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
四爷手指缝里的烟掉了,抖落的烟灰还烫了他一手,只是他还是蹙了蹙眉,“我不信神。”
“是是是,你不信神。”时渊序知道此人比自己还狠厉还威武霸气,但是他也知道就算换了多少个世界,他那死倔的本性绝对与生俱来,甚至给了个台阶下,“我也没说所有人都信祂,你急着反驳做什么?”
四爷此时缚着手重重地碾了碾地上的烟,身上笼罩的那种凶戾的气息更浓了,时渊序也故作无所谓地扬了扬眉,所有时渊序当中就他们俩最看不上彼此,两个人也是最强壮的两个,就这么对着看着彼此,仿佛中门对狙,四爷最后冷哼了声,就偏过头不理他了。
时渊序哂笑,忽然觉得逗一个更轴更倔的自己还挺有趣,此时他面前是无数个透着不同自己的棱镜,另一侧站着的无疑是各种各样的时渊序,有的乖乖站着等待听候发落的小白兔似的,有的年纪还很小,有的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眼前是什么情况,就那么傻愣在原地,但是他们都说了很多话,“关键是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我记得我死了很久这里到底是哪里,站在中间的这位,是你把我们带过来的吧?”“哈啊哈,真有趣,我真的不是疯了?我还看到儿童版的自己,你们是我孪生兄弟么……”
时渊序叹了声气,这一定特么是他出生以来最抽象的一件事——上百个甚至上千个不同类型的时渊序隔着棱镜彼此争吵聊天插科打诨还有的瞪着自己,关键是每个人一句话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挑重点问,不急。”时渊序说道,“至少你们可以确定一点,我就是你们,没必要害人,我一开始用秘法是召集所有祂的信徒,没想到把你们叫过来了。还有,我很抱歉,我们英年早逝,有太多坎坷,按理来说我不应该打扰你们——”
“可是,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偿还得了。”随即他苦笑了笑,看着不同版本的自己,忽然声音沙哑了几分,“从某种意义来说,我只能靠自己,而你们就是我最好的依靠。”
“你把我们召集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么?”此时一个抱着小兔子玩偶的小时渊序无辜地眨眨眼,“其实我倒不介意,因为哥哥我其实早早就病死了,最后一次见到人的时候还有人不小心拔了我的呼吸管,能看到我竟然可以安然无事地长大成你这样,我很欣慰,像个了不起的糙汉。”
糙汉。
算了,时渊序心想自己没什么资格反驳,他甚至想摸摸这个小鬼头,甚至抱着他,然后低语说道,“倘若我跟你之间,只不过差一个背后的人,你会怎么想呢?”
只是一切没有如果,又或者,就像男人许多次亲眼见证他的死去一样,这个世界的他或许一开始也本该死去。
他站在这,就像是世界之外的奇迹。
此时时渊序目光向前,他想到秩序之神那老贼每次看到自己那副咬牙切齿的神情,更明白男人在赌桌上的“作弊”意味着什么。
想必代价高昂。
想必……代价甚至能掀翻一个世界。
此时他那视线更是笃定了许多。
“我要让祂重回神坛。”
“……”其他时渊序面面相觑,“你说什么?我们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况且,祂为什么需要我们……我们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时渊序苦涩地笑。
“我自己又何尝不是普通人,只是我跟你们不一样,童年的时候我有一个在乎我的监护人,祂还是我变身期的主人,成为我的私人医生……如今,是我的爱人。”
“我很多次不愿意相信自己会值得,一直逃避,一直害怕,我不敢相信,我信仰的存在会真的选中了我。”
“所以,我说我自己从未信神。”
“等到我终于能面对我的内心,可我又将要失去祂了——”
甚至连小时渊序都怔怔然的,“哥哥……你说的监护人该不会是——”
“……”四爷十分不悦地看了过来,“你?救一个神?你跟祂之前又是什么关系?该不会你之前说的背后的人,就是祂吧?你的监护人,难道也是祂?”
“没错,是祂。”
这位凶悍的江湖老大哥人称“四爷”的时渊序,此时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哦,我想起来了,放烟花前几天有人一直干扰我不让我冒险,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最爱的人?”
“是又如何?”
“笑话,他是神,你怎么知道他给你看到的那些回忆不是他捏造出来的,为了让你心甘情愿把自己献祭给他,他大可以伪装自己差点陨灭,伪装自己机关算尽。更何况,你如今不是还被关在祂的世界里么?”四爷插着兜靠近了棱镜几分,“你还是太嫩,刚才你就应该杀掉祂的。”
“他坏得透顶,但是是真是假我自己清楚。”时渊序此时神色一敛,“你知道自己最大的毛病是什么么?就是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不在乎自己所以可以心安理得地欠着,所以可以随便把自己的命豁出去,所以可以一条路走到黑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
“停停停,小样,我没心思跟你吵。”四爷蹙着眉,虽然他语气还是挑衅的,但是似乎又被戳中了痛处,“但我说一句话,我们都死透了,更何况,他对你最好,他是你的救世主,不是我们的,我们凭什么救祂?”
“你拎不清是不是,倘若你不冒险不作死祂也能救得了你。”
“傻子时渊序,你还不明白吗,那男人遍历完所有平行世界排除掉我们所有死去的可能,才换来一个刚刚好能活下去的你,换而言之,我们是你存活的垫脚石。”
“你的意思是,祂也会消失么,像我们的家园和族人一样……”小时渊序怔怔然的,就像是刚尝到了糖却又没糖吃的可怜巴巴的小孩,“可我还没等到祂,我甚至都没亲眼见过祂,我该怎么做?”
“喂,小鬼,他说什么你就信,你为什么不信其他的时渊序?谁知道他现在把我们叫到这不是别的原因。”
此时一个炸毛时渊序说道,从外形来看这个时渊序就相当叛逆,头发竟然是直接剃成了平头,手臂上还有大面积的纹身,“看来你事到如今还不够坚强,把希望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信仰上,听好了,时渊序,神都是假的,只有自己才是真的,就算真的有,祂们凭什么对我们好?”
时渊序啧了一声,看来刺头时渊序要对付的就不止一个。
“那么,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炸毛时渊序粗声粗气地也哼了声,臭屁程度和他本人不相上下,“什么赌?”
“赌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一个人在为你殚精竭虑,竭尽一切可能性只为了救你。”
那时渊序竟然是可笑的嗤了一声,“……我说过了,我从头到尾只指望的是自己,究竟有没有那么一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很好,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做,那就连这个可能性都丝毫没有了,你做得到么——时渊序。”
炸毛时渊序一顿。
呼唤的是所有人的名字,可终究叩在了他心里。
此时时渊序那双下垂眼直直地看向那一双下垂眼,一字一句地开口说,“你们能做到自己从头到尾,从生到死都只靠自己一个人么?你们能做到再也不需要任何人为你兜底,自己为自己负责,一人做事一人当而不牵连任何人么?你们能做到从来没有保护一个人,守护一个人,让一个人陪伴你终生的执念?”
炸毛时渊序此时竟然语噎了,“你这家伙是看不起我么……你是说我没办法自理……”
“错了,是你没办法做到只靠自己就能活下去。”时渊序淡淡地说,“我不是说你做不到,而是一个人活下去……仅仅只需要一丝光,可倘若连这么一丝光都消逝了,活在这世上,不就跟行尸走肉一样了么?”
“再也没有你用尽一切力气守护的存在,再也没有人……留在原地等你……时渊序,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么?”
可此时炸毛时渊序沉默了,半晌,竟然抬起的是一双泪眼。
“可我从来都不指望……有人会这么对我。”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爱人的能力。”
“我也不敢期待……会不会有人……在乎我。”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熬到那么一天,能寻找到我自己的光。”炸毛时渊序最后像是感觉有几分丢脸似的,狠狠用手臂揩走自己的眼泪,“我总是觉得……我好像到最后也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
棱镜倒映的光下,大男孩显得更加落魄憔悴。
可时渊序走上了前,此时棱镜竟然破碎了出了裂缝,其他的映出不同世界的他的镜面也接二连三地破碎着。
此时忽然间,迎上大男孩的是一个热烈的怀抱,穿过冰冷的破碎的棱镜的豁口。
大男孩瞳孔骤然一缩。
“你不会的。”
时渊序抱着另一个自己轻声说。
“我们能活着本身,本就是祂与命运的对赌。”
“或许你们死得早,但是我们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有可能是祂争取的——”他随即说,“因为按照‘秩序’,我们本不应该存在!”
本不应该存在。
所有的时渊序都凛然一惊。
所有的时渊序都僵住了呼吸。
所有的时渊序甚至眼神都震颤了,像是连带着灵魂和心脏都颤了几颤。
此时破碎的棱镜之后,他们忽然感到无数命运的丝线穿过他们身边,甚至还能看到那些破碎的,陌生的片段!
是一个身影坐在命运赌桌前,向荷官开口,“在你当初夺走他的家园的时候,我就已经注视着他。”
男人的面庞看不清,可那磁沉却清冷的嗓音,就像是丝丝入扣地拨动人心底的弦。
还有无数次他死去的画面,却又同时出现一个莫名的身影在后头,拂去躯体不甘的视线,为躯体盖上白布,甚至目送着躯体被安置妥帖,一一下葬。
可更多的是一颗又一颗金色的子弹被拦截,男人轻声说,“我这人,不信命。”
那些意义不明的画面,渐渐变成了一条光河,将所有不得不服从命运的焦躁和不甘、愤怒、绝望都冲刷干净,瞬间熨烫妥帖所有惴惴不安的心,填补那长年累月被风吹雨打的创口。
“难道这就是……”其他时渊序怔怔地开口。
那些痛苦死去的他——被身后的一双眼睛死死地记着,然后在下一个世界作为避开所有不幸的凭证。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就像是永远不能结束的轮回。
“我们活着本身,就是一场对神庭的谋逆。”
“所以,你们当中的任何人,我都不允许放弃,为了祂,不——”
“为了你们自己。”
“想要看到神庭被颠覆,命运被改写么,想要看到人终有一天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肆无忌惮地在阳光下生长么?想要这世上所有人都得偿所愿,再也没有人会白白遭受早早失去亲人和家园的痛苦么?你们明明和我一样,痛恨这一切,痛恨秩序……如果想的话,就要按照我说的做,现在,马上。”
“我是占便宜的那个人,但是倘若我们全都死去,那样祂付出的又有什么意义?你们如今能看到这一切,也是因为我们当中至少还有一个活下去的人,如果全军覆没,你们又怎么知道背后还有另一个人在乎你们,甚至愿意付出一切?不,你们只会抱着不甘和遗憾就这么郁郁而终,这种感觉,我太懂了——”
站在无数棱镜中央的时渊序,他算是里面最年长的一位,再加上又是唯一一个在军队接受过各种严苛训练的人,除了四爷之外,他腰身最是挺拔,身材最是悍利,可他如今垂落眼睫,却像只自愿卸下利爪的孤狼。
“我也曾以为自己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所以我做事不留余地,也从来觉得没人在乎我。”
“可这一次一次后——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而别了。”
“除了我们身上该死的‘十大原罪’,还有注定早逝、是注定脆弱、注定孤独、注定哀伤、注定无依……”
“还有就是我们不敢承认——我们背后本就有人在乎我们,疼惜我们。你们知道吗,我能拥有的,你们也在拥有,既然你们死去我也能和你们交流,既然你们也能看到我看到的那些回忆,你们也一定能得到被人在乎,被人爱护的感受。除了湛先生,除了维诺萨尔邪神,还有钟小姐,周容戚,邹若钧,陈沉,小敢……还有……”
时渊序随即抬眼,看着刚才就一直沉默的四爷,“我们本该死去的弟弟时烬。”
四爷瞳孔震颤,“他不是小小年纪就已经……”
“是啊,在你那个世界里他是那个烧成骨灰的早逝可怜虫,但是在我的世界里,他是个嚣张的暴君和混账,偏偏他还给我放了很多水让我直接掀翻神庭。”
“……”四爷不吭声了,似乎在经历一场思想上的冲击。
随即时渊序说道,“可不可以请你们最后相信一次,为了这最后一丝可能性,就当挽留最后一丝光。”他觉得这话实在羞于启齿,可是对着自己,他已经做不到伪装。
因为他知道——
再不抓紧。
连这个世界的他,作为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会消失掉。一旦男人真的入魔,他又如何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如何能真的撑到推翻秩序?
