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个世界, 让林见溪处处不理解。


    穿过来的第一年,他和老公结婚,老公对他很好, 但总是神出鬼没, 且不让他出门。


    林见溪觉得很莫名。


    不过还好,他本就不愿意出门,于是乖乖在家里吃吃睡睡打扫卫生。


    穿过来的第二年。


    也就是一周前,他开始频繁呕吐, 以为是食物中毒,结果系统笑嘻嘻通知他,这是孕吐, 你要有小宝宝啦。


    林见溪:“……”


    上一次有孩子,还是在上一次。


    对此林见溪已经能淡然接受。


    但他吐得太厉害,老公的工作性质貌似很特殊,出门在外的时候用手机从来联系不上, 别无他法, 他只能独自出门买药。


    最后被警察以“偷了一盒铝碳酸镁咀嚼片”为理由,抓进了审讯室。


    林见溪:“……”


    审讯五分钟,他又被以“连环杀人犯”的罪名, 压入车里, 送到了一座孤岛上。


    系统开始解释:“恭喜你, 正式开启剧情。这是一座‘独立于世界之外’的监狱,在这里关押着无数残暴囚犯, 审判者负责维持这个监狱的秩序, 约等于监狱的王。在这个监狱里,没有法律,一切以弱肉强食为主。”


    于是在入狱的第一天, 林见溪缩在床角睡觉,就听周围窸窸窣窣。


    几个室友围到他的床边。


    “就他?”


    “是他吧?”


    “妈的治治这个贱货。”


    他差点被扒了衣服,最后凭借在前几个世界里练出的装可怜技能,让几个人错愕,成功溜走躲进了卫生间。


    ……原主之前又做什么傻事了。


    林见溪问系统,系统也不回答,只能茫然接受现实。


    这一周,林见溪都是在卫生间潮湿的地面上睡的,为了不让肚子着凉,他只能坐着睡,还怕会不会有人突然进来欺负他,踹他一脚,所以无时无刻都在护着肚子。


    除了吃饭时间,他都躲在厕所隔间,但太狭小,所以会趁晚上人少出隔间,到外面睡觉。


    一周的时间,他变得脏兮兮的,除了脸还算白净,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污,偶尔露出的白色手腕上还挂着不知碰到哪里而生出的淤青。


    可是他不能洗澡。


    这地方是公共澡堂,林见溪是真的不敢去。


    这几天他得到了一个信息。


    审判者特别可怕,会挖你的肉,折磨你凌辱你,从审讯室出来的人,都只剩一口气。


    **


    又是白天。


    他躲在厕所隔间里,靠握着手里的结婚戒指获得安全感。外面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


    “草,还敢反抗?”


    “捅死他,这小子不知好赖。”


    “哈哈哈哈裤子也脱了。”


    “求……求你们别这样……”


    林见溪闭上眼睛。


    微微蹙眉。


    这几个声音……好熟悉。


    骂人的是他室友,被玩弄的……好像还是他室友?内讧了?


    如果内讧……是不是可以趁机拉一个室友做朋友。


    不然孤苦伶仃太难熬,天天睡在这种地方,他的孩子也不会健康。


    林见溪静静等待外面声音的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哭嚎声和拳打脚踢声,以及暧昧的声响终于消失,林见溪等了五分钟,才慢慢推开厕所隔间的门。


    他小心翼翼下台阶,忽然觉得不对。


    猛地抬头,发现他的三个室友正站在门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接着开始发出他方才听见的声响。


    那三个人两个一起骂人,另一个假装恳求,就连那暧昧声响也是装出来的,全程就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笑着。


    “……”


    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个金发青年,模样干净无害,与周围暴力脏乱的环境格格不入,手里把玩着打火机,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他。


    **


    “别……”


    金发青年扯着他的手臂,把他拉出卫生间,到床边才松了力气,抬抬下巴:“坐。”


    林见溪谨慎地看着对方。


    金发青年笑道:“别害怕,现在还不想伤害你,坐下,我们谈谈。”


    林见溪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身上脏……”


    “这么贴心啊,不愧是审判长夫人,”金发青年瞥了眼疼手上的戒指,视线又落在他脸上,眼里有些喜爱,“没关系,坐吧,一会带你去洗澡。”


    审判长夫人?


    老公是审判长?


    “林见溪,是吧?”


    “嗯。”林见溪默默拉了一角被子,盖在肚子上。


    “一周前,我承认是我们过激,”青年蹲在地上,看他那可怜样子,伸手把被子全部扯来盖在他身上,“这一周里,我们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下,不该伤害无辜的人,真正做错事的,是你的老公,这家伙判冤案还一副装得要死的模样,令人厌烦。”


    “……嗯。”


    林见溪不敢多说话,这几个的行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判无期徒刑肯定有理由。


    不该伤害无辜?


    林见溪不相信这是对方能悟出来的道理。


    “林见溪,”金发青年的视线落在他的肚子上,“怀孕了?”


    林见溪微微睁大眼。


    “啧,一猜就猜中,”金发青年凑近了一点,自下而上,托着下巴看他,“那天晚上扒你衣服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明明很瘦,肚子却有点凸出……话说你是双性吗?”


    林见溪摇头。


    “男的怀孕?”青年惊叹,“活久见,你老公是不是不知道?”


    林见溪点头。


    “那就好办了,”金发青年看着他,“你听话点,我们护你在监狱里平安,否则……我猜你也不想知道后果。”


    “怎么听话?”林见溪抓紧被子,五指微微泛白。


    青年递给他一个黑色的,像是电子锁一样的东西。


    “在脚踝上戴这个,”青年微笑着,“一旦你不听话,我就会按下遥控器,它会让你如何痛苦我暂且不说,但你肚里的孩子……可就要流掉了哦。”


    “……”


    哦,这就是不伤害无辜。


    用孩子来威胁他。


    “戴上,”金发青年说,“最近每天都有审判者来视察,那两个人在外面放风,动作快点。”


    “……”


    林见溪喉结滚动。


    他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这个世界的人虽是法外狂徒,但本质上和前几个世界的人没有区别,他完全可以利用之前的方法活下去,并且找到平衡。


    但有个问题。


    就是这个刑器。


    他没有办法保证在前期就随心所欲,这样很难让这几个疯子完全满意,一旦按下按钮……


    林见溪不敢想象后果。


    他不能失去肚子里的孩子。


    脚踝上电子镣铐合拢的“咔哒”声,让林见溪睫毛轻颤。


    至少在摸清这几个人的脾气之前,他必须乖一点,不能像上个世界一样。


    金发青年满意地笑了。


    接下来几天,林见溪得知这个金发青年叫“阿逸”,手段残忍,在囚犯堆里有较高的地位。


    阿逸的身份也不一般。


    对方的家族原本掌控着监狱的部分势力,但……他的老公成为审判长后进行了大规模清洗,阿逸的父亲在冲突中丧生,阿逸也因此被审判长亲手判了无期徒刑,于是对其恨之入骨,立誓要报复,并夺回权力。


    对此,林见溪有些理解阿逸痛苦的来源。


    他的那盒药至今未见踪影,药没得到又被判了无期,每天孕吐只能硬抗,还被关在这又脏又乱的地方,的确痛苦。


    也清楚了阿逸的真实目的。


    ——借他来威胁他的老公,以此达到复仇和夺回权力的目标。


    林见溪的生活变得稍稍滋润。


    他不用再睡在潮湿的卫生间地面,而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


    食物也变得精细。


    由于林见溪在饭点吃完饭,没过多久就都吐了,阿逸没办法,只好经常给他带些食物回来。


    阿逸有时候会亲自喂他。


    勺子递到唇边,林见溪顺从地张嘴,苍白的唇瓣染上食物的汁水,显出一种暧昧的光泽。


    他穿着与其他囚犯不同的监狱服——是阿逸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柔软的白色套装,很温暖,虽然与环境格格不入,但林见溪十分喜欢。


    他慢慢嚼着米粒,偶尔抬眸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便会映着牢房昏暗的灯光,细碎温柔,极其漂亮。


    每次与阿逸对视,面前的金发青年都要愣神好一会,然后把手放在他的肚子上,慢慢地摸,鬼使神差开口:“这个孩子……会和你长得一样好看吗?”


    林见溪不知道。


    但他的孩子,长成什么样他都喜欢。


    “可惜啊……是他的孩子,”阿逸咂舌,“还落到我手里了,林见溪,你觉得他如果知道你怀孕了,孩子的命还在我手里,会不会跪下来求我?哈哈哈哈。”


    “……”林见溪手指蜷缩。


    这天下午,阿逸等人准备带他出去逛逛,门外却忽然想起脚步声,带着冷硬感。


    “视察!”走廊传来压抑的通报。


    阿逸眼神一凛。


    林见溪默默走到了三人的身后。


    现在遇事能躲则躲。


    阿逸虽然动机不纯,把他当棋子,但目前来看还是可以护他周全的。


    牢门被轰然打开,一群黑衣狱警鱼贯而入,分立两侧。


    接着,一个身影逆光而立,缓步踏入牢房。


    空气仿佛凝固。


    男人身姿高大,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制服,肩章流转着冷冽的光泽。


    ——审判长。


    他的老公。


    在看到熟悉的面容时,林见溪几乎忘记了呼吸。


    见到了。


    竟然在今天见到了。


    林见溪吞咽口水,心跳变得猛烈。


    他有好多问题想问。


    比如……为什么要把他抓到这个地方,老公不是审判长吗?没有特权吗?而且他是被冤枉的啊。


    难道……这个世界的老公,是坏的?


    林见溪下意识把手放在了肚子上,抓紧了衣服。


    审判长的视线越过众人,精准地锁定了他。


    那目光带着审视,还有一丝压抑着的,极淡的疑惑。


    审判长——程野渡一步步走进,军靴踏地的声音敲击在每个人都心脏上。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程野渡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与坐在床边的林见溪平视。对方伸手轻轻抚过他苍白的脸颊,声音温柔:“怎么瘦了这么多?”


    林见溪怔怔地看着程野渡,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程野渡的目光扫过他身上的白色衣服,眉头紧蹙:“这衣服是谁给的?”


    阿逸上前一步,语气挑衅:“我给的,怎么了?审判长连囚犯穿什么都要管?”


    程野渡缓缓起身,将林见溪护在身后,目光如刀般射向阿逸:“阿逸,我记得警告过你,别碰我的人。”


    “你的人?”阿逸冷笑,“你问问他,现在是谁的人。


    程野渡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压怒火。继而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轻将林见溪拥入怀中,随后提高音量,确保牢房内外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从今天起,林见溪受我直接保护。”


    阿逸面色铁青,拳头紧握,却碍于程野渡的权力不敢轻举妄动。


    程野渡温柔地拭去林见溪脸上的污渍,轻声道:“等我处理好一些事情,就接你出去。”


    说完,冷冷地扫视了一圈牢房内的众人,尤其在阿逸身上停留片刻,目光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


    林见溪被程野渡亲自带到了审讯室。


    门一关上,程野渡就将他紧紧抱住:“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找了你整整一周。”


    或许是因为孕期激素的问题,他的眼眶迅速泛红,眼里水汽弥漫,这几天受了很多委屈,终于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程野渡轻叹一声,擦拭他的泪水:“这个监狱比你想的复杂。我虽有特权,但也不能随意释放一个无期徒刑的囚犯,你这次进来和阿逸脱不开关系。阿逸的家族在岛上有些残留势力,他会不择手段地借你来威胁我。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彻底清除他们的势力,就带你离开。”


    程野渡捧起林见溪的脸,目光温柔而坚定:“相信我,好吗?”


    林见溪望着丈夫熟悉的眼睛,终于轻轻点头。


    程野渡吻了吻他的额头:“再忍耐一段时间,我保证很快就能接你回家……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这样说着,程野渡开始上上下下检查他的身体,直到发现脚踝上的电子镣铐。


    “……”


    程野渡的表情骤然黑沉,最后竟气得笑了一声:“他给你戴的?”


    “嗯。”林见溪晃了晃腿,“你能解开吗?”


    “抱歉,现在不能,这是他们家族特制的镣铐,”程野渡说着起身,强行压下语气里的怒意,“看来要把他请来审讯室治一治了。”


    “等等,”林见溪拉住欲走的程野渡,“老公,我和你说件事。”


    “嗯?说吧。”程野渡又耐心地回到他面前。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林见溪说着还有点尴尬,“我怀孕了。”


    “……”


    程野渡表情空白一瞬:“什么?”


    “我不想重复。”林见溪看着对方,“事实就是这样,阿逸很大可能就是想借孩子威胁你,他说如果我不听话,就会操控这个镣铐……”


    林见溪嗓音干涩:“流掉孩子。”


    “所以,”林见溪注意到对方凝重的表情,心里有点没底,“你能保证,一次审讯就得到‘钥匙’吗?”


    “……”


    林见溪叹气:“那就是不能了,送我回去吧,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伤害我。”


    程野渡看向他,眼神已然恢复了冷静和掌控力:“别担心。拿不到钥匙,不代表我没有别的办法。既然他想要游戏,我就陪他玩到底。我会让他主动跪着求我解开这个镣铐。”


    阿逸不是傻子,去掉一个程野渡还有千千万万个程野渡,与其直接借孩子让程野渡下台,不如把对方当成工具,以此循序渐进夺回曾经属于自己的权利。


    再者,就算阿逸头脑简单,单单想让程野渡下台,那一周前他已经落在了阿逸手里,没必要等到现在。


    程野渡轻轻将他拥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戴着这个东西太久。现在,我先送你回去,稳住他。记住,你越是平静,他就越摸不透底牌,你和……小朋友就越安全。”


    “我每天都会过去看你。”程野渡拍着他的背,“一定要相信我。”


    林见溪笑了笑,点头道:“嗯,我信你。”


    第72章


    林见溪被换上了一套更加舒适的衣服, 他坐在医务室的小床上,听程野渡在旁边和医生交流。


    “您夫人目前孕七周,不过这种案例很罕见, 会比常人更不稳定, 建议着重保护,千万别摔着碰着。”医生说,“也别乱吃药,目前只能吃我给的这两种。”


    “他总吐怎么办, ”程野渡有些心疼,“吃什么都吃不下。”


    “唉,没有别的办法, 药没用的话,只能硬熬,”医生叹气,“建议吃点好消化的, 食物最好切成小块, 少食多餐,备些电解质水,以防脱水。”


    “对了……长官, ”医生严肃道, “介于您夫人现在这种情况, 怀孕的事一定要隐瞒,毕竟在监狱里总有些心思不正的人, 另外我这边也不会记录, 您可以放心。”


    “还有……”


    ……


    …………


    林见溪听到医生说“绝对不能抽烟喝酒”时,默默碎掉了。


    程野渡坐在他旁边,牵着他的手:“哪里不舒服?”


    “唉, ”林见溪摇头,“没有不舒服,你去忙吧。”


    “今天不忙,我陪你在监狱里走一圈。”


    林见溪笑道:“怎么,想让大家看看我是谁的人?”


