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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我的弟弟直哉(十六)


    “任务的进度怎么样?”


    “听说你已经取得了五条家六眼的友谊?”


    “不错,家族对你的投资没有白费……”


    席上絮絮叨叨的交谈声令人生厌,目中无人的讨论和不加掩饰的打量,禅院家的长老黑压压地坐在一片相聚。此起彼伏的交谈声,给人的感觉就像躲在暗处生根发芽的咒灵群。


    禅院扇说:“你还是第一次在这样正式的场合与族人见面吧?”


    这男人扎着马尾,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极高的颧骨和极高的鼻梁尽显严肃之相。


    虽然是句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陈述句,但从他有着深深法令纹的嘴中吐出,不知为何染上了几分刻薄。


    “虽然只是一介庶子,还是个没有前途的天与咒缚,但能和六眼搭上线,也还算有几分价值。”


    席间一个长老插话道:“我听直哉说,五条家的小子还愿意为你出手……说明你已经多少能影响他的决策了,但毕竟是年轻人的意气之争,指不定什么时候这种感情就会消散。”


    “你要更加勤勉地关注,定期汇报情况。最好趁他还不懂尊卑关系的时候,将这段关系发挥出最高价值。”


    禅院家的长老,以为五条悟不明白天与咒缚是怎样一种令人鄙夷的存在,才会将毫无咒力的川上启视为好友。


    可出生于御三家的五条悟,怎么会不了解术师们自诩高人一等的歧视链?


    会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出于一种人上人的傲慢,认为五条家的神子根本不可能排斥将他奉为金字塔顶端的价值观,认为所有的得益者都会自发地拥护这条心照不宣的金规铁律。


    禅院家根据术式的优劣和术师的能力划分尊卑关系,尽管有着一层又一层的等级制度,但是再弱小的术师都能朝着没有咒力的普通人撒气,从而绝对不会沦落到生态链的最底层。


    很多人从出生开始就迅速腐化,因为谁也不肯放弃高人一等的特权,这就是咒术界迄今为止封建观念还能大行其道的原因。


    这群连感官都迟钝了的老古董,自然而然感受不到五条悟对他们发自内心的鄙视。


    宇智波启听了这发言,坐在一边没有接话。


    这低眉顺眼的举动,自然被在场所有人解读为知道自己定位的谦恭。


    当即就有人点点头:“你在这件事上做得不错,虽然是个一无用处的天与咒缚,但到底是禅院家的子嗣。作为我们家的血脉,断然没有跟一个女人姓这种道理。”


    “我看你还是认祖归宗,改姓禅院比较好。否则这样出入禅院家,依然是件拿不上台面的丑闻……”


    那老者的话才说了一半,屋外便传来了悠远的钟声。


    和忌库被盗的警戒钟声不同,此次响彻整个禅院家的乃是后山的丧钟,只有家族里重要人物过世时才会敲响。


    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一凝,走廊里也响起侍从禀报的声音:“扇大人、甚一大人,诸位长老,后院刚刚传来消息,家主夫人在不久之前刚刚驾鹤西去了。”


    千鹤夫人虽然只是家主直毘人的继室,但入主禅院家接近二十年,还诞下了具有优秀天赋的少主。其势力不说在这盘根错节的大家族里有多么根深蒂固,却依旧能称得上是个不小的党派。


    这位夫人向来身体康健,她和禅院直毘人之间的年纪差,俨然都能够称作父女,因此前段时间偶感风寒,谁也没有想过她竟然会在此刻先家主一步奔赴黄泉。


    这消息来得突然,不啻于一道惊雷,现场顿时人声大作。


    “怎会如此?已经禀告给家主和直哉少爷了吗?”


    “原本千鹤派的人以为自己能长久风光,怎想突然失去这么一座靠山……”


    “女人果然是女人,哼,一场风寒就能带走。”


    禅院扇出声平息了在场的混乱,并阐述当务之急是更换礼服,前往正院为千鹤夫人治丧。


    这场会议来得很快,散得也很快。


    宇智波启陡然被叫到禅院家,被告知要求他改姓一事,然后众人又因为重要人物的去世根本无暇管他,连拒绝的说辞都不用想,就能直接溜走。


    再往后,禅院直毘人可能提点过他人,没人再在宇智波启面前提起改姓之事。


    只是这情节不知何传进了富江的耳朵里。


    她那时候正好原谅了宇智波启,因为兄长主动送来道歉的礼物。


    向来威严的哥哥很少如此轻声细语地向她服软,川上富江以前对于兄长的印象都是‘不准她做这个’、‘阻止她做那个’。


    这个人乍然这么一低头,地位颠倒之下,妹妹显然非常吃这一套,看在他的诚意上瞬间原谅了他。


    彼时她正好刚在设计师那里测量好自己的尺寸,为的是准备出席明年毕业晚会时穿着的高定礼服。


    少女的腰肢像是柳条一眼纤细柔软,转动身体的时候动作轻盈得像是飞鸟,眼尾的泪痣将她如玉般莹莹生辉的面貌衬得如同百合花般动人。


    “令小姐真是美丽啊!”


    那设计师被富江清纯自然、又令人无法抗拒的少女的娇媚打动了,他用他那一口并不流利的日语向着宇智波启夸赞富江的美貌。


    而妹妹听罢,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伸手扬了扬自己闪烁着漂亮辉泽的乌发发梢,用意大利语回答他:“这话我从小到大都听腻了,不过你还算有品位吧。”


    奢侈品的设计师自然不只是勉强有品位,川上富江被这夸赞给捧得还算舒心。


    心满意足的她和哥哥,在能观赏东京塔夜景的豪华餐厅度过一段非常愉快的晚餐时刻。


    正将今天的日常分享到ins上时,她一边漫不经心地筛选好看的照片,一边同宇智波启说起关于禅院家的事:“他们是不是又找你了?这群家伙实在讨厌。”


    “之前哥哥不是因为礼物的事才买他们几分面子么?现在禅院直哉的母亲去世了,剩下的全是我不喜欢的人,下一次可不可以不搭理他们啊?”


    宇智波启回答说可能有些难办。


    “因为禅院直毘人是我生理学上的父亲,很难不和他们打交道。”


    这不是他主观上不想顺富江的意,而是禅院家确实很有势力。


    千年以来通过联姻和咒术的家业,这个家族的势力在这片土地上如同蛛网般牵丝攀藤。除非改头换面,在开罪他们的情况下,根本别想在这个国家毫无烦恼地生活。


    而富江恰巧根本无法忍受不能出风头的生活。


    但是作为一个天马行空的女孩,富江自然有富江的想法:“那我们出国不久好了?意大利、法国、美国,加拿大……随便哪个国家都好,我们之前去旅行的时候,在那边住过一段时间,不是挺舒适的吗?”


    “况且啊,我已经受够了学校里的那些呆头鹅了,又蠢又笨,和他们挤在一起简直浪费时间。如果要谈恋爱的话,我才不要跟他们浪费时间!还搞什么大男子主义,家政课什么事都不干就想吃现成的。”


    她把头发稍稍捋在耳朵后面,露出漂亮流畅的脸型轮廓。


    富江这时候已经陷进了对美好生活的想象,但是同样不忘将现实生活中认识的人拖出来拉踩一脚。


    “性格蠢笨也就罢了,还穷酸得要命;穷酸也就罢了,长相还是抽到多看一眼都要爆炸的地步。以前我还觉得……现在看起来和其他人根本没有两样。真是又穷又舔的软饭男,多和他们说一句话都恶心得要死。”


    “去国外就见不到礼子了,其他朋友就罢了,她毕竟和你从小一起长大,到时候可不要舍不得。”


    妹妹闻言哼了一声,高傲地扬起了下巴:“舍不得?那种家伙?明明是我的朋友,却不和我站在一起的朋友不要也罢。”


    “我跟你说哦,哥哥,松原礼子她竟然觉得山本同学和高木老师长得帅诶?真是没品,而且她竟然还会为男的说好话呢,未免也太没见识了!”


    “禅院直哉对于这种女人都能称作天菜了吧?好可笑,一副没有见过好男人的样子。”


    川上富江心里勉强能称得上好男人的异性,完全是以她的兄长作为评判标准。


    首先要长得帅,男性最重要的就是他的一张脸,最不济得够到禅院直哉的那个水平。


    其次要有钱,不能随便买点什么东西都要面露心痛,想要她生活标准还不如马上去跳楼重开。


    再者,要知情识趣,每天惹她不开心的次数不能超过三次。


    此外,脑袋聪不聪明,力气够不够大,能不能快速解决问题,在她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她……在最重要的三点之外,这些都会成为这个男人最终分数的重要参考。


    ——如果达不到这些要求,那么就只能被川上富江视为道具、消耗品。


    即便态度再殷勤,也只能成为用得比较顺手的跟班。


    正眼看他们一下,伸手打打招呼就算得上对他们的恩赐。


    毕竟她显然比明星漂亮了无数倍,这些人平时连爱豆、偶像的手都摸不到,有机会为川上富江跑腿绝对是他们的殊荣。


    宇智波启当做自己没有听见富江对禅院直哉的嘲笑。


    “……这样吗?你坚持要出国,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恐怕要等你初中毕业。你的年龄不够,就会被安排寄宿家庭。目前我们的监护人是直毘人,一年以后我可以做你的监护人了。”


    妹妹似乎没想过兄长答应得竟然如此容易,顿时心花怒放,脸上的红晕好似春日的桃花,如同小鸟一般靠近宇智波启,轻轻啄了啄哥哥的脸颊。


    “谢谢你!哥哥,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这是我有史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哥哥。”


    “到时候你的绩点要合格哦,如果想要好的校园生活,单靠钱也是不够的。”


    “你放心吧,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她向哥哥信心满满地保证。


    第142章 我的弟弟直哉(十七)


    “锵锵锵——你们的夜蛾老师从国外出差回来了哦?是不是感到很惊喜?”


    这话一落音,意料中热火朝天的欢迎景象并没有出现。


    在场的所有人,恐怕只有宇智波启对师生团聚的和睦场景真正抱有期待。


    夜蛾正道和咒术高专二年级的三人组相对无言,每个人眼中都多少流露出略带嫌弃的情绪。


    “啊啊,启把我们一大早叫到这里说有惊喜,没想到竟然只是这件事……”


    “原来是夜蛾回来啊,回来了就好,应该说回来了才是正常事吧?”


    五条悟更是一点客套话不讲,直接朝着夜蛾正道伸出手:“夜蛾老师,有没有给我们带伴手礼?”


    “结合巴西咒术工艺的巫毒娃娃咒骸,有白色和粉色两款。”


    夜蛾正道从手提箱里掏巫毒娃娃的时候,还不忘顺手给身边的同事宇智波启一份。


    淡粉色的毛线玩偶上缝着两点诡异的眼睛,但由于制作者设计时对线条进行了一些美化的缘故,从某种角度来说其实不算丑,就是可爱得有些精奇。


    这种东西自然不是能让三个问题学生满意的礼物。他们三个并不是很高兴地接了来自班主任的人偶,顺带产出了一些令人不爽的评语。


    “……绝对是在回来的飞机上现做的吧?”


    “肯定是啦,夜蛾他每回的伴手礼都一模一样呢。”


    “这也太敷衍了,啊,不过这回多了一个色号,勉强算他有诚心,但还是不怎么想要的样子。”


    可恶、任性、又不听话的小鬼当然只配得上这种程度的伴手礼。


    得益于这么多年来的修养,夜蛾正道听完以后连表情都没有变动:“那不一样,这回是巴西的咒术,上回是印第安人的咒术,每次我所参考的技术都有所不同。”


    “啊,我懂了。”


    家入硝子发出一句毫无诚意的肯定:“感觉就像是不同超市里派发的塑料购物袋呢,尽管都是购物袋,但每个超市的印花都有所不同。”


    五条悟在旁边捏着巫毒娃娃的手,打了夏油杰怀里娃娃一巴掌。


    “硝子,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这不是讲,夜蛾他的伴手礼和塑料购物袋一样毫无价值?”


    “……爱要不要,不要没收。”


    熟悉的刺头风味,夜蛾正道发现他无论出差多久,好像对于自己目前的班上学生升不起半点思念。


    也亏得新同事能看起来精神状态良好地和他们共处一个月的时间。


    “等等,夜蛾老师既然回来了,那岂不是意味着……”


    一片师生同乐的气氛之下,夏油杰是第一个考虑到这点的人。


    “——意味着启不再是我们的临时班主任了?”


    五条悟也紧跟着意识到这个盲点:“不要啊,我好不容易遇到了携手同心的挚友,好不容易遇到了超级强的老师……”


    “不要再惦记你那白学了。”


    夏油杰把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往旁边一拉,三个人围成一个小圈,背着两个老师在一边嘀嘀咕咕开起了作战会议。


    这种即将作妖的姿态惹得熟悉流程的夜蛾正道眉头一跳。


    果不其然,还不到半分钟,三个人便重新转过身体,用浮夸的演技做出依依不舍的感动表情,拖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语调,以一种电视剧里常见的慢镜头跑姿奔向了他们。


    “老师——”


    “夜蛾老师——”


    “启——”


    称呼参差不齐也就罢了,更有甚者,动作气势汹汹得好似漫画里的奇行种。


    “夜蛾老师,可不可以不要赶走阿启?/启,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们?”


    率先煽情的是少女漫画看多了的五条悟同学,夜蛾正道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接着的就是身后作为陪衬的两个同学,脑袋如同捣蒜般的点头应和:“是啊是啊,夜蛾老师,可不可以不要让启走啊?启他不是来破坏这个家的,他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对啊对啊,夜蛾老师,你也千万不要因为启的存在而怀疑自己,你来得正是时候。”


    成分太复杂了。


    很难分析这几个人在他出差这段时间又摄入了点什么。


    ——


    尽管拳头已经隐隐发硬,但夜蛾正道还是平心静气地和学生们解释了,何为学校正式聘请的体术老师,以及为什么宇智波启会在他不在的时候担任二年级的代班老师。


    “也就是说,启他还是会留在学校里,并且我想找他就能去找他?那没有事了。”


    夏油杰在旁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五条悟则是朝着宇智波启开开心心地挥了挥手。


    “就算启以后不和我一起出任务,我也会给你带礼物回来——放心吧,绝对不会像夜蛾那样敷衍,悟大人是不会让你被抛下的。”


    五条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和宇智波启做朋友。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也真心实意地把他当做老师。


    这里的一切都很好,要是能在这里度过接下来的时光其实应该不赖。不过很可惜,宇智波启在咒术高专的任教时间注定会很短暂。


    毕竟这个学期以后他便打算辞职。


    答应了妹妹的事情当然要做到,虽然富江还有一年才毕业,但选择前往的国家、办理签证、寻找工作,居住地的气候环境、社区状况、学区位置,还有很多东西应该提前过去仔细考察。


    他不是那种心眼马虎的家长,不会让自己家的孩子像是踩香蕉皮那样做布朗运动,一生走到哪里就算哪里。明明提前花费些心思就能规避很多烦恼和悲剧。


    况且富江的性格又必须让人操心,要是体验感不足,她的留学计划绝对会易辙改弦,治安环境也是要让人着重考虑的一点。


    这个世界毕竟有很多神神鬼鬼的东西,听说国外的咒灵密度要比国内稀疏很多,但指不定冷不丁又钻出什么新玩意。


    五条悟将他视作朋友,那么没有必要在出过这件事上瞒着他。


    否则等到辞职那一日再告诉他,绝对会被他借题发挥指责不够仗义的。


    “话虽是如此,但是我恐怕要拒绝你的好意,因为我大概做不了多久老师。”


    “怎么会?难道宇智波老师是得了什么病吗?”


    家入硝子一个大跨步想到了韩剧,里面的男主角和女主角总会因为各种事故,没法达成和谐美满的结局。


    所以,天与咒缚也会得癌症吗?唔嗯、这样想想,这种戏剧化的情节,果然对另一半非常残忍。


    “……和生病无关,是关于我妹妹的事。再过一年我要出国陪读。”


    “欸——”


    在场三个高中生顿时发出奇怪的感慨。


    “老师好像之前提到过妹妹呢。好像感情很好的样子。”


    “老子是独生子,不太理解这种状况,杰,你会陪着你弟弟妹妹一起出国生活吗?”


