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合作


    刘晦与吴乾在殿前相遇。


    二人至今还没有什么交集。吴乾端详了一会儿,近来刘晦闹得事情再大,吴乾也没有任何表态。他其实不排斥刘晦在刑部频繁翻案,毕竟那些案子本来就是错的,指出来也算正本清源了;至于今天的南北考场一事,吴乾也没什么好反对的,他只是不喜欢刘晦为了往上爬故意招摇,吃相有点太难看了。


    吴乾还是欣赏为人低调些的,若是刘晦愿意克制一下自己的性子,或许会更讨人喜欢。


    可刘晦压根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吴乾的审视他甚至没当一回事,哪怕是高丞相的审视都不能让他动摇分毫。想要往上爬,就得要学会怒略旁人的目光,他只在乎陛下一人怎么想。


    进了殿中,二人又被引入书房。


    刘晦有些激动,因为他发现这回受召的只有他跟吴乾,而且商议的地点也更私人一些,竟然在陛下的书房里!


    他入京这么久,还没来过这地方呢!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已经彻底将他当做心腹了,他这段时间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


    进去后,刘晦便开始暗中打量,不久他便发现,陛下的书房实在是平平无奇。


    博古架上多是些寻常的古董,唯一出彩的还是一尊琉璃器。至于书画……刘晦眼神好,发现里面有不少还是出自先皇与陈知玄的手笔。技法虽好,但却算不得名贵,起码没有那些历代名人之作昂贵。


    看过之后,刘晦甚至有些愧疚。


    陛下比他当初还要节俭得多,看来他以后要以陛下为榜样了。陛下自己节俭,肯定希望手下的官员同他一样,他想独得陛下青睐,必得事事向陛下看齐。


    吴乾就坐在对面,将刘晦的种种反应尽收眼底。


    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安分,一双眼睛里充斥着掂量与算计。算计旁人也就罢了,但要是算计陛下,吴乾肯定不会让他好过的。


    宋陵压根没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锋,这两个都是自己人,宋陵便开门见山直接说了:“齐国虽与咱们有贸易往来,但想要吞并燕国的野心一直未减。俞忠被关后,侍卫截获了不少齐国送来的信笺,那位齐三皇子一直不忘打听建康的事。”


    即便他们在寿州开互市,祁桓都还在私下联络俞忠。好在俞忠被监管之后,也不敢耍什么滑头,都是按照他们的要求写了回信。


    祁桓似乎仍在观望,也并未全然信任俞忠,只让他打听一些事情,并未吩咐他做别的。


    刘晦瞪大眼睛。


    俞忠?那不是礼部尚书吗,外头都道他被陛下派出去干活了,没想到竟然是私通外敌被软禁了吗?


    刘晦深吸一口气,忽然灵机一动。俞忠落马了,那他是不是可以竞争一些礼部尚书的位置?他虽在刑部笼络了些人手,但毕竟身份太低,许多事情都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能一举登上尚书之位,那便再好不过了,况且礼部还跟科考有关,他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扶持岭南学生。


    对比刘晦的震惊错愕,吴乾却是云淡风轻,显然一早就知道这些,甚至问道:“陛下如今是想对付那位三皇子,还是对付整个齐国?”


    “先对付祁桓吧。”宋陵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给男主找点不痛快还行,想要跟整个齐国对上,那便事不自量力了。


    万一真激怒了齐国皇帝,一时几十万大军压境,他们也招架不住。


    吴乾沉思片刻,再抬头时微微勾起嘴角:“这也好办。”


    刘晦蹙眉看着他,他就愣了一会儿,风头便全被对方给抢了,真是叫人不爽。


    宋陵侧了侧身,愿闻其详。


    吴乾道:“如今齐国几位皇子争得厉害,那位三皇子凭借仙人一事,势力大增,隐隐有压过他两位皇兄之态势。但他们争了这么久,却也没有伤其筋骨,可见仇恨还是不深。不如添一把火,让他们斗得更厉害些。”


    宋陵:“是要挑拨三人关系,让他们彼此内斗?”


    吴乾:“是要让那前面两个不得不抱团。”


    刘晦嘴快:“那就让那个二皇子身败名裂不就行了?”


    吴乾挑了挑眉,头一次正视对方,他恰好也是这么想的,让三人内斗有些困难,让他们彻底划分成两个敌对阵营就够了。


    刘晦不想让吴乾专美于前,赶忙表态出主意:“毁掉一个人比扶持一个人简单许多,那位二皇子背后有不少势力支持,即便跟大皇子合作对付祁桓,到底也还是各自为营,绑定的并不算紧密。只有让他名声扫地,笃定是那三皇子所为,才会孤注一掷跳上大皇子这条船。”


    恨比什么都长久,这是刘晦多年来信奉的真理。就譬如他吧,若是真情实感地恨上一个人,便是鱼死网破也要让对方万劫不复。


    他想,那位二皇子应当也差不多吧。至于抹黑对方的方式,那可就太多了:“直接给他造谣就是了,真真假假的,层出不穷的谣言一出,他想澄清都没招。”


    宋陵若有所思,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谣言这种东西,他们只要开了个口,百姓便会自发编出无数版本来。而且这玩意儿没办法追根究底,想查也查不到他们头上。甚至他们


    只要稍作引导,便有极大的可能让二皇子怀疑上祁桓。


    反正他们斗得正凶,祁桓伺机报复不也合情合理吗?不过毕竟没干过这种事,宋陵于是又问刘晦,散播些什么样的造谣最好。


    刘晦上下嘴皮子一碰,脱口而出:“就说他与齐皇的妃子有染。”


    宋陵:“……!!!”


    他大为震撼。


    吴乾却赞许地看了一眼刘晦:“不妨再编得更深一些,就说齐皇有一幼子或幼女乃是二人偷情所生。若是齐皇信了,那齐国皇室便可以自杀自灭,而咱们则作壁上观,极好。”


    宋陵:“……??!”


    他的户部尚书怎么能如此平淡地说出这种话?


    刘晦却连连点头。


    反正齐国宫里三岁以下的皇子皇女多得是,他们又没具体说是哪一个。再说了,二皇子与他的这些弟弟妹妹本就是同父,相貌多少有点相似,年龄倒也对得上,完全可以栽赃嫁祸。


    刘晦补充:“那二皇子私德不修,常与官员交换美妾。”


    吴乾又道:“二皇子喜好奢靡,在其母族族地济州藏有三座金矿山。”


    刘晦:“二皇子如厕用金箔与丝绸擦拭!”


    吴乾:“二皇子为拉拢官员不惜委身男子!”


    “……够了。”宋陵疲惫地阻止,真的够了,这已经够猎奇了,再让他们讨论下去,不知还会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就这样吧,前期先打听一些真事,等传开了再添些假的。”宋陵一锤定音,顺带请走了二位。


    这两人分开已经不得了了,合在一块儿更是无敌。幸好是自己这边的,若是祁桓的人,燕国估计早就亡国了。


    刘晦虽然遗憾不能留下用膳,但是一想到陛下采纳了他的意见,便也满足了。离开时,不可避免地又跟吴乾走在了一块儿。


    经此一事,吴乾对刘晦已稍稍改观,但刘晦对他并无想法,毕竟这些人统统统统都是他的竞争对手。


    不过刘晦对陛下交代的事却是十二分上心,他自己是没有人脉的,但不妨碍他想方设法利用刑部官员的人脉,很快便打听到了齐国二皇子的一些私密事。


    加上吴乾也悄悄发力,于是不久之后,齐国便又一些关于二皇子的秘闻悄悄传来。有人以为不过是捕风捉影的谣言,可一时又有知情人透露,事情是真的,二皇子的确结交了不少官员,也一直与三皇子为敌,还曾在三皇子未出冷宫前,故意踩端对方的手。


    二皇子大为震怒,疑心是自己身边的大太监章喜传出去的,竟命人将其活活打死,丢进了乱葬岗。


    但他这一反应,反而更加坐实了那些传言,于是坊间流言更是层出不穷,一天一个样。起先那些流言还半真半假,后来传着传着,越发地胆大了。


    祁桓围观两日,有些疑惑这究竟是谁的手笔,最近老大和老二频频对他出手,他也有过反击,但却从来没有叫人传过这样的话。难道是想要依附他的官员私自所为?亦或是老大出的手,想要借此彻底扳倒老二?


    祁桓还没想清楚,二皇子却彻底被激怒了,他觉得就是祁桓所为,除了他没人这样恨自己。二皇子正准备反扑,谁想那流言竟然掉了个方向,越来越离谱了。


    二皇子本来还想揪着祁桓不放,等听到谣言有多离谱后,却是吓得脸都白了。


    便是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分明是污蔑,是有人存心想要毁了他。


    三人成虎,若不能及时止住谣言,他就彻底完了。思及此,二皇子立马进宫求见他父皇,他一定要向父皇揭露老三的险恶用心!


    第52章 怒火


    坊间流言不断,宫中有关二皇子的诸多秘闻也是甚嚣尘上。


    上回进宫,还只是几个零星的宫人对着他行注目礼,如今再进宫,这些人竟三五成群地围在一块儿,动辄对他打量不停,等他走远后,便低头窃窃私语。


    二皇子心中恼火,恨不得当场处决了他们,就像处死他府里的大太监一样。这些贱奴才,分不清是非对错,死了也是他们活该!但这毕竟是宫里,且二皇子又怕再传出什么流言蜚语,硬生生忍住了。


    这般火气冲冲地跑去他父皇殿外时,竟然还吃了个闭门羹!


    二皇子心里一沉,若不是父皇事先交代,这些宫人怎么敢如此怠慢他?他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父皇也信了外头那些流言。


    这根本就是污蔑!


    他便是再胆大,也不敢跟宫中的妃嫔有染,至于他母舅一家占有金山银山更是子虚乌有,但要说最可恶的,放数污蔑他与那几个弟弟妹妹的关系。太恶心了,背后主事者简直不堪为人!


    二皇子焦躁地等了许久,迟迟不肯离开。他不能走,今日必定要放父皇知道他的诚心,还要将这些污糟事情解释清楚才行。可越是等待,越是焦躁不安,日暮西斜后,二皇子终于忍不住试探了一句:“公公,可否帮我再通传一声?”


    他是最看不起这些阉人的,但最后还是得求到他们身上。


    守门的公公看了他一眼,终于没有再晾着他了,转身前去回禀。幸好,这回二皇子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他父皇。


    才进内殿,二皇子毫不犹豫地往地上一跪,“咚咚”两下磕了几个响头,抬头时泪如雨下:“请父皇给儿臣做主!”


    齐皇心中本还有诸多不满,但见这老二如此卑微,态度也不好太过了,只好让他起身。


    只让起身,没让赐座。


    二皇子方才在殿外站了那么久,两条腿都隐隐作痛,这会儿跪了一遭后更有些撑不住。要是平常,他开口请父皇赐座也没什么,但眼下,二皇子真不敢。父皇已经对他有了恶感,他不能再放肆了。


    二皇子收拾好了心情,才开始挨个解释起来。该辩解的要辩解,该承认的也得承认。一开始的那些传言的确是真的,他是结交过几个大臣,可满宫的皇子除了那几个牙牙学语的,有几个没结交过大臣?至于从前欺负过祁桓,二皇子也认了。


    祁桓的生母出身卑贱,还曾伺候过他的母妃,宫中有谁真看得起他?再说了,自己不过是稍微惩治他一番,也没酿成大祸,何至于让祁桓对他如此憎恨?


