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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我的弟弟奈落(八)


    当夜宇智波启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如人见阴刀的要求留了下来,熄灭烛火以后的室内很黑,因为近日以来城中上方天空阴气环绕的缘故,夜间就连月色都不能穿透过厚厚密密的云层。


    旁边的人似乎已经睡了,而宇智波启却窝在柔软的被褥之中有些睡不着,他不敢发出声响,惊醒身边才进入浅眠的年轻人,因此只好盯着房间天花板边黑漆漆的一角看,借此打发自己的无聊。


    如果是宿傩的话,哪怕弄出一些动静也无妨……因为宿傩会表达自己的不满,而且那个家伙睡得很沉,哪怕宇智波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也只会不怎么高兴地睁开一只眼睛看兄长一下,然后翻个身朝向另外一边继续睡觉。


    和过于温柔体贴的人相处是很拘束的,因为要担心这个人委曲求全,小心谨慎太过于照顾别人感受,不替自己着想。宇智波启和人见阴刀相处的日子里,连说话的表达方式都要比以往要委婉三分。


    今日被他问得如此哑口无言,可见往日里心中也积攒了不少怨气,只是生病的人心灵也会变得敏感脆弱,所以这个人才会在这时候发泄出来。


    他的另外一个弟弟也时常展现出自己的怨恨,把周围的事情都搞得一团乱七八糟,不过宇智波启就是能冷下心来对他置之不理。但是一个从来都不诉说自己委屈的人,偶然间流露出自己的难过悲愁,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该让人怎么办了。


    青年穿着单薄的白衣,低低地垂着自己的头颅,露出如玉般纤细脆弱的脖颈,长发不像往日那样用发带束起,如云一般松散地倾泻开来,密密如鸦羽的睫毛仿若被露水沾湿,他说:“还请兄长不要对我这么生分。”


    他还说:“您是这个世界上我仅剩的亲人。”


    人见阴刀说完这句话以后又什么都不说了,他不会一步一步逼得很紧,就像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从来不会做出冒犯别人的举动,在相处的时候永远都留有余裕。


    但是宇智波启却觉得青年像是什么都说了,以至于令他生出一种令人发堵的惆怅。一切尽在不言中,但是由于人见阴刀的沉默退让令事实和真相之间,最终还是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纸。


    他最终敷衍了过去,但是却对自己心中的情绪感到分外陌生……青年没有哭,但是宇智波启却觉得总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自己手掌心中,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意。


    曾经有许多人在他的面前哭过,那些在他面前恳求一条生路的人,那些为别人的苦难感到悲伤的人,还有不知世事放生啼哭的孩童。可是往往都没有像眼前这个青年让他这样动容……如果带土哭的话,他也会像现在这样吗?可是往往不用带土哭,只要带土因为他的事露出一点难过,宇智波启的心就立刻乱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得过带土。


    是的,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所有的世界,包括原本那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所有东西、所有物体,加起来一切的总和都比不过他的弟弟。


    ——


    夜色渐深,宇智波启入睡以后,房间之内的另外一个人心中却装满了复杂的思绪。


    人见阴刀的病状并非像先前为了试探义兄而特地做出的伪装,奈落他确实受了重伤,在玩弄那对除妖师姐弟的时候,被日暮戈薇的破魔之箭射中,刺穿了身体。


    他的本意是想让珊瑚憎恨琥珀,借至亲相残的污秽令四魂之玉沾染上邪气,但是珊瑚并没有像是他安排的那般杀死琥珀,反倒是在众人的面前上演了一场姐弟情深。


    这份无私的感情实在是太过于高深,这境界实在是令奈落有些难以理解。哪怕是杀死父亲和同伴的弟弟也可以继续包容,难道手足亲情是这样的东西吗?


    他觉得有些讽刺的同时,又想起了那位仍旧被蒙在鼓里的‘兄长’,倘若面临同样的情况,这个人也会做出像是那女人一样的举动吗?他必定会这样的,因为启便是这样无私又无畏的家伙,同样的行为,放在珊瑚的身上奈落只会觉得不合时宜的愚笨,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竟然还能从这份迟钝之中品出几分可怜可爱之情。


    这些日子和宇智波启相处以来,他伪装其实谈不上很完美,甚至还特意显露出来了一些端倪,但是这个人好似没有看见一般,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也许这个男人十分无私正直,但他还是像以前那样粗心,或者说,因为人见阴刀是他的弟弟,所以他其实对于这种事并不在乎?


    妖魔觊觎这份毫无瑕疵不含有任何杂质和偏见的感情,他想要这份纯粹据为己有,他占据人见阴刀的身份,同时又不满足人见阴刀的身份以享用这份情感。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奈落凝视着宇智波启熟睡中的面容,心想他已经将这个人留在了他的身边,接下来便是要向他索取百分百的信赖,百分百的偏袒,他相信能够从这个人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现在这种程度尚且还远远不够。


    ——


    这一夜过后,仿若之前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一般,宇智波启和人见阴刀之间又恢复了原本的相处模式。人见家的武士在战场上寻找到了一个不分敌我救助双方足轻的巫女,并且将救治城主的病症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将她带到了人见阴刀的面前。


    机缘巧合之间,奈落又见到了这位五十年之前在自己的诡计之下被他害死的巫女,他眉宇间的神色很淡,就像是看见了一位和普通的陌生人,和她交谈之时的态度也瞧不出任何的端倪。


    他平淡地向巫女询问了她的名字,等到那位名为桔梗的巫女掀开帷幕走出房间,方才还和她相谈甚欢的城主却吩咐身边的武士将那个巫女关押起来。


    “不要让她离开这里半步……”城主吩咐这件事的时候,神色不复以往的温润清朗,幕帘后面的光线很暗,他在阴影之中有了一阵难言的停顿,而后又轻轻的补充了一句,“也不要让那个人知道她。”


    虽然说的是‘那个人’,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城主口中的那人究竟是谁。除却城主的兄长以外,整个城中也没有谁能让人见阴刀特地嘱咐区别对待,而目前的这一切,都是在宇智波启不在场的情况下经行的。


    奈落将桔梗留在自己的城池里,心中所想的是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得到了一个足够有趣的女人,但是又忍不住在此刻,情不自禁想起了另外一个男人。


    因为桔梗打碎了封印,他提前获得了一具强健的身体,可是回到城中以后,依旧维持着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因为人见阴刀生病的时候,宇智波启对待他的一言一行都分外温柔,甚至会自己做出一些亲昵的举动……真是可笑,他也有靠着假装生病博取怜爱的那一日吗?


    奈落觉得一切都变得不对劲起来,他欺骗这个人类,看似将这个男人握在手心里玩的团团转,可是到头来他对他的感情反而逐渐不受掌控,他一面知道宇智波启在意的是他皮囊的那个主人,一面又情不自禁沉浸在这个人类并不真实的关爱之中。


    只有在面对桔梗,算计犬夜叉的时候,他才会稍稍放下一些关于宇智波启的思绪……可是到头来真要论的话,因为鬼蜘蛛卑劣的人类之心,他才会对桔梗产生那种莫名其妙的情愫,那宇智波启算是什么?也能自欺欺人算是鬼蜘蛛的贪婪和龌龊作祟吗?还是说,这是他的本心呢?


    在和犬夜叉一行人的交锋之中,桔梗摧毁了他的傀儡,切断了他的掌控,但是最终还是回到他的城池。


    她神情冷漠地将一小块四魂之玉抛在奈落面前,连带着原先放入她身体用来操纵她的碎片:“少做这些小动作,你最好记住,你的那些小把戏对我来说起不到任何作用。”


    “四魂之玉就暂时存放在你这里吧,做为半妖的你恐怕最需要四魂之玉的力量……”说道这里,桔梗清冷的脸庞露出了嘲讽之意,“毕竟你还得小心翼翼伪装成人类的模样,担心不要被你的兄长发现你的底细呢,半妖奈落。”


    奈落脸上原本还算平静的神色微微一变,骤然之间多出了几分阴沉:“你看见他了?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担心我搬弄是非吗,不过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兴趣爱好。倒是你,真是有够多情的,谁能想到在外面是阴谋诡计都玩遍了的‘大妖怪’,回到城中却是一个假装生病祈求兄长怜爱的可怜虫。好笑极了,妖怪也是懂得什么叫爱的吗?”


    桔梗轻蔑地撇了奈落一眼,似乎是专门为了将四魂之玉的碎片带给奈落而来,目的达成过后一刻也不愿意和他多待。她背过身,在离去之前更是冷酷地断言道:“值得庆幸的是,他是一个不会被任何假象迷惑的人,最终也会离你而去。”


    巫女走之后,奈落拾起地上的四魂之玉,在房间里静静地枯坐了半晌,他为他竟然会因为那个人遇见桔梗感到慌乱而诧异。桔梗的讽刺之中只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他确实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所以越是在意那个人,才越是患得患失焦虑不安。


    他抬起头看室内的装饰,架子上的纸扇底上白底黑墨写着和歌,‘夕颜凝露容光艳,料是伊人驻马来’。


    ……真是可笑,奈落心想,难道妖怪就没有心了吗?


    第92章 我的弟弟奈落(九)


    人见阴刀一直处于病中,宇智波启又将寻找四魂之玉碎片的计划提上了日程。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城主病情的反复和这块玉脱离不了关系。但这不过只是假设,由于奈落不负责任的失踪,能够直接询问这件事的家伙又少了一个,以致使他要麻烦地四处寻觅妖四魂之玉的线索。


    除此之外,另外一个令他困惑的事情便是……突然在城主府之中出现的巫女。


    城主府之中怎么会有巫女呢?


    莫非是那些家臣们又产生新奇的想法,想要靠着祈祷和普愿的法力,来转变城主府内日渐走向低迷的气运。


    这位小姐身着白衣绯袴,原本该用白色檀纸扎好的秀发松散开来,衣着简朴也不掩姝丽之色,不过只身一人出现在目前空荡荡的城主府内,未免也有些太过奇怪了。


    这疑惑刚刚笼罩上宇智波启的心头,那位看似难以接近的巫女小姐反而率先朝着他开口说话了:“你有注意到过吗?你的弟弟有些不对劲。”


    宇智波启稍稍思虑了半秒,回答说道:“是的,他的身体差得有些说不过去。”


    那巫女抬起头来看他,淡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别的神色,仿佛像是看见一个无可救药的傻瓜般,静静地凝视了宇智波启几秒钟,最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朝着城外的方向继续走。


    “我就住在城外的寺庙里,如果你发现那个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你叫什么名字?”


    “桔梗。”


    “我是宇智波启。”


    宇智波启站在旁边目送巫女离开,城主府上方的天空无论晴朗还是阴雨都是昏沉的,这时候因为日落染上了一层别样的暮色。他突然觉得这气氛将居住在这里的人类衬托得像是妖怪,居住在城外的巫女反而更像是一位活人。


    “桔梗小姐,你知道四魂之玉是什么东西吗?”


    清冷的巫女脚步停顿了一下,却并没有回头:“知道。”


    “那把它放在我弟弟身边,会对他的身体产生什么危害吗?”


    桔梗笑了一下,这声笑来得有些突然,带着说不出的冰冷的讽刺,不过宇智波启明显感觉到这针对的对象并不是问出这问题的自己。


    她一种平静的口吻回答说道:“不会,倒不如说,他迫切地想要这种东西。”


    人见阴刀想要四魂之玉,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奈落之前作为阴刀的臣子活跃在人见城中,没准他会专门去打听四魂之玉碎片的下落也是出于城主的授意。


    ……但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自己呢?


    还有这位桔梗小姐的出现,宇智波启在事后询问了在殿外值守的侍卫,那武士瞧了宇智波启一眼,便将原本支支吾吾不肯吐露的实情如数招供。


    他说:“这位巫女在前日就已经来到了城中为城主看病,殿下他命令我们瞒着您。”


    这位没有活人气息的巫女小姐走后,宇智波启心头的疑问反而更多,第二日他出城寻找寻找四魂之玉碎片的下落,遇见了一行抱有同样目的的年轻人。


    一个看上去画风并不像是战国时代的水手服女学生,一个有狗耳朵却没有尾巴的红衣服少年,一个法师打扮的男人,一个小个子狐狸妖怪,还有一个背着很像一块滑翔板的女人。这组合倒挺丰富多彩,主要是那明显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小姑娘有些引人注目。


    他们一行人原本坐在河边野餐,红衣服的少年一瞧见宇智波启,隔着大老远便开始有意无意地耸动着自己的鼻子,然后炸毛般从地面上跳了起来,伸出手指着宇智波启问道:“好浓的奈落的臭味!你这家伙,和他是什么关系?”