    “悟,你偶尔对周围的事上点心吧。我也是独生子,并且和旁边的从兄弟姐妹关系很远。”


    “抱歉啦,因为杰很会照顾人,给人的感觉很像妈妈。”


    ——这个人好像很想打架。


    但目前不是该和他打架的时候。


    夏油杰没去搭理他的浑话,而是看着宇智波启:“老师是怕她一个人在国外寂寞,所以打算陪她出国吗?可是重要的难道不该是你的想法,启本身也计划着出国吗?”


    被这样问了。


    不愧是这孩子,真是非常周全、又很见地的性格,一下子就抓住了这话题的真正重点。


    要是换做五条悟,恐怕只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说出满篇的‘不许、不许、我不允许’吧?


    宇智波启说:“富江恐怕不会感到寂寞,只是她的性格很让人放心不下,如果放任自流一定会出事——我怀着这样的想法,打算陪她出去。”


    “有这么一个柔弱、任性,偶尔带点刺,可本性并不是很坏的妹妹,任谁也不能坐视她出意外吧?所以其他的打算也有,但因为她的安全,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这说辞拿出来简直非常合情合理。


    但见过宇智波启对禅院直哉的滤镜后,三人组早已对这个人的形容产生免疫效果。


    五条悟对他的话持怀疑的态度:“可爱的妹妹?真的假的?”


    “有多可爱,啊,我记得你之前还说直哉可爱吧?有没有照片?悟大人想要看看你的妹妹有多可爱。”


    “如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可爱,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哦。我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挚友被一个不可爱的女人夺走……”


    这胡搅蛮缠的发言令夏油杰都为他感到有些难堪。


    馭……


    羲……


    且不说‘被一个不可爱的女人夺走’这种发言究竟是看了哪门子的偷腥猫电视剧,再说,那个姑娘是启老师的亲妹妹吧?要论先来后到,应该说是悟想要将启从人家手里夺走……


    不过由于自己此刻立场站在悟这边,所以还是得装成若无其事。


    “说起来,确实只听见老师提起妹妹,从来都没有见过呢。”


    因为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宇智波启顺势将妹妹的照片拿出来给大家看。


    当初还是富江主动要求他将合影塞进钱夹内侧,是他们当初漫步法国乡村时被路人随手拍下来的一张照片。妹妹觉得这画面拍得实在美丽,于是回来后特地洗了出来。


    这个小镇风景非常不错,兄妹两人漫步在错落有致的步道间,随手一拍都很有油画感。


    点缀着鲜花的青灰色石屋,漂亮的中古风格建筑和塔楼,四周都充斥着艺术气息和苹果酒的香气,连脚下的鹅卵石小路都很具有情调。


    被镜头聚焦的少女和青年自不用多说,逆流而行的女孩就像是夏日里盛开到极致的酴醿和蔷薇,眼尾的泪痣点缀着她那肆意又烂漫的笑,好似从天边流云划过的白昼流星,妙曼又俏丽,绝非寻常的漂亮女孩能够比拟。


    她的衣裙又浓淡合宜地融入了古建筑前栽种着的鸢尾郁金香,即便是绚烂的花朵,少女的情态也不曾逊色它们半分。这是一种压倒性的美丽,女孩素净不加以修饰的美丽胜过日照下的浓英缀枝,胜过任何一位画家的绝妙修饰。


    “怎么样?我的妹妹、很可爱吧?”


    直到宇智波启将照片再次收起,一群人才如梦初醒般发出感叹声。


    “噢噢,可恶……确实有点可爱啊,本来想要借机贬低她两句的。”


    五条悟懊恼地抓了抓脑袋,夏油杰拍了拍他肩膀,语气中带着惆怅。


    “连你都找不到攻击的地方啊……那确实没办法了。”


    “不可以!难道真的要把启拱手让人?要当最强的话可不能轻易言败啊!”


    “可是毕竟都这样了嘛……”家入硝子说,“人家妹妹确实比硬邦邦的男高中生可爱得多。”


    “不过,总觉得这张脸在哪里见过。”


    “小悟终于找到攻击的切入点了吗?猫的嫉妒心可真恐怖,但人家的哥哥就在我们的面前。他们是货真价实的兄妹,所以觉得眼熟在所难免的哦。”


    五条悟难得没有反驳同期的调侃。


    但他还是认为,这女孩和他的启没有几分相像的地方。


    寻常人觉得这对兄妹长相相似,不过是被他们如同云霞的外貌给迷花了双眼。姿容端丽的家伙本来少见,这等姿容端丽的更是寥若晨星,缺乏比照便自然缺乏了判断……


    他一定在其他地方见过这张脸,但绝不是从启这里。


    ——


    宇智波启在宿舍来人时,便从睡梦中醒来。


    得益于这段时间朝夕日夜相处,他毫不费力就断定了来者的身份。


    ……所以说,小悟为什么会又在半夜潜进教师宿舍啊?


    莫非是报复他买光了所有的喜久福?可是他明明就有单独给小悟留下一点。


    那人停在放着喜久福的陈列柜面前,静默地站了一会儿。


    宇智波启安静地阖着双眼,气息平稳,装作自己浑浑噩噩还在睡梦之中。


    ……拿了东西就赶紧走哦?老师是不会计较这个的。


    怀着这样的想法,怎想床的左侧忽然一沉,那人突然欺身上前,直接锁住了他去路。


    “老师早就醒了吧?好狡猾,不要再装还在做梦啦。”


    是小悟的声音,带着点少年人撒娇时候特有的轻软和甜腻。


    宇智波启应声睁开眼,视野却被五条悟的手笼住,在深沉的夜里留下一片漆黑的阴影。


    “我啊,没有撒谎,从见到老师的第一眼起,就知道我和启能够成为好朋友。”


    小悟声音很轻,遮住启双眼的动作也很轻柔,他的手带着一点从黑夜里来的凉气,不惹人讨厌。老师的睫毛又浓又密,因为小悟的话眨了眨眼睛,弄得他的手心稍微有些发痒。


    “因为老师没有咒力,所以在我眼里就像是咒术方面的绝缘体。但是老师明明没有咒力,我却能感受到老师的眼睛蕴含着非常强大、精纯的力量。”


    “很像咒力……却不是咒力。阴冷、憎恨、偏执,像是爱,扭曲的爱,却不让人讨厌,因为没有一丝的怨恨。比咒力让人舒服得很多。”


    五条悟苦恼地叹气,气息洒在他肩头,痒痒的、麻麻的,这回的动作本该让宇智波启觉得古怪。


    他还从来没有离一个没有血缘的家伙这么近……可小悟毕竟是他的学生,而老师不该拒绝向他倾诉烦恼的生徒。


    于是姑且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耐心听下去。


    “果然我和老师,是同类吧?我有这样的眼睛,你有那样的眼睛。可是老师每次都那么轻巧地将我和杰给打败,如同燕子点水,从来没有出过全力。”


    视线,突然清晰了。


    宇智波启迎来了相对的光明,而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一直戴着的墨镜。


    那双蔚蓝的苍天之瞳,在被阴翳侵染的室内都散发着美丽的光彩,如同天与海般澄澈空明。就是这样的眼睛,专注地注视着宇智波启。


    “我不想放走老师,我希望启留下来……不够啊,果然还是不够。果然还是想要老师,想要看老师更认真一点的表情。”


    “给我看看你的真实吧,启。”


    ——


    一直以来,五条悟都知道宇智波很强,但事实远远超出他所想象的地步。


    苍白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为显现出来的巨人逐步添加上血肉以及盔甲,手握着从堕神、邪神血肉中抽出的征服之剑,乃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


    传闻中蕴含着素戋呜尊的神力,如同浩劫般掌控着破坏和毁灭,但宇智波启挥剑的姿态非常优美,就如同千年前被五条家先祖所记载在典籍上的那位神子。


    先祖说他立于平安京这个时代的顶点,活在世间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妖邪胆敢造次,神子的身姿正好与三神器的天丛云剑相配,他试刀时只是轻轻划下一剑,抹平了天与地连接处燃烧的山峰。


    山的名字叫作飞騨。于是便如同目犍连罗汉救母,放出八百万恶鬼,神子劈出一剑,是为了降世收伏灾祸,救济因毁谤三宝而堕落的两面宿傩。


    五条悟打出生以来,便带着宿命和轮回降世,被五条一族的人奉为珍宝。


    他本该沉静地在神坛上接受供奉,与俗世和凡尘不沾染任何牵连,却头也不回地离开家族的禁锢,奔向所期待的自由。


    最开始来到咒术高专。


    本来是想要收集更多强大的同伴。


    本来是想要让谁都不会感到寂寞。


    结果没想到却遇到了这样一个超出想象的强者。


    六眼的神子睁大了双眼,迎敌时的神色无端带着疯狂和兴奋。


    他说:“真可恶啊,快要爱上你了。”


    第143章 我的弟弟直哉(十八)


    五条悟进他房间的时候,并没有遮掩他弄出来的动静。


    躺在床上的夏油杰睡意正浓,困得要死,只是稍微动了一下手指,把头往枕头的深处又埋了一点,然后便恢复平静打算继续睡下去。


    两个男高中生的宿舍挨在一起,每天都日常串门,几乎把对方的房间当成自己的刷新地点。所以就算五条悟深夜睡不着觉突然造访,夏油杰也习以为常并不惊奇。


    按照往常的惯例,五条悟通常会将放在房间正中央的游戏机显示器打开,然后就着夏油杰的存档继续打下去。尽管噼里啪啦按键的声音有些吵闹,但对于年轻觉大的家伙称不上睡眠阻碍。


    等他安静地打发一会时间,到了七点钟后夏油杰就会准时起床。洗漱一番两个人就可以一起去食堂吃个早饭,然后再在学校里随便找点什么乐子——基本上是在干这一些列活动时,随机抽取一个幸运观众中奖。


    可惜这回五条悟完全没有放过夏油杰的意思。


    他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他的床上,弄得单人床不堪重负摇晃了一下,一米九的身高瞬间把还算宽敞的空间给弄得逼仄。


    并且由于夏油杰根本没有睁眼搭理他的意思,这家伙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只狗尾草,飘飘忽忽就往他脸上扫。


    夏油杰在睡梦中一把抓住那根狗尾草,闭着眼睛把它从五条悟的手里抽出来,揉成一团给它扔到了床下。


    “……你烦不烦。”


    “这不是醒着嘛?”


    ——我为什么醒着的原因,你还不知道吗?


    但五条悟毫无骚扰他人的心理负担,还拖长声音叫了一声夏油杰的名字,语调里是困得要命的人都能听出来的兴奋。


    “杰,我刚刚从老师那里回来,我还和他打了一场,启他真的好厉害啊!”


    为什么会有狗尾草破案了,多半是五条悟在回来的时候随手破坏绿化扯下来的。


    夏油杰想到这一点,母语中带着点无语:“那他怎么就没有打死你?”


    “欸,这么说真的好过分啊,启才不会那么对我呢。”


    五条悟的语气乐滋滋的,除了选择的时间地点不对外,完全是兴致冲冲地在和好友分享自己遇到的好运之事。


    “我只是和启说,想要知道他的秘密,结果老师他就真的把最真实的一面给我看了哦?”


    “他那一招真的好帅,眼睛也真的好漂亮。杰你知道吗?老师的眼睛啊,是红色的。真没办法……红色和蓝色可是世界上最相称的颜色,这不完全和我相对应了嘛!”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在五条悟高兴地诉说今日的见闻的时候。


    而夏油杰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上方好似有一万只蚊子在叫。


    他今天晚上十二点钟才睡,困得实在是要死,想要不顾一切沉眠下去的想法盘旋在脑袋里,弄得他简直头疼。


    而某个人此刻对他的抗拒满不在乎。


    甚至在夏油杰翻了个身之后,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讲他和他们俩共同的老师简直是绝配。


    “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某只白毛猫总结道,“为什么他有看得这么清楚的眼睛,我也有看得这么清楚的眼睛?”


    “为什么我五条家的先祖遇见了神子,我五条悟也遇见了神子。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依我看,我们俩分明……”


    “五条悟。”


    一直装死的挚友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凌乱的刘海和散开的头发交织在一起,乱糟糟地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让缺乏睡眠的夏油杰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怨鬼。


    “啊?你终于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吗?怎么突然叫我的全名?”


    “……不睡觉就滚出去。”


    夏油杰亦未寝,欲手刃悟于中庭。


    ——


    须佐能乎和天丛云剑的破坏力都很大。


    虽然率先放下过帐,两个人打完以后还对现场做了些掩饰,但宇智波启到底不像千手柱间那样有着木遁,战斗中被削平的山头,以及蒸发掉的树林,根本恢复不了原样。


    天一亮,就被清晨起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夜蛾正道发现了端倪。


    他办公室窗口正对着的山景一夜之间直接沦为了梯形,在延绵不绝的绿色山峦中,如同留着地中海的秃子那般丑陋又显眼。


    夜蛾正道感到自己的心灵仿佛受到隔壁不分日夜开始装修的暴击。


    盘点完学校里所有可能有作案动机的嫌疑人,毫无意外唯有六眼才有如此恐怖的破坏力。


    “悟,外面被削平了的山头是怎么回事。”


    “夜蛾老师是在问这个吗?——是我和启昨天晚上弄出来的成果。”


    某个白发男高将手握成猫爪的形状,吐出舌头,试图在夜蛾正道的面前通过伪装可爱蒙混过关。


    “实在对不起啦,因为我最近在练习新术式啦,而且,你们一点都不好奇吗?启他是真的会开高达!”


    好粗糙的转移话题技巧。


    根本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


    川上启明明才来学校任教一个月,却在校园里无端多出了很多流言。


    譬如说他是个来自隐世家族的忍者,所以每次行动起来根本无人察觉。


    譬如说他掌握着可以瞬间移动的忍术,所以每回才能如此迅速地赶往事发现场。


    譬如说他的二重身会时不时在校园里游荡,所以有人能同时目睹他出现在宿舍和饭堂。


    总而言之传言一个比一个离谱,但……要在此刻说川上启半夜不睡觉,开着高达把学校外面的山给削平一截,这种说法未免还是有些把人当成傻子耍。


    夜蛾正道对试图狡辩的肇事者进行了铁拳制裁。


    某个罪魁祸首在铁血班主任的威严之下只好连连道歉,保证他在两日后一定会上交一份检讨书,并且早日将隔壁山的绿化给补回来。


    而他的手足亲朋,至交好友,只在旁边好整以暇地抱手看着。


    “对了,你们今天上午的安排应该是体术训练,川上呢?”


    修理完问题学生以后,夜蛾正道看了看时间,发现从来都不迟到的同僚今日竟然没有准时赶来训练场。


    五条悟本来揉着自己脑门上的大包,这时候才忽然想起一件事般,慢悠悠地举起了手。


    “报告老师,启他今天上午恐怕来不了了。昨天和我见完面后,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走掉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急切呢,”他撑开一个喜久福的包装袋,蓝色的眼睛带着漫不经心,“好像是有关于他妹妹的事情。”


    本来打完以后,照少年漫的漫画,该进行一些人生层面交流。


    在气氛最好的时候将人叫走,有此等前例在先,五条猫咪决定暂时将妹妹标记为大敌。


    ——


    漂亮的护符。


    用浅粉色和白色的珐琅,细小的碎钻和金色的细丝点缀,别出心裁地制成了漂亮的樱铃。


    这是哥哥送给她的护身符,因为川上富江嫌弃寻常御守的俗气,于是根据时下流行的款式,特意为她制成了铃铛的模样。


    寺庙里卖出的流水线御守不同,上面点缀是钻石是天然的,镂空的金属是黄金而非镀金,就连珐琅也是由哥哥亲手绘制——他画得非常漂亮,比许多名画家都要漂亮。


    于是川上富江非常满意,因为无论从心意还是实际价值上讲,这都是非常珍贵而独一无二的礼物。


    更遑论它还承担着另外一种作用,那就是保护她不受伤害。


    和那些寺庙里吹上天又看不见一点效果的平安祈愿符不同,川上富江的哥哥在把礼物送给她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若非必要,千万不要让它距离富江的位置太远。


    “我可以通过它快速来到富江的身边。”


    尽管川上富江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功能,但她知道哥哥从来不会向她撒谎。


    不是传统的定位仪,也不是窃听器,启真的能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立马出现保护她。


    毕竟她的哥哥一直以来都是那么了不起,和寻常人完全不同。


    川上富江想到这一点,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了不起的哥哥,超级厉害的哥哥,在母亲去世以后和她相依为命的哥哥,永远照顾她保护她对她有耐心的哥哥,遇到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愿意为她站出来的哥哥……


    他还答应了她一辈子要和她一起姓川上,还答应她过不了一年就带她远渡重洋。


    禅院家的人说她是杂种,说哥哥是禅院家的子嗣。她从小就知道禅院直毘人不是她的父亲,可时到今日,她才知道川上纪子不是哥哥的妈妈。


    川上启是她的所有物,就如同川上纪子这么多年的生存法则,拿到手的东西她绝对不会放手。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想要她让给禅院直哉或者其他人,那简直就是做梦!


