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周霁不擅长安慰人，这个亭溪是知道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人竟一板一眼地拿纸巾给他擦脸。
亭溪吸了下鼻子，嗓音有些哑：“饿了，面到了吗？”
“应该没到，如果到了的话，赵叔会给我打电话。”周霁说。
“过来。”
“怎么了？”
“靠着我点儿，你手都冻红了，你没感觉啊？”小太阳虽然暖和，但功率也就那么大，刚刚周霁给他擦脸时，手冷得很。
“没事儿。”周霁笑笑，“我不冷。”
“行。”亭溪一扬眉，“又非得逼我说实话是吧？对，其实是我想靠着你，现在，你能靠过来了吗？”
亭溪的脸很漂亮，这是公认的事实。
但他那双眉眼，哭起来时，最为生动。
还好，这副模样没多少人见过。周霁想。
“亭溪。”
“嗯？干嘛？”
周霁靠过去，几乎要把亭溪整个人笼住：“你刚刚为什么哭？”
“你一定要追根问底吗？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求知欲这么强？”亭溪直接歪头靠在他肩上，察觉到对方身子一僵，才满意地勾了勾唇，接着又缓缓说道：“我只是觉得对你不公平，对不起，小时候的事，我还是没记起全部来。”
“真的没关系。”周霁放松下来，好让亭溪靠得更舒服些。
他知道，那段时间亭溪有多痛苦，亲眼看着母亲死在面前，这样的经历，别说是一个不到十岁大的孩子，即便是成年人，也很难走出去。
忘记，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那我跟你说说我小时候吧。”
“好，我听着。”亭溪把自己烘得暖呼呼的手，塞进周霁手里，对方立刻用力握着。
“我爸，是个疯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是什么时候疯的，谁也不知道，或许是在周琛和我出生之后，或许是在和我妈结婚之后，又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是个疯子，只是掩藏得很好。”
众人真正意识到周恒疯了，是在周琛初中的时候，在那之前，他们一家四口是周围人人称羡的模范家庭。
周恒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外科主任，妻子邱玲是一名英语教师，两个儿子都是又聪明又乖巧，从不让家长费心。
直到，周琛上了初中。
少年终是贪玩，更何况，在家里时周琛处处都被管着，报什么兴趣班，周末看什么电影，都必须要经过周恒的同意，周琛也是第一次萌生了，他要遵从自己意愿的想法。
周六本是要去补课，周琛翘了课，去和同学打篮球。
他本就聪明，又摸清周恒上下班的时间，连续好几次都没被发现。
但偏偏，意外发生了。
那次，周恒正巧出差，回来时要经过周琛补课的地方，就想着顺便把人接回来，结果就发现了他翘课的事。
周恒回到家中，心思敏感的周霁是第一个发现他不对劲的，立刻给周琛和邱玲都发了消息。
可是两个人都认为，这不是多大的事，顶多是挨一顿骂，或是挨一顿打。
谁都没想到，周恒竟狠心把周琛关起来，硬是三天没给任何吃的，谁要是敢偷偷给周琛送食物，下次，他就会把周琛关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邱玲害怕了。
周恒却安慰她，说自己在房间里安装了监控，这次只是为了给周琛一个教训，一旦他求饶，或者是撑不住了，自己会立马把人放出来。
可事实是，他每天都坐在监控前，看着监视器里的亲儿子，哭到痉挛，绝望，崩溃，甚至在第二天时，周琛就已经晕了，他却硬是等到第三天才开门。
周琛在医院醒来，一看见周恒，就面露惊恐，浑身抖得不行。
再后来，周恒对周琛的管控越来越严厉。
他开始厌食，不愿出门，也不愿说话。
直到这个时候，邱玲才觉察出不对。
她开始和周恒争吵，要带周琛去治病。
也就是这两个字，彻底撕开了周恒伪善的面具。
邱玲提出离婚。
周恒同意了，条件却是，两个儿子，她只能带走一个。
最终，邱玲带着奄奄一息的周琛离开了。
离开前，邱玲担心年幼的周霁，特意把他交给周霁的姑姑，让他远离周恒，但……
听到这，亭溪忍不住握紧周霁的手。
“你和周琛哥，看起来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诶。”
周霁愣了下，忍不住笑出声：“谢谢你啊，那你，怕不怕？”
“怕什么？”
“我怕，我也会变成我爸那个样子。”
“怎么会？你哥都没变成神经病。”
此时，在家中只能吃泡面的周琛，突然打了个喷嚏：“他俩不会在想我吧？”
……
周霁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把这些事说给谁听，但当亭溪问他时，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说了出来，就像是，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这个时刻。
“今天是我爸的忌日。”周霁说，“那天，他突然发疯，拿酒瓶子砸我，我晕过去了，等我醒来，我看见他自己把自己吊在浴室里，一动不动，我跑了。那天，也像今天一样，下了很大的雪，我跪在佛祖面前，乞求，让他去死，也许，是佛祖觉得我这个愿望太过大逆不道……”
亭溪微怔，瞪大眼睛：“他没死？”
“对，他没死，一直都没死。”周霁垂下眼，语气森然，“他变成了植物人，一直躺在医院里。”
“应该是佛祖觉得我许愿时不诚心。”
“所以我每年都会来这，诚心祈愿，他永远都醒不过来。”
这些话，他连周琛都未说过。
亭溪突然把手抽了回去。
只见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地图，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周霁望过去。
“我找找看附近有没有更灵的寺庙。”
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亭溪的肩头一沉，柔软的发丝蹭过脸颊，有些痒。
亭溪放松下身体。
像刚刚周霁抱着他那样。
这场弥漫着悲伤气氛的沉默，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才被打破。
周霁从亭溪的肩膀上起来，脸上没看见泪痕，眼尾却泛着红。
“应该是外卖到了，你在这等我会。”
“好。”
周霁出门后，亭溪脑海中一直浮现他刚刚说话时的神情，愤怒的，压抑的……好像这么久都没从那场阴影里走出来。
和自己一样。
没过一会儿，周霁就回来了。
开门关门间，带进来一堆雪。
