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就和虞秋说的一样,一顿饭过去他就能下床走路了。


    但季晩好像一直在忙着什么事,持续对房间里窸窸窣窣大鲤鱼BerBer跳的虞秋视而不见,异常心硬的无视了绿眼金发小鱼的暗送秋波,坚持在晚上一人一间房。


    第二天虞秋醒来的时候,除了砂锅里还温热的海鲜粥,房子里就已经空无一人了。


    季晩像是发现他恢复得不错,就大胆把小鱼留在家自己照顾自己,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看见海鲜都很新鲜的份上,小鱼原谅了她,反倒很奇怪,什么事这么着急,前两天才结束易感期就不能和他温存一下吗?


    不过等方翼带着人去他家装窗户的时候,他就没心情想这么多了,他那么多漂亮的娃娃啊,还有天花板上的木偶小镇,要不是那群该死的袭击者,也不至于被台风打得七零八落了。


    方翼团队过来帮忙整理的时候,还有些抱歉,毕竟他们能看出来这房子确实下了不少功夫,任谁也不愿意看到这么好看的东西被破坏。


    天花板上的那些木偶之类的东西他们实在不会修,有些掉下来的零件也都整理好了,见房子主人过来就拿给他看。


    “我们联系的装修团队说这个可能修复起来有些困难,你看要怎么处理?”


    虞秋看了一下箱子,不太高兴:“这本来就是我自己做的,之后我自己弄吧。”


    他的木偶小镇毁了小半,那些该死的海洋种,迟早把他们尾巴红烧了!


    方翼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又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上头给你报的维修金。”


    不是现金,而是支票。


    虞秋看着那几个零,这才终于高兴了点,至少他们诚意还是很足的。


    他又觉得或许方翼知道季晩今天去哪里了,试探性的问:“那季晩呢,她也是受害者吧,你们就没有什么要和她交代一下的吗?”


    这次袭击虽然是小鱼这边受害更严重,但最终目的还是季晩。


    方翼考虑的片刻还是开口:


    “季晩去总部那边和我们老大直接对话了,安保队也会弄更信得过的新人过来,说到这个……”


    她用手机屏幕调出了几个熟悉的界面,小鱼看得心脏直跳,这不是他自个儿偷偷安的监控器里的几个画面吗?


    “普通公民只要不侵犯他人隐私,在户外户内安置摄像头都没有问题,只要把握好度,我们不会追究的。”


    安保团队这次下了大功夫排查周遭隐患,不小心把他的几个摄像头也排查出来了,至于虞秋入侵大楼内部的监控的事,应该,没有被发现?


    “之所以和你谈这个监控,是因为我们在里面发现了几段比较有用的视频。”


    大量人工核查视频还是能发现一些端倪的,包括那些人袭击之前,是怎么切断大楼电源的,以及在他家门口弄出的腐蚀门锁的液体。


    这些反而没那么重要,毕竟镜头里出现的有一部分人已经被关起来审讯了,就是嘴有些严,目前还没有太大收获。


    但更重要的是后面几张图片。


    虞秋很快就看到,借由他的内部浏览数据,方翼这些人也摸到了他之前发现的,垃圾桶里躺着的幻想种专用抑制剂玻璃管画面。


    “我们去了垃圾场翻了几天的垃圾,把这一批玻璃碎片弄了出来,经核对,确实是幻想保护协会那边前几年的存货,已经和协会那边联系了,这件事他们也必须要给一个交代。”


    一群手环都没有的海洋黑户,居然能弄到上岸专用的抑制剂,而这些抑制剂,是人类这边志愿者捐献出来的。


    虞秋冷哼一声,知道这是方翼在给他上眼药:“我和协会的关系没那么铁。”顶多就是利益往来。


    “而且已经连续两次都是同一拨人袭击,那些打碎的头盔里面应该也有一些能溯源的机械装置吧。”