    ……本来是这样的。


    本来是该这样的,可是她好像做错事了。


    因为想要班级第一让哥哥高兴,因为哥哥也是老师,所以对班上的班主任有几分好脸色,她怎么会喜欢那种穷酸得要命、连一个爱马仕的钱包都要依依不舍地用个三年的人?


    明明她想要什么哥哥都会给她买,明明她随便去餐厅吃顿饭都是高木半个月的工资,明明想要优秀的成绩有的是其他办法,明明她是受尽家里宠爱的掌上明珠——


    这群人脑袋有什么大病吗?竟然认为她和高木有什么首尾?高木的未婚妻来到学校里指责她的时候,竟然每个人都毫不犹豫选择相信是她勾引的他?!


    有兄长作为对比,这种懦弱、没有担当的男人根本不值一提。


    她怎么会瞧得上这种男人,竟然只是因为他在单方面讨好她就倒打一耙?


    富江以此为奇耻大辱,她伤心的要命,觉得丢脸得要死,想必这时候消息已经传到了哥哥耳朵里,凉子也不会选择包庇。


    川上启嘱咐过她要随身携带护身符,但是她给弄丢了,丢到了家里的沙发缝里。


    因为不想要哥哥来到她身边。


    如果是他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呢?会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吗?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绝对会安慰她、照顾她,维护她的名誉……


    可是她好像真的做错事了,明明前几天还在向哥哥保证,说她的成绩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明明一切都好却偏要弄巧成拙,明明上一刻还在说这个地方的男人太差,却这时候就被路边的狗屎给赖上。


    ……川上富江不想要宇智波启找到她。


    哪怕知道哥哥会原谅她,也不想哥哥看见她狼狈的模样。


    第144章 我的弟弟直哉(十九)


    富江被叫家长是昨天发生的事。


    虽然家里的大小事务向来都由宇智波启做决定,但在其他不知情人的眼里,事发以后通知凉子这个成年人才是最好的对策。


    星美学园二年级B班的班主任高木,是学校里排得上号的青年才俊。


    年纪轻轻,模样帅气,名牌大学毕业,作为受到西方教育观念影响的新派教师,和班级上同学的关系亦师亦友,听说还有一位青梅竹马相伴长大的富家小姐未婚妻。


    这样一个怎么样看都是人生赢家的男人,想要让人相信他竟然会在升职之际爆出丑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和高木相比,富江身上能被攻讦的地方就显然多出许多。


    她人长得漂亮,不过也性格傲气,又是学校的风纪委员,平时没少打着违反校规的幌子对同学进行检举——虽然都是合情合法的活动,但单单毫不留情面的话语就很招人嫉恨。


    况且富江身边常年围着好几个男性跟班,为数不多的女性好友全是聚在一起对别人冷嘲热讽的塑料友谊,唯一对她还算有够意思的青梅礼子最近都遭受了她的冷待。


    这女孩虽然平时在学校里出尽风头,但同时可没少拉够别人的仇恨。


    有着同为富家千金却极有教养的酢乙女爱珠玉在前,川上富江一身的公主病就顺理成章被人认为矫情得彻底。


    所以当高木的未婚妻,从她的男友手机相册里瞧见少女的照片,又近些日子从别人处听见许多风言风语,当即便怒火中烧,将川上富江打为了小小年纪却不庄重的狐狸精。


    那女人拿出了维护正宫位置的气场,奋不顾身气势汹汹地跑到学校里,如同发怒的母狮子般撕扯了富江一场。


    因为富江平时做事出格,这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她说话。


    高木当初为了讨好富江,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为她大开方便之门,学生们对此早有不满。而校方为了瞒下这个丑闻,竟然也选择包庇高木,半推半就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富江身上。


    ——有一个学生为了自己的成绩勾引老师,听起来总比老师为了满足欲//望而选择骚扰学生,要更加便于让人接受。


    星美学园可是校风清廉的精英学校,不少上流阶层人士的子女都在这里就读,要是猛然爆出一个‘色魔老师’的丑闻。指不定许多家庭人人自危,连夜从他们学校里转走。


    川上富江在学校里就读已经快有两年,她的双亲根本没有在校活出现过,要么不受重视要么只是普通家庭。至于高木就暂时保下来,以后在看他未婚妻家的投资再做处置。


    于是在事发之后,处理这件事的年级主任直接作壁上观,任由高木的未婚妻拉着富江连连数落,只有在肢体摩擦过重的时候才稍微劝阻两句。


    “你们家里是怎么教育你的?教出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孩子?连别人的老公都想要冲上来打主意!”


    “真是一点都不检点!我听说你前不久还考了全班第一,是胡搅蛮缠让高木给你打高分的吧?”


    “你的同学还说你经常和校外的人混在一起,你的家里人没有亏待你吧?有时候能看见额头上有疤的陌生男人提前来接你?”


    那女人又哭又叫,根本看不见一点有钱人家小姐的矜持模样。


    别人都说她对高木老师爱得要死,当初放弃了继承人的位置,硬生生要和一个出身普通的老师结婚,当真是一个用情至深的女人。


    用情至深的深层含义便是,此刻发起疯来谁也管不住。


    高木本想制止未婚妻丢脸的举动,此刻正捂着带着几根血槽的脸,阴沉地坐到了一边。


    这女人对于心爱之人尚且如此,那就更别提心目中她破坏未来幸福的小三所受到的待遇。


    见到自认为的罪魁祸首以后,她直接又骂又打,简直是扯头发撕衣服所有下三滥的招式并用。


    富江以往的脾气再差,再怎么擅长带着人欺负班上同学,也只是不带肢体攻击的小打小闹,何曾见到过这种村妇骂街般的泼辣场景。


    原本漂亮的百褶裙被她撕成布条,雪白的衬衣被糊上别人的鼻涕和眼泪,如同海藻般妙曼美丽的长发被揉成了鸡窝。


    富江那时候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漂亮脸蛋,一瞬间心里简直怄得要死。


    高木讨好她的举动完全就是自作主张的倒贴,这件事对她来说简直能称得上无妄之灾。


    “你快滚啊!疯了吗?谁会爱上那种丑八怪?谁会像你这种疯女人这样把河童当成宝贝!”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我看你是想要欲擒故纵得很呐!”


    “爱慕我的人有那么多,难道我要挨个挨个拒绝吗?神经病!你们两个奇行种正好凑一对!”


    富江确实有很多爱慕者,但是她的爱慕者此刻却没有一个人为她站出来。


    因为少女平时既美丽又高傲,简直就像是高不可攀的公主,哪怕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都博不来这高岭之花的嫣然一笑。


    而如今高高在上的天鹅,却被突然窜出来的疯犬叼在嘴里撕咬,洁白的羽毛沾上了地上泥沼的污水,再也没办法飞到天上去。


    平白无故让周围或是羡慕她或是倾慕她的人,心里阴暗地生出几分快意。


    ——实际上,知情者都心知富江不可能看得上高木。


    明明高木老师在班级里那样受欢迎,不少学生对他都怀抱着一颗少女之心。


    只有富江在每当谈到这个话题时,带着轻蔑出声嗤笑:“那种货色呀?你们也看得上?要我说你们多少对自己好一点吧。”


    然而就是这样的富江,这样看不起高木老师的富江,这样美丽漂亮、清纯动人的富江,竟然得到了高木老师的特别对待。


    排练汇演节目时,老师要将富江安排到第一眼就能看见的C位。代替班级领奖的时候,永远都是富江走向主席台享受这份荣誉。


    成绩单上的个人评价,高木老师要给川上富江打最高分,就连其他人的卷子写富江的名字,高木老师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凭什么啊?为什么啊?怎么天底下的所有好处都让富江给占据?


    自己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富江轻而易举就能拥有,甚至还满不在乎,尽情肆意地挥霍上天给予她的钟爱……


    把我们的青春弄得一塌涂地,把所有的女生都衬托成拿不出手的丑小鸭,嘲笑我们的一切,然后再潇洒地说自己要抛开这些看不起的东西,日后去法国和意大利继续做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说到底,你为什么不能像酢乙女同学那样端庄平和,高贵谦逊呢?


    那样高贵的大小姐都这样温柔得体,有这样一层平易近人的表相,大家好歹都能说服自己,将翻涌的嫉妒心姑且咽下。


    而川上富江不加伪装的鄙视和厌恶,爱出风头的张扬性格,直接刺痛所有人的自尊心。


    这样一场好戏上演,几乎令所有人都感到痛快。


    一些人甚至唯恐天下不乱地添油加醋,试图让富江真正染上这些洗刷不掉的污点。


    “从很早起我就觉得那孩子有些轻浮呢。”


    “富江她呀,平时在学校里根本没什么女性朋友,就爱往男生堆里面扎呢。”


    “可能觉得做这种事很有趣吧,我完全不明白,不过听说一些水性杨花的女孩就爱以拆散别人为乐。”


    平时爱围着富江打转的男生们都闭口不言,相比于真正的傲慢大小姐,他们更爱看落难公主这之类的戏码。


    ……你不是傲慢得很吗?平时那么看不起我们,现在怎么不如以前那样神气了?说到底不过是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女人。这件事过后,你的名声也真的臭了,看究竟有谁要你。


    而高木本想制止未婚妻的发疯,但由于富江无差别的辱骂,最终选择沉默着将自己置身于两个女人的战斗之外。


    ——她那个性格,也该挫挫她的锐气,让她吃点苦头。


    直到凉子从外面赶来,才如同母鸡护崽子一般将小姐从那女人的手里抢下。


    川上富江披着凉子的外套,捂着脸抽抽噎噎哭得简直不成样子,但等到川崎凉子认为这件事非同小可,向富江禀报说:“这件事我需要通知给少爷。”


    她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不能让兄长知道,拉着凉子的袖子又哭又闹说想要回家。


    “我现在想要回家!这群人太坏了,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等到回家以后,她又顺势借题发挥,拜托凉子等到第二日天亮以后再通知哥哥。


    “太丑了……我现在实在是太丑了……我不想要哥哥看到现在的我。”


    富江小姐的脾气很怪,这一点将她带大的川崎凉子向来知道。


    念在和学校约谈的时间是明日上午,于是她点头称是,满足了自家大小姐这个微不足道的请求。


    坏就坏在第二日清晨的时候,起来做事的凉子发现小姐房间的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查看门口的监控,似乎在半夜的时候,富江便什么东西都没带直接离开了。


    于是她只好将电话打到宇智波启这里,将所有的事情,包括学校的说辞,来龙去脉一并都告诉给了宇智波启。


    “这件事是我的失职,少爷,明明你走的时候将小姐完好无损地交给我,我却……”


    “这是我的失职。”


    电话另一端,青年的声音带着温柔和体谅:“好了,现在是解决问题的时候,你和学校约谈的时间是几点?”


    ——


    川上富江的哥哥确实是个身材高挑、面容端正,有着出众气质的年轻人。


    因为神色有些冷淡严肃,因此瞧上去略微显得坚毅和冷酷,他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老实说所有人都怔了怔——


    因为青年异于常人的气魄是一个原因,而青年将高木老师给衬托得分外普通是又另外一个原因。


    那样的人,任谁站在他的身边都会沦为芸芸众生里的路人甲。很难相信每天对着这样一张脸的姑娘,竟然会看得上区区一个高木。


    年级主任条件反射性地迎了上去:“川上先生……”


    尽管觉得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瞧见来人以后,主任难免在心里犯上嘀咕——


    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这青年看上去可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那种类型。


    “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所有的过程。”


    有人拉开椅子,但宇智波启也没有赏脸去坐,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环视办公室一圈,众人都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想要打招呼的意思。


    “……这是我的疏忽。”


    主任听见这种话,本来该喜笑颜开,如释重负的。


    可是他根本张不开口,以自己圆滑的初始经验,说点场面话缓和气氛。


    “学生在和老师相处的关系中,本来就处于弱势。男教师和女学生的相处过程中,本来就应当避嫌。是我太信任你了,高木老师。”


    “舍妹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偶尔会做出一些令人头痛的错事,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怀疑她的品行。她是个未成年人,三观并没有成熟的孩子,她不懂得什么叫做对错,你也不懂得吗?”


    宇智波启朝着高木,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等青年重新扫视回来的时候,主任才发现这位家长的眼睛,竟然是如同玛瑙的红色。


    ……有种不妙的感觉。


    但说不出话,还是说不出话。


    今日高木的未婚妻也依旧在场,她是抛弃了一切,只怀有一腔爱情的女人,所以更不可能放弃已经到手的幸福,于是一如既往打算通过胡搅蛮缠打赢这场战争。


    话已经想好了,‘你们的女儿真是下流的女人’、‘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听说还和校外的人不清不楚’、‘小三这辈子都是抬不起头的’。


    以及最终的绝招,‘她没有跟着你们一起来吗?估计是不知道是觉得丢脸跑到哪个地方哭了吧!’


    本来想要先声夺人,如同风火山林的兵法般将优势给占尽。


    但青年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喉咙便被掐住了般,就像是被人拎起来将要杀掉烫开水的鸡,呼吸得很艰难,被抵住胸口一般动弹不得。


    因此,尽管青年的语调慢悠悠的,但是所有人都如同罚站,立在一旁被迫洗耳恭听他的长篇大论。


    “……和学生没有保持恰当距离,本来就违反道德,你手机里的照片更是触犯了舍妹的肖像权。至于跟着一起造谣的人,会在不日以后收到法院的传票,直到每一位都登报道歉,并且当众向舍妹赔罪,才算初步和解。”


    “还有这位小姐……关于富江名誉一事,我会追究到底。你对她造成的伤害实在太大了,但很困惑的是,我的妹妹究竟是哪里让你产生了误会?”


    这人不是来讨论的,而是来告知他打算让这件事如何收场。


    青年从办公桌上随手抽出一个笔记本,一面说着话,一面拿着笔,将他觉得应该做到的条件一项又一项列出来。


    末了,开发票般直接撕下这一页,轻轻拍在身份最高者的身上。


    “帮我转告一下吧,上面有名单。”


    临走时,宇智波启轻轻笑了一下:“好了,可以说话了。”


    这是他今天为止第一个微笑,风度翩翩如同冰消雪释,但有大家都能感到这之下的冰山暗礁。


    ——


    飞雷神护符被富江留在家里的沙发缝中。


    但离开飞雷神后,他不是没有任何感应到富江位置的手段。


    为了防止一些突发状况,宇智波启提前在妹妹身上留下了提前预设的瞳术。


    只要富江遭遇到轻度伤极其以上的伤害,国之常立便会自动触发,恢复富江的机体并且令宇智波启收到感应。


    现在没有触发预警,就说明富江还没有受到生命的威胁。


    这是一起应激后的离家出走。


    宇智波启能遥遥感知到富江的大概方位。


    但出于富江对乌鸦的厌恶,他还是在离开学校以后,通过现代的联系方式给富江打电话。


    连线成功以后响了两三声后,便被果断挂断,宇智波启又耐心地拨打了五六个,无一例外富江一个都没接。


    ——这是富江每回生气以后都做得出来的事。


    最开始宇智波启认为她这样的习惯不好,因为难以判断她是否真的遇上了危险。


    于是他们两人之间又多了一种新的默契:兄长打来的电话,富江想挂的时候,必须要在第二声或者第三声的时候挂断,这是证明她没事的讯号。


    但要是错过二三声还没有挂断,那么川上富江就不能装作没听见,必须要接起来。


    所以等到被摁断以后,宇智波启继续call,直到打到第十三个的时候,终于听见了电话那一头富江的声音。


    “喂?”


    妹妹的声音低低的,闷闷的,好像不久之前才哭过。


    她在接通以后没有说话,好像是在等哥哥做那个第一个开口的人。


    “我们这件事结束以后去法国吧。”


    “可以去吗?”