    “嗯哼,”程野渡揽着他,“放心见溪,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想如何就如何,至于阿逸那孙子……”


    “在你们彻底闹起来前,他不会对我做什么。”林见溪轻轻捏着程野渡手指,“这个你不用担心。”


    等闹起来时,阿逸或许已经变乖了。


    穿梭这么多小世界,林见溪对这些主角配角十分熟悉,经过上一个世界的尝试,他对此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所以在这个世界他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孩子的问题。


    曾经在第二个世界养育皇子,虽然过程也艰辛,但他全程都被各种宫女太监侍奉,所以结果很好。


    但这在监狱里完全不现实——至少现在不现实。


    以后……


    林见溪靠在程野渡肩上,呼吸微微停顿。


    以后……似乎可以让这个想法变现?


    **


    跟着程野渡在监狱里走了一圈后,林见溪收获了食堂阿姨和狱警们的各种小水果和小零食。


    有点想笑。


    这是把他当小孩哄?


    程野渡把他送回牢房,阿逸正坐在床上摆弄烟盒,看见他们回来了,微微抬眼。


    这两人一对视就冒火星,林见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程野渡就叫来狱警把阿逸的烟没收了,并发话“敢在林见溪面前抽烟,就滚去审讯室”。


    “好了好了,”在阿逸骂人之前,林见溪吻了吻程野渡的嘴角给对方顺毛,“去忙吧。”


    他贴在程野渡耳边轻声说:“不是说尽快解开镣铐,要平静让他捉摸不透吗,光吵架没用的老公。”


    “……嗯。”程野渡压下脾气,看着他的眼睛,“是我考虑不周……如果想见我,随时和狱警联系。”


    “好,去忙吧。”林见溪轻轻笑着。


    程野渡依依不舍地走了。


    牢房陷入寂静。


    林见溪小心翼翼回到自己的小床上,把药和水果零食拿出来,思考应该放到哪里。


    一时间,整间牢房只剩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响。


    三个室友纷纷侧目。


    林见溪无视了那些视线,默默想——


    药和零食好说。


    但水果……没有冰箱,好像放哪里都容易坏,最好尽快吃完。


    正想着,眼前的金色一闪而过——阿逸蹲在了他的床前。


    用那双隐约有些蓝色的眼睛看着他,语气疑惑:“他不给你安排一间单人牢房?”


    林见溪剥橘子皮的手停顿。


    真安排了你又不开心。


    到时候生气受伤害的只有我。


    林见溪和程野渡把无数种结果都假设过,得出结论就是不要轻举妄动,给程野渡一周的时间把阿逸残余的势力处理好。


    虽然按照剧情来说,程野渡应该是处理不好。


    但林见溪早已习惯。


    这就是他来这个世界的意义,避免悲剧的发生。


    再说……


    林见溪把橘子剥开,掰了一半递给阿逸。


    拿着橘子的手指皙白,指腹透着粉,宛若一件艺术品,显得橘子都晶莹剔透起来。


    阿逸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继而抬头:“讨好我?”


    再说,我还要教你听话。


    林见溪不说话,把橘子放到了阿逸唇边,他的身上实在没力气,仅仅是这样抬着手臂就微微发颤。


    阿逸看他这模样,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


    ——好细,这么瘦。


    这是阿逸第一个想法。


    准备咬下他手里的橘子之时,随着凑近,阿逸有了第二个想法。


    手……好香。


    阿逸咬下了橘子,问他:“在那边洗澡了?”


    “没有。”


    他的声音很轻,略微有些哑意,或许是因为惧怕,又或者是没有被照顾好,总之造成如今的后果,都是阿逸的问题。


    程野渡今天见面就说他瘦了。


    也就是这一周,阿逸根本没把他养好。


    这一周里,他很少和阿逸说什么,大多数时候都是用“嗯”来回应,如今突然冒出的两个字,让阿逸有些新奇,似乎还有点……较劲的意思。


    “他就那么好,和他待那么一会,回来也愿意说话了,也愿意分享食物了?”


    阿逸眼神泛冷。


    “他是我老公,”林见溪有话直说,“你欺负过我,不一样。”


    阿逸:“……”


    阿逸偏头笑了一下:“还挺记仇。”


    “你可以试试睡一周的卫生间。”


    “……”


    林见溪想到那一周的生活,就忍不住委屈又生气。


    他不是个爱哭的人,但自从怀孕,受了委屈就想哭,根本忍不了,于是话落的瞬间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


    “我不该记仇吗,难道还要喜欢你?”林见溪侧过身去,不愿多说,边掉眼泪边整理那堆零食和水果。


    阿逸:“喂。”


    林见溪捧起那些水果。


    阿逸看着他:“你干什么去。”


    林见溪没理,捧着那些水果走到室友床边,一人一半全给分了,一点没给阿逸留。


    室友们:“……”


    两个室友纷纷用眼神瞟阿逸,见金发青年全部的目光都在林见溪身上,默默松了口气,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那些水果就摆在床上,如同上供一般。


    林见溪分完就把零食放到柜子里,将药放在枕头旁边,一切都规整好后,无视阿逸那带着浓厚兴趣的目光,打开被子钻了进去。


    结果没过二十分钟,成功呕醒。


    他踉跄着跑去卫生间,吐得昏天暗地,脑袋轰鸣,感觉胃都要跟着一起吐出来。


    他的手死死扒住水池边缘,指尖泛白,浑身发抖。


    终于吐完,林见溪抖着手去开水龙头。


    “哗——”


    在水声里,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眶发红,一张脸惨白得吓人,因为刚才吐得太厉害,唇瓣短暂地泛起了红色,看着竟有些妖冶。


    余光瞥见一抹金色时,林见溪身子微微僵硬。


    在镜子里,他看见了阿逸。


    阿逸正坐在他前几天睡的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


    很久很久,他们都保持着这个状态和姿势,谁也没有说话,林见溪也没有转身。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林见溪弯腰,单手捧水漱口。


    阿逸拖着尾音,手指抚过坚硬冰冷的瓷砖,也开始说:“这个地方……的确不舒服。”


    “……”


    废话。


    阿逸似乎乐忠于体验他曾睡过的环境,说着说着,竟慢慢躺下,闭上眼睛:“嘶,好凉啊。”


    林见溪:“……”


    熟悉的疯感。


    林见溪有点想逗对方,就说:“还有隔间,晚上我睡隔间。”


    “刚才试过了,”阿逸闭着眼睛,“感觉不怎么样。”


    “……嗯。”


    林见溪关上水龙头,兀自离开,阿逸出声喊道:“一会我去洗个澡,带你去吃饭!”


    “好。”


    林见溪淡淡应了一声,走出卫生间。


    **


    阿逸的势力渗透在监狱的各个角落,这些天林见溪注意到,就连某些狱警都礼让对方三分,那种礼让不是尊敬,是惧怕。


    就像他这两个室友一样。


    那几个水果至今为止都摆在原位,动都没敢动一下。


    在这监狱里水果是稀罕物,林见溪曾亲眼见过两个囚犯为一块苹果大打出手,最后苹果被踩烂了,这两个人也被拉去审讯室,再出来就和疯了无差,郁郁寡欢,现在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他的两个室友的视线时不时落在水果上,吞咽口水,却还是不敢碰。


    不过他现在觉得阿逸虽然脑回路和常人不同,但也不至于让这些人这么怕……


    看来对方没把所有展现给他。


    还需要时间。


    这个人……有点让人琢磨不透,很多动作想一出是一出,根本理解不了对方的行为。


    他轻轻叹气,坐在床上,拿出一粒药放在手心,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吃。


    医生说实在忍不了再吃……


    林见溪踌躇片刻,还是把药片用纸巾包裹好,放在枕头下面。


    **


    阿逸带他去食堂的路上,哼着小曲,一直到走进食堂貌似心情都很好,偶尔会放慢脚步,以此迁就他过于虚弱的身体。


    打饭的时候,阿逸还跟食堂工作人员说,别给他打油腻的,于是林见溪得到了一盘绿油油的食物。


    “……”


    哎。


    这食堂的荤菜林见溪吃一次吐一次,他现在已经不奢求吃肉了,别饿死就行。


    林见溪和阿逸以及两个室友一桌,干巴巴嚼着青菜。


    阿逸也不吃,就坐在他对面,手肘撑在油腻的桌面上,托着下巴,那双带着点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在观察什么有趣新奇的玩具。


    片刻说:“发没发现这里很多人都在看你。”


    林见溪蔫蔫的:“衣服特别,正常。”


    这里其他人都是囚服,就他一个人穿得干净又好看。


    “不不不,”阿逸摇头,“你长得也好看。”


    “嗯。”林见溪毫无波澜。


    “啧,没意思。”阿逸拿起筷子,神情无趣。


    林见溪依旧啃青菜,正啃着,不知道谁撞了他一下,差点没呛死,抬头才发现身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本就混乱的食堂更加混乱,乱七八糟的人大打出手,米饭馒头菜汤乱飞。


    整个食堂瞬间沦为斗兽场,惨叫声,咒骂声和餐具碎裂声混杂在一起。


    一碗滚烫的菜汤擦着林见溪的耳边飞过,溅起的油星落在他白皙的脖颈上,引起一阵战栗。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馊掉和血腥混合的恶心气味,让林见溪险些原地吐出来。


    他白着一张脸,看见对面阿逸烦躁地拨了下头发,骂道:“啊……草,林见溪,起来,别吃了,晚上我给你带别的食物。”


    “……嗯。”


    林见溪点头,彻底没了食欲,他现在只想回去躺着,这里的味道太难闻。


    他跟着阿逸起身,没走几步就有人围上来,指着阿逸的鼻子:“四天前那个苹果是你扔出去的吧!你他妈把我弟弟害死了知道吗?!”


    “……”


    林见溪记得,苹果是在几个人争抢过程中掉在地上的。


    全程阿逸都在他身边说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且毫无意义的话,根本没去管这件事。


    有几个人拦着。


    “你疯了。”


    “跟他起冲突?”


    “你想跟你弟弟一起死吗。”


    阿逸摸摸鼻子,竟然承认了:“哦,那又如何?”


    “……”林见溪默默看向对方,心情颇为无奈。


    “我草你——”那人挥着拳头就要上来,被几个人拉了回去。


    “拦着干什么啊,让他打,”阿逸笑着说,“你们猜他敢不敢。”


    “……放开我!”


    那人彻底被激怒,眼睛通红。


    “放开他,”阿逸抬抬下巴,“说你们几个呢。”


    几个人左看右看,最后同时放开了那人,低头装鹌鹑。


    林见溪看着那人冲上来,一拳打在阿逸脸上。


    “……”


    全场寂静。


    林见溪闭了闭眼,在心里默默叹气。


    在那人下一拳落在阿逸脸上的前一秒,林见溪默不作声用脚尖顶翻了旁边的汤桶。


    霎时菜汤洒了满地,带着不可忽视的热度。


    那人吓了一大跳,低头去看的瞬间,脚下一滑摔在地上。


    “砰!”


    人群散得更开,形成了以林见溪等人为圆心的一个直径很大的圆。


    阿逸微微蹙眉,看向他,眼里有些异色。


    林见溪脸色不变,垂下睫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轻声说:“想吐。”


    “……”


    他的动作隐蔽,在场除非角度刁钻,应该不会有人看见。


    但……


    林见溪有点不确定了。


    阿逸被打了一拳,嘴角竟缓缓上扬,笑得像个得到糖块的嗜糖少年,是没有任何恶意,很纯粹的笑容。


    他听阿逸说:


    “想吐……确实应该想吐,这里太恶心了”。阿逸说完,视线在他脸上流转,慢慢说道,“我反悔了林见溪,晚上我不想给你带饭,今天晚上你跟我出去,我带你吃点好的。”——


    作者有话说:可盐可甜的见溪


    最近每天都在想给见溪穿漂亮衣服。薄的厚的毛茸茸的轻纱的,再戴上漂亮的帽子,在小床上昏昏欲睡,打哈欠。见溪会乖乖吃别人给的食物,因为孕期偶尔会闹小脾气,红着眼眶咬来人的手,或者扔掉小苏打饼干。有时候身体舒服,会打扫一下寝室卫生,把牢房弄得香香的www


    PS:本世界一章情节大改,人物关系没变


    第73章


    阿逸口中的“吃点好的”肯定有其他的含义, 林见溪心里隐隐升起不安感。


    食堂陷入诡异的寂静。


    几个狱警冲上来,给那人拷上手铐带走,阿逸用舌尖顶腮, 骤然低头笑出声。


    一张纯洁少年的脸, 配上这莫名其妙的笑,怎么看怎么割裂。


    **


    林见溪还是没忍住,在食堂的卫生间里吐了。


    阿逸也不嫌这环境恶心,在旁边站着吃香蕉, 吃得津津有味。


    林见溪在水池漱口,抬头瞥见阿逸脸上的拳头印,还没说什么, 对方就说:“给世界添乱,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阿逸看着镜子,用手指触碰脸上的伤,轻轻“嘶”出声。


    “不然在这鬼地方多无聊。”


    林见溪关掉水龙头。


    阿逸:“洗完了?”


    林见溪:“嗯。”


    “那走。”


    阿逸带着他走出卫生间, 顺手把吃了一半的香蕉扔到了一人脸上, 那人躲了一下没躲过去,“哎呦”一声被吓得不轻。


    阿逸又笑。


    那人拿下脸上的香蕉皮,还讪笑地说了好多句“谢谢”。


    一路上, 林见溪听到了好多议论声。


    都在他经过时戛然而止。


    “这人是审判长夫人?”


    “那怎么会和阿逸关系这么好。”


    “你看他脚上……那黑色的。”


    “……阿逸家的镣铐?”


    “阿逸现在连审判长都能束缚了?”


    “能上这个, 这人不是禁脔就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你这么说我还真看不出来, 他长得确实好看,说是禁脔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 感觉也不是一般人。”


    阿逸吹了声口哨,在他耳边说:“名声打响了啊,嫂子。”


    林见溪:“……”


    自从“嫂子”这个称呼出现后, 阿逸就开始“哥哥”“小姨”“小姑”“叔叔”的乱用,弄得林见溪都分不清对方到底是在叫谁。


    随便吧。


    反正一次没理阿逸又会叫第二次。


    然而事情越来越离谱。


    阿逸似乎是把他当成了监狱里唯一取乐的工具,有事没事就来“骚扰”他一下。


    比如林见溪正在床上昏昏欲睡,对方会突然来到他旁边,问他“香蕉为什么长在树上,那么高只有猴子能摘到,这是种族歧视”“用针戳耳洞会不会感染,浇点酒精行吗”“想染头发,绿色怎么样”……诸如此类毫无意义且猎奇的话。


    林见溪忍无可忍,闭着眼睛随手抓了一件东西,砸在对方身上。


    阿逸沉默。


    这么吵的人忽然沉默,有种风雨欲来的趋势。


    林见溪自觉现在惹不起,就缓缓睁开眼——


    发现阿逸正拿着他的衣服端详,然后说:“你穿M码的啊,看来我之前给你那件太大了。”


    “……”


    林见溪十分无奈。


    他看着阿逸那张清纯的脸,总觉得对方还是孩子,心态也从一开始的谨慎惧怕,稍稍转为了无可奈何。


    林见溪从床上起身,去柜子里拿了药膏,递给阿逸。


    阿逸看着药膏:“什么?”