    黑户敢这么胆大妄为,这次人犯和证据都有了,要还是没搞出什么收获,他都怀疑abo和幻想种两个协会搞不好早就勾结了,只是表面做出水火不容的样子。


    陆地上原来也这么危险,他越想越担心季晩。


    按方翼的说法,真是去abo协会那边谈事情的话,怎么会去那么久,现在都下午了。


    早上的砂锅粥和鸡蛋煎饼早就吃完了,中饭还是方翼她们带过来的工作餐,据说煲粥用的新鲜海货也是他们工作人员买回来的,其实季晩更喜欢亲自逛超市,但这两天他们被关在房里没出来的时候,都是方翼那群人里面派的Bata过来送了一些特殊食物。


    至少季晩之前和他为台风囤货的时候,是没想过要在家备好特殊时期的液体营养剂,还有子孙嗝屁袋。


    他那几天被弄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疑惑呢,季晩家里居然会有套。


    虞秋晚饭时间瞥了一眼方翼和上头汇报的物资清单,也就好奇的一瞥。


    然后就在一堆的海鲜和营养剂里发现了大量的计生物品,本来还疑惑方翼他们出来搞安保,买这玩意干嘛……


    后面发现全是送来季晩家之后,一口汤差点喷了出来。


    靠,那这几天他们岂不是……


    而且看那上面的物资信息,是相当了解发行期的Alpha了,单位都是箱。


    那可是小半箱啊,一周全用光了。


    方翼见他反应这么大,赶紧收好平板,尽量不在吃饭的时候忙工作的事。


    虞秋也是尴尬得不行,赶紧转移话题:“话说你们以前不都是躲在暗处的吗?为什么今天还这么大张旗鼓出来了,甚至陪我吃饭。”


    方翼磕巴了一下:“……队伍里有大半人都被带走二次调查了,现在安保圈缩得很小,加上你房子需要人清理,就还不如直接贴身保护更安全。”


    还有就是,季晩说小鱼这两天可能需要人陪伴,希望能有人陪他吃饭。


    虞秋哦了一声,戳了戳面前的三文鱼切片,心里想的是,要是季晩能陪自己吃就更好了。


    季晩此时正在和其他人吃饭。


    医院的职工食堂人来人往,菜色也不尽人意,但好在足够健康。


    江炽还在对着手机上发来的体检数据发呆,简直是不敢置信。


    “你这周到底干嘛去了?你这个体检数据,这个激素水平,这个信息素健康的状态……”


    她狐疑的目光,锁定自己这位饱受易感期综合症折磨的好友,看着对方那发亮的皮肤,和饱满的精神状态,连头发丝都在发着光,就差直说你是不是去哪里鬼混了。


    这明显是有了和谐X生活的人,才能把激素拉到这么健康的水平。


    季晩默不作声的抛下一个重磅炸弹:“嗯,我今天来检查也是想问一下,我和他的信息素契合度是48%,但我标记后感觉好像真实数据远不止。”


    刚塞了一嘴凉面进嘴巴的江炽,差点没被辣油给呛到:“咳咳,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和你的邻居,那小孩?”


    “是学弟,19岁了。”


    江炽靠了一声,拿餐巾纸擦干净嘴巴:“他不是幻想种吗?”


    季晩这辈子最讨厌的幻想种,每年都要被骚扰好多次,至今为此人生遇到的所有变故都是由于这个种族。


    江炽一度以为自己这位朋友都已经到了,哪怕割腺体也不要谈恋爱的程度,以后怕是会跑到沙漠之类的城市长居,尽可能的远离这些从水里爬出来的幻想生物。


    结果这就和人家滚一起去了。


    “你老实告诉我,上次是不是就已经和人家谈恋爱了?”