“当然,我是占了便宜还卖乖,现在活下去的仅剩我,是我求你们帮忙,你们可以不帮。但是你们现在已经拥有了我拥有的一切感受,你们并没有真的死去,因为信仰空间本就允许人与鬼同在——如果你们还有什么遗憾,可以都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们解决。”
一面面棱镜破碎,很多时渊序沉默了许久,而一些年纪轻轻的小时渊序眼里还带着泪光,有些故作倔强的时渊序此时只是点点头,接二连三地踏了出来,几十双,再变成几百双手,就这么搭在了一起。
“也没时间犹豫了,既然都信祂,那不如念诵那个吧?”
“是啊,既然都是邪神信徒,至少也知道这些咒文。”
……
时渊序倒是莫名了几分,这些家伙说的咒文该不会是——
此时四爷率先开了口,他冷清的眉目此时忽然多了一分寂寥,“时渊序,我就最后跟你说一句——”
“你要是不活下去,就对不起我们所有其他的时渊序,就是欠老子的债,是老子的仇人,懂么?”
“我懂。”时渊序知道他要求的承诺实在是千钧重,但是他还是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仅要活下去,我还要见证把这个扭曲,离谱,可笑的世界推翻的一天。”
四爷此时哂笑,挑了挑眉,“你真的做得到?”
“我们弟弟都成了至高神,凭什么我们不能?”他也哂笑。
“可惜了。”四爷耸了耸肩,“不过不是说我们弟弟成神我们却是个凡人这件事,而是我本来是个1,而你却被那个男人压在身下。”
时渊序骂了声操,刚才他同步感受的时候忘记中止了,鬼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可此时四爷已经痞气地唇角一笑,直接走进了队伍当中。
“人都齐了,开始吧。”
这个时候其他时渊序已经念诵了起来。
“我会用我的一切,来守护我对祂的信仰。”
“若祂杀人一命,我便造七级浮屠。”
“若祂将近入魔,我便日日夜夜祈愿。”
“若祂……跌入深渊,我便献出所有只为救赎祂。”
……
最后,众人的视线齐齐交织在一起,或激动,或后怕,或紧张,或惶恐,或担忧,或兴奋。
最后,时渊序接着开口。
“你们忘了说最后一句。”
“我们所有世界的时渊序,将成为推翻秩序的带队人,领路人,若长夜漫漫,看不见尽头,那便不必等待炬火,我们自己,便能做世人的光。”
霎那间,所有男青年、男孩当中生出一颗炽烈的如烟花般璀璨的光,然后一颗接着一颗,直至光芒吞噬了整个信仰空间,甚至溢出来,侵占了这本就凋零、颠覆的世界!
此时,时渊序忽然感觉自己来到了一处教堂,定睛一看,那正是他一砖一瓦砌成的邪神教堂。
男人不在的那七年,他便孤身一人来到这。
他踏入其中,空落落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面对着正是通身漆黑的邪神雕像,只是,他没有察觉那雕像的刀工变了,本来那是笨拙小孩用尽力气刻得四不像,如今却精美得如同神灵本尊似的。
雕像下方还是管风琴,管风琴是以前的一个老牧师捐赠的,光明神夺走了老牧师的老伴和在外星球的子女,老牧师一怒之下丢弃了对至高神的信仰,索性把这台管风琴送给了小屁孩自己搭建的教堂。
左右两侧都是一排排长椅,中间的过道直达前方的诵经台,诵经台上面摆放的毯子又是时渊序熬着夜缝的,结果军区少年营的女教官看不下去小孩子的笨拙工艺,替他缝好剩下的一半。
以往时渊序还会坐在长椅上,煞有介事地看着这一切切,让自己多少有点可笑的成就感。
可如今他踏进的,却是教堂最边上的忏悔室。
胡桃木的狭小空间里,有一扇花窗,只漏出零碎的光,那一扇窗的另一边,本应当是神父聆听信徒的位置。
但从来也不会有别人。
“我向主忏悔。”此时时渊序却这么低声说道。
不知道为何,花窗那一边,竟然有一道黑影。
时渊序蓦然一惊,可又随即心想自己是看错了,可此时此刻,那一边忽然响起声音。
“你为何而忏悔?”
时渊序心头一颤,可他既然已经踏入忏悔室,就应当完成整个仪式才是对神明的尊重。
“我为我明明信祂,却不敢表露而忏悔。”
“我为祂明明仁慈于我,我却不敢承认而忏悔。”
“我为……”
“我为我明明爱祂。”
“却道得太晚而忏悔。”
那声音摹地静了一会儿,却随即又响起,“无妨,你的态度虔诚,主可宽赦你的罪。”
那声音磁沉靡丽,却又仿佛因为在另一头,透着一种莫名的神性,让人感受到威严之外,还有几分寒战。
“还有别的要忏悔么?”
“我为自己还不够勇敢忏悔。”
“先生可是敢跟秩序叫板,敢掀翻神庭,甚至敢将自己献祭给邪神的人,何谓不够勇敢?”
“因为……我还没有竭尽全力。”
“嗯,主将宽赦你的胆怯和不安,前路你只需大胆去试。”
“我还……不够坚强。”
“承认自己的软弱,便是变得坚强的重要一步。”
“谢谢你的仁慈,我只是……觉得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听到对方的声音响起,时渊序莫名地有几分羞赧。
他不记得自己的教堂什么时候有神父,或许也是教会的人安排的吧。
但是他还是低声说了声,“感谢神父的仁慈,感谢主的恩宠。我自当勉励自己,监督自己不再犯。”
“……再见。”
可等到他准备出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帘子拉不开。
而另一侧的光忽然落了进来,竟然是忏悔室的花窗径直敞开了,连带着镶着花窗的木门也打开了,光透过琉璃更是清透得在他脸上投上了玫瑰色的影。
时渊序瞳孔骤然一缩——
忏悔室的另一端竟然真的坐了一个人,忏悔室镂空的窗棂边刚好落下一束光,衬得那人的银发如同水银流泻。
本来雕塑般的脸庞就给男人添加了一抹神性,更不要说那银发给周身附上的一层光。
只见对方穿着一身漆黑的神父长袍,黑缎为袖口,内衬则为真丝绉缎,优雅得像是中世纪的贵族,长袍的局部拼接是黑色丝质缎面提花,透过长窗的光洒落在其上,还能勾勒出暗黑古拉丁文的轮廓。他的鼻尖上还是一副金丝边眼镜。
可只要定睛一看,便发现神父的长袍背后竟然是一双沾染血腥的骨翅,而男人半边脸则是令人悚然的枯骨。
“小骗子。”
男人缓缓开口。
“……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学会了伪装?”
时渊序内心颤了颤,他竟然是下意识地别开目光,“……我没有装。”
“我是真的不信神。”
男人一声轻笑,随即缓缓越过忏悔室的另一端,然后来到狭小的属于忏悔人的那一端,忏悔室本身就不会有很大的空间,两个人靠近的时候彼此的鼻息都流淌在彼此身上,这还是在男人收拢骨翅的前提下。
“天马座幸运教会的信徒,是你一个个收揽的。”此时,湛衾墨一只手揽过时渊序肩头,垂眸而笑,“这座教堂的砖瓦,是你一个个砌的……还有墙壁上的那些咒语,是你一点点刻的?”
“……”时渊序心一阵微弱的悸颤,
“啊,我本该想到的,想到混沌神教底下可是有一个那么衷心却又默默无闻的XU教主呢。”湛衾墨缓缓道,“他为我献出了不少信仰和衷心,我很感动,只是,诚意还不够。”
时渊序骤然僵住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如今真的袒露在对方面前,总有种心惊肉跳的屈辱感。
尤其是他曾经以为那个男人永远忘记了他,所以他发誓这一切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此时男人如神祇般的面庞缓缓靠近,薄唇轻轻开合。
“我要听你亲口承认你在乎我,这样主才会真正宽恕你,懂么?”
“宝贝,这才是整个忏悔仪式最好的收尾。”
可恶。
尽管深知这男人尝到了甜头便是要吃干抹净,尽管他终于见到意识清明的男人,此时一切就像是梦境一样不真实,恨不得用心呵护深怕易碎。
但时渊序不由得低声骂了几句。
男人的本性还是那么恶劣。
可惜忏悔室实在是太狭小,就算时渊序真的想把脸一横,也没地方给他横,他咬牙切齿道,“是又如何。”
“早点暴露给你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特别是当时你就这么抛下我一个人,那只会显得我还放不下。”
“更何况一直以来神庭的人到处查异教徒,我不想受到牵连……
湛衾墨那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极度受用般的哂笑。
贪婪的鬼,口渴的鬼,总是在小东西不得不坦诚内心的时候格外餍足,那感觉似乎比品尝成千上万个灵魂晶石还要甜美可口。
他忽而靠近他的耳畔,轻声呢喃,“嗯,我很满意,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都知道你在乎我,放不下我。不过,我真没想到如今你竟然这么坦诚,难为你藏住秘密那么多年,如今不得不为了我又揭开了。还是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快坠入深渊,你便永远不会坦诚——”
“……”时渊序脸颊发烫,他压着嗓子,“说了就输了。”
“我本就当你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我面前,这一切我自己知道就好。”
“虽然为你做了这些,但归根结底,我不想给自己留后路。”
“不想让自己以为自己随时还可以有人可以依靠,不想让自己还有所谓的希望……人总有一天要靠自己一人的,不是么?”