亭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周霁把外卖放下，对他说：“要不，你今晚还是回去吧。”
这里实在太冷了。
“不要。”亭溪摇摇头，眯起眼睛看着他，“怎么？你是担心这孤男寡男的，我会对你怎么样？哼，那你可是小瞧我了，别的优点我就不说了，就我这定力，你就算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会——”
声音戛然而止。
亭溪睁大眼，看着骤然逼近的脸，呼吸猛地一滞。
周霁毫无预兆地倾身而来，鼻尖几乎相碰，声音低哑：“真的？可是，我的定力却不怎么好。”
亭溪眨了眨眼，长而卷翘的睫毛轻扫过周霁的脸。
周霁刚刚退开一寸，一双手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回至呼吸交缠的距离。
“有多不好？”亭溪低笑一声，用气声轻轻问，声音带着一丝蛊惑的哑。
周霁喉结上下一滚，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看向对方柔软的唇。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踩雪声。
门被推开的瞬间，周霁几乎是下意识后退半步。
亭溪勾了勾唇，趁着对方视线盲区，非但不躲，反而凑得更近，温热的呼吸故意喷洒在周霁颈侧，用气声低语：“唉……可惜了。”
“小周，听说你同学来找你了？”
亭溪松开手，探出头，笑容明媚：“叔叔好，我是周霁的同学，我叫亭溪。”
来的人看起来和赵叔年纪差不多大，但嗓音听着却很年轻。
“你好你好，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周同学呢。”他没急着走进来，一直站在门口，“本来呀今天是我值班，我女儿突然发烧了，我就拜托小周帮我看一会儿，瑶瑶？赶紧进来，冻不死你。”
“来啦！”
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
没一会儿，一个戴着粉色毛线帽的小女孩就走了进来，手里还攥着一个小雪球，吸了吸鼻涕，奶声奶气说：“爸爸，院子里好多雪，我要堆雪人。”
“堆你个球球！”男人几巴掌把女孩身上的雪拍掉，关上门，“你别忘了你现在还在发烧。”
亭溪一听，赶紧把小太阳让了出来：“让孩子来这坐吧。”
“不用。”男人摆摆手，“这死丫头，就故意的。”
等他摘下围巾和帽子，亭溪才发现，这竟是个和周琛差不多大的青年。
“叔，哦不，哥……”亭溪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叫了。
青年朝他笑了笑：“我姓张，叫我张哥或者老张都行。”
“张哥。”亭溪乖巧喊了声。
张哥宽大的羽绒服里，还藏着一个粉色小书包，从里面拿出水杯和作业本，指着小女孩道：“赶紧过来做作业，每次都被老师留堂，你也不嫌丢人，要是有不会的题目，正好让你小周哥哥教教你，对了小周，你从刚刚怎么就一直不说话？”
“没事，刚刚在想事情。”周霁总算转了过来，眼神扫过正笑得灿烂的某人，心里无声地叹息。
小女孩突然走到桌子旁，对桌上的奶茶十分感兴趣：“爸爸，这个我能喝吗？”
“喝你个球头喝，赶紧的，一叫你写作业就这个事那个事，待会儿是不是还要先上个厕所？”
“哼，不喝就不喝嘛。”小女孩撅起嘴，跑到她爸对面坐着，两只手抱在胸前，扭过头去不看他。
张哥也是拿她没辙，退了一步：“行，给你点奶茶，但你必须答应我，今晚把这个作业写了。”
闻言，亭溪立马开口：“张哥，就让她喝我这杯吧，这个点，附近的奶茶店估计都关门了。”
张哥打开外卖软件，还真是。
下一秒，小女孩就急不可耐地插上吸管，却也没立马就喝，而是抱着奶茶，跑到亭溪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哥哥，祝愿哥哥学业有成，事业有仇，家庭幸福美满。”
亭溪被她这一溜小词儿给逗乐了，半蹲下来，轻轻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不用客气，也谢谢你的祝福。”
小女孩回头看了眼自家老爸，见对方点头，才嘬了一口奶茶。
被满足后，小女孩也安静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开始做题。
但没了唯一的小太阳，亭溪实在有些熬不住。
太冷了。
突然，周霁伸过手来碰了碰他：“回家吧。”
亭溪猛地抬头看他。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张哥先说话了：“小周你要回家？”
“嗯。”周霁点头。
“还真是稀奇啊，我在这上班快五年了，这五年你可从没在今天回去过，怎么今年转性了？”
“今年，太冷了。”周霁笑了笑。
他走到屋子角落，收拾好为数不多的几件东西，又说：“张哥，这两份面应该还没凉，你和瑶瑶吃吧。”
“行，正好我俩晚上也没吃。”张哥没推辞。
周霁看着还在发愣的亭溪，给他戴好围巾和帽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拉着他出门。
“张哥，我们走了。”
“好嘞，路上小心点。”
张哥走到门口，用手电给他俩照着脚下的路。
忽然，他面色一怔，随后又了然地笑了。
“爸爸，小周哥哥是不是生病了？明明去年比今年还冷。”小女孩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抱着她爸的腿，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的背影，孩子气地问道。
张哥一把将她抱起，关上门回屋。
“因为今年怕冷的不是他。”
直到两人站在寺庙外，和赵叔打了招呼，亭溪才后知后觉，他和周霁不知什么时候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他压低声音：“你真不怕被发现？刚刚张哥进来的时候，你不是还紧张得很。”
“没有紧张，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周霁解释。
亭溪撇撇嘴，显然不信。
周霁也没再继续解释，他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地铁也停了，打车估计也很难打到：“我让周琛来接吧。”
他给周琛发完消息后，就发现亭溪一直盯着他看。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嗯，有点帅气。”
……
“咳咳！”说完，亭溪自己都被尬住了，老脸一红，“不好意思，最近看攻略看得有点走火入魔了。”