    那小学弟的个人色彩辨识度很强,季晩家玄关柜上那小娃娃碰都不让她碰,搞不好就是隔壁小学弟送的。


    偷偷谈恋爱的酸臭情侣,还说什么有机会请她和她对象一块吃饭,房子都搬了那么久,才想起来请朋友吃乔迁之喜的饭,这不就是谈恋爱了才顺便搞个情侣大见面吗?


    谁知季晩听到这话反倒沉默了。


    她没解释自己没有和虞秋谈恋爱,只说:


    “我会和他考虑更长久稳定的关系,所以想咨询一下,如果匹配度不够的情况下完成最终标记的话,对他稳定激素,长期保持人形在岸上活动有影响吗?”


    江炽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尽管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还是用专业的态度回答了问题,并且尽量咨询做相关研究的朋友。


    “……应该是有影响的,但是我帮你问了我朋友,他们最近研究幻想种的发情机制和人类不太一样,可能水生原形的他和人类形态的你,匹配度数值会有一定变化。”


    她挑挑眉毛提醒了句:“手环上我给你弄个新插件,然后升级一下硬件设备,之后你们可以试试再测一次。”


    不用纯粹的人类形态试。


    季晩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是人鱼形态的话……


    她立刻打开软件,浏览了同城家具的线上商场,下单了一些东西。


    “所以只要匹配度能超过60%,那么长期的健康的夫妻活动,都只会给他带来正向的影响,对吗?”


    江炽憋着笑,没想到季晩也有一天会和她这么正经的讨论这种问题:“是的是的,其实匹配度低也没有太大问题,只是会辛苦一些,需要频繁补充标记。”


    那几天每次标记的时候小鱼好像很痛苦,一直说疼和胀,还会咬她。


    季晩不想虞秋那么辛苦。


    如果匹配度高一些,她才更有理由往前走。


    她想,如果不是意外,或许她不会这么早就和小鱼走到这一步。


    她需得反复确认,确认自己做的事情,并非是自私的为了治疗自己多年的易感期综合症。


    确认人鱼对她不是抱着绝对的自我奉献精神。


    确认她们可以相爱。


    只有爱不需要放在天平上衡量。


    如果用爱操纵一个远离故乡上岸求学的人鱼,那她和那些自己最讨厌憎恨的群体就没有区别了。


    她需得小心谨慎确认虞秋也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然后再将自己所拥有的包装好,拿到他面前,询问能否平等地开展一段稳定的关系。


    虞秋猜的其实没错,在这方面她确实是个老古板。


    尽管江炽还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但季晩今天要办的事实在太多,一整个上午都耗在了abo协会那边,只能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和江炽见上一面,下午她要跑银行和各种金融机构确认自己名下的资产,然后再去见一眼妈妈。


    等处理完一切纸质合同,和约见的律师谈了一下自己的需求,季晩才买了一束百合花,来到了海珍市比较少见的一处海边墓园。


    走过修剪得异常平整的草地,她来到视线最好的那处山坡,远远眺望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蓝色的天空里飘过几朵云,偶尔有海鸥飞过。


    若不是周围高高矮矮的小小方碑,这里更像是一处度假的好地方。


    山坡视野的尽头,有一大棵异常漂亮的白色木绣球,郁郁葱葱的白团簇拥在一起。


    季晩走到花丛旁边,看到了两处挨得很近的墓碑,她放下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和一本画集,看着左右墓碑上两张年纪差不了太多的照片,目光渐渐温和。


    “我来看你们了,今年提前了一点,因为有事想要和你们说。”


    除开学业,她每年都会回来海珍市一趟,也是为了祭奠父母,这是她出生的城市,也是父母沉睡的地方。


    其实以前母亲生病的时候,她有问过妈妈要不要葬在那座小岛上,因为年幼的季晩,愿望就是葬在一座喜欢的小岛上,那时候她刚埋葬了一只捡到的小鸟,受了伤的鸟没救回来,最终季晩把它埋在了那个挂着吊床,很适合打瞌睡的树下。