……
忽然间,时渊序直直地望向了湛衾墨。
“湛衾墨,我这么做,是因为我信的不是神……而是你。”
“哪怕你将近跌入深渊,我也要将你托举。”
“我会用一生一世来信你。”
倏然间,湛衾墨那张一向风轻云淡的脸庞掀起了惊涛骇浪,有别于以往他总是幽淡从容的神态,男人似乎真的怔然了。
哪怕遍历多少个平行世界,可他的小东西下一步要做什么,永远出乎他的预料。”
他摹地吻上了时渊序,“嗯,我果然还是没办法抵抗坦诚的你。”
“宝贝,我本该想到的……明明其他世界的你也信我的……”
“可是……我却到现在才明白……”
“啊……是可笑的原罪……让我们无数次错过,是么?还是你太嘴硬,我却不敢信……”
“还是不敢承认的人,不仅是你,还包括我?呵呵……我们还真是……在有的地方可笑得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愉悦得很,满足地很,湛衾墨恶鬼本性的那骨翅竟然就这么欢欣地张开了,径直刺穿了忏悔室的穹顶,时渊序顿然回过神,“等等——这是我亲手建的!”
那下意识的不甘仿佛是把邪神教堂作为自己领地一样,看来小东西已经不由自主地将祂视作是自己的唯一皈依了。
“……”湛衾墨眉目一沉,竟然越发感到兴味,忽然揽他到了怀,硬生生抱着出去。
时渊序心头一颤,“你要做什么?”
男人呼吸深重了几分,轻笑,“让我亲手教你向邪神忏悔的最后一个环节。”-
作者有话说:明天老地方见[狗头]
看到这里的小天使和朋友们,你们是精神股东!
第202章
时渊序心觉不妙,那顺从的神色的顿时荡然无存,“……湛衾墨,你说什么?”
“既然那么赤忱,我不介意你当着我神像的面,再好好坦诚一遍。反正你也是要献祭给我的,不是么?”
“……我已经献给你了一次,还要献?”时渊序此时神色不妙,他本以为看到男人的自己如释重负,可后脊竟然下意识地发凉。
就在刚才,时渊序看到貌若神祇的湛衾墨一瞬还有种错愕感,以为对方果真是从天而降的神,可随即他从男人已经径直伸入他衣襟的手反应过来——
这男人骨子里疯到了极致!
“小东西,我可是等刚才这一句话等了很久呢,知道么,不管是多少个世界的你,嘴巴都一样毒,骨头也一样硬,如果再晚一点,我没准就把你的魂和心生生夺走了,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此时时渊序忽然被男人狠狠压在神坛铁栏边亲吻。
不管信仰的是谁,教堂本身是肃穆庄严的,神像,花窗,诵经台,烛台……可此时两人之间的所作所为一下让整个教堂氛围骤变,男人轻佻地解去了他的上衣,直接让对方露出了光裸的上身,然后肆意地,露骨地看着大男孩的蝴蝶骨和腰窝,“……真是一具诱惑的艺术品。”
“湛衾墨,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想到这种事,你是疯了,我是为了让你清醒过来,不是给你……你不是跌入深渊了么?”
“嗯,深渊里的邪神不能享用祂的贡品么?”
时渊序本想狠狠地推开男人,如今对方以真身示人,背后又是触手又是骨翅,不连踢带踹他招架不住,可此时时渊序直接被推倒在神像底下的供台上,后背一凉。
俨然是傻傻向大人袒露一切的孩子,生生把自己送上了祭坛。
湛衾墨冰冷的指尖顺着栗色碎发男人紧致的腰腹缓缓往上攀去,另一只手却往下方的禁忌不断探索,时渊序顿时身躯绷紧,随即一脚飞踹,“你个混账……我没说要给你……”
刚才还正义凛然地召集所有的时渊序用信仰与咒法别让这男人入魔,哪知道对方终于出现,却是对他打着这个念头!
“乖孩子,作为邪神的信徒和最虔诚的主教,自然要把自己也献上的,如今要好好检查你的浑身上下有没有引诱邪神犯罪的痕迹,不能犯了混沌邪教的禁忌,要好好处理才行。”
……
“我操你全家,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做什么?我有这个心思和你做吗?快点滚,我现在要出去了——”时渊序此时猛地被激起逆鳞,大概是对自己被男人还关在地下室肆意操-干起了阴影,“不要得寸进尺。”
“嗯?明明都把自己送上了我的祭坛,还嫌我太露骨?我可是顺理成章地在享用我的贡品呢。”坏心又变态的男人此时还故意加重了力度,时渊序用肘部撞开男人,却直接被男人的骨翅压在了供台上。
“我操!”
供台的银质容器纷纷咣当跌落一地,男人用旁边的桌巾垫高了时渊序的身躯,此时时渊序浑身的衣服都被剥离殆尽,他羞愤至极地瞪着湛衾墨,甚至伸手想要狠狠地掌掴过来,可他此时眼前一黑,男人身后的所有触手都卷住了他的手踝。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湛衾墨,我忏悔了,你就来操-我吗?”他瞳孔震颤,发现再次低估湛衾墨的变态程度。
湛衾墨只是淡然地笑,“知道嘴硬的孩子要怎么忏悔才能得到原谅么?嗯?”
时渊序就这么死活都恨不得从供台上下来,可是他就跟贡品似的硬生生拷在台子上。
他的眼角已经屈辱性的泛红,“别逼我对你动手……”
“嗯,只不过是你信仰的邪神贪婪得很,不仅想看你坦诚,还想从身体上一一确认呢。”
……
“我要你吃我的。”湛衾墨忽而手指拢住他的头,就这么居高临下道,“乖孩子,你要学会更加卖力,这样才是合格的信徒,你做得到么?”
时渊序怔愣了半晌,随即恶狠狠地怒骂,“湛衾墨,你个混账……”
“你不会的。”湛衾墨神色更加危险,“乖宝贝,这可是好老公能送你上天堂的好东西,还是你已经清心寡欲到不想要高潮了?”
男人此时还恶意地抬起他的下颌,让他直接跪坐在台上,“作为邪神最虔诚的信徒,不应该让伟大的邪神大人能够尽情释放么?宝贝,看来你还远远不够一个真正的信徒呢,我可以一点点教你。”
“首先,你要好好张开嘴,就像品尝着很美味的佳肴一样。”
时渊序偏过头,“……我才不要帮这么无耻的邪神……我才不稀罕做你的信徒……”
他没想到男人竟然在这种地方……逼他做这种事。
“宝贝,你的态度不够虔诚,或许我该撤回刚才对你的赦免,另外给你一些——”湛衾墨悠悠地抬眉,“惩罚。”
时渊序看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竟然还戴着皮手套,一边手里忽然幻化了小皮鞭,轻轻地在手上捶打着的。若不是男人的气质无比高贵,那简直就是看着就疼的刑具。
时渊序顿时后脊发麻,“我操……”
他现在努力从供台上挣扎,才挣开一只手,结果男人直接扼住他的下颌。
“乖宝贝,还要老公怎么教你么?嗯?”
……
时渊序此时无助地睁开双眼看向高高在墙壁上的邪神雕像,再看着穹顶的壁画,那一个个恶鬼就仿佛生生地注视着他们的相逢。
此时的邪神教堂麝香的气息渐渐地交织着教堂祭坛烧制的乳香,竟然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邪神的教堂,沦为一神一人尽情享尽鱼水之欢的爱巢。
终于男人释放了,大男孩更是眼前一白,随即湛衾墨爱怜地吻着不省人事的时渊序,随后轻轻道。
“宝贝,你终于完完整整的是我的了。”
“——带着我的印记,你就永远不可能被秩序之神染指。”
“也永远不会忘记我。”
随后,他一点点地擦拭大男孩身上的残液,最后给对方穿好衣服。
吃干抹净信徒的邪神,重新归为好好先生的模样,优雅,从容,掩尽满腹的贪婪和欲望。
他最后轻轻地吻了吻时渊序。
“小东西,离开将近灭亡的世界需要我的印记,如今你可以安然无恙地脱离了。”
可他却转身而过,“只是我还有没完成的事情,还不能离开。”
时渊序就像是察觉到似的,闭上的眼忽然动了动,“……别走。”
哪怕意识已经不清,可是就像是深植于心的恐惧被激发了似的,大男孩下意识地便开口了。
“湛衾墨,你要敢再玩消失……”
“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哪怕神志不清,可他对于男人离去的恐惧却深入骨髓——牵扯起恨意,却又勾缠起爱意,最终又是惆怅迷惘。
他们注定难分难舍,纠缠不清。
“——答应我。”
“宝贝,不用担心。”湛衾墨轻笑,“我们终将会重逢。”
“……湛衾墨。”时渊序苦涩地阖着眼,不让泪光挡住自己的视线,“原来到了现在,我还是失败了么,我还是……没能救你。”
无数次暗夜中,他用稚嫩的双手垒砌神龛,用小刀刻着祂的神像,一笔一划地在墙壁上刻下咒,无数次祈祷男人能够重新出现——后来他来到军校,去到军校,再也没去过邪神教堂,可他内心却无时无刻地想着自己曾在教堂的穹顶下,望着神像,再轻声念叨着。
“我知道,神与人相处……是有因果……等我……等我变得更强大了,你是不是就会出现。”
一路变成时上校,哪怕是再羸弱的濒危族群,他也硬要着牙关,忍着血与泪要上最凶险的战场。
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够证明自己没了男人也能活得肆意而潇洒。
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不需要倚靠任何人。
可那埋藏心底的——却是。
“哪怕你跌落神坛,我也能帮你一点点托举上去。”
“哪怕你……已经不在乎我。”
“只要我信你一天,你便是神一天……”
咸涩的泪水却顺着鼻梁缓缓下来了。
可他的神……却为了他堕入了深渊。
可他能做什么?
湛衾墨那张速来辨不清喜怒悲欢的面庞竟然是欣然释怀的笑容,“宝贝,我很欣慰,你一个人就能做了那么多……从此你不必信我,只要你向前走,我就会从头至尾注视着你。”
时渊序猛地清醒过来,发现教堂内空寂无人,恍若从未有人来过,只有神像静静凝望一切。
只要你向前走,我就会从头至尾注视着你。
时渊序低声呢喃。
“湛衾墨……这究竟是你的真心话,还是你在诓我?”