    宇智波启这还是在奈落这家伙失踪以后,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他扫了一眼野餐布上面的三明治,不直接回答那少年的问题,语调平缓地反问道:“你们认识奈落?他确实是舍弟的家臣,不过从前段时间就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我正在寻找他的踪影。”


    弥勒见这从林荫深处走出的俊美青年牵着马匹,俨然一副赶路的武士的装扮,不由得出言说道:“犬夜叉,你是不是闻错了?这明明是一个人类,瞧上去也并没有什么恶意。”


    红衣服少年显然没有将同伴的话听进去,反而在旁边变本加厉地嗅来嗅去,他不满地说道:“错不了的,虽然是个人类,但是身上奈落的气味却出奇的浓郁,不是昨天才刚刚接触绝对到不了这种地步!还在撒谎,你以为能够骗过本大爷吗?”


    “等一下,你说奈落是你弟弟的家臣?”


    说话的一行人中穿着和服的娇艳少女,宇智波启看向她的时候,她站起来朝着他的方向上前一步:“冒昧地问一句,您的弟弟是人见城的城主吗?您恐怕不认得我吧,驱魔的那一夜有人说城主的兄长并不在场,我就那一夜唯一活下来的除妖师珊瑚。”


    宇智波启微微颔首:“有所耳闻,我听侍女们提起过你。”


    原本在旁边欲言又止的戈薇犹豫了一下,然后摁住了因为大家视他为无物而感到烦躁的犬夜叉:“我记得,第一次遇见珊瑚,那个时候她就是在人见城中受到了奈落的挑拨……”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自己的手,那一位名叫珊瑚的少女目光中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凝重,她对宇智波启说:“后来我们和奈落战斗的时候,他亲口承认自己杀死了阴刀城主,取代了他的身份……请您一定要小心啊,您真正的弟弟恐怕已经死了!”


    尽管旁边被迫乖乖坐着的犬夜叉,支楞着耳朵听着八卦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但是宇智波启听完他们的分析以后,还是感到了一阵不可思议。


    他罕见地沉默半晌,过了一会,才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回答说道:“日夜与我相处的那个人,不是我真正是弟弟……这太荒谬了,空口无凭,请恕我无法相信你们的话。”


    “您现在还是执意要回人见城吗?奈落他狡猾残忍,恐怕您的处境会很危险,我们可以护送你去附近的城镇。”


    “……可是,万一他不是奈落呢。”


    “劝他干什么啦,戈薇!”坐在地上的白发半妖长长地‘嘁’了一声,“像是这样主动要去寻死的人,无论怎么说都是劝不动的,把好心给这种人干什么?”


    “犬夜叉。”


    日暮戈薇平平淡淡地念了一声半妖的名字,就让他忿忿不平地闭上了嘴巴。


    “我记得奈落也是半妖吧。”弥勒用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所谓半妖,每个月必定有一日会失去妖力变得孱弱无力。犬夜叉的症状是变成人类,至于奈落是变成什么倒不好说。只要你一直注意你的弟弟,到时候你就会清楚他究竟是妖怪还是人类了。”


    “不过我想,按照奈落的性格,要是有人类见到他虚弱的模样,恐怕也会丢掉性命的吧,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


    宇智波启从那一天过后,果然变得十分关注人见阴刀的一举一动。倘若自己的义弟早就变成了伪装成人类模样的妖魔,他倒是并不担心撞破这一切以后会产生的危险后果。


    真要朝着他出手的话,谁死谁活似乎都已经成为了不用考虑的定论,宇智波启反倒不用为着这种事烦忧。可是真轮到了人见阴刀显露出原本面目的那一刻,却并没有像他所设想的那样能够干脆利落地进行取舍。


    那一夜城主早早地屏退了主殿内的所有侍从,幽暗的建筑之内,仅剩几只明明灭灭在黑暗闪烁的暗淡烛火。他推开幛子门,然后便在室内的走廊,瞧见了……触手,满地的形状各异触手,残肢,来自各种各样妖怪的残肢。


    奈落是一个令人猜不出品种的妖怪,他推门走进去,目所能及的部位越多,越是不能判断出这家伙的全貌。地板上很潮湿,除此之外还有乌黑色的鲜血。


    宇智波启的脚步应当是没有声音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优秀忍者,但是房间的深处却清晰地传来了他所熟悉的青年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诧异:“是兄长大人吗?”


    他看见了那张他所熟悉的脸,他的弟弟人见阴刀的脸,但是宇智波启却清晰无比地意识到这家伙是奈落。


    可是奈落并没有朝着宇智波启出手,他的表现很平和,甚至于很平静,就像是并没有被撞破什么重大的秘密一般。这样的态度,反而令宇智波启无法将他当作什么应当斩杀的敌人。


    他只好继续待在‘城主’的身边,甚至不清楚究竟是人见阴刀变成了妖怪,还是妖怪变成了阴刀城主,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所谓的义弟从一开始便是奈落……


    每当宇智波启想要提起这个话题,这位美丽清俊的青年总是会露出微笑:“兄长大人情愿相信别人的话,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弟弟吗?要知道,嫉妒可是会把人变成恶鬼的。”


    第93章 我的弟弟奈落(十)


    宇智波启不知道究竟该不该除掉这个由妖怪伪装而成的弟弟。


    他原先并不将人见阴刀视作自己的兄弟,只是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因为这人向自己真挚的情谊终于产生了那么一点动容。可以说如果没有他的主动接近,即便有着义兄弟这样的名义,宇智波启和人见阴刀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他怎么会对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有所谓的真心呢?老城主将他收作义子,宇智波启用十余年作为质子替身的时光报答对于主君的恩德。他和人见阴刀的缘分很浅,孑然于这世间也不过是飘零的旅客。倘若这人真用赤忱之心对待自己,除却空感辜负他的期望之外,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作为回赠。


    倒不如说,‘城主是妖魔’这样的真相是有利于他的,见到奈落的真身那一刻,宇智波启对于年轻城主心中一直负累着的歉意,也如同尚恋残雪般的白梅那般一并零落。


    随之而来便是多余的烦恼,宇智波启从来没有和真正的人见阴刀说过一句话,从一开始所谓的少城主便是由奈落伪装而成。倘若他真正的兄弟被妖怪杀死,那么哪怕作乱的凶手躲到天涯海角,他也会亲自手刃他替他复仇。


    可是一想到当初主动接近他的是奈落,每天陪伴在他身边的是奈落,就连在病中时抓住他的手向他吐露心迹的青年也是奈落。宇智波启便难免将‘人见阴刀’和‘奈落’两者混淆起来,因此彻底对于兄弟的的定义产生了迷茫。


    兄长就是要保护弟弟的,这是他从出生起便从母亲那里所领会的教义,如果弟弟变成了妖怪,或者弟弟从一开始便是妖怪也好,总而言之兄长都不应该因为他的身份对他展露出陌生的态度。


    可是他所以为的兄弟,并不是作为人类的阴刀,也不是披着人皮的奈落。


    奈落欺骗了他,这场兄弟之情不过是虚浮谎言所构成的假象。这个妖怪被他撞破真正面目以后,竟然依旧用平日中充满温情的态度和他相处。


    倒不如说宇智波启在见到真相的那一刻,甚至比谁都盼望那妖魔向别处逃开,或者主动袭击他和他战斗。这样便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了,只需要挥剑劈开妖怪的身躯,不用想被欺骗究竟应不应该生气,不用想奈落为什么不对他出手,也不用思虑这位‘兄弟’究竟对他报以何等的心思……


    奈落是一个性格恶劣的家伙,如果他别无所图,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只是真心实意地将他视作兄长,但这个人连从一开始接触的身份都充满了谎言,这真心又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宇智波启在这纠结之中无法继续维持以往毫无波澜的心境,如果他因为这段感情将那人视作兄弟,那么重要的是奈落而不是阴刀,可如果他因为这段感情将那人视作兄弟,那么就更加应该因为受到欺骗而感到恼火。


    这完全和他以往受到的教育是相悖,他不该朝着自己的兄弟生气,可是要他如数全盘接受,将满口谎言的奈落视作兄弟,宇智波启又感到不尽如人意。


    可是无论如何,杀死奈落又是不应该、并且缺乏理由的。他是妖怪,不应当以人类的道德准则约束,宇智波启也不是什么疾恶如仇、豪气干云的正义之士,这个时代莫说妖怪,就连双手沾满人血的人类都不计其数。


    况且奈落对于他的态度极尽温顺友善,一如从前的那段时光。即便知晓这不过是一层伪装,在没有外力的迫使下,宇智波启还是没有办法对一个前段时间还在自己面前无声垂泪的病弱青年痛下杀手。


    他简直为自己前所未有的优柔寡断大吃一惊,如果是鬼舞辻无惨在他面前这样,他铁定是要送他下地狱的,即便是迪奥和小时候的宿傩,也难免要吃上些苦头……但是倘若是带土做这种事,宇智波启原谅他根本不需要犹豫,作为兄长的他心甘情愿被弟弟欺骗。


    不过宇智波带土无论想要做什么,其实都犯不着对疼爱他的哥哥撒谎,宇智波启不仅会对他拙劣的谎言装作深信不疑,甚至还会为此感到些许的欣慰或者高兴——因为他家脑袋单纯得仿佛只有一根筋的单细胞生物终于开了窍,他总算是不用担忧他在外面被人玩得团团转了。


    可惜宇智波启还没有等来带土变得成熟稳重的那一天,但是一想到带土,他心中原本堵塞的情绪都仿佛松快了一点。他突然发现之前所思考的都是没有必要的事,毕竟无论奈落是死是活,对于自己回到带土身边的计划都不会有什么干扰。


    至于其他的事,都仿佛变得很不重要了,对于奈落的存在,更是没有必要过于忧虑。因为人见阴刀是宇智波启的义弟,所以只要这个妖怪伪装成人见阴刀一日,那么他便也是宇智波启的义弟。


    哪怕他的身份是假的,是伪装成人见阴刀而得来的,但是宇智波启无所谓,不过只要奈落抛弃了这个身份,那么他和他也就紧跟着变得毫无关系。


    ——


    虽然对本不应该出现在正殿的人类,瞧见他的真实面貌有些意外,但是奈落并没有因此慌乱了阵脚——迟早会发生这样的事,哪怕不是因为意外而被撞破,他也总会择一良机向宇智波启揭露妖怪的身份,只是今夜兄长的造访突然将这一切不合时宜地突然提前了而已。


    他说:“是兄长大人吗?”