    小时候的季晩,接受过很多关于自由与爱的教育,当时已经病入膏肓的母亲告诉她,如果想的话,她以后可以海葬树葬,把自己埋在哪里都可以,不一定要在家乡。


    她怕自己走得太快,还没来得及让季晩意识到什么是死亡,直到自己离开后女儿才会被延迟的悲伤击中,从此一生都笼罩在阴霾中。


    没想到那时候的季晩,一个还是一个十一二岁,对世界处于认知状态的小孩,很快就说,如果死亡是漫长的睡眠,那她不想睡在全是由岩石土壤和大片水泥堆成的陆地,她更喜欢小岛,喜欢这里的阳光和沙滩,喜欢这里年迈的人群,和各种新生的生命。


    如果有一天她要死了,她想葬在岛上,在离海和天空都很近的地方,那样就能和活着的时候一样,偶尔睡一个特别好的觉。


    她还问妈妈要不要一起,季晩说她感觉妈妈比她更喜欢这座小岛。


    母亲在这里救助了很多流浪动物,那一家动物保护协会几乎是她整个后半生耗费了最多心血的地方。


    但这个还没有四十岁的女人,此时已经确认了,自己所剩不多的时间,只够用来陪自己的女儿。


    那时候,妈妈就拍着季晩的肩膀笑着说:“虽然我很喜欢这里,但我肯定是要回到海市去的,哪怕病入膏肓,哪怕不远万里,忘了吗,你的爸爸躺在那里。”


    父亲走得非常早,季晩对他最后的印象都停留在了厚重的报纸,处理不完的文书,和谨慎严谨的学术态度上。


    妈妈却说爸爸是一个特别可爱的老学究。


    妈妈这一辈子都在飞往各个岛屿各个国家,但死神来接她之前,却又总想着回去和那个无聊的老学究躺在一起。


    生同衾,死同穴。


    小时候的季晩不懂那是一种怎样的执念,哪怕到了生命最后的尽头,妈妈还是握着她的手说,希望季晩以后不要一个人捱最难过的时光。


    朋友也好,爱人也好,不要一个人走那条路。


    季晩朋友不多,只两三个,她从没想过要拥有爱人,她讨厌被信息素操控的感觉,讨厌后颈腺体从十一二岁还没有彻底发育好的时候,就给她带来的病痛。


    但她不讨厌,因为生病疗养而上去的那座岛,也不讨厌,在岛上认识的那群,比自己大了几十岁的“老”朋友们。


    她第一次在那里拿起画笔,第一次知道了死亡带来的延迟伤痛真的会笼罩一个人长达很多年。


    她可以爱屋及乌,但不会让仇恨和病菌一样蔓延。


    晚风里,季晩对着墓碑说,自己认识了一个很漂亮的灵魂仿佛都在发光的人鱼。


    说他的名字叫虞秋,有一头灿烂的金发和一对绿色的眼睛。


    她说虞秋不是纯粹的人类,他来自大海深处,如果妈妈认识他的话,一定会很喜欢人鱼形态的他,不过穿着日常服和她一起逛超市的虞秋也很可爱,会偷偷的闻哪一个水蜜桃更香,也会捂着鼻子绕着榴莲走。


    非常非常爱吃海鲜,喜欢吃牛排,不爱吃鸡腿之类的白肉,这一点倒是和她很像。


    爸爸是个老学究,于是季晩就说,虞秋的学业也很厉害,她见过虞秋做的雕塑,也知道他能拿全额奖学金。


    “我知道我喜欢的人,哪怕是个笨蛋,爸爸也会接受。”


    虞秋只在她的问题上会笨笨的,刚认识的时候看不出她的拒绝,一头热的往前冲,后来,也看不出她的心动。


    季晩抚过被风吹动的百合花,将黑色的头发别到耳后,抬头凝视着父母的照片。


    “你们一定会很喜欢他的。”