“你明明知道我等不起。”
男青年光裸的身躯上尽是过度疼-爱导致的淤-痕,如果不是这些痕迹,他甚至会恍惚刚才的男人也不过是他的错觉。随即,他失去了意识,就像是被一阵洪流席卷而去,再也回不去某个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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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星纪元年3143年,九大星系上线人数最多的“寰宇”app公共版块部分每秒都刷新着热门帖。
“混沌邪神陨落、光明神陨落,世上确真只剩下一神,那就是秩序本身!”
“所有人放弃幻想,也放弃抵抗,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隔壁黯脊流域星球带的难民加起来有两个亿了,那里叛军最多,结果难民营也最多!”
“跟老天爷唱反调的下场就是这样,你问我谁是老天爷,那当然是现在的至高神,还是秩序成了精,这还得了?”
“每个星球现在被勒令提交至少五十万人的‘反叛军’名单,现在很多星球甚至派了纪检委员到民间到处巡查,稍微看了几页‘改天换命’的励志鸡汤书都可能被抓走,名单上的人去哪了?我不说你们也知道,我现在这个城市街道都空荡荡的,还有人家里的小孩都没人看管,都快饿死了!”
“也别太绝望,你看宇德星的总统点头哈腰得很,说哪怕抓一千万个人也不在话下,那个死老头带的头!弄得秩序之神开始觉得五十万人太少了,现在正在完善新的法案,增加抓捕人数……”
结果上面这些帖子下一分钟全部都显示“404”,一大堆焦躁不安的网友们一下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现在世界混乱得很,哪怕到了晚上所有人都该躺平刷手机的时候,现在网友们也没心思刷短视频,而是等待着关于神庭和秩序之神的最新消息,就看头上的屠刀什么时候落下,他们也只能做好准备。
“世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癫了?”
“从那个序以天揭穿了‘命运是一行写死的代码’后,世界就不太太平,其实大家伙也知道,出生即终点,开局即地狱,可多少还能安慰自己万一有奇迹发生呢,一直以来也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但如今秩序之神那老贼气急败坏了,连稍微想改变命运的人都直接暴毙,这下谁还敢反抗?”
“我现在每天都吃不下饭,打游戏也打不下去,总觉得这生活过得不是滋味,我也过得真不像人,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我们岂不是注定被送进屠宰场的猪?”
“我看咱们不仅是屠宰场的猪,还是屠宰场生生世世的猪,想想看人还有轮回,就算下辈子不做人,也一定生生世世永远困在这监狱一样的世界,无论活多少次,都是这条烂命,都是一开始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这人生,属实过得越来越没滋味啦!”
“别说了,现在我们星系的日均自杀人数创了新高,大伙们能不能振作点,亲眼看见世界灭亡不也挺好的嘛?反正都敢活下去了,还怕死吗?”
……
哪怕线上疯狂封号禁言,但每个星球大街小巷邻里邻外亲戚朋友熟人陌生人爱侣同事客户都达到前所未有的融洽,以前社会原子化得很,每个人都像一个孤岛,如今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恐惧——“什么时候会被秩序之神那个老人家直接击毙”,导致每个人见了面都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苦,以往的仇敌也多少能彼此惺惺相惜,冰释前嫌,以前说寝食难安别人会觉得你矫情,如今只要你敢说今天又惴惴不安,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投来“我懂”的同情眼神,一下四海之内皆兄弟姐妹。
说书人这个旧时代才出现的跟古董似的角色如今又冒出来了,由于线上容易被封号,他们采取线下游走的形式,用广播或者其他方式讲述着每天多少个星球正在被清缴,但更多人称他们为“守夜人”,他们帮忙督查有什么人,有什么城镇,因为什么事就突然间消失,以此来给听众们敲响警钟。
但现在的星际人也不傻,从光明神的陨落再到混沌邪神消失再到人类叛军老大时渊序三个震撼世界的噩耗就足以得出结论——
违背秩序的存在不得好死。
老百姓每天提心吊胆,频繁刷线上论坛努力看点最新资讯,实在不行听点“守夜人”传话,还有刷点正能量小视频,也没别的法子,毕竟人还得吃饭,就算有可能一命呜呼,第二天还得上班,因为老板还没死,公司还没倒闭,口袋里还没钱。
另一批养尊处优的权贵们则是被老百姓们更加唾骂和不齿,他们不但不抵制丧心病狂的秩序,还舔着脸排着队高价贿赂神庭成员让他们帮忙看看“命门”。先不管自己什么时候会被秩序老贼夺走性命,先把这辈子的命看清楚了再说。
权贵们倒是思路清晰,他们认为时渊序死了、混沌邪神消失、光明神陨落,归根结底都是一个原因——他们非要逆天而行,非要违背自己的原罪。那他们这些岁月静好还嫌活的不够长的人只要好好遵守命运的议程,不就得了?秩序老贼还敢跟他们这些顺应天理,安分守己的纳税大户过不去吗?
只是本来是一条原罪起价七十万就可以搞定,现在不到三百万星币拿不下,许多神庭成员也开始增加了话术“命跟钱哪个更重要?”“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破财消灾的道理懂不懂?”……终于得到“原罪”知道自己人生谜底的差点心梗的权贵政要名流们却还得一边感恩戴德一边高呼,“我信命我遵守我的原罪老天爷别罚我”“我老实认命这辈子踏踏实实只求一生平安”,心想这才安放下惴惴不安的心,继续醉生梦死,对焦灼躁动的被压在他们底下的凡人性命置之不理,转身又捐了几千万给神庭上供,美名其曰“保平安费”。
原来人们都是吃硬不吃软,越是恐惧越是生活所迫越是不得不信仰——自称老朽的秩序之神老贼如今至高神王位坐踏实,但是秩序圆桌却莫名其妙被终止,所有有资格投票的政要全部一瞬间暴毙而亡,除了临时被带去逃命的索莱克领主。
秩序本身却也规定,秩序圆桌倘若投票失败,涉及全世界的秩序必须要下次元首大会的秩序圆桌才能继续——按照星象学,那起码五十年后。
民间此时已经沸腾得民怨沸腾,叛逆组织倒是层出不穷,哪怕神庭比以前管辖得还变态,但是老百姓至少懂了一件事,他们这帮牛马的命能板上钉钉,一定是有人在替他们在岁月静好,就比如这些压根不挣扎的权贵们,只是他们除了往富人区扔燃-烧-弹,还有在网上骂街,或者要求其他外星球的政府公布这些权贵们的资产外,也没有办法打击那些人了。
无奈之下,一些星球的民间开始学习起了“命理学”,为了不触发“不信命的人就被消失”的诅咒,民间神棍突然遍地开花,有直播间帮忙看手相和算塔罗的,有一对一咨询问诊倒推“原罪”的,有飞书等社交媒体平台出攻略教所有人如何反推的,还有线上互助交友小组,把原罪分为“家庭出身原罪”“性格缺陷原罪”“他人即地狱原罪”“心理状态原罪”“习得性无助原罪”“贫穷也是原罪”“出生就在地狱原罪”等五花八门,人们先是在里面报团取暖,一边还相互验证对方是不是也是经历过类似的困苦经历,然后酣畅淋漓进行“病友”“难兄难弟”之间的交流后,再确信自己的命确实已经烂透了已经在某个原罪的死胡同打转出不去了。
但也有人深受叛逆精神感召,比如早死的人类领袖时渊序虽然果然被秩序老贼“消灭”了,但至少叫醒了一部分沉睡的人。“暗蚀”组织由于时渊序光荣牺牲,再加上秩序老贼后面又开始好几轮清缴,反抗大军们一瞬之间又跑了十万成员,但后面却又来了更不要命的铁杆成员。
他们寻思就算这个世界没救了,起码还能做什么。
在秩序本来的规定下,各个不同星系甚至不同星球的网友互相访问彼此的网域需要几次跃迁,防止所有星球结盟。
但如今反抗者们心照不宣地努力搭建一个所有星球都能访问的“勇敢者纪念碑”,据说正是一个“暗蚀”的成员发现秩序之神的侵袭上升至全世界四亿人,勇敢者家园的墓碑已经足以堆到十层楼高的时候,终于觉得是时候将铭记英雄的场所转移到线上了,这个服务器还是号召了九大星系最强悍的代码工程师和跨星际云服务和云计算工程师建立的,当然,他们也必须是最不要命的一批人。
……
以上,秩序圆桌大会不了了之后半年内发生的事情,有的星球甚至查无此球,有的知名人士一夜销声匿迹,有的知名大V忽然人间蒸发……
“神庭从今日起将会对圣选候选人,帝国联盟军队上将时渊序实行全球通缉令,一旦发现有市民对通缉对象和线索存在包庇、隐瞒行为,格杀勿论!”
“任何忤逆神庭,忤逆秩序,对至高神不敬者,也一律处以死罪!”
然而,就算有的人光荣牺牲已经是板上钉钉,神庭也永远铭记他的所作所为,或者说,秩序之神那老贼只要不放过,安仁是人是鬼是魂都得直接剿灭。
此时,帝国联盟第一区到第二十六区的所有街道上全部是熙熙攘攘的人口,不知情的人如果从上空一看,还以为是庆祝即将到来的新年庆典才会导致万人空巷,殊不知那些站在街头巷尾的人各个脸色苍白,目光胆怯,僵立不动。
只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上班族也好退休老头老太健身房大哥政府公务员直播间卖货卖菜的都老老实实地站在街道两旁,双手各个都高举着来证实自己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还有不少中学生和小学生也不得不窘迫的把沉甸甸的书包扔在脚下,连玩具手枪都老老实实地摆成了一排——就在众人的中间则刚好来了一队监察司成员,雪白的衣襟和长长的白色披风,明明贵气优雅得很,却在市民眼里更像是夺人心魂的鬼。
“他们还要搜查到什么时候……已经6个小时了,明天还要上班,我们就在这一直被罚站着?”
“那个时渊序不是早就在秩序圆桌上被秩序之神弄死了吗?怎么,现在连人的尸体都不放过?””估计不管是死是活,秩序都不可能放过他。”当然,现在秩序老贼大家都直称秩序,毕竟对方已经相当于秩序的化身,秩序之神或者秩序在他们眼里都是同一个存在。
世间的人的原罪,其实都是由秩序板上钉钉的,或许倒霉蛋们的原罪可以是“爱而不得”,也可以是“每次大考都发挥失常”,又或者“每逢大事必定出现不好的意外”,那也是因为秩序本身就规定“凡人注定有这辈子注定得不到的事物”——由此万变不离其宗,秩序的冷静落在一个人头顶就是狠辣的灭顶之灾。
“不过,到现在我还真佩服这个时渊序,他看起来是个好端端的圣选候选人,还是个特级上将,要是老老实实地,现在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如今至高神决定要把他的灵魂直接打碎,永远不得让对方入轮回,这种罪可恐怖多了!。
“就因为忤逆神庭所以要判重罪,这还是星际时代吗?这分明就是封-建-独-裁……”
“你小声一点,刚才的刚才有人也说了同一句话,然后现在已经凉了……”
“话说回来神庭也是我们普通人供上去的吧,还有大部分神庭成员他们大部分成员参加圣选前也是普通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
这个时候突然有监察司的成员怒喝一声,“第二排的那个,你出来!”