    “你不是最喜欢法国了吗?”


    应该说这个时代的日本人都很喜欢法国。


    喜欢巴黎,喜欢卢浮宫,喜欢埃菲尔铁塔。觉得法语高贵优雅,法国人时尚有品位,就连在约会的时候能选一家正宗的法餐都是大大的加分选项。


    川上富江当然喜欢法国,毕竟川上纪子也很喜欢法国,两个人说起法国的时候眼神都是亮晶晶的。尽管兄妹俩不止一次去法国度过假,但每回富江再去法国时,都会满怀雀跃和期待。


    ——因为那些都是妈妈去过的地方,在那种地方旅游,不就是跨越时空和妈妈重逢了吗?


    “富江虽然说过英国、欧洲,加拿大和美国都可以,但是说了这么多回,好像提到的法国的频率最高。”


    宇智波启和她说:“去法国的话,一年四季都有机会在欧洲玩。等你中学毕业,要读大学了,到时候还可以去美国体验一下农场主的生活。”


    富江不禁为哥哥所描绘的未来产生了一些美好的想象。


    “是哥哥想做农场主吧?我知道的,你其实很喜欢植物和小马。但是我比较想住在繁华的地方……”


    “这点房产税我们家还是付得起的,实在不行就从禅院直毘人那里敲诈,你比较喜欢NY还是LA?NY有百老汇,LA有好莱坞……”


    富江咬了咬嘴唇:“不好说,那对我还是太早了。”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和缓了一点,聊了一些关于出国后需要带点什么、以及凉子会不会陪他们一起出去的话题以后,宇智波启便说他现在就去准备,然后顺势问起了川上富江现在的方位。


    “买东西的话,当事人总是要出场吧?”


    富江觉得有些高兴,高兴完以后,她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掏出镜子仔细看,虽然没有划出血,但有好几道粉红色的指甲印子。


    尽管被那女人撕扯的时候尽力护住了脸颊,但是还是冷不丁地被她的美甲给挂了好几下。


    对于普通的人恐怕算不了什么,但在川上富江宛如瓷器的肌肤上非常明显。尽管没有太过损碍她的美貌,可到底也称不上像以前那样无暇。


    于是川上富江才刚刚好上一些的心情又忽而变得奇差,她稍稍翘起来的唇角又掉了回去,面对哥哥的疑问,只是恶声恶气地回答:“你随便给我买啦,我用什么都好看。”


    “可是如果是一样的好看,那也得分富江喜不喜欢吧?”


    富江心想宇智波启竟然还好意思说这种话,既然有这种觉悟,为什么不肯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她恨不得他的衣柜塞满符合她审美的衣服,而不是那些该死的基础款式。


    ——虽说一张帅气的脸是最好的时尚单品,但是其他的装饰也得看妹妹大人喜不喜欢!


    抱着这样的心里想法,富江在电话那头磨磨蹭蹭地说了一句:“……这次想看看你的品味。”


    倒不是在说哥哥买什么她都会接受,但在收拾好心情之前,川上富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同兄长见面。


    她说:“我想自己待一会……”


    至少要等脸上的痕迹消去。


    哥哥他会有让所有疼痛飞走的法术,富江以往对疼痛的耐受性为零。只有这一回不一样,这一回是脸,是她最看重、最在乎的脸,也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优点,怎么能让人看见她最狼狈的模样?


    “至少让我来把钱包和外套带给你,”宇智波启说,“凉子说,早上发现你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把她简直给吓了一跳。”


    “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就过来,东西带到我就走……”


    要问为什么非要这样,毕竟富江的状况确实让人担心。


    身无分文的美丽少女,独自一人的时候肯定会有人向她伸出援手,而富江偶尔会过于轻信他人。好似因为时常将同龄男生玩得团团转的经历,让她尤其容易低估男人这种生物的危险性。


    但富江显然听出了宇智波启的弦外之音。


    得益于昨日才遭遇的那件事,她目前正好是一只风吹草动就会有剧烈反应的应急猫咪。


    “我都说了!我想要一个人待一会!你为什么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你非要过来看我狼狈的一面是这样吗?……你是不是觉得我离开你以后什么都做不好?……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是一个不知检点的女孩?……你是不是觉得我也爱慕虚荣没有家教?”


    “——富江。”


    宇智波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明明没有说别的话,但是就是这么一句‘富江’,让妹妹如同钻进灶台的小冻猫子一样呜呜咽咽狼狈地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啊,哥哥!我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我以为我和班上的同学相处得挺好,结果连礼子都不愿意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我不明白啊,哥哥,我明明什么错事都没有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其实还是做了一点错事的,她会向老师打讨厌的同学的小报告,考试的时候让爱慕自己的好学生给自己写试卷答案,还会嘲笑那些跟风的女生的妆容土里土气。


    但是电话的另一端是她的哥哥,人总是期待自己得到亲近之人的安慰。


    在这件事里,将作为受害者的自己变得比所有人都要纯洁无辜,那又怎么样?


    果然如此,哥哥听了她的话,就算知道富江是什么样的性格,也依旧会偏袒她。


    他和富江说没有事了,他不会再让富江遭遇这种事了。


    于是富江哭着说道:“我要你杀了他!”


    “我会让他身败名裂。”


    “不行,你得杀了他……”富江的眼睛都哭红了,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好痛,“他让我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她的人生就像是一袭漂亮的长裙,竟然沾上了这一粒丑陋的污点。


    高木和他未婚妻的出现,就像是在夜晚的小道上,冷不丁跳到人脚上的癞蛤蟆。


    “你杀了他吧,哥哥……还有他的那个妻子,太可恶了,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我还没有品味差到这种地步。”


    “死之前得让他们向我道歉……不,我才不会接受他们的道歉……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好恶心,好讨厌。”


    说到这里,川上富江觉得自己的鼻子也好痛,可能是今天一直在拿纸巾擦拭,外面的纸巾没有家里的柔软,可能磨损了她的肌肤。


    “还有礼子,明明是我的青梅竹马,有什么好东西我都会和她分享,哪怕那些东西我都不怎么喜欢……但是我对她那么好,只比对凉子差那么一点点。”


    除了鼻子以外,头也突然变得好痛,说起来目前这个落脚处,还是加茂给她安排的。


    虽然这个大叔长得像个大佐,但是川上富江从第一眼看到他就忍不住和他亲近。


    她从家里溜出来以后就第一时间跟加茂打电话了,不过由于哭得太伤心,整整一晚上都没睡。


    “以及山本,他是第一个出来说我水性杨花的家伙,因为我没给他好脸色,所以造我的黄谣……我太讨厌他了!他必须得死,这种烂人不配活着!”


    尽管身体不适到了极点,但川上富江依旧没有停下和兄长诉苦的冲动:


    “那些跟着说我坏话的人也是,以前一个两个都围着我转……结果出事后立马就迫不及待踩上我一脚,下一次见面我要拔出他们的舌头……”


    宇智波启本意是想要让妹妹将一日之中受到的苦楚和郁闷一吐为快,于是没有打断她的抱怨。


    直到川上富江顺着原来的话题说下去,越说越不对劲,语调也从原来的咬牙切齿,变成如同梦游般的呓语……声音也跟着变得朦朦胧胧,仿佛远远地隔着什么东西。


    他抓紧了手机,并且开始朝着妹妹的方向移动:“富江……富江?不要睡,我马上过来接你。”


    宇智波启听见富江在电话的另一端发出一句低语,是睡着后的人下意识回应别人的低吟。


    “富江?”


    随着这句话落音,这回他听不见妹妹的梦呓了。


    因为从东边的商业街发生了一起巨大的爆炸,地面都仿佛被震得往下塌陷了一点,嗡嗡的耳鸣声之后,街道上的玻璃窗、门户似乎都在随着爆炸的余波不断震动,围墙装饰用的砖啊、瓦啊都在不断向下簌簌掉着灰色的粉尘。


    手机里的爆炸声比现实中的爆炸声传来得快了那么一点。


    ……富江,她在爆炸的中心。


    第145章 我的弟弟直哉(二十)


    在这一通电话失去信号的同时,宇智波启接到了下一个电话。


    一个熟悉的女声在电话的另一边响起,是时常负责和他们沟通的辅助监督竹内小姐。


    “川上先生,我们的「窗」在大约一分钟前确认了咒胎的出现。”


    “根据咒力规模判断,如果完全变态的话……预计该咒灵可能拥有特级的实力。我们查阅到您是距离下之町最近的咒术高专在校人员。”


    “请您在我们派遣的咒术师到达之前,辅助警方和相关人员对街区进行封锁,对在场人群进行疏散行为。”


    校方并没有要求他参与战斗。


    这样的举措合情合理,天与咒缚不具备杀死咒灵的能力,即使去再多也是送菜。


    但宇智波启说:“……你不是竹内。”


    辅助监督和「窗」的办事效率从来都没有这么快过。


    而他来到下之町街时既没有乘坐电车,也没有采用公交,这些公共交通不一定有他直线运动的速度要快。


    宇智波启是个极有反侦察意识的现代人,所以咒术高专根本很难查阅他的行踪。


    于是电话的另一头响起了女人的笑声,依旧是竹内小姐的音色,但是语调却大有不同:“……是啊,我不是竹内。”


    “不过派遣您前往咒胎区域的命令是真的哦?想必您也一定想要过去吧。”


    宇智波启一边在楼宇之间奔跑,一边单手结印朝着建筑之下和建筑之中的人群释放大范围的幻术——相比口舌方面的劝导,干扰普通人的思维根本花费不了多少查克拉,作用的原理差不多是混淆思维之类的方法。


    让他们火急火燎地离开事发的中心,到时候自然会有警察告知他们附近发生了可燃有毒气体的爆炸。


    “是你在捣鬼?本来只是打算普通地杀掉罪魁祸首,但如果富江因为此事产生阴影,我会掘地三尺,用天丛云剑把你的灵魂搅得粉碎。”


    “这态度让我有些伤心,富江也是我的女儿。无论怎么样,父母总是希望孩子安然无恙的啊。”


    ——这女人说富江是她的女儿。


    ——这女人在措辞之中用上了男性的自称。


    宇智波启眉头一挑,想起了川上纪子在诞下富江之前满腔惴惴不安的那些情绪。


    他的妹妹被禅院视作血脉不明的‘杂种’,这样说或许有些过分,但家里的所有人都知道禅院直毘人不可能是她的生父。


    除开现代有判断亲子关系的技术不谈,彼时作为禅院家主的他有要务在身,在川上纪子怀上富江的那段时间,怎么样推算都有接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迈进他们家的大门。


    宇智波启从不关注家中大人的私人生活,但多少知道川上纪子对禅院直毘人全无爱情。


    有他这个子嗣在,即便因此和直毘人好聚好散,也不必担心日后的生活没有保障。


    但这个女人却一反从容的常态,从怀孕到安稳诞下富江,自始至终都怀着极大的不安。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抽烟——因为宇智波启和凉子看见都会制止,无比频繁地同自己的闺蜜通信,焦躁得连饭都吃不下几口。


    “……你有上次我们出去认识的男人的联系方式吗?那个头上有缝合线的男人,你不认识他?怎么能这样?”


    “不不不——我没有在怪你,只是你为什么要把不认识的人带到我们的party里?因为他蛮帅的?你究竟——”


    川上纪子的声音又大了点,然后又立马这是一件丑事,音调降了下来:“我和别人约会的时候一直都很谨慎,但算来算去就只有那个晚上……我喝醉了,记不得后面发生的事。”


    “我当然没有要找孩子父亲负责任的意思!我已经找到足够好的饭票了!当然不打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但是医生说没有办法,无论哪个医院的医生都说没有办法——”


    “真可恶,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连三个月都没到,为什么没办法堕胎?好像就只能把它生下来了,你说我都吃了这么大一个亏,难道不该和那个该死的混蛋对峙一场吗?!”


    从川上纪子的身边没有频繁出现其他男人看,她自那以后根本就没有找到富江的生父。宇智波启误以为她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无法堕胎,于是做好了迎接弟弟妹妹的心理准备。


    因为富江是个女孩,所以禅院直毘人对于这件事的反应并不是很大。


    说到底,出于各种原因的考量,他不可能弃川上纪子母子而不顾。


    更何况女友确实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哭起来确实梨花带雨,他们之间更没有正式婚姻的束缚,好像也没办法从道德方面来指责她。


    ——现在想起来,川上纪子的这次意外怀孕,和她寿命蓦然走到尽头的自然去世,其实一点都不简单。


    ……缝合线的男人。


    凉子所讲述的来龙去脉,富江最近好像有在和校园外一个额头有疤的男人接触。


    因为那男人每次都在放学之前过来找他,富江没有什么朋友,同学和老师对这种异常情况又只是私下议论。


    作为班主任的高木又是个品德有缺的内鬼,竟然直接瞒过了每天接送富江的凉子。


    富江说她讨厌宇智波启用乌鸦找她,本来以为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都排斥来自家长的眼线;富江又提到禅院家在主母去世后又让他改姓一事,她和禅院唯一有联系的夫人去世了,本来以为是直哉专门到她面前耀武扬威……


    每一桩事都不是巧合。


    宇智波启落在自来水厂的大门前,尽管感觉不到咒力,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用作标记的查克拉就在其中。


    ……富江无疑还活着。


    尽管能判断她处在爆炸的中心,但他的瞳术没有被触发。


    只此一点,就说明富江不仅活着,甚至没有受到任何致残的伤害。


    她发生了异化吗?


    他在通话中说:“我只等五分钟,如果支援的咒术师没有来,我会先一步进去。”


    如果富江成为了咒灵……要确保前来祓除咒灵的咒术师也在他的控制中。


    ——


    祇园夜奔,神子归天,何等美丽的一个故事。


    一到七月,炎夏中的整个京都都会沉浸在热闹的祭典的氛围里。


    虽说祭神的彩车巡游选定在历法中的七月十七日,但人们会提前大半个月完成祇园法事的所有准备。


    排练祭典的钟鼓乐声,在一日的二十四小时中,不舍昼夜地咚咚作响,喧嚣嘹亮。


    木制黑漆、漂亮华丽的神輿也会挂满灯笼,有人在此前供奉祷告。庙堂里神像前插满了供奉用的蜡油烛火,将整个祇园的神社都映衬得灯火辉明。


    哪怕祇园夜奔的故事,像辉夜物语那般在这片土地上家喻户晓。


    但只要一到这时候,京都的居民都会向远道而来的人讲起关于那位平安时代神子的风姿,不厌其烦的语气里带着无比自豪。


    “这习俗已经延续了有上千年的历史,以前人们从乡底下来,哪怕处在蛮荒之地的四国和北海都要跑到京都朝圣,为的就是来参与祇园的仪式。如同佛陀在菩提伽耶传传道,无数人都盼望听闻神子讲经诵法。”


    “这是流传至今的仪式,选择俊俏美丽的少年扮做神子,穿着公卿礼服,身边的侍从也要是俊秀的童子,扮作观音和大势至菩萨的模样。在祭祀开始之前骑马去神社中领受职位,象征着神子与神道婚配成礼……意味着神子将己身献给天地与众生。”


    “那个时候的祭典该有多么美丽!听我的高祖父说,他小时候的祭典还要庄重一点。彩灯辉映,神乐奏响,神子俊秀庄严,温和柔雅,供奉在佛前和神像前的莲花非常清净圣洁。发生在明治年间的废佛毁释之难,毁掉了感神院内大部分佛教的痕迹,实在是遗憾。”


    大约在一百多年前,日本千年以来神佛习合的局势有了乍然的改变,幕府的末代将军将政权归还给皇室。为了强调最高统治者的合法性,随即发生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神佛分离运动。


    排佛之势分外激烈,无数寺院被废去或者合并,无数佛像、经卷被烧毁,无数僧人比丘尼被敕令还俗,无数庙宇的供奉对象都被要求变更。


    祇园神社虽然被留了下来,也紧跟着更名为‘八坂神社’。


    毁佛一事虽然让神道教崛起复兴,却也勾起了不少僧侣和信众的怨怼。


    佛陀的戒律和威严荡然无存,不少人被迫更改自己的信仰,在冲突中有人葬生火海,有人在抗争失败后被下令处死,无数的人在苦海翻波中呼唤神子的名字——


    从天上国土而降世的神子,所拥有的传说为佛教和神道教共有。


    因为憎恨与苦难平行,于是在这方动乱和灾祸中成为不少信徒在俗世中沉浮的寄托。


    祇园夜奔的寓意,时隔千年又被赋予了新的含义。


    佛陀的信徒们又说,世人又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无法从贪嗔痴慢疑五毒所化的心魔中挣脱,正因为当初神子凭借智慧堪破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毫无留恋地离开这欲//望横流、魔头丛生的尘俗。