    如平时那样不急不缓的从容语调,好似玉石撞击般清朗的声音,妖魔的神情无异,却在黑暗中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闯入此间的人类,一点一点地端详着这位被他冠以‘兄长’之名的青年,不肯放过他脸上产生变化的任何细微情绪。


    讶异、震惊,却没有排斥和恐惧,他觉得很满意,满意极了,于是虬枝盘曲的触手被收在了房间更加隐秘的深处,顷刻间一个计划便诞生在了奈落的心底。


    没有接触过阴阳道的人类又懂得什么呢?不如误导他让他以为人见阴刀变成了妖怪,把一切缘由都归结于作为兄长的冷漠之上,用愧疚和歉意打压他、笼络他、控制他,这样又可以将本就挣脱缰绳的人类套进绳索里。


    于是奈落并不正面解释他的状况,而是用暧昧的言语表达自己的不满,反过去先一步指责出现在这里的宇智波启。他对他说,‘嫉妒会把人变成恶鬼’,他又对他说,‘您怎么宁愿相信别人,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弟弟’。


    ——你瞧,我变成了这幅恐怖的模样,都是因为嫉妒心作祟。谁叫你去相信别人的说辞来试探我,又不肯回应我的心意。


    宇智波启果然因为他的话,对于这件事产生了犹豫。像是玩弄猎物的野兽,奈落假意让他离开,他可怜的‘兄长’明明能够趁着夜色逃走,第二天却还是照旧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似乎整夜都被纠结和犹豫折磨着,情绪不高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才好,低垂着眉眼,神色瞧上去有些郁郁,落在玩弄人心为乐的妖怪眼中,这份低落倒显出了几分任人宰割的可爱可怜。


    而导致兄长不安的罪魁祸首对昨夜发生的事却仿佛并不放在心上,风度优雅地翩翩落座于兄长身侧,一如之前那般别无二致的模样。青年俊秀美丽,在日光的照映之下仿若春日清丽的潺潺溪水,似乎昨夜由怪异残肢构成的妖魔只是虚幻泡影,一切都是宇智波启的错觉。


    可是宇智波启知道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事情被揭破过后,奈落的行为在他面前的行为便变得从来不加遮掩。或许以前也并未在掩饰之上多花心思,只不过那时候他就像城主府里的家臣般,被人见阴刀城主的身份蒙蔽,下意识地便为亲近之人开脱,于是自然而然忽略了这些异常。


    奈落手中的四魂之玉碎片已经够多了,他借助它的力量制造分/身,并且从不向宇智波启避讳他们的存在。第一个小姑娘做神无,第二个小姑娘叫做神乐,这是他所能时常见到的,也有没能在宇智波启心里留下深刻印象的,因为有的只见过一面便从此销声匿迹。


    奈落说那是因为他们不够听话,宇智波启觉得很正常,就像是他自己的分/身在某些方面也不怎么会听他的使唤。第一次学会多重影分/身之后,他还试图让他们帮自己分担家务,结果每一个影分/身被诞生出来以后都坐在走廊上,拿漂亮的深黑色的眼睛盯着宇智波启。


    他们说:“我用查克拉帮你再分一个吧,反正我是不愿意。”


    后来宇智波启就无师自通学会了求救于放学回家的弟弟。


    他对于奈落的分/身没有多余的想法,就像是想通过后,他对于奈落的本体没有了想法那样。如果真要说分/身的存在对于宇智波启的生活产生了什么影响,那就是城中阴气弥漫,在奈落忙于其他事的时候,原本他还可以一个人出去转转。


    可是有了这些分/身过后,宇智波启再想出门光光,还未走出正门便会被奈落叫住。青年身边站着一位高挑美丽的少女,一双漂亮妖媚的红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正好是奈落的第二个分身神乐。


    青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他说:“您总是独自出门,我担心有谁不识趣冲撞了兄长大人,请允许让她陪着您一起出去。”


    第94章 我的弟弟奈落(十一)


    神乐是奈落的第二个分/身,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穿着颜色鲜亮的和服,从乌黑的发间露出尖尖的耳朵。她的神色很高傲,似乎并不太乐意服从奈落的命令,连带着对于宇智波启也爱答不理,宝石般的红眼睛流露出如同小鹿般的桀骜不驯。


    这却并不很惹人讨厌,她毕竟才出生不久呢,就算按人类的年龄计算也还是一个孩子。宇智波启倒为奈落的提议觉得有些惊讶,他抬起眼睛瞧了青年一眼,最终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和她同行。


    神乐是风的使者,她挥扇驱使风的时候,宇智波启忍不住多看了那纸扇几眼,这扇子让他忍不住想起砂隐村的那些使用风遁的忍者,他们用巨大的扇子充作辅助忍术的工具,上面也会绘上自己喜欢的花纹,此外还会驱使一种名为‘镰鼬’的通灵兽,来制造暴烈的飓风和真空刀刃进行袭击。


    这对于宇智波启来说都能算作很遥远的回忆了,不过印象还是十分深刻,年轻的时候总是不能理解老人为何总是怀念往事,可是到头来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还是想念带土,与其说是怀念在战场上的时光,倒不如说是怀念那段和带土在一起的时日,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于是这些回忆就显得越发弥足珍贵。


    有时候宇智波启从战场上下来,带土的小队还在营地里干后勤,波风水门是他的朋友,会善解人意特地留出时间来让他们单独相处。带土真的很笨,会被从角落里突然冒出来兄长给吓一大跳,像是每一根刺都炸开的小刺猬。


    宇智波启这时候就会捂住他的嘴巴,像是潜入后方抓住看守物资的倒霉鬼斩首的间谍,那姿势也像极了随时从身后抽出刀来给人割喉的动作,嘴上却安抚着说道:“别动,请你吃点心。”


    他把剥掉糖纸的巧克力塞进宇智波带土的嘴里,被自己的亲哥给吓得哇哇大叫像是遇到敌袭太过丢人,带土气鼓鼓地嚼着嘴里的糖果也不好体现出来,只能暗自为他吓他这件事感到生气。


    宇智波启每次来瞧弟弟,总是忘不了带一些小礼物,不过带土总是说这些都是讨人厌的兄长自己喜欢的东西。


    ——


    “你想要去哪里?”


    神乐嫌弃他们行动的速度太过缓慢,于是便摘下头上的羽毛,打算用变大的羽毛当做代步工具。


    “我不知道。”


    “怎么会有人打算出门,却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神乐本来就对陪伴人类并不具有耐心,她捏紧扇子,脸上紧跟着流露出了不快之色,“你是在愚弄我吗?别以为有奈落的命令,我就不会拿你怎么样……”


    宇智波启确实没有目的地,本来便只是打算出来走走,可谁知出门的时候又被奈落加塞了一人。两人出行自然是不能像一人那么随意了,他又懒得想接下来去哪里,干脆提议道:“你不是风吗?风是自由的,不如由风来指引我们的方向,让它决定此行的目的地。”


    神乐不说话了,她先前看上去对于和人类相处这件事满腹牢骚,但是这个提议反倒很符合她的心意。她是自由的风,从诞生起却一直被束缚着供人差遣驱使,鲜少有什么事能够随着自己的心意。


    他们由风托举着,漫无目的地在山川河岳间飘荡,风有时候将羽毛吹得很高,身下的流云和薄雾相互追逐,有时候却飞得很低,原野中的阴影伴随着漫天被风卷起的蒲公英碎屑。


    神乐闭上眼睛去感受天边的清风,这个时候也没有谁煞风景地开口说话,除却天地间的鸟鸣和潺潺的流水溪声,几乎没有了别的声响。末了,等到夕阳西下,要回到人见城的时候,小姑娘的脸色瞧上去却比出城之前要来得惬意放松。


    奈落将神乐制造出来,可是他不见得也信任神乐。宇智波启知道他仍旧在收集四魂之玉的碎片,制造出那么多的分/身也是为了收集四魂之玉。


    他想起先前奈落伪装成生病的往事,人见阴刀的病弱显然也成为了一种博取同情的手段,为了替‘阴刀’寻觅能够治病的宝物,宇智波启在奈落的引导之下收集过四魂之玉的碎片……可为什么选中了他呢,那些妖怪的实力并不能算作强劲,去取得碎片的人选也并非宇智波启不可。


    在这么多天以来,他已经了解到奈落对四魂之玉的势在必得,这个妖怪的所有行动只为了达成集齐四魂之玉的目标。


    “奈落他为什么要收集四魂之玉?”


    “这是可以告诉你的事吗?”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神乐虽然对于宇智波启不再像之前那样反感,但是等到他问及这件事的时候,也依旧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不过宇智波启要是真想打探情报的话,倒用不着这种拙劣的方法,他叹了口气:“我已经问过奈落了……”


    关于为何要收集四魂之玉,奈落也是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如果获得了四魂之玉,那么我会变得更加完整。”


    这答案没头没尾,着实令人费解,令宇智波启不得不怀疑这人又在谋算着什么与他相关阴谋。老实讲,他虽然已经不在纠结该如何面对奈落,但是倘若和他纠缠得太深,却对于宇智波启日后脱离这个世界无益。


    “只不过,他说四魂之玉会令他变得更加完整……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神乐收起扇子,以纳罕的神色看着宇智波启:“真奇怪,你为了四魂之玉跑上跑下,却还不知道四魂之玉是什么东西?”


    “四魂之玉,不就是一块有着强大力量的灵玉?”


    听了宇智波启的话,神乐反而更加确定这个人类对四魂之玉的一无所知,她大发慈悲地替他解释了四魂之玉所具备的能力。


    “四魂之玉的作用可不仅是提升人和妖怪力量这么简单,它能令死者复活,也能给予物体生命,更能实现持有者的愿望——奈落就是希望用四魂之玉变成纯粹的妖怪。”


    “既然如此厉害,那么原本拥有这件宝物的持有者,应该不会让它落入其他人手中才对。”


    “四魂之玉在五十年前被烧掉了,同守护它的巫女一起消失在了火中……前段时间才重现于世,带着巫女的转世跨越时空而来。”


    “这也是四魂之玉的力量吗?”


    “或许是吧,四魂之玉的力量能够超越时空,被烧掉后重新归来也证明了它具有这种力量。”


    谁会不想拥有这样一件宝物呢?在听闻四魂之玉的强大力量以后,几乎没有人不对它的存在起贪念之心。神乐也转过头去盯着宇智波启脸上看,青年被少女突如其来的注视弄得莫名其妙的,不由得伸出手,抚上自己左边的脸颊。


    “我的脸上有什么怪东西吗?”


    “这倒是没有……”神乐语气复杂,转而又轻哼了一声,“我只是突然感到好奇,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地留在奈落的身边?”


    宇智波启却并不是像神乐所认为的那样,心甘情愿地留在奈落的身边,他只是无处可去,假若不待在这里,也没有兴趣去寻找别的栖身之地。


    可是现如今又不一样了,他原本以为四魂之玉不过是普通的宝物,在神乐向他解说玉的作用的时候,宇智波启却只将‘跨越时空的力量’这几个字听了进去。


    回去以后,宇智波启又难得地失眠了,他知道不应当将回归的希望寄托在没有定数的东西上面。


    况且这玉的存在历史有六百年之久,却几乎从未有人确切地宣称已经通过向它许愿而达成愿望。听起来就像是靠着风险投资卷钱的诈骗,也像是靠欺骗来博得关注的那种陷阱。


    或许它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实现愿望,但不一定就能达成宇智波启心中所期盼的目的。


    毕竟四魂之玉只不过是巫女翠子和大量妖怪灵魂所融合凝结而成的晶体,其中的灵力确实充足,可是却远远到达不了神器的程度。莫说和宇智波启本身的力量相比起来微乎其微,和他的天丛云剑放在一起,便如同绽放光辉的米粒之华。很难想象,也不一定确定四魂之玉就具有能够令人穿梭世界的力量。


    ……可是万一呢?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果因为自己的摇摆不定,而错过和带土重逢的机会,恐怕宇智波启这辈子都会为此后悔不已。


    他现在能够在世界所构成的长河中溯游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久,所缺少的不过是指引着他前行的道标,提醒他究竟前往何处的一次小小的机遇。


    奈落的阴谋,奈落的打算,在回家的可能性面前相比,这一切似乎都不算很重要了。


    怀揣着这样的思虑,宇智波启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带土已经死了,死在了战场上面……尸体都不曾有人收敛,就连眼睛都被挖了出来……他娇气又倒霉的爱哭鬼弟弟死之前都还在想着自己,可是到死之前他视作英雄的哥哥都没有出现来救他…死亡是那么阴暗寒冷的事,他的带土那么怕黑怕冷,他又怎么舍得让带土一个人面对?


    第二天鸡鸣破晓的时候,宇智波启决定亲自插手收集四魂之玉这件事。


    要他说,奈落太优柔寡断了,如果换作宇智波启想要拿到四魂之玉,一切计划之外的东西都不能阻挠他。


    第95章 我的弟弟奈落(完)


    桔梗的转世并不是桔梗,奈落比谁都清楚这件事。但是当宇智波启突然展现出一种陌生、前所未有却令人异常熟悉的姿态,并且告知他打算插手收集四魂之玉的时候,半妖深深地注视着自己的‘义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便突然明晰——神子的转世注定还会是神子。


    之前谦和、忍让,优柔寡断又事事为他人考虑的青年突然消失不见了,仿若虚幻泡影,取而代之的是不可亲近、冷淡漠然,令人望而却步的已逝之人。


    人们印象中在世间布施恩泽的神子应该温柔又平和,六百年前的神子的确温柔平和,现如今的他已经不再被供奉在神社和寺庙之中,具备着往日的使命和职责。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神子,褪去了悲天悯人的表相,歇下了束缚和枷锁,剩余下来的只有凛然的威严和不容分说的冷酷。


    奈落没有尝试着和他套近乎,倘若了解六百年前的往事,便能知道这人的意志不可能轻易更改。他只是惊讶于神子突然的觉醒,心中原本翻滚的热切如同遇冷水般降下去了一点。人见阴刀的义兄和伊邪纳岐的神子自然要分开对待,他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不可再像往常那样任由自己放纵情感。


    鬼蜘蛛是鬼蜘蛛,奈落是奈落,组成奈落的妖怪们又是组成奈落的妖怪们,这些都是不同的群体。他对于桔梗的好感来得不受控制,令人心生抵触,对于神子的亲近之心更是产生得莫名其妙……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呢?怎么可能会对一个逝去多年的亡者生出眷恋呢?