“什么攻略？”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攻略高冷男神计划。”亭溪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这下轮到周霁尴尬了。
“所以你这些天，真的是故意的？”
“稀奇啊，你竟然能感觉出来？我还以为你真的跟木头一样呢。”
天知道，亭溪每次做出那些行为后，得到的只是周霁依旧面无表情的脸，是有多么挫败！
感情是这家伙装得太好了。
“亭溪。”
“干嘛。”
“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说什么？”
“说，你喜欢我。”
霎时间，仿佛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漱漱而落的雪花凝固在半空，风声，原处的车流声，全都变得模糊起来，耳畔只剩下自己骤然漏了一拍的心跳。
几片雪花安静地落在他的睫毛上，冰凉的触感才让他猛地惊醒。
亭溪微微踮起脚，下巴搁在周霁的肩膀上：“班长大人，我好像，没说过这句话吧。”
第52章
这时，一束灯光突然打了过来，一辆白色SUV停在路边，周琛按下车窗，朝他俩喊道：“赶紧上车吧，大晚上的，净知道折腾我。”
亭溪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先周霁一步坐上车后排：“麻烦你了，周琛哥。”
“不是说你，是说那臭小子，不过……”周琛突然叹了口气，“这次真的谢谢你了，亭溪，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在今天让我来接他回家。”
亭溪还不知道周琛早已知晓他们的事，有些心虚地笑笑。
周霁上来后，周琛发动汽车，带两人回家。
刚到小区门口，迎面就和关小雨的车碰上了。
关小雨和周琛打招呼，没成想，竟瞥见自家外甥坐在车后排，而她手机里，一分钟前才收到亭溪的短信：【小姨你放心，我乖乖待在家呢。】
关小雨皮笑肉不笑：“这就是你说的，乖乖待在家？”
亭溪也没想到，自己这偶尔撒一次谎，还不到一分钟就被抓了个现行，讪笑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周霁刚想说话，却被周琛打断了。
“小姨，我带这俩孩子出去吃饭，亭溪估计也是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才没说实话。”
“我看你们都没说实话。”
作为这几个人中辈分最大的，关小雨的眼神还是很有杀伤力的，特别是，她的职业还是警察，想在她面前说谎，那简直是不可能。
周琛也被骂得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周霁站了出来：“小姨，亭溪是去找我的，抱歉，让他这么晚跑出去。”
关小雨瞪了眼躲在周霁身后的亭溪，但也只能叹气：“都没吃吧？走吧，刚好我买了火锅底料和食材。”
关小雨并不擅长做饭，但若论做速食，她还是敢争一争这第一的。
“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准备食材。”
“小姨，我来帮你吧。”
“不用，厨房就这么点大地方，你们都进来还占地。”
周琛还是第一次来，有些拘谨地坐在客厅。
而他的亲弟弟，一进屋就和亭溪钻进卧室，真是，这么大人了，一点都不懂得收敛，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怎么就你一个人坐在这？那两人呢？”
“他们……”周琛飞快转动脑子，想方设法替两人遮掩，“他们去卧室了，估计是有什么题要一起探讨，高三嘛，就是作业多。”
“一起进卧室了？！”关小雨也是一愣，嘴巴微张，半晌才讪笑着说，“对啊，肯定是在做题，我家亭溪就是这样，一碰到学习，那别的事都得放一边，这爱学习的劲，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
周琛一听，这不行啊，他可不能让自己弟弟落了下风。
“我家周霁也是一样，从小就特别爱学习，谁不让他学习他就跟谁急，要不然怎么能次次都考年级第一呢。”
“呵呵，是啊，他俩都爱学习。”
关小雨转过身后，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而此时，房间里的两人，丝毫没察觉双方家长都为他们操碎了心。
至于他们在干什么……
“这题我怎么用了两个解法都没解出来？”亭溪趴在床上，摊开面前的试卷给他看，见周霁没动静，又立马解释，“这次是真不会！”
“嗯，知道了。”周霁憋笑。
他拿起卷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亭溪脸一热，下意识抬脚轻轻踹了下他的腿：“谁让你笑的？还不是都怪你，明明都知道，还偏偏装不懂，否则，我至于用上那些幼稚可笑的小伎俩吗？”
“不幼稚。”周霁看着他，“不可笑。”
亭溪怔了怔，撇过脸，更热了。
他把头埋进周霁的围巾里，闷闷的声音传来：“赶紧看题，距离高考可没多少时间了，我到现在还没把沈飞飞干掉呢。”
没一会儿，客厅就飘来火锅的香味。
关小雨和周琛站在卧室门口，两人面面相觑，但谁都不敢敲门，生怕让对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做题呢。”
“对对对，肯定做题呢。”
他俩在这僵持不下，没想到，门竟然从里面开了。
亭溪一脸疑惑：“小姨，周琛哥，你们俩站在这干嘛呢？”
关小雨见他衣衫完整，脸上身上也没什么奇怪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叫你俩吃饭呢。”
“哦。”亭溪扭头喊了一句，“周霁，吃饭了。”
“嗯，来了。”
亭溪侧过身，两人才看见姿势端正地坐在书桌前的周霁。
“还真是在做题啊……”
“周琛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夸你们学习太认真了，走走走，吃饭，我都快饿死了，你小姨煮的这火锅还真不错，色香味俱全！”
窗外下着雪，屋里吃着火锅，身边有亲人，有喜欢的人，这大概是亭溪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
吃完后，亭溪和周霁在厨房洗碗。
“我怎么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亭溪觉得后背凉凉的，靠近周霁，小声说。
但他一回头，就只能看见关小雨和周琛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综艺。
