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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我的弟弟月彦(十九)


    整个无限城之中,鬼舞辻无惨认为仅仅只有十二鬼月的上弦有资格和宇智波启交谈。


    即便是有资格交谈,但这也并不意味他们的地位已经全然和宇智波启平等。


    照无惨的话来说,那些鬼出现在宇智波启面前的时候,要像面对他那样谦卑谨慎。衣冠必须齐整,行为要毕恭毕敬,姿态要从容不迫,并且语调也要不急不缓。


    鬼王的要求实在是有些严苛,即便上弦一是如此讲究礼数,但也只能称得上勉强够格。


    许多鬼看了觉得他们此生都不能满足这个标准,比起努力修正仪态,垫脚尖来达到这个及格线,还不如实行更方便更快捷的方法——那就是直接选择不要出现在宇智波启的面前。


    对于眼前变得空荡荡这件事,宇智波启倒没有产生出什么不满。因为鬼多数都是脑袋有些问题的家伙,观点奇特且不提,说起话来也没头没尾,实在不能称得上好的聊天对象。


    而继国严胜有着良好的教养,多数的时候安静又沉稳,生前又和他有着不浅的旧交情,所以宇智波启还算愿意和黑死牟相处。


    而童磨的存在则是完全属于意外,他是极少数没有因为鬼王制定的超高标准而心生退却之意的鬼,同时也是一个极其自来熟的家伙。


    早在他还是一个人类的时候,便超乎常理地对宇智波启产生了别样的兴趣。即便那时候眼前人表示过对他兴趣缺缺,童磨仍旧喜欢时不时向他抛向几个话题。


    变成鬼以后,也许是单纯地觉得十分有趣,或者是因为启身为鬼王的兄长而感到好奇,他时常装作不经意地样子和宇智波启碰面。


    就像是小说中的主人公,明明暗地里苦做功课,却非要伪装成命运中的巧合。


    哪怕当事人侧过脸装作不认识的模样,即便是黑死牟时不时为他僭越而皱眉,童磨也仿若对他人的嫌弃无知无觉,反而热情洋溢地向他招手,用宇智波启曾经糊弄他的假名字呼唤着说:“是我呀,弥生大人!”


    宇智波启当然还记得他曾经与童磨的初见,也看得出青年和颜悦色神情中的虚假。


    童磨感情缺失的情况,倒令他想起曾经同样无法领会人类感情的弟弟长尾景虎。


    她无法理解他人,同样也无法被他人所理解,她无法理解别人的情感,同样也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虎千代是超越凡人的人,但即便是这样,但虎千代依旧维持着她所不理解的正义。


    没有感情并不是刻意用来作恶的借口,所以宇智波启对童磨这样的存在更是谈不上什么喜爱之情。


    也许上弦之二对于此事早就心照不宣,但就是喜欢出现在启的面前。


    他时常往启的面前跑,并且十有八九会遇见同样来寻找兄长的鬼之始祖。哪怕知道自己在遇见上司以后会遭受到什么待遇,可是在直面鬼王的死亡凝视的时候,这个家伙也仿若全然不在乎。


    如果说鬼舞辻无惨喜欢在宇智波启的底线上反复横跳,那么童磨就是来回在鬼舞辻无惨的好恶上面来回蹦迪。多数时候,他还没说出什么让宇智波启感到厌烦的话,就会被无惨手起刀落地利落解决。


    其实多一个无惨和多一个童磨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就是足够令人生厌。


    久而久之,宇智波启也见惯了这样的形势,他无所事事地四处乱走,鬼舞辻无惨和童磨闲来无事就跟着他一起乱晃。


    这个人仿佛在四处游荡,并没有什么目的性,偶尔的时候会与一些人结交成为朋友。


    宇智波启有着从容不迫,沉稳妥帖的性格,即便是身边跟着不假辞色的鬼舞辻无惨,以及阴阳怪气的童磨,但他总是能够和别人很快混熟。即便是一些来历不明,对自己身份遮遮掩掩的家伙,也能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友。


    有的时候是一贫如洗的浮世绘画师,有的时候又是绰号‘壬生狼’的新选组剑士。


    这个人的交友对象确实不讲究高低贵贱,从僧人、武士、刽子手到四处招摇撞骗的阴阳师。这千百年来鬼舞辻无惨在旁边倒是旁观了许多。


    有的时候,他偶尔会怀疑兄长交友目的不纯,或许是在物色能够胜任杀死自己一职的操刀者,他毕竟此前有着传信给源赖光的前例,并且继国缘一也曾经和他有过长时间的相处。


    但是鬼舞辻无惨很快又打消了这样的想法,这些人毫无疑问都在日后和兄长毫无交集地死去,看起来似乎真的是出于友谊的单纯交流。


    鬼舞辻无惨回到旅店的时候,宇智波启正在庭院的缘侧那里和黑死牟一起下棋,棋桌旁边摆放着茶水点心。


    兄长喜欢甜的东西,而那时候平安京的贵族们向来将表达口腹之欲视作羞耻,所以鬼舞辻无惨在后来的转世之中才清楚这件事情。


    他曾经在帷幕之后病得太久,除却宇智波启主动来看他之外,两人之间基本上没有别的交集。


    而周围侍女们虽然好谈闲事,但是内容多半无聊又肤浅。她们总说这个人的风仪甚美,又说这个人才学优越,每说一遍总是能够激起月彦心中无限的厌恶——


    他人口口声声不断重复着的名字,是他系血脉亲情的兄长,而他却像是那个最不熟悉的人。


    后来鬼舞辻无惨和兄长相处的时间变多,对于宇智波启的喜好也了解了许多。


    他知道这个人喜欢甜食,但并非一定要吃甜食不可,只因为那些甘美的滋味能够带来很纯粹的快乐。他知道这个人喜欢刀剑,但是却将武士的荣耀看得轻飘飘的,也不认为自己是其中的一员,仿佛就只是单纯地喜欢刀剑。


    通过长时间的相处,他认识到了许多方面的兄长,每每以为对此掌握的已经足够全面,但这个人向别人所流露出的那一点陌生姿态,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鬼舞辻无惨的自信击碎。


    兄长是下棋的高手,思维敏捷又落子迅速,这在平安时期是人尽皆知的往事。但直到见他和黑死牟下了这么多场棋,才能够体会到这个人在落子的时候是何等的落拓不羁。


    宇智波启的每一场棋局无论如何,绝对要点上一手三三,即便这种下法容易令对手形成厚势,也依旧我行我素。按照他的解释,这个位置不是由自己来点,总是会感觉有些吃亏。


    这种莫名其妙的固执实在是有些孩子气,但是由宇智波启说起来,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义正词严。


    和黑死牟说话的时候,宇智波启轻轻一笑,带着一点难以言说的柔和,但是就是这稀疏平常的态度,却从来没有向他真正的胞弟展现过。


    无论是在平安时期,还是在抛弃人类身份过后,鬼舞辻无惨所见到无非是冷漠的兄长,严酷的兄长,看似温柔亲切却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兄长,还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兄长。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呢?


    他注视着兄长,却对兄长的一切都并不了解,他的兄长对他毫不在意,但是他却将自己的本性在这个人面前彻底显露出来,没有半点遗漏。


    于是鬼舞辻无惨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兄长,室内的灯光辉映,兄长的神色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和寻常无异。尽管多数时候这个人行事风格直率随意,几乎不留半点委婉,但是兄长的一举一动仍旧保留着恪守礼仪的优雅。


    这个时候棋局已经结束,在将棋子收拢回棋盒的过程之中,宇智波启和黑死牟聊起之前在阴雨天出行时遇见的那个僧人。


    那个僧人身量很高,却有些削瘦,从身上的服装看起来经济并不富裕。他身着蓑衣在集市上贩卖着寺庙本身出产的土产,雨下下来,四周的人都离散开来去其他地方避雨。


    近几个月来阴雨连绵,本地的蔬果长势都并不太好,连根本对农事一无所知的继国严胜也知道那些土产的味道绝对不会美妙,但是宇智波启仍旧买下了那个僧人所有的货物。


    “一个成年男人,哪怕有些眼盲,即便是寺庙中再不富裕,也绝对能够养活自己。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他下雨了还守在原地呢?”


    两个人的话题在僧人身上没有停留多久,绕了一圈,又开始跑偏到黑死牟为什么这么多年还能记得人类食物的味道身上去。


    鬼舞辻无惨全然没有听进两人的聊天,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兄长裸露出来的手腕之上——他自认为这是非常自然的事,因为他无时不刻不被兄长所吸引,但是只有在那一瞬间,无惨突然对品尝兄长的血肉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


    他曾经有这样的机会,但是现在兄长已然不再是人类的血肉之躯;或许他从来都谈不上有过这样的机会,因为他根本无法战胜自己的兄长。


    鬼舞辻无惨花费了许久才压下来这样的冲动,他无数次告诉自己,这样的想法非常符合常理,因为他不仅渴望兄长的血,也渴望让自己的血在兄长的身体之中流淌。


    他想要和宇智波启再一次成为血脉相连的兄弟。


    哪怕这个人的目光不会因此看向自己,但是也绝不会再次落到别人的身上。


    第42章 我的弟弟月彦(二十)


    宇智波启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人,黑死牟最近对于这件事若有所悟。


    近年来剑术老师的行程看起来是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在旅途之中看起来足够的随心所欲。


    但是黑死牟和总有一些其他的事要去处理的鬼舞辻无惨,以及还有着万世极乐教祖身份的童磨不同,他既不被当事人排斥,也有足够的时间和宇智波启相处。


    比起旅程之中所游览的风景,他的老师的注意力似乎更加注重在那些遇见的人类身上。


    黑死牟的疑惑没有维持多久,宇智波启便主动地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启的身上总是充满着许多谜团,但是他从来没有向继国严胜刻意隐瞒过什么事。


    当然,就像是他和无惨之间的兄弟关系,以及不断轮回转世的秘密则是另外一说,毕竟当事人都没有察觉出端倪,那么宇智波启总不可能主动交代出来。


    剑术老师向他坦白这件事的时候,他们正好在高尾山药王院的宿坊投宿。适逢十五夜,佛寺之中还举办了专门的赏月之会,除却精进料理之外,寺庙之中还提供了茶水和洁白的月见团子。


    鬼并不能从人类的食物中品出什么味道,这些江米团子自然就归了宇智波启所有,他这态度实在是轻车熟路。即便是克己复礼如继国严胜,有时候也会升起老师愿意带着他出门,是为了名正言顺吃双人份点心的错觉。


    “我正在物色一位中意的弟子。”


    “曾经我认识一个非常值得敬佩的前辈,他在对现实感到失望以后,便踏上了修行的旅途,有预言说他会引领一位能够改变世界的命运之子。尽管不知道最后是否达成所愿,但是我想他肯定打破了一层不变的局面……”


    青年单手支颐,原本看着窗外洁白无瑕的那轮圆月,但此刻又侧过头来,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说:“在不能去亲手转动风车的时候,便只能去追寻转动风车的那阵风,我的目的虽然不像改变世界那样宏伟,但是也正在物色一位能够改变现状的弟子。”


    宇智波启所中意的弟子,首先要有十分优渥的资质。


    黑死牟觉得那时候他们在集市上遇见的僧人正具备这样的品质,虽然他认为任何人的天资都无法与神之子缘一媲美,但是那个僧人确实是近百年以来,上弦一所见到资质最好的人类。


    他仰起头想了想,想要回忆一下僧侣的品貌,但是显然匆匆一面,那人并没有在他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黑死牟斟酌着话语,慢吞吞地评价说道:“尽管眼盲是一项无法避免的缺陷,但是也正好可以借此磨炼心境……他的天赋胜过鬼杀队那些被我杀死的柱许多……”


    但是宇智波启不置可否,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然后,我想那个人同时还要具备一定程度被青睐的天命吧。”


    黑死牟想起老师在秋雨朦朦之中,看见僧人的时候曾经微不可察地轻轻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只是因为僧侣的境地感到动然,但是启并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性格。现在回想起来,黑死牟感到了恍然大悟。


    第二天他们离开药王院,顺着高尾山来到了景信山。这些地方的村落依山傍水而建,因为深林中生长着很好的杉树和松木,所以这里的人许多都以伐木而生。


    即便不会因为这点路程感到疲惫,但日光渐盛的时候,宇智波启照例选择在其中的一户人家暂作休息。


    他和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攀谈起来,得知他们家也是以伐木为生,她和丈夫一共有两个儿子,都已经长大成家,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女儿,尽管生活不怎么宽裕,但是夫妇俩对她疼爱有加。


    等到她刚煮好滚烫的茶招待客人的时候,一个妙龄少女正好掀开幕帘从外面回来。


    少女身上的和服是靛青色带着细碎的花纹,用很粗的揽袖带束紧了双袖,用山桅色的头绳扎紧了发髻,饱满的额头上浸着滴滴汗珠,显然是刚从外面一路小跑回来。


    于是阿育便嗔怪她说:“怎么成天见不到人影,每天都在外面疯跑,来了客人都不知道帮我招待。”


    这话里虽然带着责怪,但是少女显然从母亲的话里并没有听出几分生气的意味,她朝着阿育笑,脸蛋红扑扑的,有一种小鹿一般的机敏健康:“帮父亲送过饭以后,我刚刚去有一郎那边了。想看一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忙的,他们两兄弟才十岁,父亲母亲就过世了,也不知道……”


    于是阿育把少女叫住,又给女儿分派了新的活计,让治美把家里的那筐萝卜给时透家的两个孩子带过去。


    少女原本笑吟吟的脸顿时有点愁眉苦脸,她看着院子里那一背篓蔬菜,有些懊恼地念叨说:“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妈妈?现在日头这么大,又要再跑一趟。”


    阿育挥了挥手便要赶她:“本来就是要让你带过去的,谁让你偷跑?”