    时至今日,百年的时间才将伤痛稍稍抚愈,但是每回人们谈起祇园的神子,都会提到平安时代的京都是何等的风情并茂,也会提到当年神佛并重的神事是何等华妙庄严。


    千年前的人间倾慕、爱憎嗔痴,苦求彼岸之舟而不得度的怨恨。


    百年前的毁佛动荡、众生业障,在暴动中向天呼喊求救的绝望。


    时至今日每逢大祭,抚今追昔,人们便因此有感的惆怅和遗憾。


    如此多的厌恨、如此多的遗恨、如此多的怅恨。


    本该依附于欲望催生出种种的诅咒。


    然而,作为众生所爱的神子,那个早已离世之人,却是与咒力毫无关联的绝缘体。


    羂索曾经深深引以此为憾事,但峰回路转一般,神子还有一位不为人知的兄弟,正好为世人所恐惧视为天灾。


    这件事让人感到美妙,比那些脍炙人口的神话故事还令人觉得美妙无比。


    他们之间的联系,恰好象征着一体两面。


    正如光明必定伴随着阴影,喜乐祥和的弥勒身后必定伴随着形貌威严的韦陀。


    一方的逝去必定意味着一方的失去制衡。


    众人将神子捧得太高,两面宿傩离去则意味着神子失去尘世的束缚;两面宿傩遵循着随心所欲的作风,而神子恰好是他‘唯我独尊’中的那个‘我’。


    于是他解放了诅咒之王,使两兄弟在彼此之中都得到了圆满。


    这一世的神子延续了昔日的圆满与完美,聚积的贪嗔痴怨也最终找到了所追寻的归属。


    这亦象征着停留在神子的身边必定会招致众生的诅咒。


    名叫启的少年,他的每一位兄弟作为诅咒的适应性都极好。但因为有诅咒之王的特例在先,想要培养出真正恰如其分的相同案例,其生前最好能在基因样本上和神子保持一定的一致性。


    ——于是川上富江应运而生。


    羂索为这女孩精挑细选了好几位血亲,她一共有两位母亲,三位父亲,分别是川上纪子,禅院(直毘人),被他占据身躯的加茂男子,特级咒灵的血肉,以及被五条视作远方亲戚的继室夫人的部分基因。


    如果不是担心川上纪子因此而崩溃,从而诞出像是「九相图」那样的死胎,他会将加茂变更成来自五条家的样本。真能这样一套做下来,没准表现会比目前还要来得优秀。


    川上富江生来就有不详的基因,否则绝不会拥有如此的美貌。但她从出生起就是真正的人类,和寻常的生物绝对没有任何差异,否则不会受到神子如此耐心周全的照料。


    双方的情谊使羁绊加深,使盘桓不去的业障找到新的结果,富江的体质使她从出生起就不断吸收周围憎恨、嫉妒、绝望等怨念,直到内心的阴暗彻底吞噬了她,这女孩与众人的诅咒结合成了咒灵。


    ……不过真是可惜。


    还是和他想要的东西差了那么一点。


    是和神子的羁绊不够吗?是富江的基因不够优秀吗?还是说组合的比例并不正确?


    为了让胎儿更好成活,他让咒胎成为了一个女孩,或许因为这女孩生前被神子纵容得太过软弱,令川上富江没有凝聚出太大的恶念。


    结果像「九相图」那样,既然令他感到失望,那抛弃她自然不必多说。


    羂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果然,想要推动他所期盼的场面,还是得复活那个诅咒之王。


    ——


    派遣过来的咒术师来得比宇智波启想象中的要快,而且来者的身份也同样有些令宇智波启始料不及。


    禅院直哉的身影出现在水厂之外时,宇智波启平静的表情显然动容了一下,而这个细节直接被当事人收入了眼底。


    “哦,他们说到现场有人接应,没想到竟然是你呀。”


    金发青年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转了个圈,表情既有些不屑,也有些嘲弄的意味——这动作本来是禅院甚尔所独有,不知道为何被这个成天跟在堂兄身后的家伙学了过去,配合他那张令人厌倦的脸,有些时候看了确实让人生气。


    可能得益于被五条悟和夏油杰修理过的经历,这时候的禅院直哉多少掌握到点察言观色的技巧,还没等宇智波启接话,他又注意到宇智波启的心情不佳。


    “你的疏散工作做得还挺不错嘛,没我想得这样一无是处,不过,怎么忽然一副家里死了人的表情?”


    他皱着眉看了宇智波启一眼,从这张历来温和、此刻却郁郁的脸上又品出几分真实含义:“不会是真的死人了吧?那个臭丫头该不会卷进了特级咒灵的事情里?”


    宇智波启没答他的话,只是说了一句:“走吧。”


    但禅院直哉还是在后面絮絮叨叨:“我早就说过,像是这种不安分的女人迟早会遇到危险。女人就应该跟在男人的身后,弱者也应该跟在强者的身后。”


    你也应该跟在我的身后。


    禅院直哉的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因为他认为自己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如果连这种事还要由他亲口提出来,要这种心高气傲的跟班又有什么意义。


    “那臭丫头是现在在里面,还是已经死了?如果死了的话,那张脸倒是挺可惜的。”


    禅院直哉说:“你知道吧?禅院家的老头总说她的血脉不明,但依我看,她的脸还挺符合禅院标准,要是能和家里的其他人换换就好了。”


    “不如这样,如果你求我,我就将她给带出来。要好声好气地求,说「拜托了,直哉君」、「求求你了,兄长大人」。要像面对悟君时的语气那样柔顺,你平常怎样让悟君对你青眼有加,多少也让我感受一下。”


    “你真的能行吗?”


    这时候辅助监督已经放下了帐,宇智波启的半只脚都迈进了结界里。


    “——什么行不行?”


    “咒术界不是都按照咒灵的等级派遣同等级的人员吗?这里面的咒胎可以预见会分化成特级。”


    “你果然是个外行人呐。”


    直哉的语气稍微有些不痛快:“对于咒术师来讲,等级的评定标准可比诅咒要严格得多,我们完成超出等级范围的任务是家常便饭。”


    虽然才二年级,但禅院直哉凭借对投影咒法的熟练运用,已经成为了一级咒术师。


    但想到悟君和杰君最近被提名为特级,他在这句质疑之下多少有些不痛快。


    “倒是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一起进去啊?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是的男人,我要赶在悟君和杰君他们俩来之前结束战斗,到时候可不会抽出手来救助你这么一个弱者。”


    禅院直哉一边说着‘我去祓除咒灵,你哪里凉快哪里待着’,一面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莫约十分钟之后,他躺在地上,看见宇智波启从那个逐步风化特级咒灵的胸口处抽出一根风干的手指。


    ……可恶,这个咒灵好强。


    一级和特级之间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但是……为什么,川上启这个家伙为什么也这么强?


    “违背约定擅自插手了,因为你看起来很辛苦。”


    宇智波启随手将弟弟直哉从地面上拉起,他本来想用写轮眼控制住前来的咒术师就去找富江,但由于来的人是直哉……不确定藏在幕后的人在这安排里究竟有什么联系。


    禅院直哉觉得自己被废物庶子这种随意的态度羞辱了。


    但是宇智波启说话做事时,越轻松、越随意,就越说明他此前的行为向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的手放在他的肩上,微微发出绿色的荧光,稍微对禅院直哉做了一个止血的处理。


    “反转术式?”


    “不……是一种医疗的术,不过不能经常使用,对你们的身体不好。”


    禅院直哉忍着痛楚站了起来,由此初步具备了移动的能力。


    “什么不好?”


    “原理是用生命能量刺激细胞,提高活性,但细胞分裂多次会缩短寿命。”


    医疗忍术的使用在忍者世界看起来稀疏平常,但毕竟宇智波启原来的世界是五六岁小孩都能飞檐走壁的世界。他如今有国之常立在手,兼之强化肉//体的天与咒缚,平常医疗忍术基本上可以使足劲乱造。


    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不一定能如此,也许反转术式比他的医疗忍术更加安全。不过没有咒力的宇智波启无论怎样,都无法理解反转术式究竟是怎样运行的。


    这话在禅院直哉看来,完全是一种另类的炫耀。


    要知道,甚尔君的恢复能力比常人要强,但据他的观察,甚尔君目前可不会这样一招。宇智波启说他是在用生命能量刺激肉//体,这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他的身体素质比甚尔君都强……否则绝不会有多余的能量传输到别人的身体里去。


    按照惯性,他本想嘲讽宇智波启几句。


    可是想起目前的狼狈模样,禅院直哉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而后就听见宇智波启说:“……你要牢牢地跟着我。”


    他看了看天空,在宇智波启用特级咒具斩碎那咒灵的头颅以后,事先设下的帐却根本没有散去的迹象。


    这只能说明,除却刚才的那个特级咒灵以外,水厂之中还孕育着别的咒灵。


    ……好事都被他今天全部给遇上了。


    宇智波启叮嘱禅院直哉先做好准备,然后便和他一起迈进了水厂的建筑内部。


    水厂内的温度比外围上升了接近十个度,墙壁是暗红色的基调,空气非常湿润温暖,地上沾满了不知名的黏腻液体。


    脚踩在上面,等到再抬起来的时候,几乎能拉出血红色的丝。


    禅院直哉注意到只有自己切切实实地踩在了这些地面上,‘咕叽啪叽’地发出难听的声音。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再轻巧敏捷的人身体也会拥有重量,这地面实在太黏,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材质。除非拥有‘无下限’的术式,恐怕才能在这上面无声无息地行走,可是这个人又是怎么做到的?


    随着行程的深入,他们经过了水厂的絮凝池、沉淀池、过滤池,越是深入空间的内部,室内的温度越是身高。


    禅院直哉闻到了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香气。


    与女人的脂粉气和天然的花木香不同,这是一种很另类的香气,像是馥郁的用作牲祭的牛羊血肉的膏脂,有些甜味、又有些腥气,给人的感觉很丰润,带着一股铁锈气味的芳香。


    难以言说的味道。


    但禅院直哉没有由来地感到了一股恶心。


    他觉得这味道很香,很美妙,又有些令人作呕,可能因为室内的温度过高,导致人体的缺氧,湿润又高热的空气将这位大少爷的肌肤蒸得宛如红霞。


    老实说这已经不像是正常建筑的内部了,大概是咒灵用建筑为外壳构造的生得领域,并且还拥有异常的特性,单单是气味都能让人迷失心智。


    可能是一个比前面还要棘手的咒灵。


    结界的内部和寻常的咒灵大有不同,与其说是领域,给人感觉倒更像是处在人的内脏,或者胞宫——


    哈、他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


    现在主导胜负走向的难道不是他的庶子弟弟?


    回过神来的禅院直哉嘲弄地看了宇智波启一眼,还在思考要不要提醒他的时候,便瞧见那个家伙放下咒具,在水厂最高的水箱处席地坐下。


    他们现在还没有找到咒灵的真身,照理说不应该提前放松警惕。


    而且宇智波启选择的位置尤为令人作呕,那种黏糊糊、软绵绵,如同肉泥的浆糊溅在水箱的外部,拉成晶莹透明的血色丝线,如同被碾得模糊的肉糜拉成的蛛网。


    禅院直哉嘲讽他说:“即便感应不到咒力也不该自暴自弃吧?不知道能不能祓除咒灵,但我们两个的性命可是联系在一起……”


    这只咒灵的咒力充斥得到处都是,而且感官中迄今为止都没出现任何一个二级咒灵以上的波动,这事实令对自己判断能力感到自信的禅院嫡子都迷失了方向。


    “已经找到了。”


    宇智波启说:“不用找了,我们已经找到了。”


    虽然不知道咒力是为何物,但宇智波启在妹妹富江的身上留下了瞳术作为标记。


    而此刻在他的写轮眼中,自己的查克拉散得到处都是,如同方才发生过爆炸般,在这个建筑的内部像炸开的烟花那样涂抹得浓淡相宜。


    写轮眼的观察能力可以入微,他有一双血色的眼睛,但还是第一次有这么浓郁的血色布满他的视野。


    那些黏黏腻腻的地板,那些血红色的斑驳墙体,那些如同肉糜拉扯而成的黏腻蛛网。


    ——都是他的妹妹,全是他的富江。


    他如同飞鸟一般自由可爱的妹妹,娇纵任性可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不日以后便要与他远渡重洋。


    她该有快乐的人生,在罗马广场的余晖中起舞,翻扬的裙摆惊飞一群教堂的白鸽。


    但此刻却成为了应该被祓除的咒灵。


    血色的肉糜翻滚着以人类肉眼无法窥探到的波浪,无数个妙龄的少女张开樱唇向兄长张开纤细的双臂,亿万个声音交汇在一起,在空气中掀起鼓动的热浪。


    川上富江们异口同声地请求道:“哥哥,带我走吧。”


    ——


    宇智波启在禅院直哉不理解的神色中收了刀,他叹了口气:“我们还是等夏油杰过来。”


    否则的话,该怎么把自己的妹妹拼在一起呢?


    第146章 我的弟弟直哉(二十一)


    预设的瞳术只会根据事先设定好的逻辑而运作,因此缺乏足够的灵活性。


    虽然富江分裂为无数个,但每个富江仍然未受到生命方面的威胁,因此瞳术仍旧被保留,并且因为施术对象的分裂而伴随着她分裂……于是便成为了目前这种主次不分,所以失去效用的场面。


    宇智波启只能等夏油杰赶来,让他将所有的妹妹都捏在一起,最后再重新附加瞳术。


    咒灵操使的能力非常方便,在打败咒灵之后,可以将咒灵化为黑色圆球,然后吞下降服……


    他目前正好最需要的便是这样的能力,因为妹妹散得遍地都是,哪怕是肉泥中的每一颗肉粒,都能够算作‘富江’的主体。


    这就是宇智波启和禅院直哉在生得领域中走来走去,却没有发现咒灵踪迹的原因。


    咒胎状态下的咒灵弱小,因为尚未发育完全,自然不具备展开领域的能力。但富江却将水厂建筑的内部建构完全扭曲,纵然天赋卓绝是一个缘由,但另外一个主要原因便是——


    在展开领域之前,她自身便构成了整个领域。


    就如同咒术师天生便知晓如何使用自己的生得术式,对「特级咒灵川上富江」来说,在自己的体内构建领域和使用术式一样没有任何难度。


    前提是任何一个分裂出来的「富江」都没有进入成熟阶段。


    否则以富江的天性,在初步脱离咒胎状态以后,她们中间会率先发起内战。


    这里是供应自来水的水厂,哪怕完全变态的咒灵「富江」被普通术师祓除,只要稍不注意,看不见的咒胎「富江」会混进水池。


    随着水厂恢复运行,扩散进周围的自来水管道里,等到浓度足够高的时候,迅速对周围的居民区造成模因污染。


    而完成这一系列的感染,只需要生成更多的‘肉泥’,然后让水箱发生一次爆炸。


    如果派遣的是其他咒术师,绝不会注意到「富江」自我增殖的特性。


    或者被屋外的烟雾弹拖住手脚,那时候「富江」也初步完成了发育,无论是那一方的战斗都会对水厂造成破坏。


    ……「富江」她很难以被杀死或者彻底消灭。


    宇智波启可以带走她,用封印术把她融合在一起,但不能保证能把水厂内的‘妹妹’全部都给刮干净。


    为了避免「富江」继续增殖,难免要用火遁处理,好在宇智波一族最擅长的便是火遁。但如果要算是‘咒灵必须用咒力祓除’的特性,就不得不去寻找能用‘火’或者术式能大范围摧毁敌人的咒术师。


    提到后者,宇智波启能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六眼’,提到前者,那根令他觉得烫手的手指正揣在他的怀中。