这个时候众人实现齐刷刷移到说话的那俩人之间,那是帝国联盟某个矿产公司的几个老矿工,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平时没事就是一起约着去酒馆吃烤串的老熟人。
这会儿几个人脸色都煞白!
“刚才究竟是谁说神庭有什么了不起的?赶紧自己招了,否则我把你们四个人都处置了。”
胖子手肘怼了怼旁边的瘦子,咽了咽口水,“……你说。”
瘦子一边有几分发抖,可一边却又咬着唇,竟然有几分阴暗地瞪着监察司,“你听错了。”
“大部分成员参加圣选前也是普通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可是听得明明白白。”这位监察司成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硬朗男子,一边呵呵冷笑道,“我就是比你们了不起,我就是可以把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踩在脚下,因为老子头上是至高神,因为老子就是圣选精挑细选出来的赢家,这世界上就是有三六九等,你们要是不服,自己也参加圣选试试?”
“哦,我突然想到以你们这帮农民工人的资质,恐怕给神庭擦地都不够吧?”
“圣选……又怎么样?你还是普通人,你只是一个——替秩序打工的狗奴才!”
旁边一直金口紧闭的一个高大个忽然开口了,他紧咬着的唇忽然崩开字字诛心的话,就像是藏匿在心中已久的怨恨迸了出来,“要不是你们神庭把我们的母星毁了,我们根本就不用来这个鬼地方挖矿,每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一个月还只有一天假期。我和我哥们本来可以一辈子在我的星球上和家人过着和睦生存的生活,可你们……你们只会朝同类和底层人下手,我们就不应该信什么至高神,凡是正常人,都不应该信这种把人踩在脚下的存在!是你们这帮强盗、杀人犯毁了我的幸福!”
众人虽然都不吭声可目光都狠狠一顿,高大个的话就像是一把尖利的弯刀,把大伙深藏在心底淤积这么多年的苦与痛生生挖了出来。
啊……是啊……原来神庭的成员也是当年圣选选出来的人,如果不是圣选,这些成员也应该跟他们一样在神庭的欺压下生存着的普通人。
啊……是啊……为什么他们如此拼尽了力气生存却终究不能得偿所愿,是因为上面有个兴风作浪的神庭。
“张组长,别跟他们这些低等人一般见识,当下首先应该去找时渊序那人。”下属说道,“再说了,执行死刑也是审判官做的事,轮不到咱们脏了这只手。”
张组长还在怒气之中,他狠狠地剜了刚才那高大个一眼,“咱们就应该狠狠教训这些不懂事的屁民,杀鸡儆猴。”
这个时候人群忽然又有人响起一声激动的怒喝,“推翻神庭!”
“时渊序都死了半年了,你们连死人都不放过!”紧接着第二句。
“你们的公积金没准有我打灰的钱呢,呵呵。”紧接着第三句。
“人类的叛徒。”紧接着第四句。
由于被罚站在街边的市民太多了,也没办法找出是哪一个人这么喊,还陆续有人紧跟在其后面说了一声“说的对!”
一堆面色煞白的市民隐隐地神色松动,不少人暗地里会心一笑。
“你们这帮人是反了是吧?!”张组长此时额角青筋暴跳,忽然往半空中开了一枪。
可这一枪非但没有起到震慑的作用,还更加撩起了人们的怒火,接二连三地是紧随其后的就是更加激动的爆喝“秩序之神下台!”“推翻神庭!”“我们不信至高神!”“秩序和神庭就该一起被推翻!”“滚出帝国联盟!”“我们不需要有人掌控我们的命运!”
监察司足足千余人竟然顿时愣在原地,此时人声沸腾从第一区绵延至第二区,再从第二区蔓延至第三区……就像是一条长龙从沉默中苏醒,被法阵挟在原地的市民纷纷举起双拳怒喝,甚至企图冲破法阵直接扑上这些白森森的监察司成员,“你们还我儿子……我的儿子就是被你们强制执法害死的……就是因为你们说我儿子污蔑至高神……”“你们要找的人没有,但是我们也不想活了!”“滚下神庭,你们不过是帮秩序做事的狗,难道你们也没有家人?”
张组长怒喝,“他妈的都反了是吧!让你们交出个人就这么难?那个叫时渊序的臭小子就这么值得你们庇护么!你们老实说吧,他是不是就在帝国联盟,其他星球我们已经查过了,通通连根毛都没有,你们这些人啊,真是不想活了!”
人群中先是沉默了一会儿,但沉默的人不是因为对这个时渊序一无所知,而恰恰是对他太过于了解!
帝国联盟再也找不出一个人拥有如此矛盾的特质,从外星球来的濒危族群,却同时又被豪门邹家收养,是好端端的富家少爷,除却这个身份以外还是帝国联盟军队的特级上校,还是圣选的候选人,可除此之外,除此之外……
对方就是那个敢公然跟神庭叫板的人。偷偷将军队劳动营的犯人暗地降罪甚至放走,将监察司成员对普通人做的恶行公布在联盟街道的大屏幕上,私底下配合同伴运送药物给伊甸医药集团的受害者,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对方是现在全世界最大的神庭对抗的叛逆组织“暗蚀”的老大。
一开始这些事在帝国联盟的百姓心里只是隐隐有印象,他们也看过神庭圣裁庭的直播,可一旦所有关于神庭叛乱的源头都指向同一人,那便是惊涛骇浪。
“我不明白,这小子明明可以走阳关大道,做一辈子的豪门少爷,高枕无忧一辈子,就算再不行,光是个上校军衔都够他光宗耀祖了,为什么要把自己跟那些微不足道的偷渡犯、下城区的底层人混为一谈?”
“就算自己曾经也是神庭的受害者,难道还不理解以卵击石这个道理么?神庭可是连他的家园和族人都夺走了啊,他凭什么是例外,他还是个濒危族群。”
“和他一样不幸的人很多,可是他又比很多人幸运多了,你看看他还不稀罕当邹家的少爷,军队里他还屡屡违纪就差被开除,这究竟是有多想不开?”
“说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吧,他又确确实实做出了些事情,但说他深谋远虑是做大事,他又是个太急躁冒进的小伙子……”
就在神庭秩序圆桌边,有一名被周容戚带进会场的娱乐记者冒死记录下一切,这就包括时渊序作为圣选候选人和秩序协定代表之一却又被秩序之神侵占身体,夺走魂灵的事情——然后全星际世界上亿甚至百亿个群众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血气方刚的悍利战将当场没了声息。
当天全球论坛的热搜第一,便是“时渊序”。
大概是神庭那天状况频出,还有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监察司就算派出几百万的网管监控网络,网友们讨论的声浪也大到挡无可挡,滚雪球似的翻来覆去地去搜索这个既是圣选候选人又是叛逆组织老大的时渊序,找出他的社交媒体,找出他在军队的所有功绩,找出他在少年营和军校的照片,找出他在家族宴会时和别人的合影……然后看到他在军运会在田径赛场挥洒汗水的照片,他在接受记者采访的回答,男人的神情总是坚毅中带着淡淡的疏离,疏离中又带着不驯。
然而,当所有人看到十年前的男人却是一个神色温和,性格软懦的猫儿眼少年时,都震惊了。
对方不但没有半点狠戾的气息,据说还是军校少年营里面的吊车尾成员,常年累月被同僚欺负。
“……按照这个走向,他不应该是现在这样,而是跟那些街头混混,底层的危险分子一样……”
“他一无所有,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人世,从他母星毁灭之后,他的余生几乎是毫无悬念的灰暗无比!他当时还因为濒危族群的身份被那些不怀好意的医学专家盯上,还有暗地里有些买家想要买他,高价悬赏他的性命。”
“更何况邹家收养他的时候,也是在他差不多成年的时候,而少年营收养的他又是在弱肉强食的环境里,他甚至连安全地活着都很难做到,他根本就没什么机会感受到正常的爱与幸福。””可这就是问题所在——”
“哪怕经历过所有,他也愿意用爱回报这个世界。”
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光脑屏幕上那些共同组成这个一身反骨的时上将曾经的片段,一个活生生的人就仿佛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扼腕叹息,屏息敛气,千头万绪,提心吊胆,却忽然间瞳孔骤然一缩。
“因为他心上始终记得有那么一个人,始终为他遮风挡雨。”
网页忽然弹出一则录像,是这个出落的凛然的男人穿着一身挺秀的礼服穿梭在星际元首大会会场的抓拍,此时对方被各国的政治领导人和知名业界人士包围,淡然自若的神色却不知在那一句话后猛然间动摇,此时此刻镜头渐渐靠近,只见男人忽而垂眸,冷锐的面目一霎破碎了几分。
“他是我曾经的监护人。”
“湛衾墨。”
“也是我在乎的人。”
“我和他……走丢了。”
然后,男人便寂寥地背过身去。
“我……找不到他。”
录像停止,可面对着这段录像的成千上万上亿的人,竟然悄然间眼眶湿了,不是因为时渊序那一刻的神色有多么令人心痛,而是……而是……
他们似乎终于知道了能让序以天、时上将、时少爷一路凶险也挺到现在的原因。
——是那个名为湛衾墨的男人。
可令人随即后脊发凉的是,那男人在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在男孩的记忆里生存着。
有一个匿名的神秘账号在帖子的尽头回应道。
“没错,他正是因为那个男人所以义无反顾地选择这条复仇之路,甚至不惜亲自参加圣选,甚至被组织的一部份当成叛徒也在所不辞,他想做的……便是这个世界上再无神庭,再无秩序。”
“他在乎的那个人,或者说……爱的那个人……”
“正是被秩序杀死的存在。”
“而那个人,曾经无数次救他于水火之中。”
众人顿然心悸。
“所以时渊序除了是叛逆组织的老大,他还同时——”
“是各地邪神教会的教主之一。”
“他为了祂重归神坛,默默在很多年重新建了教堂,重塑了神像,还私底下传播了教义,这一切都是瞒着所有人进行的,甚至连他自己……都羞于启齿对这位神明的信仰。”
“就算对方不是神,他也誓要将他供上神坛。”
“可他不能声张,不能表示,他说自己不信神,不是因为真的不信,而是他不能。”
“大概是他自己清楚,神庭曾经夺走了他的家园和亲人,也有可能夺走他在乎的人。他只能卑微地,小心翼翼地守护自己在乎的人,甚至佯装对一切都不在意。”
“如今,这个事实告诉你们,只是因为他还是错过了,而他不想让其他人再经历同样的事情。”
“——那就是失去最重要的人。”
……
神秘账号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注销了,无人再能查到对方的踪迹。但这点不重要,因为无数个屏幕前的众人已经悄然落泪。
他们忽然间明白了时渊序费尽心思甚至不惜一次又一次搞起叛逆组织和活动的用心良苦。
“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秩序真正的罪行不仅仅是欺压众人,而是,抹杀。”
“抹杀掉你和你最爱的人长久相守的一切可能。”
“抹杀掉你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自然也抹杀掉……你对抗命运的最后一丝勇气。”
“最后,众人便沦为命运的傀儡,一辈子浑浑噩噩,任由着‘秩序’支配命运,再也不敢对抗,再也不敢发声,终日匍匐在黑暗中惶惶不可终日,从此世界进入一个永远不会迎来黎明的轮回。”
“这……是我们想要的世界么?”