    从诞生到现如今的五十年来,奈落也极少去回想那些妖怪们混杂着的记忆,他只是知道在平安时代的祇园曾有过一位神子,就如同丹波山的酒吞童子一般,是个只留在人们口中已然不可考证的传说。只不过伊吹山的神子统帅万鬼被武士退治,祇园的神子离开人世返回天上的神宫。


    死去的人就是已经死去了,数百年前发生的故事再精彩纷呈,也不能令现如今的人世产生任何变化。


    奈落原以为自己早就将祇园的漫天早樱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可是在冬暮的景象中望见踏雪而来的青年,他的心却依然瞬间仿佛慢了半拍。


    神子虽然此世中不再继续做神子,却无失他先前的那份端严美丽,即便是和光同尘收敛了锋芒,但那霁月清风的模样也无人能与之相比。在纷杂竞放的寒英中,仿若依旧是数百年前的那位故人。


    数百年前的神子被世人和上天所钟爱,也和世人和万物具有万里的隔阂,数百年后宇智波启的转世翩然落到了他的身侧,像是残梅被风拂下枝头,掉在乱琼碎玉中仿若化作了同一个颜色。


    奈落本认为一个已逝之人对自己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可是到那时,他脑海中谋算的血腥念头竟然都如数悄然褪色。他舍不得杀神子,并且觉得自己可以独占他了,于是便悄然、默不作声地将那花瓣拾起,甚至惊叹于自己竟然一刻都未曾忘记过那些往事。


    神子温柔和雅,如同明珠美玉散发着曼妙的明光,世人倾慕他,人间爱恋他,许许多多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世间有多种烦恼,生老病死,苦难增生,五阴炽盛。神子是爱,神子是憎,神子是嗔,神子是痴。


    众生簇拥着神子,将超度的虚妄独独寄托于一人,牢牢抓住而不肯松手;众生亦怨恨着神子,如同在无涯苦海中遇到了一叶扁舟,小舟轻且窄,于是他们便生出愤懑,恼恨他为什么不只普渡己身。


    迷茫与怨念变为恶瘴盘桓不去,憎恨如蛇一般攀附上人的手脚,妄图用这因果业障迷其心腑,使他堕入无间地狱。却在神子死后亦未能得偿所愿,化作冲天的妖气,仿若目连罗汉救母放出的八百万恶鬼,在天地之间四下散开,沦为扰乱众生身心而引发种种障害的魔类。


    ……为什么不能得偿所愿呢?神子悲天悯人,具有仁德之心,看似与世无争,可是身旁却有着魔头守候。天灾一般的凶神分明状若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却寸步不离地在在兄长身侧震慑宵小,仿佛寺庙佛前的不动明王怒目金刚。


    尽管没有生于那个时代,但是奈落依然觉得两面宿傩十分讨厌,恐怕当时许多人都厌恶这个怪物,恐怕也不全因他形貌特殊怪异,不同于常人。……你怎么敢呢?你有什么资格留在神子的身边?有什么脸阻止大家接近神子,而自己却这么坦然和他以兄弟相称呢?


    他甚至称不上令白璧微瑕的污点,只能说是幽兰麝香周围的一滩污水,平白无故地令人生厌。可是偏偏就是这样粗劣的家伙,就是和神子血脉相连的孪生兄弟。众人的目光投放在神子的身上,将爱戴和虔诚都敬献给他,而神子垂首低眉注视着众生,可是视线最后却只分给了离他最近之人。


    祇园夜奔,神子归天,当真是一个美丽的故事。可没人知道真实的结局不过是神子独自病逝,当初一同离开神社的弟弟抛弃了他,直到最后就连两人流传下来的传说也不再具有任何的关联。


    这是他在诞生之后,亲手促成犬夜叉和桔梗之间的悲剧以外,所认为最完美的结局。奈落把这故事的结局翻来覆去地品读了好多次,心里的舒适近乎都要满溢出来。


    尽管知道事态早就不受自己的控制,但是奈落依然忍不住在心底探究。他想,令亡者从天国回归地面,必然是有什么迫切想要实现的心愿。神子慈悲寂静,显然知道世间的一切都不可勉强。


    四魂之玉只会让人陷入迷途,又怎么能够实现拯救众生的期望呢?那必然是一个出自宇智波启的私愿,如果能让心无杂念的神子都落入凡尘……除却他那令人厌恶的手足之外,善于揣测人心的半妖也想不出其他了。


    两面宿傩,不愧是诅咒之王,活着的时候如同天灾一般令世间动荡不安,无论是妖物还是鬼神都要退避。就算六百年后也依旧如同一根刺插在别人心底,叫他不能遂心如意地得到自己苦苦追求的东西,真是死了也不让人安宁。


    他猜到了宇智波启有什么愿望,又猜不透宇智波启能许下什么愿望。


    宇智波启收集四魂之玉的动作极为迅速,奈落并不对此感到意外,这人毕竟来自于那个妖怪盛行、百鬼肆虐,诅咒和邪异都异常繁茂的平安时代。


    那时候的神职者并不是只供奉在玉殿明堂中用以装饰的雕塑,更遑论当时几乎所有的阴阳师和咒术师,都对神子尊崇的地位表示了顺服。如果没有强大的力量,仅凭借政治手段和神迹可不能能达到这样的成效。


    在收集齐四魂之玉的最后一块碎片的时候,宇智波启从妖怪的墓地回归而来、神子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微微带着笑意,如同水中的月影,像是暮色中的云霞,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仿佛下一秒就要飞走了。


    奈落觉得他不能再等了,于是忍不住出言劝说道:“四魂之玉的大部分碎片都已经被污染,即使合成也是污浊之物,恐怕谁也不知道它会实现怎么样的愿望。”


    但是宇智波启却说:“我不在意。”


    “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徒留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他甚至心平气和地转过来祝福他:“如果四魂之玉后来还可以使用的话,希望你早日如愿以偿。”


    这是一个毫无真情实意的祝福,毕竟宇智波启对奈落所言只是礼节性的祝愿。他作为阴刀的臣子的时候,奈落靠谎言和欺骗连接了两人之间的桥梁,他们本身就根本不具备多大的联系。更遑论现在宇智波启早已明确了目的,除却早日结束这一切之外,别的因素都不会被他放在眼中。


    可是这话落在半妖心里,让他产生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他为了谋求神子的关注耗尽心机,而有人生来便毫不费力地享有这一切。他想要他百分百的爱,百分百的偏袒,现在他看见了,这份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偏爱却并不属于他自己。


    宇智波启无论如何都要回到手足的身边,仅仅是因为那人因为命运恰巧托生成为了他的兄弟,这叫他如何不生出嫉妒之心?


    他心中的嫉恨尤甚,四魂之玉的光芒愈盛,等到最后灵玉散发出来的光芒掩盖住视线,神子就随着那光最后一齐消失不见。


    奈落拾起那块黯淡无光的石头,他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些妖怪记忆中,自己从来都不肯去想的纷繁杂乱。在六百年前的平安京都,每当夕阳西下天幕满流霞的时节,高挑清俊的青年就会在寺院中吹奏笛子,暮色苍茫中笛声缥缈地传上了云霄,傍晚高飞在薄日余辉边际的妖怪听了,便遥遥起了倾慕之意。


    也是有那么一日,小小的妖怪才刚刚诞生,弱得几乎睁不开眼睛直视太阳,神子感受到那弱小的妖气,拨开繁杂茂密的草丛,瞧见那如同煤球般像小狗的生物,遂伸手拨去它头上的草叶,转过头去问自己身旁的人:“宿傩,宿傩,我可以养它吗?”


    ‘夕颜凝露容光艳,料是伊人驻马来’,桔梗断言奈落没有心,可是妖怪又怎么可能没有心呢?


    第96章 我的好兄弟斑(一)


    宇智波启到目前为止,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算得上得偿所愿。


    他向四魂之玉许愿,期愿它‘指引自己回到原本那个拥有带土的世界’,而他现在确实是回到了那个充满着忍术和查克拉的世界,甚至还再度顺利地回归至宇智波一族的集体之中。


    可是当他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看着日暮时分透过窗户投在自己家墙上的暖色余晖,以及周围足够古色古香不具备任何现代气息的陈设。宇智波启都免不了撑着自己额头,无可奈何地长长叹气。


    ——是的,他确实回来了。只不过这是建村许多年前,各个忍者家族还在相互混战的战国时代。更何况忍者又是平均寿命极短的职业,莫说宇智波带土了,就连他和带土的父亲,父亲的父亲,甚至他们的祖父的父亲,这时候恐怕都没有一个出生的苗头。


    他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六年,或许是借助外力来到这个世界的缘故,宇智波启使用本身的力量并不能像以往那样得心应手,就像是同自己的身体隔着什么一般。譬如蹩脚艺人所操纵的傀儡,一旦要进行什么精妙的动作,就充满着迟缓和凝滞。


    由是即便宇智波启能感受到寄存在双眼中的瞳力,也没有去贸然用查克拉刺激自己的眼睛。从出生以来,对于开眼这一码事,他是迟钝的,是被动的,就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六岁,有天分但是缺少磨砺的普通小鬼头。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宇智波启才出生起时没有记起那些前尘往事,他隐隐知道自己和别人有所不同,至于之所以为什么一直没开眼,只是因为一旦情绪过于激动就脑袋疼的趋利避害。就连他挣脱胎中之迷,回想起带土和那些许许多多的前世,也是由于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这一世的父亲在战场上去世了。


    宇智波田川,现任宇智波族长田岛的孪生兄弟。


    说是亲兄弟,但是这两个人之间可不像是寻常家庭里那样互敬互爱,和和气气。正相反的是,宇智波田川从来都没有对他兄长说过一句软话,宇智波田岛也从来没有向他弟弟露过一次笑脸。与其说是兄友弟恭,倒不如说他们两个更像是某种攀比和竞争的关系。


    全因为宇智波启的父亲认为只是由于出生前后的缘故,自己就沦为了两个人之中的弟弟,实在是太不公平,于是从小到大都不称呼宇智波田岛作为兄长。并且为了证明要靠那几分钟的差距判断兄弟,实在是大错特错,更是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和自己的兄弟做一番比较。


    两个人第一次上战场的时间要比,开眼的年龄要比,执行任务的完成先后要比,等到应该比较的事情比不出优劣,那么这种比试就自然而然蔓延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譬如说谁更讨女孩子喜欢,谁更先谈起了恋爱,谁更先谈婚论嫁组建家庭。


    等到两个人陆续成家以后,父辈的攀比就理所应当地延续到了子辈的身上。根据了解那一日情况的族人所说,宇智波启和他的従兄弟宇智波斑是在同一天出生的,至于究竟谁是两个人之间的兄长,作为当事人的父亲们都各执一词。


    “我们家启出生出得早,他是兄长。”


    “斑出生的时间要比启要早,他是哥哥。”


    “笑死,早什么?早多久?你有什么证据?你看斑像是出生了两天的孩子吗,要我说还不都是你死要面子早报了一天,为的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你放屁,倒是启抱出来的时候哭的声音这么小,恐怕外面的人也不清楚是多久出生的吧,正好方便你谎报时间。”


    “我不管,启比斑重,他是哥哥!”


    “凡事也得讲道理,因为斑比启哭声响,所以你家的孩子才是弟弟!”