周霁把洗好的碗递给他：“可能是着凉了，晚上喝碗姜汤，或者冲一袋999。”
“嗯。”
等收拾完，已经快十一点了。
周霁走的时候，关小雨特意仔细关注着她的外甥，没想到亭溪竟淡定得很，丝毫没看出依依不舍的样子。
等关上门，她插着腰跟在亭溪后边，一副要问话的模样，但又什么都不问。
亭溪喝了口温水：“小姨，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和周霁，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俩这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不知道。”
“不知道？！”关小雨忍不住拔高音量，“什么叫不知道？该不会是他欺负你了，还不想负责吧？”
“小姨……”亭溪有些无奈，“你都想到哪去了，什么负责不负责的，更何况，怎么着也该是我欺负他。”
“……”关小雨一时语塞。
这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她是知道亭溪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
“我只是想说，虽然你们俩都成年了，但毕竟还是学生，凡事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当然了，你们俩的成绩倒也不用我操心，只是……你们俩这情况毕竟不是普通的谈恋爱，我是能看得开，那他的亲人呢？要是被他哥，被他爷爷知道了，后果会如何，你想过吗？”
“我没想过。”亭溪如实说。
他和周霁，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深思熟虑，而是就这么顺水推舟地走到了一起。
以前的事他不在乎，未来的事他也没想过。
关小雨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故意想打击你们，但你们毕竟还小，未来的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就像小姨你说的，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船到桥头自然直，要是真遇到了坎，如果能一起携手过去，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过不去，那就好聚好散。”亭溪在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一丝迷茫。
这也让关小雨不禁感叹自己老了：“你们这些小年轻，确实比我们那会还要勇敢，莽撞，得，我也是瞎操心，我可还是个母胎solo呢，对了，你今天去看我姐，这事儿你跟她说了没有。”
“没。”亭溪摸了摸鼻尖，“太冷了，我说晚上梦里再跟她唠。”
“……真不愧是亲儿子。”
另一边，周霁和周琛沉默着回到家中。
两人极有默契地坐在沙发上，显然是准备来一场兄弟间的谈心。
“你俩，在一起了？”周琛直接开口问。
“嗯。”周霁点头，“谢谢你，哥。”
“……”周琛一时语塞，“你TM这么多年第一次叫我哥！”
“那我以后都叫你哥。”
“……”
没法聊了。
这人没法聊了！
周琛跑到阳台抽了三根烟，冻得鼻子都红了，这才带着一身烟味回来。
周霁倒是一直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等他。
“哥，以后还是少抽烟吧。”周霁顿了下，“亭溪最近在戒烟。”
“他戒烟关我什么事？”周琛无语道。
“怕你给我身上染上烟味，会影响到他戒烟。”
周琛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家亲弟弟：“你别给我得寸进尺！”
周霁突然松了肩膀，靠在沙发上，头也垂了下去：“那哥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声音里带着周琛从未听过的脆弱。
周琛眼神复杂，说话的语气都软了不少：“我看得出来，亭溪那孩子对你很不一样，我也和喜欢他，如果他是个女孩儿——”
“哥！”周霁打断他，“他不是，你也不用做这种假设，我喜欢他，和他是男是女没关系，我只喜欢他。”
看着周霁坚决的表情，周琛竟有一瞬间的恍神，仿佛在他身上看见某个熟悉的影子。
“是我说错话了。”周琛按了按他的肩膀，“这件事千万别被爷爷知道，其他的，等高考以后再说吧，我相信你们俩也是有分寸的，别……别到时候让我被你们老林叫家长嗷。”
说完，周琛也是老脸一红。
虽然他和周霁是亲兄弟，但彼此性格的原因，他俩从未在这种话题上有过多的交流，说来，他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给周霁科普一下相关知识……
这么想着，周琛的目光已经移到了自家弟弟身上。
“你看什么？”
周琛犹豫了下，还是凑了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眼看着周霁眉头一皱，周琛赶紧说：“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年轻人血气方刚，不懂轻重，先给你提个醒嘛，不说了，我回房睡觉了！”
周琛溜得比兔子还快。
刚刚才竖立起来一点兄长的威严，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霁其实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后，拿出手机，打开购物软件，下单。
【Z：给你买了点东西。】
【TZ：？】
第53章
周末，两人吃了午饭，早早就去了学校。
没想到，一向卡着点的沈飞飞竟然比他俩还早。
只不过，怎么好像蔫儿了。
而且，周围也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亭溪和周霁对视了一眼。
他放下书包，拍了下沈飞飞肩膀：“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你该不会是作业没写完，过来补作业吧？求求我，我给你抄，怎么样？”
“才不是。”沈飞飞有气无力地拨开他的手，“我作业早就写完了好吗？我可是连续两年的三好学生，抄作业这种事，是我能干得出来的吗？”
“我今天怎么没看见林叙阳？”亭溪故意问道。
果然，一提到这个名字，沈飞飞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劲，他满脸不自在：“他又不是我们班的，你要找他，得去楼上。”