    “父皇,这后头的传言越传越匪夷所思,存心想要挑拨皇家父子关系,更存心要陷儿臣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地步。若说有谁最恨儿臣、最有嫌疑的,那必然是老三!除了老三,再无旁人了,还请父皇召老三进宫,儿臣愿与他当庭对峙!”


    二皇子这话掷地有声,他本就认定这事与祁桓脱不了关系。


    不料齐皇却道:“这事,与你三弟无关。”


    二皇子猛地抬头,脑子一片空白。


    父皇这是觉得他废了,已经在偏袒老三了吗?


    齐皇能说出这样的话,恰恰是因为他叫人特意盯过祁桓。早在民间有关于老二的消息流出后,齐皇便疑心起了老大跟老三,但查了一段时间,发现确实跟两人没什么关系。


    可关于老二的流言却起起彼伏,真假掺杂,以至于最后连齐皇都忍不住疑心,老二究竟还有什么瞒着他?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是他当真行得正,想来也不会被人传得如此不堪。


    齐皇说完这句后便沉默起来,父子俩相顾无言,二皇子却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越发笃定父皇已经放弃自己。


    他喋喋不休地重申:“父皇,您千万别被老三那副伪善的样子给骗了,儿臣受冤肯定是他指使!若父皇不信,儿子亲自带人去查!”


    齐皇面无表情:“此事你莫要再过问了,这段时间老实待在府里闭门思过。”


    “可那些谣言——”


    “朕会叫人去查,若经查明却属造谣,朕自然会找到幕后主使,叫他付出代价。”可若是老二这边不经查,桩桩件件都不算冤了他,那这禁足大可以禁一辈子。皇子有野心不是坏事,可一旦


    狂妄自大、泯灭人伦,他也就只能忍痛放弃了。


    二皇子还要再求情,齐皇却已经摆了摆手,让人将他带下去了。


    二皇子是被宫里侍卫押出宫的,半路上,他不仅碰到了老大,还碰上了祁桓!


    老大的话,二皇子一点没听进去,光顾着对祁桓发泄怨气了。


    祁桓觉得他脑子有毛病,这事儿说不定是老大的手笔,老二为何一直揪着自己不放?可正当他暗示自己跟老三都被人算计后,老二这个蠢货竟然还不自知,一味地咆哮道:“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


    他折磨过祁桓,老大也折磨过;他结交过大臣,老大比他结交得更多。老大本身就一堆破烂事,二皇子不信他有胆子折腾出这些事。回头若是有人查到他头上,那也是一查一个准!


    大皇子见祁桓泼脏水,顿时急了:“老三你什么意思,自己心黑,看谁都都不清白!我行得正坐得直,老二这事儿若与我有关,我天打五雷轰!”


    二皇子瞪祁桓瞪得更狠了!


    他就知道,定然是祁桓无疑了。本来二皇子对大皇子还有点不服,即便这段时间他跟老大联手对付老三,但也只是面和心不和。可经此一事,二皇子才知道老大是个实诚的。


    若他们兄弟几个一定要有人当太子,他宁愿那个人是老大,便宜了谁也不能便宜了老三去。


    二皇子没能在外头逗留多久,很快便被侍卫催促着离开了。


    临走前,二皇子与大皇子还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祁桓看得许久都没松开过眉头。倘若他做过也就罢了,可这件事情他根本没沾过手,平白无故被人冤枉,实在是不爽。


    回府后,冯英华又一次等在府中。二人不久之后即将成婚,按理说,冯英华不该来,可近来祁桓势力太盛,冯家只希望冯英华能赶紧与祁桓处好感情,日后好为冯家跟祁桓牵线搭桥。


    可惜今日,祁桓没心思跟冯英华演戏。


    冯英华本想调头就走,但是想到父母一再强调,让她体贴、端方,冯英华还是忍住了,甚至温和地上前问道:“殿下可是为了近来二皇子的事情忧心?”


    祁桓并未否认,也想听听冯家对此事的态度。


    冯英华见对方看着自己,多了些信心,想到二人立场一致,冯英华还好心提醒:“依我看,殿下实在不必为了此事烦恼。二皇子深陷流言,自顾不暇,往后便再没有能力争夺储君之位,殿下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一位劲敌,真是上天庇佑呢。”


    祁桓:“……”


    得了,他算是看明白了,冯家压根就没有好好教过这位姑娘。


    老二是不行了,不是死了!


    他半死不活比他活蹦乱跳更可怕,后者还能单打独斗,前者变成了依附老大,合力来对付他一个。


    祁桓揉了揉眉心,疲惫道:“今日天色已晚,冯姑娘还是先回吧。”


    冯英华也没了笑脸,若不是还顾及着身份,她都想给祁桓两巴掌。她是喜欢祁桓,可祁桓也不能这么折辱她!


    冯英华走了,走得不是很体面,但祁桓已经顾不得关心她的情绪了。他是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谁折腾了这么一出?


    系统冷不丁出声:“说不定是宋陵呢?”


    祁桓:“……”


    冯英华没脑子,系统看样子也没了。宋陵远在燕国,他费尽心思扳倒老二做什么?


    不出祁桓所料,老二没多久果然投靠了老大,看来他往后的路要更难走了。


    半个月后,吴乾跟刘晦再次聚于宋陵的书房,三人都默契地决定收手。其实他们也就只散播了那么几个谣言,后面的都是齐国百姓自行挖掘发挥,传到最后,甚至比他们说的那些还要离谱。


    流言本就是不可控的,百家姓又对这些宫廷秘闻极感兴趣,他们在其中浑水摸鱼,方便得很。


    刘晦还有些兴奋,询问接下来是否要更进一步?


    宋陵实在是怕了他了,才刚整了齐国二皇子一把,对面肯定有所警觉,此刻若是再有动作,岂不是将把柄送到人家手里?他赶忙掐断刘晦的小心思,转而问道:“你不是说要分设南北考场呢,这事儿自提出之后一直没有进展,怎么,如今已经放弃了?”


    “那断不可能!”刘晦立马激动起来,他这阵子没有推进是因为急着在齐国搞事儿。眼下搅和齐国已经告一段落,那他便要腾出手来对付燕国那些京官了。


    “陛下您且等一等,十日之内,微臣必能促成此事!”


    宋陵露出质疑的目光,吴乾更直接:“十日?你也太不中用了。”


    刘晦咬了咬牙,恶狠狠道:“五日!”


    吴乾哼了一声:“做到再说吧。”


    他也想看看,这个刘晦究竟还有多少手段没使出来?


    第53章 借粮


    宋陵知道吴乾在刺激刘晦,但只要不过火,他向来不插手官员之间的争锋。


    要真是插手,没准两个人都会觉得他偏袒对方。


    不过好奇肯定是好奇的,宋陵用晚膳的时候还在跟江羡鱼提起刘晦。


    刘晦跟吴乾虽然都喜欢使阴招,不过刘晦偏向于损招,吴乾更喜欢出毒招,吴乾对敌人从不会心软。好在这两人都是自己这边的,宋陵也希望他们能友好相处,但目前来看有些困难。


    近来刘晦在宋陵口中被提到的次数有些多,江羡鱼听出了宋陵对刘晦的纵容。她虽然没怎么见过对方,但有关对方的事却经常听到。其实也不怪宋陵会对他有所不同,闹腾的人本就引人注意些,更何况刘晦是真有本事。


    江羡鱼道:“他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不止是科举的事,升官没准都能自己给自己铺路。你上回说,刘晦跟礼部的人有往来,他这定是盯上了礼部尚书的位置了。”


    宋陵毫不在意地给江羡鱼夹菜:“盯就盯吧,那位置本就是能者居之。”


    俞忠当了这么久的礼部尚书也没有什么建树,换成刘晦,至少能做成点事。只要他不再受贿,这人就没什么大的缺点。不过刘晦本身就是个外来者,提拔他,还是要遭受不少非议的。


    刘晦自己能多折腾出点成绩也挺好。


    刘晦也是个硬茬,五天功夫办成这样一件大事,肯定是不够的。但他既然答应陛下,再难也得勉力一试。


    他没准备去找那些高官,这些人跟吴乾一样,眼睛长在头顶上,一向看不惯自己。有许多甚至还远不如吴乾。吴乾再傲,起码议事时能不带一丝个人恩怨,而那些心眼儿比针尖还要小的高官员,根本分不清轻重缓急。


    刘晦不屑与其为伍。


    高官不能指望,刘晦也只能寄希望于各衙门里那些五品及以下的官员了,尤其是家境不好的。


    家境不好的做京官是真的难,人家住着祖辈传下来的大宅院,生活富足,无忧无虑;他们则只能缩在朝廷开恩给建的小房子里,一家数口挤在一块儿,日子过得甚是拮据。但要说搬出去,那更不可能,建康城的房子太贵了,虽然比不得齐国的京城,但也算寸土寸金,靠着俸禄的确租得起,但往后的日子肯定更难挨了。


    这样对境遇,怎么可能不对那些高官恨得咬牙切齿。刘晦设身处地的替他们想了想,反正要是他他肯定是恨的,他最看不得不如自己的人把持着比他高的官位,过着比自己还要富足的日子。


    刘晦连夜筛选出一批名单,第二天别让他在刑部的那些同僚给组了个饭局,邀来了一半人。


    宋陵实在好奇,于是也派了人过去。


    刘晦瞥见后发


    现是陛下身边那小太监乔装打扮的,只当作没看见。他拉拢人也是光明正大地拉了,就算过程被陛下听到了也无所谓。


    于是不久后,宋陵便从小太监口中听完了全程。


    对于刘晦的口才,宋陵早就心里有数,但是没想到他煽动人心的本事这么强。


    刘晦没有许诺什么,只是一味地激化矛盾。


    虽然他宴请的这些都是京官,但是官位都比较低,且出身也不大好。南北分设考场本来是南北双方读书人的事,结果刘晦偷换概念,变成了高门大户跟寒门子弟的对立。呼吁这些官员上书让朝廷兴建地方书院,扶持寒门子弟。一言以蔽之,他们要从贵族豪奢之家手中分一杯羹!


    如今只是科考名额,往后他们还要互帮互助,将那些贵族从高位上扯下来。


    说到兴头上时,刘晦索性站在高处,振臂疾呼:“咱们本就无权无势,倘若再不齐心协力,这辈子都出不了头!都是朝廷命官,都是陛下的股肱之臣,咱们凭什么要比他们低一头?重要的不是南北,而是贫富!”