    “不如我帮忙送过去吧?劳烦带一下路就好。”


    “怎么可以呢?您毕竟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做这种事?”


    “没有的事!举手之劳。”


    宇智波启让黑死牟在阿育家等待,不一会儿,他便和少女治美一块带着原封不动的那框蔬菜又走了回来,甚至两人的身旁还一左一右捎上了两个黑色长发的小孩。


    还没等阿育将心头的疑惑说出口,叽叽喳喳的治美便像是报喜鸟一样投向了母亲的怀抱。


    “妈妈,妈妈,原来宇智波先生是开设道馆的剑士,他要收有一郎和无一郎做弟子耶!”


    治美没有将这话说出口还好,等到听闻完这句话以后,阿育心头的疑惑就变得更重了。她当然知道时透家的两个孩子很有剑道方面的天赋,因为一个贵族家的夫人时不时地会前往时透家拜访。


    那是一位相貌如同白桦树精灵一样的美人,她说,时透家其实是有着武士血统的后代,想要请求有一郎和无一郎前往他们那里学习剑术。


    阿育觉得这样的安排其实非常不错,因为时透家的大人已经过世了,两兄弟的年龄尚小,怎么看都无法独立过活。而且去贵族的手底下做事,总归是要比在山林中日复一日地劳作要有前途。她其实有三个儿子,次子在二十岁的时候因为太过劳累摔破了透露,所以她是真心希望时透兄弟能摆脱这样清贫的生活。


    但是两兄弟的哥哥时透有一郎却不像是其他人那么想,他对那位贵族家的夫人态度很不好,还朝上门拜访他们的夫人脚下泼凉水。阿育看那位夫人的态度十分诚恳,实在不该遭受这样的对待,但有一郎就是这样的性格,哪怕乡邻们劝说他,这孩子的脸也会冷下来。


    那位夫人再三拜访都无法劝说成功,这位客人却只是和治美一起送萝卜的过程中上了一次门,就完全说动了两兄弟愿意和他一起离开。这样巨大的差距,实在是让阿育不得不惊讶。


    实际上,惊讶的并不只有阿育一个人,黑死牟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两个孩子是他曾经遗留在继国家的血脉。老师的行动往往出乎意料,随便出门逛一圈竟然就能有这样的收获。


    作为祝贺两兄弟定下前途,阿育的丈夫阿健回来以后,热情地挽留了几个人留下来一起吃一顿晚饭作为庆祝。他拒绝了客人向他赠与的财物,说这仅仅是作为乡邻对于时透家往年以来照顾的心意,还热情地挽留他们在家里住宿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宇智波启和黑死牟便带着两兄弟,向阿健夫妇和他们的小女儿治美告辞。


    临走的时候,这一家人还不忘向时透家的两个孩子叮嘱了些好好学习,不要让老师生气之类的话。


    弟弟非常乖巧地点了点头,但是兄长却看起来有些叛逆。


    时透有一郎牵着弟弟的手,冷冰冰地说:“只是无一郎想要和这个人离开,作为哥哥的我不忍心看笨蛋弟弟受骗,所以才想要和他们一起走罢了……如果做老师的那个人撒谎,到时候我们还是会回来麻烦阿育婶婶的。”


    他紧绷绷的小脸看起来有些严肃,颇有几分威慑力。但是旁边的时透无一郎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还用左手揉了揉眼睛:“哥哥明明也是想要去的。”


    被弟弟揭了老底的哥哥顿时变得横眉冷眼,他皱起眉头,狠狠地拍了一下双胞胎弟弟的脑袋:“你这个家伙,你当我是为了自己吗?无一郎的‘无’就是‘毫无眼色’的‘无’!”


    宇智波启提出邀请的时候,有一郎同样也将他视为了产屋敷那边的说客,粗鲁地想要将他和治美一起赶走。能让在心底发誓不让弟弟受到伤害的有一郎改变主意,只是因为宇智波启做出了鬼杀队绝对做不到的承诺。


    他告诉有一郎说,他既不是鬼杀队的培育师,也和产屋敷沾不上任何关系。宇智波启可以给他们提供优渥的物质条件,也可以教导他们学剑,既然知道了鬼的存在,他也同样可以保证他们不受到鬼的侵害。


    “而且我绝对不会逼着你们和恶鬼战斗,这承诺一直有效,不会强迫你们两兄弟做出选择。”


    倘若这个人说的是真的,时透有一郎心里清楚做宇智波启的学生,是他们能够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无一郎觉得宇智波启不会是坏人,但是无一郎实在是太天真了,作为哥哥的有一郎要好好看着弟弟,所以他才会选择和无一郎一起走。


    ——有一郎选择将剁萝卜的刀放进自己小小的行囊里,他从开始就对这两个人的来历抱有极大的怀疑心。


    但实际上,这个男人也并没有欺骗他们,他更是没有辜负无一郎对他的信任。


    他们住在一个幽寂的宅子里,宅子里就只有他们四个人居住,老师负责教他们剑术,然后他们每天早起练完剑术以后,还要去附近的私塾上学。


    宇智波启说那种地方的教学水平并不好,但是两兄弟的文化课差太多,所以还是暂时可以凑合凑合。


    除却老师以外,另外一个高挑的男人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的时候只有在晚上才会看到他出现在庭院。


    这个人的态度对他们称不上冷淡,也谈不上热情,总而言之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时透有一郎有时候就是没有理由地觉得对这人喜欢不起来。


    有一天两兄弟放学回来,把从同学手里借来的一本画册摊开,两兄弟趴在榻榻米上凑在一起看。


    宇智波启端着橘子从他们两兄弟旁边路过,无一郎从充满妖魔鬼怪的画册里抬起脑袋,好奇地向他发问:“老师,你是妖怪吗?”


    有一郎也紧跟着弟弟看向宇智波启,他其实早就怀疑宇智波启是一个妖怪,毕竟哪有人成天只吃点心不吃饭,还依旧活蹦乱跳很有精力,光是从饮食习惯上就透着一种不像正常人的古怪。


    但是既然老师不是人类,那么他为什么要收养自己和无一郎呢?就是单纯地为了教导他们学习剑术?这样子倒像极了传说中教导牛若丸的鬼一法眼……


    但是宇智波启也没有正面回答他们,他反问着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是,”有一郎信誓旦旦地回答说,“至少你肯定不是传说的天狗,毕竟除了教导剑术之外,天狗还会教人军略和兵法,哪有你这样连文化课都要外包的天狗?”


    第43章 我的弟弟月彦(二十一)


    黑死牟对于时透两兄弟的感官非常复杂,照理来说,当初他舍弃一切选择跟随缘一成为猎鬼人的时候,便已经决心将自己俗世的身份割裂。


    数百年以来,他和鬼舞辻无惨有时间将知道日之呼吸的剑士都给彻底屠杀了个遍,但是直到见到有一郎和无一郎的时候,黑死牟才意识到继国一族的衰落和覆灭。


    他曾经对月之呼吸的无法延续耿耿于怀,但是在拥有永恒生命与精进的可能过后,黑死牟对于寻找后继者一事便毫不在意。


    四百年来他未曾主动关注过自己的家族一瞬,倘若是他先一步遇见这两个孩子的话,黑死牟大概会选择将具有天赋的他们转换成为鬼,让他们一同为那位大人效力。


    而现在时透有一郎和无一郎却成为了老师的弟子。


    老师在生前是黑死牟在剑道一途的启蒙者,虽然他被父亲分派到继国严胜的身边指导他剑术,但是严格的来说,两个人之间并没有更深层次的师徒关系。


    他曾经叫宇智波启为‘景启先生’,现如今却直接称呼他的名字。变成鬼以后,继国严胜反而能比以往更加能够对眼前的这个人坦然以待——宇智波启就是自己的老师,哪怕他曾经一度认为自己在启的眼里不如缘一优秀。


    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在心底同时也对这个男人十分尊敬,但是宇智波启仍旧只是他的老师,就是这一点不足为奇的小事,却让继国岩胜往往能从其中感受到些许欣喜。


    然后有一天他的老师突然神色平淡地告诉自己,他想要一位学生。


    他陪着宇智波启走过了许多山川城镇,无论是怎样天资出众的人都遭到了老师的摇头否定。


    黑死牟本来以为这场寻找应该旷日持久,还要隔上许久的时间才会见到老师收下新的弟子,但没有想到就是在距离江户如此之近的多摩地区,老师便突然将他当初遗留在继国家的血脉带回来,收作了弟子……


    “那两个孩子,身上具备您所中意的品质吗?”


    看着在庭院中练习挥刀的两兄弟,作为弟弟的无一郎天资要好一点,而作为哥哥的有一郎则有些差强人意。但是在四百年来见惯了优秀剑士的黑死牟眼中,尚且还在合情合理的范围、


    他仍旧认为那名高大的僧人天赋与无一郎不相伯仲,于是黑死牟最终忍不住向老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宇智波启却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笑了笑,那笑容很浅,但是却带着一点点说不出的狡黠,青年支撑着脸颊,他放缓了声音,就像是多年以前和小小的继国严胜开一些善意的玩笑那样,“我只是认为……到时候的场面或许会很有有趣罢了。”


    早在他先前向黑死牟讲述寻找弟子的要求之时,黑死牟便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了老师最终怀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他没有去想,也不让自己去想,因为想得太过于明白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原本那位大人无时不刻关注着宇智波启的情状,可是继国严胜心中的天秤从一开始早就倾斜得淋漓尽致。


    鬼舞辻无惨知道他的兄长最近收了两个人类少年作了弟子,但是他却对于上弦之一和两个少年之间特殊的血缘关系毫不知情。


    黑死牟看着自己的老师,青年黑色的眼瞳清澈地映衬出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张他十分熟悉的脸,一张和他那分外憎恶又想要忘记的弟弟相似的脸。


    他或许从来没有将那位大人的告诫放在心上,哪怕那位大人才是和老师亲密无间的兄弟……上弦一没有缘由地在脑海之中产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黑死牟最终轻轻地向眼前人询问道:“您……所中意的弟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宇智波启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迅速地解答黑死牟疑惑,他偏了偏头,像是往常那样认认真真地凝视着自己的学生,最后仿佛因为因为剑士那同样认真的神态弄笑了般,露出明朗的笑容:“我想,那应该是很能让别人大吃一惊的家伙吧。”


    老师说完这句话后,便仰起头去看万里无云的天空,他们坐在走廊上的侧缘,月光席天慕地地铺洒到地面。风浮动过来,吹乱了继国严胜散落在鬓边的发梢,但是他也紧接着抬起头来,和老师注视着同样的这一片青穹,只感到明月和星空一样是如此的澄澈。


    ——


    黑死牟照旧以原来的态度和宇智波启,只不过他很少再来老师安排有一郎和无一郎居住的地点,似乎在有意回避这样的地方。


    宇智波启还是像以前那样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就连人迹罕至的名胜古迹都寻访了个遍。不过,倘若要论收获的话,他能够与具备上天所青睐的天命的那个孩子相遇,还得多亏他的兄弟鬼舞辻无惨。