亭溪一挑眉，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看来这次，是真挺严重的。
旁边，周霁也刚给林叙阳发了消息，但也没问出什么。
不一会儿，沈飞飞的同桌也来了。
他们只好暂停这个话题。
“对了，你昨晚说给我买了点东西，是什么？”
周霁直接从书包里拿出——一套题？
亭溪傻眼了。
“这套题更适合你。”周霁把题放到他面前，抿了抿唇，“你，不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
为了表示自己的话是真的，亭溪立刻在资料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我今晚就做这套题了！”
周霁满意地笑了。
他果然喜欢。
虽然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但亭溪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感觉什么都没变，又感觉什么都变了。
他和周霁，还是和以前那般相处，每天几乎形影不离，不一样的是，他们之间，每一次牵手，每一次对视，都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就是……不管何时何地，旁边总是会有个，Steve。
“亭溪，你最近怎么这么爱学习？”沈飞飞抱着自己的娃娃，撇着嘴说道。
“我什么时候不爱学习了？”亭溪挑眉，“倒是你，一定要连去洗手间都要一起吗？”
“谁让你和周霁老是一起行动，我感觉我被排挤了！我被孤立了！”
闻言，亭溪一顿，放下笔转了过去：“你最近，是和林叙阳吵架了？”
“谁和他吵架？”沈飞飞瞪着眼睛反驳，但看他委屈的样子，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似的。
“没道理啊。”亭溪往椅子上一靠，开始分析，“以林叙阳对你的容忍程度，哪怕是你明天要炸学校，他都会笑着支持，怎么这次……你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让他忍着几天没来找你？”
“他哪里容忍我了！他就是个混蛋！大混蛋！”说着说着，沈飞飞的眼睛就红了起来，嘴里‘大混蛋’‘小混蛋’来回骂着，也骂不出什么别的新词儿。
就是不知道，他是词汇量太少，还是根本舍不得骂。
亭溪也是好奇，以沈飞飞的性子，是绝对藏不住秘密的，没想到，这次竟然坚持那么久都没说。
这事儿，难办。
晚自习。
林静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备课上课，就是不停开会，鲜少在晚自习的时候看见她。
“大家先把手里的笔停下，我说两句。”林静面容严肃，仿佛要说什么大事。
她见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眸光锐利地扫射全班。
“本来这种事我都不想多说，但是，有些人就是不自觉，我们班，有人早恋！”
我靠！
亭溪本来还有些昏昏欲睡，听到这句话，立马吓精神了，手也赶紧拿了回来。
全班噤声。
此刻，亭溪连周霁的脸都不敢看，生怕露出点什么破绽出来。
安静了数秒后，林静才再次开口：“沈飞飞，你跟我出来。”
亭溪猛地抬头。
沈飞飞？
他跟谁谈恋爱？
林静离开教室后，班里立刻沸腾起来，都在猜沈飞飞的对象是谁。
沈飞飞的同桌也转过头来问：“亭溪，周霁，你俩跟他一个寝室的，你们是不是知道点啥？没想到啊，沈飞飞这个乖宝宝，竟然比我先脱单。”
周霁没说话。
亭溪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
“会不会那个女生不是我们班的？”同桌大胆猜测，“我实在没看出来他跟班里哪个女生有小火花。”
正说着，沈飞飞已经回来了。
“这么快？飞飞你没事吧？”
“没事。”沈飞飞情绪有些低落，完全没了往日的精神。
几人面面相觑。
还是他的同桌没忍住，直接问他：“飞飞，你跟哥们儿说实话，老林是不是棒打鸳鸯，让你们分手？”
“分手？”沈飞飞满眼疑惑，“分什么手？”
亭溪也是一愣：“老林找你，不是说早恋的事？”
“什么呀……”沈飞飞无语，叹了口气，“老林是说我最近状态不太对，上课老走神，让我抓紧时间调整过来。”
“真的假的。”众人一脸不信。
“我有必要骗你们吗？我沈飞飞向来敢作敢当，要真是我做过的事，我才不会藏着掩着。”
“这倒也是。”
这时，上周刚调到他们隔壁走道的徐浩岩也过来插话：“你们太不了解老林了，咱班要真有人早恋，她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冷静，早就炸了找家长了，我估计，早恋这事儿是有，但不是我们班的。”
众人恍然大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很快语文老师来看自习，教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翻页声和做题的沙沙声。
但亭溪却心有余悸。
以后在学校里还是收敛点比较好，谁知道会不会被那个神出鬼没的张校长和年级主任看到。
等回过神，亭溪发现自己又下意识把手放到旁边了。
他抽了回来，狠狠拍了一下。
周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没事。”亭溪讪笑一声，“有蚊子。”
……
嘴快说完后，亭溪才想起来，外面雪都快到小腿厚了，哪来的什么蚊子。
真是脑子坏了。
不过周霁似乎没打算揪着他这个蹩脚的谎言不放，只往他手里塞了一颗薄荷糖。
自丛亭溪决定戒烟，薄荷糖就是周霁随身常备的东西。
他剥了一颗，放进嘴里。
凉意直蹿天灵盖，混沌的大脑总算清醒了点。
高三就是在一场又一场的考试中度过，甚至学校把一个星期放一次假改成了半个月放一次假，问就是学校已经交了罚款。
“唉。”亭溪在下课铃声响起的同时，深深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不会是生病了吧？最近学校感冒的人可多了，要不咱们放学去校医务室拿点感冒灵，先预防着吧。”沈飞飞顺手从书包里拿了两个全新的口罩，递给后排的两个人。
虽然亭溪并不是因此叹气，但还是接了过来：“谢了。”
现在一起去食堂吃饭的还是四个人。
只不过从原本的林叙阳，变成了徐浩岩。
他在沈飞飞的监管下，瘦了快20斤，现在完全变成了沈飞飞的狗腿子。
至于林叙阳，在学校的时候偶尔也会碰到，也会说上两句，但是他和沈飞飞，却始终没有交流。
偏偏这两个人都犟，什么都问不出来。
