什么?湛衾墨,你就喜欢当个谜语人是吧?告诉我要多少钱买你一句真话?一个鸡腿,一元星币,一张报纸,我全身家当只有这些。”


    时渊序嘴邦邦硬,深怕他随时跑了似的,还真的从兜里真的筛出一枚硬币。


    “那我只要一个你。”湛衾墨道,骨节分明的手抚平了他额前翘起的碎发,随即俯身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这个答案如何?”


    以往时渊序只当这是漫不经心的敷衍,可一字一句一举一动却又这么莫名其妙地勾出了丝丝缕缕的,不可名状的异样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想到男人可以这么直截了当。


    甚至有种错觉,他和湛衾墨不见的这些天,好像有很多事都改变了。


    他对男人的恨和不甘心竟然可以淡化了许多。


    男人的虚情假意和轻佻竟然也可以转为如此直截了当,直抒胸臆的回应。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了之后,取而代之是惴惴不安,就仿佛两人之间再无多时日,如此便终于舍得将针锋相对的周旋舍去。


    他忽然垂下头,不敢再直视对方的眼睛,“……”


    明明两人已经不仅仅是以前的监护人关系,一个轻轻的啄吻和上床相比较起来更不过是蜻蜓点水,可心绪就再难以抚平。


    “湛衾墨,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他忽然低着头,声音有几分嘶哑,"我梦到你不在了。”


    本来是悍利又桀骜的成年男性,哪怕是重大手术后,也应该很快振作起精神,但是他忽然觉得自己矫情透顶。


    可为什么……明明是梦境,他却死活放不下呢?


    血淋淋的场面,到了嘴边就变得如此苍白。他说不清梦境有多么真实,让人如何肝胆欲裂,可他那双下垂眼透着一股深深的哀伤,直接跟明镜似的映出了心底的忧郁。


    湛衾墨的神色忽然复杂了几分,却一瞬掩过,他就这么悠悠地看回时渊序,哂笑道,“如今我不是好好地在这么?证明梦是假的。”


    他转瞬又揉了揉时渊序的脑袋,“小东西,我不是上门来这跟邹家要你了么?你说我到时候走了,岂不是便宜他们了?


    要他?


    时渊序呵呵冷笑,难不准邹家已经给不起这男人天价医药费,要用他来偿还?


    他就这么缚着手,挑眉,“所以他们答应了吗?”


    “嗯,他们不从。”湛衾墨摊开手,似乎有些头疼的模样,不过那凤眼噙着说不清的笑意,“不过没关系,我看邹家的老房子也是时候翻修了呢。”


    时渊序瞳孔一紧,狠狠地看向路尽头的那建筑,一下子蒙了,“你直接把邹家烧了?”


    “准确地来说,是净化。”湛衾墨眉头微扬。


    时渊序这才发现邹家的庄园建筑火光缭绕,冒起了黑烟!因为天空已经是血红色的残阳,他刚才只把那火光当成了绚烂的黄昏!


    耗尽心血积攒几代人结晶的主府邸就这么被轰然大火熏得漆黑,炽烈的火舌和气焰不断地向外蔓延,很快庄园内部传来了骚动,有人求救,有人急忙拨打火警电话,有人哭喊着,甚至一众管家仆人还笨拙地操纵无人机来灭火,有人跺脚大骂“火警什么时候来啊!再不来邹家就要烧穿了”“邹家老爷子还在里面”“水!为什么这么多的消防水管全没有接通自来水!”……


    整个府邸有一千多平方,堪比一个天狼星主席的半个宫殿,消防警报响彻天际,上上下下的邹家庄园都映着警报红光。


    刚好花园和里面的邹家府邸隔着一条河,以至于火势没有蔓延过来——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恰恰成为了事故现场的最佳观景台!


    有些府邸里的人甚至因为吸入浓烟过多已经不省人事,被陆续抬了出来。


    倒是邹若钧和钟孜楚一早就出了庄园,为了离婚诉讼他们又去了法院,倒没被影响,但除此之外的所有人,不是在惊慌失措地搬救兵,就是原地呐喊哭嚎说怎么火警还不来,慌张的几个管家们摁爆了电话,“直升机救火快,你们加紧时间啊,通知第二区的联盟政府发紧急通行令,这套别墅买了几千万的保险,每十个平方米都备案好的,之前还被设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它要是被烧了也是整个帝国联盟的损失!”