    鬼舞辻无惨对于宇智波启时不时就前去荒郊野外的行为感到不理解,他会伪装成人类的模样和普通人相处,但是他出没的地点通常都是繁华的城镇,但是不包括地广人稀的山野。


    在这一点上,无惨的观念和他几乎想不起来的母亲澄姬出奇了的相似,他不认为那种地方有什么好歹的,充满了毫无礼数、乡音难懂、尚未开化的下等人。


    那种乡民在曾经公家的少爷眼里,和山里的猴子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还会知道穿上几件衣服遮羞,这样的存在连作为食物都完全不够格。


    所以宇智波启在跑出镇子上的温泉旅馆,开始沿着山上的小径一路欣赏着风景向上走的时候,鬼舞辻无惨冷冰冰的神情完全昭显着他内心的不情不愿。


    他觉得或许宇智波启并不是特地想要看山上的雪景,而只是单纯地想要找点什么事情做,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无视掉他。


    正当兄长落后一步,回过头去看山坡下几乎都要消失不见的沿途脚印的时候,闲庭信步地走在雪地中的鬼王轻柔又极具耐心地提醒他说:“如果你想看山上的雪景,那么我们可以快一点到山顶上。”


    “但沿途的风景也非常漂亮。”


    鬼舞辻无惨顿时因为宇智波启的话感到更加不悦,他觉得自己完全是在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多转换几个鬼看看能不能有特殊体质能够免疫阳光。


    而不是像现在,和兄长一样以人类才会有的慢悠悠速度,陪伴他爬一座根本不知名的小山。天知道为什么宇智波启宁愿把目光分给那些落到地上被雪掩埋的松果,也根本不愿意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


    他不情不愿地走着,还时不时要停下来等待落后几步的兄长。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也有人生活,鬼舞辻无惨听到了小孩玩闹的声音,大概是在玩什么追逐之类的游戏。


    他漫不经心地心想蠢货连玩这种游戏也津津有味,然后那孩子突然从雪地里唰地一下蹿了出来,大概是摔了一跤,肚皮着地。因为山林里连着下了好几夜的大雪,所以地面上有些雪堆并不松软,甚至很滑很硬。


    那小男孩像是肚皮着地的企鹅那样从上往下滑了一路,鬼舞辻无惨后往旁边退了一步,不过就算没有什么阻碍物做缓冲,那孩子也及时刹车,最终没有撞到旁边的树上。


    这孩子脸被冻得通红,可能被摔得有一点痛。其他兄弟姐妹也像是从小草丛突然冒出来的小动物一般,从高处的一处雪堆后面跑了过来,他们把那男孩拽起来,争先恐后地为他拍掉身上的雪。


    宇智波启觉得有些好笑,他想起小时候带土在冰上摔了个狗啃泥之后的那副蠢样,因此对这样几个居住在深山里的孩子颇具有好感。


    不过鬼舞辻无惨的心思就不像他的兄长那么美妙了,有一个小女孩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宇智波启和鬼舞辻无惨两眼,怯生生地拉了拉姐姐的衣袖,用非常小声的音量问她说:“那个大哥哥的脸色好惨白,他是不是被冻坏了呀,我们要不要请他去家里暖和一下?”


    某个鬼王从人类时期到变成鬼以后,最忌讳的词语就是,别人描述他‘脸色苍白’,‘一副死相’,‘看起来将要不久于人世’。尽管小女孩是出于好心,但是这话仍旧令鬼舞辻无惨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加的不快。


    他不悦地看了那女孩一眼,惹得那女孩牵着姐姐衣袖的手握得更紧,但是宇智波启这个时候走到了他的身旁,一句话就让鬼王的愤怒又蔓延到了自己兄长的身上去。


    “你非要在我面前做这些事情对吗?”


    他冷冰冰地看着兄长蹲下身去给那几个最小的孩子糖果,轻声问他们家的大人在哪里,这时候的态度又是一贯的和颜悦色。


    宇智波启就是擅长用这幅温和的姿态哄骗他人,无惨为这场景感到讨厌,他说不出究竟是不满还是厌烦,总而言之,千百年里他看惯了别人因为兄长虚假的表象而感叹这个人的温柔,因此格外不屑这种桥段。


    于是当宇智波启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这群小孩家里喝口热茶的时候,鬼舞辻无惨挑起眉,心中的不愉快顿时变得更加浓厚。


    脸色苍白的青年压了压帽檐,毫不留情地扔下了一句“随你”,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宇智波启则是不以为意,因为这个家伙经常这样莫名其妙的发火,他揉了揉灶门花子的头发,低声安慰这个善良的小孩说:“没关系,那个叔叔不会在雪地里冻死的。”


    第44章 我的弟弟月彦(二十二)


    没过多久,有一郎和无一郎又见到他们的老师带回来了新的师弟,一个卖炭的小子。


    这少年的左额上角有着被烫过的疤痕,性格很活跃,自来熟的样子,每回吃完饭过后就会主动包揽起洗碗的工作,做起大扫除来也跃跃欲试。


    哪怕有一郎有时候觉得他抢了自己的活做而不给他好脸色,这个少年也能兴高采烈地在一边自顾自地说上许多。


    灶门炭治郎说老师原本是来寻访故人之子的旅人,看见他以后便邀请他做自己的学徒。自从父亲过世以后,他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虽然依旧很幸福,但是母亲活得实在是有些辛苦。


    宇智波先生收下他做弟子之后,不仅花钱帮他们翻新了家里的老房子,还每个月寄钱过去,允许他放假回去看弟弟妹妹。


    “帮大忙了呀,老师真是个好人!”


    炭治郎说这话的时候,无一郎看到他笑起来身后的背景正好出现了许多粉嫩颜色的小碎花。


    几个人正在庭院里哗啦哗啦扫雪,有一郎抱着扫帚,转过头问他说:“世上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那种好事,你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为什么收你做弟子吗?”


    灶门炭治郎当然知道老师为什么会收他做弟子,宇智波启早在一开始就对他开诚布公地说明了自己的目的。老师告诉了他这个世界上有鬼的存在,也告诉了炭治郎自己正在寻找能够令弟弟从迷途中醒悟和得到超脱的年轻人。


    “老师说,他想要借助我的力量消灭鬼。”


    “那你呢?难道就因为他说需要你,就同意了他说的话?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吗?”炭治郎被自己这位师兄的问题问得有些疑惑,他挠了挠脑袋,试探性地回答说道,“既能让家里人吃饱饭,又能够帮助老师,还能够保护那些被鬼伤害的无辜人……我其实觉得挺好的。”


    这种助人为乐就能感到幸福的论调,时透有一郎听了就有一些火大。很显然,去帮助别人拯救别人是有能力的人才能够去做的事情,他天真的弟弟也曾经对他说过,他觉得加入鬼杀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救人这种事明明就只有天选之子才能办到,无一郎肯定会因此丧命的。


    时透有一郎之前只是觉得炭治郎看起来不太聪明,但是在这小子说完自己的想法以后,他就立刻认定了这家伙就是傻瓜无一郎二号。


    “你见过真正的鬼吗?知不知道那些鬼究竟有多可怕?”


    卖炭的小子心态果然充满了叫人讨厌的乐观和天真:“老师有时候晚上会带我出去,虽然最开始面对鬼的时候心里砰砰地有些害怕,但是一想到是为了帮助别人战斗,就好像没有那么忐忑了。”


    这回答只能称得上中规中矩,要是换了别人肯定要为炭治郎敢于奉献的内心夸赞不已。但对于时透有一郎来说,简直是糟糕透了。他不喜欢一心为他人着想的人,因为他的父母正好是因为这样而死。


    于是他忍不住讽刺他说:“你恐怕还不知道,那些砍断手脚还能继续活动的鬼仅仅只是最低等的鬼,比他们强的家伙多了去了。不要根本就不了解,就这样草率地断定自己能胜任这项工作。别到时候救不了别人,自己还一个滑铲把鬼喂饱!”


    有一郎说完,就埋下头去奋力地扫雪。无一郎早在哥哥和炭治郎聊天的时候,就仰起头去看天边的流云,有些云像是小熊,有些云又是小兔子的形状。被哥哥扫雪的大动静弄得回过神以后,他朝着旁边挠着脑袋的炭治郎笑了笑。


    对于灶门炭治郎的出现,时透有一郎觉得宇智波启的目的完全是图穷匕见。


    即便是这个男人口口声声说不会强迫他们做出决定,但是无一郎本身就觉得去杀鬼这件事无所谓,就算是有他的阻拦也非常容易动摇。况且时至今日,他们两兄既然受到宇智波启的恩惠,那么等到后面,就算是不想上也得为了报答恩情而去战斗。


    时透有一郎在心底为这件事感到闷闷不乐,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又脸色严肃地向宇智波启重申了一遍:“事先说好,无论如何,无一郎是绝对不会去做那种危险事情的。”


    宇智波启的心情正好不错,因为随着时代的推进,令他感到熟悉的甜点又逐渐地变多起来,譬如说草莓蛋糕、猕猴桃奶油大福、椰蓉千层酥。有一郎提出意见的时候,他正拿着一罐番茄酱往面条里面挤——


    这件事他是背着每天为他们煮饭的阿婆干的,因为松子婆婆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派人物,就算是做饭,她也很有一种古板的匠人精神,决不允许西洋来的东西玷污她的作品。


    每回看见老师这样的动作,灶门炭治郎的心中总是能够充满一种震撼,从另外一种角度来看,他如今也成为了宇智波启能够如此坦然的帮凶。为了不让松子婆婆发现这件事,每次吃完饭他都自告奋勇地去后厨洗碗。


    “……是这样没错。”


    宇智波启把番茄酱的瓶子放下,然后又开始专心致志地搅拌面条,他看起来没有将有一郎的发难放在心上:“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的吗?绝不逼着你们和恶鬼战斗。”


    青年信誓旦旦的保证并没有打消时透有一郎的怀疑,他的疑心反而变得更重了——天底下绝对没有能够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还能上学的好事,如果有,也不可能这么平白无故地落在他和无一郎的身上。


    这个人既然愿意照顾他和弟弟,还这么从容不迫的样子,那么就意味着他绝对有着能够让他们两兄弟乖乖为他做事的办法——不然他们还真的能遇见做慈善的家伙不成?


    他看了看双手合十说‘我要开动了’的宇智波启,又看了看旁边毫无防备之心的弟弟,他同样沉浸于今天的萝卜拌酱汁和乌冬面的美味里,像是一只懵懂无知的可怜小羊。


    这一刻,时透有一郎在心中对弟弟充满了恨铁不成钢:“但是你收留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那倒不是,我还做不到让还没有成年的小孩子,为了大人们的想法丢掉性命。”


    ——


    灶门炭治郎就是宇智波启所寻找的那个具备打破现状的天命之人,他迟早要面对鬼舞辻无惨,虽然令十四五岁的小孩子与他们根本战胜不了的怪物战斗,似乎和让孩子上战场杀人一样可笑,但是这的确是终结命运的无奈之举。


    鬼舞辻无惨有鬼舞辻无惨的命运,继国缘一有继国缘一的命运。并不是强大的人就能够彻底消灭鬼,再强大的剑士也绝不可能与上天青睐的神之子媲美。


    可就算强如缘一,他曾经认为自己是为了消灭鬼舞辻无惨而生,并且为此付出了行动,但是鬼王依旧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这就是上天所给予他的强运。


    宇智波启无法杀死无惨,他无法离开这个世界,他要见证曾经与他血脉相连的兄弟死亡,见证他最后一刻的宿命。


    无数次转世之中,他收集了大量的写轮眼,这千百年来所积攒的瞳力能够令他毫无限制地使用左眼的瞳术。既然能够保证天命之子不会因此丢掉性命,那么就该速战速决,猎鬼之人早日完成自己的使命,那么余下的人就能够早日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宇智波启也能够脱离这个世界,他在这里绊住太久了,无比渴望结束这样无望的轮回。


    在他对于灶门炭治郎的阶段性指导结束以后,一个名为宇髄天元的忍者也紧跟着上门拜访。


    产屋敷是弟弟惟光的后代,在藤原赖真的两个嫡子接连死去以后,变成了他们这一支唯一的血脉。但是就算是得以继续延续下去,也因为上天的诅咒,惟光的后代也如同风中残烛一样久病缠身。


    在继国缘一诞生之前,鬼杀队的人都从未知道呼吸法的存在,日轮刀对他们来说则是唯一能够与鬼对峙的凭证。宇智波启便在数百年前因为关于矿脉的问题,就已经和和鬼杀队有了接触。


    虽然有着同样的目标,以及这样那样的关系,但是他平时几乎同弟弟的子嗣并不联系。


    他去鬼杀队的基地里干什么呢?鬼舞辻无惨对他的纠缠如此深重,难道明晃晃地告诉他的兄弟,他正在他分外想要杀死的人的老家这里?