    贫富对立这件事,算是被刘晦给玩明白了。


    宋陵听着都有些担心,赶忙将刘晦给召进宫,不许他再这样极端。


    刘晦略显失望,毕竟这些都是他的真心话。不过陛下既然要考虑朝中安稳,那他也不是不能缓和些。


    等到第二日,刘晦又请同僚邀请了另一批。这回没有再挑拨得那样厉害了,是以效果远不如第一批,只有一小部分愿意认同刘晦的观点。


    刘晦也没多失望,毕竟前一日拉拢的那些官员便已经够用了。他只是想要办成事情,暂时又不是想要权倾朝野,能拉着一群人为他发声,他也好理直气壮地继续冲锋。


    不久后的大朝会上,刘晦再次提到了南北科考一事。这回不再是刘晦一人单打独斗,期间还有不少人站出来力挺。


    礼部、翰林院与御史台立马冲出来对峙。但是刘晦也不是好惹的,上回他就能舌战群儒,如今经过这么多天的筹备,一人喷一群,根本不在话下。


    他最擅长借力打力,很快就将那些出身不佳的官员给激起了怒火。


    两边吵得天昏地暗。


    本来上午就能结束的早朝,愣是延了一天,等到第二天一早又接着开,就是为了争论这场科考的试。


    后来陆续有读书人下场,只因他们听说,不少官宦之家想要把持科举,这才极力反对南北分科。不论是何原因,只要他们反对的事情,那他们就支持好了。


    反对派这边虽据理力争,到底抗不过刘晦等人的胡搅蛮缠,最终惨败收尾。


    刘晦等人仿佛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胜仗,一个个志得意满,神清气爽。


    吴乾与陈知玄静观良久,这些天的事情再次刷新了他们对刘晦的印象。此人异军突起,不知会给燕国朝堂带来怎样的变化。


    陈知玄本来有些担忧,但看见稳坐上首的宋陵,忽然有有些了然。看来是不必担心刘晦祸乱朝纲了,刘晦带来的诸多变化都在陛下允许的范围内,甚至可以说,现阶段的刘晦只是陛下的一个打手罢了。


    他不爱理事,吴乾只一味地抠门,高丞相是个老好人,杨文和最喜欢打打杀杀,别的事情也不管,确实没有一个人适合为陛下出面做这些事儿。


    这么一想,刘晦那嚣张样子似乎又顺眼了许多。


    于是等到吴乾追问他,刘晦是否有奸臣相时,陈知玄脱口而出:“没有的事。”


    就算有,那也是之前了,还不许人家迷途知返?


    吴乾没想到刘晦在陈知玄这儿风评这样好。


    因为刘晦的神来之笔,南北开科就这样水灵灵地落定了,期间宋陵压根没有费什么心。


    要不是俞忠还有用,宋陵都想直接将刘晦提拔成礼部尚书算了,这家伙实在是好用。不过即便没有提拔,宋陵还是出于私心将他塞进考官的队伍中。借口也都是现成的,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刘晦提出来的,让他参与那是顺理成章。


    不少人敢怒不敢言。


    他们私下里讨论时,仍然觉得陛下实在是太宠刘晦了,这人就是一个妥妥的奸佞,今后定要死死盯着他,一旦抓住他的把柄,就往死里参奏!


    开科一事顺利推行,今年的税粮也陆续收了上来。江南一带依旧不算风调雨顺,许多地方也遇上了灾害,但好在情况不严重。岭南则没有这个担忧了,占城稻的高产已让当地人对这稻种爱若珍宝。


    就连不少江南人都想要这稻种了,虽然听说味道平平,但它高产还耐旱,只这两件便足以弥补其他的缺点了。


    可惜如今占城稻得紧着岭南一带种植,想要传入江南,怕还得要一两年的功夫。


    燕国这边虽然有一些小毛病,但跟往年比较,总体还是顺遂的。


    不顺的是蜀国。


    蜀国今年秋天连日降雨,影响了收成,朝廷不得不免了赋税。再加上他们事先答应过宋陵,不收新换领地百姓的税粮,以致于朝廷的粮仓都有些捉襟见肘了。


    几日后,宋陵收到了蜀国太子的书信。


    对方大概也听说了占城稻的事,想问问宋陵能否也让他们引进一批稻种,顺带再到燕国借一批粮食。


    宋陵答应了给稻种,但却没给多少,指望了他借出去的稻种来应急亦或是推广是不可能的。至于粮食么……两国毕竟是联盟,宋陵愿意借出一批,但他也坦言,燕国为了开荒,存量不多了,他们自己都不太够用。


    若蜀国真的缺粮,可以考虑找齐国来借。


    蜀国太子收到回信后,深觉有理。


    齐国那位三皇子自称有仙缘,传闻他可以变出无穷无尽的粮食,虽然听着有点扯,但传得这么广,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富裕至此,借他们一点又有何妨?即便不是祁桓的粮食,只是齐国粮仓的粮食,蜀国一样不嫌弃。


    只要给就行,多多益善,缓过了今年他们肯定还得起,再不济不是还能花钱买吗?


    蜀国太子同他父皇商议过后,也是立马跟齐国朝廷提出了交涉。


    祁桓还没从老大老二的联手打压中缓过神来,转头就听到了蜀国这冒昧的请求。


    他们还真敢要啊。


    第54章 捧杀


    说是借粮,但蜀国更倾向于买。以粮易粮时间太长了,还是直接买来得划算。


    蜀国这回态度异常诚恳,收粮的价格也不低,齐国朝廷没有理由拒绝。他们粮食还是有的,如今又有祁桓的助力,倒也不怕没了粮食。


    齐皇叫来众人,共同商议此事。朝中对卖粮一事也并无异议,只有祁桓听得浑身不适。父皇想从他这儿单独拿一批粮食出来,但貌似并不准备给钱。


    他本来就不耐烦,系统还在他脑子里喋喋不休:“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绝对不能答应他!粮库里头的粮食也是要成本的,回头若是资不抵债,彻底关了门,我连最后那点依仗都没了!”


    为了重生,积分也没了,小金库也可以砸出去了,就剩这么一个粮铺,要是还倒闭的话诸怀能笑话死他。


    祁桓能不知道这些吗?但他早已经没得选。


    沉思片刻,祁桓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点钱。


    不想他的请求很快就遭到了大皇子的反对:“我说老三,你那些粮食是仙人给的,既不费人力,又不费稻种,你又何须如此悭吝?如今年父皇想要你都推三阻四,来日若百姓真有急用,哪里又能指望得上?”


    话落,大皇子的追随者也立马跳出来讨伐。因为二皇子名声被毁,以至于他那边的人也投靠的大皇子门下。一时间,攻击祁桓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很快,冯尚书等人便出来力挺祁桓。几个人解释,虽然是神仙赐福,可福泽并不是无穷无尽的,自然是要补偿一二。


    大皇子脑袋也灵活,立马反问:“只是不知这补偿的究竟是神仙,


    还是老三?”


    祁桓深吸一口气,眼神越发不善。只是这件事情他没办法自证,毕竟神仙是编造的,他也没办法当众弄一出真神降世来为自己辩驳。


    最终还是齐皇出来说了止住了争锋,愿意先从国库里拨出一笔钱来换取粮食。齐皇望着老三时,眼神格外的意味深长:“就当是补偿仙人赐福了。”


    一锤定音,但祁桓实在高兴不起来,他觉得父皇话里有话。


    这笔钱收是收了,但其实收与不收对祁桓都不利。不收他与系统便要自己贴钱,长此以往还会让朝廷依赖上他们的粮食,必然会赔得血本无归;但是收了,又背负上利用神仙、贪婪无状的罪名。


    祁桓收得不是很高兴,回到府中与系统算了算,发现钱给的钱太少了,他们两边来回折腾压根没赚一点,甚至还往里头贴了一点,只能说,亏的不多。


    但不管怎么算,事情还是得办的。


    第二天一早,祁桓便将粮食准备齐全,叫人运送到宫中。


    他也不想引人注目,奈何这一车车的粮食也不能一下子飞到宫里去,总归还是多了不少目击者。


    大皇子听闻对方真的凑齐了粮食,暗自嫉妒起来。


    老三的运气可真是好得没边了,不花一分一毫便赚得了名声,还拿了父王给的好处。这无本的买卖若是给他做该有多好?然而就这么赚钱的生意,昨儿祁桓还愣是表现的像他们占了多大便宜似的,真是没良心。


    不同于大皇子,冯尚书这边反而觉得甚好。从前只知道三皇子能拿出粮食来,具体能拿出多少他们心里也没数,但这一回,总算是探到了深浅。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有这样源源不断的粮食,哪怕他们当场造反,也是不会输的。


    这些话没有人敢明说,但是很快祁桓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虽然他也想要造反,但是时机不成熟,而且这些人竟然觉得他的粮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也是让祁桓心累。压根没人相信他能拿出粮食是有代价的。


    不止外头那些人态度热情,就连嫁入皇家的冯英华对祁桓都热情了许多。


    家中催促她讨好祁桓,务必要让他与冯家最亲近,但冯英华努力了这么久,仍然感觉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不过平平。其中的症结之一,便是安宁。


    这贱婢生来就是为了碍她的眼,成婚之前冯英华针对安宁,祁桓还会装着不管;成婚后,他便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冯英华每次对安宁动手,祁桓都会第一时间制止。


    母亲也一直在劝她,堵不如疏,不妨先将替祁桓将安宁纳为妾室,等她生了孩子之后抱到自己身边养着,想来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起初冯英华不愿,但随着那小贱人越来越主动,祁桓放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后,冯英华只能屈服。男的就是贱,等到他得到了,应该便没有这么稀罕。


    冯英华张罗着纳妾,除安宁之外,她还做主请宫里的皇后娘娘帮着选了几个宫女送进府里做通房。反正一个也是纳,一群也是纳,她索性大方一些,既能给安宁添堵,又能给自己博个好名声。


    很快,安宁便从祁桓口中得知了自己即将成为他妾室的消息。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刻。安宁本该是高兴的,可在得知祁桓并未拒绝皇后娘娘赐下来的宫女后,这份喜悦便打了折扣。


    祁桓也并未解释什么,他并不觉得那些宫女有什么妨碍,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等到他顺利即位,他甚至可以扶安宁为皇后。


    只是眼下这些事说不得,祁桓撩起安宁耳边的一缕头发,笑道:“她们都越不过你去。”


    安宁勉强地勾起一丝笑意,顺势靠在对方怀中。明明这是她所盼望的,可为何总是感受不到喜悦呢?


    或许是她早已经看出来,自己永远不会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蜀国买到了粮食,甚至里头有一批还是传说中仙人赐给的粮食。


    蜀国自然高兴,那批粮食也没有用来赈灾,而是直接用来育种。


    消息传到燕国,从朝廷到坊间无不是深以为奇。时人对这些神仙志怪的奇闻异事总是格外上心,有许多人都怀疑这是齐国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但又有许多人反驳,仿佛他们是真的亲眼看到那个齐国三皇子变出粮食一样。


    其中真真假假,寻常人也分不清楚。


    就连陈知玄都有些迷惑了,他天天推演、看风水,也没碰过这么神异的事情。虽然推算出燕国的亡国之兆,应在那位齐国三皇子身上,但如今诸多事态发展仿佛越来越诡异了。


    陈知玄坐下,静等片刻后重新推演。


    奇异的是,齐国的命数竟然变了,好似蒙了一层灰,不像从前蒸蒸日上、势如破竹,与燕国的颓败形成鲜明对比。


    “真的变了。”


    从陛下结识那位诸怀的仙人开始,所有的命数都发生了变化。接下来会如何,还真没有人能算得出来。


    宋陵也在观察,他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将齐国尽量搅和得天翻地覆。他们自己乱成一团,便没空盯着燕国了。


    这回祁桓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粮食来,叫宋陵也提起了警惕,他趁着诸怀在时特意问他:“仙长,这世上当真有能随时随地变出粮食的法术吗?”