    总而言之这件事的结果就是谁也不能说服谁,两个人吵来吵去都达不成和解。宇智波启和宇智波斑长到六岁,两个人的父亲就因为这种事情吵了有足足六年。


    本来面子上还过得去的兄弟情谊,直接因为这件事变得毫不相让,除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恐怕是没有办法能够好好坐在一起吃饭的……


    或许就算是在任务中也不能,因为考虑到效率忍者在任务的空隙里,吃的毕竟都是兵粮丸。


    总而言之在这样势同水火的竞争之下,宇智波启的童年正可谓十分不愉快,他的母亲早亡,于是便成为了宇智波田川仅有的独子。注定不可能在数量上取胜,可能就成为了他父亲坚决不肯在长幼上退让的原因。


    而宇智波斑是他们族长的长子,后头还跟着一连串的弟弟,就算是每天他们家里有一个小孩来找他麻烦,都能轮上好几天不重样……


    倒不是说因为父辈的关系,双方的子辈跟着变得势同水火相互敌视。但是宇智波启确实和这位従兄弟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在别人的眼里正可谓是争锋相对。


    而当事人对宇智波启的态度总得来说也非常奇怪,若说是仇视吧,又和前世宇智波真一那样明晃晃的敌意,到哪里都要跟他拉踩一番不同,若说是不仇视吧,偏偏这个人又不能井水不犯河水那般无视他。


    这态度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总得来说,或许在些许竞争意味中带着一点尴尬。譬如说宇智波斑前一刻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在看见他以后总是要板着一张脸。明明双方可以相互无视,却总是要上前跟他说上两句话。


    至于说话的内容就更千篇一律了,‘今天有没有修炼’,‘忍术练得怎么样’……名门是本身就不包含着敌意的句子,从宇智波斑的至于话题如何结尾,更是猜都不用猜。因为不是每个人和宇智波启聊天,所有的铺垫都只是为了最后一句,‘要不要去训练场比上一场’。


    久而久之,宇智波启不得不怀疑,宇智波斑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寻衅滋事的爱好。反正每回见面,两个人只要产生交谈,最终结果就会发展为一言不合去训练场比试。


    根据宇智波启平均两天都会见到宇智波斑的频率,他基本上每两天都会和这个人打上一架。


    这其中的比试有输有赢,倒没有谁占压倒性优势或者略胜一筹这种说法。不过后来只要他们同时出现在训练场里,周围的同龄人都会过来围观凑热闹,宇智波斑的弟弟们总是充当着在一边鼓掌助威的角色。


    这种情况下,就够令无人声援的另一方显得势单力薄,气势微弱,所以尽管也没有吃上什么亏,这种事的结局也只算得上同伴之间的友好切磋,不过宇智波启确实不喜欢参与这种比试。


    他的生活还算具有规律,除了修炼和时不时上回战场之外,就是父亲和族长之间没完没了的暗中较劲和攀比,还有跟宇智波斑两天一回雷打不动的固定切磋。


    直到前段时间,宇智波启的父亲在战场上为了救宇智波田岛而死,在断气之前,这个从来没有叫田岛一声‘哥哥’的男人露出笑容,打起精神,对着他从来都不肯承认的兄长朗声说道:“你放弃和我争个高下的想法吧,田岛!这回我死的比你早,我赢了!”


    战场上总是要死人的,每一场战斗过后……尤其是是和千手这样的家族战斗过后,宇智波一族总是会死很多人。


    因为死亡成了很寻常的一件事,所以坟墓、葬礼,关于仪式的一切都方便活人,尽可能地进行了精简。


    宇智波启这一世的父亲是和其他人在同一日集体下葬的,在宇智波族地的北面是族人们的埋身之地,因为近几年去世的人太多,墓地又往更北的方向扩大了一点。


    土坑是方方正正的,棺木也是方方正正的,宇智波田岛站在上面看着弟弟的坟墓,随着刻在棺木上的宇智波族徽被一抔一抔的黄土掩盖。最终板着脸转过头去对宇智波启一板一眼地说道:“启,你父亲实在是不像话,你不要学他。”


    流水线般的活着,流水线般的死亡。这句话非但没有起到任何宽慰的效用,像是一块石头般沉甸甸地压在当事人的心里,他或许因为兄弟的死亡体悟到了一点渺茫的悲哀,所言‘不要学他’究竟有什么含义,是指不要救助同伴,还是不要去死,或许就连宇智波田岛自己心里也并不清楚。


    他意识到了忍者和战争的困境,但是那是根本无法无法改变的现状。


    ——


    宇智波启的家里只剩下他一个孩子,作为族长,也作为宇智波启父亲的亲兄弟,宇智波田岛理所当然地收养了宇智波启,打算将接他到自己家里方便照看。


    宇智波田岛在葬礼过后放了宇智波启回来收拾东西,这估计是他在这个空荡荡的宅邸里待的最后一天。


    没有了亲人的家,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建筑。宇智波田川死后,他的孩子有兄弟照顾。宇智波启死后,带土却似乎缺乏可靠有力的监护者……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失去亲人了,两兄弟在最后一位长辈过世以后,相依为命地住在从小到大一起生活的小楼里,分别彼此或是有了别的生活重心,对于彼此来说,都是一件很遥远的事。


    但是就像是宇智波启曾经说的,‘不过以后我们不住在一起了也说不定’,也像是他曾经在京都乡底下收养的几只小狗。它们小的时候一起长大,兄弟姊妹亲密无间,忽然而然有可能有了自己的家,有了最在意的人,在心中取代了原本最重要的位置。


    带土说他以后还要和兄长住在一起,但是哪有谁会一直和自己的兄长生活在一起的呢?


    他说要将家里的柿子树移到未来的家里去,宇智波启只当这是小孩子心血来潮的胡言胡语,一笑而过。


    不过到了今天,他却难免触景生情,想到那些自己不曾经历的身后之事。照宇智波启所设想的,他一定会回到带土身边,回到那个充满着暖黄色灯光的小房子里,最好时间也没有过去多久,甚至带土都没来得及接受到兄长的死讯。


    宇智波带土只是在普通的一天里,如同以往那样在中午修整,坐在火之国巨大树木上的树干上望着远方吃便当,然后某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冒出来把他吓得坐不稳,差点灰头土脸地摔下树梢。


    这对于宇智波启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但是现实又怎么可能就像是电视录像带那样,在暂停离开以后又能继续无缝衔接地放映下去。


    唯一的亲人逝去以后,带土还会像以前那样继续生活在他们的家里吗?等他回去的时候,充满他们回忆的那个家还依旧存在吗?


    这些事情宇智波启以前不敢去想,这否定了他这无数年来的坚持和努力,但是现如今的距离似乎已经离带土很近了,令他不得不生出某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感。


    等到宇智波启把所有东西都塞进封印卷轴以后,又坐在桌子干坐了一会儿,方才站起来叹了口气。推开房门打算离开的时候,却正好撞见了宇智波斑。


    他看起来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不过本着没来敲门的想法,宇智波启即便早早地察觉到外面有人,也全然当做不知。


    宇智波斑看见宇智波器推门出来,倒没有像是以往那样板着一张脸,只是往前两步后又停下来,一副有点纠结以及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清了清嗓子,想要伸出手和宇智波启打招呼,但是又囿于先前两个人并不亲昵的关系,最终只是有些尴尬地叫了一声宇智波启的名字:“喂,启。”


    结合和宇智波斑这些年来交流的惯性,还没待他开口,宇智波启就福至心灵地领会到了这个人来找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抱歉了,斑,”他尽可能地用含蓄委婉的方式表达出自己的拒绝,“今天我没有心情,明天我们再继续好吗?”


    这话刚说出口,留着刺猬头的黑发男孩脸上的表情瞬间就从纠结转变成了困惑,最终又定格成了恼火和无语。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我又不是来找你打架的!你心目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不过宇智波启会这么想也并不意外,双方的父亲在家里的时候,都曾经或明或暗地叮嘱过千万不能在和对方比较中落了下风。


    所以宇智波斑每每会主动找宇智波启比试,未尝是因为抱着想要通过实力压服他,让启承认他的地位的念头。


    要说他以前对宇智波启有多看不惯,那却不一定。只要宇智波启不那么固执,像其他弟弟那样叫他一声‘兄长’,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不至于那么僵硬。只可惜这个人的性格实在讨厌,倔得要命,无论如何都不肯低头。


    不过自打叔父的离世,宇智波启出门的次数直接骤减,就连其他人交流时的话都少了许多,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


    宇智波斑见宇智波脸上的神情并不开朗,似乎还未从悲伤的情绪挣脱,联系到之前在窗外窥见这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独自坐了半晌,心里就难免软上了几分。


    他意识到气氛不对,紧跟着把本来想要表达的不满憋了回去,将手攥成拳头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总之,父亲说你今天就要搬到家里和我们一起住,所以我是过来接你的。”


    第97章 我的好兄弟斑(二)


    宇智波启的家离族长家并不远,宇智波斑却觉得这段路走了很久,时间凝固般的漫长。由于已经接近饭点,狭长的道路上更是没有其他路过的族人。


    等到他说明来意,宇智波启也没有别的表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说了一句‘走吧’以后抬步便走,宇智波斑加紧一步跟上过后,这个人看上去更是没有丝毫想要和他说话的意思。一时之间弄得向父亲自告奋勇来接人的宇智波斑心中有些尴尬。


    虽然是一起长大的从兄弟,但和争锋相对互不顺眼却总是能呛上两句的父辈不同,宇智波斑从来都没有怎么和宇智波启好好说过几句话。


    他满脑袋想的都是怎么打过宇智波启,在战场上压倒宇智波启,最好能够让他心悦诚服地输给自己。可是轮到该好好交流的场合,宇智波斑反而有些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问修炼吗?——可哪有人家正伤心的时候讲这种事的。


    问今后的打算吗?——叔父才刚刚去世,恐怕又勾起了宇智波启的伤心处。


    问忍术练得如何?——大概问出口以后又会像先前那样被他视为挑衅的行为。


    换做之前,和宇智波启相处的过程只会让人觉得轻松愉快,因为他是一个很开朗的人,考虑也十分周到。就算是宇智波斑一直的举动都像是在故意找他的麻烦,但无论比试的结果是输是赢,这个人决计不会让在场的任何一方显得难堪。


    宇智波斑对于父亲打算收养启的决定谈不上抗拒,也更提不上欢迎,实际上主动跑过来见宇智波启,也只是作为兄长要充当先锋的职责,率先来试探这位‘新成员’对家庭的态度而已。


    不过叔父的去世似乎令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产生了变化,他瞧见宇智波启一反常态地露出冷淡,垂下眼睛兴致不高的模样,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并不是天生就该这么乐观开朗。


    虽然他们都失去了母亲,但据说叔母生下启之后,没过上多久就撒手人寰,而自己的母亲却陪伴了他好几年,除此之外自己还有许多弟弟。叔父和启相依为命,而现在这唯一的亲人在前几天也离开了他。


    经历了变故的从兄弟看起来有些脆弱,不复先前的那般明朗,令人不由自主地斟酌言辞,小心翼翼地对待。


    以往的交流宇智波斑从来都不用操心,而这回宇智波启完全没有开口的势头,空气中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这让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宇智波斑尝试着打破这种寂静,好几次干咳了几声,终于成功地吸引了身旁人的视线,在宇智波启困惑中带着探究地望向他之后,从来没有向别人主动示好的黑发少年在面色发烫的同时,脑袋霎时之间又变得一片空白。


    一阵尴尬地凝视过后,这次难能可贵发出问讯的机会,最后竟然在一片漠然中不了了之。


    宇智波斑对他平时的所作所为有些感到后悔,只要和启一见面就动手,以至于到了现在根本没有别的话题可聊,他忍不住抓了抓脑袋,因为突如其来烦躁的举动,又再一次引起了同行者充满疑问的探视。


    ——在这样沉默下去,恐怕彻底会被这个人视作奇怪的家伙。


    思及此处,宇智波斑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开口:“……那个,你吃过饭了吗?”


    这其实并不算是一个很高明的问题,宇智波斑待在门外等了宇智波启半天,无论如何都是知道这个人除了收拾东西以外什么都没有干。关于他究竟有没有吃过晚饭这件事,除宇智波启本人之外,几乎没有谁比他更加清楚。


    实际上这句话刚刚落音,宇智波斑就立马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好在回答者的心思显然并不在此处,这句发言并没有如他所料因为尴尬而造成二次伤害。


    “没有。”


    这种出乎意料的言简意赅,倒令宇智波斑松了一口气。今后大家都要在一个屋檐下相处,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打上一架的交流方法,似乎已经变得完全行不通了。其实要人心悦诚服的方式,不一定要诉诸于暴力。


    宇智波斑认为自己要拿出兄长的风范,安慰宇智波启,包容宇智波启,感化他冥顽不灵的想法,没准过不了多久,宇智波启就能够真心实意地像泉奈那样,叫自己一声‘哥哥’了。


    本着这样的想法,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又故作从容地继续说道:“……那正好,父亲和泉奈正在家里等我们回去呢。”


    宇智波启没有接话,这确实有些叫人难以接话。


    虽然这句话是出自于好心,可是难免会让人产生多余的联想。


    过多的沉默让宇智波斑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美好展望被掐灭在了摇篮之中,本来以为两个人就要这么一直沉默至回到家里。但是等到已经能望见族长家建筑的门口的时候,宇智波启似乎才刚刚回过神来,关怀备至地向他发问:“你感冒了吗?”