    即便产屋敷的当主想要主动见他,宇智波启也很少同意见面。他们自觉做事隐秘,但在宇智波启看来也是漏洞百出,哪怕是隐也是如此。


    鬼舞辻无惨至今还未找上门来,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鬼王全部心神在寻找彼岸花之上,消灭鬼杀队的任务派给属下,他本身其实并不将人类的威胁放在眼里。


    但是这回宇智波启主动向鬼杀队的人展露了行踪,一个忍者找上门来,让这个人的心中顿时产生了些许的怀念。


    “我想我的学生需要一把趁手的日轮刀。”


    白发的青年抬起头来,这种在脸上乱涂又乱画的风格,更是让宇智波启想起木叶村的那些同伴。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捧着茶杯提议道:“鬼杀队下个月要举办一场最终选拔,鳞泷先生也有几个学生要考试,到时候我把他连着那几个孩子一起塞到藤袭山去。”


    宇智波启点了点头,轮到宇髄天元说他所为何事的时候,这个青年的神色突然变得格外庄重。


    “启先生,主公大人想要在最终选拔之后,见上您一面。”


    宇智波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宇髄天元大概也知道这个要求之下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含义,他握紧了拳头低声说道:“是在主公真正的府邸见面,耀哉大人和您一样,已经有了终结这一切的决心。”


    第45章 我的弟弟月彦(二十三)


    产屋敷家真正的宅邸,虽然已经从京都迁址到了东京,但是贵族的底蕴依旧令整个建筑都维持了一定程度的古风古貌。


    宇智波启看了,觉得和平安时期那时候位于五条的宅院非常相像。他走在庭院的苍松之下,产屋敷耀哉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人,因病产生的瘢痕这时候已经蔓延到了眉间,他这时候尚且还能走动,夫人天音却也小心翼翼寸步不离地搀扶着他。


    “熟悉的风景……莫名其妙地叫人产生了一种怀念。”


    宇智波启回想起这个世界的第一世,他作为藤原赖真长子的时候,尽管父亲和母亲往往不能很好地履行自己的责任,但是在大多数的时候,至少在月彦变成鬼之前,那段时间还是非常的愉快。


    那个时候也不怎么打仗,他作为殿上公卿时常往来宫廷,女官们总是聚在一起阅读藤原香子的作品《源氏物语》,而宇智波启总是下棋,和藤原佐为下棋,他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年轻人,也不知道在后来变成了什么样。


    那个时候宇智波启总是能够从天子那里得到名为苏蜜的赏赐,是一种工艺简易的芝士奶酪,在遇见茨木童子之前,这东西总是属于弟弟惟光的,月彦则是从来不对兄长的赠礼给出点什么反应——


    他回过头端详产屋敷耀哉,只感觉这青年和千年以前的惟光相比,或许也能够称得上十分相似。


    大概是因为贵族之间总是通婚,即便是有着神官家族血脉的混入,但产屋敷家族历代的容貌依旧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正因为你是惟光的后代……”


    宇智波启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想起以前,鬼舞辻无惨还是月彦,那时候的他就足够不喜欢惟光这个他们共有的弟弟。这敌意说不出的微妙,也和利益毫无关联,讨厌就是讨厌,哪怕面对毫无威胁能力的妹妹霞,月彦也是没有给她任何好脸色过。


    “我们进去说话吧,实在抱歉,年龄大的人总是会容易想起往事。”


    青年点了点头,这情状又令他产生了一种幻视。产屋敷家的人总是活不过三十岁,所以每次宇智波启见到的家主,要么是十三四岁的孩子,要么就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而这模样又和宇智波启印象中藤原惟光的相貌很是相符,惟光和月彦在同一个月份诞生,而他在两个弟弟还很年轻的时候便选择死去。对于鬼舞辻无惨的感官尚且不讲,但对于惟光来说,宇智波启心中还是十分怀念的。


    宇智波启和产屋敷夫妇去了内室,而跟着他一起来的灶门炭治郎和时透两兄弟则是被留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喝茶。


    花柱蝴蝶香奈惠是个心细又漂亮的女孩子,还给三个少年送上了几叠模样精致的小点心。


    时透有一郎在进大门以后便一直都在仔细观察周围。发现今天到达现场的便只有产屋敷的一家人和鬼杀队的那些柱,偌大府邸之中竟然连一个仆人都没有,竟然还要干部亲自过来招呼他们喝茶。


    尽管在此行之前便已经得知了估计要有大事发生,但是有一郎心中仍旧忍不住紧张,毕竟事到如今谁也不知道今天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计划。


    他看了看旁边的无一郎,无一郎捧着茶杯盯着障子门上的花纹看,神游天外,他的弟弟心里从来都不知到什么叫做紧张。


    时透有一郎又转过头去看那个卖炭的小子,灶门炭治郎坐得很端端正正,两只手握成拳头搭在跪坐下来的膝盖上,如果不知道情况的人见了,恐怕还会以为下一刻就会有领导出来向他训话。


    “你不紧张吗?”


    灶门炭治郎被时透有一郎的这句话给叫回了神。庭院实在是太安静了,就只有两个小孩拍手球的声音,因此就连健谈的炭治郎此刻也不敢大声地和时透有一郎说话。


    “当然紧张啊。”


    对于紧不紧张这件事,这个少年的态度非常坦然,他左右看了一圈,又伸出手来,悄悄告诉有一郎不要因为紧张喝太多茶水。


    “万一待会鬼王杀过来,打起了架,你要是突然想上厕所,那可不太妙了。”


    炭治郎不说这句话还好,有一郎简直被他话的内容吓了一大跳,他的手晃了晃,茶杯差点没有握稳,里面的茶水差一点洒在身上。


    他脸色中带着茫然地说道:“打起来?我怎么不知道?今天吗、就现在?”


    时透无一郎则是不像他兄长那样慌乱,他抬起头看看房间上方的吊灯,又低下头看了看浮在茶杯中央竖起来的茶梗。大家都说茶梗竖起来会有好运,而无一郎杯子里的茶梗则是竖起来了好几个。


    “今天出门的时候老师就说过了,哥哥你因为先前说不愿意杀鬼的事,不想看见老师。那个时候离我们远远的,所以可能没有听见吧。”


    有着蓝绿发尾的长发少年,神色顿时变得有些窘迫。


    他确实先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不会去杀鬼,这本来是愚蠢地要主动去送命的事。但是那个叫做宇髄天元的白发男子要把炭治郎接走的时候,时透无一郎拉着宇智波启的衣袖说他也想要过去。于是有一郎磨不过弟弟,也紧跟着去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有一郎心里对这件事或许早就有了妥协。究竟是出于对弟弟的放不下心,还是对于宇智波启向来良好表现的信任,这其中也始终有些说不准。


    而且他也不忍心让炭治郎一个面对这样危险的场景,别看这个人时不时对着炭治郎说一些不动听的话,但是小孩子的友谊就是这么奇怪。或许对于时透有一郎来说,比他们年长一岁还很包容的灶门炭治郎,还是他少有的一个朋友。


    总而言之,时透两兄弟就连同鳞泷左近次的那几个弟子,一起被塞进了藤袭山里进行名为最终选拔的考试。由于宇髄天元出发的比较早,他们还和那几个孩子在狭雾山多了几日相处,搭上顺风车体验了一下他们的特训——


    宇智波启对他们特训的严格程度,相比于鳞泷先生还惶不多让。这个家伙似乎十分了解三个少年的身体极限究竟处在那里,每次总是能恰如其分地压榨他们的所有精力。


    这一点落在时透有一郎眼里,又是宇智波启不是人类的一项佐证。


    为了缓解心里的紧张,他忍不住偷偷向灶门炭治郎吐槽道:“话说,你听见了吗?先前老师和鬼杀队的主公大人说,‘活得太久总是容易想起往事’。他看起来还那么年轻,外貌看起来恐怕和二十岁的人不相上下,却用这么老气横秋的语气说这种感叹的话。老师他果然不是人类吧?”


    这还是自打灶门炭治郎来到他们家里以来,时透有一郎第一次和他讨论起宇智波启是不是人类这件事。他早就怀疑这个好心收留他们的男人是个妖怪,因为传闻中只有妖怪才会大发善心不计回报地做这种好事。


    当然从宇智波启偶尔会吃掉有一郎的柿饼这举动来看,他是个坏妖怪的可能性也有一半。


    这件事时透有一郎和弟弟讨论多了,早早地就统一了兄弟俩的意见。所以遇到一无所知的炭治郎以后,他又产生了向他讲述‘宇智波启妖怪说’的欲望。


    但是炭治郎注定又要让他失望了,在时透有一郎提出这个说法过后,这个人既没有表示怀疑,更没有感到震惊,他只是特别自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老师他本来就不是人类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面对同门的诧异,灶门炭治郎摆出一副些许小本事不足为奇的谦逊表情,又若无其事地补充了一句:“我的鼻子特别灵,能够分辨出人和鬼的差异。当然老师的气味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鬼,我也搞不懂他真正的身份。”


    时透有一郎突然觉得和炭治郎聊天简直是没劲透了,他一瞬间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是这么地索然无味,还不如学着弟弟的样子去盯着茶水发呆。


    ——


    在几个柱和宇智波启的三个弟子守在外面待命的时候,产屋敷耀哉向宇智波启阐明了自己关于消灭鬼舞辻无惨的计划和想法。


    他说:“我事先在宅邸的周围埋下了大量的炸药,足以炸飞整个产屋敷的大营……炸药之中的铁砂可以延缓鬼舞辻无惨的愈合速度,这场爆炸同时还能掩护几个柱上前偷袭。”


    宇智波启想起庭院中拍手球的两个双胞胎女孩,正好是天真无邪的年纪,恐怕连对生与死的概念都不怎么清晰。


    “你的决心,我已经了解。可是那两个孩子和尊夫人呢?”


    他问出这样的话过后,换来就只是产屋敷耀哉的一阵沉默。


    “我的夫人已经有了陪伴我的决心,而雏衣和日香……她们不愿意离开父母。”


    这自然是很大的牺牲,但这样的安排尚且远远不够。


    宇智波启先前见过了那几个柱,那个被黑死牟所赞赏的眼盲僧侣也在其中。他们和上弦们周旋还能称得上勉强,但鬼舞辻无惨的实力要远超上弦许多,这样的对手简直完全不够格。


    不过他此行正好是为了补充产屋敷的计划而来,更是不需要耀哉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你们一家人不需要分别,这场战斗也不会有谁牺牲。”宇智波启向这对夫妇解释起了自己的能力,“总而言之,先将那些实力不是柱的队员遣散,我会事先在你们以及今日战斗的柱身上封印我的瞳术,它会为你们抵消最终所受到的伤害。”


    青年沉思了一下,拿出了一张卷轴:“然后……鬼王在受击以后,恐怕会将鬼杀队的剑士拉入无限城里。这张卷轴里,有我这千年以来亲手制作的六千亿张起爆符,每一颗相当于一颗炸弹,起爆符的体积体积大概在36万立方米,能够连绵不断地爆炸数十分钟。但是在它被引爆的那一刻,就足够炸毁整个无限城。”


    “我无法为你们的行动提供任何实际上的帮助,这是唯一力所能及所做到的事了。不过这回在主场作战,我想你们应该产生了点信心了吧?”


