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亦年再次停下,文向好不得不下意识收紧环在祝亦年脖颈上的手。
发现并未有什么颠簸,文向好才回味祝亦年所说的话,微皱着眉不可置信:“eris有话要对我讲?”
“你要不要跟她说话?”
祝亦年的遣词造句一向不高明,此时听起来像是个斗气别扭的小朋友,虽然语气没有什么感情,听着一点也不可爱。
文向好并不喜欢eris,但却没有第一时间说拒绝,反倒在思考祝亦年为什么这么问。
摆在过去,如果祝亦年不想,会很直白地说,我不想你和别人说话,而不是一个问句。
可很明显祝亦年不是过去那个向她索取唯一包容,唯一友谊的人。如今的祝亦年会伪装,会权衡。
文向好猜测如今聪明玲珑的祝亦年,会看出eris对她态度的不同,如今却选择她作为劝说妥协的一方。
“你背我过去的话,我就跟她讲。”
文向好想了想,脸颊换了一边又重新贴在祝亦年稍隆起的颈骨,利用膝盖的伤,想了个自觉高明的回答,如同孩童耍赖般,将问题抛给祝亦年。
“不然我还是下来。”文向好又加了一句,身子稍动了动,当作一招以退为进。
“……好吧。”祝亦年很快答应,臂弯旋即拢紧文向好的腿,又垂眸看了眼其膝盖的伤,发现并未再出血才挪开目光。
文向好愣了下,不曾想祝亦年倒是答应得很爽快,让预想好能搅黄的一场对话不得不开展。
“嗯。”文向好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其实也对,与七天后便再也没什么交集的人,就没什么浪费口舌的必要,彼此应该再相处得体面些,对文向好是,对祝亦年亦是。
文向好想明白,回过神才发现祝亦年正走得比适才慢上许多,慢到靠在背上,便能听清海浪余韵下祝亦年的呼吸声。
“……还是我下来自己走吧。”文向好猜祝亦年背累了。
可祝亦年却说句不用,继续向前走回到25号营地。
文向好望一眼海滩边,玩飞盘的那群人游戏仍在继续,未因刚才的插曲而受影响,因此暗松了口气。
收回视线,才发现eris和曾慧敏站在隔壁营地似在等候着她们。eris与文向好对视一眼,目光流转间又笑得更灿烂,更耐人寻味。
曾慧敏拿着医疗箱迎上来,看一眼祝亦年,才同文向好说:“向好姐姐,你和elaine姐姐……没怎么样吧?”
能怎么样?
文向好愣了下才恍然,看来祝亦年刚刚确实是想找她算账,只不过又极力克制住,不想同她计较。
文向好不习惯这般姿势同人对话,收手拍了拍祝亦年的肩,可祝亦年看eris似看得极认真,对文向好的暗示置若罔闻。
“伤口既然清洗了,要尽快上药才行。”
还是eris出声提醒。
祝亦年这才很缓地收回手,半蹲着让文向好落地。
“已经最后一局游戏,刚才你突然走开,大家还很遗憾,觉得有些扫兴。不如你同慧敏现在一起加入呢?”
eris也半蹲着望向祝亦年说话,像是在笑着哄,又仿佛只是一个支走的说辞。
祝亦年很轻微地退了一步,后背与文向好贴得极近,似是在卸下力往后靠,又仿佛是错觉,只是因为姿态太紧绷。
文向好不得不再次怀疑这是祝亦年所表现出的对eris的警惕,即使这个中午得出的论断才刚刚被推翻。
果然,祝亦年默了会又对eris点点头,转身时似是没注意,手臂贴着文向好,然后走过去同曾慧敏一起去海滩。
文向好好想拉住祝亦年,就像曾经每次那样,但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
只剩文向好与eris两人时,eris一下子开门见山,笑着说话时毫不客气:“你知不知道elaine刚刚对我们发了好大脾气?”
文向好挑了挑眉,未做任何回应。
为什么要提这个?又一场兴师问罪?