    离开墓园的时候已是黄昏,季晩坐在车里看着逐渐繁华起来的街景,目光扫过某家花店时,她让司机停了车。


    人生或许有很多时刻,突然就会让你做出一些和以往完全相反的决定。


    就像有时候明知道某个选择会给你带来不那么幸福的后半生,但你依旧毫不犹豫的,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往前走,直到有人轻轻的拉住你时,你终于回头了。


    那个人的存在会让你


    觉得,或许,你不必让自己过得那么差。


    不必一直愧疚,不必自我否定,如果被爱是有感觉的,如果爱一个人就像照镜子,那她觉得自己应该大胆一些,把更多爱分给虞秋。


    如果想要,想得到,那只要抓紧就好了。


    她抓着一大束蓝色的,浅紫的,淡粉的无尽夏,走进电梯。


    电梯门打开,季晩在电梯口站定了几秒,然后果断向右,指纹开锁。


    房子里泄出一丝光亮,以往每次开门后漆黑的,开灯后也会空旷苍白没有任何装饰物的房子,开始被色彩的魔法彻底入侵了。


    地板上摆了各种应该是今天被挪移过来的生活物品。


    有从隔壁带过来的蘑菇形状的换脚凳,有红色尖塔铁皮的垃圾桶,以及洗刷干净的,大小不一造型可爱玩偶的,整整齐齐,将简陋的沙发垫围了一圈。


    这个房子终于有了家的感觉了。


    日暮时分,正对着窗外街灯四起的夜景发呆的小鱼,终于看向了门口。


    他原本抱着双膝看着窗外发呆,在看到大门打开的瞬间,整个人的表情这才鲜活起来,他从沙发一蹦而起,直接飞扑向门口。


    季晩只感觉一个温暖的小火球飞了过来,把她身上最后那一点外出带进来的冷气也冲走了。


    “季晩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一段以前从未出现在这间房子里的对话,终于响了起来。


    但或许这句话,早就该千百次的回荡在这间房子里。


    季晩把怀里的人鱼抱的又紧了一些:“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哦,但还是和你一起吃比较开心。”他知道是季晩让方翼陪的自己。


    然后,虞秋感觉自己眼角好像被什么蓝色又柔软的东西轻轻蹭了蹭。


    一天没见,实在是太想季晩了,刚刚开门后光顾着看季晩的脸了,被放开后他才发现,自己怀里被塞了一大束的淡蓝色绣球花。


    也不知道风尘风尘仆仆的季晩今天去做什么了,整个人看着和以往都不太一样,眼神有种非常疲惫但又非常轻松的矛盾感。


    “这个也是给你的。”


    季晩另外一只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里面是牛皮纸封好的一些文件。


    虞秋依旧开开心心的去厨房拿了一个自己今天刚带过来的大花瓶,把绣球花插进去,然后解开牛皮袋,看里面那些的复杂文件。


    “不急,这两天可以慢慢看。”


    季晩把牛皮纸袋分门别类的放好,旁边放了一支笔。


    虞秋看到前几条数字艺术财产赠予,和各种幻想种财产管理条例的时候,还有些懵,直到最后,季晩在他面前放了一张轻飘飘的纸。


    还有一个水蓝色的方盒子。


    像是带着某种预感一般,他抬头对上了一双无比认真的眼眸。


    季晩:“这是我母亲留下的,今天去保险柜里取了出来,花了些时间。”


    她打开小方盒子取出了一枚很漂亮的戒指,上面环绕着一些颜色各异的宝石。


    季晩花了一天的时间处理前些天遭遇的问题,处理之后可能遇到的医疗难点,然后清点自己所有的财产,最后去见了父母。


    在虞秋零秒加速的轰隆心跳里,她问:“虞秋,你要和我结婚吗?”


    在沙发上忧郁了一整天,想着和季晩都睡过了季晩总不能赖账,之后怎么开口才能开始谈恋爱的纯情小鱼,简直要结巴了。


    这个先后顺序是不是出了点什么问题啊?