    “怎么可能?”诸怀一听就知道他问的是谁,反正诸怀跟男主那边早已经没有牵扯,有的只剩下怨气,它巴不得揭开祁桓的假面,“即便是我这样的仙人,也没办法凭空变出东西,我给你的,都是通过交易所的,是要花出一定的代价。”


    “原来如此……”宋陵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但其实诸怀的话他并不意外,毕竟他也想过祁桓的系统跟诸怀会有联系。诸怀给了他废品收购站,应当也给了对面系统一个什么。如今来看,确实就是他猜测的粮铺。


    一个粮铺,一个废品收购站,有脑子的都知道哪个更好。老天爷还真是偏袒男主,什么都给他最好的。亏他之前还心心念念要回报诸怀,虽不知道它为何绑定自己,但是初衷肯定不是为了他好。


    也幸好,宋陵早就识破了对方的真面目,因而知道真相之后也并未觉得伤心。


    事已至此,抱怨也没有任何用处,不如先将这个废品收购站用到极致。至于男主的粮铺,他拿出来不就是为了给自己添加筹码吗,既然如此,宋陵不妨再帮他一把。


    宋陵也想看看,这粮铺究竟能拿出多少粮食,到底能撑多久?更想知道,等到那系统山穷水尽的时候,它替男主经营起来的名声,是否会反噬。


    第二日,宋陵便勤勤恳恳地替祁桓宣扬他救了仙人,得到过赐福,因而能随时随地拿出无穷无尽的粮食。


    一时间,祁桓这位三皇子声名大噪。


    没有谁能挡得住从龙之功,不仅是齐国朝中官员有意向祁桓靠拢,就连地方上的大员也开始陆续投诚。


    祁桓的路走得的确很顺,那就是太顺了,好似有人推着他往前,更有种鲜花灼锦、烈火烹油之感,叫人觉得不真实。


    祁桓怀疑他们是不是做错了。


    不想向来疑神疑鬼的系统这回却心大:“担心那些做什么,你本就比旁人运道好,眼下万事俱备,你直接趁势而起,一鼓作气冲上太子之位!”


    祁桓想了想,也觉得机不可失。


    那就试一试吧。


    第55章 立储


    不过在此之前,祁桓还是很谨慎地打听过齐国各方的反应。


    官员们各有所图,百姓么……则纯粹是图他的粮食。


    宋陵一番操作,将祁桓捧到了无可比拟的高位。不止是齐国百姓惦记着祁桓的粮食,就连燕国跟蜀国百姓都难免眼热。


    很少有哪位皇子,在别国也能这样名声大噪。如今燕国百姓终于信了这齐国三皇子有本事能拿出粮食了,羡慕当然是羡慕的,那可是仙人给的,不用人种,也不耗费什么时间,只要想要随时都能拿出来。要是他们有这样的本事,今后就再也不用饿着肚子了。


    但羡慕归羡慕,那位毕竟还是齐国的,跟他们没什么关系。百姓们也不至于自此对齐国就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与其惦记旁人,不如多想想自个儿。


    眼下他们燕国也有了占城稻,官府已经说了,过个一两年便会将稻种引入江南,到时候他们也能试着种一种。听说那占城稻格外高产,生长期也短,假以时日,他们肯定也能吃饱饭的。


    燕国都传得人尽皆知,齐国更不用说。尽管那些粮食并不属于百姓,但想到别国的百姓都羡慕他们三皇子,齐国人便觉得自己的腰杆特别硬朗。


    对于那个三皇子,齐国百姓便更拥戴了。


    这份拥


    戴跟三皇子的能力没有什么关系,纯粹是因为他能拿得出来粮食。若真遇上灾荒,那些粮食可是能救命的,旁人上位,哪里有这样的运道?但三皇子就可以,光是冲着那些粮食,便有百姓心甘情愿地追随对方。


    于是祁桓在民间的声望又高了许多,这些百姓的拥戴又促使官员们蠢蠢欲动,双方共同推动,才有了祁桓如今的势力。


    他也知道这些人并非真心,但是储君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祁桓从前在冷宫里备受欺凌,受够了低人一等地感觉,他做梦都想要出人头地,都想要登上九五至尊的位置。


    如今既然有个希望,他自然会抓住。


    系统也一样,它比谁都要迫切地希望祁桓能够上位。


    只要祁桓一上位,它立马就会蛊.惑对方弄死宋陵,再将燕国太庙里的火炮全都收为己有。


    那东西留在燕国就是个隐患,若不是系统对这方面一概不知,它早就自己造一个,一炮轰死宋陵那个祸害了!


    几方都在推着祁桓往上爬。


    如今祁桓的对手只剩下大皇子了,大皇子集结了他自己与二皇子的势力,本来可以与祁桓抗衡,但是没想到祁桓在民间威望大涨,一时间竟也不能敌。


    冯尚书等人将宝全都押在祁桓身上,几乎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们本来还能装作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但是真等到涉及自身利益时,比谁都要热切,请立祁桓为太子的奏书一本接着一本,理由都是现成的,除了祁桓,还有谁能有这样的运道呢?仙人可不会随随便便赐福一位皇子。


    立储的声势太大,逼得齐皇再不能往下拖了,只说自己是会认真考虑。


    大皇子一派本来还在极力反对,折腾出来的动静也不小。他跟老二都欺辱过祁桓,祁桓上位他们二人就死定了。


    但有一回,大皇子私下见了青城道长,交谈一番后,他便进宫试探了一下他父皇。大概摸清父皇的意思后,大皇子忽然豁然开朗,连忙叫手底下的人都缩了回去,不再对立储一事发表任何看法。


    已经解了禁足的二皇子立马气冲冲地上门质问。


    他这些日子过得不大好,那些谣言即便澄清了许多,可中间也掺杂了不少真事,以至于父王对他彻底没了信任。


    二皇子如今连皇宫都进不去了。那恶毒的谣言传多了,假的也都变成真。二皇子若是入宫,宫里的妃嫔人人自危,生怕会招惹是非。那些小皇子小公主也不喜欢二皇子,恨不得从来不认识他。妃嫔与皇子公主排斥成这样,齐皇也就顺理成章地将儿子拦在宫外。


    其实他自己也不愿意见这个总让他丢人的二儿子。


    因为造谣,二皇子跟个废人也没什么两样的,唯一的指望就是老大,结果老大竟然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叫他看得气笑了。


    大皇子让他过来问罪,却是毫不慌张,只让他坐下,自己提到了他跟青城道长的对话。


    青城道长但是无心之语,只是同旁人说起的坊间的见闻,可大皇子听来不免想到如今祁桓逼迫父皇立储一事。市井人家,若有子女争着要家产都会讨人嫌,更不用说皇室了。


    “父皇为君二十载,他的威严可不容挑衅。眼下老三跟他岳丈在那上蹿下跳,又联合文武大臣上书立储,逼得父王都不得不让步,你猜父皇心里会怎么想?绕是再看重老三,只怕也恨不得从未生养过他了。”


    二皇子的怒火被他这么一浇,立马平息了不少,但他还有些疑惑:“可万一真让他们得逞了,叫老三成了太子,那父皇不还是让步,咱们不也还是输了吗?”


    “储君而已,父皇还没死呢。”大皇子说得有些胆大了。


    二皇子警惕地张望四周,后怕道:“你说父皇要对老三出手?”


    “即便不对老三出手,也绝对会对他身边的人下手。不忠不孝的人,留着有何用?”他们是父皇的臣子,如今却改换门庭投靠了老三,父皇怎能不怒?


    二皇子迟疑道:“那咱们便全都缩回去?”


    “你不用。”大皇子毫不犹豫地给老二派了个活,“你厌恶老三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是关键时候你也当了缩头乌龟,父皇没准会牵连到咱们身上。这样吧,你这些日子都登门,甚至可以当众怒斥我与部下不作为,反正做足姿态就够了。”


    他们退一步,祁桓那些追随者只会更嚣张。


    大皇子无比确信,父皇一定会出手收拾他们。蹦哒得越高,收拾得就越狠。


    很快两位皇子便真的当众演了起来。明面上在演,背地里却暗暗收集冯尚书等人的罪证,当官的哪里能那么清白,这些东西或许当下没有用处,但等到矛盾爆发那一日,必定能给祁桓等人一记重击。


    大皇子自知不敌三皇子,二皇子却不肯放弃,只是他身后已经空无一人了,这两个本来风光无限的皇子,竟在祁桓的衬托下成了笑话。


    冯尚书等人更觉得祁桓登基已是早晚的事。


    这日,给齐皇送了丹药的青城道长又听了一耳朵的朝中风云,眼见齐皇私下神色一天比一天狠戾,青城道长知道,齐国的水已经成功被他们给搅浑了。


    虽然大部分的事情都与他没关系,但他毕竟促成了几件事,也在潜移默化地帮助齐皇加剧心中的不满。


    不过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今后事态如何发展,他都不会再插手。之前做的那些事,只当是报恩罢了。


    不久,陈知玄收到了来自青城道长的信。


    他立马动身进宫,交与宋陵。


    他们在齐国也有其他耳目,但毕竟接触不到齐皇,许多事情只能靠推断。只有青城道长,他是唯一能接近齐皇的人。


    “往后他肯定是不会再帮忙了。”陈知玄闷声道。甚至,都不会再写信了,他们二人的情谊到此为止。


    陈知玄多少有些遗憾,但是跟燕国的安危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宋陵还没看明白这一重,以为青城道长只是要避嫌,抬头回道:“那也无妨,他已经做得够多了。来日燕国若是能挽回死局,还得好好谢谢这位大功臣。”


    陈知玄没好意思说,即便他们要谢,对方应当也不会来。


    总而言之,事情的发展还是在他们预料之中。祁桓跟他那个系统也不负众望,为夺储位很是努力。一个月后,宋陵收到消息,祁桓已经被正式立为储君了。


    不容易啊,这可比书里足足提前了好几年。


    书里祁桓凭借着人格魅力,不仅力压一众皇子,更得到了齐皇的大力支持。眼下么……估计是支持不下去了吧,就看齐皇什么时候决定对祁桓的追随者下手。


    立储毕竟是大事儿,齐国甚至还下了请帖邀请蜀国跟燕国派人前去观礼。


    齐皇甚至还想亲自跟宋陵见一面,上回的白糖卖得极好,这生意他们还想再继续往下做。听闻闽南一带的甘蔗早长成了,新一批的白糖马上就能制好,齐国想赶在蜀国前头,将这些白糖全都包揽过去。


    燕国有多少,他们便买多少,一丝一毫都不愿给蜀国留。


    宋陵还没考虑好去不去,毕竟那个系统是个威胁,他最多能接受去光州。


    人不能至,礼却先送到了。


    宋陵即便人不在齐国,却没少听祁桓登基那日是何等热闹,何等万众瞩目,众望所归。仿佛他都不是个储君,而是个皇帝了。


    系统也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典礼结束之后,它便迫不及待地找上祁桓:“你都成了太子,该是时候收拾燕国跟宋陵了吧?”