    ……有那么多不愿意做人的弟弟。


    甚至有一位是自己亲自策划封印,但宇智波启好像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宿傩。


    渝…蟋…筝…黎


    吃人、杀人,把途经的地方给屠戮干净——


    书料是这样记载的,而宇智波启也无心为他开脱。


    宿傩会做那样的事。


    或者说,他不那样做才令人奇怪。


    他的弟弟有着强烈的自我,行动全凭心意,做事毫无顾忌。


    要预测他的想法很难,因为他完全不受任何俗世观念的束缚,祇园里的日子不是无人教导向善,没有一个人不被他折磨得头破血流。


    ‘如同朝着石头念经’,神社的宫司曾经这么评价他,‘每日在静修之地受着香火梵音的洗礼,就算是飞鸟和野兽都会在佛前度化。’


    然而宇智波启教他读书认字,纯粹的知识被他放进脑海里,然后将他人灌输的观念一个不落地都吐出来。


    所以藤原宫司不乐意让神子和两面宿傩接触,他担心鬼神会让启染上污渍,事实上后日的发展也确实一如众人的所料。每逢大祭他都会后悔得胆汁返流,回想起往日的风光,暗恨未在一开始便将这对兄弟分离。


    然而宇智波启的‘自我’也未弱上两面宿傩半分。他们两个确实是一对不谋而合的双生子。


    要揣测两面宿傩的想法很难,但对宇智波启来说,要判断他的弟弟即将做什么,其实不需要花多大的力气。


    ——他会做让他开心的事,会杀掉让他不开心的人。


    如此两个准则,仅此而已。


    和宇智波启一起生活的时候,宿傩从来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或者说只是让‘动静’从来没有闹到神子的跟前。


    宇智波启知道宿傩是他的弟弟,知道宿傩是个人类,知道他是个诅咒师,知道他被人视作鬼神,但对于咒术和诅咒那套则是不太了解。


    即便高贵如神子也被咒术师所排挤,他们承认他的地位,却将他视作实打实的外行人,和咒术界有关的事从来没有传到他面前半点。


    ‘神子不管教他的弟弟吗?’,曾经也有那样的发言,但是很快就销声匿迹。


    宿傩也不跟他讲有关咒术的事,他只知道他每天都会溜出去打架,心情坏的时候就更要溜出去和人打,回来的时候还不忘带点东西,好像一只会出去狩猎补贴家用的猫。


    ……他知道那些事情如果让宇智波启知道,会破坏神子的心情。如果神子的神色染上忧虑,那么两面宿傩也会不痛快,然后出门找人打架。


    想必那些话语都是这样销声匿迹的。


    他不让觉得他不好的人出现在兄长面前,那么就没人能在兄长的面前说他的不好。


    唯一阻止宿傩杀人的理由只有一点,那就是他暂时没有办法一次性杀死所有会在神子面前说他杀人的人。


    仅此而已。


    所以宿傩绝对会在他不在以后大开杀戒。


    其实他对‘善’和‘恶’都没有太大的感觉。


    人毕竟是会给自己定下禁忌和戒律并以此自豪的生物,正常人无法理解两面宿傩的绝对自由,所以自然而然地会将他划为非人的范畴。


    诅咒的行事作风,自然不能用人类的道德观要求。


    宇智波启看完书面上的记载,唯一的感想是他的弟弟度过了相对精彩的一生。


    ……然后就没了。


    不然呢?复活宿傩,然后看他一口一个小孩库库炫人?


    想到这一点,宇智波启把宿傩的手指又往口袋深处揣了一点,不知道如何是好。


    找个神龛供着吧,毕竟是个特级咒物,容易引来诅咒;往空间卷轴里塞吧,可这毕竟是宿傩的一部分,把它塞到暗无天日的地方有些草率;随身携带吧,可是这是人的手指,又不是什么项链或者指环。


    宇智波启想象了一下宿傩项链。


    ……真的好怪。


    而这时候禅院直哉在旁边有些不赖烦了。


    “要等他干嘛?如果你找到了咒灵,就赶快祓除。”


    他在原地无聊地踱步,地板好像比之前更沾了,周围的血腥气又好像比先前的更浓。让人烦躁得要命。


    “不要乱走。”


    宇智波启叮嘱他。


    禅院直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过还是停下了脚步:“你刚刚不是要去找那个死丫头吗?怎么现在反倒不急了?”


    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水箱上方的人搭话,于是仰头去看,目光刚好和低头的宇智波启对上。


    那家伙把咒具放在旁边,撑着脑袋很慵懒的一个姿势,瞧上去毫无防备、破绽百出,要是真有咒灵偷袭,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庶子果然是庶子。


    嫡子哥哥在内心轻蔑地评价了一句。


    贬低完毕以后,他发现宇智波启的视线着落点正好是他的脚底,脸色当即便有些不好看:“……你在看什么?”


    “摊上这样的人一定很不容易吧。”


    那家伙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让禅院直哉在潮湿炎热的室内顿感恶寒。


    富江她非常讨厌禅院——不仅是禅院直毘人的那几个年长的儿子,禅院家的下人、禅院直哉,就连禅院家直毘人本尊她都不太喜欢。


    只是看在禅院家主是个吐钱比较大方的ATM机,还是那位比较大方的夫人的丈夫身份上才稍加容忍。


    实际上那老家伙能直接爆金币的话更好,在这一点上,富江和直哉的观点异常相似。


    他们两人其实有许多观点不谋而和,譬如说比不过弟弟的哥哥死了算了,前任夫人生的儿子干脆早点投河,禅院直毘人什么时候才能不对他们家的事情插手……还有对方能尽量早点死就早点死。


    ——没错,哪怕三观大体一致,也不干扰双方将对面都视作此生最为讨厌的人。


    他们在性别的观念上水火不容。


    同样唯我独尊,禅院直哉觉得‘女人不是完整的人,必须依附男人’,川上富江认为‘男人都是消耗品,不能讨她开心的都是废物’。


    两个人每次见面的气氛都正可谓剑拔弩张,况且还同时都将宇智波启视作自己的所有物。


    可毕竟富江和启生活在一起,他对妹妹的偏袒强烈到不可忽视,无论多少回川上富江都会在心底将禅院直哉贬作‘败犬’。


    但变作咒灵的此刻,看见大哥和那个混账东西竟然一起出现,她心里怎么能不生气?


    ——所以,脚下的血肉黏人,固然有一部分是肉泥本身的黏腻作祟。


    但禅院直哉踏足此地,居然能‘咕叽啪叽’发出这样不符合他敏捷作风的声响,实际上是他足底无数个看不见的富江正在愤然地扒拉他的鞋底。


    ……所以宇智波启才会出言让他干脆不要走动。


    但禅院直哉却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好意,而是觉得被宇智波启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


    “……不是吧?该不会那个死丫头真的死了?真好笑,这下真的变成说不了话的死丫头了。”


    他微微咧嘴露出一个笑,又觉得自己足下的粘力好像又重了几分。


    这情况等到夏油杰赶来,在宇智波启的帮助下将咒灵搓成一个圆球以后,才得以改善。


    禅院直哉自始至终都没有亲眼看到这个咒灵的本尊,却在夏油杰将咒灵球递给宇智波启的时候,领悟到了一点什么。


    还没等他开口,宇智波启便一反常态靠近了他。


    ——这个人想要向自己卖好。


    直哉的脑海里顿时冒出这个念头。


    他不经意挺直了腰,然后想要装出从容的样子,接受这个一直在侮辱他的家伙的请求。


    “如果你想说什么……”


    那就不必了。


    还没来得及说出剩下的话,禅院直哉便感到右侧的脸传来温热的触感,是川上启这家伙伸手轻轻帮他擦拭了一下右边的脸。


    “你不是说想让我拿出对待悟君的态度吗?”


    他给他看自己的手,上面有淡淡的血迹,川上启这家伙的语气非常轻浮,又非常随意。


    ——哪有人这样对自己的兄长说话?况且这种无用的温柔真的能收买悟君?


    禅院直哉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刚才被碰到的地方酥酥麻麻的,给人的感觉非常奇怪。……奇怪到就算悟君是个缺爱之人,那夏油杰也没理由被这种没有多少长处的家伙所折服。


    他皱上眉头想要借此机会辱骂这个家伙几句,但是川上启根本没有给他说下一句话的机会,而是无所谓地又朝他挥了挥手,便打算和夏油杰一起离开。


    “再见啦,辅助监督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嫡子大人——”


    禅院直哉就这样被两个人甩在了水厂之内。


    直到他打电话让禅院家的人来这里接他。


    特级咒灵被成功祓除,虽然书面文书上只向上汇报了一例,但对才晋升为一级咒术师的禅院直哉来讲,仍旧是一项客观的履历。


    不过哪怕回到家中,一片吹捧声中,往日傲慢的大少爷的脸一直都带着几分阴沉。


    他觉得不爽。


    因为那个庶子比自己强大得多而不爽,因为那个家伙竟然和杰离开而不爽,反正就是因为川上启这个人存在而不爽。


    尽管不是很想体会,但禅院直哉第一次知道那几个成天在家里吃白饭的兄长究竟是什么感受。


    他怀揣着不快的心情走在走廊上,便瞧见了禅院真希正在练剑。


    ……这个废物。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因为是个连咒灵都看不见的废物。”


    禅院直哉说:“还不如学你的妹妹做个懂事的女人,不是所有人都和……甚尔君一样。”


    七岁大的小女孩停下挥剑的动作,面对禅院直哉的嘲讽不气也不恼。


    她平静地回应道:“这么阴沉的表情,你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闲气?”


    禅院真希面朝着他,嘲讽般地轻轻点了点自己左边的眼角:“对了,你今天新点的痣非常不错,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刻薄的模样和那位川上家的小姐一模一样?”


    第147章 我的弟弟直哉(二十二)


    禅院直哉在浴室内照了一次镜子。


    原先的脸本来就足够阴沉,直到他看到镜子内左脸的血迹,又朝着镜子不知道向谁低声骂了一句。


    “垃圾。”


    宇智波启帮他擦去了右边脸的血迹,却没有帮他擦去左边脸颊的血痕。


    他在和第一个特级咒灵缠斗时流了不少的血,一些流在了地上,一些溅在了衣服上。但是像这样乱七八糟地沾在脸上,从禅院直哉成为咒术师起还是第一回。


    宇智波启没有帮他擦另外一边就走,来接他的下人看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多话。等回到家里,不知道那些老不死的抱着什么心态,竟然一个都没有提醒他。


    ——每个人都揣着心思让他丢丑。


    禅院直哉用毛巾将眼角的血痕拭去,那血液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已经干涸,离体已久的血红氧化发暗,变成黯淡的红褐色,因此瞧上去倒像极了泪痣。


    禅院真希的话并未被直哉放在心上。


    那不过是弱者无力反抗时虚张声势的悲鸣,自欺欺人以为获得胜利,在精神上达成漂亮的反击。


    拿一个生父不详的杂种侮辱他又怎么样?事实是不可更改的,废物就是废物,天才就是天才,他再怎么样都是高高在上的嫡子,把他和川上富江联系在一起也没办法撼动他的地位分毫。


    水流依旧在哗啦哗啦地不断淌向水槽中。


    直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金发青年模样俊美,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傲慢又自视甚高的表情。


    他噗嗤一声轻蔑地笑了出声,随手把毛巾扔进尚在蓄水的洗手池里,没有搭理那‘哗啦哗啦’还在出水的水龙头,径直走出浴室,打算回房间睡觉。


    不过禅院直哉这一觉睡得并不是很好。


    他梦到小的时候,第一次与宇智波启见面,兴冲冲想去看人洋相的禅院直哉直接和那个人撞了个满怀。


    私生子拿不上台面,但是那个私生子非常漂亮。


    富江在被接到禅院家的时候,直哉在庭院外面远远望了她一眼,长相非常可爱……有那么一个可爱的妹妹,想必兄长的外貌也差不到哪里。


    不过念及甚尔君还有个禅院甚一这样像大猩猩的兄长,直哉小少爷便下定决心,要是这庶子长相让他大所失望,哪怕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松口要接纳他,他也要把那个废物给赶出去。


    ——可宇智波启的容貌真是半点都没有让直哉失望。


    他长得真的非常好看,五官优越、轮廓俊朗,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风姿,明明是在现代家庭中长大的年轻人,却有种古典般的静雅。可那又不是一味的柔和与静美,那家伙明显是个男人。


    可能因为天与咒缚的原因,直哉看着他从少年长成青年,每一处都尽善尽美。肩宽腰窄,躯体强健又修长,仪态好得如同受过熏陶的古代公卿,走动的时候像风景,静坐的时候能纹丝不动,好似庙宇里的神明和菩萨。


    这样的人,哪怕什么作用都没有,放在自己身边闲暇时随意瞥上一眼,也能令人感到心情愉快。


    禅院直哉自幼就是内定的下一任家主,家族里的所有东西都合该归他所有,所以打看到那庶子的第一眼起,他便认为家里不干好事的老父亲终于给了他一件称心合意的礼物。


    有那样一个跟班,才称得上日后的禅院家主。


    可是他的所有物从来都不朝着他微笑。


    他甚至都不愿意待在这个名为‘禅院’的丛林,只有在他的妹妹每次到访时,禅院直哉才能匆匆地和川上启见上一面。


    那恼人厌的丫头总是对他充满敌意,乐此不疲地打断直哉和川上启的交流,或者是在他们两人之间掀起战争,争夺某个名叫‘启’的存在的注视。


    宇智波启从来不掩饰他对幼妹的偏爱,只要川上富江一泫然欲泣,便会把她抱在怀里,做出比以往多出更多的许诺。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女孩便会趾高气扬地朝着禅院直哉做出鬼脸,像是只雄赳赳气扬扬的小狮子,在家长的偏袒之下斗胜便迫不及待地耀武扬威,实则离开庇护以后根本走不稳自己的路。


    于是禅院直哉没少把川上富江叫做‘死丫头’、‘臭丫头’、‘短命的丫头’。


    这回不知道为何,以前宇智波启轻声哄劝富江的场景竟然出现在他的梦中。


    那时候的死丫头年纪还小,脸盘子还带着点没褪去的婴儿肥,但已经能在小小年纪看出她的美人相。


    不过这不妨碍禅院直哉每次用这点来嘲弄她,他说她‘还没过吃奶的年纪’、‘身上还带着一股乳臭未干的奶臭味’、‘明明是个小屁孩还想往美人的方向打扮’。


    “真是能够把人的牙齿笑掉,对了,你是不是还没有换完自己的乳牙?”


    于是川上富江被这话激得又气又恼,但确实找不到好的还击方法,等到宇智波启在禅院家出现,那小鬼就如同乳燕投林一般被拥入她哥哥的怀抱。


    “哥哥,你帮我把直哉的牙齿给换了吧?”


    “可直哉是你觉得好心的夫人家的小孩,你确定要这样?”


    而禅院直哉只能在一旁看他们的兄妹情深,他每回都会为这旁若无人的场面感到不屑。


    可现在再一次重温这个场景,瞧见宇智波启背着他安慰川上富江,那女孩将双臂环在哥哥的脖颈上,微微扬着下巴,朝着他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禅院直哉便觉得小时候的富江相貌虽然有几分可爱,但是真要做比较,却和川上启根本不像。


    其实川上启和禅院家惯有的长相也并不相似。


    延续了上千年的封建大家族,在选育术式的同时,血脉在外貌上也得到了极大的优势。禅院家的成员多为黑发,有些人的墨色发丝中会带着点绿色的阴影,至于眼睛的颜色倒是不拘,不过大部分的族人在原有的色彩上都会比较深沉。


    ——川上启的瞳眸是黑色的。


    他的发色也如同深色的水墨,倘若把他塞进一群禅院里,青年的容貌在里面很是优秀,也基本上能和他们毫不突兀地混在一起。


    禅院家的人,几乎都是清丽、古典的审美,而川上启多了几分天生的冷俊,他的神情总是非常柔和,才冲淡了那种与生俱来的肃杀。


    与其说是清丽,倒不如说是端丽。同样都是古典,比起贵族强调的风雅,但侧重的却是凛然的感觉。


    ……是细品才能品味出的‘非禅院’。


    和宇智波启相比,他的妹妹反而要好分析得多。禅院直哉说她那张脸非常不赖,这一点倒没有掺杂半分谎言。


    她的容貌让人非常惊艳,却不是那种肤浅的俗媚,只是因为她张扬的性格才带出了几分艳丽。


    富江的眼睛是微微上扬的,禅院家大多数人的相貌都是如此。富江的睫毛很长,双眼皮直接划到眼尾,符合禅院家大多数人的长相。


    那女孩的眉毛细长,如同远山含黛,是古典到不能再传统的审美。


    全因为这些特点,才在川上富江闭嘴的时候,为她的气质格外增添了几分东方独有的沉静神秘——


    禅院直哉想到这点都禁不住冷笑,看来那老头在给自己找情人的时候,没少在这几个方面精挑细选。


    总而言之,真要回想起来,那个血统不明的死丫头反倒比她的哥哥更像禅院。


    叫人不愉快得很。


    他在这边阴恻恻地想着,走廊另外一边的剧情却还在继续。


    只是宇智波启和川上富江的对话,和以前相比,是完全不同的新情节。


    那个几乎不训斥妹妹的庶子此刻拉着那臭丫头的手,一脸严肃同她讲道理:“你不能在这么任性下去了,那个人也好歹算你的胞兄……”


    年幼的川上富江在他怀里闹腾个不停,转过头看了禅院直哉一眼,紧接着爆发出极大的抗议:“我才没有计划对他做什么呢!禅院直哉是什么货色?连得了狂犬病的狗都不会理!”