    此时时渊序偏过头看着这男人,只见湛衾墨活似在观赏一副名胜古迹那样,露出淡漠、优雅的笑容,似乎就算是这府邸烧成一片灰烬,在男人眼里也不过是形如节日烟火般的火光。


    哪怕他已经知道这个看似斯文有礼的男人从来都不寻从正常人的逻辑,但还是内心凛凛一颤。


    “湛衾墨,杀人放火不好。”他说道,“你不想给自己积点德?就算我替你坐牢都不够替的——”那片喧杂的吵闹声和呼救声越来越响,时渊序直接拔开腿准备跑进去救火。


    却被湛衾墨紧紧拢住掌心,随即扶住他的下巴,让他被迫直勾勾地看向他。


    “宝贝,我很早前就跟你说过,人们需要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男人言简意赅道,“他们对你不好。从某种意义来说,一场火灾已经是轻的。”


    他们对你不好。


    时渊序内心起了微妙的波澜。


    然后就把邹家烧了?


    “……但再怎么样也不能杀人。”时渊序吞吞吐吐道,本来训斥人的架势忽然弱了一截,活似自己才是幕后主犯似的,“他们已经不义,你以暴制暴,不也把自己拉下了水?”


    湛衾墨忽而眉眼森然了几分,他就这么悠悠道。


    “这世上很残忍,在你对别人心慈手软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自己也有可能沦为别人手下的尸体?还是要我给你说清楚一切的来龙去脉,好让你看清楚邹家的真面目?”


    一旦这个男人拿出了剑拔弩张的架势,浑身便带上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时渊序心头一颤,竟然生出了些胆怯,可下颌却被湛衾墨牢牢地扼住。


    “我只是劝你不要随便杀人,避免惹火上身。”他直直地看向对方,“湛衾墨,这世界上有很多让人看不过眼的人事物,如果各个都要计较……”


    “哦?”湛衾墨不留情面地打断他,那副本身就不似人的俊美外形更是冷峭了几分,“我说过,我什么都能做到——如果有人让我感到不悦,给我陪葬不过是最轻的惩罚。”


    “归根结底,是你不乖。”他接着缓缓道,“宝贝,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那个手术。”


    男人凉薄的视线就这么灼热了几分,就像是要深深把他刻在眼里,以至于声音忽然喑哑异常。


    “时渊序,你就那么想摆脱我?”


    极低的声音,仿佛压抑着愠怒。


    时渊序微微地僵了,他脑海里忽然出现了教堂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鲜血染红了一地玫瑰。


    肝肠寸断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隐约的,他再次想起那天那个漂亮的男士拿着那件带血的风衣。


    “你知道么?他为了你,挡了审判官的子弹。你知道人的血肉之躯被那样的子弹打穿后是什么样的么?”


    ……


    时渊序忽然决然地说,“是啊,我想摆脱你。我说过了,我不能一辈子依靠你。”


    湛衾墨冷哼一声,“吃我用我还欠我的,嘴皮子倒是很硬,啊,早就知道你是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小东西,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对你心慈手软。”


    “你现在也可以不对我心慈手软。”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暗流涌动,扶住时渊序下颌的手怔松了几分,湛衾墨低笑,“你就那么想看我气急败坏?”


    “既然真正害怕暴露的人是你,我提前执行我的权力有何不可?”时渊序扬眉,“我不过是想做一个毫无软肋,可以一切只靠自己的人。所以我答应做那个手术,有何不妥?”


    湛衾墨的眼神更加危险了几分,如果刚才还是浅浅的愠怒,那么如今还透着敲骨吸髓般的病态。


    “那你的意思我不该管你咯?”他忽然话语一轻,“好,这就是你想要的,我不介意如你所愿。”


    温柔缱绻到针锋相对只在转瞬,时渊序垂下了脸。


    明明知道对方就是自己背后的那个存在,明明他不想那么开口。


    急切地想要压抑要脱口而出的某句话明明应该是——


    湛衾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在乎……


    他说不出来——


    他脑海里,心里,回忆里都是他,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更决然一点。


    倘若,你又要义无反顾地离开我——却是因为我的原因。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我们之间,也只能是陌生人。”时渊序说道。


    哪怕他已经答应了他做他的伴侣,可等到他终于要揭穿他的身份之时,他选择了逃避,男人选择了知趣不再过问。


    如今,他们之间又算是什么?