    宇智波启向他们演示了一下怎么样才能将卷轴里的起爆符一瞬间取出来,又在空旷的地方教导他们怎么引爆。看着那如山如海铺满了天际的起爆符,产屋敷耀哉向来胸有成竹的神色,第一次显露出了震撼。


    第46章 我的弟弟月彦(完)


    黑死牟时常因为兄弟的优秀而感到自惭形愧,他为此时刻感受着连骨髓都要为之融化的愤恨与嫉妒。这感觉落在鬼舞辻无惨的眼中,往往紧随着而产生的便是不屑与轻蔑。


    继国严胜只是拥有一个为神明所眷顾的兄弟,但是又怎么明白那种永远只能活在如日中天的辉日阴翳下喘息的卑微。


    任何聚集在神之子周围的人,都会憧憬地向他伸出双手;但是见到宇智波启的人,便会明白那是凡人无论再怎么踮起脚尖都接触不到的天上星辰。


    就算明知道不可匹敌,黑死牟仍旧时刻盼望着超越继国缘一。可是鬼舞辻无惨与宇智波启之间,兄长才是他们两人之中真正无法令人理解的非人之物!


    他的兄长是何等强大啊,又是何等的冰冷,他的光辉照耀着所有能够注视到他的存在,可沐浴在他的光芒之中却体会不出任何的温度。远离他只会感到无际的黑暗与孤独,而靠近以后便会因为他的耀目感到痛苦。


    天上的天体会因为人的恐惧而收敛自己的光亮吗?即便是再怎么被崇拜,被敬畏,被憧憬,星空也始终存在着枯寂和冷漠,这份美丽绝对不会因为人的观念而产生变化。它之所以耀眼夺目,灼伤所有妄图飞蛾扑火的生命,也只是因为它本身就如此,亘古不变又冰冷无情。


    宇智波启便是如此,他从来便是如此,也许有人会被他的光华和美丽所动容,认为他会对溺于茫茫海中的众生产生普济之心。倘若让鬼舞辻无惨更加愚蠢一点,恐怕也会沉湎于虚假的兄友弟恭之中。


    但是兄长的温柔是一种臆想,兄长的体贴也只是一种臆测。他的兄长永远都捉摸不透,超脱俗世,鬼舞辻无惨与之相比就像是挣扎在无尽苦海里的可怜虫……恐惧与憎恶也同时由此诞生。


    天底下任何人都比不过这个人,天底下任何人都无法和兄长相提并论!上天对继国缘一如此钟爱,也不过仅仅是区区神之子罢了。他们哪里懂得宇智波启的光辉……他们哪里懂得在这等光芒下活下去的痛苦!


    他的兄长全然不爱他,全然不在意他,他仿若全然不为众生所动的神明。传闻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参禅,欲界第六天的魔祖想要阻碍他圆成佛果,魔王波旬用死亡威胁,用欲念挑逗,妄图扰乱身心障碍善法,而悉达多太子始终不为所动。


    鬼舞辻无惨就是那不怀好意的毒蛇,在他的脊梁上蜿蜒盘行,在他的耳侧悄声细语。


    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眼中,兄长就是他的执着,就是他的烦恼,就是他心中纠缠在一起的贪执、散乱、嗔恚等妄念。他无时不刻期望与兄长坠入陷阱,在污浊的泥沼之中愈陷愈深,只有共同沉沦才能略微缓和心中恶业造成的痛苦。


    古刹中的僧侣曾经斥责他,说他形貌虽好,却做出此等恶行,正如同琉璃瓶中盛满了污秽。


    但那能怎么办,正如强壮之人永远无法理解病弱的痛苦,生而高贵便不知贫穷。所有人都指责鬼舞辻无惨残忍暴虐,但他生来就被造就了如此模样!


    早在还是人类的时候,鬼舞辻无惨便堕入了恶道,他怒气缠身,意乱心燥,傲慢心、嫉妒心、嗔怒心交织在一起,日日面临着病痛的挫折,时刻活在与死亡的斗争之中。


    而兄长的存在令他连心灵都无法获得片刻的安歇,他永远会因这个人而感受到被烈火炙烤般的不安,时刻因为他的行为而受到无边的折磨。


    那个时候他是何等的期盼兄长的死亡。


    他厌恶宇智波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无时不刻在证明他的怯懦,同时他又渴求着宇智波启的回应,他短暂的人生之中不得见到任何的外人,而往往又只有兄长满足他的予取予求。


    对恶鬼的一时慈悲反而招来了祸害,兄长的关怀让他感受到了短暂的畅快,鬼舞辻无惨在一次又一次的谦让之中日益膨胀。


    毫无疑问,令强大优秀的兄长向他低头,是一件世间无与伦比的美妙之事……他欲壑难填,又对于兄长仅局限于表面的包容逐渐感到了不在满足。


    宇智波启不喜欢自己,这件事鬼舞辻无惨心中比谁都清楚。


    他对自己漠不关心,对一切都毫不在意。鬼舞辻无惨对兄长这份游离于世界之外的疏离感到憎恨,感到愤怒。他的兄长或许在诞生在这个家庭之前,便来自于不知天上天下的何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是他的兄长,同时也只能是他的兄长,他可以选择主动斩断两兄弟之间的羁绊,但绝对不可以让宇智波启轻飘飘地像是抛弃毫不在意的东西般甩开他的手!


    在临死之前,鬼舞辻无惨终于领悟到了一个道理,如若不能让兄长对宇智波启抱有永恒的在意,那么令他对自己抱有格外厌恶的态度那么也不错。


    他开始巧言令色地利用对兄长的了解,让他完美无瑕的心境被毁坏,让他成为自己罪恶的一位帮凶。


    “……这样我们就是共犯了。”


    鬼舞辻无惨充满餍足地在心里想到,相互包庇的关系总是充满着一种别样的默契。即便兄长对他脸色冰冷,从来不假辞色,但是他往往能够从这态度中品尝出与众不同的特殊对待。


    但是这个名叫童磨的青年的出现,令鬼王再也不能沉浸在自己的自欺欺人之中。


    宇智波启对于童磨,那才叫充满了不耐烦的讨厌,对于曾经的弟弟呢,充其量也只能称得上是一种漠视。


    鬼舞辻无惨因此感到了难堪又愤怒,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在兄长面前感到难堪,宇智波启如此光辉夺目,他曾经时刻在兄长的阴影下处于不堪之中。人类时期的生活,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但是要论鬼舞辻无惨第一次在兄长面前丢脸,那么还得是变成鬼以后的那个夜晚,兄长以人类之躯将自己的尊严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他不断告诉自己,哪怕宇智波启再了不起也只是朝生暮死的人类,一个生命短暂不断轮回的凡人。可是等他被切成碎肉重伤的时候,到头来还要求助于以前自己根本看不起的哥哥。


    如今他和兄长的命运被诅咒联系在了一起,他们的生命变得休戚相关,鬼舞辻无惨早已放弃了期望兄长死去的念头。但是时不时凝视宇智波启安静沉稳的侧脸,鬼王心中的怒火仍旧忍不住在胸膛中升腾而起——


    你为什么不肯将你的目光分给我一丝半点?你为什么从来不肯专注地看向我一分半刻?你为什么要一直忽视我的存在?


    “我只想你注视着我。”


    ——


    鬼舞辻无惨原本以为自己会带着对于兄长的不甘和怨恨就这么与这个人纠缠下去,一直度过这脱离死亡的永恒的时间。


    在迎接死亡的那一刻,他顿时也迎来了释然。因为两兄弟的生死被联系在了一起,如果他生命真正地被终结了的话,那么同时意味着兄长也和他一起踏上了黄泉之路。


    对于鬼舞辻无惨来说,这便是来自于宇智波启的妥协,来自于高傲的、目视一切的、从来都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兄长的妥协。


    是他无法再忍受这漫无止境的轮回转世也好,是他无法在忍受这种畸形丑陋的关系也罢,反正强大优秀的兄长,不可战胜的兄长终于向他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哪怕最终迎来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想面对的死亡,哪怕自己究极一生也在对抗死亡的命运,但至少在这一瞬间,鬼舞辻无惨心头翻涌上了一种此生从未有过的满足。


    和兄长一同堕入地狱,这样的结果不算太坏。


    鬼舞辻无惨这般愉悦心境,一直维持到看见了黄泉路上的两个身影。曾经的弟弟惟光和妹妹霞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惟光和霞的脸上都带着灿烂的微笑,似乎对于恶鬼伏诛的事实感到了欢欣和雀跃。


    恶鬼皱起眉头,没有心思去理会眼前恼人厌的挑梁,因此只是感到了些许的晦气,直到青年惟光毫不留情向着他唾骂道:“下地狱吧,鬼舞辻无惨,你真是一个烂人。”


    “没错,我现在就是正在下地狱的路上。”


    鬼舞辻无惨闻言挑起眉头,神色之中体现出了一种肆意的嘲讽,他冷冰冰地回应着说道:“但是烂又怎么样?不知悔改又怎么样?我很烂,但是我就要烂,哪怕我最终要下地狱,那我就要和兄长烂死在一起,然后再一起下地狱!”


    说出这段话的时候,鬼舞辻无惨语调之中带着一种别样的畅快。


    妹妹霞的神色之中显露出了一点怜悯,她朝着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微笑:“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吗?这是兄长的安排,产屋敷是惟光哥哥的后代,和日呼传人并肩战斗的那对双胞胎兄弟是我的后代,这是我们三兄妹对你最后的告别,再见了,月彦……不,你真是一个烂人,还是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再相见。”


    霞和惟光的身影逐渐像是被打破的幻境一样消散在了鬼舞辻无惨的面前,他这时候如梦初醒地环顾四周,地狱空荡荡的,有枯枝的树木,猩红的三途川河水,呜呜咽咽的一众亡魂,时不时有振翅的乌鸦飞舞在天际,但是地狱里却没有原本该出现在这里的兄长。


    宇智波启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被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在地狱里度过接下来独属于他一人的时间。


    第47章 我的弟弟迪奥(一)


    宇智波启在死亡之前,曾经也有过反省为什么情况会演变至今日的境地。他对弟弟月彦的教育其实大有问题,除却鬼舞辻无惨自我又专横的因素作祟之外,其实宇智波启最开始的态度也为这场悲剧埋下了祸根。


    父亲赖真风流多情,母亲曾经亲情淡薄,在这样情况下受到侍女们照料长大的宇智波启并没有在这个家庭之中感受到温情的氛围,他没有接收到感情,于是便不打算付出感情,所以并不认为他们是自己真实的亲人。


    再到后来,即便是月彦向他阐明了自己想要获得关注的念头,宇智波启对弟弟的照顾也只局限于在物质条件上对他进行关照。他对于弟弟并不严厉,也不对指望他日后成材,反正即便在怎么样没用,也还是有着作为兄长的自己替他收尾,照拂他一生。


    对于惟光,宇智波启如此;对于霞,宇智波启也如此。


    他对他们只有责任而没有期待,这种状态下,难免会认为无惨这个弟弟怎么样也好,干脆不要也罢。抱着这样的想法,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会管教弟弟,但似乎已经完全忘记教导他如何做人了。


    现在回想起来,鬼舞辻无惨会成长到这种地步,毫无疑问在作为兄长的这一点,宇智波启真是非常失败。


    并不是所有的弟弟就像是带土那样天真可爱的像是一个天使,毕竟带土天性善良,活泼友爱,即便是做兄长的稍有疏忽,也不可能变得很坏。而有的弟弟本性顽劣,可是如果加以严格的管教,没准会出现截然不同的结果。


    宇智波启在心底总结了一下对弟弟的教育问题,他回想起鬼舞辻无惨看向自己时,眉眼之间时不时所流露出的薄怒与怨恨。他开始反思自己平时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对于这位胞弟太过于冷淡刻薄,令这位胞弟感到了自尊受到冒犯的愤怒。


    ——那就对下一个弟弟要好一点吧,如果还无法立刻回归到带土身边的话。


    宇智波启在心中如此想,要对他加以管束,要注重他的感受,也许就再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死亡之后,他的灵魂穿过时间的障壁回归到了无尽时间河流之中,每一个世界的光辉都是那么耀眼璀璨,宇智波启顺着河流急转直下,浪潮扑打过来,将他推进了一个世界的光晕里。


    ——


    宇智波启这一回的世界的格具与上一个世界分外相似,同样的国家构成,大相径庭的各国历史,没有任何值得引以为奇的超凡力量——不过也许是宇智波启初来乍到,这些奇异的地方说不定潜藏在水面之下不为人知。