    林见溪:“擦脸,你的脸肿了。”


    “不擦,”阿逸看了看时间,说,“走吧,晚上了,带你去吃好的。”


    “能告诉我你口中的“好东西”是什么吗,”林见溪把药膏放在床头,“我现在很多忌口。”


    “什么都有,”阿逸笑道,“肯定有你爱吃的。”


    **


    林见溪心里有一万种想法。


    比如好的是指欺凌他人?或者是逼他吃一些正常人都吃不下的东西?或者是叫他看看对方在监狱的惊人势力?


    在经过一条漆黑的走廊时,路过两个狱警,压着一奄奄一息的囚犯。


    那囚犯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路过的时候还盯着阿逸看,顺带瞥了他一眼,像是丛林中的野兽,喘着粗气,牙齿上都是血。


    阿逸理都没理。


    反倒凑近他说:“动作挺快啊。”


    “……什么?”


    阿逸语气轻松:“他是我的人,看样子被整得蛮惨的。”


    “……”


    阿逸的淡定让林见溪微微蹙眉。


    他是知道结局的人,如果没有他的干涉,阿逸一定会成功,而如今阿逸的淡定更表明了对方不是在摸着石头过河。


    而是在掌控着一切。


    林见溪若有所思。


    穿过漆黑的走廊,来到走廊最深处,阿逸拿钥匙打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不是他心中所想的任何场面。


    而是一间厨房。


    “我爸生前就喜欢搞这些东西,”阿逸走到灶台前,“我也跟着学了点,想吃什么,这里的食材都是新鲜的,每天有人来换。”


    “……不知道,没食欲。”


    “哦,”阿逸问,“你会做饭吗?”


    “不会。”


    “啧,娇气,什么都不会,”阿逸打开冰箱,“那我随便做了。”


    “阿逸。”


    阿逸的手停顿。


    这是林见溪第一次叫对方的名字,他轻轻叹气,说:“你今天是不是看到了,我踢翻汤桶。”


    “嗯哼,”阿逸说,“所以这不是正报答你。”


    对方在菜板上切着西红柿,把西红柿切成极小的块状,红色的液体在菜板上蔓延。


    寂静的空气里不断想起“砰砰”声,每一次手起刀落,似乎都在把气氛往诡谲的方向推进。


    阿逸把西红柿装在了盘子里,给他拿了牙签,让他戳着吃。


    林见溪看着那一盘红色,片刻,用指尖捏着一块西红柿,放在嘴里。


    太小了。


    只能尝出一点点味道。


    酸甜的汁液还未蔓延开,一根粗糙的麻绳忽然绕上了他的脖子,想一条扭曲的蛇,不断收紧,又释放,在逗弄着他。


    林见溪表情不变。


    他又捏起一块西红柿,舌尖一卷,便放入口腔。


    与此同时,麻绳也绕道了他的手臂前,把他整个人都绑在了椅子上。


    “本来是想报答你,”阿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但是你也看到了,他动作很快,我也不能躺平任他搞吧,你说对不对,嫂子?”


    “……”


    阿逸绕到吧台前,用手指把玩着那沾满红色汁水的水果刀。


    “怕疼吗?”


    阿逸瞥着他的手:“看你手上有烫伤的疤,身上也不干净,想必不怕疼——但人总归是有感觉的,你觉得,我用几刀,才能让你哭出来?”


    说着拿起了手机:“不想受苦就现在掉几滴眼泪,拍完照片,今天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是想发给他对吗?”林见溪淡声。


    “对啊,不过……”阿逸笑着说,“我也可以留下来自己欣赏。”


    “阿逸,”林见溪看着对方,眼神清明,“他动作再快,也在你的意料之中,你今天带我来这个地方根本不是‘报答’,就只是为了这张照片,我说的对吗?”


    “哦?”阿逸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玩味,甚至还有点兴奋,“接着说。”


    临近深夜,林见溪的脸上有些困倦:“你把我弄进这个监狱,不是偶然,是计划。”


    他缓缓说:“先是用极端的手段让我害怕,恐惧,不得不在卫生间住一周击破所有的心理防线,在精神逼近崩溃时,你出现,给我相对正常的待遇,让我心甘情愿地戴上镣铐。”


    林见溪抬起脚,黑色的金属制品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这东西,一来是为束缚我,二是为向所有囚犯展现你至高无上的权利,连审判长夫人都能受你控制,在这监狱里,还有什么不可能?三是让程野渡愤怒。”


    林见溪看着阿逸微微发亮的眼睛:“你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清理你的势力,表面上看你处于弱势,实际你才是占据主导权的策划师,我们一切都动作都在按照你的规划走。”


    厨房的水龙头在往下滴水,有节奏地发出声响。


    “滴答。”


    “滴答。”


    “所以,”阿逸的声音盖住了水滴声,饶有兴趣道,“你看穿我了?那我下一步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下一步要做什么,我只知道,我们不可能赢。”林见溪神情恹恹,“所以我放弃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连精气神也所剩无几,不愿反抗,不愿求生,耷拉着眼皮,长而密的睫毛随着极轻的眨眼而微微颤动。


    “阿逸,我恳求你,以后想怎么样都可以,但能否让我安全生下这个孩子?”


    保下孩子是林见溪唯一的愿望。


    不仅仅是因为系统的要求,而是……在经历这么多小世界,虽被很多人爱着,但他依旧很孤独。


    因为他并不爱那些人,只是担负责任罢了。


    而孩子不一样,那是他的血肉,他可以毫无保留地爱对方,对方也会毫无保留地爱他,因为他们血脉相连,任何感情都比拟不了。


    这也是除第二个世界外,他再次接触到的温暖。


    很不容易。


    且十分奢侈。


    即便他有把握让以后的阿逸听话,但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对方“千万不要伤害他的孩子”。


    他想让这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成功率,无限趋近于百分之百。


    这样他才能安心。


    在那句“我恳求你”说出口时,林见溪抬起眼看向阿逸。


    那一瞬间,他眼中平日里所有的冷静疏离,都褪得干干净净,露出最为脆弱的内里。


    似乎……


    没有这个孩子,他就没有任何求生欲||望一样。


    逼近破碎的平静里,阿逸伸出手,指尖没有直接触碰他的脸颊,而是悬停在距离他睫毛非常之近的位置,继而缓缓向下,从眼睫到下巴,没有触碰,仿佛在感受他的体温,鼻息……


    “呵……”一声极轻的气音从阿逸喉间溢出。


    “林见溪,”阿逸说,“你好像知道你很可怜。”


    林见溪静静看着对方,眼睛长时间不眨,感觉有些干涩,微微泛起了红。


    这双眼睛在恳求,却并非摇尾乞怜,相反是极致冷静的,像是在用眼神说“我知道你总会听我的,我只是在通知你,且在等你入网,从此以后遵循我的规则”。


    阿逸的眼睛里,隐隐浮现诡异的满足感。


    仿佛一个收藏家终于得到了寻觅已久的珍宝,正如阿逸所说,监狱里是无趣的,而他,是对方迄今为止遇见的,最有意思的玩具。


    阿逸悬在空中的手指最终落下,擦去了他眼角并不存在的泪。


    林见溪微微偏头,想躲避,动作却很小,最后甚至让阿逸落在他眼角的指腹擦过太阳穴,触碰到了更多的皮肤。


    阿逸又笑。


    “好啊。”


    阿逸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些许,不再是玩味。


    在这寂静且没有窗子的厨房里,他被绑在椅子上,面前是血红的番茄,一切都显得诡异至极。


    “我答应你。”阿逸的话比起承诺,更像是契约,四个字说得清晰又缓慢。


    “你的孩子会平安出生。”阿逸重复着他的话,继而用那水果刀,干脆利落地割断了麻绳。


    没了绳子的束缚,林见溪疲惫得要用尽所有力气,才能保证自己勉强坐在椅子上。


    “但记住你说的,‘以后你想怎么样,都可以’。”阿逸扔掉了水果刀,再次重复,“我想对你怎么样,都可以。”


    第74章


    阿逸给他认认真真做了一顿饭。


    林见溪没吃几口就开始打瞌睡, 阿逸也不恼,随手给他拍了张照片,并“不经意”露出地上的麻绳后, 就站到他的身边, 低声询问:“还能坚持吗?”


    林见溪:“嗯?”


    “困迷糊了。”阿逸念道着,“比猫还能睡。”


    林见溪:“嗯。”


    应完还机械似地往嘴里塞了一小块鱼肉,慢慢嚼。


    “喂,”阿逸好笑道,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说什么?”林见溪看向对方,记忆混乱,“香蕉为什么长树上?”


    “……”


    阿逸笑得不行:“你真的是很特别一人, 有时候让人觉得,好像很厉害,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但大部分时间又是这副样子……”


    “总让我觉得……”阿逸收敛了笑意, “林见溪, 你是不是曾跌下神坛,然后被人虐待了,到现在都没能再爬回去。”


    “你让我入狱, 肯定查过资料吧, ”林见溪闭了闭眼, 强行让自己清醒,然后站起身。


    “当然, 除了和程野渡结婚外, 你一切的经历都很普通,唯一的波折就是在一家公司做了几年秘书,然后被同办公室的挤兑出去, 又换了份工作进行三点一线,后来就辞职做全职太太了。”


    原主还经历过这个。


    “你说得对,我就是一普通人,和他结婚也很普通,一次去酒吧互相看上了而已。”林见溪看着对方,“所以能回去睡觉了吗,普通人很困。”


    **


    林见溪进门就感觉到了不同往日的寂静。


    他没管,速速去洗漱,回到床上就听见有人叫他:“林见溪?”


    林见溪抬头,看见了一带着眼镜的年轻人。


    年轻人几步上前,表情惊喜中,带着仿佛刻入骨子里的轻蔑:“真的是你啊,四年没见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


    系统出现:“不重要的配角,曾经孤立原主的领头人,孙玮。”


    这间牢房有八张床,算上新来的,目前住了五个人。


    按这个趋势,以后要住满八个人……?


    阿逸略带兴趣的目光落在孙玮身上,林见溪笑了笑:“好久不见。”


    说完便打开被子。


    孙玮:“啊……你还是这么不愿意说话,在监狱里,这样是会吃亏的。”


    “……困,”林见溪小声说,“大家都准备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孙玮凑到他身边,不知为何,林见溪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有点想吐。


    孙玮轻声问:“这里的人……都怎么样?”


    林见溪看了眼似笑非笑的阿逸,回道:“都是好人。”


    正喝水的室友开始剧烈咳嗽。


    阿逸也开始笑:“对啊,都是好人,我们很好相处的。”


    孙玮表情放松了些许。


    开始和阿逸聊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阿逸就回应林见溪的时候笑了一下,之后的表情一直处于不耐烦的状态,但在视线挪向捧着药片,纠结要不要吃药的林见溪身上时,神情又多云转晴,无视孙玮,坐到他的身边。


    “还难受?”阿逸询问,“除了药,还有别的能缓解的方法吗?”


    林见溪看着对方微微渗着蓝色的眼睛,答非所问:“你真的不用药膏?脸看起来伤得很重。”


    “那你给我擦,怎么样?”阿逸靠近他,“不是说都听我的吗。”


    “……好,听你的。”


    林见溪无奈地勾了下嘴角,打开药膏,往手指上挤了一点,轻轻地往阿逸脸上涂抹。


    “多好看的一张脸,偏偏弄成这个样子。”林见溪喃喃。


    “监狱里最漂亮的审判长夫人在夸我好看?”阿逸笑得可爱,“知道外面已经开始有人贩卖你的照片了吗?”


    “随他们,”林见溪看了眼阿逸的眼睛,“有你保护我,他们做什么都和我无关。”


    “……”阿逸的笑容一僵。


    “好了,”林见溪无视阿逸的状态,把药膏盖子凝好,扯来被子,浅浅地笑了下,“我要睡觉了,阿逸,晚安。”


    阿逸没应。


    林见溪不着急,就静静地等,笑得依旧温柔,眼里夹杂着一丝疲惫与困倦。


    阿逸这才发现,面前这个人除去惧色和冷漠之后的眼睛,比原来还要好看数百倍,不仅仅是眼睛……全身上下都……仿佛不一样了。心脏好似被猫爪挠了一样,又酸又软。


    好想抱一下林见溪。


    好想收紧手臂,感受林见溪身上的温度,肉感,以及完全的依赖。


    “嗯……”阿逸逐渐恢复笑意,“你的夸奖和别人的不一样,我很喜欢。”


    说完,忽然凑上前,把他抱进怀里。


    力度不轻,甚至狠狠按了一下,林见溪闭上眼睛任由对方抱,他微微弯下脖颈,把脑袋搭在阿逸的肩上,听对方说——


    “晚安,林见溪。”


    **


    林见溪已经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


    平日里是想吐,今天晚上很奇怪,他是被烦醒的。


    脚腕上的镣铐往日存在感很低,林见溪有时候都会忘记那个东西的存在,但今天他翻身的时候,忽然觉得脚腕上有东西,再仔细一想知道是镣铐,心情就很不好。


    他努力想压下这阵委屈又烦躁的情绪,却怎么也压不下。


    满脑子都是——我做错什么了要给我戴这个。


    虽然他知道这是由于阿逸和程野渡的权利之争,而他是程野渡的家属难免受到波及,阿逸如今已经对他很好了,他应该学会满足,但就是委屈。


    很伤心。


    他甚至后悔和程野渡结婚,委屈阿逸前阵子对他的恶劣,迫使他睡了一周卫生间。


    非常伤心。


    林见溪睫毛轻轻颤着,半晌,默默咬着枕头一角,开始掉眼泪。


    心脏被巨大的酸涩感包裹,他越哭越难过,最后抽噎了声,忍不住想要发出声响,想要哭出声。


    夜深人静。


    室友都睡了。


    林见溪擦了擦怎么也擦不干的眼泪,掀开被子,悄无声息去了卫生间。


    他关上门,本想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却在看到他曾经睡过的那个角落,以及隔间时,眼泪仿佛决堤般,疯狂下落。


    他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身子发颤。


    还是难过。


    哭得头疼也还是难过。


    他掀开裤腿,看着那镣铐,有些生气,仅仅五秒的时间就从地上站起来,模糊着视线走出卫生间,站到阿逸床前。


    阿逸这家伙早就醒了,坐在床上看他,眼里还有点在欣赏美景的意思。


    “……”


    林见溪轻轻咬牙。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骤然冒出。


    用枕头打阿逸,用牙咬用脚踹,还想用绳子把阿逸的脚捆起来,让对方感同身受——


    他眼里都是泪,映着卫生间细碎的光,虽然有些怒意在里面,但可以称之为毫无攻击性,尤其是对阿逸这个见惯了血腥暴力的疯子来说。


    不对。


    这样做不对。


    但是好生气。


    林见溪闭上眼睛的瞬间,两滴泪落下,他深吸一口气,说:“我很生气。”


    阿逸:“……”


    阿逸忍俊不禁:“哦,你很生气。”


    林见溪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最气哪部分,但就是难过又委屈,他也不知道怎么疏解这份情绪,最后大脑像短路了一样,开口:“今天晚上,我和你一起睡。”


    阿逸:“?”


    说完,林见溪去柜子里拿了卷绷带,回到阿逸床前,冰着一张脸掀开对方的被子,手极其迅速且专业地把纱布缠绕在阿逸的右脚踝,最后还打了个漂亮的结。


    林见溪抬眼看对方:“你也要试试被束缚的感觉。”


    阿逸:“……”


    谁说怀孕之后事多就惹人烦的,这多好玩。


    林见溪:“躺下!”