    湛衾墨扬了扬眉,他就这么深深地看了时渊序一眼。


    “不过你当年为了找到我区区一个陌生人,就愿意答应邹家的圣选协议么?宝贝,你还真是比我想象的要慷慨呢。”


    “……”时渊序顿然一惊。


    “事到如今就算清醒了,知道当时是一时冲动,可你直到现在却从来没有毁过约,这又是为什么?”湛衾墨轻佻的语气有几分微不可察的玩味。


    “还是——你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我只是不想计较。”


    “一个带领一帮小弟和神庭对抗的混混老大,却能接受成为神庭成员,小东西,我头一次见到这么自相矛盾的人。”


    “这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把自己送到龙潭虎穴的计划么?”湛衾墨扬眉,“你应该记得上次宙星环那件事后,神庭可是到处追缴你的下落。”


    时渊序胸膛有种难言的酸涩,这男人的心思比他更加诡秘,要演戏就应当做全套,稍微露出马脚都会被对方一览无遗。


    他绝对不能承认自己是为了他。


    这个时候邹家的人不少撤退到了庄园外,结果刚好看到这俩人,忍不住气势汹汹地上前来,“湛教授,你还有种带渊序走,刚才跟你谈完话后脚府邸就出事了——要不是这场大火,我们随时找你算账!”


    时渊序很怀疑湛衾墨和这帮长老说了些什么,以至于家里都烧了还惦记着这男人的罪行。


    湛衾墨仍然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示意自己的下属上前,递了个文件给邹家的长老们。


    “给文件签字画押后,封锁的消防空路和消防水管道就能疏通,两个小时内火灾就能灭了,否则你们只能去旁边的古井打水了,啊,那估计得烧上一个星期吧?”


    “你究竟是谁,谁给你这么大权力管着管那的?这什么文件?我们可没答应你……”


    此时一声轰隆巨响,府邸的房梁已经倒塌了。


    这座府邸前年才斥资了两百万重修加固,曾经象征着邹家一百年以来的光辉历史,无数达官贵人商人巨贾在此云集过,府邸甚至上过世界收藏家杂志上最为壮观的一个版块。


    “消防通道确实被不明因素阻碍了,外面的消防队伍进不来,还说再疏通起码要两个小时,咱们派人去市政府大楼了都没办法。”邹家的姑奶手上的对讲机传来声音,此时差点瘫倒,邹姨颤颤巍巍地拉着几个长辈的手,“妈,叔、婶、按吧……按吧……”


    湛衾墨神色自若道,“嗯,早知如此不就好了么?现在灾后的维修费少说也有两个亿,都快和我送的彩礼持平了呢。”


    “……”


    邹家长老各个怒目圆睁,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恶寒。却见男人索然无味地背过身去,硬生生揽着瞠目结舌的时渊序走了。


    ……


    此时,帝国联盟的第一圈环。


    名为诺曼凯丽的五星级高层餐厅,由设计师精心构思的海波纹外装饰面下,是大肆使用的玻璃幕墙,可以径直穿过镜面,看到半空中横跨两个星球的环球星河轨道和俯瞰帝国联盟最雄伟壮丽的夜景。


    从餐厅延伸出去的半开放露台上,此时坐着两个人,背靠着的夕阳已经收揽最后一丝光,渐渐沉入海面底下。


    与此同时,整个都市夜景顿时缀上灯光,露台适时亮起一盏盏地灯。


    湛衾墨递了个文件给时渊序,“给你的礼物。”


    时渊序此时浑身僵硬,那轮廓分明的脸甚至软化了几分,“……”


    他莫名其妙地穿着一套少爷般的装束,还好端端地坐在湛衾墨的对面,活似和对方正在享用一餐佳肴。


    前脚邹家的庄园被烧,他就在这豪华场所享用着佳肴——时渊序忍不住想到一些地狱笑话,甚至怀疑自己此时凭栏眺望的灯火当中还有邹家府邸久久未燃尽的火光。


    偏偏这男人兴致倒是不错。


    他就看着淡然自若的湛衾墨递来了一份文件。


    “关于解除监护人关系和圣选参与的协议”,上面摁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印章,有着邹家长老们的签名,还摁了手印。


    时渊序心一滞。


    他拿着文件的手狠狠颤了一颤,那轻飘飘的几页纸文件,一字一句用着最言简意赅的语言就概括他的半辈子人生。


    作为邹家的少爷,是邹家长子和重要候选人。


    作为邹家的监护人,被寄予厚望,努力成为圣选候选人。


    作为濒危族群系,医药治疗费被邹家承担。


    ……


    文末。


    “时渊序,于文件生效日期起,将不再属于邹文海家族的被监护对象,且邹文海家族无权干预时渊序本人参加圣选与否的意愿。”


    他仿佛像是经历了很漫长的回忆,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钟小姐从军区附中门口,牵起他的手来到了邹家,很大的庭院,很大的房子,很大的阳光花房,一个独在异乡的孩子只能用“很大”来形容这个庄园,很多珠光宝气的长辈们掐着他的小脸蛋,说这是邹家未来的“希望”。


    小时渊序茫然而无措地被大人们包围在中间,他有那么一瞬竟然很老道地想,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吧。他的一切明里暗里会被庞大的家族所控制,但他从此不必再漂泊,不必再承担孤苦无依的代价。或许,这就是他的归途。


    可就在他签署同意被邹家监护的协议之前——


    他忽然想到湛先生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小东西,只要你老老实实上贡,我完全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可是,他的愿望很早就变了。


    不再是所谓的安然活到退役,更不是吃饱喝足吃饱穿暖。


    而是……是永远和他在一起。


    哪怕是这样的愿望也可以实现么?