那一刻,众人的心都急骤地加剧,就像是揭穿一个大家心照不宣却又不敢承认的真相。
只要神庭和秩序在一天,那他们和自己挚爱的人头顶便永远悬着一把利刃,而那利刃随时将落,不是砸中别人,便是砸中你我,
没有家园,没有爱人,没有亲友,一个人最后又与失魂落魄又有何异?被掌握命运的人,终究是神庭的奴隶,那些竭尽全力生活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如果选择作壁上观,与死亡几乎无异!
此时人群中越来越躁动,越来越多人想起了这个意气风发却又莽撞热血的男人,忽然有人高声叫道,“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找到他,骨灰都别想找到,你们如果还不愿意放手,就朝我们来!”“他们人不比我们多,如果一个区不够,那就三个区,十个区,二十个区加起来!”“他奶奶的,武器没收了就没收了,几个城区的人跟一个部门比还是绰绰有余的!”本来神色惊恐,似有后怕的众人当中忽然越发躁动了起来,有好几十个青年人先是毅然站了出来,不顾监察司的阻拦直接大声嘶吼道,“大家动起来啊!如果在这种时候还作壁上观,那失去爱人,失去亲人,失去家园的不只是时渊序一人,而是我们所有人,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明白吗?这副局面是我们所有人造成的……如果没有人信光明神,没人信秩序之神,没有人上供神庭,他们怎么还有资格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麻木的人群刹那目光微颤,就像是被揭穿了那软弱,一时间甚至气血上涌感到几分羞耻,可紧接而来的则是勇气鼓足后的亢奋。
许多被管辖在原地举起双手的人群纷纷涌上了监察司们的队伍,甚至抄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武器直接殴打和击杀监察司成员们。
“滚出帝国联盟!神庭是时候被推翻了!秩序本身也是,如果不能给大众带来幸福和和平,这样的世界要了有何用!”
“神庭的人不也是从普罗大众选上去的,凭什么我们就要躺平任人宰割……为什么他们杀人可以明目张胆?冲啊,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不好惹的……”
“哪怕血流成河……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再滥杀无辜了……哪怕我衣食无忧根本不缺什么,但只要你们还在一天,我身边的人,我的命运就会随时走向深渊,这种恐惧让人扭曲……”
监察司的张组长怒不可遏地抬起枪支,可此时更加尖啸的一声枪响直接响起。
一声惨叫——所有人纷纷怒不敢言地看向了枪响的来路,只见到漆黑一片的存在如同大片的鸦群!
竟然是成片的审判官,而他们如今换成了通体的黑袍,纷纷拿着的正是一把把索人心魂的秩序长枪!
“我们刚接到命令,不从者,则视为渎神,一并铲除,哪怕是整个帝国联盟,都可以被血洗一遍——哪怕被屠尽全城,甚至赌上全家人的性命,各位还执意要袒护那个时渊序,对抗神庭吗?”
“不——”随即传来人撕心裂肺的叫声,那人抱着血泊中的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你杀了我父母!”
“先生,你本该知道这次星际元首大会新增了一条秩序,那就是‘所有与神庭做对的人,都会毫无悬念地被审判官杀戮。情节严重者可追究至亲属关系。”
“……你们……我要跟你们拼了!”那人终究失去理智,直接随手从街巷的角落拾起枪支,拨动扳机的那一刻所有人屏息,可在这之前,那人的胸膛便顿时出现了好几个血洞,对方怔怔地,捂住胸口,随即重重倒下,倒下的前一刻还死不瞑目睁着眼呆呆地看向天空。
“还有人想要来挑战神庭的权威么?”此时审判官冰冷面具下传来冷笑,“看来你们还是不够虔诚,至高神早就确定,时渊序就在你们这个星球!”
“哪怕他已经死了,你们也一定知道他的尸体在哪里,对吧?”
“三十秒钟内,我们从第一区到第二十七区各派一队审判官,随机进行屠杀——别忘了,作为审判官,我们毁灭的对象不少是以星球为单位的。”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我们也可以直接把整个帝国联盟灭掉。”
此时连第一区的星球元首此时都脸色煞白地跪倒在地,“这是我的子民……求你们饶恕……不要降罪于他们……你们要找他是吧……我尽力派人去找,你们千万别动手……”
审判官的总执行官扬起下巴,“所以,你们的最高领导人都学会低头了,你们自己抗争的成功率又有多少?”
这下子嘈杂暴动的人群突然间沉静了几分,可那不是服软的沉静,有的人眼睛红了,有的人拳头攥出青筋。
原来神庭的存在竟然是那么难以撼动,威慑他们的不仅仅是他们亲人的性命!
“不对,不对……有一点被我们忽略了。”人群中忽然有人开口,“时渊序明明是个濒危族群,却如今是堂堂的特级上将,活到了二十多岁,还能上战场作战,还能作为圣选的候选人,可这世上……明明没有濒危族群能活到这么大的岁数,是不是能证明——”
“板上钉钉的命运也可以被改变?”
审判官狞笑,“他不过是我们手底下的漏网之鱼罢了,更何况,他现在可是死透了!从来没有人能逃得过秩序之神的制裁,难道你们忘了么,他的灵魂已经被秩序之神掏空了,灰飞烟灭了!所谓的奇迹不过是笑话,笑话!”
人群燃起的星火似乎就要这么熄灭,可紧接着有更多不甘的声音,”他本应该跟他的家园一起被淘汰,可如今……如今他让我们所有人看到了另一种可能,这怎么就不是奇迹呢?换作是别人,有他这样的经历早就不想活了,自暴自弃了,他却越发积极昂扬奋发图强,这难道不奇怪么?不,他的命运早就改变了——是那个男人,是他信仰的神让他重新看到了光,他便要用尽一生来守护,所以他注定不会轻易死去!“”可笑至极,宇宙是行写死的代码,你们还不明白吗,他注定英年早逝!这个世界的他也不例外,他早就死了,死了!他的命运永远改变不了!”
“可你怎么就敢确定,他的命运没有改变呢?”
审判官的队伍骤然滞了滞。
一开始只是少许人敢反抗,可紧接着是越来越多人的呼声,“你们不过是想让普通人放弃挣扎的可能,但实际上,实际上一切只要竭尽全力,还是有转机的,不是么?你们犹豫了证明我们猜对了!可笑的是你们!”
“你们就一辈子活在自欺欺人的梦里吧!不废话了,其他人准备上膛,时间已经到了,这个星球也是时候该清理了!”审判官主执行官忽然听到耳边的传呼机,随即面具下的神态更加阴沉,”……好,是时候进行一波清理了。”
人群忽然惶恐不安地涌动了起来,此时审判官忽然成群结队地逼向城区深处,第一区到第二十六区有一条主干道。
“我们受到通知,时渊序的遗体在第十四区那,你们有谁胆敢挡路,我们就直接踩在尸体上过去。”
审判官手上还有明晃晃的刺刀,很多民众颤颤巍巍地闪开,可却又心怀不甘似的,纷纷又上来怒喝,“别让他们得逞……”
一声又一声枪响,却又是一堵又一堵人墙,鲜血淋漓,尸横遍地,审判官暴怒地怒号,可民众也不甘示弱,成群结队地挡着,被枪林弹雨射穿了身躯,仿佛人间变成了地狱……
平心而论,这些民众本应该都是那些出生贫困,甚至拿不到公民身份的下城区的人,可只要仔细一看,发现不少人竟然都衣冠楚楚,甚至还包括联盟政府的工作人员。
“反正我们星球都是要被你们这帮人灭的,不如战个痛快,事到如今,我终于知道那个小子为什么豁出去了……”
“这是自己的命运,有谁会不愿意为自己的命运挣扎呢?”
“我作为联盟政府的一个行政长官,为你们神庭的人做牛做马做了大半辈子,结果呢,你们还是一声令下说杀就杀!”
“就算我们是这里的上层人士又能如何?只要是在神庭之下,就是你们可以随意处置的畜生,蝼蚁!”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星球总是涌入新的难民,为什么总是有人宁愿被处置也不愿信神……因为你们的神,根本就不配称之为神!”
“我是快死了……可我突然感觉,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活着,因为这个时候的我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你们这可笑的至高神而活,不是为这个狗屁秩序而活,为了自由,我什么也不怕!”
……
此时众人没有看到,隐匿在高空之后的一双冰冷凉薄的眼,此时绽出丝丝冷笑。
“老朽也是佩服,过了半年,这个可笑的时渊序还真有影响力,能让这些蝼蚁般的人竟然也能察觉到真相……可惜,你们终究是打不败老朽的。”
“因为宇宙的代码是老朽定下的,老朽已经在时间的尽头看到所有结局,若要反抗,那便一开始让那人没有存活的可能,所有谋逆我,试图杀戮,对抗我的存在,无论如何都会被抹杀。”
“就像你的湛先生一样呢。”他又仿佛是在对谁说,虽然那人已经死透了,但是这老贼鞭尸的恶趣味还是这么浓。
此时身后响起神庭总执行官的话语。
“主,我们已经屠杀了三分之一的人群。您随时可以下达最高指令。”
秩序之神悠悠地喝了一杯茶,这老贼行事作风一向稳重得就跟老谋深算的臣子似的,“嗯,半个时辰,虽然他死了,但是老朽说过,就算尸体也不能放过,虽说帝国联盟以往也给神庭上贡了不少,但如果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我不介意毁了这个星球呢。”
此时时渊序猛地睁开了眼,眼前是一片漆黑,空气如凝固般压迫。他皱眉,试图坐起,却额头一阵剧痛,仿佛撞到了某种坚硬的物体。他停住,神经骤然绷紧,指尖轻轻触碰到头顶……那里,是一块冰冷而光滑的木板。
这是什么地方?他屏住呼吸,抬手用力顶开上方——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沉重的物体被缓缓推开,随即“砰”地一声落在地上!