    他一张脸涨的通红:“可、可是我们不是应该先谈恋爱吗?”


    话是这么说,但手已经伸出去了,季晩还没有往前套戒指的时候,人鱼的手指就恨不得直接钻到指环里去。


    季晩听到他的话,拿戒指的手果然顿了一下:“如果你想先试几个月,或者半年,一年……”


    人鱼没等她说完,赶紧用另外一只手的指尖拍了拍桌子,有些着急:“我愿意的我同意的,你快给我戴上!”


    有种等季晩反应过来,想再和他谈一段时间恋爱再考虑结婚,他反而会憋不住的感觉。


    季晩笑了,抬着他的指尖先吻了吻,再一点一点,把那个和他异常相配的戒指套入无名指。


    虞秋将手抬高,对着灯光,仔细打量着手上闪闪发光的彩钻指环,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几秒后,他直接蹦到了季晩怀里,高声宣布到:“以后我就是你的小鱼了!”


    然后又轻轻用额头蹭了蹭季晩的下巴。


    “你给我套了戒指,就是系上了绳子,以后,不要再轻易的把我放生回大海了。”


    第27章


    “不要轻易再把你放生回大海?”


    季晩笑着把鱼从怀里捞出来:“我什么时候放生过你?”


    虞秋哼了声,腿挂在她腰上死活不下去:“你就有!”


    刚套上戒指,季晩当然是虞秋说什么都不反对。


    其实她猜到了,应该是小时候,虞秋说他被季晩捡到那次,但她18岁前所有关于幻想种的记忆都消失了,包括和虞秋相关的那些。


    不过这两天的意外也让她确定了,这些年一直帮她做心理咨询的那个医生其实也有问题。


    “之后不会了,要不然买一个大浴缸把你养在里面,让你想跑也跑不了。”


    季晩半是开玩笑的说了一句,结果虞秋压根不信,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真的假的?你还会说这种话,你家浴缸明明那么小。”


    季晩于是说,明天就把浴缸换掉,这句倒是真的。


    树袋熊一样挂在身上的小鱼一时半会是甩不下来了,季晩就托着他在房子里走来走去。


    黄昏后,街角的灯光已经亮起,出去散步不怎么方便,所以她们决定在家收拾一下家务,正好把小鱼带过来的东西整理一下。


    “这个垃圾桶是之前去康泰维斯国带回来的纪念品,他们邮局有好多这样的大邮箱桶,出了周边居然是垃圾桶,你说好不好笑?”


    “这个娃娃是之前写生的时候去原鸟山带来的,原型是一种长了两只手又长着翅膀的怪鸟,但娃娃很可爱对不对?”


    “还有这个水母娃娃我最喜欢了!用的布料含有一种很特殊的植物纤维,能模拟水母在不同光线下的半透明感,我们老师还研究过这种材料。”


    季晩看着虞秋一一细数那些他带过来的宝贝,每一件都能说出出处,其实他上岸的时间并不长,除了求学期间能一次待个一年,以前顶多一两个月就得回到海里。


    所以每次在岸上,小鱼都会竭尽全力地奔向自己想去的地方,不会浪费任何时间,因为签证真的太短了。


    对于一条鱼来说,海洋其实远比陆地要广阔,但在文明密度如此大的大地上,总有他看不完的新奇东西。


    他还是一条小鱼时,在一座岛上听过很多故事,如今自己踏上了这片土地,才终于能慢慢的去了解。


    虞秋其实很庆幸,这个世界65%的区域都是海洋,可他想见的人生活在陆地上,陆地比海洋小,而那个人又那么优秀,所以他可以去最好的地方找她,因为她永远会发光。


    第一次在广告牌上见到那幅亚特兰蒂斯的画作时,他就知道了,季晩在这里。


    这幅在当年横空出世的色彩神作,几乎是仅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将一个少女捧上了神坛,也让跨越万水千山,如童话中的人鱼一般踩着刀尖,来到岸上的幻想种,找回了他曾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类。


    即使,季晩可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虞秋想到这里,有些不开心的戳了戳某个玻璃罐里的珠子,旁边正在帮他把娃娃按照更习惯的方式摆放的季晩,回头看看他:“这些玻璃珠是你的头像?”