    “呃、啊?”


    宇智波斑被这个问题问了一个措手不及,他弄不清宇智波启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发问,一时间张了张口,也没有想出什么应对来。


    宇智波启朝他望过来,深色的眼睛中饱含着关心的情绪,似乎那个平常状态的从兄弟又回到了他身边。


    “从刚刚起你就一直在咳嗽,是身体不适吗……”


    面对这样一片难以言喻的温柔,宇智波斑也不好说自己是因为想要和他搭话,却直接被尴尬的静默逼退,又心有不甘才一直咳嗽。


    “是啊……可能是昨天晚上有些着凉……”


    他只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然后在宇智波启说“嗓子不舒服一定要多喝热水”以后,继续尴尬地点头称是,然后为了维持谎言紧接着假咳两声,并且已经彻底放弃在宇智波启心中的自己的形象建设。


    ——


    等到到家以后,家里已经筹备好了今天的饭食。宇智波斑瞧见坐在父亲身边正在朝他使眼色的弟弟以后,脸上原本凝重的神情顿时如释重。他轻快地落座在了宇智波田岛右侧下首的第一个位置。


    族长家次子泉奈的位置和兄长紧紧相邻,多出的餐食摆放在家主的左侧下首,想也不用想便知道那个小几是为今日家里多出的那一个人而留。


    宇智波田岛见宇智波启来了以后也并没有多余的表示,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坐吧,等会让斑带你去看房间。”


    等到人齐以后,所有人便默不作声地拿起筷子开动了。宇智波田岛的性格严肃,和他不拘小节的兄弟是冰与火的两个极端。这一点也体现在家中气氛的方方面面,和随心所欲的田川相比,伯父家就算是聚在一起吃饭,家里的人也绝不进行过多的交谈。


    宇智波启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餐盘,这时候因为年年不平的战乱,从事生产的民众供给不足,就算是佣金丰厚的忍者,家里的日常饭食也不会显得过于豪华。


    再加上宇智波田岛也是一位妻子已故的鳏夫,战国时期的忍者只能依靠家族而战,外来者不值得信任,每一位能投放至战场的成年人都弥足珍贵。就连孩子都要参与厮杀的情况下,更是做不出让族人从事普通职业的奢侈行为。


    这就导致了就算是族长家也没有帮佣,平日里要做什么都得自己动手。从宇智波斑的母亲生病去世过后,家里剩下的人们就过上了足够粗糙的生活。就算是吃饭,也是怎么简单怎么省事就怎么弄。


    摆在碟子里的那几样,无非是咸鱼、梅干、腌萝卜,还有海带味增汤,以及盛了满满一碗,冒出来许多堆成小山模样,无论如何都管够的白米饭。


    吃完饭过后,宇智波田岛似乎有什么事要忙,一声不吭地自发离开,留下了斑和泉奈在那里收拾碗筷。


    原本两兄弟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回头瞧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宇智波启后,宇智波斑本来就不柔顺的刺猬头似乎又炸开了一瞬,全然没有之前主动向他搭话时大无畏的态度。


    反而是作为弟弟的泉奈主动露出微笑,朝着宇智波启打招呼:“启哥,收拾的工作就交给我来吧。”


    “我也来吧。”


    “怎么能让你……”


    “也不可能一直不让我做,是吗?”


    宇智波泉奈比斑和启要小上三岁,却比总是臭着一张脸的兄长看上去可爱许多,给人的印象大概是走在街上所有人都会夸赞的懂事小孩。


    他听了宇智波启的话,歪了歪脑袋,不再拒绝帮忙的请求:“那就请启哥陪我和斑哥一起把东西都端到厨房吧。”


    宇智波启当然无可不可,倒是旁边的宇智波斑听了以后,差点打翻正在收拾的碗碟。就连后面去厨房的时候,也紧张巴巴地不肯和宇智波启走在同一侧。


    洗完碗碟过后,宇智波泉奈又代替被点过名的兄长,承担起了充当向导的职责。


    “这里是会客室,这里是浴室,那里是父亲的房间……二楼的话是我和哥哥的卧室。启哥的房间向阳,现在已经收拾出来了,在我和哥哥的房间中间哦,如果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我。”


    宇智波泉奈接受新成员的速度比宇智波斑想象的还要快,甚至在和启相处的时候,比自己还要更加游刃有余。


    等到宇智波斑私下问及为何的时候,泉奈似乎对于兄长的疑问有些不解,他坦然回答道:“因为启哥的家人才刚刚去世不是吗?况且,启哥本来就是我们的兄弟啊。”


    第98章 我的好兄弟斑(三)


    泉奈的话令宇智波斑本来就纷乱无比的心,立马变得更加纠结了起来。


    他知道不该拿着像以往的态度对待宇智波启,况且他本身对宇智波启其实并不算是讨厌,但是谁是兄,谁是弟呢,就像是世界上的所有事物,总得分一个先后,如果不定下一个明确的分界,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和宇智波启相处。


    况且,宇智波启又是怎么看他的?


    临走的时候宇智波启看了他一眼,在合上门之前,朝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他向来和这个人缺乏平和的交流,于是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尽管泉奈第一时间代替他,向宇智波启的方向挥了挥手,尽管泉奈和他站在同一个方向,可是宇智波斑就是知道启是朝着他点头。


    他因为之前和宇智波启的矛盾感到有些不舒服,又同时为和宇智波启相处的时候,过于紧张的自己更感到有些唾弃。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天气有些闷热,宇智波斑翻来覆去怎么躺着都觉得有些不舒服,于是背着熟睡的家人偷偷遛出去,跨过后山,顺着河道路边一路向下踢石子。


    块状的鹅卵石‘扑通扑通’地掉进河水里,溅起或大或小的水花,映衬着星河的水面被打破了平静,泛着不规则波纹的涟漪,像极了少年带着一些郁闷的心事。


    等到宇智波斑带着露水和蝉鸣回到族地的时候,又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分了。躺在房间里,他盯着放在架子上的武士刀,墙壁上面漆着象征着宇智波一族的团扇族徽。


    宇智波一族是以写轮眼为骄傲的一族,正是凝聚了所有族人的力量,才使得整个家族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中傲视群雄。


    宇智波启是他的亲人,宇智波启本来就是他的兄弟,他的父亲为了自己的父亲付出生命,而他现在还在因为要单独和宇智波启相处而感到局促不已。


    宇智波斑不得不承认,泉奈今日的所作所为很对,尖刺和攻击性是拿来面对敌人的,对于自己的家人应该由柔软的内里包裹。就连比他年幼几岁的弟弟,也有着比他更加优秀的眼界。


    他想要将自己的脑袋放空,可是安静等待睡意来临的时差竟然有着那么漫长的空缺。宇智波斑想到他记忆里温柔的母亲和死去的兄弟们,又难免想起今日葬礼上,宇智波启在余晖中显得过于平静的神情,他似乎对离别司空见惯了似的,又似乎习惯了一个人独处时的孤独。


    每次亲人的逝去都令宇智波斑记忆里的某处添上一次灰蒙蒙的阴翳,他的第一个弟弟在战场上死去,但是父亲却喝止了所有的孩子,不允许他们在葬礼上落下任何眼泪,因为他们是作为‘为家族牺牲的战士,独当一面的忍者’而死的,软弱的眼泪是种轻浮的祭奠。


    可是大家又怎么能够忍住不悲痛呢,那时候的母亲还没有去世,大家从葬礼上回来,脱离了父亲和族人们的视线,泉奈和其他的弟弟便回归了母亲的怀抱里,眼泪一滴一滴地往外掉,无声的湿意将衣衫渗透出更深的颜色。


    宇智波斑一开始也想落泪,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落泪,死别不是一件只要经历便能够习惯的事,只是他作为兄长要成为母亲和弟弟们的后盾。


    那么宇智波启究竟是为什么选择不落泪呢?他既没有母亲,也没有弟弟,宇智波斑这时候才从这无声的默剧中咀嚼到了一点不甚明朗的苦涩,不过是因为大多数人的悲伤是外显的,而宇智波启的悲伤却藏得很深。


    父亲对于收养启的想法并非心血来潮,作为日夜相处的亲人,宇智波斑能够从宇智波田岛漫长的沉吟中判断出许多决策的先兆。


    于是他在此前问过宇智波火核,向同龄人询问这个能和所有人和睦相处的从兄弟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家伙,换来的却是一个出乎意料的评价。


    看起来和启关系很不错的少年摊了摊手,宇智波火核说:“我不知道,他总是独来独往的,看起来很友善,但其实没有几个朋友。”


    他仰起头看天花板,又想起今日去见宇智波启,自己在外等候时所感受到的长久寂静。宇智波斑突然觉得先前和启之间的隔阂似乎不重要了,他们既然今后住在一起,也就算作一家人。父亲会照顾启,他也会把启视作亲兄弟……至于兄与弟的争议,他相信自己在日后中能够令宇智波启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在窗外天□□曙的时候,宇智波斑终于带着睡意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或许是因为睡得太沉,等到再次醒过来,瞧见外面日近正午,连鸟儿都躲在树荫里歇凉的光景,他的心里顿时大感不妙。


    ——今天是宇智波启来他们家的第一天,不出意外的话,父亲一定是要留在家里亲自指导他修行的。


    宇智波斑套上外衣,忙手忙脚地系好腰带,带上忍具包和武士刀,一边整理衣袖,一边推开房间的窗户急急忙忙往下跳。


    等跑到了平时他们修行忍术的场地,四周果然散落着不少苦无和千本,而宇智波田岛正站在场地的正中央和宇智波启说话。看起来父亲对于启的状况十分满意,平日里总是皱着的眉头微微放松,就连脸上的法令纹都似乎变得和蔼了起来。


    宇智波斑心里‘咯噔’一下,这场校考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哥哥……”


    站在不远处的泉奈是第一个注意到他的人,他大概知道要是让父亲见到现在才急冲冲赶来的兄长,和另一边才获得夸奖的启做出对比,那场面一定会十分不妙。


    可还没等他向兄弟暗示他暂且回避一下锋芒,旁边比泉奈更早知道宇智波斑到来的老父亲就打断了长子和幼子的交流:“不用管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宇智波田岛正背对着宇智波斑,他全程没有回头,连目光也只落在面前的少年身上:“不错,你的成长真是超乎了我的想象……看起来田川他真是走狗屎运,有一个了不起的孩子。只要这样维持下去,不要心浮气躁,总有一天你会令所有人大开眼界的。”


    仿佛斑的迟到只是一件小小的插曲,宇智波田岛就这样将他晾在了身后。宇智波斑在旁边听完他对宇智波启的评价,宇智波田岛性格严肃,家里的孩子向来很少获得他的夸奖,父亲从来软和的话语,尤其是后面激励,仿佛意有所指一般令斑感到有些如芒在背。


    他瞧见父亲又弯下腰向宇智波启叮嘱了几句什么,紧接着顺理成章地把泉奈叫到面前来,指点了一下他的剑术。等得临走的时候,宇智波田岛仿佛想起了自己有那么一个长子似的,目光才再次落在了宇智波斑的身上。


    “是我让泉奈不要来叫你起床的,”宇智波田岛并没呵斥他,但宇智波斑几乎能够从他的神情中品出某种名为‘失望’的情绪,“晚归也不是晚起的理由,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这样怠惰。斑,你的度量就仅仅局限于此吗?”