    第56章 威胁


    弄死宋陵,这是系统唯一的心愿,甚至比祁桓登基还要重要。


    系统一步步逼着祁桓往上爬,其实无非是想要早日解决宋陵这个心腹大患!


    但是祁桓却并不想操之过急:“我才登上储君之位,尚未坐稳,如何能对付宋陵?”


    “你不是拉拢了那么多人吗,让他们替你去做不就得了?”系统想当然道。


    祁桓有些疲惫地按压着额头,他不想多费口舌,但若是不解释的话,系统又会喋喋不休,于是只好道:“他们虽然早早地投靠过来,但也只是因利而聚,并非真的追随于我。若是叫他们对付老大跟老二,借此巩固储君地位,他们自是求之不得。可要是让他们去对付燕国,那便是吃力不讨好,多半没有人愿意做的。”


    系统急了,脱口而出:“这怎么行?宋陵一定得解决!”


    又来,祁桓就知道这些话说了也无用,系统压根听不进去。有时候他甚至都有些后悔,想着跟系统合作会不会是一个错误。这家伙不仅没有什么计谋,更听不懂人话。


    唯一能帮衬得上的,应该只有那个粮铺了。但也只是名声上好听一点,毕竟齐国现在并不缺粮,百姓们也不至于对他死心塌地,非他不可。若是系统在继续闹腾下去,祁桓都想着要不要直接一脚踹了它。


    无独有偶,系统也在斟酌考量。


    祁桓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甚至将未来都搭进去了,可祁桓这个不争气的总是瞻前顾后,到现在都不相信宋陵有杀他的本事。身为男主傲气一些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听不懂人话就很让人恼火了。


    系统眨了眨眼,它得想办法让祁桓老实听话才行。付出了这么多,不能在关键时候功败垂成,否则它能被活活气死。


    一人一统各怀心思,不欢而散。


    系统离开后,祁桓去安宁院子里用了晚膳。


    府里都来了好几个通房,但妾室确实只有安宁一个,祁桓对那些通房态度平平,只是顾忌她们是皇后所赐,这才偶尔宠幸一番,他心中真正在意的,只有安宁。从小到大的情分,哪里是旁人能够比的?


    因为安宁受宠,安歌这个本来在外间负责撒扫的小宫女都被挪到了里头伺候。也正因如此,安歌才被迫看到了不少祁桓的破烂事,看得她小小年纪已经对男子彻底失望了。


    嘴里说着有多么喜欢安宁姐姐,该宠幸旁人的时候却一点不含糊,甚至还打算让冯英华率先生下嫡长子。


    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庶出,却对嫡长子分外在意,也不看看历朝历代有多少皇帝真正是嫡长子出身。


    至于别的说一套做一套的事,她也就不提了,反正她完全感受不到这个祁桓有多在乎安宁姐,只会口头说几句漂亮话罢了。是以祁桓每次过来,安歌都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但幸好每每都因为求生欲忍住了,且她也不想给安宁姐带去麻烦。


    为了应付祁桓跟冯英华这对夫妻俩,安宁姐已经够惨了。


    晚膳用过后,冯英华那边派了人过来,说是身体不适。


    祁桓犹豫一番后,还是亲自过去了,临走前还交代道:“我去去就回,今夜宿在你这里。”


    但他离开后不久,正院便传来消息,道冯英华怀孕了,祁桓今夜留在正院。


    安宁愣怔在原地。


    安歌小心地觑着对方,生怕安宁姐想不开,但又实在想不到可以安慰的话。她即便再早慧,也只是个孩子罢了,实在应对不了这种错综复杂的男女关系。


    好在安宁自己调整过来了,回头笑了笑:“怎么呆住了?这是好事啊。”


    安宁扯出一个笑脸。


    行吧,姑且算是好事儿了。


    安宁说完这一句,便痴痴地坐在窗台前,盲无目的地望着窗外萧条的冬景。


    她在想,眼下正院里该是何等热闹的场景?正妻怀有生孕,甚至可能是梦寐以求的嫡长子,祁桓应该会很高兴吧。


    冯英华有了孩子,应当会专心养胎,分不出多少精力来对付她。确实是好事儿,可她为何高兴不起来呢?


    良久,安宁忽然问:“安歌,你们燕国的皇帝陛下,有后妃吗?”


    安宁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没有,燕国历代皇帝都不爱纳妾。”


    因为穷,且他们专心治水抗旱,没有时间流连后宫:“如今的陛下同皇后娘娘是青梅竹马,宫里只有她一个,往后大概也是如此。”


    “……真好。”安宁呢喃道。


    从燕国帝后二人身上,安宁已经感受到了差距,并非每一个皇室男子都会纳妾,人家已经登基,坐了两年皇帝,都还一直守着自己的妻子。当然,安宁也知道祁桓有自己的苦衷,可她没办法说服自己祁桓对她的感情能有多深。或许是有爱的,可是这份爱在利益面前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安宁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被安宁羡慕的江羡鱼正准备给各处救济的孤儿寡母以及老者分发衣裳。


    衣服都是旧衣裳,成色不一,都是宋陵从后世背回来的。虽然是收购回来得废品,但却格外受欢迎,甚至因为棉花保暖,还有许多人特意过来问有没有同样的衣裳卖,他们愿意高价买几件。若是没有的话,里面那些白絮能不能卖些给他们。


    江羡鱼已经着人明确拒绝过了,但仍挡不住众人对棉花的好奇,最后甚至都有官员在朝会上面问及此事。


    吴乾想的是这棉花的价值,要是能广为种植,他们燕国又能得一笔不菲的收入,百姓也能多一个营生。


    那东西总不至于平白无故长出来的,若是能寻到种子,大可以拿来培育,就跟岭南一带的占城稻一样。


    说到种子……宋陵也心痛。


    诸怀设了诸多限制,他也曾经偷偷尝试过,但只要是种子便带不回来,藏得再深也没用。不论是这批衣裳亦或是棉花,宋陵都没办法详细解释。


    宋陵再次瞄向陈知玄。


    陈知玄与他无声对峙着。许久,陈知玄叹了一口气,认命地站出来:“棉花跟衣裳都只有这么多了,是我一位友人从海外弄过来的,交给我之后他便又出海去了,三年五载只怕也回不来。”


    杨文和急了:“你就没交代他带种子回来?”


    陈知玄呛道:“我哪里会注意这么多?”


    众人一想,这家伙平日里只会推演卜卦,连吏部的事情都是能推则推,实在没有什么责任感,也确实没有这个脑子。


    满朝上下也就只有陈知玄好友遍天下,且他那些好友还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与陈知玄差不多,能拿出这些东西也不足为奇。


    陈知玄不语,他再次替宋陵承担了所有。


    站在后面的刘晦已经在痛心疾首了,他本来还觉得这位国师是个聪明的,却不想也是个糊涂蛋,连东西好赖都分不清。那几件衣裳值什么?重要的是棉花呀,若是他,那肯定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种子的事儿。


    果然朝中这些高官都不如他,远甚!


    宋陵歉意地看了一眼陈知玄,等到下朝之后,将对方请到自己的殿中,伏低做小地哄了一番。


    其实陈知玄也好奇:“真的不能偷几颗种子回来?”


    “真不


    行。”宋陵坦白。


    陈知玄叹息一声,也觉得实在可惜。不过转念一想,有这批衣裳在,穷苦人家冬日里便不会被冻死了,总归燕国在一点点变好。想开之后,陈知玄便顾忌宋陵明年记得也多收些废衣裳。


    宋陵问:“那他们若是在追问种子的事情?”


    陈知玄睨了他一眼:“自然有你先生挡着。”


    宋陵心头一暖,他先生真好。


    年关将近,宋陵催着户部过了一笔钱给岭南军中,余晋元竟然一整年都没闲着,在岭南勤勤恳恳地给他练兵,闲时还挖出来数万亩耕地,种粮跟种甘蔗都没有耽误,宋陵自然不能克扣他们的军费。


    等到过了冬日,宋陵还准备亲自过去一趟,检验一下他们的练兵成果。燕国跟齐国的兵力相差还是太大了,必须持续扩军,才能稍稍弥补宋陵心中的不安。


    其实不安的何止宋陵,祁桓近来也不安。


    系统疯了,它竟然拿冯英华腹中的孩子威胁他,让他对付宋陵。


    诸怀没想到系统会为了宋陵做到这一步,他们合作了这么久,多少有些情分在,可它竟然威胁自己,拿孩子?它知不知道这个孩子对自己的意义有多大?


    系统就是知道,才会孤注一掷。宋陵不死,它不放心。


    面对祁桓日渐阴沉的脸色,系统无动于衷,它还是那句话:“我也是为了咱们的将来着想,弄死宋陵之后,我再不会插手任何事。”


    祁桓深吸一口气,对系统已经厌恶透顶,若不是两人还有利益纠葛,他甚至现在就想翻脸。


    他不敢拿自己的嫡长子去赌,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答应要弄死宋陵。


    但他的人着实没办法将手伸到建康城去,也就只能从光州互市上下功夫了。只要把宋陵引过来,事情就简单多了。


    第57章 纵火


    不久,宋陵收到了齐国的邀请,准确来说是祁桓示意下送过来的邀请。


    齐国想就白糖自己其他岭南土仪同宋陵继续再做一笔生意,这回还拉上了不少西域商贾,光看请柬便知道这笔生意大得很,做成的话,燕国这一年的开支费用都有了。


    有钱赚,宋陵当然不会错过。


    但齐国给的时间比较短,宋陵回了一封信,稍稍推迟了时间。


    年关过后,江南一带的天气有所回暖,去年冬天制好的一批白糖也装好准备运送到建康了。


    宋陵当初承诺过还要建琉璃工坊,但最后只是丢了一批人,让他们学着烧制琉璃。那琉璃毕竟是稀罕东西,在后世随处可见,可以当下的条件实在很难制作出毫无瑕疵的工艺品,琉璃作坊也因此发展受阻,到现在也没烧几个成品。


    本来几个州还在为了琉璃工坊最终落户的何处争论不休,眼瞧着工坊如此不争气,也渐渐歇了念头。


    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陛下。回头等到陛下南下,稍微指点指点,也足够他们受益无穷了。


    工坊里的人自觉办事不力,十分愧对陛下,平日里更不敢张扬,但好在周围压根没有人在意他们。


    光是那些制糖工坊的利润便足以让众人惊喜了,今年一年,整个岭南一带的百姓都在挖空心思种甘蔗,门前门后的地都用光了,单靠着工坊收购甘蔗换的钱,都让不少人家新了房屋,还添置了不少家具。


    至于琉璃坊进展如何,普通百姓其实根本不在意。就连官员们也不大上心,一来陛下从来没问过,二来,他们要干的活儿实在是太多了。


    开荒一直没停下来过,与其配套的还有一些水利建设。又因为今年要开恩科,他们还得召集当地读书人多办几场文会,先摸清楚他们的底子,若实在太差的话,还得想办法帮衬一把,请一些大儒过来让他们开开窍。虽然朝中的刘晦刘大人肯定会帮着他们岭南的读书人,但是他们自己也得争气些。别回头考进了京城,反而被江南文人笑话。


    日后他们走出去了,就是岭南的脸面。


    另有一件,陛下今年还要来巡视岭南,这事儿虽然没有传开,但是该知道的早已经知晓。余晋元便是最先知道的那批人,但他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间。余晋元恨不得今天就能见到陛下,但又想着再等等,等他的精兵彻底练完了也不迟。


    纠结之下,余晋元还要坚持每天问一遍杨素:“你说,陛下究竟几时过来?张泽他们打听不出来也就罢了,杨文和随时都能进宫,他就没透露什么消息给你?”


