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非昨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为展览或者商单忙碌的感觉了。


    自从那次欧洲年展结束回国,她几乎每天都清闲得很——跟在欧洲的温瑾一样。


    她甚至连工作室都没有去,现在不是跟着林昕到处吃喝玩乐,就是每天上午悠闲地在家画上几笔。


    反正少了房租的开支,景非昨甚至有闲钱给助理封个年终大红包。


    但今天有些例外。


    一大早,许久不见的助理就一通电话打给了她:“老板,有个慈善晚宴想邀请您参加。”


    景非昨一愣,助理说的慈善晚会她听说过,但……


    “他们平时不主动邀请人吧。”


    “是的。”助理应得很快,语气捎上了几分兴奋,“他们主动邀请的一般都是大牌,要是参加这个晚宴,您在国内知名度肯定更上一层。”


    景非昨犹豫片刻,问:“他们需要我做什么?”


    “捐赠一幅作品,以及出席活动担任荣誉嘉宾。”


    景非昨笑了:“我当嘉宾,你真的没有被骗吗?”


    国内比她出名的艺术家前辈多了去了。


    助理赶紧肯定:“老板,我验证了很多遍,就是官方发的邀请。”


    景非昨陷入沉思。她倒不是贪图慈善晚宴给的知名度,但她知道这个晚宴的拍卖所得都会拨给一个儿童基金会——公认的款项去向最透明的一个慈善机构。


    想到停摆了很久的“积德行动”,她最后说:“把内容发给我吧。”


    挂断电话,她看向客厅画架上那幅磨蹭了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完成的画,叹了口气,还是在它面前坐下。


    阳光从东窗斜照进来,又不知不觉移到了西墙,颜料盘里的色彩早已干涸结皮。


    景非昨放下画笔时,肚子发出一声鸣叫,才惊觉现在已经到了晚餐时刻了,而自己居然连午饭都还没吃。


    她扭了扭僵硬的脖颈,画布上凝固的每一笔都像从身体里抽走的精力,但好歹是把这幅画完成了。


    这几天温瑾仍旧忙碌,早早告诉她晚上也不会回来吃饭;甚至在景非昨吃完晚饭后,手机叮咚一声:「你先睡觉。」


    来自温瑾。


    景非昨撇了撇嘴,不想回复。


    洗漱好,带着一身的沐浴露气息上床时正正晚上十一点,温瑾还没回来。


    这也是温瑾第一次在她睡前还未回到家。


    但管不了那么多了,疲惫了一整天的脑袋沾上枕头,景非昨觉得自己应该很快入睡。


    十分钟后,床上的人睁开眼,关上了床头的夜灯,再次准备入睡。


    又十分钟后,她伸手打开了夜灯。


    不知道是第几次翻身后,景非昨终于烦躁地抓着头发起身,站起身把整个卧室的灯都打开。


    拿起手机一看:零点三十分。她骂了一句。


    景非昨瞥一眼空荡荡的大床,心里也莫名其妙跟着空落落的,她有个令自己害怕的猜测,却不太敢相信,开始把自己的失眠怪罪到那个没吃的午饭上。


    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只摸到一个空的褪黑素瓶。她又忍不住骂了一句。


    景非昨一边眯着眼睛回忆着温瑾到底把药品放在哪里,一边把整个屋子翻了个底朝天,直到在书房的一个柜子里找到了目标。


    但此刻她已经没有一点想睡觉的念头,抓着手里的褪黑素,眼睛却不自觉地看着那个锁上的抽屉。


    夜晚的好奇心好像要比白天更强烈。


    以前她跟着夏林学过锁具结构,这种简单的抽屉锁,用发卡三秒就能撬开。


    “咔嗒。”


    抽屉滑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木头味道飘出来。里面堆着一些杂乱的票据,上面标注的年份已经很久远,看起来像是个被温瑾遗忘的抽屉。


    景非昨又继续翻了翻,竟摸出了一部老式手机。


    她拿起手机,上面的按键已经有些磨损,毕竟是十几年前的老机型,早该报废了。


    但她仍鬼使神差地按下开机键,手机意料之中地没反应,电池早就没电。


    好奇心还在驱使着她翻看这部手机,她打开手机后盖,瞳孔一缩——sim卡还在,但卡槽边缘有被暴力拆卸的凹痕,似乎是有人试图销毁它,又中途放弃了。


    身体好像比意识要更先一步,等景非昨把那张sim卡放入收藏房时,她才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


    心脏莫名地砰砰直跳,她收好一切,正准备回卧室睡觉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宝贝,还没睡?”


    景非昨猛地回头,便对上了温瑾那双疑惑的眼神。


    后者看起来是一路赶回家的,神色带着疲惫。


    她晃了晃手里的褪黑素:“睡不着,找药吃。”


    温瑾离得近了些,捏了捏景非昨的脸:“希望我洗好澡以后,某个失眠的人已经可以进入梦乡了。”


    景非昨挑眉:“借你吉言。”


    遗憾的是,温瑾的祝福没有成真。她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床上被祝福的人正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床的另一侧也塌陷下去,温瑾一边调整被子一边问:“还没睡着?”


    “嗯。”景非昨声音轻飘飘的,“我好像把褪黑素带来的困意又熬过去了。”


    温瑾侧目:“所以你开了一瓶新的,就只是单纯想吃它吗?”