    这一回他并没有从婴儿开始自己的一生,反而从一个九岁男孩的身体之中苏醒。他出生在英国,位于伦敦东区的贫民窟,有一个小他一岁半的弟弟,一家四口都过着贫苦潦倒的生活。


    父亲达利欧布兰度是个烂酒鬼,成天混迹于酒馆之中和别人赌博,有着强盗一般蛮横的腔调做派,实际上则是一个绝不劳作,靠着诈骗维持生计的扒手骗子。


    他是一个绝不讲道义的混混,会对弱者暴力相向的人渣,但就是这种彻头彻尾的烂人,好运也曾经短暂地眷顾过他一刻。他曾经因为救下过马车翻覆的贵族,收到过别人答谢恩情的一大笔礼金,大家都说他交了好运。


    达利欧布兰度拿着这钱开了一家酒馆,他嗜酒如命,又懒惰成性,经营酒馆忙上忙下的活计全部落到了他的妻子身上。而他本人就只会醉醺醺地摇晃着酒杯纵情肆意地喝酒,时不时又因为赌博输钱不得不抹去狐朋狗友们在他这里的赊账。


    没过多久,这家酒馆就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达利欧的妻子也很快因为操劳过度而病逝死去。


    达利欧布兰度一个烂人,可是他的妻子,也就是宇智波启现在的母亲,却正好恰恰与他相反,是一个性格温柔、品行端正,既美丽又有气节的女人。


    如果说两兄弟的父亲所做出的坏事就算是让他下地狱也不为过,那么他们的母亲大概美好得应该在死后被天使接引上天堂。


    她将自己和家庭的利益放在摆放在弱者的后面,无论是谁面临困难,那么她绝对不会吝啬于贡献自己的帮助。在年幼的克里斯眼里,善良又坚强的母亲则是自己人生的标杆。她教导自己要诚实,对周围的事物抱有友善的态度,每一日餐前都要虔诚地做祷告,无论如何都要自豪高傲地活下去。


    她在宇智波启睡前的时候跟他轻轻地讲《圣经》里的故事,在晚上温柔地吻自己孩子的额头。


    “听好了克里斯,你是一个好孩子。只要一生维持着这样的品格,那么以后一定会到得了天堂。”


    这个女人就像是生长在阴暗的下水沟里的洁白百合,是支撑克里斯在一日三餐都难以维持的破败之地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光明。


    但是许多人都觉得她非常愚蠢,比起没有丝毫作用的善心,填饱肚子显然对贫民窟的人来说更加重要。——天堂?上帝?那种能够当做饭吃吗?贫困和穷苦令生活中在这里的人更加现实,就连被母亲帮助过的老人和孩子,都在一边享受着她的施舍,一边在心里嘲笑这个女人的天真。


    在母亲的影响之下,克里斯成长为了一个正直善良的人,而他弟弟迪奥则截然相反。他桀骜不驯,容姿端丽,尽管两兄弟的容貌都与母亲长得相似,但是显然迪奥的性格和自己的兄长完全不同。


    尽管他心中对于母亲的正派不以为然,但是假使母亲受到了别人的嘲弄,那么他事后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对其进行报复。他时常因为母亲的关系在外面打架,回来的时候眉头的伤口凝聚成血痂,母亲往往会在这时候会劝说他不要使用暴力。


    要是换做以往,迪奥是不吝惜于在母亲面前伪装成为一个乖孩子的,但是只要他的兄长在场,那么他看向兄长的眼神就会变得不屑中带着冰冷。他事后往往就会朝着克里斯说道:“然后呢?作为长子,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愚弄?”


    “可是那也不该付诸于暴力,拳头无法达到任何目的,迪奥。”


    “不,拳头能够说服任何人。”


    总而言之,迪奥和克里斯之间并不是那么和睦。迪奥看不惯自己的兄长,明明可以像他一样从弱者手中掠夺金钱和食物,却依旧忍耐着饥饿靠劳动从别人手中换来微薄的薪水。想要什么应该去掠夺,作为男性如今却落到了一副像是绵羊一样无害温驯的样子。


    而克里斯对于弟弟的感官也非常复杂。迪奥打架,撒谎,往往不做好事,但是他是他的弟弟,所以应该要选择教导他,要对他原谅和包容。于是只要弟弟一干坏事,克里斯就立马把他做下来的恶行给告诉妈妈,而迪奥就只能乖乖低下头向着母亲认错。


    而两兄弟的关系往往又会因此演变得更加恶劣,如果不是妈妈在其中调和,迪奥几乎没有与克里斯有过好脸色的时候。而现在母亲去世了,除却处于同一屋檐下而不得不碰面,两兄弟基本上形同陌路。


    宇智波启回想到这里,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降临到了异世界同位体之中,还是克里斯本身就是自己,而意识直到现在才开始苏醒。


    那浪潮的水流又湍又急,将他卷进一个世界里,就像是冲刷的水流将人扑打到了又冷又硬的岩石壁上。人的存在在诸多世界的衬托下竟然如此渺小,就像是沉浮在海洋中的一小叶浮萍,宇智波启用须佐能乎紧紧包裹着自己,面对着那无边浩瀚却根本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


    但好在他的灵魂又因为长时间的轮回转世坚固了不少,相比于上一次被动地被漩涡卷落至别处,这一次宇智波启顺流而下,竟然还维持着一定时间的清醒。就算是他对那片世界之海一无所知,知道以自己的力量在其中旅行充满了凶险,稍有不慎便沦落至万劫不复的境地。


    由是这进步虽然微小,但是仍然让这个迫切回到弟弟身边的兄长心中充满了喜悦之情。


    宇智波启晃了晃因为记忆翻滚涌上来而感到有些头晕目眩的脑袋,从厨房中水盆里倒影来看,克里斯的相貌和他本身竟然异常的相似。家里基本基本上没有镜子,或者说在女主人尚且还活着的时候有,却在她过世以后被达利欧连带着其他的遗物一起都拿去卖掉换酒买醉。


    在妻子死去以后,这个男人心中的暴力无处发泄,于是两个儿子又很快成为了他拳脚相加的对象。为了逃避挨打,迪奥和克里斯只好拼命地赚钱给父亲拿去喝酒买醉。


    距离上一次达利欧拿钱已经过去了三天,达利欧此刻已经不知道在哪个酒馆和狐朋狗友与女人鬼混,但是宇智波启手臂和胸膛上的淤青仍旧还未散去。


    他对自己的现状并不感到忧虑,最充其量的结果无非是像以往处理家暴的父亲那样解决。


    宇智波启从破旧的木板床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实际上他的情况并不是很好,所以日上三竿仍旧在家里休息而不是出去劳作。他的肋骨下侧隐隐作痛,肚子也完全是空的,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宇智波启仍旧打算出门一趟。


    不负责任并且永远不可能获得谅解的父亲暂且放在一边不管,即便是记忆里昨天才见过一面,但是他此刻还是想再看一眼自己此世的弟弟迪奥。


    他走出家中所在的那条阴暗潮湿的小巷,来到贫民窟之中商贩最多,勉强可以说是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弟弟迪奥现如今的做派已经完全可以说是顽劣了,他和那些同龄的小混混成天混迹在一起,毕竟出身贫民窟的孩子也看不见光明的出路,给小孩子的岗位基本上就是那几个样。


    帮人擦皮鞋,当门童,买报纸,换来的就只是少得可怜的钱财,这样根本就无法令达利欧尽情肆意地买醉。迪奥觉得自己的兄长真是愚蠢得过分,他绝对不会像克里斯那样宁愿忍受父亲的毒打而还要维持自己的正派。


    宇智波启路过一家卖鱼的商店,街道边泼满了宰杀鲜鱼之后产生的血水,没人要的鱼下水和各种边角料都扔了遍地。他转过头,正好看到自己的弟弟偷了那卖鱼贩子的口袋中的钱币,却还要推上路过的孩子一把,令他撞倒在那高大男人的身上。


    发现自己丢了钱的鱼贩子怒火果不其然蔓延到了那个孩子的身上。虽然手段简单粗暴,但却是一场干净利落的教科书式栽赃陷害。


    因此脱身而出的金发少年从容地把手揣进兜里,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瞥了驻足在小巷一侧的宇智波启一眼。他像是以前那样轻蔑地勾起嘴角,金色的眼睛里带着挑衅般的得意:“怎么了?告状精,你又要把这件事告诉大人吗?可惜现在再也没有人替你伸张正义了。”


    第48章 我的弟弟迪奥(二)


    面对自己亲弟弟的挑衅,宇智波启只是平静地看了迪奥一眼。


    他的脾气向来很好,对于周围的人一贯都很包容,因宇智波一族大多数都是些集高傲和桀骜不驯为一体的家伙,要是听到别人的挑衅就为此生气,恐怕一年到头来心情就没有多少平稳的时刻。


    宇智波启维持气定神闲的功夫绝对有稳重扎实的基础,做忍者的时候,以及上一个世界的千年岁月,再过分的话宇智波启都听过。所以迪奥的挑衅落在他的眼里,不但没有引得宇智波启动怒,反而令他产生了一种小孩子骂架的幼稚。


    不过正好因为迪奥是小孩子,所以在教育的这一关才要更加一丝不苟。


    “迪奥。”宇智波启又看了弟弟一眼,他向他说道,“把东西还回去。”


    宇智波启的要求并没有令迪奥感到意外,兄长克里斯一直就是这样性格温吞的家伙。他天真,喜欢帮助弱者,觉得人都不应该不劳而获。


    如果换做其他作风淳朴的小镇或者城市,或许这样的性格还会得到邻居们的赞扬。但是在这里显然是完全不合适的,毕竟他们生活在根本就不讲究法律和道德的贫民窟。


    迪奥完全将宇智波启的话视作在放屁,克里斯打一开始便在他的眼里根本没有任何兄长的威严。这个人是和母亲的善良如出一辙,但是母亲正好就因为她无端的善良,才会过得如此艰辛。


    他爱母亲,但是心里在另一方面也难免会觉得这个坚持原则的女人有些愚昧。他讨厌父亲,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像是达利欧那样看中什么就去偷、去骗、去抢、去掠夺,才能够在这个臭水沟一样的地方更好地活下去。


    迪奥对这个哥哥根本没有好感,所以哪怕宇智波启要求他把东西还回去,他也完全无动于衷,只是面上看起来因为这话有些不太高兴。


    他没有忘记自己究竟出于什么心理才站住和这个人说话,如果宇智波启被他激怒,大声斥责他,想要让他回去认错,那么迪奥就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给这个人一点教训。


    哪怕相差一岁,迪奥的身高和体型与克里斯没有太大的差异。


    因为母亲去世以后,达利欧这个醉鬼只顾着自己的那张嘴和酗酒买醉,不仅不管两兄弟的死活,还要视他们为奴隶一般从他们那里拿钱。这个男人只会觉得两个儿子给他的钱不够多,根本就不会在意他们填不填得饱肚子。


    在他心里,两个小鬼头既然已经有了来钱的路子,那么肯定会偷偷藏下来一些,根本就不会存在担心饿死,甚至尤嫌自己榨出来的油水根本就不够自己挥霍。


    相比于迪奥很快学会了和赌场外围的那些小混混打交道。惹人厌的哥哥只会踏实地做事换来一些少得可怜的钱币,而那些雇主有时候还会故意克扣他。


    因为这一点,他带回来钱总是没有迪奥多,克里斯也经常挨父亲的揍。但实际上,迪奥也没有因为他的良好表现而受到温柔的对待。因为达利欧就是一个烂人恶棍,哪怕没有那个必要,也喜欢在弱者面前挥舞拳头一逞威风。


    由此迪奥也会被毒打,但是就像是母亲在生前会保护他们一般,克里斯也会在父亲发火的时候护住弟弟。


    尽管这样的举动更显得无济于事,因为达利欧绝不会收手,除却让愚不可及的兄长再被多打一顿之外,根本没有别的作用。


    他觉得很可笑,这样的行为并不会令他变得喜欢兄长一点,反而让心中对兄长的厌恶火上浇油。


    比起保护他在地上躺得直不起身,他更想要克里斯清醒一点,务实一点。


    迪奥不指望有一天兄长会脑袋开窍,变得不那么正派,学会用点手段令弟弟填饱肚子。但是至少希望让他长点记性,不要再自己面前晃着他那张蠢脸,再试图用那些陈词滥调说服自己。


    迪奥有信心打得赢兄长,但是再一次听见他那要求自己改邪归正的老好人语气,顿时只感到一阵索然无味。


    “少管闲事,和你说话就是没劲。”