    可男人还是走了。


    他掰着手指计算男人才和自己相处了1067天,甚至连第三年的新年都没到就匆匆离去了。离开后的每一天他都抓心挠肺般,想着自己再也不会在校门口看到那么一个高挺的影子等着自己,想着自己一个人在宿舍里孤零零地哭泣和过节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人从窗外叫醒他,再也不会有人拉着他的小手去看这世上的一切事物……


    小时渊序忽然铁骨铮铮地甩开了大人的手,“我要去找湛先生。”


    “小不点,人家早就不搭理你了,乖乖签字,以后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就是你的家人了。”


    “湛先生才是我的家人,不然我……不会想活下去。”


    那双猫儿眼水汪汪的。


    “我一定要找到他,否则,我不想被任何一家人收养……”


    “行,叔叔阿姨直接找遍整个星系,迟早一天会找到他的,乖孩子,你先签字,别小看了邹家,无论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都肯定能找到。邹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小时渊序的小手就这么被摁上了印。


    他巴巴地张望着,等待着那个记忆深处的男人某一天会毅然出在自己跟前,可过了七年,初中上学的小屁孩成了大人,对方仍然杳无音讯。


    时渊序告诉自己,有些错误是要用一辈子来偿还的,而成年人更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那么,就硬着头皮接受吧,接受对方再也不会出现,自己再也不会逃脱这个协议的事实。


    时至今日,却是这个男人亲自将他当初签下的协议,还给了他。


    “湛衾墨,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时渊序看了协议许久,忽然开口,“你这是让邹家取消收养我的监护人协议?”


    湛衾墨示意旁边的服务生给他倒酒,又给时渊序倒了果汁,他就这么轻轻地与他碰杯。


    “事已至此还问我为什么?小傻子,当然为了还你自由身,以后你再也不属于邹家,也不必参加圣选了。”


    时渊序定定地,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没反应过来。


    半晌,他神色微妙地说了一句。


    “谢谢,但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警戒十足。


    “解除这个协议这对于你来说并不划算,因为这不过是我和邹家之间的事情,和你无关。”


    “协议上并没有任何关于你的信息,也没有任何承诺帮我找到监护人的条款……你没必要帮我。”


    他甚至可以用他的一辈子……将这一切变成一个秘密。


    如此以来,他还能自欺欺人地骗自己有退路。


    骗自己并没有那么在乎对方。


    “协议的违约金是天价,你现在还有机会反悔。”时渊序说道,“现在还是协议冷静期,你还可以撤回一切代价。”


    可男人的凤眼幽深了几分,随即叹了叹。


    “嗯,条款上的确没有我的名字,但邹家长老直接告诉我了,说当初那个小鬼头威胁他们,不跑遍整个星系找到我,他就离家出走。”


    时渊序此时呼吸都僵硬了,他垂下脸,带着一种被拆穿的难堪和不甘。


    真丢人啊,时渊序,你要不要看自己多像条摇尾乞怜的狗?


    他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气急败坏,佯装自己不过是当年犯了一个小小错误,如此便可以还伪装自己才不是一股脑全部都付出的傻子。


    “五十年内必须得履行所有条约,不然就赔一千万违约金。宝贝,你有几个五十年?有几个一千万?”


    此时,男人仍然不留情面地开口。


    时渊序:……


    他垂下头,紧绷着脸。


    他恨自己当年那么在乎,甚至把自己卖了。说实话,时渊序宁愿自己欠下千万的债,都不愿意像现在这样被这男人赤裸地揭穿。


    湛衾墨似乎对时渊序这副无地自容的神态很是受用,故意凑近他几分,然后直勾勾地觑着他。“不过话说回来,你说解除这协议对我并不划算,可我思来想去,拿你抵却恰到好处,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和朋友们,我敢保证后面的剧情不是为了反转而反转,但一定是你们预料不到的。


    这本书要完结了你才会知道它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它真的不是纯感情流,后面的情节炸裂程度是之前的十倍[玫瑰][让我康康]


    当然,这对于观测者造成的压力和精神污染会很大(已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