    阿逸躺下了。


    然而林见溪没有躺到对方的旁边。


    他心里还是郁闷。


    林见溪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他迷茫地看着小窗外的月亮,忽然想起了月光变奏曲,又联想到舒缓的音乐。


    忽然很想听歌。


    他的心情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是监狱里哪有音乐……


    林见溪看着阿逸,回想到阿逸似乎今天拿手机给他拍照片了。


    阿逸侧过身,眼睛亮亮的,隐隐有点期待:“还想怎么样?”


    “……想听歌。”


    林见溪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荒谬,但他还是说了:“我想听歌。”


    “好啊,”阿逸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坐起身,轻声说,“你睡里面,我去拿耳机。”


    “你还有耳机?”


    “我都有厨房,为什么不能有耳机。”


    “……”也是。


    **


    林见溪非常满意。


    眼泪也不落了,心情也不烦了。


    他戴上耳机,找了喜欢的音乐,缩在自己的床角。


    阿逸幽幽地看着他:“不是说和我睡?”


    “很挤,”林见溪往床边挪了挪,凑近阿逸轻声说,“谢谢。”


    “……嗯。”


    心情从低谷到平稳的过程,非常令人享受。


    林见溪难得情绪这么好,笑容也比往常多了,他又凑近了一点,眼里是细碎的温柔笑意。


    他看着阿逸,阿逸也看着他。


    片刻,林见溪微微倾身,十分轻柔地亲了下阿逸的脸颊。


    一触即分。


    耳机线掠过脖颈,带来一阵轻痒。


    阿逸却如同猛地被钉子定在原地一般,身上那种吊儿郎当的劲瞬间消失殆尽,换来的是极致反差的僵硬。


    他的吻似乎带着独特的香气。


    把阿逸的神志都弄得模糊不清。


    “谢谢,曲子很好听。”


    林见溪的声音很轻,在这间牢房里,这一刻,他们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无限拉进,把别人都屏蔽在外,只有他们,只剩他们,在深夜,极其隐秘地在发展着什么。


    “有你的承诺在……”


    林见溪的话音渐弱,接着用额头轻轻抵住了阿逸的额头,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用极轻极小的声音说:“我和小朋友,终于可以安心了。”


    第75章


    林见溪醒来的时候很尴尬。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昨晚发生的事, 和阿逸又哭又闹,还拿了对方的手机听歌。


    最后竟然说:“我和小朋友,终于可以安心了。”


    “我安心了”还可以, 偏偏加上个小朋友。这小朋友和阿逸一点关系也没有, 甚至还是仇人的孩子……


    林见溪看着枕边黑色的手机和耳机,头疼地扶额。


    啊……


    情绪太难控制,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期。


    之前那次有这样吗?不记得了,还是说因为当时身边都是太监宫女, 比他娇气的主子多得是,显得他还算正常?


    这样任务会成功吗。


    林见溪叹气,看了眼墙上的钟表, 已经临近早餐时间,便去卫生间洗漱。


    他推开门,发现几个室友都站在里面。


    恰好占满了四个水池,林见溪就想站在旁边等会, 两个人却同时开口——


    孙玮:“来我这里吧。”


    阿逸:“过来。”


    林见溪看向这两个人。


    对于孙玮, 他其实不想接近。联合他人孤立原主的能是什么好人。


    而阿逸……好尴尬。


    林见溪能容许自己装哭,但不能真哭,还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逸眉头轻蹙, 走近在他耳边问:“又不舒服了?”


    “……没有。”


    林见溪回复, 恰好阿逸离开了水池,他就走过去, 开始洗漱。


    阿逸似乎明白了什么, 双臂交叉在胸前,靠在墙上笑了起来。


    林见溪冰着一张脸,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迅速整理好自己,走出卫生间——门外的景象让他愣在原地。


    只见他的床边堆满了大纸箱,林见溪恍惚着走过去,打开纸箱,发现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衣服,袜子,围巾,甚至还有帽子。


    “……”


    阿逸意有所指:“审判长送来的,不开心开心?”


    看着那堆衣服,林见溪感觉自己好像被养在后宫里的妃子,开心也没有,生气也没有,心情淡淡的。


    他没理阿逸,自顾自地整理衣服,忽然伸来一只手拿起了他的衣服,林见溪扭头看去,发现是孙玮。


    孙玮笑着,镜片后的眼睛里却闪过一抹嫉妒:“原来你辞职后,还真去酒吧卖酒了。”


    “嗯。”林见溪供认不讳。


    “我就说……那时候你就念叨着喜欢经常去酒吧的程野渡,没想到最后为了他,竟然做了那种职业。”孙玮把他的衣服扔回箱子,轻蔑地看着他。


    “……”


    林见溪又对原主多了解一分。


    原来刚穿过来的时候,他是酒吧的服务生啊。


    林见溪还以为自己只是去喝酒。


    因为就和程野渡喝了一晚上,这人就带着醉醺醺的他去领了证,后来就一直不让他出门,所以他根本没工作过。


    不过现在想来,程野渡不让他出门应该也是在保护他。


    毕竟他出去了一次,就被抓到这里来判了无期。


    同时也对孙玮这个人加深了印象。


    他能听得出孙玮口中的暗示,无非就是想让室友们对他心生偏见,从而达到和之前一样的结果,孤立他,欺凌他。


    放在往常他可能不理会,但最近脾气就是暴躁,林见溪衣服也不想整理了,随手把衣服扔在旁边,看着孙玮。


    眸色冰冷。


    然而气焰还没燃起来,对方身上的味道就往鼻腔蔓延。


    胃液翻滚。


    林见溪脸色越来越难看,随后低头小小地“呕”了一声。


    孙玮:“……”


    阿逸本在看热闹,发现他身体开始不舒服,似乎也跟着来了脾气,手里的打火机“啪”地盖上:“喂,叽叽喳喳的没完了是吧,知道这里的规矩吗?我这几天忙没时间治你,就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闻言,孙玮慌乱一瞬:“哪有啊,我只是和他叙旧。”


    “降智的玩意,”阿逸反感地骂道,继而看向另外两个室友,“你们两个,陪他叙旧,好好叙旧。”


    说完,阿逸便走到他旁边,脸上的烦意还没褪去,嘴上已经开始一如既往的调侃:“你昨晚骚扰我一晚上,不准备给点报酬?”


    林见溪:“……”


    林见溪心里的烦躁瞬间消失,剩下的只有尴尬,连吐都不想吐了。


    阿逸倒没有表现得多反感,甚至还有点兴奋:“我给你选一套衣服如何?”


    林见溪疑惑:“衣服?”


    “嗯哼,就当报酬了,”阿逸说,“给你打扮得好看点。”


    **


    室友们把孙玮带走后,牢房难得的安静。


    林见溪还是吐了,浑身乏力,恹恹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


    他现在好想把程野渡叫回来狠狠揪对方的头发。


    “试试。”


    阿逸把一件质地极好的燕麦色羊绒衫递给他。


    林见溪看了一眼那衣服,没有动弹的欲||望。


    这种沉默,反而激起了阿逸更大的兴趣。


    “没力气?”阿逸歪头,非但不恼,反而凑近,“那我帮你。”


    对方伸出手,并非粗鲁,而是十分专注。


    这种专注无关情||欲,仅仅是对于艺术品的欣赏,如同摆弄一个精致却失魂的人偶。


    随着扣子的解开,对方的指尖偶尔会擦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林见溪闭上眼,睫毛轻颤,任由对方动作。


    当旧衣服退下,露出他清瘦但线条优美的身体曲线时,阿逸的动作停了一瞬。


    然后拿起那件羊绒衫,小心翼翼套过他的头,动作称得上轻柔。


    羊绒衫包裹住林见溪的身体,将那份病态的苍白转化成了某种易碎的贵气,在昏暗的牢房里,仿佛比灯泡还耀眼。


    “太好看了。”


    阿逸感叹,说完,又去翻了条项链。


    “抬头。”阿逸命令道。


    林见溪半睁着眼,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优美的颈部线条。


    阿逸把链子戴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凉的银链贴着他的皮肤,那吊坠刚好落在他锁骨之间的凹陷处。


    “草……”阿逸咂舌,“你简直是艺术品,程野渡吃这么好。”


    “……”


    林见溪忽然想挽回一下脸面。


    于是他看着阿逸,忽然弯下脖颈,吻了阿逸的食指指节。


    又是一触即分。


    阿逸这次倒没僵硬,反而笑了,凑得很近,直接坐在了他身边:“什么意思?”


    林见溪看着对方,那漂亮的眼睛很干净,但却含着最隐秘致命的钩子,他微微扬了下嘴角,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阿逸。


    “是说……”阿逸鼻尖几乎贴着他的鼻尖,“我也可以吃这么好的?”


    林见溪没应,又扬起下巴,轻轻吻了阿逸的脸颊。


    “……”


    他的吻带着香甜令人上瘾的气息,却蜻蜓点水,若即若离,适当地给点刺激,但从不让对方达到高||潮。


    这样会让人处于长时间上头的情绪里。


    因为是他主动的,他主动的亲吻,和被强迫而迫不得已的吻完全不同,这点阿逸已经深深体会到。


    林见溪完全依赖信任的眼睛,比谨慎害怕的眼睛,要好看千百倍。


    这种主动的,不带任何强迫意味的亲昵,比依赖来得更真切。


    对于习惯生活在暴力环境中的阿逸而言,是一种全新的令人心悸的体验。


    林见溪做完这一切,并没有退开,反而就保持着那样极近的距离,用那双清澈见底,仿若琥珀般的眼睛望着对方。


    眼里仅有他故意营造出的试探,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纵容。


    仿佛在欣赏由自己亲手点燃的焰火。


    看其失控。


    让其为他燃烧至死。


    阿逸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脸上笑意微微收敛:“林见溪。”


    林见溪依旧不说话,只是垂下眼睛,缓缓眨了一下睫毛。


    他微微抬起手,用指尖触碰到阿逸仍放在他颈侧的手,然后缓缓向下,直至握住了对方的手掌,随即歪了脑袋,用脸颊轻轻倚靠自己的手背。


    他好似很困一般,要就着这个姿势入睡。


    呼吸清浅平稳。


    刚才的一切,就像是梦。


    只有阿逸记得。


    而对于林见溪,不过是睡梦中的一丝迷乱,一觉醒来,所有都会回归原位。


    “……林见溪,”阿逸轻轻咬牙,“你故意的。”


    林见溪慢慢睁眼:“喜欢吗?”


    阿逸一愣:“什么?”


    林见溪:“刚才的吻。”


    阿逸笑了:“喜欢,我还想要。”


    话落,又补充:“这次亲点别的地方。”


    林见溪轻轻点头:“你能给我弄点香薰回来吗?”


    “香薰?”阿逸似没料到他会提这个要求。


    “对,”林见溪闭了闭眼,“我现在……闻不了一些味道,牢房里的人太多,体味混杂,闻着很难受。”


    林见溪看着对方:“我想要比较清淡的香味,不要浓香,甜香。”


    “其实你人就很香,”阿逸的视线从他的脸,滑到脚腕,随之又落在他脸上,“整间牢房,都是你的味道。”


    林见溪闻了闻自己的手腕。


    ——什么都没闻见。


    阿逸扯了他被子的一角:“你的被子,都腌入味了。”


    “……”


    林见溪从来没理解过阿逸的脑回路,索性不理解,又问:“可以吗?香薰。”


    “那我的奖励呢?”阿逸意有所指。


    “阿逸,这只是开始,我现在还不相信你,为什么要给奖励?”林见溪淡淡反问。


    “开始?”阿逸眼里闪过一丝什么,“这只是开始,也就是说,还会有更深入的?”


    林见溪不回应,只是看着对方。


    阿逸隐隐有些兴奋:“程野渡知道吗?”


    “你想让他知道吗?”林见溪从不直面回答问题。


    “不想,”阿逸压低声音,“我就喜欢这种偷情的刺激感。”


    “……”


    阿逸说完,凑近抱了他一下,接着起身:“说好了啊,这只是开始,回来我要吃更好的。”


    林见溪眨了下眼睛。


    阿逸满意地笑了,哼着小曲出了牢房。


    牢房彻底陷入寂静。


    林见溪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眼里那些情绪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只有疲惫。


    他压下因牢房味道而激起的反胃感,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


    林见溪是被亲醒的。


    他睁眼,就是程野渡那熟悉的脸,对方依旧穿着那身暗色制服,正单膝跪在他床前,吻他的脸,从额头一路向下,最后在唇上停留,深入。


    林见溪一把推开对方,眼里隐隐有些冷意。


    程野渡顿时慌了:“怎么了?”


    林见溪和阿逸发脾气会觉得尴尬,但和程野渡,这个造成他怀孕的罪魁祸首,他真是忍不了一点。


    林见溪从床上坐起来,勾勾手指。


    程野渡立马凑上来,林见溪的手落在对方发顶,缓缓抚摸,在程野渡放松之时,狠狠抓了一下,让对方痛呼出声。


    牢房外等审判长的狱警们像是被传递了痛感,也跟着惊呼。


    此起彼伏的呼声下落后,剩下的只有寂静。


    “我错了我错了。”程野渡举双手投降。


    “错哪了?”林见溪冷声。


    程野渡迅速道:“哪都错,全身上下都是错。”


    “那你跪着。”林见溪松开手,说,“我要睡觉。”


    “好好好,”程野渡说,“你睡,我给你按摩。”


    “嗯。”


    平日里在家,程野渡嘴上说按摩,实际会动手动脚。


    但现在对方也知道他身体不舒服,就真的按了起来,还喃喃:“眼睛怎么有点肿……哭过了吗?”


    林见溪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几分钟心底那点气就都消了,他睁开眼睛,侧着身子看程野渡,轻轻笑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看我?”程野渡被他这样子弄得心都要化了,用手指去碰他的睫毛,“好漂亮。”


    “你不生气吗?”


    “气什么?”


    林见溪:“我莫名其妙打你。”


    “如果我气,你会补偿我吗?”程野渡勾起嘴角。


    “不会。”林见溪说,“你都承认自己犯错了,我为什么要补偿你。”


    “也是……那我现在可以起来了吗,林老板?”


    “不可以。”


    “别啊,”程野渡小声说,“外面好多人,这样我多丢面子。”


    “你想怎样?”