“对了，晚自习之前老林好像要去宿舍检查，我们要不要回去收拾一下？”徐浩岩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但他的消息一向准。
亭溪和周霁生活习惯良好，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倒是他和沈飞飞，两个人的床边都快连下脚的位置都没有了。
“你俩回去收拾吧，我和亭溪去医务室买药。”周霁淡淡开口。
“也行。”徐浩岩倒是没什么所谓。
只是，沈飞飞……
又是这个小鸡崽看着老母鸡的眼神。
亭溪深深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你的那些辣条自热火锅什么的可还都在桌子上，想被老林收了？”
沈飞飞猛地摇头。
最终他还是跟徐浩岩一起回去了。
亭溪和周霁走在校园里，第一次身后没有小尾巴跟着。
“他俩这样要持续多久啊？林叙阳就不能先服个软吗？总不能是沈飞飞犯了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吧？”说完，亭溪又忍不住脑洞大开，“不会真的……沈飞飞以下犯上了吧。”
“什么以下犯上？”周霁没听懂。
“就是……”亭溪有些不好意思说，“算了，这真是我瞎猜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医务室门口。
医务室的医生换了个温柔的姐姐，齐承已经辞职了，据说是因为齐依然选择退学复读的事被发现了。
虽然没细问，但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两人刚准备进去，就看见医生迎面出来。
“哟，是看病吗？”
“不是，我们想买点感冒药。”亭溪说。
医生看了眼手表，朝他俩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刚好要去趟校长办公室，要不这样，你俩要是不赶时间就在这等我会儿，我估计十分钟就能回来。”
“行，那您先去忙。”
医生风风火火地走了，医务室没人。
亭溪突然一把拽过周霁的胳膊，把他拉了进来，顺脚踢上了医务室的门。
周霁被他按在门上，眼神暗了暗：“这里有监控。”
亭溪左手虚虚搭在周霁的腰侧，微微仰头，眼尾上扬，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哦，我又没想干什么坏事，有监控就有监控呗，还是说，你想干什么坏事，嗯？”
周霁喉结上下一滚，目光滚烫地扫过那一张一合的唇。
“我想——”
“亭溪？周霁？你们在医务室吗？”
……
暧昧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亭溪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咬牙切齿地说：“这事不能再拖了！这个星期必须把他俩解决掉！”
第54章
“你们俩在这干嘛呢？叫你们也不回应。”沈飞飞拧开门走了进来。
周霁靠着墙，亭溪坐在椅子上。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沈飞飞总觉得氛围怪怪的。
“你怎么跟过来了？不是让你回去收拾东西？”亭溪没回答他的话，直接反问。
“路上碰到老林了，她说要去开会，晚上不查寝了。”沈飞飞也拖了把椅子过来坐，“那我还收拾什么。”
“你就没有想过……”亭溪无奈扶额，“老林那是虚晃一枪，故意这么说的吗？”
“……”沈飞飞顿时石化在原地。
数秒后，他捧着脸惊恐尖叫：“完啦！”
“什么完了？”一道女声传了过来。
是刚刚出去的医生回来了。
“我完了……”
医生被他逗乐了，打开铁皮柜，从里面拿了几盒感冒药出来：“最近换季感冒生病的确实多，戴好口罩，勤洗手，勤通风，能不喝药就尽量不喝，这些够了吧？”
“够了，谢谢医生。”周霁付了钱，拿起药。
亭溪拽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沈飞飞回到寝室。
刚一转角，就碰到林静迎面走来。
沈飞飞顿时吓得抖成筛子。
“没事，老林手上没东西。”亭溪拍拍他的手，小声说。
沈飞飞一看，还真是，顿时腰杆挺直，笑容满面朝林静打招呼：“老师好！”
林静被他吓了一条，瞪了他一眼：“咋咋呼呼的。”
“嘿嘿。”
沈飞飞一脸傻笑，林静也拿他没办法，憋着笑指了下他。
目送着林静离开，沈飞飞一改刚刚担惊受怕的模样，嘚瑟起来：“还得是我，瞧瞧，咱这待遇。”
亭溪一脸想打他的表情。
等进了寝室，沈飞飞正准备再跟徐浩岩嘚瑟一遍，却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呆了。
原本快被衣服堆成山了的椅子，变得干净清爽，走之前还摆满一桌子的辣条鸡爪方便面，也全都不见了。
“我靠!徐浩岩你可以啊，田螺姑娘啊，我怎么不知道你收拾东西还有这么一套呢？”
但徐浩岩却一脸欲哭无泪：“什么呀，我私藏的牛肉干都被老林从床底下翻出来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还有你的那些东西，是林叙阳进来帮你收拾的，衣服给你叠好放柜子里了，零食分开放在亭溪和周霁的箱子里。呜哇~我的牛肉干！”
沈飞飞突然就不说话了。
亭溪看了眼周霁，才走过去，小声说：“明天元旦放假，一起出去吃个饭，叫上林叙阳。”
沈飞飞点点头，又摇摇头。
接着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亭溪。
很明显，是希望亭溪能帮他拿主意。
亭溪忍不住叹了口气：“帮你可以，但你得答应我，到时候不许生气，不许闹别扭。”
“嗯嗯。”沈飞飞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亭溪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其实早就憋得不行了，能忍这么久，估计也是到了极限了-
元旦前夕，学校难得早早给他们放了假，虽然每个人都背了满满一书包的卷子。
寝室的几人约好了一起去跨年，本来打算去吃烤肉自助，但赵雯湘给亭溪发消息，说赵桐的朋友新开了一家主题餐厅，今天刚好开业，让他们去凑凑人气，还能免费吃喝。
亭溪对去哪跨年倒是没什么讲究，问了一下几人的意见，没人反对，也就答应了。
一个小时后，他们在学校门口汇合。
徐浩岩是第一个到的，他搓着手，笑得有些腼腆：“我这是第一次跟你们出去吃饭，可不能迟到。”
“有沈飞飞在，你想多吃，想都别想。”亭溪一句话就让徐浩岩笑不出来了。
正说着话，亭溪的视线突然被挡住了。
“干嘛？”亭溪仰头看他。
周霁还没说话，徐浩岩就先开口了：“还能干什么，替你挡着风呗。”