    杨素默然地摇头。


    他试过解释,但每次解释了一通,过些天余晋元又会卷土重来,问个没完没了。次数多了,杨素也懒得回话了。


    余晋元果然还是怀疑:“你该不会是诓我的吧?”


    杨素:“……我目的何在?”


    余晋元嘴上没说,心中却在疑心。当然是配合着陛下想突击岭南,看看他们治理的成果究竟如何。


    虽然他底气十足,但是能事先有所准备,肯定更能让陛下满意。这会儿不说没关系,过两天他再试探试探。


    余晋元一脸心机深沉地离开了。


    杨素闭上了眼,他多么希望余晋元能真的有些心机城府,起码不会脑子一条筋,怎么劝都不听。像余晋元这种人固然好相处,但有时候交流起来也怪累人的。


    岭南这边,余晋元一直在瞎着急,而远在京城的刘晦才是真着急的那个。他一心想撺掇着陛下去岭南监考,只可惜屡战屡败。


    刘晦觉得自己没错,这回可是他们岭南读书人首次赴考,还是他刘晦全程负责的。若能请来陛下压阵,那岭南的学子该多有面子?他这个牵头人该如何与有荣焉?


    但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促成的,光是礼部的那关便难过,江南的官员不接受陛下南下监考。


    要去就两边都去,要不去就两边都不去,只在最后的殿试上露个面即可。凭什么要对岭南学子另眼相待,凭他们学问低?还是凭他们出身差啊?烟瘴之地出来的学子,也想跟他们江南的学生平起平坐,想得倒美。


    类似的争议宋陵听说了不少,但他也知道,这些矛盾是不可避免的。没有利益纠纷的时候,两边还能和平相对;如今有了纠纷,本来就存在的矛盾越发激化了。


    有人的地方总免不了争议,即便宋陵能逼着他们表面上一团和气,可是私底下怎样他也管不了。


    就这样吧,有点竞争是好事儿,就像刘晦来了这么久,京城里犯懒的官员都少了一半儿。


    毕竟只要被刘晦捉住了蛛丝马迹,他是真的会在朝中攀咬人的。本来只有他一个人也无妨,但刘晦这家伙极擅长蛊惑人心,还真被他笼络住了一批人,愿意跟他同进攻退。


    许多朝臣们对他都避之不及。除了选择性问题,其他都懒得跟刘晦搭话。


    恩科一事就这样不急不缓地往前推。


    宋陵也做好了规划,他预备着两个月后先去一趟光州,将两边的生意给谈成。然后直奔岭南,巡视一下这大半年的成果,顺便让余晋元继续扩军、练兵。


    本来一切都已经计划的十分妥当,半个月后,一封密信打乱了宋陵的计划。


    信是祁桓送来的,送给俞忠,只是被侍卫拦下。


    俞忠跟祁桓的书信往来一直没有断过,每一封回信也一直都是俞忠亲自写的,只是其内容都是宋陵授意的。


    宋陵让俞忠适当的泄露了一些燕国的内部消息,用来换取祁桓对俞忠本人的信任。


    俞忠别无他法,只能照做。自从被人严加看管之后,他便不敢再耍什么花招。其实俞忠一开始也想让祁桓救他,可他与祁桓称不上熟悉,且一旦他被燕国放弃的消息传出去,他将再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不论是祁桓还是蜀国,都会将他视为弃子。为了保命,俞忠只能尽力为陛下做事,也好为自己攒一攒功劳,来日好换一个体面的退场。


    这一次就恰恰给他寻到了机会。


    祁桓终于彻底信任他,决定让他出手了!


    只是事情有些怪,竟是让他打听太庙的守卫。


    俞忠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本能地觉得祁桓一定想要搞事儿,遂赶忙托侍卫将消息禀报给了陛下。


    宋陵一目十行地看过信,心中仍是不解。


    祁桓对他们燕国的太庙耿耿于怀,究竟是何目的?这里面供奉的都是燕国的先祖与历朝几位功臣,除此以外,再没有别


    的。难不成……祁桓是知道了他有废品收购站的事儿,以为从太庙出手,便能切断他与后世的联系?


    焦灼之际,宋陵想到了诸怀,本想试探一下,但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即便俞忠被暴露这件事对宋陵可有可无,他依旧不想让诸怀知道,就冲他跟系统还有齐桓不明不白的关系,就不值得信任。


    宋陵还是决定静观其变,他甚至让俞忠将太庙的守卫情况都告诉了对方。


    他倒是要看看,祁桓究竟在觊觎什么。


    可让宋陵始料未及的是,祁桓竟然直接派了一批人潜入建康,企图一把火将太庙烧了个干净。


    祁桓也是被逼得没了办法。系统不止对宋陵深恶痛绝,对太庙里的那些东西也是警惕到了骨子里,逼着他要将什么火炮图纸取出来。


    可问题是,燕国的太庙占地极大,丝毫不比他们齐国的小。谁也不知道那东西究竟藏在何处,想要找出来,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既找不出来,便也只能毁掉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往后也就没有这个顾虑。


    系统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怕自己连番拒绝最后将祁桓给逼急了,只能同意。


    派过去的这批人里头,一半儿是祁桓成为太子后组建的势力,一半儿是冯家给他在外头找的助力。身手都不错,借着俞忠传递的消息,带着假造的路引,扮作商人抵达建康。因他们事先就已经摸清楚了太庙各处守卫,这才有了今日的这把火。


    要不是宋陵早早地让人在暗处守着,只怕这百年的太庙真要被他们给糟蹋了。


    暗处的守卫闻令而动,一举捕获今日纵火的十多人。


    宋陵还在带着人灭火,幸运的是他父皇的排位并没有被波及到,依旧完好无损。不幸的是,太宗的牌位没有保全,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


    真是造孽!


    宋陵一边骂着祁桓,一边满是歉意地上前准备将牌位扶正。


    列祖列宗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不能让祁桓好过,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就该诅咒到他身败名裂为止。


    对着排位连连道了好几声歉,扶正之后,宋陵忽然感觉触感不对,俯身望去,排位底下好像藏着个东西。拉出来一瞧,还是个铜制的小匣子,不知道是多久前的遗物,上面的花纹已经斑驳。


    宋陵福至心灵,祁桓大张旗鼓地弄这一出,该不会是为了这个吧?


    第58章 真相


    宋陵并未声张,让内侍替他将匣子收好,转头交代下去,不许有人再靠近太庙。


    今夜的事虽然闹得有些大,但是情况还在可控的范围内,宋陵也没让人宣扬,估摸着还有不少朝臣都不知道,明儿随意找一个借口敷衍过去就行了。


    宋陵也不想将事情闹大,祁桓要作死,宋陵却不想这么快跟齐国闹翻。


    他的兵力还不够。


    交代完,宋陵才直奔陈知玄府上。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是跟陈知玄一块儿看,准没有错。


    大晚上的,陈知玄先是被太庙失火的消息给吓得丢了神,正披上衣服要出门,转头又被宋陵堵在了门口。


    见宋陵面色如常,陈知玄便知道事情多半是解决完了。他拢了一下衣服,叫人上了热茶,又在书房里点上炭火,关上门便开始等着宋陵开口。


    宋陵神神秘秘地将匣子取了出来。


    陈知玄蹙着眉头,这东西也太旧了。


    “方才从太宗灵位底下拿出来的。”宋陵说着,将匣子上的锁对着陈知玄。


    他倒是可以暴力拆卸,但又想着这是先人的遗物,若是损坏恐是对祖先不敬。


    不过这事儿难不倒陈知玄,他取了一根针过来,往锁眼里头倒弄了几下后,立马就打开了。这手艺,一般人真的比不了。


    宋陵迫不及待地打开匣子,里头空荡荡的,只卧着几张纸。


    因年代久远,纸张已经发黄,边缘还有些卷曲,有几个字都失了色,但依稀能够辨认。二人凑在一处,借着烛光,终于看到了全部的内容。


    “原来是火炮!”宋陵挑眉。


    这东西他在后世的书本上看过,但只是一个大致的模样,具体内部结构宋陵也没找到。他收废品的时候闲暇时间比较少,也没功夫仔细查阅。没想到,太宗手里竟有这样的宝贝。


    陈知玄尽管之前闻所未闻,但也看得懂。他向来擅长炼丹,年轻时有一回炼丹加的东西太多,丹炉直接炸了,其中不少材料跟这上面制弹药所需的原料是一样的。但当初他炼制的东西威力有限,最多只是炸毁了半间屋子而已,远不及这纸上记录的火炮厉害。


    若按上面所述,这火炮可是攻城的利器啊,只要火炮足够,再坚固的堡垒都能被轰垮。


    太宗也深知其中厉害,不仅留了东西,还交代后人,此物威力巨大,用之不当恐造杀孽,不到国家危难之际万不可用。


    宋陵望着太宗的谆谆教导,不由得长叹一声,原书中的他没有去后世的这番奇遇,没有岭南跟占城稻这重依仗,对上齐国基本无招架之力。但其实,他还是有底牌的,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而已。


    若是原书的他能发现这火炮,兴许结局会不一样。哪怕不能打赢齐国,至少也能跟祁桓同归于尽,临死前拉上些垫背的,将对齐国威胁最大的那个带走,怎么算都值了。


    宋陵提起了另一件:“今日纵火者已被捉拿,都是齐国派过来的。他们不在别处闹事儿,却只盯着太庙,想必也是为了此物。”


    陈知玄反问:“可他们如何得知咱们有火炮?”


    就连他与陛下这样的自家人都不知道,齐国人又是从何知晓呢?


    “他们手眼通天,有什么不知道的?”宋陵笃定,一定是那系统告诉祁桓的。那非人非鬼的东西,对他们燕国的秘密知道得多着呢。可惜它是无形之物,若不然,宋陵真想一炮轰死它。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祁桓跟那个系统虽然知道燕国太庙里有火炮的稿图,但是并不知道在何处,否则他们早就派人过来偷了。


    偷一样东西,可以放火烧了太庙要隐蔽。


    如今宁愿将东西毁了也不肯留给他们,说明他们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还是先把他们糊弄过去吧。


    宋陵低头思索着。


    陈知玄一看他这样子便知道他没憋好屁,谨慎问道:“陛下又想做什么?”