    “我想亲你,”程野渡看着他身上的衣服,“这就换上了?挺好看的,你穿什么都好看。”


    “……”


    林见溪都忘记自己穿了新衣服,被程野渡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


    ……是阿逸亲手给他换的。


    阿逸去找香薰……林见溪看了看时间,估算着对方应该快回来了,就说:“老公,你起来——唔。”


    话音未落,程野渡的吻就落了下来。


    林见溪被亲的迷迷糊糊,就在他准备偏头躲避,顺便换气时,视线忽然和站在门口,正拿着香薰的阿逸对上了。


    “……”


    “…………”


    林见溪微微一愣。


    程野渡察觉到他的分心,不满地稍稍退开,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也看到了门口那个金发身影。程野渡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阿逸就站在那里,手里把玩着那香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阿逸没有看程野渡,目光直直地落在林见溪被亲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瓣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突然,阿逸扯动嘴角,笑了起来。


    那笑容更加“纯净”,嘴上说出的话却是唯恐世界不乱。


    “林见溪,你要的香薰我拿来了,”阿逸脸色不变地走到他的床边,视线再一次落在了他红肿的唇瓣上,意有所指道,“别忘记你答应我的,晚上……”


    阿逸无视了程野渡的存在,用指节刮了下他的脸颊,笑着说:“晚上,要给我更好的。”


    第76章


    阿逸的手刚要撤回去, 就被程野渡狠狠抓住了手腕。


    程野渡咬牙切齿:“你给我放尊重点。”


    “尊重?”阿逸笑着说,“你以为我是学院派,还要守这个世界的规矩吗?我尊不尊重都在一念之间, 想尊重就尊重, 不想尊重就不尊重,守你们的规矩有好下场?”


    阿逸甩开程野渡的手,笑意不达眼底:“你看看这些囚犯,日子过得最差的就是守规矩的傻子, 守规矩的,除了像你这种,有血液优势, 其他的,呵,不是死就是残。”


    程野渡也起身:“那你不守规矩,就有好下场了?无期就是你口中的好下场?”


    “……”阿逸走近, 盯着程野渡轻声说, “你很快就会知道,什么是我口中的好下场,别急, 我还没玩够呢。”


    “你——”


    “……别吵了。”林见溪下床, 拦在两人中间。


    这两人的对话虽没有直接说明什么, 但林见溪已经把剧情猜得八九不离十。


    无非就是守规矩,按规矩办事的程野渡, 直接或间接导致了同样守规矩的阿逸父亲死亡, 阿逸就不想守规矩了,想用野路子把程野渡搞下台。


    他先对程野渡说:“我相信你也不是完全喜欢守规矩的生活,不然也不会总偷跑去酒吧, 再说,谁愿意上班呢。”


    又转身对阿逸说:“程野渡职位虽高,但也是个打工的,他上面还有人,你讨厌的是规矩,而程野渡也是受上级要求按规矩办事,他只是被挡枪使了,你觉得如果上级要求他去做事,他有权利拒绝吗?”


    最后,林见溪重新坐会床上:“你们两个,真正该解决的不是对方,而是创办规矩的人。”


    “……”


    “…………”


    林见溪看着面色忽然凝重的阿逸,接着说:“你借着程野渡去和上面的人抗衡,然后等程野渡自己把自己玩下台,你再坐上去,真就觉得上面的人会完全信任你?他们就是靠着规矩才能保证自己绝对的权势和财富,你一个野路子的上去,他们不慌?不会用尽手段让你消失以此保自己的财富地位?”


    “……”


    林见溪:“说话,阿逸。”


    程野渡看着阿逸:“问你呢,哑巴了?”


    阿逸看着他,扯了一下嘴角:“这是你们的新招数?夫妻两个改用心理战了?”


    “……我没有,”林见溪无奈道,“你可以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与其一辈子在监狱里,不如找机会离开,这里的环境太糟糕了,程野渡,你说是吧,岛外的世界很美好,这里除了科技和现代高度相同,其他的……和原始社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林见溪和程野渡生活的那两年里,无数次听程野渡说想要辞职,不过碍于家族世世代代都在单位,关系网复杂,不好离开,所以就一直在这里工作。


    程野渡坐在他旁边:“别和他说了,狗听不明白人话。”


    林见溪听笑了:“你嘴怎么这么毒。”


    “实话啊,”程野渡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正宫姿态,“你看他像是能听懂的样吗。”


    闻言,阿逸也不生气,哼着歌走到自己的床位上,开始玩起了手机,甚至故意用手指去圈那耳机线,时不时看林见溪一眼。


    这又是在暗示他昨晚发生的事……


    程野渡“卧槽”一声,“他这是不是在挑衅我。”


    林见溪想说,其实阿逸也在挑衅我……


    头疼。


    **


    程野渡离开后,几个室友也陆续回来,孙玮彻底蔫了,回来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一声不吭。


    林见溪去卫生间洗苹果时,恰好碰见正洗手的孙玮。


    他注意到对方脸上有伤。


    孙玮边洗手边说:“你这种人,在监狱里倒是招人喜欢。”


    “……我是什么人?”


    孙玮看着他,目露嘲讽:“人缘不好的老实人,在办公室没有一人愿意理你的边缘人,说话都不敢和我对视的窝囊废物。”


    林见溪擦洗苹果的手停顿。


    他关了水龙头,看向孙玮,然后一步步靠近。


    “你干什么?”


    孙玮跟着他的脚步后退,伴随着孙玮的水龙头流水的哗啦声,林见溪成功把孙玮逼到了墙角。


    林见溪淡淡看着对方。


    孙玮对上他那冷冰冰的眼睛,心里一震,迅速移开视线。


    林见溪慢慢用纸巾擦着苹果上的水:“孙玮,觉不觉得,你口中的‘我这种人’,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把孙玮从梦中惊醒,对方猛地抬头,瞳孔颤抖。


    林见溪轻轻笑着,凑近孙玮,说:“人缘不好……没有一人愿意理你,说话都不敢和我对视,嗯?是不是一模一样?”


    “……”


    林见溪:“感觉如何?”


    “……”孙玮死死盯着他,眼里隐隐泛起泪光,气得浑身颤抖。


    林见溪:“这种人做错了什么呢?你想想,从进监狱开始,你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孙玮愣在那里,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过了很久,林见溪吃完了一颗小苹果,也不想再在这里站下去了,有点冷。


    “你什么都没错。”他瞥了一眼孙玮,“那时候的‘我’,也什么都没错。”


    说完,林见溪随手把果核抛入垃圾箱,走出卫生间。


    果核砸入垃圾袋,发出细碎的声响,让孙玮的神志顿时归位,看着林见溪正弯腰放置香薰的背影,与阿逸那毫不掩饰喜爱的目光,孙玮知道,自己完了。


    “林见溪”曾经历的一切,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且无法辩解,就像曾经的“林见溪”一样。


    因为根本什么都没做错。


    ……或许做错了。


    孙玮脸色灰白。


    是自己先挑衅林见溪的。


    更加无法辩解。


    彻底完了。


    **


    临近傍晚,几个室友陆续出去吃饭,监狱里只剩下他和阿逸。


    林见溪刚从卫生间出来,就被阿逸拦在门口,“奖励呢?”


    林见溪靠在墙上,勾勾手指。


    阿逸弯下脖颈,林见溪扯着对方的领子就吻在对方嘴角。


    接着撬开唇齿,舌尖深入,与其交缠。


    阿逸和之前他亲过的那些人不一样,会愣,会害羞,这人被亲了只有兴奋,随后竟开始学习他的技巧,节奏,没过两分钟就占据上风,把他狠狠抵在墙上,吻得“啧啧”作响。


    林见溪觉得自己的嘴都被吸麻了,他轻哼出声,去推阿逸的胸膛。


    谁知对方来了感觉,吻得更用力,手也不老实……


    ……


    …………


    “别……”林见溪偏头躲过了阿逸的亲吻,他抓着对方的手腕,看对方的眼睛,“不可以。”


    “好。”阿逸吻了他的脖颈,笑着说,“都听你的,嫂子。”


    林见溪:“……”


    ……


    林见溪:“今天我说的话,你明白吗?”


    “……”阿逸的动作停顿,接着轻笑,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


    林见溪咬着枕头一角,感受着最后的余韵,颤声说:“以后……在我睡着的时候,保持安静,你太吵。”


    阿逸像得到糖果的孩子,对他爱不释手,吻着他全身每一个地方。


    “以后你睡着的时候我就把嘴用胶带缠上,”阿逸去掰他的下巴,强行闯入他湿润的眼睛,“怎么样?如果还是不放心,就把我绑起来,再吵你你就扇我。”


    “嗯……”林见溪疲惫地点头,“现在就安静,我好累。”


    阿逸非常听话的安静了。


    睡梦中,林见溪依稀听见阿逸让回来的室友也保持安静,整件牢房,几乎再没传出声响。


    林见溪在这监狱里,难得睡了完整的一觉。


    没有被打扰,没有被反胃感扰醒。


    虽然依旧做了很多噩梦,但林见溪已经十分满足。


    或许是太累吧,他想。


    某些暧昧的行为的确很累,每次结束他都困得睁不开眼。


    **


    日复一日,监狱里的生活连三点一线都不如,其他人或许会为了生存,躲避血腥暴力而烦恼,而对于林见溪则除了睡,就是吃。


    程野渡和阿逸的内斗他不清楚进度,但看两人现在见面,偶尔还会互相点头打招呼,林见溪知道,他那天的劝说效果不错。


    转眼四个月过去,林见溪开始显怀。


    阿逸对于给他挑衣服的事特别热衷,于是林见溪得到了好多极其宽大的衬衫。


    程野渡不许他出牢房的门,林见溪也理解,毕竟他现在这样子……


    很难不让人多想。


    林见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摸了摸脸颊。


    逐渐有了肉感。


    这里没有体重秤,林见溪不知道自己胖了多少,应该是很多,因为现在正值深夜,他竟被脚腕镣铐——箍醒了。


    所以来到卫生间,借着灯光看自己的小腿,确实比先前粗了一点,隐隐有些发愁。


    别再胖了。


    从小到大,他从未担心过自己的体重,这次也胖的太厉害。


    林见溪叹气。


    但也没办法,他现在的体质也做不了运动。


    就这样静静崩溃一会,林见溪重归平静,准备回床上,等明天起床叫阿逸给他把镣铐松一松。


    他放轻脚步,往床边走,忽然被人狠狠一扯——转眼间他就躺在了床上,被阿逸抱在怀里。


    阿逸的脑袋在他胸前蹭啊蹭:“今晚想抱着你睡,想要什么,明天我去找。”


    自从那次让阿逸找香薰回来,他赠送一个法式热吻后,阿逸就彻彻底底上瘾,每天都缠着他问:“想要什么?想去哪玩?看谁不顺眼想弄死谁?”


    弄得林见溪已经无欲无求。


    他本身也没什么物欲,想要的东西都是必需品,阿逸早就全部给他了。


    现在的牢房,路过的狱警都要多看两眼。


    布置比某些学费高昂的大学宿舍都精致。


    香薰,收纳,小造景,甚至还有小冰箱。


    “……把镣铐松一松,”林见溪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有点紧。”


    阿逸瞬间清醒,从床上坐起来揉乱头发:“怎么不早说。”


    话落,阿逸掀开他的裤腿,给他松镣铐。


    手指碰到他小腿的一刻,微微停顿:“胖了?”


    “……应该吧。”


    “什么应该不应该的,”阿逸把镣铐松了一大截,重新趴在他身边,继而双手捧着他的脸:“这是水肿,哪里是胖,就你一天吃那点饭能胖的起来?靠光合作用吗。”


    “……”


    没胖啊。


    林见溪顿时心情舒畅。


    第77章


    阿逸又重新抱紧了他:“不过好像确实长了点肉, 抱着睡好舒服,林见溪,你有体香知道吗, 我闻见你的味道就很安心。”


    “最近有烦心事?”林见溪精准捕捉到对方话里的重点。


    “……我能有什么烦心事, ”阿逸顿了顿,睁开眼,看着他,说, “也不是没有,明天是我爸忌日,总想起那傻子生前兢兢业业为监狱做事, 就因为提出靠暴力决定囚犯地位这个隐形规则不合理,死后尸体都被分成了八块。”


    “……”


    林见溪知道,阿逸的父亲应该是个很温柔且热爱生活的人。


    和程野渡不同,程野渡属于半个监狱太子爷, 偶尔有出岛屿的机会, 而对方父亲就是普通从底层爬上来的人,常年在监狱工作,没有出岛的权利。


    为了照顾好阿逸, 甚至在监狱的角落建了一个厨房。


    但阿逸这孩子从小生活在死板的监狱里, 见到遇到的都是些血腥暴力的事, 导致阿逸的性格出现问题,很疯, 让人捉摸不透。


    但林见溪明白, 对方除了追求新鲜感和刺激感之外,唯一想要的,或许只有温暖。


    这也是阿逸今晚和他说“明天是父亲忌日”的原因。


    在求安慰呢。


    林见溪看着对方时不时眨一下的眼睛, 凑上前,轻轻吻了对方的眼皮,感受着阿逸睫毛的颤动,压低声音说:“所以我们更要离开这个地方。”


    “……在准备了。”阿逸喃喃,“林见溪,如果出去,我还能再找到你吗?”


    “以你的性格,应该是我怎么才能不被你找到吧?”林见溪好笑道,“世界就这么大,程野渡也离不开监狱,我能去哪?”


    “也是……”阿逸笑起来,“你逃不出我的视线。”


    林见溪醒来时,阿逸正给他按腿。


    他有点恍惚。


    阿逸承担的角色,怎么和老公一模一样。


    饶是习惯周旋于各种主角和配角间的林见溪也觉得……有点可怜。


    虽然他经常觉得……


    觉得别人可怜?


    林见溪眨了眨眼睛——他貌似,很久没有这种比较强烈的情绪波动了。


    不是单纯的看这个人受了某种待遇,然后下定义,这个人可怜,需要安慰。


    而真的是觉得这个人可怜,家门不幸,生存环境极其恶劣,导致很多行为虽然看起来不正常,但放在阿逸身上也是正常的。


    一颗没有支架的树在狂风骤雨中生长,不歪也不符合常理。


    仔细想想,他现在甚至觉得程野渡也可怜。自己的爱人竟和别人在这里亲密无间。


    “……”


    林见溪蹙眉。


    他手指蜷缩,看着手背上的疤痕。


    别想了,忘记善良的代价吗?你经历了多少才达到现在的境界,上个世界的任务不是完成的很成功吗?这就说明你的做法没错,你的状态也没错,什么都没错,继续保持下去,接下来每个小世界都会很成功。


    你现在觉得别人可怜,真的不是装的吗。


    你难道没有享受?


    难道没有借他们口中“特别的魅力”而为自己谋利?


    可……


    林见溪垂下睫毛,手背上的疤痕再一次的,泛起又痒又痛的刺激感。


    他感受着阿逸按摩带来的舒适,心情却慢慢下落,直至达到低谷。


    可我只有在觉得别人可怜的那些日子里,才真正开心过。


    林见溪想起曾经见宋承安事业有成,逐渐走出过去,曾经看林骁野努力学习,为了给师父报仇,一点点成长,哪怕最后夺权成为帝王,伤害过他……


    但至少,他真真切切地为他们感到开心和自豪。


    林见溪躺在床上,恍若从一段极其长的梦里惊醒。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明。


    他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并提出了疑问。


    ——我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


    为什么达到了曾经拼命想要的目标,让所有主角配角都幸福,反而自己不快乐了呢。


    以及主角配角真的幸福吗,为什么觉得他们很可怜。


    他突然陷入了思维的怪圈,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越想越困。


    越困就越不愿再思考。


    他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心说:算了吧,就这样吧,已经尽力了。


    **


    林见溪仅是在牢房里,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首先是狱警视察的频率越来越少,最后甚至降为零。整整一个月,林见溪都没见过狱警。


    其次是放风时间被取消,走廊外异常安静几个室友除了照常去吃食堂,其余的时间都在牢房里,也不说话,寂静得让人发慌。


    最后是阿逸和程野渡也很少出现在他面前。


    这些天都是两个五大三粗的室友在伺候他,孙玮已经被磨平了棱角,偶尔也会来帮一手,林见溪明白,这是剧情接近尾声了。


    如果要越狱,那以他现在的体质只会是累赘。


    但愿这两个人能准备充分一点,他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受伤。


    夜半。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一个室友出去探查情况,回来只给出一句话:“外面造反了。”


    造反?