    景非昨笑了,放在肚子上的手都随着笑声震了两下:“温总,我发现你越来越会讽刺人了。”


    温瑾也笑:“和景老师相比,不算什么。”


    在温瑾上床后,景非昨便已经有了些许睡意,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身边的人:“今天早上我助理说,一个慈善晚宴邀请我去参加,想拍卖我的画。”


    温瑾惊讶:“那个慈善晚会?我也要出席。”


    景非昨同样为这个巧合感到诧异,但困意越来越重,她还是合上眼睛,应得轻巧:“那你就可以顺路把我送过去了。”


    “好的。”


    临睡前,她最后问了一件事:“你说的那阵流感怎么样了。”


    温瑾的声音在景非昨的耳朵里逐渐变得遥远:“结束了,至少不会感染到你了……”


    ……


    次日下午,景非昨坐在林昕的书房一角,看着一边的好友在不停摆弄着读卡器。


    “这玩意儿早该进博物馆了。”林昕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你从哪搞来的?”


    “捡的。”景非昨喝了一口水,“能恢复吗?”


    “八九年前删除的数据,理论上不可能,除非——”


    屏幕闪了闪,跳出一串代码。


    “除非删除的人用的是基础覆盖,而不是彻底粉碎。”她吹了声口哨,“你运气不错。”


    景非昨凑过去。屏幕上,一条条短信正在被重新编译。


    「发件人:机主


    内容:明晚八点,老地方见。别用常用号码。」


    「发件人:未知号码


    内容:都安排好了。刹车线会在下山路上断。」


    「发件人:机主


    内容:别留痕迹。」


    景非昨拿着水杯的手僵硬了一瞬。


    “捡的?!”林昕突然叫了一声,“这不会是你从温瑾老宅里捡的吧?!”


    景非昨已经恢复了自然的神色:“差不多吧。”


    “你知道温瑾她叔叔死于什么吗?山路汽车刹车失灵,和这条短信的时间是同一年。”林昕皮笑肉不笑,“早知道你会搞到这种鬼东西,打死我我也不会去研究这些复古电子设备。”


    景非昨递给林昕一个安心的眼神,嘴巴里却毫不迟疑地给她送上炸弹:“这个东西够判几年?”


    林昕甚至不敢确认景非昨是不是在开玩笑:“被温瑾发现,够我死十次!”


    “你放心,即使她发现,我也不会供出你的。”


    林昕瞪她:“也够你死在床上十次。”


    “她不会发现的,我只是好奇问问,没打算去检举。”景非昨安抚好友,“沈知意其实早就跟说过这些事情,不过她当时的说法是温瑾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她笑了一声:“没想到她也会出现这种纰漏。”


    林昕有些担忧:“不会是给你挖的陷阱吧。”


    景非昨摇摇头:“应该不是,也没理由是。”


    林昕现在才缓缓地回过神来,认真替好友分析:“其实大家都已经默认那场车祸不是意外,只是没有证据。虽然拿这个判温瑾的罪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公布出来,其他董事和竞争对手会对她施压吧。总之,她的下场不会好受的。”


    “这么危险的东西,你还是拿去销毁吧。”林昕把sim卡还给景非昨,抖掉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惊吓退去之后,埋在心底的好奇又升上来,她戳了戳好友,“说起来,你之前不是说要和温瑾分手吗,怎么后来还变成同居情侣了,你从来没有和谁同居过吧。”


    景非昨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知道得越少,活得越长。”


    林昕给了她一拳:“明白这个道理还让我还原数据!”


    林昕老生常谈:“我早就跟你说过温瑾不好惹……”


    景非昨掏了掏耳朵。


    她能说是因为当初自己判断失误,以为温瑾绝对是对分分合合毫不在意的情场老手,才开启这段恋情的吗。


    林昕看到景非昨神游的表情,也知道从这人嘴里翘不出什么象牙了,她换了个话题:“你还记得张三他们吗?当时聚会上找茬的那几个。”


    景非昨点点头。


    “他们毕业之后干的那些违法事,不知道被谁全抖落出来了,证据齐全,想不认罪都难。本来进去几个月就可以出来,可他们全部都在里面被人打个半死。”


    景非昨眼皮跳了跳,语气却淡定:“罪有应得。”


    林昕赞同:“谁说不是呢,大快人心。”


    景非昨想起来什么,问:“上次我在路边揍的那个男的出了车祸,这件事你知道后续吗?”


    “知道。”林昕摆摆手,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勇敢了,“和温瑾她叔叔一个路子的意外事故。你揍的那个男的在医院死了,女的倒没什么事,还得了一大笔赔偿。”


    林昕意味深长地看着景非昨:“你的温瑾,够神通广大的。”


    景非昨笑不出来,手心里紧握着的小卡片硌得她掌心生疼。


    她忽然问:“你们公司去参加了温氏年会吗?”


    林昕瞥她一眼。


    “你到底了解温氏的体量吗?我们公司是一把机关枪的话,温氏简直就是核武器。”她忍不住抓狂,“哪有资格参加。”


    景非昨:“你们公司不是很赚钱吗,还有和温氏的合作。”


    林昕:“呵呵,和温氏玄孙公司的合作,唬外人的,其实就是小本生意。”


    景非昨若有所思。


    林昕眼睛亮起来,对于八卦的敏锐直觉让她察觉到景非昨有话要说:“温氏的年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景非昨犹豫了一会,还是把那次年会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最后,她的这个好朋友啧啧感慨:“你这次真的,招惹了太不得了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