“诈尸了!”人群中有人失声喊道,声音夹杂着震惊与难以置信,“等等,这到底是——”
时渊序撑着木质的容器边沿,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惊愕的面孔:神色复杂的陈沉大姐、错愕的周容戚,直接坐在地上的小敢,还有几十个面目煞白的小弟小妹,甚至几个教堂的祭司直接当场下跪高喊圣主显灵……他低头看向自己,霎时间,浑身僵住——
黑色西服、白玫瑰,挽联,遗物,身下的容器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刚好是和他等身长的棺材!
他看了一眼旁边,四四方方的是他的遗照,上面的悼词里面有一行字,“时渊序上将,死于3143年,死因:秩序圆桌上被秩序之神夺舍。”
“那我现在到底是……”他瞳孔骤然缩小,“死了,还是活着?”
还是,死而复生?-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和朋友们!
后面会很燃的,当然也会有虐的地方,但是看了结局你们会原谅一切,哈哈哈哈,感谢感谢!
第204章
时渊序没有允许自己有太多时间犹豫,因为他醒来的那一刻看到的是教堂里幽暗,氛围又沉重得怪异,那些很激动的组织成员一会儿又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时渊序抬眼,忏悔室、供台、神像、墙壁上的咒文——这里是他曾经最熟悉的地方,他清楚这里的一砖一瓦,因为这是他曾经亲手打造的邪神教堂。
可是与他从棺材醒来前,被男人强行索要的教堂又截然不同了,如今这座教堂陌生得让他心慌。
在那个血海、城堡、血尸充斥的密闭世界里,他似乎从某种意义来说又有了可笑的不问世事的自由,如今睁开眼看了一眼,世界满目疮疤。
此时教堂还多了大大小小的烛火,灰暗的光下看着星点的烛火,上面是恶人像下面是深黑玄武岩地板,照耀之下是在墙壁上石阶摆放着的上千个黑白遗照,挽联,花圈,吊唁册、停魂灯——那种感觉就像是人生遭遇了无数的涤荡。
信神不如求己,求己却难逃一死。
这当中不少是混沌邪神的信徒,却也有他组织里的人,还有帝国联盟其他的公民。
哪怕这个教堂透着胆寒的阴森,祭坛台由黑曜石与蚀刻符咒的白骨板拼接而成,穹顶壁画是九大星系神话里的罪人浮雕,每一张遗照还被黑铁雕花的栏杆专门围起来,旁边放置着一盏盏停魂灯,据说帝国联盟人死后魂魄会跟着灯走,为了防止人死后魂不灭不散,死后必须要在人骨灰旁放置七天。
他穿着的黑色西装外套直接脱了,露出底下衬出劲瘦韧腰的衬衫,从棺材里爬起来,甚至顾不上看路,差点跌了个趔趄,颤抖的手臂就这么拎起了教堂墙壁上的一个相框,那男人皮肤黝黑,脸上还有伤疤,眉宇还透着对这世界的愤懑,他擦了擦表面,又放下。
“两个月前的反抗行动里,他直接截获了一架曲率飞船想抄到神庭把某一批要被处决的市民带走,结果被神庭的审判官执行司章于明看到了,那家伙刻板得很,把人扣下后,第二天我们就收到了噩耗。雪川死都不愿意交出组织人员的名单,所以他被处决了。“
时渊序垂下眸,没有吭声,喉结滚动。
可他随即再也没有勇气在拿下一个遗照,因为下一张就到了钟孜楚的。
当时他在神庭的秩序圆桌旁,自己被秩序之神将近侵占的时候,还有一个身影声嘶力竭地阻止这一切。
他那个一向只会在公司或者商场或者是闺蜜下午茶露面的妈,爱美,生意场上叱咤风云,还对他这个非亲非故的儿子有种莫名的偏爱,邹若均看上的东西,她不问他还会给他双倍深怕怠慢了他,军运会的时候,女人甚至可以先推开千万订单的客户驱车来到戈壁滩只为了看他在田径场上跑几分钟的短跑。邹若均还说过不少次,怀疑他才是她亲生的。
他忽然想到知道,她第一个孩子死去的时候,女人是不是无数次也想过跟神庭拼了,跟审判官拼了,直接拼个头破血流。第一个孩子是女孩,女人应该无数次遗憾过这个时候的女孩也应该大学将近毕业了,或许还跟她一样有颗不服输的心。
女人的家园也被灭了,连带着自己的女儿,为什么她又会费尽心思再打拼那么多年,重新在一个异国他乡扎根,然后创业,还包含着丈夫家族的鄙视和白眼硬生生要做起一个集团。
但是他又明白了,一个女人可以坚韧也可以进退自如,她的坚韧在于她适应性很强,就像水一样包罗万象也可以寒冬化成千仞冰。难怪他带领组织企图攻破伊甸医药集团的时候,有小弟小妹说受害的试验品比以前忽然断崖式下降,还以为是集团也知道自己天打雷劈良心发现,现在想来,原来他一直比不上这个女人,她游刃有余多数时间关心生意场上的订单,却把污染集团实验体基因库的药剂塞进了机甲的燃油舱——
所以掌控伊甸医药集团的秩序老贼自然要将女人杀了,因为他和安烬都已经生出一身反骨,不会再遂他的愿做他的容器,如此便只能找下一个替代品——可惜,秩序之神终究不能得逞。
所以只能毁掉他们这两个DS-01,从“十大原罪”开始,这老贼或许就知道他们宁死不从的结局,否则伊甸医药集团也不会继续暴虐凶残的圣选计划。
倘若老贼一早就得逞,早就顺理成章夺舍他们的身躯做至高神,或许后面的事情不会发生,全世界的人可能如今都不知道原罪和秩序是什么回事,也不会出现多少亿人的全球大屠杀。
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他的倔强和不甘还要让一个最重要的人为他殒命。”周容戚,现在组织里有多少人?”时渊序此时开口,他发现周容戚这么吊儿郎当的家伙看到他诈尸了,竟然连句俏皮话都说不出,更加知道事态严重。
“本来有六十万人,但是后面只剩下十万人,有二十万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退出了,但另外三十万人……“周容戚那张向来意气风发的脸沧桑许多,胡渣都没心思剃,他压着嗓子甚至低了几分,”消失了。“
时渊序此时攥紧了拳,他那悍利的面庞霎那间笼上了痛心的神色。
“但是你不是现在又活过来了嘛。”周容戚那张沉重得脸庞下一秒却焕发生机,还重重拍了他的肩,“我了个乖乖,信邪神得永生啊,人死都能复活?
……
其他组织的成员虽然还在沉重气氛中,但瞬间被周容戚这玩味的话打消了顾虑。
“我就说了,老大的棺材应该放在这种地方,毕竟混沌邪神座下都是非自然存在,所以混沌邪神的教堂发生死而复生这种事情也不稀奇!”鸡冠头小弟振奋道。
“傻子……这个教堂是我们老大一砖一瓦砌成的,倒不如说感动了上苍才会发生了奇迹。”朋克摇滚小妹不屑地嗤了一声。
“等等,我们老大不是带头要对抗神庭么,怎么私底下还信神?等等,他信的还是混沌邪神?”耳钉精神大哥猛地一愣。
“你们这些年轻人半天找不到要害,还不如我呢。你们忘了,之前在神庭对老大强行追求的那个维诺萨尔领主——据说就是混沌邪神本尊。”
“也是他之前说找不到的那个湛先生。”
其他小弟小妹们登时僵住了,“……同一个人?”
“不是老大人家可是混沌邪神啊!你也知道的人家可是拥有整个混沌之域……”
“祂不在了。”时渊序低声说。
明明对方足以倾覆整个世界。
在那里——他和他宛若在一艘将近沉海的轮船上纵情欢愉,于此同时就是血海无边,尸群遍地,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们。
那个世界没有神庭,没有秩序。
可从此再也没有真正的幸福与自由。
——这一切是为了他。
与其拥抱虚幻的幸福,不如让残酷的现实扎得自己头破血流。
男人放他走了,却也把自己困在了深渊里。
如果不是邪神制造的世界,混沌邪神终究被反噬堕入深渊——那与死去又有何益?
此时他重新回到的,大概就是湛衾墨没有倾覆这个世界之前的时候
……然而,男人终究是不在了。
在教堂的时候,男人说还有事要做,他知道,那是指祂要继续偿还那些血债,而那些血债和因果数额之大,只会让神堕入深渊。
但他必须得坚强,到了现世不能自暴自弃。
时渊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当时他在神庭的秩序圆桌旁,自己被秩序之神将近侵占的时候,还有一个身影声嘶力竭地阻止这一切——
“想复仇么?“
众人都微微一颤,站在他们眼前的那个男青年明明就是时渊序本人,可却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那双眸从清透变得深幽,面容的神态竟然透着几丝肃杀。
仿佛一个被深深挖去宝贵之物,自甘向死而生的人。
“老大……外面已经变天了,神庭四处派监察司和审判官们巡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愿意放过一个忤逆神庭的人……”陈沉说道,“我知道你复仇心切,可如果不是我们藏在这所邪神教堂里……指不定出去之后就全军覆没了,他们……他们好多人都死了。”
时渊序忽而抬起眼帘,看向众人。
“那么,你们想不想把那些将普通人视为草芥,肆意决定生杀大权的刽子手、秩序、神庭,还有这扭曲的世界尽数消灭?”
“你们想不想——为自己活一次?”
“这一次,我会站在你们所有人的前面,你们也可以选择退出,因为我的能力……不足以掀翻整个神庭,但是只要我想,我还是可以用我的方式去维护真正的正义。”
“让人们再也不必因为忌惮神庭被迫信神,上贡,安分守己,让人们……有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勇气。”
“你们……愿意加入我吗?”