他们两人在寝室里也没特意藏着掖着，除了沈飞飞实在粗线，谁看不出来他俩的关系。
不过说起沈飞飞，他怎么还没到？
亭溪戳了戳周霁的胸口：“你说，他俩谁会先到。”
“一起到。”周霁说。
“不可能吧，他俩都好一段时间没说话了……”
话音刚落，亭溪远远就看见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朝这走来。
至于为什么他能在一片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中认出来，也是因为沈飞飞的小黄帽实在太显眼了。
等两人再走近些，亭溪才发现沈飞飞走路的姿势好像有点奇怪。
“你怎么了？”
“没、没事。”沈飞飞连笑都有点勉强。
亭溪又把目光投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林叙阳。
“……”林叙阳轻咳了一声，“他出门的时候摔了一跤。”
“都怪你！”沈飞飞眼睛含泪地转头瞪了他一眼，“走那么快干嘛？你以为我想跟你一起走啊。”
亭溪忍不住“啧”了一声，嘴硬可不是个好习惯。
他走过去，扶住沈飞飞，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我们说好的，不许生气，不许闹别扭。”
启料沈飞飞立马变脸，用同样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放心，我装的。”
“！”亭溪脸上露出从未出现过的震惊。
沈飞飞朝他抛了个媚眼，又恢复刚刚委屈的表情。
亭溪都忍不住想为他的演技鼓掌了。
这时，两辆车一起停在了路边。
周霁说：“车到了，我们走吧。”
“那……怎么坐？”亭溪给沈飞飞使眼色。
沈飞飞立刻抱住他的胳膊：“我当然要跟你坐一辆车！”
结果下一秒，他抱住的人就被拉走了，还被顺手推了一把。
“唉哟！”沈飞飞惊叫出声，往后踉跄了几步。
不出意料地，跌进了某人的怀里。
“O~”亭溪瞪大眼睛，小声跟周霁蛐蛐，“你刚刚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周霁抿了下唇，“他自己倒过去的。”
“……我怎么感觉，我们俩才是多余的。”
周霁直接牵起他的手：“挺好，他们之间的事本来就该他们自己处理。”
徐浩岩早就坐上了副驾驶，按下车窗朝几人喊道：“快上车呀，我们快迟到了！”
周霁拉着亭溪坐上了后面那辆空车。
车里暖气很足，不一会儿亭溪就热得想脱衣服，手刚放到拉链上，就被周霁制止了：“别脱，容易感冒。”
司机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打趣道：“你俩是兄弟吧，很少看到有哥哥这么关心弟弟的，我家那两个，天天打架。”
“不是，我俩是……同学。”
赵雯湘说的那家主题餐厅离赵桐的酒吧不远，今天虽然刚开业，但人还挺多的，门口放了好几排花篮。
“亭溪！周霁！这边。”赵雯湘从屋里出来迎接。
刚好沈飞飞他们的车也到了，几人一起走了进去。
赵雯湘把头发染回了黑色，看着倒是更文静了。
“好久不见了。”亭溪和她寒暄道。
“是啊，差不多快小半年了，你都不知道，我因为这个集训，差点累死在画室。”赵雯湘小声吐槽。
“谁不是呢，今天放假，我足足背回去一斤试卷！”徐浩岩是个自来熟，直接就聊上了，但他忘了……他和赵雯湘有过节。
“你怎么来了？”赵雯湘瞪了他一眼。
徐浩岩一愣，立马举手做出投降状：“大人明鉴，我现在已经弃暗投明了！是个良民！说起来，上次那事儿我还没跟你道歉呢，对不起！”
徐浩岩对着赵雯湘猛地一鞠躬，要不是他那肚子还没减下来，非得做个站立版的坐位体前屈不可。
赵雯湘原本也不是个记仇的人，更何况，那次当场也就报复了回来，现在见他如此诚恳地道歉，也就大方原谅：“行了，既然是亭溪带你来的，那就肯定错不了，过去的事就不说了，以后你好好做人就行，进去吧。”
“谢谢湘姐！”
赵雯湘被他这一嗓子喊得，直接一个趔趄。
“我去！这孩子，一直这么莽撞吗？”赵雯湘忍不住跟旁边的亭溪吐槽。
亭溪也只是笑了笑。
这个餐厅依旧分一楼和二楼，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包厢，赵雯湘直接带着他们上了楼。
“我特意给你们留了个好位置。”赵雯湘站在门口，等人都到了，伸手推开门，“登登！”
夹杂着湿咸气息的海风迎面吹来，还带进来几片雪花。
没想到，这个房间的位置竟是朝着大海的。
“哇~好浪漫~”
赵雯湘满意地点点头：“飞飞，还是你捧场，你们先坐，桌上有菜单，也可以到扫码点单，对了，你们用亭溪的手机点吧，我把优惠券发给他。”
亭溪已然走到桌边拿起了菜单，看了眼价格，忍不住咋舌：“这么贵？我们白吃白喝不好吧？”
“没事，这家店我哥也有入股，算他头上。”说完，赵雯湘就转身出去了。
几人在窗边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欣赏外面的美景。
但是没过一会儿，亭溪就站起来把窗户关上了。
好看是好看，但忒冷了点。
“待会儿吃完饭要不要去海边放烟花？”亭溪提议道。
“好。”周霁自然第一个同意。
徐浩岩也跟着举起手：“我去！”
至于沈飞飞和林叙阳……
从刚刚进来，这俩人就一直没说过话，本来还以为沈飞飞已经有了主意，怎么现在看起来还是老样子。
这时，亭溪的后背突然被戳了下。
他扭过头看，是徐浩岩，鬼鬼祟祟的。
“他俩在车上好像又吵架了。”
“吵什么？”
“飞哥，好像要出国了。”
第55章
刚听到这句话的亭溪也是愣了下，但很快他便想通了，沈飞飞的父母都在国外工作，他出国也是迟早的事。
但，林叙阳会因为这个生气？
不像是他的性格。
正想着，赵雯湘去又复返，小喘着气说：“楼下突然来了一大批人，店里人手不够，你们能不能先帮忙搭把手。”
这个要求自然没人拒绝。
巧的是，刚来的这群人里，也有他们的熟人。
“时星？你怎么在这？”
热闹的人群里，低头走在最后面的那个，正是许久不见的时星。
但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他戴上了老气的黑框眼镜，身上穿着没型的黑色西装，已然没了往日的风采。
也就看见亭溪时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时星走过来，脸上带着腼腆的笑：“亭溪，好久不见，我最近不是出去实习嘛，刚好元旦放假，部门聚餐，听说这新开了一家主题餐厅，就过来试试，你在这是？”
“也是刚好来这吃饭。”亭溪忽略了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回答道。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走了过来，此人身上就比时星多了一点精英味。