    “只怕要对不住列祖列宗了,先将灵位挪出来,明儿天亮前再一把火把太庙给烧了。他们一心盯着此物,若这回太庙不毁,反倒会疑心东西已经到了我们手里。燕国跟齐国抗衡的能力还不够,得再等两年,这两年间,咱们不能跟齐国起任何冲突。”


    宋陵说完,心中已经坚定了想法。


    就当是他对不住列祖列宗好了,若有选择他也不想这么做,但是眼下燕国太孱弱了,即便有了火炮,还得要不少时间制作、训练炮兵,一切都得慢慢谋划。


    没有足够的实力前,他们只能委屈一下自己人了。


    简单商量完,宋陵便带着陈知玄出门办事儿了。


    今日抓到的那几个已经审了半天,大部分都是骨头硬,受了重刑也不肯招;只有几个受雇者,实在撑不住,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跟宋陵猜测的也相差无几。


    事情就是祁桓做的,他岳父沈尚书也掺和了一脚。


    问明白后,宋陵利索地将他们都送上路了。


    这些人留着也是个隐患。


    灭口之后,宋陵在天亮前将太庙里供奉的所有灵位都挪了出来,而后一把火将太庙烧了个干净。


    等到朝臣们闻讯赶来后,太庙已经被烧得干干净净了。


    高丞相撑不住,眼睛一闭直接晕了过去,吓得宋陵赶紧去找太医。


    剩下不少官员还在原地抱头痛哭。哭他们不争气,连太庙什么时候被人


    烧了都不知道,愧对历代先皇,列祖列宗,连死后都无颜再入黄泉了!


    一片豪哭声中,陈知玄对已经去了的先帝默默说一声抱歉。谁能想到啊,别人家没能把太庙烧掉,自家人反倒烧了个彻底。


    宋陵烧完后,立马将昨儿晚上纵火的尸首带了上来。


    杨文和等人冲上去要发泄,宋陵阻止道:“罢了,他们已经服毒自尽了,还是保留尸体,让齐国领认吧。”


    “是齐国人干的?”


    宋陵沉重地点头,稍加思索便开始胡说八道,“其中有一人临死前指认过齐国的大皇子,朕想着,即便不是那位大皇子所为,也跟齐国脱不了干系。只是燕国国力微弱,即便蒙受此等欺辱,也不能替列祖列宗报仇。”


    宋陵说完,便开始唉声叹气,做足了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可把底下的一众大臣了给心疼坏了。


    都跟那该死的齐国,燕国从未招惹过他们,他们为何总是盯着自己不放?没有人去深思齐国为何盯着他们的太庙不放,只要情绪上来,所有的不合理都会被忽视。


    今日之耻,燕国人必定永世不忘!


    群情激奋后,压力来到了杨文和这边,本来保守的大臣面对太庙被烧这件事,也都失了理智,埋怨兵部平常不作为,没有好好练兵扩军。若不然,他们何至于忍气吞声?直接大军压境,将仇给报了不就行了?


    他们自己受点窝囊气就算了,这回连累历代先皇与他们一同受气,真是奇耻大辱!


    杨文和本来还在怒火中烧,可听他们抱怨得没完没了,整个人都麻木了。


    这会儿催他们练兵了,早干嘛去了?从前提到齐国便害怕,从没见他们这么硬气过。


    不过有他们这些话,往后练兵的阻力也能少些,至少户部不能再拿预算不足来阻止,他们可是为了燕国的脸面,为了给一雪前耻而练兵!


    一片怒骂声中,宋陵派人将这批尸体送往齐国。


    他并不打算过多的追究,且他也没有这个本事来追究。宋陵只想将这件事情推到齐国大皇子的身上,以大皇子那性子,最后多半会算在祁桓头上。


    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齐国太庙被烧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极为轰动,连远在长安的祁桓也听说了。


    系统高兴得拍手称快,成了,他们总算是办成了一件事情!


    太庙都烧成那样了,里面的东西自然不能保存。前两回,宋陵仗着火炮跟齐国硬刚,这一次,看他还有什么本事?


    但为保万全,系统还是逼着祁桓继续针对宋陵。宋陵已经答应前往光州互市,他们得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彻底解决宋陵。


    没了宋陵,对它,对祁桓,都大有裨益。


    祁桓不懂没关系,系统知道这一点就行。为达成目的,它甚至不介意祁桓恨上自己:“这只是个开始,将宋陵灭口才算是目的达成,到时候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祁桓听着便是一声冷笑。


    他不指望能从系统这儿得到什么,只盼着事成之后,这家伙能滚得远远的。


    系统还在为了前往光州一事提前谋划,冷不丁背了一口锅的大皇子却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燕国那些人根本就是满口污蔑,危言耸听!我没事烧他们太庙做什么,什么脏了臭的都往我身上推!”


    一边的二皇子提醒:“没准是有人借刀杀人呢?”


    “你是说……?”大皇子一顿,一时间全都想明白了,是了,燕国不会拿太庙开玩笑,他们这样愤慨,此事多半还真是齐国人所为,做了之后还恶意推到他身上。


    哼,他知道是谁做的了。


    第59章 补偿


    这天气虽然没有彻底回暖,但从建康到长安的这一路也得耗费不少时间,尸体运到了京城,一路上臭气熏天。


    若非这件事牵连到自己,大皇子是绝对不想要插手的。可那愚蠢的燕国皇帝既然认准了是他所为,大皇子还真就得查清楚了。


    他不止在人前要解释,父皇那边大皇子也立马去自辩了。


    大皇子跪在他父皇面前,几乎身泪具下,他自问实在是没有理由跑去燕国闹事。再者说来,自己一向只在齐国朝中拉帮结派,对燕国的事从未染指,也从没有在燕国安插人手,跟燕国的一干人等都不熟悉,他便是真想一把火烧了燕国的太庙,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冤枉啊!


    这些话,齐皇是信的。老大若真有此举,完全是吃力不讨好。至于老大口中指认的老三……齐皇其实怀疑过。


    之前出使燕国,还有光州通互市,老三曾先后数次前往齐国。老三这个人蛊惑人心的本事不小,他若真拉拢了燕国的大臣,里外勾结烧了人家的太庙,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栽赃嫁祸给老大,也是老三能干得出来的事。老大即便不是太子,势力也不容小觑,老三绝不会轻易放心。但这一切也只是怀疑罢了,真相如何,还得慢慢查起。


    齐皇将这件事交给老大,又点了朝中几个老臣从帮监督。


    大皇子捏着鼻子,认认真真地看完了所有的尸体。普通人或许看不出,但是经常查案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齐、蜀、燕三国因地处环境不同,各国百姓在相貌、身高等各方面都会有些差别,这差别并不会因为换了一套行头就能抹除。


    刑部大理寺的人看过之后,便确认这些人确实是齐国境内的,除却部分面无全非的尸首,其他有几句还能分得清面容,回头逐一查证,没准能够查到户籍。


    不过希望也不是很大就是了,大理寺副手直白地告诉大皇子:“这些人既然敢只身赴死,只怕是料定了旁人查不出他们的身份,兴许连户籍也没有。”


    这般毫无头绪地去查,也等同于大海捞针,便是查到尸体彻底腐烂了也未必能得到消息。


    大皇子咬了咬牙:“不论如何,先查了再说。”


    刑部、大理寺走正规程序,他则单独叫人盯紧祁桓跟他那位好岳丈。


    即便大皇子因为祁桓成为太子一事稍显颓势,但他这么多年争取的底牌尚在。他死盯着不放,祁桓跟冯尚书这边也十分被动。


    祁桓不解,分明已经事成了,为何还会变成这样一团糟。


    他倒是没有质疑那些人身亡前将脏水泼向老大,毕竟死都死了,自尽前拉别人下水也在情理之中。即便他们不攀扯老大,燕国人也会找上门。他们安排得再周密,总不至于做到天衣无缝。


    祁桓不解的事,为何每次系统的算计最后都能烧到他们自己身上?系统还说宋陵命中带煞,不为天道所容,可他怎么觉得,天道容不下的那个分明是系统?


    然而系统压根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只一味地谴责他人:“宋陵那狗东西还是这样不知轻重,也不看看燕国的国力什么样就敢跟齐国叫板。你何不鼓动齐皇,直接派兵踏平了燕国?”


    “火烧太庙被人捉住了把柄,如今又要挥师南下,叫外人怎么看齐国?”祁桓没好气地反问。


    系统趾高气扬:“那又如何?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顺利统一南北,这些刁民的谴责根本无关痛痒,也无需在意。”


    祁桓觉得系统为了弄死宋陵已经疯了,为了达成目的,其他一概不管。


    跟这样的疯子为伍,祁桓怎么能不为自己的将来忧心?至于系统给他说的那些野心,那些将来,祁桓已经不相信了。


    他不相信有系统拖后腿的情况下,自己还能灭掉燕国,兼并蜀国,最后一统天下,登基称帝。


    跟系统扯皮,还不如跟冯尚书多商议商议对策。


    冯尚书最近也是火烧眉头了。两位皇子一直盯着他不放,搞得冯尚书做什么都不顺心。一边得防着他们给自己下套,一边还得给死掉的那批人扫清尾巴。几天下来,冯尚书分身乏术,整个人憔悴得仿


    佛老了好几岁。


    但是在面对祁桓的时候,冯尚书却事毫无脾气,甚至放言:“殿下只管放心,有老臣在,大皇子断然查不出什么。”


    祁桓要的也就是他这份保证,不过他也不能让对方白替自己办事儿,是以提了几句冯英华跟即将出世的嫡子,毫不遮掩自己对嫡子的看重。


    冯尚书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两家的目光都落在冯英华的肚子上,一旦这胎是嫡子,来日就是祁桓不想争皇位,冯尚书都会豁出这条老命,亲自下场替他争。


    冯英华在府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安宁则意料之中地收到了忽视。祁桓如今心思都在外头,能分给后宅女眷的时间并不多。


    大皇子等人在找祁桓的茬,宋陵也在频频谴责,讨要说法。


    他当然知道这样不会对齐国皇室造成任何影响,只是想从中互市中获利罢了。事情是齐国人干的,烧了他们的太庙,总得给些补偿才行。


    齐皇也是个要面子的,同诸位大臣商议一番后,决定还是出点血,先将这件事摆平。


    否则燕国一直这样嚷嚷,他们实在是没脸。


    齐国许诺会从燕国买入大量生丝、茶叶、土仪以及原先就定好的白糖。至于其中细节,可以前往互市细谈。


    宋陵收到齐国的“补偿”后,才停止了源源不断的谴责,不过内部对齐国的声讨却一直未停,宋陵也不加约束,先任由其发展。


    如今就连岭南人都知道太庙被烧,皇室被辱了,虽然他们并入燕国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谁能接受这样的耻辱?


    余晋元等这段时间一直发了疯似的练兵,希望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


    对此,宋陵乐见其成,燕国人习惯了逆来顺受,没有什么血性,也不爱与人斗争,从前蜀国人便是拿准了这一点,才一再挑衅。


    他们跟齐国早晚有一战,从前的隐忍只是因为国力不够,为保全自身不得不退让。但宋陵并不希望他们一直这样下去,到必要时刻,他们甚至得主动出击。


    事情虽然闹成这样,但是光州也一样得去。


    朝中倒是有人愿意代宋陵前往。去年陛下去过一回倒是没事儿,可是去年齐国人也没这么疯,如今有了矛盾,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更加偏激,他们以身犯险,总好过陛下被害。


    宋陵一概没答应,不过为了叫朝臣们放心,宋陵将商议的地点从齐国境内的光州挪到了燕国境内的寿州,另带了足足三万军队,又让寿州一带的守卫随时听命。


    宋陵知道祁桓只怕已经想要弄死自己了,但以他如今的势力,还做不到只手遮天。


    且让他看看,这回祁桓跟那个系统又有什么把戏等着他。与其让他们在那边琢磨阴谋诡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给燕国来一下,还不如自己亲自会一会。


    没多久,宋陵便叫人收拾好了准备交易的货物,这当然只是头一批,后面还有呢。这次他一定要给燕国谈一个大单子,齐国既然松了口,那他还客气什么?