    这死丫头在梦里都不讨人喜欢。


    ——


    他这天晚上因此睡得很不好,好在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下没有因为缺乏睡眠出现乌青。


    禅院直哉在洗完脸后,又重新端详了一下镜中的自己。


    鬼使神差般,他用手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感觉很不妙。


    直哉折返回卧室,从书桌上拿了一支笔回来,遵照着昨日血迹的点法,轻轻在他左眼的眼尾处点下一颗黑痣。


    望向镜子以后,禅院大少爷立马伸手去接水,冲洗自己的脸。


    ——畜生。


    渣滓、杂碎、垃圾、大便、狗屎,这群人怎么不早点去死?


    自从心中冒出那个猜测之后,禅院直哉的内心陡然爆发出一阵极其激烈的脏话。


    他诅咒家里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诅咒自己死掉了的母亲,诅咒自己的这群兄弟姐妹,诅咒这个傻逼家族的所有活人。


    当天下午,禅院直哉便埼玉县拜访了自己小时候的保姆。


    虽然从小精心将主家的小少爷照顾长大,但显然无论是禅院夫人还是禅院直哉,都没有在应有的报酬之外,格外在禅院家给予她地位的打算。


    这个女人这么多年来在禅院家十年如一日地担任佣人,在夫人去世以后便请辞回到自己在埼玉县的老家。


    为了不落人口实,调查一事不好假借他人之手,禅院直哉不得不屈尊纡贵自己跑上一趟。


    那女人倒是颇有眼色,全家人对于他的造访都感到受宠若惊。


    大抵女人都对自己照顾长大的小孩都有几分舐犊之情,那女人当即便表示会对小少爷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禅院直哉没有和她寒暄的打算,只是问她:“你在我母亲身边工作了有多少年了?”


    “已经十五年多了……我是在直哉少爷三个月大时来到禅院家的。”


    禅院直哉从最亲近的保姆这里一无所获。


    回到家里继续调查,当年的仆人如今仍旧在世的没剩下几个,要么是在他出生之后来到禅院家做事,要么便是夫人当年嫁到禅院家时带来的陪房,也随着夫人的离世落得个干干净净的下场。


    关于自己出生的事情,好似没有太大的疑点。


    但现在硬要去找,却连一个活着的当事人都找不到。


    禅院直哉连续在心里骂骂咧咧了三天,直到他找人的举动甚至都传到了家主禅院直毘人的耳朵里。


    “听说你最近在家里找什么东西?”


    一段时间不见,这老头的头发看上去又白了几寸,但是瞧上去依旧精神奕奕,甚至比他年纪最大的那个儿子还要健硕几分。


    禅院直哉没有否定,他清楚这种古老家族一草一木都是别人的眼线。


    于是他半真半假地回答道:“……最近有件比较在意的事。”


    “比较在意的事?我看是非常在意吧!”


    禅院直毘人听闻以后哈哈大笑,嘲笑完小儿子之后,又举着葫芦豪迈地灌了一口酒——


    随着年龄逐渐变成糟老头,他近年来简直越发不讲究了。


    “真要在意的话……没必要这样遮遮掩掩,为什么不去问问真正的当事人呢?”


    那老头如此建议道。


    这便是禅院直哉现在站在东京高专教室宿舍门口的缘由。


    他想要敲门,却迟迟没有伸出自己的手。


    禅院直哉对接触宇智波启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哪怕已经知道他比自己要强上好几分。


    ——但是谁来解释这件事呢?


    听见门内隐隐约约的交谈声,禅院直哉面无表情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为什么夏油杰会在大白天出现在这个家伙的房间里?


    川上启,你的手段到底有多高明。


    第148章 我的弟弟直哉(二十三)


    富江的遭遇令宇智波启久违地感到棘手。


    国之常立,是能在施术对象身上展现时间倒流的奇迹的瞳术。


    它能令奄奄一息的伤者回复如初,能让筋疲力竭的同伴重整旗鼓,但也有力不能及的事情,那就是无法违抗万事万物理所应当遵循的惯性。


    譬如日升月落,潮起潮落,衰老以及寿命将近的死亡。


    所以这个瞳术能逆转伤势,而无法真正做到延续寿命。能否定命运突然发生的分支,却无法改变河流最后通往的方向。能阻碍事物在顷刻间归于毁灭,却无法更改有形之物化为无形的归宿。


    就像当年宇智波启无法用瞳术使得月彦恢复健康,因为他这个弟弟打出生开始便气息奄奄,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健康的时段。


    纵然可以使用瞳术维持他向来苟延残喘的状态,但不过是逆行倒施,强夺天时。按照月彦的身体状况,等到瞳力耗尽照旧会继续在生死线上挣扎。


    宇智波启能将不做人的生物变为人类,其原理不过是将他们重置为不做人之前的状态。


    在那之前那个人该怎么样,施展瞳术之后就怎么样。


    不会因为从非人变作了人类,就获得了先前就没有的美貌、智商或者健康。


    ……这就是最让人感到难办的一点。


    因为富江她的身世复杂。


    虽为人类,但又不是简单的人类,她会接连不断地从周围人的身边接收恶意,等到自己的阴暗积攒到能和周围的怨念产生共鸣,那些诅咒便会和她融为一体,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富江」。


    宇智波启让她重新变成了人类,但是她的精神似乎已经牢牢地记住了那种充满恶意的情绪。


    哪怕加以幻术令她忘记那段回忆,被压抑的潜意识也会令她不由自主地感到暴躁和焦虑。


    再加上川上富江本身的性格也不能称之为好,动辄便会对身边的人生气和发怒——


    最开始她会如当日那样产生异变,在宇智波启锲而不舍的安抚和心理暗示之下,现在富江已经取得了里程碑式的进步。即便再怎么生气,她顶多也只会从身体上再分裂出另外一个畸形的自己。


    “富江她还是很聪明吧?”


    宇智波启提到这一点,神情中稍微显露出些欣慰:“现在已经不需要杰再时不时过来把她拼到一起了,我的这个妹妹还是不无可取之处。”


    五条悟再次震撼于宇智波启对兄弟姐妹们的滤镜。


    老师的妹妹遇难,照理说应该表现出一副悲痛缅怀的姿态。


    但直到有一天看见启竟然带着一个能说话的女孩的头回来,并且还又吵又闹和她能够看到的所有人吵嘴,五条猫猫虽然不懂,但仍然感到大为震撼。


    ——启的妹妹难道不应该是一个乖巧又柔弱的女孩?


    按照他原先描述的话里,妹妹富江既天真可爱又容易满足,虽然难免娇气但是做事非常知道分寸,有些年轻女孩的傲气,但基本上也明白对待别人的礼仪。


    更重要的是,她还喜欢小动物(曾经央求哥哥想要小狗),并且多才多艺(在学校的文艺汇演中屡次得奖),实在是新时代难能可贵秀外慧中的好女孩(大家闺秀)。


    如果启是为了照顾这样可爱懂事的妹妹,才选择离开他,五条悟觉得还能算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虽然他绝对不会接受事实。


    但直到富江变成咒灵,双方的接触次数乍然有了提升。


    咒术高专的一众学生因为老师的话语,对川上富江产生的滤镜也紧跟碎了个遍。


    “我早就说过了,老师应该是那种对弟弟妹妹无论如何都会夸奖的性格。”


    “……可是这个滤镜,感觉下雨天会自己跑回家都会在启的眼里成为优点。”


    要论这一点的话,五条悟觉得自己简直胜过禅院直哉和川上富江太多。他已经十七岁了,不仅有六眼,并且四肢健全,从小独立呼吸,一天可以陪启吃九顿甜点,还是五条家未来的家主,前途有望,未来有期。


    可是宇智波启貌似根本看不见,最近最喜欢的学生反而由于他妹妹的缘故,变成了夏油杰。


    咒灵操使可以把分裂的咒灵结合成一个整体。


    启每天都在和他一起讨论如何抑制咒灵「富江」的特性。


    在拿出完全的对策之前,富江根本无法接触人类的社会,否则的话就会分裂。分裂出来的个体倘若相隔太远,就会真正地被视作独立个体,到时候就连咒灵操使都没有办法将她们一个不落地都找出来。


    「富江」们的记忆是互通的……宇智波启不想让自己的妹妹面临屠杀。


    所以在真正得出解决方案前,「富江」只能暂时沉睡。


    ——


    为了防止未被记录的咒灵气息外泄,宇智波启的房间里设有独立的结界。


    但是在禅院直哉的眼里,就是宇智波启无缘无故地将学生叫到他的教室宿舍内做事。


    这个人作为学校老师,当然可以私底下对学生进行一对一的谈心……但是有什么话是不能再办公室内谈的?非要把人叫到自己的宿舍里再说?


    禅院直哉觉得惊讶,又觉得震撼,对这个庶子的品行又不禁生出几分轻视。


    ……原来他是这样让悟君对他另眼相待的吗?


    想起那个人亲手帮自己擦去脸上血迹时的轻柔动作,金发青年不禁在心头想到。


    川上启唯一的优点便是他那无用的温柔,但确实很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这种黏糊糊的态度,悟君出生在那样等级森严的家庭,恐怕确实会缺乏真正的关怀。


    他的思绪还没有来得及飘向更远的地方,面前的门便被推开了,宇智波启对他说了一声:“请进。”


    而禅院直哉进屋以后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夏油杰,没有说话,但让其避嫌的意思非常明显。


    这个人倒是没有半点被抓包的尴尬之情,也没有半点作为客人的自觉,等到杰君走后,金发青年则是占据双人沙发另外一边的位置,慢悠悠地把脚搭在茶几的上面,姿势非常随意粗野。


    “你专门来东京一趟是有什么事吗?”


    宇智波启没有批评他,而是就着夏油杰来时泡茶的热水,给他倒了一杯满是茶叶沫子的冷茶。


    禅院直哉说:“我可没有专门来东京。”


    他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看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又放了回去。见宇智波启仍旧是纹丝不动,索性开门见山地说道:“在禅院家的时候,那个女人……也就是我的母亲,她有没有为难过你?”


    “你是说千鹤夫人?千鹤夫人对所有人一向仁厚。”


    真是挑不出任何问题的回答。


    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禅院直哉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换了个角度继续发问:“他们让你改姓的时候,禅院家的人有没有朝你说些没头没尾的怪话?”


    面前的青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微微挑眉看着他,禅院直哉读得懂宇智波启这时候的意思——


    这人是在说,只有自己正朝着他说这些怪话。


    事到如今,直哉心底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从小活得都足够称心如意,周围人都讨好他,兄长们都避让他,母亲也不怎么同他说教,唯一不称心的便是家里老不死的那群老头足够唠叨。


    嫡子大人何曾跟别人这样弯弯绕绕地说话,以期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向来都是忍都不愿忍的。


    但是为了从宇智波启的口中套出话来,他还是得装成客气的模样:“我那几个没用的废物哥哥,看我不爽已经很久了。成天在家里没有事干,只会把米吃贵,一副嫉贤妒能的嘴脸……你是知道的吧?”


    “所以我在想,日后老头子死了,按照惯例,家产多少要分给自己的兄弟一点。与其分给喂不熟的几条狗,还不如给我看得惯的家伙……你是禅院的血脉,这自然不用多说。”


    “但分割遗产好歹要讲究事实论据,不如你给我一根头发,这样免得日后落他人口实。”


    ——这下总该同意了吧?


    禅院直哉当然要拿这个人的dna化验一下,不过检验对象不是直毘人而另有其他人选。


    他不在意怎么获得一个死人的基因样本,就像禅院直毘人无论如何都是自己板上钉钉的亲生父亲,而直哉已经在心里设想过无数遍上位以后,该怎么安排前任家主的遗产。


    正如甚尔君和悟君,现代是年轻人的舞台,老东西就应该早早地退位让贤。


    结果这个家伙却说不用了。


    “我没想过从禅院直毘人那里继承遗产,”那家伙如此正直地说道,禅院直哉几乎从他的身后看见了圣光,“说到底,我没有冠上‘禅院’的姓氏,没有承担义务,自然就不期待享受待遇。”


    失策了。


    这话要在那个死丫头面前说才会有效果。


    禅院直哉不耐烦地磨了磨后牙槽,不继续假装兄弟情深,直接摊牌了:“家里的老头让我亲自过来问你——我们两个究竟谁和川上有血缘关系?”


    他这里的用词讲究,既非‘川上富江’,也非‘那个死丫头’。


    如果是这两种说法,可以理解为询问富江生父的真实身份,但直哉最终采用了‘川上’这个措辞,没给眼前人半点糊弄过去的可能性。


    宇智波启看了他一眼,心知到了该说实话的时候,言简意赅地说道:


    “你。”


    心里的猜测得到印证,直哉的心最终沉了下去。


    第149章 我的弟弟直哉(二十四)


    禅院直哉本想大声呵斥,说这个卑贱的庶子简直在胡说八道。


    可是这话卡在喉咙里,随着喉结上下翻滚了好几番,他却能从口腔里品出几分弥漫开来的苦涩。


    ……这个人根本没有理由说谎。


    他的目光清明,声音澄澈,从上至下无论怎么打量都是一位正直廉洁之人。


    宇智波启一点都不在乎‘禅院’,一点都不在乎财富和地位,一点都不在乎禅院家那些男人所趋之若鹜的名义。


    正是因为平时知道这个家伙有多不在乎禅院,所以又为他的话添上了有力的佐证。


    禅院直哉前面的几个哥哥,都是废物、蠢货,是不成器的家伙。


    大家都说他是嫡子、天才,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家主。他也一直以自己嫡子的身份,优秀的实力而洋洋自得。


    像川上启这样的人,禅院直哉向来都不怎么看得起,认为他是个寒酸的可怜家伙,并且不像别人那样讨好自己,指不定脑袋里面有什么问题。


    庶子、天与咒缚、自身又是个性格立不起来的废物。


    连被侮辱了都不会想要还回去,这样的家伙无论放在哪里都是生态链的最底层。


    但此刻他却被这样的人反过来安慰了,宇智波启在这天之前,从来都没有对他这么温柔亲切过。


    他轻抚着禅院直哉僵硬的肩膀,就像直哉看过无数次他安抚富江一样,轻柔的话语此刻倒有了几分兄长的姿态。


    那个庶……不,废物、也不是,那个可恨的家伙轻言细语地同他说道:“是与否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无论如何,你都会是禅院家下一任家主。”


    禅院直哉以前最想收到的便是宇智波启的温言细语,但是这件事以意想不到的走向得偿所愿,却没有令他感到真正的喜悦。


    况且这个家伙的轻言细语之下也不是真正的温柔。


    他甚至没让自己多待一会,便起身送客给他赶了回去。


    ——这个废物。


    禅院直哉躺在榻榻米上,脑袋里突然蹦出这样一句骂人的话。


    他用手遮着自己的眼睛,透过手指的缝隙盯着天花板看,房间里的窗帘被他拉得密不透风,因此只能瞧见阴影和暗色。


    ——川上启是垃圾。


    是狗屎、是渣滓、是杂碎,是笑里藏刀的无耻之徒,是厚颜无耻的衣冠禽兽。


    他的那个生母也不是什么好货。妈的,是丧尽天良、罔顾人伦、寡廉鲜耻的厚脸皮女人。


    自己的废物肚子生不出有天赋的儿子,自己没有能力坐稳正室夫人的位置,十月怀胎血统高贵诞生的嫡子却是没有半点能力的‘天与咒缚’,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为了不让自己被下人非议,为了不背上拖累丈夫的名声,便在丈夫的默许之下,和侧室调换了孩子,上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的诡计。


    当年她会做出这举动也算合理。


    在御三家这种封建大家庭里,譬如禅院扇之流,生不出有天赋的孩子就只能被嘲笑唾弃。


    就像禅院直哉那废物叔父至今对错失家主之位耿耿于怀,认为是孩子拖累了父母的脚步,于是默许作为侄儿的直哉欺负他的女儿。对禅院真希的遭遇直接不闻不问。


    他恐怕认为有这样两个遭人耻笑的孩子,还不如没有吧。


    但这绝不是让禅院直哉容忍他们做法的理由。


    狸猫换太子的主母固然看起来是最为可恨的那个,但他和启的出生时间足足相差有半个多月,作为母亲的川上纪子怎么可能分不清自己的孩子相貌发生了改变?