    宇智波田岛说完这句话,没有丝毫留恋地抽身离开了,泉奈第一时间跑过来安慰他的兄长:“哥哥,没事吧?不要把那种话放在心上……父亲也只是对你爱之深责之切而已。”


    “不,泉奈。”


    宇智波斑伸手按住了泉奈的手臂,面对弟弟眼里的困惑,他摇了摇头,说道:“父亲说的没有错,我的度量确实有局限。”


    父亲知道他晚归,自然也能够推测他在夜中是因为什么偷偷离开家里。他实际上责怪的并不是宇智波斑的懈怠,而是自己不能接纳兄弟的狭隘。


    想到这一点,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叫住了正打算离开的某个人:“启!拜托了,跟我再打一场。”


    宇智波斑睁开眼睛,眼睛里燃烧起的是熊熊的战意:“你一定要全力以赴,我想要向自己证明我的度量。”


    宇智波启偏了偏脑袋,有些讶异:“好说,即便你不这么要求,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


    在宇智波斑决心不再对启那么粗鲁的第二天,两个人又开始打架了。或许同伴和同伴之间的切磋,是一回事,但是他和宇智波启之间战斗,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起始于宇智波斑单方面的找麻烦。


    无论当事人心中究竟是怎样想的,由宇智波泉奈作为这场比试的见证者,宇智波斑和宇智波启站在对立面结下对立之印后,便意味着这场战斗已经开始,双方要心无旁骛地战胜对方。


    两道身影同时往后撤退,数声金属碰撞的声音瞬间响起,忍具和忍刀的交锋在一瞬间交锋了数次,诞生了重重叠叠的声响和迸裂的火花。


    对于宇智波斑来说,宇智波启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同为宇智波,他所擅长的忍术启也擅长,他所拥有的优势启也拥有。更遑论无数次演练中,双方都摸清了彼此的战斗习惯和惯用的战术。


    因此短暂的近身比拼后,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拉开了距离,默契十足地开始飞快结印。


    巳……未……申……寅……


    ——火遁?这家伙也是用火遁!


    “火遁豪龙火之术!”


    “火遁凤仙花爪红!”


    顷刻间,由高热度的火焰凝聚而成的火龙咆哮着俯冲向地面,另一面的火遁声势虽然不如火龙浩大,却如同漫天散落的凤仙花种子一般,从四面八方直袭敌人。


    宇智波斑躲开那漫天的火光后并没有放松警惕,他当然不指望仅仅靠一个忍术便能够解决掉难缠的对手,实际上目前才是取得胜利最重要的节点。之所以他会选择如此耗费查克拉的忍术,以及那些火焰广阔而令人无所遁形的覆盖面,以及富有冲击力的火龙冲向地面时所扬起的大量烟尘!


    落地以后,他快速用忍刀格挡投掷而来的苦无,并且在不断地躲闪中锁定了烟雾里目标下一次移动的方位。火星子一闪而逝,刺耳的撞击声中,因为忍术滚滚扬起的浓烟散去,宇智波启的苦无距离宇智波斑的脖颈只有短短的一厘米,而宇智波斑的长刃离宇智波启还差一截。


    “哐当!”


    还没有等宇智波斑从呆怔中缓过神来,宇智波启便松开手,手里的苦无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眼前的少年干脆直接地率先收手,露出轻松的神情,朝他只说了一句:“承让,承让。”


    明眼人都瞧得出是宇智波启略胜一筹,而这个家伙对此也没有多余的表示,他并不因为胜过了别人而感到自得,言辞之中更是没有丝毫的取笑意味。但是正是因为这种留有余裕的轻描淡写,弄得宇智波斑顿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不必顾忌我的脸面,是我输了。”


    “是啊,当然是我技高一筹。”


    这句话宇智波斑无论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他的败落也是事实,不好在这方面计较,于是无视了心中的不快,紧接着说道:“本来我是打算赢了这场比试,就要求你把我当做兄长对待的,所以你现在要是想提出什么要求,我也不会拒绝。”


    他看着宇智波启,五味杂陈之中,也不知道该不该盼望这人听懂他未明言的含义,却只见宇智波启抬起头望了望太阳,看到从兄弟站在那里,又不假思索朝他伸出手:“天气好热啊……等等,你该不会指望我说点什么肉麻的话吧?”


    第99章 我的好兄弟斑(四)


    “怎么可能!”


    宇智波斑瞬间把自己内心的情绪收敛了个干干净净,他冷哼了一声,下意识反驳宇智波启的话。


    本来想要以冷漠的姿态拒绝这个人,见他转过头去,少年紧跟着又唤了一声:“斑。”


    ……要拒绝吗?


    可是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对宇智波启心存芥蒂了,可是要是就这样接受,恐怕会显得很没有原则,绝对会被这个人小瞧的吧。


    ……


    说到底还是得怪宇智波启,明明分出胜负就能解决的事,却要专门朝着他伸出手。他既没有受伤,姿态也没有很狼狈,好端端地在这里站着,哪有男孩子和男孩子无缘无故就手拉手的道理?


    这家伙却像是没有意识到他无声的抗拒,好像只要他不给出回应就会一直坚持。


    犹豫了三秒钟以后,宇智波斑最终扭扭捏捏地把手搭了上去。


    宇智波启的手并不算烫,和刚刚经历巨大消耗而有些出汗的宇智波斑恰恰相反,这个人的体温要更正常一点。但是才接触到他手掌上的肌肤,宇智波斑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到了般,飞快地想要把手收回去,却直接被当事人反过来抓住握紧。


    “谢谢你,斑。”


    宇智波斑觉得有些不妙,他努力让自己镇定,可天气太热了,他的脸也跟着烧了起来。


    “别误会了,我可不是想要和你服软,是你再三请求,所以我才……”


    “嗯,”在这方面上,宇智波启竟然出乎意料地配合宇智波斑的态度,他坦率地回答道,“是我拜托斑和我结和解之印的。”


    “……什么?是[和解之印]?”


    ——原来伸手的意思不是想要和他握手吗?!


    宇智波启瞧见斑的身体仿佛被雷击般僵硬了一下,又瞬间如释重负般抓了抓脑袋,原本带着慌乱的神色消失不见了,也可疑地变得鲜明起来。


    宇智波斑生怕别人看出心中所想,于是只好继续点头:“是[和解之印]!对,就是[和解之印]!听好了,我可是破例和你结[和解之印]的……”


    他心想好险自己没有把话说出口,不然就肯定在泉奈和启的面前丢了一次大脸,说不准还会被宇智波启视作奇怪的家伙……才怪吧,评价又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结合之前的一些尴尬事迹,恐怕宇智波启早就给自己贴上了莫名其妙的标签。


    两个人的手相握,食指和中指扣在一起,共同完成了和解之印。这个印表示双方达成了和解,即便有再大的隔阂,在这一刻也已经消解。


    和宇智波启达成和解,这本来是宇智波斑所期盼的事。但是在这个场合立下和解之印,对于前一刻误以为宇智波启是想要和他牵手的少年来讲,似乎有些过于尴尬了。


    宇智波斑鲜少和别人结下过和解之印,父亲的指点是实力不对等的指导,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和弟弟们的切磋仅仅是兄长充满关心的陪练,结完对立之印后再结和解之印,这种流程未免太过于麻烦。


    而族内的同龄人中,几乎没有谁的实力能入得了宇智波斑的眼,唯一能打得有来有回的宇智波启,也在和他们第一次比试过后,曾经向宇智波斑发出过和解的邀请,也被那时候眼高于顶的他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从那以后宇智波启再也没有提出过关于[和解之印]的请求,这个流传于忍者中的印也彻底在宇智波斑的生活里说了再见,以至于他难免在启向他伸出手的第一时间,他竟然没有体会出这个意思来。


    战斗之后向同伴伸出手,应该是更加亲密一点的意思吧。宇智波斑就幻想过自己在战场上拯救陷入危机的族人于水火之中,像个英雄一样伸出手将同伴扶起来,然后潇洒离去继续投入战斗之类的场景。而和解之印就更加带有例行公事的意味,显得并不那么亲近了。


    ……无论怎么说,他和宇智波启的关系都似乎得到了一点改善。


    两人在结完和解之印之后就分道扬镳,宇智波斑目送着宇智波启的背影,直到泉奈走过来用手在他的面前猛晃:“哥哥,在想些什么呢?”


    “刚才的比试,怎么样?”


    “很厉害,无论多少次都觉得斑哥和启哥好厉害。不过说不准谁更厉害,这次启哥赢了,下次斑哥也会赢回来的吧……”


    “那也不一定,”宇智波斑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回想起之前结和解之印的时候,宇智波启掌心带给他的触感,“说不准以后赢的都是那家伙了。”


    宇智波启的手很干燥,难道这个家伙刚才和他切磋连汗都没有出吗?从头到尾的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甚至全程用的只是苦无而不是剑。


    要知道,宇智波田川本身就是一位剑术大师,而作为田川之子的启又自然而然延续了父亲的衣钵,剑术就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难道说,这家伙背着他偷偷开了写轮眼?


    ——


    俗话说得好,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为了弄清楚竞争对手突然变强的诀窍,宇智波斑悄然开启了观察宇智波启的计划。


    虽然无数次告诫自己,他只是想要寻找宇智波启变强的秘诀,弄清楚宇智波启究竟瞒着他隐藏了多少实力,还有探明这个家伙究竟有没有背着自己开启写轮眼。除了修炼之外的时间没必要一直盯着某个人看,可是等到宇智波启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宇智波斑就是忍不住在一边偷偷观察。


    这个人的作息规律,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少精力,就能从他的行为习惯中够推断出某个时间点他会做些什么,可以说是乏味极了。他早上的时候会去湖边修炼,下午的时候多数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忍术卷轴。


    到饭点之前如果在家的话,会帮忙做一些家事。如果是下雨天的话就给自己放一整天的假,什么也不做,就坐在房间里看走廊外的雨。雨水顺着屋檐落在庭院里,天色雾蒙蒙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但是宇智波启就是能够这样坐一整天,像是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的兴趣爱好。


    另外比较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人真实的饭量是一个谜。


    宇智波启第一次来家的时候,那一天的晚饭是父亲大人准备的,因为不知道他的真实饭量如何,宇智波田岛直接将盛饭的碗累成了小山一样的高度。也不排除宇智波启比同龄人食量大的可能,但那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饭量。可收拾碗筷的时候宇智波斑清楚地记得,这个家伙竟然如数吃完了。


    第二天的饭是宇智波泉奈准备的,因为有了前一天的先例,特地将碗里的饭压实了再往上继续垒,这个人照旧是面不改色地吃光。轮到宇智波斑做饭的时候,他有点做不出将碗里的饭继续垒高的行径,只是普通地盛满,也不见宇智波启主动去添饭。至今为止,这个家伙向来是煮什么吃什么,给多少吃多少,没有其他的偏好。


    ……实在是太好养活了。


    这就是从小没有母亲照顾,被那个不修边幅的叔父以‘只要不饿死’的准则粗糙养大的可怜小孩吗?恐怕平时懂事开朗的模样,也是为了不让大人操心而伪装出来的吧。


    宇智波斑不由得从心底对这个兄弟生出了可怜的情绪,联想到先前自己积年累日对于宇智波启的‘霸凌’行径,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白天和宇智波启相处,行为之中究竟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思前想后的后果就是难以入睡,他既没有如期进入梦乡,也没有从白天的行为中找到任何的端倪。等到宇智波斑不知道多少次翻身之后,突然就听见隔壁传来房门推开的响动,激得他立刻警觉地坐身起来,走到门口将障子门推开一道小小的缝隙。


    泉奈的房间离他要远一点,那道推门的声响显然是来自于隔壁。


    “启?”