    小鱼的微信头像,就是一只手从装满水的鱼缸里捞出了一把缤纷的玻璃珠。


    “是的哦。”其实他还想说,这就是你用


    来养我的鱼缸,我千辛万苦才从那座岛上带来的。


    但,他心里渐渐的有了一个预感,他好像没那么想让季晩想起以前的事了。


    季晩经历过沉船事故,那些让她痛苦的东西她都忘记了,那和他相遇之前的故事,会不会也不是那么好的回忆。


    忘了就忘了吧,没关系,他拥有季晩的现在就可以!


    自己把自己哄好了的虞秋,双手叉腰从地毯上站了起来,对了,地毯也是从他家搬过来的,是手工缝制的波西米亚风,繁复的色彩斑块铺在地面,顿时让季晩家被色彩病毒入侵的地方又多了几分。


    玄关的位置也被新装了几个小的收纳柜,里面零零星星的放着一些小鱼日常会用的装饰品,甚至还挂了一排新的雨伞。


    季晩没想到人鱼会有这么多种颜色不同的伞。


    “因为幻想种对雨天很敏感嘛,而且海市又经常下雨。”


    所以他家里有很多把伞,各种颜色和花纹都有,大多数都是半透明的,他还喜欢根据天气换伞。


    不光是雨伞,他家里有太多彩色的小玩意儿,好像人鱼天生就知道该怎么装扮自己的巢穴。


    “我还带了换洗的四件套,你家的床和我家是一个尺寸。你那个四件套全棉麻的,我睡着不舒服。”


    其实如果放在以前他还能容忍,但是和季晩度过了那漫长的一周之后,感觉只要躺在那床上有一点点不舒服的地方,他就觉得浑身难受。


    绝对不是他太敏.感!


    季晩挑的四件套跟黑白灰渐变色似的,全是冷色调,虞秋先给主卧添了两盏手工玻璃做的床头灯,然后是脚边的小猫地毯,最后床上四件套也换成了棉线流苏包边的十字棱纹格套装,又软又好看。


    再丢几个娃娃,往床上放一个仿真面包吐司的超软床垫靠背,冷冷清清的卧室仅用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变成了虞秋版人鱼小窝。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季晩突然端了两个马克杯过来问他:“这些珍珠要做装饰品吗?”


    好不容易塞进大脑深处的某些记忆再次冲进脑海,小鱼的脸瞬间升温,赶紧双手推着两杯珍珠塞回季晩怀里。


    “这种东西放柜子里就好!别拿出来!”


    季晩似乎觉得他有些反应过度:“珍珠的数量很多,不能用来做工艺品吗?”


    虞秋羞愤欲绝,他要怎么和季晩解释,人鱼自己流出来的珍珠是带有气味的,而气味又是记忆的钥匙。


    他要是把这东西做成工艺品,每次摸一摸看一看,脑子里全是这些珍珠生产过程的记忆,尤其是那几颗粉色珍珠!


    把东西塞回季晩怀里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了碰那几个大珍珠,虞秋一下就觉得腰都软了。


    尤其是季晩还嗯了一声,把杯子捞回去之前还用手摸了摸他的头,权当安抚:“那你乖乖收拾卧室,我等会儿再过来看看能有什么帮忙的。”


    虞秋现在对乖这个词有点过敏。


    比如前几天经常听到的那几句,“你乖一点,我带你去厕所,不会漏出来的。”“乖一点,能吃下的。”“乖,马上就好了。”“乖,不要躺着了,坐起来试试。”


    乖你个大头鬼啊!