    难不成要一起越狱?


    林见溪能感觉到,这个室友看他的眼神多了一丝紧张的审视,甚至他去个卫生间,室友都紧紧跟着。


    空气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以及……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血腥味和火药味。


    这天深夜,当整个监狱仿佛沉入深海一般的寂静时,阿逸终于回来了。


    对方带着一身凉意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走到他的床边,在黑暗中精准地握住了他的手。


    “醒了?”阿逸的声音很低,却带着兴奋。


    “嗯,”林见溪眼神清明,直接说,“什么时候走,我需要做什么?”


    阿逸在黑暗中轻笑一声:“明晚,亲爱的,你什么都不用做,跟着我就行。对了,你老公会在外面接应,到时候记得顾及一下的我的情绪,别太亲亲我我。”


    “……”


    林见溪已经习惯阿逸惊人的称呼,他平静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叫对方赶快休息。


    越狱之夜。


    第二天,一切如常,却又处处透着不寻常。


    晚饭时间,两个室友格外沉默,匆匆吃完便守在门边,像是在等待信号。


    当监狱的照明系统骤发故障,整片区域陷入黑暗,刺耳的警报声拉响的瞬间,林见溪知道,行动开始了。


    “走,嫂子。”阿逸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一把将他从床上拉起。


    边用着这个诡异的称呼,边给他穿了一个宽大的,带着帽子的外套,顺手拉低帽檐,隔绝了部分外面爆发的混乱声响。


    伴随着尖叫声和打斗声,阿逸半扶半抱着他,在黑暗中穿梭。对方似乎对这里每一寸的地形都了如指掌,避开混乱的中心,走的全是监控死角和小路。


    他们走了很远,林见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喘息。


    阿逸呼吸很平稳,以一种保护姿态,将他紧紧护在怀里,避开任何可能的冲撞。


    终于,在一个狭窄的通道尽头,露出来一扇生锈的铁门。


    阿逸上前使用铁丝,不过三秒就将其撬开,外面新鲜的,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瞬间涌来进来,吹动了林见溪帽檐下的发丝。


    许久未闻过外面的空气。


    此时此刻竟觉得有些陌生,有些……沁人心脾。


    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车,林见溪记得,当时那些人就是用这辆车把他压入监狱的。


    林见溪被阿逸扶进后座,对方坐在了他身边,紧挨着他,像是怕他消失一样。


    林见溪看向驾驶座位的程野渡。


    程野渡回头问:“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见溪摇头。


    程野渡比了个OK的手势:“走咯。”


    林见溪扭头,望向那座在夜色中巨大的黑色建筑物,它依旧沉默,但内部却隐隐升起火光。


    林见溪呼吸微微停滞:“你们……放火了?”


    程野渡:“这可和我们没关系啊,里面的人造反自己放的火,不过这样也好,工作单位没了,终于可以辞职了哈哈哈。”


    林见溪:“…………”


    **


    时光流转,距离那场震惊整个司法体系的监狱暴动与越狱,已过去一年。在外界看来,那是即将被记入史册的历史,表明着某些高层擅用权利,以自我为中心的局势即将被整改。


    但对林见溪等人而言,那是一切的开始。


    他们隐匿在北方一个内陆城市,住在一栋带有高墙和庭院的旧式洋房里。


    午后,庭院。


    林见溪躺在一把舒适的椅子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薄毯,怀里抱着一个男婴,孩子有着与他极其相似的眉眼,正咿咿呀呀地玩着他的手指。


    程野渡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严肃的修改文件。


    他毕竟属于“公家”人,单位被烧不会失业,只是被领导调换到其他局里继续工作。


    程野渡处理文件累了,就去看看林见溪,往往这时林见溪就会给予对方一个笑容,程野渡顿时干劲满满,效率能高好几倍。


    而阿逸则直接坐在林见溪脚边的草地上,头懒洋洋地枕着林见溪椅子的边缘。


    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更加耀眼,阿逸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一只手却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林见溪垂下的毯子一角。


    阿逸比以往“安静”了许多,褪去“疯态”的阿逸,其实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在监狱里,阿逸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


    而这个在社会里行不通,但除了暴力,阿逸什么都不会,只能无所事事挥霍家里的产业,脾气也在林见溪一次又一次的“教导”中,收敛了许多。


    且大部分时间都黏在他身边,不求别的,只是单纯地想跟在他身边。


    程野渡好几次想把这个闪亮的电灯泡给扔出去,但又纠结这人替他照顾了四个月老婆……如果没有阿逸,林见溪的孩子未必会健康。


    于是纠结来纠结去,最后也只是狠狠瞪一眼,从未大打出手。


    **


    他和阿逸的那段关系,从未被提起,也不再继续。


    林见溪知道,在监狱那种环境下,很多时刻人所表现出的欲||望并不是心中所想。


    就如阿逸。


    那两个室友经常偷偷叫他嫂子,以为他会踹了程野渡和阿逸结婚。


    实际……


    阿逸曾在他照看孩子时,从身后抱住他。


    说:“林见溪,我喜欢你,可以是情爱,也可以是信仰,我不求名分,也不想要名分,只想我能一直在你身边。我一辈子只想在你周围,在你身侧,甚至在你脚下。”


    “是你带我走出监狱,不计较我曾经犯下的错,让我见到了外面世界的美好。”


    林见溪轻笑着点头。


    实际心底微微有些割裂感。


    如果他是这个世界的人,真的能做到不计较吗。


    是因为他知道剧情,是剧情给予了他“主角光环”,才能让他如此平静,如此不计较得失。


    阿逸喜欢的,也只是有主角光环的他。


    自从听阿逸说完这句话后,林见溪就经常在想这个问题。


    他坐在床上,去逗婴儿床上的孩子,系统趴在他的膝盖上,说:“林见溪,你对自己太没自信。”


    “我现在都觉得我自信过头了,”林见溪忍俊不禁,“有点自大的趋势。”


    “不不不,”系统说,“下个世界我会抹去你的记忆,但保留你在这些世界里学到的所有,林见溪,你会发现,你一样招人喜欢,这无关于主角光环,也无关于让你疲惫的性。”


    “……”


    林见溪微微一愣。


    半晌,扯了下嘴角:“是吗。”


    “信我,绝对是这样。”系统说,“下个世界的背景为现代,没有其他设定,和你生活的世界一模一样。你会和你的老公进行先婚后爱,同时也会遇见与前几个世界相似和不相似的配角,林见溪,你敢不敢和我赌,赌这些人全部都会爱上你,无关剧情,无关性带来的冲动,只是因为你这个人。”


    “……我不知道。”


    林见溪被系统说的有些茫然,“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从上上个世界开始,我控制那些人以此找平衡,靠的只有性啊。”


    “啧啧啧,那你就赌这些人不会爱上你,赌注等下个世界完成我再决定,行吧。”


    林见溪无奈点头:“可以。”


    “那开始吧,下一个世界。”系统兴奋拍手。


    (世界六完)


    第78章


    林见溪站在豪宅外, 身上还穿着职业装,甚至工牌还没摘掉。


    他拖着行李箱,看着这座别墅, 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这是林见溪嫁入傅家的第一天。


    没错, 他嫁人了。


    被家里人瞒着办了结婚证,并把行李扔了出来。


    三个小时前,当林见溪知道自己结婚的时候,他正在展会上为客户介绍公司产品。


    他恍惚了一阵, 看着手机上冰冷的消息。


    —你和他的结婚证已经下来,以后你就是傅家的人,别回来了


    林见溪微微蹙眉, 身后解开了衬衫的两颗扣子,露出皙白的皮肤以及若隐若现的锁骨,给对面的客户看的眼睛发直。


    他却浑然不觉,手臂支在桌子上, 甚至弯下脖颈, 又看了一遍那条消息。


    傅家。


    结婚??


    什么东西?


    傅砚深不是他弟弟的未婚夫吗,怎么突然和他……


    林见溪茫然一瞬,便瞬间明白——


    傅砚深是个残疾, 而他们林家是个大家族, 他的弟弟则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爷, 虽然傅家也有钱有势,但像这种人生大事, 弟弟不可能愿意嫁给一个残疾。


    于是便选择撕破脸, 偷梁换柱,让他替嫁。


    “……”


    林见溪气笑了。


    他随手招来助理,自己则拿起手机往家里赶, 结果刚到门口,就看见佣人已经把他的行李扔在了外面,弟弟在楼上看着他,不知为何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艳,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恢复成以前的样子,笑着和他挥手,祝他“幸福”。


    林见溪:“……”


    林见溪只能选择认命。


    于是就造就了现在的一幕。


    他拖着行李箱,狼狈地站在傅家豪宅外,衬衫扣子开着,工牌乱七八糟地挂在脖颈,碎发下的眼睛闪着细碎的疲惫。


    就为不嫁残疾人,导致林家损失这么大个生意伙伴,也太不划算。


    林见溪觉得残疾其实没什么。


    那又不是傅砚深的错,他只觉得对方可怜。


    不过传闻傅砚深长相十分出色,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人其实没多大问题,却让他弟弟避之不及……甚至宁愿冒着被傅砚深报复的风险……


    所以脾气真的很差?


    会家暴?


    单单家暴他还可以和对方互殴,但如果叫来一堆佣人把他绑起来家暴……


    林见溪大致有了心理准备,最糟糕的结果他都设想了一遍。


    现在,他可以进去了。


    因为除了走进这个门,没有其他选择。


    林见溪看着豪宅的大门,轻声叹气。


    孤身一人和林家对抗没有胜算,他只能屈服于权势。


    林家连办结婚证都不需要他本人到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必须去替嫁了。


    **


    走到门口,便有人替他打开了大门。


    林见溪逆着光,走进豪宅。


    他前脚踏进去,佣人便转身离开。


    一时间整个大厅,只剩他一人。


    “快递放门口。”


    独属于少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林见溪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十几岁,咬着棒棒糖的少年,正倚在楼梯口打游戏。


    ……应该是傅砚深的弟弟。


    林见溪关上门,走到楼梯下面抬头问:“你好,我找傅砚深先生,请问他现在在哪里?”


    少年打游戏的手停顿,抬眼看他。


    那眼睛里是与年纪不符的冷意,还有一丝嘲讽,恍惚间闪过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惊艳,不过很快便转化成了恶劣。


    “瞧不上我们傅家人就别承诺啊,送来个什么东西。”


    “……”


    林见溪这些年被客户刁难惯了,面对如此恶语,他依旧能保持体面,静静等待少年的回答。


    少年轻嗤:“他现在在书房,不怕死就——”


    少年话锋一转,勾起嘴角:“在书房,楼上,左转最里面。”


    说完,走下楼梯,朝他抬了抬下巴:“上去吧。”


    林见溪感觉到什么,但他迟早要面对的,不如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总畏畏缩缩事情也不会处理好。


    林见溪把行李箱放到一边,独自上了楼梯。


    那少年在下面幸灾乐祸给朋友发语音。


    “卧槽,那林家的私生子来了,跟他妈傻子似的。”


    “……长得,就还行吧。”少年顿了一下,又补充,“还可以,不丑,勉强中上。”


    “你见过?确实脸蛋不差。”


    “这几天让我好好跟他玩玩哈哈哈。”


    林见溪在上楼梯的过程中把少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也许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默默抓了一下扶手,闭了闭眼,一鼓作气走到二楼左转最里面的房间。


    老公就在里面。


    这样想着,林见溪又笑了一下。


    好诡异。


    莫名其妙就有了老公。


    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平日里对豪门那些事不感兴趣,工作又接触不到那个阶层的人,于是对傅砚深的容貌一无所知,包括对方是怎样的人,全部是道听途说外加自己的猜测。


    实际会是如何?


    林见溪带着好奇推开门——


    书房异常宽敞,却光线昏暗。


    在书房的巨大书桌后,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模糊身影。


    这应该就是傅砚深。


    对方隐匿在阴影里,眸光冷淡地看着他。


    林见溪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他没有上前——心里还是有点慌,只是站在门口唤道:“傅先生。”


    傅砚深没有立刻回应。


    对方的目光如同实质,缓慢地,极具压迫感地扫过他的全身,从他的发梢到眼睛,最后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


    很符合他刻板印象里傅砚深的气质。


    残疾,阴霾的。


    林见溪在心里叹气,听说傅砚深是因为车祸残疾,后天残疾很容易烙下心理疾病,这在书房连灯都不开,每天就这样阴沉地生活吗……


    傅砚深看着他。


    傅砚深站起来,从阴影中走出,迈着长腿一步步靠近。


    林见溪:“…………”???


    站起来了?!


    林见溪很久没有这么被惊吓过了,他无意识后退直至靠在门板上,看着对方的脸逐渐清晰——


    的确好看。


    但很冷,这张脸从眼睛到轮廓到神态,都很冷,似乎带着凉气。


    傅砚深没有回应他的话,站定在他身前后,目光再次下移,最终定格在他右手虎口处的,圆形的烫伤疤上,停顿一秒,接着,傅砚深做了一件让他匪夷所思的事。


    对方从口袋里拿出烟,放在他唇边,问道:“我能叫你见溪吗?”


    “……”


    林见溪咬住烟,蹙眉,又挑眉,最后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可以?”