    “嗯,是我。”


    这句话出口过后,果不其然得到了那道声音的回应。宇智波斑犹豫了一下,最终将房门的空隙又推开了一点,走廊的光线照进房门的角落,月光清晰地洒在他脸上。


    老实说,宇智波启也对斑的出声感到了意外,忍者对于他人的注视非常敏感,其实他早就察觉到宇智波斑对他近日以来的特别关注,只是斑看起来不希望他注意到这件事,所以他也就配合装作不知道的模样。


    宇智波启知道反常必有妖,于是对着他如实交代自己的打算:“我饿了,想要去找点吃的东西。”


    这回答让宇智波斑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毕竟当你以为自己的伙伴是来到新的环境感到拘束,所以不得已将过量的食物全部吃掉,而善解人意地主动减少食物的量,结果发现自己却成为了小伙伴半夜偷偷去寻找食物的罪魁祸首。


    无论换做是谁,恐怕都会陷入莫名的沉寂之中。


    “……这个时间点,厨房已经没有什么可吃的了。”宇智波斑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不是那么的生硬,他干巴巴地补充道,“不过我可以带你去河边,弄一点别的食物。”


    所谓的‘别的食物’,不出意料是就地取材的鱼或者山上的兔子或者野猪。


    宇智波启觉得拒绝从兄弟难得示好的自己有些不知好歹,可是这样做难免大动干戈,和他偷偷解决的初衷背道而驰。


    “其实我并不是很饿……就是突然想吃一点甜的。”


    “那样也行。”


    对于半夜出门觅食这一点,宇智波斑的业务竟然出人意料地熟练,他带着宇智波启出了门,熟门熟路地在围墙和屋顶上跳来跳去,带他来到了一片树林。


    “这是火核家后面的桃树,”宇智波斑随手将摘下来的桃子抛给宇智波启,“大家平时都爱往这里来,不是所有的果树都长得好,有的很酸,老实讲酸掉牙了,可是很多人还是喜欢来这里……因为这是火核父亲种的桃子。”


    宇智波火核的父亲是个园艺爱好者,在他们家的院子里里外外种了不少的树木,那些果树才一结果,还未成熟就被路过的不少族人给惦记上了。


    再加上宇智波火核是族内少有的在所有同龄人面前都混得开的家伙,族叔离开家的时候总会赋予他看好家里花草树木的职责,如果能偷偷摸摸地将果实都偷走而不被发现,那么宇智波火核就得挨揍。在得知世界上有这等好事之后,哪怕损人不利己,也值得大家专门为他干上一场。


    “不过这些桃树还好,那颗枇杷树才是火核他父亲的心头宝,虽然一年也结不了多少的果……”


    “唔,枇杷树啊。”宇智波启跟着发出感叹。


    最后他们还是按照宇智波斑所安排的那样,在河边竖起了火堆开始烤鱼,火堆里的木柴噼里啪啦燃烧着,将河边的溪水都倒映出了火焰的色彩。宇智波启剥完枇杷后,用手枕着膝盖,将脑袋放了上去,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有事,只是突然……感觉好久都没有这样了。”


    宇智波斑本来想要问宇智波启究竟怎样看待他,但是听了这句话后,这想法在嘴边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咽下了。


    第100章 我的好兄弟斑(五)


    宇智波火核是族内少有的,在所有同龄人面前都能说上几句话的家伙。


    他往先觉得自己混得很开,并且还颇为这一点感到自得,宇智波启和宇智波斑完全是两个极端,但是他却能够同时和两个人一起做朋友,这是一件多么该有成就感的事。


    但是他现在为这两份友谊感到了非同常人的折磨。


    这件事起因于族长之弟田川大人的去世,悲痛到不得了的族长大人一拍脑门就决定收养自己的侄子。


    从此宇智波启和宇智波斑就成为了处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的兄弟,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人不对付,但是也没有关系,因为宇智波启的脾气好,他从来不会让任何人感到难堪的。


    可是这问题出自于宇智波斑的身上,宇智波火核原本以为两兄弟之间的相处模式最不济就是冷战,刺猬头的半大少年曾经还向他诉说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从兄弟的烦恼。


    他当时还是这样说的:“就那么办呗!”


    宇智波斑感到疑惑不解:“什么意思?”


    “公事公办啊,”宇智波火核啃了一口后山的桃子,然后捡起一块石头打向树梢,惊起了一个枝头的飞鸟,“他只要不做过分的事,那你直接无视他就好,反正你以前那么讨厌宇智波启……”


    宇智波斑沉默了一下,他又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疑惑:“……讨厌宇智波启?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宇智波火核也被他的反问给弄懵,他回想了一下宇智波斑以往的做派,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问道:“你真的不讨厌宇智波启?”


    宇智波斑的表情顿时变得更纠结了。


    仔细回想起来,像是宇智波斑这样的人,不明确的否定和肯定之间压根没有什么两样嘛。


    所以这两个人之间完全没有相互讨厌,甚至宇智波斑因为自己的话大概生出了一点半点的和解之心。宇智波火核眼睁睁地瞧见宇智波斑那天还专门上门去接宇智波启,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一段时间过去,这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更怪了。


    宇智波启看起来倒是面色如常,但宇智波斑一直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根据两个人共同的弟弟泉奈反应,这两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在一起单独相处,必须要有一个见证者才能够在一个频道上交流说话。


    否则只要启向斑投向目光,那个人就会立马移开视线,好似没有听到那样。


    “那不是就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不好了吗?”


    宇智波泉奈听闻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应该说是更好了才对,等你到时候见了他们就知道了。”


    然后宇智波火核就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做地狱,这两个人平时都不会一起出现的人,这回在和他见面的时候遇在了一起,然后宇智波斑和宇智波启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了中间。


    关键不在这里,而在于为了曾经为了维持与这两个人之间的友谊,宇智波火核向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态度。


    这幅场面注定了他要在这对兄弟之间打圆场,简直是糟糕透了。


    ——


    宇智波启和宇智波斑从训练场回家的路上正好遇见了宇智波五代。


    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拥有上忍的实力,在宇智波田岛颇为器重的属下之中,宇智波启就对于他格外有印象。


    因为在以前生活的那个年代里,警卫队里同样有一个叫做宇智波八代的家伙,长着一张路人脸成天颇为严肃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人的孙子。


    “斑,启!你们两个来得正好,族长刚好有任务要交给你们两个。”


    宇智波五代招呼两个人去了族里招待客人的会客室。


    委托人正好和宇智波田岛一起品茶,瞧见来的人是两个半大的小孩,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质疑的神色:“……这就是宇智波的待客之道吗?我们鸟之国的国力虽然不像土之国和风之国那样强盛,但是我们家主君也是和火之国有着血缘关系的贵人,怎么可以派区区两个小孩来应付我们!”


    “稍安勿躁,这位客人,这两个少年正好是鄙人的犬子……虽然还尚且年幼,但是绝对能够算作是当得起‘宇智波’之名的忍者了。”


    听闻这样的解释,委托人脸上的神色稍霁,他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个少年,不冷不如地说了一句:“希望如此吧,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等对于宇智波的信任。”


    不用多说,这是一个护送流亡贵族回国的任务。


    等到他们跟随着队伍出发的时候,宇智波斑原本因为接到任务而生出的喜悦早就消失得七七八八。


    在讨伐他人、暗杀目标、还有探取机密等任务中,护送贵族是最没有意思的工作。


    尤其是这种偏远地方来的小贵族,身份并不贵重,在一路上遇到的危险大概就是山匪和强盗,几乎不可能有什么敌对忍者出现。


    护送他们就意味着要跟随着他们的车队,长久和他们打交道,没有一个忍者和这些眼高于顶、要求又多的贵族交流。


    整个任务流程简直无聊透顶,但是又因为他们的年纪轻轻资历尚且,通常被分配的就是这样的任务,哪怕再不喜欢也没有办法。


    他们的车队还没有前进多久,车里的贵族就开始觉得路途颠簸,吵着自己觉得疲惫想要休息。


    宇智波斑看着日悬中天的天色,顿时感到了一阵默然,他本来想和自己的同伴分享一下此刻的心境,但是一转头瞧见神色平静如水的宇智波启,一瞬间就将所有的话都咽进了肚子。


    ……毕竟是那样的宇智波启,他恐怕做什么事都格外认真吧。


    要是同他说抱怨的话,没准这个人还会感到疑惑不解,然后在心里给自己打上‘没有耐心’的标签。


    尽管在宇智波斑自顾自地认为启对自己的负面印象已经足够多了,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果然还是不要再破罐子破摔再加上一层负面影响比较好。


    他定定地看了宇智波启一眼,忍住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可还没有等他移开自己的视线,视线中的少年就因为宇智波斑过长的凝视,也转过头来看他。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在对视之间,宇智波斑猛然低下头,尽管偷窥被抓包的现状有些难堪,但是他的骄傲让他勉强自己回答道:“……那、倒没有。”


    宇智波启不疑有他,只是又格外嘱咐了一句:“如果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


    ……这个家伙怎么比他还具有兄长力啊。


    在任务途中无微不至地关怀兄弟什么的,一想到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宇智波斑的心情顿时又复杂了起来。


    这时候,车队里的仆人们已经开始打扫周围的场地,然后在丛林中拾取木柴和枯叶燃起篝火,即便是简单地用上一餐,这位来自于鸟之国的贵族的仪式感也一点也不肯减少。


    在搭起遮蔽日光的帐篷之前,无论如何,哪位贵人都不愿意现身在露天的场地中。


    发出护送任务的委托人是名叫‘白日’的男人,宇智波启瞧他在队伍里发号施令的地位,应当是护送目标的头号家臣。除却雇佣的忍者之外,车队里还带着一队随行武士。


    他们正大大咧咧地聚在一起,席地而坐,等待忙上忙下的仆人们为他们送上准备好的餐食。


    从目前的状况上看,雇佣者好像没有任何想要招呼他们去吃饭的打算。


    宇智波启在木叶的时候,也干过护送贵族的任务。那时候的贵人们虽然也看不起忍者,但是出于对于传说中最强大的忍村的尊重不谈礼节,最基础的物质倒是从来不会克扣。基本上也不会出现让他们自己自带干粮掏钱吃饭的场景。


    会出现现在的状况,恐怕是因为战国时期的忍者地位更低,哪怕流亡在外的贵族仆人们都不屑于和忍者同席而食。


    好在忍者吃不上饭的时候非常常见,前辈们早就考虑过这种情况,兵粮丸这种东西也应时而生。所以说,哪怕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见提供食物的村镇,宇智波启随身携带的兵粮丸一摸都是一大把,也足够他吃的。


    只是这种东西的风味,倘若非要宇智波启评价,就是虽然能吃,但是不怎么好吃的样子。


    既然雇主非要停下来休息,那么他们只得停下来被迫休憩,宇智波启在周围游荡了一圈排除了所有的潜在风险。回来和斑接头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一位穿着浅梅色打衣,外披一件堇色小袿,长得十分美丽的侍女。


    车队驻扎的营地和忍者们所在的地方有一段小小的距离,如果不是专门而来,侍女压根没有必要涉足这里。她端着木质的餐盘,里面盛放的是用海苔和鲣鱼干点缀的饭团:“如果不嫌弃的话,请用这个。因为不知道你们的口味,所以随便拿了一点东西……”


    虽然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了几分惊讶,但是宇智波启还是忍不住向她问道:“真的可以吗?你不会被你们家大人呵斥吧。”


    “不会的,白日大人不会计较这些小事。他虽然看起来很严厉,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那就非常感谢了。”


    侍女这么回答以后,然后就匆匆离去。


    他们两个人站在原地观望,果不其然侍女归队的时候就被委托人叫住,不知道是被训斥还是被嘱咐了什么,过了一会儿,等到后来收拾餐盘和器皿的人便不再是原来那个侍女了。


    宇智波斑似乎有些为此感到气馁。


    然后他再也没有说话,至始至终就紧紧绷着一张脸。


    直到晚上夜深人静,只留他们两个人晚上守夜的时候,原本依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的宇智波启突然睁开眼,向他问道:“斑,你不高兴?”


    “没有。”


    “因为白天的事不高兴?”


    “没有。”


    听闻这样的话后,宇智波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他走到宇智波斑的面前,伸出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另外一只手握住了宇智波斑原本交叉在胸前的右手手臂。


    “就不要像是乌龟那样顽固了,你显然就是在不高兴。”


    按照宇智波斑的性格,他肯定会为被普通人的行为所伤害到这件事推诿到底,但是宇智波启这是肯定的语气。


    这个人极少用这种肯定的语气同他说话,他总是问他有没有感到不舒服,却自始至终没有关怀到底,所以当他用敞开心扉的态度同他说话的时候,宇智波斑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他。


    “我没有不高兴,”宇智波斑沉沉闷闷地回答道,“就只是有点不痛快罢了。”


    “尽管知道不过是拿钱办事,但是依旧难免有一些不痛快。忍者的地位就算比较低贱,但是也没有必要,像是长久接触会沾染了什么不详……”


    “就像是和我们说话会得什么病一样。”宇智波启突然这么说道。


    宇智波斑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干脆地下了定论,毕竟少年在往日是一个那样性格温和的人,从来都不会说一句重话。


    他抬起头去看宇智波启,少年深色的眼睛在月夜下映衬着自己的影子。


    宇智波启又幽幽地叹了口气。他今天叹的气比往日宇智波斑认识他的日子里叹得都多,但是宇智波斑却从中体会到了不同的含义:“我以前觉得悲剧会在这片土地上翻来覆去地重复上演,是因为人与人之间无法相互理解。现在仔细想起来,是人与人之间无法相互尊重……”


    少年的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宇智波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如其来发出这样的感慨,但是宇智波启似乎在此刻失去了继续说话的欲望,两个人停止了交流,一起无言地抬头望月。


    直到空气中突然刮起一道非同寻常的微风,两个人再度警觉地握起了手里的忍具。


    看来今天晚上,有一些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