    宋陵启程第二日,祁桓也从长安出发了。


    同行的还有大皇子。


    事情查了这么久,但进展甚微,大皇子觉得留在长安也没有什么进展,干脆向他父皇求了一道恩典,直接跟着老三同行。


    他要让那燕国那个糊涂皇帝明白,自己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一切都是祁桓做的局!他跟燕国,都是被算计的那个!


    即便不能让燕国皇帝醒悟,至少也不能放任他们跟祁桓继续结交。祁桓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够多了,那再来一个外头的盟友,他跟老二还有什么好争的?


    大皇子是奔着给祁桓拖后腿去的,祁桓被他恶心得不清,却又甩不开,到时候也就只能见机行事了。


    京城中唯二让祁桓放心不下的便是冯英华的肚子还有安宁。


    这回他没有带安宁,是因为不知寿州会发生什么,他不希望安宁与他涉险。临走前,祁桓也并未交代安宁什么,担心说多了会让冯英华记恨,在人前一直只关心冯英华。


    冯英华抚着已经显怀的身子,余光瞥了一眼落寞的安宁,心中得意。再受宠,终究不及血脉牵绊。


    一番交代后,祁桓才终于启程。


    齐皇在听闻两个皇子离开后,忽然问道:“冯尚书在做什么?”


    这话问得突然,但心腹太监却知道,陛下这是要对冯尚书动手了。这阵子冯尚书上蹿下跳,招了陛下的眼,之所以没发作,不过是因为时机不对。如今太子一走,正是收拾对方的好时候。


    大太监道:“约莫刚送完太子殿下,陛下可要召见冯尚书?”


    “朕就不见了,让刑部尚书并大理寺卿去审一审吧。”


    至于理由,皇帝审罪犯还需要什么理由?


    第60章 再见


    宋陵这次启程,刘晦依旧没能跟上。


    科举筹备到了关键时期,南北两地马上就要开考了,刘晦作为岭南考场的监考人,自然不能脱身。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杨文和跟张泽一左一右紧跟陛下身旁,还有陈知玄那神棍也混到了出行的队伍当中,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带陈知玄还不如带上他呢,陈知玄有他会做生意吗?有他能说会道吗?有他对陛下狗腿吗?


    统统没有!陈知玄不过是凭着过往的情分罢了,那也不算什么,毕竟早晚有一日,他会超过所有老臣成为陛下心中当之无愧的臣子第一人!


    刘晦的嫉妒,陈知玄是无从得知了,毕竟他们已经出发了。


    陈知玄在路上还不忘打听祁桓的消息,他对祁桓的好奇甚至盖过了对那位齐国皇帝的在意。人的命数不会一成不变,就像他身边这位,不知不觉已在变好。反观那位齐国三皇子,看似一帆风顺,但其实危机重重。


    促使这一变化的契机究竟是什么,陈知玄也看不透。还有那神仙之说究竟是真是假,他也想探一探祁桓的底子。


    陈知玄这次过来,既是为了给祁桓相面,也是防止宋陵遇害。


    若是武力刺杀,杨文和跟张泽都不是吃素的,但要说别的花招,就得靠他了。


    有杨文和跟陈知玄在身边,宋陵其实不大担心自己的安危,他更在意自己能不能从齐国捞上一大笔钱,更在意能否激化祁桓与大皇子之间的矛盾。


    他之前搞了那么多的小动作,按理说两位皇子、包括齐皇跟祁桓之间,不应该这样风平浪静。难道说,是他折腾出的动静还不够大?给的刺激还不够多?若是大皇子这么能忍的话,那他挑拨的力度确实得大些了。


    齐国越是乱,燕国越能安稳。长久的安稳指望不少,至少这两年不会被盯上,两年时间,足够他们囤兵囤粮了。


    宋陵以为大皇子能忍,忙着给这对兄弟俩下套,殊不知大皇子这一路压根没忍。


    在父皇跟朝臣们面前,他还顾忌着一些储君的体面,但离了京后,大皇子彻底丢开了体面,只要对上祁桓,他便动辄冷嘲热讽。


    若是旁的,祁桓也不惯着他,但是偏偏老大说的是火烧燕国太庙一事。


    即便不是他栽赃陷害,可人的确是他找的,火也是他叫人放的,只是最后牵连到老大头上。祁桓也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回击,只是冷着脸,不愿意搭理对方。


    他这样,反而让大皇子觉得遭到了挑衅。祁桓如此瞧不上他,必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祁桓不是自以为跟燕国皇帝关系亲厚,自以为能谈成这笔生意吗?很快他便回丧祁桓知道,什么叫做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皇子频频挑衅,不止祁桓觉得心烦,就连系统也暴躁得很。


    它不是没有撺掇过,让祁桓趁机在途中解决了大皇子。毕竟


    祁桓如今追随者众多,又是储君,解决一个皇子又算什么?最好将几个皇子都杀了,齐皇没得选,只能扶持这唯一的儿子。


    系统日复一日地给祁桓洗脑:“成大事者,不可有妇人之仁,你若不先动手,来日没准会被他抢了先。”


    虽然宋陵才是最大的敌人,但是大皇子的势力也不容小觑,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祁桓只当是又听了一句废话。他是想要登基,但他想做的是名正言顺的登基,要是真听了系统的话,最后除了杀兄弑父,没有别的路能给他走。


    系统可以犯蠢,他却不能听信。


    祁桓纹丝不动,系统一边翻白眼,一边心里嫌弃他蠢。


    这也怕,那也怕,真不知道他还能有什么作为?依它看,宋陵都比祁桓要有血性些。它怎么就挑中了这么个糊涂蛋当男主?系统甚至怀疑,之前两次失败不是因为宋陵逆天而行,根本就是祁桓蠢笨不堪!


    不光是祁桓想要一脚踹了系统,就连系统也想要一脚踹了他。可惜它之前投入的精力跟心血太多了,不夺回来系统实在不甘心。


    系统一遍遍地安慰自己,很快就好了,只要宋陵死了,这个世界就没有人能阻拦剧情的推进。


    在系统的翘首以盼下,双方终于顺利抵达边境。


    得知宋陵又是要求祁桓等人去寿州境内讨生意,又是带了数万士兵,系统当即嘲讽开了:“这么怕死还来边境做什么?”


    祁桓沉默片刻,无语地望着它:“你要是不烧人家太庙,对方何至于这般严阵以待?”


    系统立马怒道:“我还不是为了你?”


    祁桓竟然觉得这些话该死的熟悉。


    若是安歌在此,大概便能顿悟,祁桓每次也是这么对她安宁姐说的,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做尽了自私自利的事。


    祁桓已经不想跟系统争辩孰是孰非,他要想的,是如何在燕国严阵以待的前提下,顺利取下宋陵的性命,且还能全身而退。他是要做皇帝的人,绝对不能因为这件事被燕国士兵报复身亡。可这件事怎么看怎么棘手,系统真是给他出了一个好大的难题。


    祁桓代众人向对面递了一份拜贴,第二日一早,他便带着大皇子外加诸齐国商贾、西域商人前往寿州。


    一别数月,寿州又一次换了模样。虽然仍是不及隔壁光州气派,但是跟当初相比,街道规整了不少,又新修建了许多商铺,往来行人也更多了。


    街道两侧的烟火气依旧,假以时日,未尝不会超过光州。


    就连大皇子掀开车帘一路看过来,都觉得惊讶,跟属下道:“没想到燕国也没有想象中的穷困。”


    属下因为事先打听过,知道的反而比自家殿下全面:“也就这两年稍微有些起色,原先这里跟乡下也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些荒地,百姓面黄肌瘦,年年都吃不饱肚子。”


    不过这也都是陈年旧历了,自打这位新皇上位,办成了几件大事,燕国眼瞅着要好起来了。


    大皇子还想出去亲自瞧瞧,却被属下慌忙拦住。


    “殿下,这里可是燕国!”


    大皇子一头雾水:“我当然知道是燕国。”


    “您如今……还背着火烧太庙的罪名。”属下支支吾吾,但最后还是说出来了。这件事情在整个燕国闹得轩然大波,如今燕国人不说全都对他们殿下恨之入骨,至少也有一半人恨不得殿下立马去死。本来大皇子过来他们都是不同意的,奈何这位殿下性子独,不听劝,实在是没有办法,众人才只能随他一道。


    一众属下都盼着大皇子来了之后能尽量消停一些,千万别惹不该惹的人。燕国哪怕打不过齐国,可国中也不尽都是窝囊废。匹夫之怒,血溅五步,他们家殿下金尊玉贵,何必要犯这个险呢?


    大皇子听懂了他们的言外之意,恼怒地摔了车帘,阴着脸重新在坐好。


    真是憋屈啊,从来都是他陷害旁人,还没有为旁人背过锅。


    等见了燕国皇帝,他定要好好掰扯掰扯这件事!


    很快,大皇子便如愿见到了人。这燕国皇帝出乎意料的年轻,年岁似乎比祁桓还要小,不过颇有威仪,龙章凤姿,相貌不输祁桓分毫。


    再看宋陵周围这几个官员,无论是文官武将,相貌都格外出挑,尤其是旁边那个穿道袍的,比父皇倚重的青城道长更有仙姿。


    大皇子正要开口,便发现宋陵周围的人面带不善地看着他。


    得,不用想也知道又是因为太庙的事。这些糊涂蛋,真凶就在眼前却认不出来,活该被祁桓戏耍!


    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大皇子忍住了,他还是决定等稍微熟悉些再向宋陵揭露实情。


    这边祁桓已经熟络地跟宋陵聊上了。


    宋陵也说着漂亮话:“还没亲自祝贺殿下被立为储君,贵国皇帝后继有人了。”


    大皇子心中冷笑,江山交给祁桓这个阴险小人,他们齐国才算是完了,这个燕国皇帝显然还不知道祁桓的真面目。


    一行人朝大堂走去,今日只是为了碰个面,一起用个膳,再彼此引荐一番。先将太庙那事儿蒙上的阴影抹去,剩下的事,明日再谈。


    祁桓同宋陵一道落座后,系统也心大地跟了上来,它仗着旁人看不见自己,肆无忌惮地辱骂宋陵。


    再见仇人,系统恨不得将宋陵大卸八块!


    但刚骂了两句,宋陵便似有所觉,抬头看向虚空。


    系统吓得立马噤声。


    可好在宋陵没有发现什么,没多久又收回了目光。


    系统却被吓得不再再骂了,它知道这些人不可能看到自己,但是贸然被人锁定,就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不等系统缓过来,忽然发现旁边另有一人也在盯着他,且自始至终都没有挪过眼神!只是因为系统一直在追着宋陵骂,这才忽略了对方。


    系统往后挪了两步,疑心这个老神棍是不是故意唬他的。


    宋陵未必能察觉到,这神棍能发现它?


    可下一刻,陈知玄忽然朝着系统举了举杯。


    系统摒住呼吸,瞬间汗毛竖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