    然后他看见傅砚深的嘴角似乎勾起一点,拿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火苗窜起,火焰的光亮把对方的脸照得更清晰。


    林见溪看见了傅砚深眼中的火苗和自己。


    他垂眸,以一个绝对上位者的姿态看傅砚深给他点烟,然而身上却穿着从会场下来的职业装,脖颈上还挂着工牌。


    林见溪被对方这一系列操作弄得怀疑自己在做梦,于是晕乎乎的,叼着烟,吸也没吸,抬眼去看傅砚深。


    傅砚深忽然凑近——


    林见溪微微闭眼,感受对方身躯带来的压迫感,与傅砚深身上干净的沐浴露味。


    接着耳侧传来很轻地“啪嗒”声。


    屋内顿时亮起来。


    林见溪睁眼,有些茫然。


    傅砚深轻笑一声:“刚才睡觉,忘记开灯了。”


    “……”


    **


    一切都和预想中的不一样。


    林见溪被安置在椅子上,傅砚深给他拿了烟灰缸,坐在他的对面。


    “我们以后就是夫妻了,林先生,这里的一切既属于我,也同时属于你,不要感到拘束,”话落,傅砚深把手机放在桌上,用手指推到他的面前。


    那上面是二维码。


    傅砚深:“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林见溪拿下口中的烟:“等等,我有点……”


    “很奇怪是吧,”傅砚深勾了下嘴角:“对你我没有隐瞒的必要,我曾经的确受过伤,坐过一段时间轮椅,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偶尔阴雨天会犯疼,平日和正常人没有区别,你大可以放心以后的生活质量。”


    林见溪:“……”


    这个倒也不必直说。


    傅砚深:“不过这个消息没有对外传出,因为这有利于我。”


    “有利?”林见溪不相信。


    光是结婚这件事就能看出,因为残疾傅砚深受到的待遇有多差。


    他心底的话刚落下去一秒,傅砚深就开口,看着他,那眼睛很黑,十分深邃,似乎隐藏着他所不知道的情愫。


    “和你结婚,是我的幸运。”傅砚深这样说,“我甚至庆幸几年前的车祸,让我今天能有机会坐在这里和你交谈。”


    林见溪:“……”


    夸张。


    见此,林见溪也不再拘束,傅砚深为和他拉近关系都把姿态放低成这样,甚至开始编瞎话,他再端着也不好。


    于是他加完联系方式后,就双腿交叠,凑近轻笑着说:“那以后,你的床上要多加一个枕头了,傅先生。”


    傅砚深就这样“彻底”地接受了他。


    林见溪依旧有点恍惚,不过还是选择接受现实。


    傅砚深装残疾肯定和家族内斗或者复杂的商战有关,他不想多问。


    总之他这辈子也无法离开傅砚深,就慢慢来,日久生情吧。


    林见溪站在床边吸完了一整支烟,身后傅砚深似乎一直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刚放下烟蒂,转身就看傅砚深站在他的身后,两人距离不超过十厘米。


    林见溪有点不自然。


    傅砚深表情却不变,只是说:“我帮你拿行李。”


    话落,林见溪想说些什么,腰上忽然多了两只手,转瞬之间他就被傅砚深抱在怀里。


    对方身上的体温隔着衬衫,一丝不落地全部传递到他的身上。


    林见溪蹙眉,他不习惯,想躲开,但后来一想他都是人家老婆了,对方做什么不行,就算在这里给他来个法式热吻他都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林见溪叹气。


    放松了身体,没有继续反抗,开口道:“我一个成年男性,行李还是拿得动的。”


    傅砚深依旧抱着他。


    林见溪总觉得这人像得了新玩具一样,对他爱不释手。


    对方的鼻息打在他的颈侧,半晌说了句:“见溪,你真好闻。”


    吸猫呢……


    如果不是现在不熟,是不是要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这就是传闻中阴霾扭曲的傅砚深??


    不对吧……


    林见溪礼貌性地笑了笑:“以后我们一起洗澡,味道都是一样的先生。”


    “一起洗澡?”傅砚深想了想,“可以。”


    难道还能不可以,都住一个卧室了还分两个浴室吗……


    林见溪推了推傅砚深:“先生我要去拿行李了,还有工作没处理。”


    “我陪你。”


    傅砚深松开他,又去书桌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递给他。


    林见溪去接,指尖无意识碰到傅砚深的手,对方僵了一下。林见溪浑然不觉,只是接过那个东西瞧。


    看了半天才看出那是一个棒棒糖。


    “……”


    “喜欢吃吗?”傅砚深说完停顿,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喜欢。”


    林见溪去撕包装袋,“哗啦”作响半天都没能撕开,他无奈朝傅砚深笑了一下。


    傅砚深替他撕开,林见溪想去拿,对方却直接把糖放在了他的嘴边。


    林见溪看了对方一眼,咬住那块糖,含糊不清道:“谢谢。”


    很好吃。


    正巧他在展会忙碌一天,饭没来得及吃,有点饿。


    林见溪感受着糖果的酸甜,他犹豫片刻,还是凑过去准备抱傅砚深一下。


    他看着对方的身体,感觉自己如果抱对方的腰,或者再往上一点……怎么感觉姿势有点奇怪呢。


    他咬着棒棒糖,在傅砚深“怎么了”的疑问下,抬手轻轻环住对方的脖子,下巴搭在傅砚深颈侧底瞬间,柔软的发丝也蹭过对方的下颌。


    傅砚深呼吸停滞。


    林见溪在心里说,这个姿势不错,以后就这样。


    林见溪想了想,觉得就这样抱有点干巴巴,不像夫妻,就补充:“谢谢……”


    他停顿一秒,说出那个亲密的称呼:“谢谢老公。”


    还是不端着舒服。


    林见溪说出这个称呼后,身心舒畅,又重复了一遍:“老公晚上吃什么,我好饿。”


    “……”?


    为什么没有回应。


    林见溪稍稍偏头去看对方,傅砚深似乎在躲他什么,在他看过来的下一秒就把脸偏过去,掩住嘴咳嗽一声。


    “想吃什么就和厨师说,”傅砚深依旧没看他,“少食材叫楼下那小孩去买。”


    “他是你弟弟?”


    “嗯。”


    “这样……他目前应该不会听我的话,还是算了,循序渐进吧,别给小孩气着。”


    闻言,傅砚深那“温柔”“贴心”的语气一去不复返,留下的是林见溪刻板印象里的冷漠与一丝攻击性:“他敢?”


    “……”


    “……他不敢。”傅砚深又松了语调,“你是长辈。”


    “……”


    林见溪没继续说什么。


    他只是有点想笑。


    怎么感觉这个傅砚深不仅和传闻中完全相反,甚至……作为老公来讲,有点,哦不,非常不错呢。


    是他弟弟调查失误?没道理啊,弟弟那种阶层的人,和傅砚深肯定有直接的接触。


    林见溪看傅砚深为他推开书房的门,甚至还站在旁边让他先走,心底的疑问越来越重。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奇怪——


    作者有话说:来篇甜宠[猫头]


    第79章


    林见溪从不相信, 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况且是在这种情况下。


    被林家敷衍……


    他擦着傅砚深的身体经过,走出房门后,笑容也随之落下。


    林见溪慢吞吞下着楼梯。


    楼下少年听到声音顿时抬头, 饶有兴趣地看过来——


    傅砚深站在楼上, 唤道:“见溪。”


    林见溪随即抬头,浅笑着看向对方:“嗯?”


    傅砚深一步步下楼,站在他下面一级台阶,然后抬手, 手指擦过他的下巴,带来阵奇妙的感觉。


    林见溪垂眸,看对方为他小心翼翼系上了衬衫扣子, 似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他任何一丝裸露在外的皮肤。


    真贴心。


    林见溪在心里感叹,他轻笑着:“总说谢谢是不是太生疏了,但我还是想说谢谢。”


    “想说就说,在家里一定要随心所欲。”傅砚深也轻轻笑了笑, “走吧。”


    林见溪点点头, 他迈下一级台阶,余光就瞥见那少年坐在沙发上,眉头蹙得可以夹死苍蝇。


    具体表情和他被傅砚深递烟时的差不多, 片刻少年又不可置信地哼笑出声。


    感同身受了。


    看来傅砚深真实的模样的确和对他表现出的有很大出入。


    林见溪若有所思地走到厨房, 根据傅砚深的提示和厨师说口味, 以及想吃的菜。


    他对食物没什么要求,平日不是出差吃外卖, 就是在办公室和老板一起啃盒饭, 直接点菜的话,林见溪还真不知要吃些什么。


    “嗯……”林见溪咬着指尖,看向傅砚深, “不知道吃什么。”


    “有忌口吗?”


    “没有。”


    傅砚深看了眼厨师,厨师似乎就懂得对方的意思,开始备菜。


    “走吧,陪你放行李,”傅砚深看着他身上的衣服,“晚上还有工作?”


    林见溪摇头。


    傅砚深:“换衣服?”


    林见溪点头。


    傅砚深无奈:“别这么拘束。”


    林见溪笑了下,双手交叉在胸前,凑近说:“你不是也很拘谨?一直在服务我,像个助理。”


    “我喜欢照顾你。”


    林见溪一愣。


    傅砚深看着他,神色认真:“没有其他意思,就当这是我的爱好吧,我没有拘束,只是没有你的同意……不敢做什么。”


    什么鬼。


    林见溪笑出声,眼里映着细碎的光:“你这爱好挺特别啊。”


    傅砚深表示同意:“所以直到今天才满足。”


    林见溪耸肩:“好吧我不对别人的爱好多做评价,但你说没有我的同意,不敢做什么……”


    他又凑近:“可是老公,你都是老公了,想对妻子做什么不是都可以。”顿了顿,林见溪微微眯眼,开玩笑似的补充,“但是不许打我,我睚眦必报,可是会还手的。”


    傅砚深:“你打人疼吗?”


    林见溪:“?”


    “你还真要打我?”林见溪挑眉,“我打人可疼,曾经替老板一次性养过十只哈士奇,现在没一只敢拆家。”


    傅砚深:“我不会打你,但是你可以还手。”


    林见溪:“……”


    ……m?


    傅砚深撂下这句话就走出厨房,替他往楼上搬行李箱,留林见溪一个人站在厨房恍惚。


    他老公究竟是个什么人?


    怎么感觉这么让人琢磨不透呢,像是爱了他几百年的忠诚信徒一样。


    林见溪知道这不可能,现代社会,真爱都稀有,这种程度的根本不可能出现,尤其是出现在傅砚深这种地位的人身上可能性更低。


    但用别的理由……也想不通啊。


    难道这也是商战的一部分?


    或者真是m。


    林见溪:“……”


    他看着傅砚深的背影,视线从对方的脊背一直滑到脚腕。


    m?


    不能吧。


    林见溪被自己的奇思妙想逗笑了。


    算了,理解不了。


    林见溪懒得想。


    阶级差距太大,很多事情不是他这种凡人能驾驭的。


    傅砚深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角,那少年就出声:“我草,你在楼上和他做了?”


    “……”


    把这小孩忘了。


    林见溪表情不变,扯了下嘴角,走到少年所坐的沙发旁边。


    虽然驾驭不了豪门,但既然他以后离不开这里,也没必要装礼貌,把这家人照祖宗供。


    他弯腰,意味深长道:“大人的事,小孩别问。”


    少年:“……”


    少年看来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听见这话,脸不红不白,轻勾嘴角:“这么说你技术很好?他能在你面前站起来,不会是在轮椅上做的吧。”


    少年的视线下落,直至停留在他腰部以下的位置。


    又抬头,哼笑道:“林家为了生意,还故意培养个**奴——啊操!”


    “啪——!”


    茶杯砸在少年的额头,继而摔在地面,炸开无数碎片!


    林见溪吓了一跳,他看见少年捂着额头,指缝之间已经渗出鲜血……对方抬眼,眼里有一丝压抑着的怒意,九成是惧色,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顺着少年的视线回头。


    只见傅砚深站在二楼,神色冰冷晦暗,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身边是端着餐盘,把头块低到到胸口的佣人。


    傅砚深应该是随手拿了佣人餐盘上的茶杯,从二楼直接砸下来的。


    “傅知翊,”傅砚深声音平淡,却极具威压感,“滚出去。”


    傅知翊:“……这我家,我没地方去。”


    傅砚深重复:“出去。”


    傅知翊拿起手机,想要装作没听见,但手已经抖了起来,似乎很怕“出去”。


    林见溪直觉这个“出去”不简单,他微微蹙眉,听身后的傅砚深直接下了“死刑通知”:“管家,把他拖出去。”


    然后林见溪就看见了另一个年纪大概在三十左右的男人出现,上前二话不说扯住傅知翊的胳膊,把对方猛地拉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放开我!”


    傅知翊拼命挣扎,但管家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林见溪怀疑对方可能特种兵出身,就傅知翊年纪这么大的少年真用力起来那力度可不小,但管家却和拎小鸡仔一样轻松,无论傅知翊怎么挣扎,都不耽误对方把傅知翊扔出去的速度。


    傅知翊脸色大变,拼命摇头。


    这么怕?


    “诶,”林见溪拦住管家,握住对方的手臂,微微一惊,好硬,练了多少年啊这是。他道,“算了,没必要赶出去,他冒犯的是我,我来处理。”


    管家动作停滞。


    那冷硬的眼睛缓缓向下,直至落在他那只皙白,骨节分明的手上,此时此刻正握着管家黑色的袖子,衬得肤色更加白皙,甚至能看见手背上的青色血管。


    光看这只手,似乎就能感觉到手的主人很漂亮,而且皮肤白,还带着特殊的冷气……


    林见溪清楚管家不太可能听他的,就准备回头和傅砚深说一声,谁知刚回头耳边就传来“哒哒哒”的奔跑声,转眼少年已经跑上二楼,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砰——!!”


    房间门被大力关闭,巨响震得林见溪闭上眼睛。


    “……”


    管家还真听他的了。


    这家人的行为怎么没一个在他意料之中。


    管家:“您没事……”


    话音未落,傅砚深就从楼上很快地下来,一把将他拉进怀里,用指尖拨开他的刘海,垂眸询问:“吓到了吗?别生气,这绝对是最后一次,我会教训他。”


    管家闭上嘴,眼里也隐隐有些担忧。


    林见溪被这两人的举动弄得恍惚一秒。


    这两人真的有把他当成年男性对待吗……他摇摇头:“我不会被吓到,还有,我和他之间的矛盾,还是我来处理吧,你一味的教训只会激化矛盾,让他心里的怨气越来越重。”


    “那不重要,见溪我可以保证,以后他绝对不会冒犯你。”


    意思是不管用什么手段反正把傅知翊弄个半死,从此之后见到他躲着走吗……豪门都这么玩?


    想来也是。


    林家手段和这种也差不多,如果不是他不争不抢,估计下场也不好。


    但傅知翊是傅砚深亲弟弟啊,也可以这样?他有那么重要吗,这只是第一次见面……


    林见溪看着傅砚深:“傅知翊是你亲弟弟吧。”


    傅砚深:“嗯。”


    “我以后会一直在这个家?排除感情因素,我们不会因为外力分开?”


    “感情也不会,”傅砚深的手,极其缓慢,像是在感受什么珍宝一样地抚摸过他的脸颊,“除非你不想要我……见溪,你不用担心,我娶你,不管是因为外力还是其他的原因,我都会对你负责到底。”


    林见溪偏头躲开傅砚深的手:“既然如此,傅知翊也是我的弟弟,以后都是一家人,事情不能这么处理。”


    “别生气,”傅砚深拉住他的手,轻轻揉着,“你想怎样都可以,行李已经拿上去了,要看看房间吗?”