    他把手揣进裤兜里,想要转身就走,但是宇智波启又叫住了他:“迪奥,把钱还给那个卖鱼的小贩。不然我可以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根本不需要告诉大人就能伸张的正义。”


    “那你可以尽管试一试。”


    ——


    这是迪奥布兰度有生以来第一次挨来自兄长的打,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懦弱的兄长竟然拥有着如此大的力气。


    那一拳在迪奥可以说是漂亮的脸蛋上留了很大的一片印子,紧接着又以极快的速度肿了起来,令他觉得火辣辣的疼。


    但是宇智波启很有分寸,这件事本来按照他的意思就到此为此。


    可虽然这一拳把迪奥打得脑袋直接发懵,却压根没有消灭他绝不服输的气性。


    他老老实实地跟着宇智波启身后走出小巷,期间又曾经一度想要从身后偷袭宇智波启——只要能取胜就好,伦敦街头小混混的搏斗法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于是宇智波启又把迪奥拖进小巷子里揍了一顿,因为有着无惨的珠玉在前,他总算是记得顾及自己弟弟的自尊心,在让迪奥知道两兄弟之间武力差距的悬殊之外,并没有再选择揍他的脸,还算给他留了一点脸面。


    宇智波启在大正年间看过不少西洋传过来的育儿小故事,大多数时候都是些教育孩子改正坏毛病的心灵鸡汤。但是上面的事例绘声绘色,于是这个人连带着对里面的教育理念都深信不疑。


    他向来是很务实的人,除却一开始动用武力的行为似乎偏离了路线之外,制服迪奥以后他就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向弟弟讲诉道理。


    但很快宇智波启又发现弟弟对大道理的不屑一顾,于是只好又回归先前的方法,摁着迪奥的脑袋,要求他归还失物,并且向着店主人道歉。


    因为迪奥九岁了,他是一个大孩子,所以宇智波启没有说是dio偷了钱,而说是迪奥在经过的时候看见了扒手,两兄弟追出去帮小贩讨要了回来。


    尽管这是随意编造的借口,但是迪奥脸上青青紫紫的伤痕配合宇智波启真诚的神清,竟然在此刻颇具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说服力。


    虽然怀疑就是和迪奥成天混在一起的那群小混混做出来的好事,但是克里斯本人就是贫民窟中出了名的善良大傻瓜,谁又会怀疑他有坏心思呢?


    鱼贩在平民窟里杀了二十年的鱼,他的心已经和他的刀一样又臭又硬了。


    既然原封不动地找回了自己丢失的财物,那么这个人自然也不会在两兄弟究竟是如何找回钱的事上多做纠缠。


    留着络腮胡子的壮汉哼着歌清点了一下钱币,然后揣进了自己围裙前的那个兜里,毛发旺盛又充满污渍的大手一挥。


    “好了,两个小鬼头,不要指望我给你们什么答谢,快点滚吧!不买鱼就不要站在门口妨碍我做生意!”


    这种随意又轻蔑的口气又惹得迪奥在心头大恨,他除却被达利欧毒打以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刻。


    杀鱼的小贩不过是他戏耍的众多蠢蛋中的一个,根本不值得记住。但是都是因为他这个讨人厌的兄长,才让自己沦落到如此丢脸的境地。


    落入自己口袋的熟鸭子还能长翅膀飞走,这件事等到第二天传到街道上的其他小混混的耳中,到时候他迪奥完全就成为了被嘲弄的笑柄。


    这件事结束以后,迪奥也就没有了在外面继续晃荡的心思,他甩开宇智波启的手,忍不住对他冷嘲热讽:“你以为别人会感恩你的帮助吗?过不了多久那个男人就又要回来要钱了,还是好好想想自己吧!”


    纵使今天在这里失利,但是迪奥还是有别的办法从其他地方搞到应付达利欧的买酒钱。不过他还是记恨于兄长今日对他的阻挠,毕竟如果有格外的收获,谁都不会拒绝多攒下一点积蓄。


    况且宇智波启破坏了自己的计划,让他无法维持在同龄人之中的威信。


    家里的房子破败不堪,是一个恐怕比贫民窟大多数人寿命都要长的建筑,从十年前就达利欧就再也没有出钱修缮。


    作为家里食物链顶端,醉鬼达利欧就算喜欢和女并头在外面鬼混,有钱的时候根本看不到人影,但是也依旧占据了家里最好最宽敞的房间。而迪奥很早便不愿意和宇智波启挤在杂货间里一起睡,因此他便只能住在又小又窄的阁楼。


    杂货间里黑漆漆又没有窗户,而阁楼里冬冷夏热,又实在是太过透风,说不准两兄弟谁的居住环境究竟更加恶劣。


    但是迪奥仍旧对有自己的房间,能够维持一个人隐私的现状感到很满意。


    克里斯前段日子被父亲打得根本无法站立,所以只能躺在床上修养。做不成活,就意味着没有钱去买食物。


    迪奥是有存货的,但是他从来不和宇智波启一起吃饭,毕竟他讨厌这个人讨厌到要死,又怎么肯把食物向兄弟分享。


    分享食物的话,迪奥不仅是吃亏的那一方,况且克里斯总是有很多没有用的善心,要是他知道了自己还有积蓄,指不定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


    在自己的阁楼间里,迪奥翻着自己从别人废品堆里淘到的书籍,心里盘算着包装一下卖给傻乎乎的有钱人能够赚上多少的利润。


    书籍是很安全的东西,就算是狡猾如达利欧,比起值钱的衣服或者首饰,喝的醉醺醺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这东西编点来历便能身价倍增,以至于迪奥能放心大胆地把它们藏在家里角落。


    今天填肚子的晚餐照旧是又冷又硬的面包,在迪奥把书收起来以后,宇智波启却敲响了他的房间的门。他吹熄蜡烛想要营造自己已经睡下去的状况,但是却不想门外传来兄长冷静又沉稳的声音。


    “迪奥,出来吃饭了。”


    ——克里斯叫他吃饭,可是他究竟哪里来的钱买东西?


    第49章 我的弟弟迪奥(三)


    像是克里斯这样的人,就连成天在街头无所事事狩猎目标的最低等混混,恐怕都不会选择将他作为目标。全因他身上穷的根本没有两个子,尽管会做一点劳动换来些微薄的报酬,但是连让自己吃饱都有些困难。


    更何况他即使是收到了薪水,没准走在回家的路上就因为怜悯主动散给路边的乞丐和小孩。按照父亲达利欧每次殴打他的话来说,就算是将克里斯这个蠢货的骨头给榨干,恐怕都榨不出一滴油来。


    但是达利欧还是会向克里斯要钱,积少成多是活在贫民窟里所有人都懂的道理,他不仅为这种通过奴役他人不劳而获的手段而洋洋得意,并且还乐于在两个儿子的身上彰显暴力体现出自己高超的地位。


    迪奥因为逃避贪婪醉鬼的毒打拼了命地工作,而缺乏开源节流手段的兄长克里斯只会比他过的更加窘迫困难。


    ——克里斯叫他出来吃饭,但是他前几日因为无法工作早就喝了好几顿的凉水,而今天他又是紧随着自己回到家里的,所以他哪里来的钱去买食物呢?


    迪奥第一时间觉得宇智波启是在说谎,想要通过诱饵把自己骗出去然后随便做点什么事情。


    但是他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兄长是个绝不说谎的大傻瓜,因为母亲教导他要诚实,基督徒要弃绝谎言,所以他在贫民窟里简直可以称得上出淤泥而不染,但凡这里小混混有的坏习性一项不沾。


    正当他为兄长反常的举动感到了疑惑的时候,迪奥闻见了食物的香气,是一种小麦粉面包烘焙出炉的香气。迪奥推开阁楼间木板门的一丝缝隙,这个时候他的房门前已经没有了兄长的身影。楼下有着蜡烛点燃后的火光,出乎意料地将整个房子照的通明。


    他半信半疑地走下了楼,果然瞧见了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克里斯正坐在餐桌的一侧给面包涂黄油,见他来了以后,就仿佛之前并没有对兄弟拳脚相加一般,非常自然地招呼他坐下。


    今天的情况对于迪奥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反常。


    从来不奉行暴力能解决事端的兄长打起架来竟然惊人地厉害,勤俭节约的他竟然铺张浪费地在家里点燃这么多支蜡烛,而且穷鬼如克里斯居然还弄来了晚饭,不计前嫌地叫上弟弟一起来吃。


    并且这晚餐的食物比迪奥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不是加了些盐煮用水煮出来的没有味道的土豆,也不是英国穷人餐桌上常见的,用大麦小麦混在一起干巴巴的麸皮面包。


    而是用砂糖、黄油、鸡蛋制作而成的新鲜吐司,碟子上还配上了奶酪和黄油,旁边散发着一缕缕热气的则是一锅煮好的蘑菇浓汤,里面肉眼可见地有着白色的熟鸡肉混着蘑菇。


    迪奥不知道自己的哥哥究竟是哪里搞来的这些食物,这根本不是居住在贫民窟,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家该有的饮食。


    ——也许是靠着所谓的“善良”的本性撞了大运,他们的上帝终于被克里斯的诚恳打动赐下福祉,又没准是靠着住在港口那边,那位一直对漂亮男孩青睐有加的老女人的好心援助?


    和达利欧沉脑满肠肥,早早地靠着酗酒糟了脸,一副肥猪似的贪吃蠢相不同,迪奥和克里斯两兄弟都继承了来自于母亲的良好相貌。


    迪奥金发金眸,姿容美丽,像是一只小猎豹一样健康又强壮,而宇智波启继承了妈妈的深色头发和深色眼睛,显得更加沉静柔和。


    他们的母亲实在不像是出身贫困家庭的女儿,她教导他们识字和礼仪,使得两兄弟从一开始就与混迹在街头粗鲁野蛮的孩子们截然不同。迪奥就是凭借伪装成彬彬有礼的模样,在鱼龙混杂的赌场里混得如鱼得水起来。


    这两兄弟其实在贫民窟里十分惹眼,有不少人有着喜欢漂亮小男孩的癖好,就迪奥所知道的,那个在港口把握着一些生意的老女人是个有钱的寡妇。


    按照常理,码头通常是不雇佣十岁以下的童工的,但是克里斯却依旧在那里留下来做帮佣,并且还能算是一项稳定的工作。


    他拉开椅子坐下,目光明晃晃地在自己兄弟的身上扫视了一圈。


    迪奥将自己的不怀好意隐藏得很好,他装模做样地同样往面包片上抹着奶酪,就像是随口提起一件琐事,若无其事朝着宇智波启打探道:“你觉得盖勒伊夫人怎么样?”


    宇智波启将这名字在脑海中过了一圈,才想起来迪奥是在指之前为他提供工作的好心夫人。那的确是个好人,从来不克扣他的工钱,如果不是克里斯前段日子因为没有交出足够令达利欧满意的卖酒钱,被打得直不起身,那么他估计现在还在码头靠搬运货物生活。


    不过宇智波启现在有了新的的来钱门路,足以令他将这个令人不省心的弟弟拉扯到能独立为自己行为负责的年纪,他现在再也不用去那里干苦力了。


    “你是说苏珊大姐吗?她是一个好心人。”


    迪奥又抬起头仔细看了哥哥一眼,可惜的是他并没有从这个人的脸上瞧出任何的端倪。宇智波启的神色太过于坦然,回答也挑不出任何的错误。他只好暂且放弃了追问的想法,以免这个人心里无端地升起疑心。


    虽然心里抱有恶毒的猜测,但是迪奥仍旧把晚饭吃得干干净净,他占便宜占得理所当然,如果在意脸面和自尊的话,那么他根本就无法安稳地活到如此的年纪。


    所以哪怕可能吃的是兄长辛辛苦苦赚回来的食物,迪奥也同样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更遑论今天要不是挨了宇智波启的一顿毒打,那么他自然也有足够的钱去外面饱餐一顿。


    而宇智波启在吃饭的时候,心里的想法也没有闲着,他同样瞧了瞧自己的弟弟。诚然,在贫民窟的孩子中,迪奥的身材也能够称得上强壮,但是仍旧有一些有些不足的地方。譬如说他的指甲粗糙,可能缺乏维生素,和他说教两句就出现不耐烦的情况,可能平日饮食中钙质的摄入不足。


    在充满穷人的贫民窟,就算是市场里也缺乏新鲜的肉类和水果。这时候就算是工薪阶层,多数家庭的食物也仅仅是燕麦、面包、还有土豆,偶尔能吃上一点冻肉和腌肉罐头改善伙食。


    尽管知道对自己的弟弟喂养可能并不能换来他的感激,不过宇智波启仍旧肩负起一个家长的责任,打算将迪奥给喂得油光水滑。他计划多给迪奥吃一点牛羊肉,补充蛋白质,每日搭配一些水果蔬菜,还有不能一直只吃干奶酪,也要定期饮用一些牛奶。


    他打心底告诉自己这个弟弟目前野性难驯,就像是接近一只极具防备之心的小猫咪,要先采用怀柔的方式令它放下戒备……说起来弟弟确实看起来有些毛躁,书上说鸡蛋、胡萝卜还有鸡胸肉能让猫咪的毛发更加光滑。


    迪奥倒是没有宇智波启这么发散性的思维,他将此次的晚餐视作特例,毕竟不对兄长的改变抱有期望便不会带来失望。他以一种又快又不算是失礼的速度将饭吃完,然后将餐具往前方一推,神态自若地打算直接上楼离开。


    “迪奥。”


    兄长又喊了他一声,迪奥直觉性地觉得打今天起,宇智波启将他叫住以后准没好事,不过他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的时候,果不其然宇智波启接下来的话让他皱起了眉。


    “你就这么吃完,没有什么事打算做吗?”