“时星，这是你朋友吗？”男人站在时星身边，微笑着看着他。
“对，我朋友，亭溪。”时星又介绍起身边的男人来，“亭溪，这是傅子宁，我领导。”
“不是领导，同事，都是同事。”傅子宁笑了笑纠正他。
直到这时，亭溪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察觉的那一丝异样是从何而来。
时星这分明跟刚刚的沈飞飞一模一样。
都是大艺术家。
“傅哥，你先过去吧，我和朋友聊两句就来。”
“……行。”傅子宁答应地很不情愿。
离开时，视线还都舍不得从时星身上移开。
“沈飞飞就是被你带坏的吧。”亭溪说。
“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可是把我的绝技倾囊相授。”傅子宁一走，时星哪还有刚刚窝囊打工人的模样，“怎么样？我的新……猎物。”
“看起来，还不错？”
“谁不错？”亭溪刚说完，旁边冷不丁响起周霁的声音，把他给吓一跳。
“说时星新对象呢，喏，就那边最高，最帅的那个。”亭溪把人指给他看。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周霁给握着，强迫亭溪看着自己。
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但光从眼神也能看得出来——他有我高？有我帅？
亭溪眼睛弯成月牙形，屈指抠了抠他的手心：“比起你嘛，自然是差了点。”
时星在旁边也是笑得不行。
两人戳破窗户纸在一起后，亭溪就把这事告诉了时星，只是他也没想到，这平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的周霁，竟然被调成这个样子，不愧是他的首徒。
也不知道亭溪和周霁说了什么，周霁才放开他的手离开。
时星笑着揶揄道：“可以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徒儿也教教为师呗。”
亭溪一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行了，我先回去了，他现在是不是一直看着我？”
亭溪越过他，朝他身后看去。
“还真是，不过，我看到有个人正在找他要微信哦。”
“什么？！”时星猛地转头。
恰好此时傅子宁也抬头往这边看，见时星看了过来，立马和面前的人说抱歉：“不好意思，不加微信。”
来人也只好失望离开。
亭溪在时星回去后，才回到了后厨继续帮忙。
没想到，这一忙就忙到了快十二点，几个人甚至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过节了。
赵雯湘一边在电话里骂着赵桐，一边充满歉意地看着几人：“实在不好意思，我本来真的是打算叫你们来吃饭的，没想到今天生意这么好，服务员也没来得及招。”
“我觉得，今晚生意会这么好，也有你这几位朋友的功劳。”说话的人是赵桐的朋友，也是这家餐厅的老板，她正拿着相机对几人猛猛拍，“无修原图直出，刚刚随便一发就几千赞，这可比我拼命引流效果好多了。”
“鸢姐，你这可就有点不厚道了啊。”赵雯湘说。
“放心，不会白占你们便宜，我给你们几个办个永久会员，以后来我店里吃饭，全部免费！”鸢姐十分大方，不单是这家店，还有有她股份的所有店，“对了，店里现在已经暂停接客了，你们都休息会儿吧，等会还有跨年倒计时，你们年轻人不都喜欢凑热闹嘛，听说还有海上烟花表演。”
“行，那鸢姐我就先带他们上去了。”
“嗯，去吧。”
沈飞飞因为来之前就摔了一跤，端了两盘菜就被赶回来了，一个人在房间里，无聊地都快睡着了。
“你们可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我今晚要一个人跨年了。”沈飞飞从阳台回来，鼻尖冻得通红。
林叙阳下意识眉一皱。
要是以往，他已经走过去了，这次却忍住了，什么话也没说。
徐浩岩把从厨房带上来的吃得递给他：“你先吃点垫垫肚子，待会儿还有正菜。”
“你刚刚在下面没偷吃吧？”沈飞飞质问他。
“飞哥你瞧不起谁呢？放心，绝对没偷吃一点，就我今天的运动量，晚上回去肯定得掉二斤。”
沈飞飞懒得听他吹牛。
没一会儿，赵雯湘就端了几份刚刚评价不错的特色菜上来，几人随便吃了点，一看时间，竟然已经十一点五十了。
“快快快！”徐浩岩连嘴都没来得及擦，“时间快来不及了，赶紧走！”
“我靠！等等我！老子的腰！”沈飞飞最期待的就是整点倒计时了，要是没赶上，他能嘀咕一辈子。
但偏偏他又走不快，转眼间前面就没人影了。
“一群没义气的家伙！”
刚说完，一道身影就出现在他面前。
“林叙阳？你怎么还没走？”
林叙阳看着他捂着腰的手，皱眉道：“刚刚不是摔的腿吗？”
这句话不知怎的就惹怒了沈飞飞。
他红着眼睛瞪过去，像是要把这段时间所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怎么？你又想说我撒谎骗人是吗？反正我在你眼里一直都是贪玩不着调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别碰我！”沈飞飞甩开他的手，豆大的泪珠直接滚了下来，“林叙阳，你太过分了，我好不容易想跟你做好朋友……”
“沈飞飞，我说过，”林叙阳上前一步，双手按着他的肩膀，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不想，只做朋友。”
沈飞飞顿时连哭都止住了。
他睁着圆眼，满脸惊讶。
“那你……”？
“不是，周霁你捂我眼干什么？”亭溪正看得津津有味，结果眼前突然一黑。
“少儿不宜。”
“……我比沈飞飞还大两个月。”
不过，亭溪大概也猜到即将发生的事。
他拍拍周霁的手背：“我不看他们，烟花总要看的吧？”
“嗯，我带你去。”
也不知道周霁是不是玩上瘾了，手一直放在亭溪的眼睛上，没办法，亭溪只能在他的搀扶指引下往前走。
没过一会儿，周霁打开一扇门，湿冷的风直接迎面吹了过来，鼻尖上落下一片小雪花，很快就融化了。
耳边突然出现倒计时的声音。
“10、9、8……”
“亭溪。”
“7、6、5……”
“嗯？”
“4、3、2……”
“我爱你。”
倒计时结束的那一秒，亭溪的脑子近乎空白。
烟花在他们的身后炸开。
他看着周霁被烟花点亮的侧脸，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花，眼中倒映着的，只有自己的身影。
在所有欢呼声到达顶峰的刹那，亭溪仰头轻轻吻了上去。
心跳声比烟花炸开的声音还响。
这是旧岁的结束，也是，新年的第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