所有人顿然一怔,但不知为何,有人颤颤地举起了手,先只是一只,两只,最后却是一只接着一只,数十只,甚至到上百只,此时时渊序忽然一改悲恸的神态,他忽然轻勾唇角,咧开一个灿然的笑容。
“我从很早开始就没有告诉你们,我时渊序的存在,本就是渎神。”-
作者有话说:明天可能要修文了,后面信息量仍然很炸裂[红心]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和朋友们,说真的很感动
第205章
时渊序话语一落众人皆惊。
“按照秩序本身,我本身就不该存在,所以多活一年,不,多活一分一秒,我都相当于在违背秩序本身,在违背‘注定死去’的命运,在渎神。”
时渊序随即说道,“当然,我靠的不是自己,我也没有资格嘲笑命运本身,这一切……”他痛楚地阖上了眼,可随即又睁开,试图咽下那苦涩,“这一切是我背后的人为我开的路。”
“序爷,你说的背后的人该不会是……”
周容戚微微一滞,他甚至不用时渊序解释,就知道时渊序说的那人是谁。
他早就清楚时渊序一直把自己当哥们是心里另外已经住了一个人,如今那个人就算把世界上所有痕迹都抹杀掉,也不过是为了更狡猾地在男孩心里筑巢,由此生根。
虽然他好像没有任何印象,但周容戚的直觉就是那人并非善类,可是心里有带点苦涩。
“序,不管如何,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可以重新再重整士气。”他佯若无事地揽过他的肩,“不过你别像以前那样找死了,而且现在帝国联盟查得很严。”
陈沉一直在旁边被时渊序硬生生“诈尸”吓得有些失神,虽然惊喜大过惊吓,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不行,这里不安全,序弟必须马上撤退。”
“是啊,之前新文明组织在这个星球开过分部,帝国联盟就已经被神庭纳入过黑名单,更不要说咱们这个更加叛逆的地下组织,本来我们是打算今天全部撤退的,只是这些牺牲的人除了‘停魂’外,还得有人‘守魂’,我们也怕他们孤独,骨灰都在这呢,也不好挪窝。现在帝国联盟五年内能保证宗教场所祭祀活动不被影响,算是个死人的庇护所,当然……”
众人眼神有些闪烁,抬眼看向时渊序,“您现在又活了,这里对于你更不安全。”
“我说过我的存在本就是‘渎神’。”时渊序从台阶上迈下来,随手拈邹身上的白色花瓣,“你们可以走,我必须留下。”
此时众人骇然,昏暗的灯光下,他们突然看清楚了从棺材出来的男人,对方早已不是大男孩,甚至因为半年后苏醒,栗色的碎发又更加长了许多,直接蔓延至的锁骨处成为了微长的发,下勾的眼好像又比以前沧桑沉着了许多,两颊瘦削了几分,下颌线更加锋利,神态都跟之前的他判若两人了。
假若时上校变成序以天是是从故作沉稳变成嚣张跋扈,序以天再变回时上将是冷厉老成带点哀莫大于心死,如今的时渊序则是淬炼过地狱最深处的火的,苍劲的长刀。
“这半年,序爷你究竟是……”
“相当于死了无数次,又活了无数次。”时渊序竟然默然地笑笑。
无数的时渊序的惨死又为男人排除了所有死亡的可能性,最后渡他。
可哪怕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
他终究和男人错过——隔着生死,要么隔着他人。
“这就是你们曾经老大吗?”
“他就是。”
众人面面相觑,如今除了“暗蚀”组织原来的小弟小妹,组织扩容了后还有不同星球不同星系各色肤色和不同语言不同人种的人,他们本来还觉得有点可惜,没想到这个叛逆组织的奠基人如今真的只能被祭奠,哪知道如今真活过来了。全世界要说反叛头号分子,恐怕没有人敢在时渊序之前。
“Cool,给人很强的安全感,身姿也很矫健。”还有不明事理的外国人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周,你的地位不保了,组织创始人都出来了。”
周容戚哼哼道,“我铁哥们,把老大的位置换着坐都没问题。”
时渊序此时又扫视了墙上的遗照一圈,目光又一凝了,他无声地又在棺材里取出一白花别在遗照边缘。
那遗照的男人虚胖,有几分油腻,还赔了个不正经的笑给镜头,以至于让人不禁好奇这男人死的是时候是不是还是这玩世不恭的样。
“序,你死去这半年发生不少事,我爸他……”周容戚挠挠头,“不说了,他老人家最起码死前也算体面,不是因为玩女人玩得精尽人亡死的,是因为‘不信命’死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不信的命究竟是啥命。但是秩序之神在这半年内,总共发动了三轮的‘清洗’,世界如今走了五十亿人,相当于一个完整星球的人数,有的时候我也想,为什么偏偏是我,但如今想也没用。总之,我爸临死前一天还在跟其他老头谈笑风生,吹他儿子现在独当一面……”
“对不起,我不在。”时渊序半晌才说道,“如果我在,很多事情或许就——”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周容戚忽然间眉目肃然,“你妈走了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你现在好不容易诈尸回来了还给我歉疚上了,你凭什么?就凭你又活了么?”
“……现在组织的老大是你,你牺牲不少。”
“因为我哥们做了老大死了,我不牺牲我断子绝孙。”周容戚顺便把让属下给了另一把枪给他,“拿好,当时根据你的身型配的,堪比火麒麟,弹无虚发。”
他们果真是难兄难弟,就算倒霉也是同种类型,如今还得相互搀扶。可陈沉大姐此时厉声说,“我不想打扰你们兄弟俩,但是我们必须马上撤退了,甚至未来半年内都不能聚头,刚才第一区的情报线那边来了急报,至高神将在半个小时后对帝国联盟进行——”
所有的人喉咙骤然收紧。
“大清洗。”
“而你,必须得第一个离开这里。”陈沉大姐以往还是那副轻松调侃的模样,就像是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大姐大,可她此时的神情有几分悚然,“序弟,他们到处再找你,这半年,他们找了上万个星球,就为了找你的尸体,我们想到最危险的地方恰好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你在帝国联盟亲手打造的邪神教堂。但是谁能保证不被发现呢?序弟,你好不容易才……”
此时教堂大门打开,却是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屁孩小敢,虽然她也有十四岁了,但这里所有人当中确实是年纪太小,她还穿着中学的制服,好像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时哥哥!你竟然还活着!”
“你个小屁孩不好好待在避难所跑这里。”陈沉打发道,快没时间了。
“不,我来本来是想说……”小敢犹豫了半晌,“组织里又有五万个人决定退出组织了……他们说经受不起跟秩序之神作对的下场。”
“他们害怕秩序之神得到组织的名单,就会对他们的家里人发难,毕竟祂要毁掉一个星球都轻而易举。他们还恳求我们销毁所有的组织名单和他们参与活动的记录,他们甚至……反过来怪我们做事太冒进,赔了他们的前途。”
周容戚神色僵了一僵,教堂内的其他成员都蓦然心惊,甚至有人开始慌乱,还有人突然原地嚎啕大哭,“完了,全世界的叛逆组织本来就少,现在咱们组织是还不到半年就要中道崩殂啊!”
“这帮人,也是服了,如今咱们失势就开始怪组织了,好啊,有本事他们自己就跟自己那条改不了的烂命度过余生吧!再他妈的见!”
“关键是‘守夜人’都是我们组织的人,如果不是守夜人给各个星球的人通风报信,全世界只会有更多的人不幸陨难,毕竟秩序之神就算滥杀无辜,也是有自己的先后顺序的,还有神庭日常巡查的星球名单……总之,现在星网几乎屏蔽所有关键词,神庭的人密切监控,网友敢说自己母星被毁了都会被□□,现在所有的人都像是信息茧房的孤岛一样,每天都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危险离自己很近。”
“现在我们还有心思担心别人吗?啊?守什么夜?有人为我们考虑吗?就算继续做英雄,做好人,这个世界难道就会变好吗?”这个时候有人破防了,“我看我们事到如今也最好解散!”
教堂里还有一千多人的组织成员,他们得知这个消息一时半会都有些难以接受,原来全世界的人们真正有种的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少。
又或许是秩序之神已经恐怖到,让所有人感受到“生存即地狱”。
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被轻易夺取性命的风险,以前光明神暴虐究竟有迹可循,可如今秩序的惩罚是不可知的。
此时众人悲呼哀嚎,他们有家园陨灭决定走上反抗事业的,也有被时渊序鼓动决定加入阵营的,还有人知道了原罪的真相觉得活下去不是滋味,干脆造反的……
可他们此时
“为什么我们血流成河终其一生都无法撼动这庞大机器”
“为什么我们历尽沧桑劫难形如枯骨心中摧枯拉朽都不能改变命运定数”
“为什么我们虽已勇敢,却终难跨越生而有罪以至俯首称臣终生难尽夙愿”
“为什么我们失去所有长途跋涉心火烧尽终究无功而返一事无成一无所有”
“为什么……”
时渊序此时呢喃,破碎的嗓音带着几分嘶哑。
“不,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
“‘秩序’规定,祂一开始就不可被消灭。”
“祂不死不灭,只要有人信祂,只要一息尚存,祂便贪婪蔓延。”
“那该如何?”许多的人战栗,甚至捂着脸痛哭,“序以天……我们做不到,我们做不到去为一个注定结局是失败的事情而全力以赴,你的爱人、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不也是……”
“没错,他们都死了,死透了,死绝了,”时渊序无奈地哂笑,就这么打开一只打火机,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他现在简直是跟起初那个躁动不安冲动易怒的大男孩判若两人,透着一种老道和无所谓的玩味。
“可祂不可以被消灭,不代表祂不可被打败。”时渊序说道。“你们知道么?”
“只要多一个人不信祂,我们的胜算就多了一分。”
“如何做到?”
时渊序两只眼牢牢地看着他们。
“从现在开始,从你的每一次呼吸开始算起,只要你一息尚存,只要你脑海中还残留一丝反抗的念头,只要你还有一秒不信命——你就在这一秒不信祂,紧接着,就是第二秒,第三秒,第四秒——”
“坚持到一分钟,从你可以改变自己的呼吸开始,然后是坚持一个小时,从你开始做一个不敢尝试的事情开始,然后是坚持一天,从你努力过快乐而不再内耗的一天开始,再然后,是一个月,从你改变一个不想要的坏习惯开始……一年,从你开始习惯坚持一件事开始……十年……一辈子……
“然后,你就可以让你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因为祂所有的力量来源,都来自于你的恐惧本身。”
“这……”此时众人突然哑然,“序爷,这究竟是你安慰我们的,还是……”
“是真的。”时渊序笑道,“就在刚才,我靠这个信仰,又多活了一个小时八分三十四秒。”
“只要我们亦不信命,用极致的爱和恨做到极致,你们说,命运是不是也可以被改变?”
“不如让我们拭目以待,这个世界将会被搅得如何天翻地覆?”
可此时邪神教堂的大门忽然被猛地突开了。
“把在场所有人都拿下,他们全都是判渎神罪,应该被打成灵魂碎片的罪人!还有时渊序的尸体——”
穿着黑袍的审判官们厉声说道。
可他们霎那间一怔——
教堂里空空荡荡。
只有一个男人就这么坐在棺材上,把玩着一柄联邦海军陆战队专用的破甲枪FM-1911A1C,他一抬眸,桀骜又不驯。
“好久不见,这不是一向跟着我对着干的审判官队伍么,这次来我亲手造的教堂,是来收尸,还是——”
枪口微微抬起,时渊序冷笑,“来送死?”-
作者有话说:后面还有高能的,虽然快完结了,但是,为了好看,不会疲软,你们还可以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