好大脾气。多大脾气?跟十年前祝亦年咬住文强手臂那般大吗?
eris自顾自说下去:“elaine一向很好说话,做事体贴且面面俱到,长得靓又整天笑吟吟,没人会不喜欢她。”
“我也很喜欢她。”
eris话语一顿,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
文向好愣住,好一会意识到eris口中的喜欢与朋友之间的喜欢或许不同。
“能让她发这么大脾气维护,你一定是她很好的朋友吧?”eris笑了笑,眉眼很快又露出一种正色,“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呢?”
“什么忙?”默了许久,文向好终于搭腔,没否认eris的说法,一心只想知道下文。
“我和elaine一起去过八个城市滑雪,看过阿尔卑斯山的日出,吃过大学附近的唐人街全部中餐馆。”
eris忽然细数和祝亦年曾经的经历。
文向好对祝亦年的过往不敢兴趣,但eris这样迟迟不进入主题的姿态让文向好有些不耐,正想打断时,就听到eris低声问。
“我想对elaine表白,你能不能帮我探探她的意思?”
eris将意图说出后,文向好反应了许久,贸然被塞进这样一个从未担任过这种角色,只能眼徒劳睁大着,唇微张却一句话说不出。
似是觉得文向好的神情很好笑,eris失笑一声:“没见过女生对女生表白吧?放心,我家很开明,elaine的母亲是先锋作家,肯定也会支持我们。”
eris此话一出,好像八字都已划了一撇半。
文向好完全推脱不了,仿佛一切早已被eris自信地归为告白的一环,即使在营地的遇见只是偶然。
eris这一番似是告知,告知完毕便没有再和文向好说什么,突然被一个工作电话叫到一旁,留文向好站在原地。
文向好遥看着海滩边,看着玩闹的人群,不知怎的竟同祝亦年的目光遥遥相撞。
还未来得及看清祝亦年眼里的情绪,文向好已一个转身钻入帐篷。
不久祝亦年结束了游戏钻入帐篷,手里还拿着两份便利店关东煮和车仔面。
文向好本在躺着听海浪,听到动静循声看去,见是祝亦年回来,一下子坐起身。
“从便利店买了些吃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祝亦年的语气很礼貌,只是听着兴致似是不高。
“她们呢?”文向好问的是同祝亦年一起玩飞盘的朋友们。
话音刚落,祝亦年摆熟食的手一停,看向文向好好一会,才低声回应:“就我们两个吃呢。”
今天这顿饭吃得甚至比昨天还要沉默。
文向好低头吹着筷子上牛肉丸的热气,在放入嘴中时快速抬眸看了祝亦年一眼。
祝亦年吃得很安静,眉眼低低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许只是因无聊而放空。
文向好又想起eris对祝亦年的形容。
长得靓又整天笑吟吟。
分明两人都在沙滩晒了半日,但祝亦年非但没有汗涔涔的疲态,白皙的皮肤反而透着光泽,眉眼低敛成好看的弧度,犹如云翳遮盖的弯月。
文向好一时觉得心跳加速,很快地收回目光,望着碗中萝卜的纹络。
探?
文向好完全不知道怎么探。
祝亦年未曾过问,明明自己完全可以把eris的话当作耳旁风,可不知怎的,文向好脑海里忽的又回荡着eris所说的另外一段话。
八个城市滑雪。阿尔卑斯山日落。无数次唐人街共餐。
既已这样,何必她这个外人来试探?
文向好皱了皱眉,忽然觉得咽下去的车仔面有些发酸,酸得难以下咽。
“要水吗?”祝亦年察觉到文向好的神色变化,打开热水壶递了杯水去。
文向好未在第一时间去接,只稍稍低头去看祝亦年那握住水杯的修长纤细的手指,在桌边汽灯的光芒下,光滑的肌肤泛着珍珠般柔和的莹光。
文向好好一会才敛起神色接过水杯,在温水触到嘴唇时动作忽然一顿,然后才一下饮尽。
那就探一下吧。
那些如谜团般的反应浮现在文向好脑海,文向好忽的很想知道,她和eris对于祝亦年来说有什么不同。
用餐完毕,祝亦年将塑料碗筷收拾好,到帐篷外丢掉。
文向好待在帐篷里,看着摆在一边的水壶,收回目光后又盯着帐篷门,压住狂跳的心,在门未有动静时快速拧开瓶盖,把水倒在一边的祝亦年的睡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