    克里斯能有什么事情想让他做?这个人好揣测得很,他的思维完全和母亲如出一辙。觉得弱势的人就应该得到帮助,如果被帮助的话,就要抱有感恩的心思。


    所以这个哥哥平时但凡想要说什么话,只需要他一开口,迪奥就能猜出他接下来究竟想要说些什么……总而言之,只要往善良、诚实、感恩之类的要点上面靠就行了。


    他觉得这个兄长今天的态度非常奇怪,说话、做事也比以前要强硬得多。宇智波启以前提出要求总是以请求的语气,但是向着粗鲁的下层人太过礼貌往往是在宣示自己的示弱。


    迪奥以前对于克里斯的这副模样嗤之以鼻,但是兄长真要对他换了一个态度,他的心里其实也不太舒服。


    宇智波启的语气很不客气,迪奥的态度也好不到那里去,他毫不客气地回答说道:“你想要我的感谢吗,那你还真是想……”


    还没有等他说完,宇智波启便将迪奥的话直接打断,他伸出手指指了指餐桌上的剩饭残羹,直接要求道:“洗碗,迪奥,比起无用的感谢,我更希望你能够主动将碗和碟子都收拾干净。”


    迪奥看了看哥哥伸出来的那只手,他的皮肤很白,手指消瘦苍白,但是仍旧有做活锻炼出来的茧。宇智波启是从来不和别人争执的,更遑论是打架,但就是这样的一只手,今天揍他的时候格外有力。


    他估摸了一下事发突然当时没有防备的自己,又设想了今日自己吃饱喝足以后又几分胜算。迪奥心里突然涌现除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他没有缘由地觉得自己能够战胜这个根本不懂得套路的兄长。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回怼道:“那你真是想得更美了,我是绝对不可能洗碗的。”


    ——


    十分钟之后,迪奥抱着锅碗瓢盆走到家里厨房的水槽面前,他报复性地把摔不碎的勺子扔进锅里,摔得砰砰作响。


    ——不就是洗碗吗,洗就洗,他最会洗碗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反正在家里还生火做饭的时候,以前自己也没有少洗。


    第50章 我的弟弟迪奥(四)


    本来以为那一天晚上的晚餐不过就是因为无能的兄长撞了大运,但是从那天以后,家里的伙食竟然一日比一日变得更好。


    宇智波启最初的时候还对怎么搞来新鲜食材的途径不太熟悉,一些少见的蔬菜水果就算是在普通的工薪阶层中也算是奢侈品,平日里根本没有商贩会进货来卖。


    毕竟就算是有着前十年的人生经验打底,但是克里斯左不过是一个连面包都吃不起的孩子,又怎么有精力去关注市场商店各种货物的种类与价格。


    不过他现在完全可以称得上轻车熟路了,他每天早上会出一次门,酌情酌量地购入一些新鲜的食材。现在不是冬季,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的英国还没有冰箱,所以容易变质的食物如何储存仍旧十分困难。


    但是衣食问题被解决以后,紧邻着随之而来便是迪奥的教育问题。


    宇智波启把弟弟喂的很好,头发柔顺,肌理匀称,指甲光滑。迪奥岂止是生机勃勃的小豹子,他看起来精力无穷,同时又野心勃勃,试图将整个贫民窟的同龄人化为自己的力量,于是成天不是在挑事,就是在挑事的路上。


    反正宇智波启这段时间每天揍他,又加上了有营养的食物为他的力量提供基础,于是迪奥的格斗技术进步得很快,整个贫民窟里根本没有哪个小孩打得过他。


    相处多日以后,宇智波启就算是作为兄长的立场再偏袒,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弟弟天性本身就有些混蛋。


    他的糟糕不仅仅是由着恶劣的环境造就的,母亲的教育可一点没有出错。倘若说因为穷困的现状不足以将他培养出良好的品格的话,现在宇智波启满足了他最基础的生理需要,于是迪奥现在便开始自然而然追求起了精神层次的需要——


    他曾经在半夜敲响宇智波启的房门,花费大半个小时的时间向他阐述起了自己未来的规划和打算。


    迪奥金色的瞳眸在烛火的映照之下熠熠生辉,就像是盯着自己猎物的野生动物那样满怀壮志:“克里斯,以你的身手和我的头脑,没必要窝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小破屋子里默默无闻……天底下还有什么比兄弟之间还要更加紧密的联盟吗?我们两个一起联手,很快就能收服贫民窟所有十几岁的孩子作为我们的势力,这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偷窃、抢劫、赌博、走私,若干年后没准我们还会成为伦敦东区的地下皇帝,那个时候达利欧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就是一只又老又蠢的死狗,你可以将他曾经对我们的毒打都还回去,把他扔进臭水沟里,我们没必要再在乎他了!”


    相比于迪奥的豪情壮志,宇智波启的神情便充满了冷静和克制,他理智地重复着向迪奥再次确定了他的想法:“是吗?你真的这样想吗?地下皇帝,做未来的帮派之星?”


    宇智波启亲眼看着金发少年踌躇满志地点了点头,又满怀自信对兄长开始画饼:“没错,虽然在你眼里这计划可能有些儿戏,但是整个伦敦东区其实并不缺乏机会……”


    他给弟弟再次提供的改正机会最终还是被迪奥这么轻而易举地放了过去,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最后和颜悦色地对迪奥说道:“真是不错的想法,就连我也忍不住心潮澎湃。【偷窃、抢劫、赌博、走私】,你说得可是真好啊,迪奥!”


    迪奥眼睁睁地看着兄长从原本斜倚着的凳子边上站了起来,他的拳头握了起来,接下来要做什么明显不言而喻。


    被宇智波启打了这么多天,迪奥或多或少已经明白,在兄长想要揍他的时候,一味地挑衅或者反抗绝对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是仍旧死鸭子嘴硬般装作从容不迫的模样,强作镇定地说道:“你忘了妈妈的教导吗?天主教徒不该奉行暴力,我亲爱的克里斯,我发誓,上帝不会喜欢你这么做的。”


    “《旧约》说:‘舍下了棍子,惯坏了孩子’,我也可以向上帝发誓,他一定乐于见到你受到教育,我亲爱的弟弟。”


    从那以后迪奥再也不在宇智波启面前阐述什么他想要成为地下皇帝、□□明星之类的野望了。一顿痛揍可能令迪奥惹是生非的行为有所收敛,但是绝对无法令他由内到外改邪归正。


    宇智波启对于弟弟的小伎俩一清二楚,把迪奥喂饱了成天无所事事放任自由也并不像话。他在心里想着要么该给迪奥找点事情来做,或许让他读书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时候好一些的学校无非是有钱人的专属,出名的私立学校更是要有家族名声和权势的担保。门槛低一些的教会学校无非是需要金钱,这一点对宇智波启来说并非难事,但是无论如何,送弟弟去读书这件事一定要和达利欧通通气,以免这家伙听了别人的教唆找到迪奥的学校里来。


    至于达利欧对于迪奥上学的意见便不必征求了,无论他同不同意,要么凭借幻术,要么依靠武力,宇智波启总是有办法令他点头。但是这个醉鬼却失踪了,在贫民窟里找不到他的踪影,宇智波启向别人打听,他们说早在上周达利欧便和一个酒馆认识的女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伦敦东区治安不好的地方,一个醉鬼的失踪是稀疏平常,不值得别人引以为奇的小事。或许在宇智波启的意识还没恢复的时候,这件事对于两兄弟来说还算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消息,于是他打算再等候一段时间。


    ——


    宇智波启的生活过得不紧不慢,但是迪奥却对兄长近日以来的变化产生了浓厚的探究之心。不仅是兄长稳稳能够压制他的身手,还是身上掏不出几个大子的克里斯突如其来的富裕。


    一日宇智波启照旧出门的时候,他决定偷偷跟在兄长的身后,想要一探这个人身上隐藏着的秘密。


    迪奥尾随着兄长去市场买菜——他现在可以说是那个鱼贩的老主顾啦,每一回遇见宇智波启,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脸上笑得灿烂得像是一朵盛开的波斯菊花。


    因为兄长老是爱买鱼,宇智波启也很是喜欢在迪奥说完话之后,用慈爱的目光瞧着他,摩挲着他金灿灿的头发说:“吃鱼会变得聪明。”


    挑菜,买菜,讨价还价都是很琐碎并且没有意思的事情,迪奥跟着宇智波启走出了杂乱的市场,心里觉得有一点都没有意思。


    但是他的烦闷和枯燥并没有维持多久,出了集市,回家的路上必须经过的一条小巷。那地方常年有许多混混聚在那里抽烟,或许还会干别的坏事,譬如说敲闷棍,仙人跳,反正暗无天日的小巷里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引起人注意。


    宇智波启的篮子里装满了丰盛的食材,明明是个小鬼,却有钱买这么多东西,绝对是别人眼里十分理想的一头肥羊。他路过那条小巷的时候,不出意料有人朝着他吹了一声口哨。


    迪奥心里顿时感到一阵纠结,他不知道该不该阻止兄长被揍。照理说,他天天被宇智波启收拾,这个人要是被打一顿,迪奥心里肯定会幸灾乐祸。但是克里斯手里的是今天的食物,而那些食物多半会进自己的肚子,倘若不阻止,那么最终损失的还是自己的利益。


    但是迪奥最终还是选择了袖手旁观,因为他瞧见了小巷子中隐隐约约有不少的人影。他必定阻止不了克里斯的东西被抢,自己跳出来只能连带着一起挨揍,选择明哲保身才是明智的举动。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情况却出乎了迪奥的意料,还没等那些小混混开口挑衅,兄长克里斯便神态自若地走进了小巷,不一会儿巷子里便传来了拳拳到肉的沉重声音,伴随着痛苦的闷哼声和哀切的低声求饶。


    这声音一点都不像宇智波启,迪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小巷口的附近,他朝里面轻轻地望了一眼,打算一有不对劲总而言之就先一步逃走,但是接下来他所看见的景象简直令他毕生难忘。


    他的兄长,就是那个平时信誓旦旦与世无争的哥哥克里斯,此刻竟然轻车熟路地逮着这群小混混一顿暴揍,揍人动作熟练的程度不亚于屠夫随手杀一只毫无抵抗能力的母鸡,那神态比平时揍他的样子似乎还要轻松不少……


    且不说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将一群二十多岁的混混摁在墙上打这件事究竟有多邪门,一顿暴揍以后,宇智波启竟然非常自然地在小混混们的连声感激之中,没收了他们身上所有的钱财。


    愚晰征立——


    这么顺理成章的发展,简直明晃晃地说明了这人究竟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举动。甚至不用宇智波启多说,仅仅只需要一句“看你们中间有熟悉的面孔,不用我解释自己的规矩吧?”,那群小混混便老老实实地掏出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迪奥总算是明白了平时和他混在一起的那群蠢货,为什么最近遇见自己就跑,想必同样也是自己兄长干的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