    “……”


    他老公真的有把弟弟当人养吗。


    怎样都可以。活着很好,死了也行,反正就家里多一副碗筷的事,耽误自己的婚姻感情就去死,老婆不让死就随便,老婆开心就好。


    “……看,”林见溪选择接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正巧要换身衣服,这件也该洗了。”


    “还有,”他有点无奈,“……我没生气,怎么总觉得我生气。”


    感觉人设反过来了。


    正常来说不应该他来到傅家,处处怕傅砚深生气,各种小心,结果现在是傅砚深一直在怕他生气……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演的,但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甚至有点离奇。


    这事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弄得林见溪到现在都觉得不太真实。


    **


    卧室。


    他没谈过恋爱,男女授受不亲是刻在骨子里的,但面对同性他的确忘了需要害羞这件事。


    等他反应过来哪里不对时,已经当着傅砚深的面把衣服脱干净了,裤子也脱了一半。


    傅砚深眸色暗了一瞬:“……见溪。”


    林见溪:“……”


    林见溪默默捂脸,随手拿了衣架上傅砚深的外套披在穿在身上,再把裤子提好,他也没在意,反正都是夫妻,晚上要睡一张床,坦诚相见怎么了,于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去打开自己的小行李箱,准备翻睡衣。


    这行李箱是佣人收拾的,里面有什么他还真不清楚。


    不会没有睡衣吧……那岂不是要借傅砚深的睡衣,第一天就这么亲密?他倒还好,但进展这么快,傅砚深不会觉得他是林家派来勾引对方的奸细吧……


    林见溪虽然不知道傅砚深真实是什么模样,但根据对方对他展现出来的种种,他总觉得傅砚深对他毕恭毕敬的,感觉心底藏着事,对他的好很可能是虚情假意,虽然林见溪莫名觉得很真。


    但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肯定夹杂着某些利益关系,傅砚深也不会把他当小白花,故意借睡衣什么的……太容易被误会。


    林见溪叹气,但也没办法,没有的话只能借,不借显得还有点生疏。


    他拉开拉锁,翻开行李箱。


    然后看见了一箱子睡衣。


    林见溪:“……”


    他挑眉,咬着牙笑了一声,左翻右翻——全是睡衣,各种类型的睡衣,甚至还有三个月前,送醉酒老板回家,路上莫名其妙被老板拉去商场,强行被送的蕾丝镂空款睡衣。


    酒醒后老板表示是误会,喝多了耍酒疯。


    林见溪信了。但这睡衣他一次没穿过,太空了,好冷。


    思绪回来。


    林见溪看着那一箱子睡衣,脑袋逐渐泛疼。


    很幸运,有十几件睡衣。


    但貌似除了睡衣。


    什么都没有。


    林见溪:“…………”


    内裤都不给拿一条吗……


    不是???


    林见溪又被气笑。


    林家这也太过分了吧。这是逼他回去取东西,顺便“反馈结果”吗。


    还不如没有睡衣呢。


    这下他要借内裤了呵呵。


    第80章


    林见溪真是心累。


    他扭头看向傅砚深, 很无奈:“家里佣人收拾的,没想到会这样,可能要麻烦你了。”


    傅砚深靠近, 居高临下地看了看行李箱里的东西。


    “见溪。”


    “嗯?”


    “以后不要回去了。”傅砚深眼里有些心疼。


    “嗯哼, ”林见溪选了一件睡衣,“以后就赖在你家。”


    “也是你家。”傅砚深蹲在他旁边,“从你踏进门的那刻起,你就是这个房子的主人。”


    “……”


    林见溪心里的疑惑越积越多, 他把行李箱合上,犹豫一会,终于下定决心。


    “傅砚深, ”林见溪把行李箱放在旁边,和傅砚深面对面,“你……为什么和传闻中不一样?”


    他没有直接说为什么只对我好,而是换了种委婉的方式。


    傅砚深不愿回答可以说传闻不可信。


    “我和传闻里一样, ”傅砚深的回答出乎意料, 又意料之中,“只是喜欢你而已,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林见溪:“……”


    傅砚深:“我说的都是实话, 装残疾不是为了公司, 只是为了和你结婚。”


    林见溪:“…………?”


    林见溪摸了摸脖子, 还是没能维持住体面:“啊?”


    和传闻中一样暴躁可怕?


    早就喜欢他?


    装残疾只是为了结婚?


    林见溪被这些回答砸懵了,茫然道:“我们见过?”


    傅砚深:“见过。”


    林见溪:“什么时候。”


    “你都不记得了, ”傅砚深说完这句, 自嘲似地勾勾嘴角,“我说了你也不会想起来……在很多年前。”


    那到也是。


    他对傅砚深的长相都没印象,何谈初遇的时间和场景。


    “抱歉。”林见溪下巴搭在膝盖上, “我这样你很伤心吧。”


    “不会,你嫁给我是我的幸运,不嫁,我的喜欢也和你无关……其实你知道实情,还没生气我已经很开心了。”傅砚深起身,朝他伸出手,“换衣服,然后下楼吃饭吧见溪。”


    **


    林见溪迅速换完了衣服,和傅砚深一起下楼的时候说:“我不会生气,怎么说呢,没有你,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结婚,再说,我也遇不到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了,不是吗?”


    林见溪拉住傅砚深的手,晃了晃:“嗯?对不对,在我身边你像个助理。”


    傅砚深垂头笑了一声。


    等到饭桌上,林见溪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助理。


    他全程没有伸手去夹一次菜,都是傅砚深用公筷给他放到盘子里,他就负责低头吃。林见溪有点饿了,吃了一会才想起来傅砚深还一口没动,就给对方也夹了一筷子:“别总顾着我,你也吃。”


    “……好。”


    下次傅砚深又换公筷给他夹菜的时候,林见溪拦了一下:“别换公筷了,多生疏。”


    傅砚深听话的不换公筷。


    林见溪一吃饭就困,他七八分饱的时候已经睁不开眼了,迷糊之后,是被面前巨大的一盘水果吓醒的。


    吓得他以为是自己在酒会上喝多,偷偷把果盘搬到角落去偷吃。


    直到看见傅砚深在旁边剥桔子才慢慢回神。


    想明白自己已经结婚了,现在是在傅家的饭桌上,且老公很爱他,林见溪就放松了身体,又开始迷糊。


    他被傅砚深塞了几个橘子在嘴里,鼓着腮帮,半敛着眼皮:“不……不吃了,我想睡觉。”


    林见溪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刷的牙洗的澡,他只记得傅砚深浴室里有好多沐浴露,还都是新的,牙刷也给他准备了一只……这是早就知道他今天要来?


    也可能是提前准备的吧。毕竟傅砚深蓄谋已久。


    林见溪把牙刷放进杯子里,开启他今天最艰巨的一项任务。


    借内裤。


    其实好尴尬,但他现在很困,不如就借着这个困意装作看不见傅砚深的表情把内裤借到手……


    或者让傅砚深叫佣人去买几条。


    他从浴室探头,对正坐在床上敲键盘的傅砚深勾勾手指。


    傅砚深便放下电脑,走到他面前,遮住了大部分灯光。


    这男人真高……


    林见溪需要微微抬着头,“嗯……”


    “嗯?”傅砚深弯腰,“什么?”


    林见溪凑近飞快说:“能叫人给我买几件内衣回来吗,我没有换洗。”


    说完飞速推开,扒着门,看着傅砚深,时不时眨一下眼睛。


    傅砚深被他这样子弄得心都化了,笑道:“柜子里,给你准备了,空手来都可以的见溪。”


    林见溪比了个“OK”的手势,穿着浴袍去柜子里翻衣服。


    傅砚深:“左侧都是你的。”


    林见溪:“收到。”


    打开柜子的瞬间他就是一愣。


    ……壮观。


    上面挂着满满的衣服,蹲下身拉开几个巨大抽屉,左侧全部是新的内裤,拉开右侧看见了许多袜子。


    下层则是满满的皮带还有手表配饰,闪得林见溪发晕。


    傅砚深在他旁边蹲下:“觉得配饰放这里不方便可以拿出来,如果想要这里没有的,可以去二楼左边第二个衣帽间去翻翻。”


    林见溪不可置信地笑出声:“我的天,这比我给客户挑礼物的时候去店里看都壮观,不敢想象你那个衣帽间有多可怕。”


    傅砚深:“……我对这些不感兴趣,都是助理选的,方便出席场合。”


    “嗯嗯嗯知道啦你勤俭持家,”林见溪合上柜子,“以后我给你搭配,总要发挥点作用不是?这是我强项。”


    同为助理,干的工作都差不多,他了解什么场合该穿什么,该如何搭配。


    “我也可以给你搭配,”傅砚深说,“你不是说我像助理,以后我就是你的助理。”


    “……”


    这人设的反差……说出去别人都要以为他疯了,在臆想。


    不知道林家知道实情会怎么想。


    林见溪忍了会,没忍住,笑出声。


    傅砚深也跟着笑起来:“怎么了,我做助理很好笑吗。”


    林见溪笑得往傅砚深身上靠,微微带着湿意的发丝擦过傅砚深下巴,他抬头,眼里映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与灯光:“没有啊,我很喜欢,以后你就是我的男助理。”


    傅砚深搂住他。


    他们距离很近,鼻尖擦过鼻尖的瞬间,傅砚深答应:“好的老板,以后我就是你的助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做得好记得加薪。”


    他一个月的工资连傅砚深一个衬衫都买不起,还发工资。


    真是被自己穷笑了。


    林见溪随口答应,学着老板的口吻给傅砚深画大饼:“好好好,做得好给你涨薪,一定要珍惜啊傅助理,离开这里,你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工作。”


    傅砚深还真就答应了,说自己一定会努力。


    林见溪总觉得这人有点淡淡的幽默感,故意哄他玩似的。


    林见溪在浴室穿上睡衣,对着镜子笑了一下,他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总之……


    这个老公还不错。


    **


    一切完成后,林见溪瘫倒在床上,抓手机去设置闹钟。


    “老公你一般几点起?我设七点的闹钟会打扰你吗。”


    他睁眼去看傅砚深——还没看见脸,就被轻轻揽进了怀里。


    林见溪笑着用手指摸了下对方的下巴:“好主动啊,男助理。”


    傅砚深:“老板开心就好,助理起得早,老板随便定闹钟。”


    林见溪被逗笑:“好,那以后我不问你了。”


    傅砚深伸手关灯。


    “啪”地一声,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林见溪默默想着,既然如此,明天他就要把本性全暴露出来。


    其实他抽烟喝酒又是低精力人群,不将就吃穿且一点也不精致,休息日在家不是睡就是吃……傅砚深还会喜欢他吗。


    “——见溪,地下室有酒柜,想喝酒明天我带你去。”


    “……嗯。”


    “烟在我书房里,馋也可以去拿,但是少抽一点,对身体不好,你每天的衣服我都会搭配好放在衣柜里,随便选,我的副卡就在床头柜上,密码是今天的日期,明天上班记得带走。”


    “…………”这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林见溪点点头,他的呼吸打在傅砚深的脖颈,听着对方微微有些剧烈的心跳……


    竟然不在乎他抽烟喝酒,而且好像早就知道他喜欢这些似的。


    手机震动。


    林见溪闭了闭眼,不会是老板有事吧……


    他摸来手机,按亮屏幕。


    是弟弟。


    —明天清明,早8.到墓园


    “……”


    林见溪慢慢打字。


    —哦。


    这算是他和林家唯一的交际了。


    他叹气:“傅助理,明天我要改六点的闹钟了,你可以吗。”


    黑夜里,傅砚深的视线投射到他脸上:“出事了?”


    “没有,就是家里要去扫墓,”林见溪叹道,“可是我明天有很多业务,如果去扫墓,就得早起处理工作,不然后面的排不开。”


    傅砚深笑了一声。


    林见溪疑惑:“怎么了?”


    傅砚深:“我们一起,明天我送你,如果我没记错,你们林家也在那个地方。”


    林见溪恍然:“你也要去……”


    傅砚深:“嗯。”


    林见溪:“那我就放心了。”


    林见溪说完,去改闹钟,然后便一头扎进枕头里,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困。”


    傅砚深揉了下他的头发:“好,睡吧。”


    **


    林见溪被渴醒了。


    他拿起手机看——才凌晨三点。


    四处看了看,没找到水,林见溪便悄无声息下了床,晃晃悠悠出卧室。


    他打了个哈欠,准备下楼的时候,忽然听见楼下有小小的咀嚼声。


    探头看去,恰好和一脸惊恐的傅知翊对视。


    对方正吃着他们剩的饭菜,似乎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盘子上面的保鲜膜都只撕了一半。


    ……林见溪瞬间清醒。


    啊,今天光顾着自己吃,把这小孩忘了。


    他下楼梯,走到傅知翊身边,傅知翊立马把盘子圈到自己怀里,又猛扒几口米饭,含糊不清道:“干什么,这些剩饭剩菜我不吃就喂狗了,吃一口都不行吗!”


    林见溪凑近,食指指节敲了下傅知翊脑袋,看对方捂住额头,无奈道:“你和狗吃一样的啊。”


    傅知翊眼里升起小火苗:“你没必要这么讽刺我吧!”


    林见溪叹气:“我是说,你不热一下吗,微波炉就在厨房,还有……”


    他抬抬下巴:“脑袋受伤,就别吃辣的了,早上记得去医院看医生。”


    傅知翊咽下口中的饭。冷笑:“我敢吗?这里所有佣人都是他培养的,一旦发现我擅自用机器热饭,我得被整死,还去医院?早上去医院,呵,正好清明下午你给我扫墓。”


    傅砚深果然很诚实。


    林见溪心情复杂。


    从傅知翊的口中不难得出,除了残疾外,傅砚深就是和传闻中一模一样。


    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教育小孩,长身体的时候,饿着怎么行。


    林见溪:“我给你热,他要说你,你就说我干的。”


    傅知翊一愣。


    林见溪说完,就在桌上挑了两个清淡的菜和米饭,走进厨房,放进微波炉。


    等待的时间,林见溪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


    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害怕‘出去’?”


    晚上,客厅没点灯,林见溪半个身子都隐匿在阴影里,周身仅有一点微波炉的光。


    傅知翊一直在看他,却没回答。


    林见溪也没再问。


    “叮。”


    林见溪把盘子拿出来,傅知翊也开口:“你真是林家的私生子吗。”


    “怎么?”林见溪回到傅知翊面前,“我不像吗?又穷又挫。”


    傅知翊扯了下嘴角,上上下下打量他:“穷倒是真的,一身地摊货,挫?呵,你瞎啊。”


    林见溪:“……”


    倒也不必这么夸人。


    林见溪将盘子往傅知翊面前推了推:“你慢慢吃,我去睡了,早上记得去医院,他不同意就告诉我。”


    说完,林见溪打着哈欠,慢慢上楼。


    傅知翊的视线一直追随到他走进卧室,关上门。


    林见溪重新躺到床上,一身轻松,转身就对上黑夜里,傅砚深深邃的双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一丝恼怒?


    林见溪默默伸手,把傅砚深的眼睛合上,意图平复对方情绪:“我去喝水,顺便给你弟弟热了一下饭,就这些,对了,早上起来别说他了,再大的错误也得照常吃饭看病啊,男孩子打骂可以,别弄这些软暴力,把身体弄坏以后可怎么办。”


    “对他,不来硬的没用。”傅砚深说。


    “我和他之间的矛盾我可以处理,”林见溪凑近,开玩笑道,“而且我说过,我养过狗,也略懂一些拳脚,治小孩还是妥妥的,你要不听话我可就治你了傅助理。”


    “比如呢?”


    “比如……我打狗一般都是拽着狗毛用拖鞋抽嘴,你可以想想。”林见溪躺在床上就困,随口乱恐吓。


    “吓人。”


    “对吧。”


    “嗯,老板别罚我,我一定乖。”


    “行行行,我不罚你,但老板困了要睡觉,保持安静。”


    “好的老板。”


    “……”


    朦胧之间,林见溪好像感觉到傅砚深在用嘴唇轻轻触碰他的睫毛。


    是梦吧。


    然后又感觉有人捏了捏他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在对待爱不释手的娃娃。


    “……”


    林见溪清醒些许,闭着眼睛浮想联翩。


    仅是下楼去喝个水,对方就能惊醒,似乎还生气了。


    如果傅砚深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哪天他真离开的话,他会不会变成真正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