    在禅院这样规矩森严的大家族,作为家主的禅院直毘人怎么可能对此一无所知,自己的嫡子生下来究竟是怎样一副德行,他自己的心里怎么可能不清楚?


    这个事件里根本没谁能够独善其身,所有人都自私地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行为!


    而禅院直哉看似是这场事故的得益者。


    但他一直以来为嫡子的身份自豪,如今回想起来,在所有的知情人眼中,自己才是那个自鸣得意的可怜小鬼,全凭好运才拿上了这张人生的彩券。


    禅院直哉恨他们恨得几乎要死。


    从小身边的人都不怎么管教他,禅院夫人除了关照他的衣食住行之外几乎不插手其他任何事,本以为她是恪守作为女人的本分,现在想起来是害怕和他生出怨怼,导致日后离心的下场。


    那女人是那样勤勤恳恳地想要让川上启回归禅院,弄得直哉误以为她是看出了他对那庶子其实有几分欣赏,结果是心中对亲子的不安和愧疚在作祟。


    ——可惜川上启的态度显然是致死都不会原谅她!


    还有川上富江……那个恼人厌的死丫头,明明是只是个生父不详的杂种,自己却觉得她的长相异常符合禅院的审美,这是他无数次凝望镜子无意识描绘自己长相的结果。


    家里那个老女人当初给她送那么多的礼物,绝对是看出川上启在乎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所以投其所好补偿试图补偿他。


    往日想不通、觉得不合理的事情,都在此刻已经有了千万种答案。


    禅院直哉暗恨这群人的自私,竟然对自己的人生随意戏耍。


    川上启的安慰诚然不错,即便真相如此,当初的知情者几乎全部都死去。天与咒缚不会被家族承认,禅院直毘人不会自毁长城,他依旧可以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做那个高高在上的嫡子。


    但是思及自己曾经对那个人的发言,曾经对那个人所说的话——真是该死!他究竟在何时知道这个真相?恐怕迄今为止,在那淡然的态度之下,这个家伙估计在心底以此取乐吧。


    扪心自问,禅院直哉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嘲笑他人的机会。


    所以他认为川上启在私底下同样如此。


    他绝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真正秉性高洁的家伙,那不过都是摆出来糊弄蠢猪的人设。


    禅院直哉试图说服自己只是遭到了欺骗。


    那个人今天说的话都是谎言。


    但……川上启真的很强。


    杂鱼的罪过是不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强大,如果不承认这点的话,那禅院直哉就直接成为了以前自己最看不起的人。


    那个人的实力超出自己不知凡几。


    实力强大,相貌优越……


    ‘如果当哥哥的本事还不如自己的弟弟,那干脆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这是自己曾经亲口说出的话。


    单从这一点来讲,川上启就更加适合做兄长,纵然两个人的位置没有发生倒错,禅院直哉也成了他曾经口中的那个‘失德’的哥哥。


    他一定在心里嘲笑过他无数遍。


    禅院直哉说宇智波启不配做五条悟的跟班,让他不要再贴过去和甚尔君说话。


    结果他很轻易地便和悟君打好了关系,整个禅院一族的人,甚尔君也只愿意和这个人有私下的来往。


    因为他们能相互理解。


    因为他们彼此之间才是同类。


    因为他站在比自己更高的地方,他们之间才有共同的话语。


    禅院直哉从童年起,便一直跟在禅院甚尔的身后,哪怕甚尔君离开禅院家,他也不忘依旧一口一个‘甚尔君’,将这个人挂在嘴边。


    ——但说到底,他知道甚尔君的什么啊?


    禅院甚尔从来都对他爱答不理,从头到尾连话都没跟他讲过几句,就连那个人的近况,都是他动用禅院家的关系网调查出来的。见到自己之后,他的态度便只有敷衍和应付。


    他根本对甚尔君半点都不曾了解。


    就连悟君也是,双方根本就没有友谊这种东西。


    禅院直哉不过是对他们的强大心生向往,在自己心目中把他们划为与‘强大’等同的意象。


    悟君很强大、甚尔君也很强大。


    他好像站在河边,面前是湍急无法越过的河水,河的对岸是从不回头的悟君和甚尔。


    河水湍急,而非凡人能够轻易越过,但那蒹葭的彼岸却依旧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那是禅院直哉看过千百回,绝对不会认错的那个人的背影。


    是启。


    那个唯一有资格与悟君、与甚尔君同行的家伙,和他们站在同等的高度,却走得比甚尔君和悟君还快,站立的位置比甚尔君、悟君还要远。


    虽是禅院家名义上的庶子,却是二人终实际上的兄长。


    ——他才是那个从来都不肯回头看我一眼的男人。


    明明离他那么近,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一刻强者的光辉。


    禅院直哉想到这一点便感到羞耻,白日被宇智波启拂过的动作是那样轻,他却觉得如同火烧那般强烈。


    原先被那个人擦过脸的触感本该早已忘记,可是此刻却灼烧般无法忽视。


    风荡过两岸的芦苇,白色的苇草像是翻滚的海洋,衣袂飘飘间,三人中最远的那个人似乎有感于他的视线,若有所觉地微微回首。


    让人想到了渡世的神子。


    每当有世人匍匐在神佛之前苦求怜悯,他便敛眉低首,慈悲地询问信徒有何祈求。


    禅院直哉说,他想要度厄苦海的一叶舟楫。


    可是启不是神子。


    世间最公平的道理,便是想要得偿所愿,就必定要有所付出。


    梦中的兄长问他:“你愿意付出什么呢?”


    “一切。”


    禅院直哉回答道:“我所拥有的一切。”


    “如果你愿意将我渡往你、悟君、甚尔君所在的那个彼岸,我愿意拿我的一切来交换。”


    他抓住宇智波启的手,如同跃入激流的溺水之人,牢牢地抓住一根浮木。


    “无论是名义、实力、身份,我所占据的东西,还是我所拥有的己身。”


    但是梦醒了。


    第150章 我的弟弟直哉(完)


    禅院大少爷好像突然懂得了什么叫做人间疾苦。


    虽然不清楚他平时对待身边的同学是否还是以前那副模样,但至少在东京高专的人看来,他好像一夜之间名叫‘兄弟之情’的东西,不再和以前那样动辄便对宇智波启出言不逊。


    大家都觉得很奇怪。


    “该不会是真的受到启的感化了吧?”


    “那种家伙突然摆出那种态度,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渗人。”


    五条悟对此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启难道真的对他做了什么?总不可能把这家伙打上一顿吧……”


    说到底,禅院直哉又不是没有没有挨过毒打。


    可那家伙绝不是会轻易变更主意的模样。


    而宇智波启完全没有满足他们好奇心的打算,面对五条悟的旁敲侧击则是摆出一副八风不动的姿态。


    这个人身上的未解之谜太多。


    小悟要是每一个都要计较,那简直就是没完没了。


    碰巧宇智波启把一本书直接塞到了他的手上,这是打老师进教室以后,便单独给他的,旁边的夏油杰和硝子都没有。五条悟便兴高采烈地拿在手里,刚看到那本书的标题,他的脸便瞬间就垮了下来。


    “……这是什么?”


    “我觉得你可能需要的东西。”


    宇智波启的回答没有任何波澜,这让五条悟感到有些不高兴。


    《如何培养健康向上的孩子:儿童教育心理学》——他当然认字,直到这个标题是什么意思。


    但是正因为知道这个题目是什么意思,成熟的大人五条悟在启这个行为中品出了几分针对。


    不过好在宇智波启送他书的目的不是特意嘲讽他,这个人做不出这么无聊的举动,他把书送给五条悟,只是觉得五条悟在日后可能确实需要这个东西。


    这起因于前段时间发生的状况,让他觉得五条悟恐怕很快会担上教育他人这个职责。


    起因为‘护送将要与天元融合的星浆体’事件。


    名叫天元的古代术士,负责维护这个国家土地上的结界网络大约有千年之久。


    可以说日本几乎大部分的结界都建立在这个人的术式基础之上,经过天元的强化,那些根本没有显著才能的辅助监督才能够普遍掌握释放‘帐’的技能。


    天元拥有‘不死’的术式,但肉//体的老化会使他向非人的方向发展。


    为了防止结界的崩塌,咒术界每隔五百年都会在人类中筛选出特殊的‘星浆体’和他融合。


    牺牲一名少女的生命,让剩下的一亿人获得安全。


    听起来非常划算,但也有几分残忍。


    但这是‘他们’,也就是咒术界内部决定的方案,宇智波启这个行外人根本没有置喙的理由。


    ……况且死在他手底下的都不止这么点无辜人。


    只是在如今的眼光看起来比较残忍。


    每当天元需要和星浆体融合刷新肉//体的时候,此等大事件都会有不少好事者想要制造点什么阴谋。


    他的两个学生——也就是作为特级咒术师的五条悟、夏油杰,接手了护送星浆体的任务。


    本来这期间没有宇智波启这个‘非术师’什么事。


    但坏就坏在,东京咒术高专的选址非常考究,所谓的天元大人待着的薨星宫就在学校的底下;坏就坏在他那个成天只知道赌马的堂亲最近缺钱,接了单子埋伏到学校里,在结界的大门口捅了他的学生。


    在学校里捅人也就罢了!这可是极大的恐怖袭击丑闻!


    没有哪个老师会为自己任职的学校里发生这种事感到自豪!换算过来就相当于,忍者学校里竟然潜入了别村的间谍,还冲上去捅了他们家人柱力一刀,于是放出了九尾。


    每一个木叶当值的忍者都应该为此感到羞耻……


    宇智波启只是咒术高专的一介老师,本来还可以对星浆体的案件视而不见,但如果在学校里伤害他的学生——这青年本质上可是无论干什么事都非常敬业的人。


    小悟为了保护星浆体已经足足有两天没睡了。


    全天无间隙地开着无下限的术式,和杰将天内理子送到高专结界的内部,本来到了最该松口气的时候,结果一上来便被术式杀手捅了好几刀。


    宇智波启赶来的时候,他可怜的学生正倒在满是血泊的地面上,像极了一只被虐待死掉了的大白猫。


    而杀猫人伏黑甚尔把猫的尸体软趴趴地丢在一边,去追带着星浆体进入薨星宫内部的夏油杰。


    明明是个术师杀手……不,正因为是个不择手段的杀手,所以他还非常不讲武德地随身携带手//枪,正阴悄悄地打算在两个年轻人的道别抵达最高潮的时候,给那女孩来上一枪。


    虽然杀人是他的工作内容,但非要挑选个好时机才下手——怎么称不上伏黑甚尔的恶趣味?


    宇智波启对他祸害小孩的行为进行了批评:“这是你的饭碗,这是我的饭碗,你不能因为你的饭碗来踹我的饭碗。我帮你解决你的雇主,所以赶快给我收手。”


    由于杀掉目标的时机被突发状况搅黄了,所以伏黑甚尔对自己的堂弟还有那么几分停下手聊天的闲心。


    不过他好像还没完全放弃完成任务的机会,虽然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突然不让那女孩跑下去和天元同化,但盘星教的验货标准是见到星浆体的尸体。


    于是他和宇智波启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去观察站在夏油杰身后的天内理子——似乎准备伺机而动。


    “那怎么可以——你是不懂得挣钱的辛苦。”


    伏黑甚尔说:“有人拿六千万买这女孩的命,收下定金以后再易辙改弦,那后面就没谁想要雇佣我这个术师杀手了。”


    宇智波启说:“我给你两倍。”


    一亿多买这女孩的命,照理来说对咒术界算不上昂贵。


    不过两个男高中生决定保下星浆体,让星浆体不去履行她被赋予的职责——估计高层也没谁愿意出这钱。


    但是五条家的大少爷不是还有一口气吗?


    宇智波启进薨星宫的时候,死掉的猫不仅尸体没变得硬邦邦的,好像已经开始自我痊愈了。


    这话可满足不了伏黑甚尔,他把手搭在面前青年的肩上,一副哥俩好的亲密姿态——不过这个人确实在平常蛮以兄长的身份自居,虽然兄长的尊严倒是半点没有,干得全是一些当酒托、找富婆、泡女人之类的‘好事’。


    “这不是钱的问题,要是这么轻易便松口了,可对我半点都不划算……”


    “我陪你赌三天三夜的马。”


    伏黑甚尔话音一转,干脆利落地握住他的手。


    “成交。”


    ……毫无底线嘛,这不是。


    ——


    宇智波启是个赌马高手。


    这自不用多说。


    宇智波的这双眼睛就注定他们会在赌博一事上无往不利,大不了就用幻术亲自进行一些操纵。


    伏黑甚尔喜好赌马,可是他的赌运却并不怎么样。


    有时候玩博//彩,每回开奖之前他都会发来短信问概率如何。


    哪怕只是直播而非亲眼所见,宇智波启每回都会精准地押中胜者。


    于是这男人接下来的时间直接在赌场赌了个爽,大概这个世界上的赌狗都是这样,越输越对赌博这种东西升起兴致,一直赢下去反而觉得没有多大意思。


    没有赌上两把,这人反而要求宇智波启不要预测得这么精准,多制造一点惊喜的概率。


    ……所以现在便成了这样的场面。


    宇智波启押赌局的胜负,伏黑甚尔押宇智波启的胜负,总而言之无论如何都能从赌局中体会到快乐。


    不仅能哗啦啦地赢钱,还能毫无妨碍地享受乐趣。


    任谁看一眼不说声诡计多端的赌狗。


    ——


    在五条悟眼里,启的这个堂兄也确实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


    他在生死的刺激下习得了反转术式,在事后对输给他的一事感到不忿,于是又趁宇智波启不在,找上伏黑甚尔打了一架。


    作为败者,不知道这个男人哪里来得这么一张脸,竟然对他说:“输给你了真是没有办法,我的孩子就任凭你处置吧。”


    那托孤般的沉重语气就好似他孩子成了五条悟的战利品——


    可是说到底,这家伙绝对是想借此机会甩掉一个拖油瓶。


    便宜完全被这家伙占尽了。


    五条悟转过头便向宇智波启吐槽了这件事,为了不让老师知道自己是专门过去寻仇,他省去了开头,省去了中间的打生打死,又省去了伏黑甚尔的气息奄奄。


    只着重地描述了这男人对自家崽子不负责任的轻快态度。


    “日后我可不会成为这样的人——”五条悟说,“他小孩是启的侄子吧,有那样的父亲不是太可怜了?”


    “甚尔他一直都那样。”


    宇智波启评价说:“像大黑猫一样。会把孩子叼给自己中意的人。”


    “他原本觉得禅院家不错,有术式和咒力的惠会在那里得到优待,可禅院家毕竟……后来又觉得我不错,不过富江肯定会不轻易罢休。现在又选中了你,恐怕是觉得你比较好。”


    那伏黑甚尔一定是看出他和启之间的亲密了,五条悟顿时觉得这家伙还算有些眼光。


    他把宇智波启给他的书塞进抽屉里,又把椅子朝着启的方向拉了拉,用手拖着下巴,以软绵绵的语气向老师问道:“所以啊——启,你的兄弟最近有朝你说奇怪的话吗?”


    “甚尔?没有。”


    宇智波启的回答很简短,简短到令五条悟勾起嘴角。


    这不假思索的姿态真令人感到高兴。


    他本来是想问伏黑甚尔有没有找机会和启说关于自己的坏话,但是却采用了‘兄弟’这个代称。


    结果启根本没有想到他还有另外一个兄弟。


    某个家伙突然转变心态又能怎么样?


    这不是早就完全出局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