    有过性生活之后是不太一样,三两句虞秋就觉得有点受不了,但季晩今天晚上明显是打算和他走温情路线,这个时候的扑上去兽性大发是不是显得他特别不矜持?


    明明就是季晩把他搞成现在这样的!碰一下腰也不行了,听到某些关键词也不行了,可他就是很年轻,火气很重怎么办嘛?


    闷头倒在床上,拿着枕巾把脑袋捂住,滚来滚去的人鱼卷很快又被人捞了起来。


    “怎么又发小脾气,我惹你了?”


    季晩现在察言观色能力满分,之前看人鱼抱着那个鱼缸的时候就有些不开心,但和现在好像又不太一样,果不其然,卷筒被子里露出一张遍布春色的脸蛋。


    “季晩……”


    人鱼小声的蠕动着往她怀里钻:“你今晚,睡客房吗?”


    说着还特意用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伸出来勾住季晩的脖子,一双绿色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仰头看着她。


    “求婚第一晚,刚戴了戒指就要分房睡?”


    空气中传来一声很轻的笑,人鱼很快被捂住眼睛,嘴角也被吻了一下。


    淡淡的水声与香薰蜡烛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温度渐渐上升。


    就在虞秋浑身发热,主动张开嘴想更深的回忆一下之前几天练习的接吻成果时,纠缠他的舌头又抽走了。


    刚品出点味道就被迫停止的小鱼,愤怒的准备瞪一眼季晩,结果一只手很快向下。


    “我看一下恢复好没有。”


    面团被揉了揉,然后之前划过口腔上颚的手指,检查了另一处远远相对的位置。


    虞秋的脊背瞬间绷紧了,季晩显然不是意思一下,而是真的在仔仔细细的检查。


    他忍不住发出了一点气音,突然有些慌乱的用牙齿咬住了季晩左手的手指:“不、不行——”


    但说得有些太晚了,两分钟的检查截然而止,随之他的颤抖也陡然停下。


    季晩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伤口和肿胀,觉得人鱼情况还不错,不过,她看着自己过于湿润的手指,然后目光挪移到脑袋深深埋进被子里,这次说什么也不愿意抬头的虞秋。


    金发都要变成粉色了。


    “很健康。”就是有点太快。


    后半句不能说出来,不然这鱼要熟在她怀里,把锅都蹦翻。


    季晩把人鱼卷直接带到了浴室,然后给浴缸放水,再次亲亲小鱼的头发:“先洗个澡,我去给你拿衣服。”


    被泡进浴缸里咕噜咕噜冒泡的小鱼,终于从贤者时间里缓过神来,用独处逃避尴尬。


    我的老天,两分钟——


    那一个星期还是把他给玩坏了吗?


    这不科学啊,怎么能这么简简单单两根手指轻轻松松的就……


    人鱼在浴缸里翻滚了几个来回,懊悔又回味,最后算了算时间,还是忍着羞愧之心把自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刷得干干净净,暗暗发誓等下要一雪前耻。


    客厅正对着的浴池非常大,人鱼在那边泡澡洗漱得花大半个小时,而季晩在主卧里自带的小浴室直接淋浴。


    热水冲到头上的时候,某个瞬间,脑袋里闪电般划过一丝疼痛,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想到了白天和abo协会那位久不露面的会长谈话后的成果。


    这次的台风天袭击,那群人确实有备而来,针对人鱼和针对她的手段都非常有用,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那只娜迦不小心释放信息素,导致被她复制。


    娜迦的数量,在海市仅为个位数,很可惜,被她砸到电梯门上的那个逃掉了,但是因为指向性过于明显,本市剩余的那几位娜迦已经被abo协会从幻想种协会那边接管,全部监控起来。


    包括周遭相邻的城市也一样。


    但是季晩白天和这位ABO协会会长,兼任管理总局局长的谈话,也是为了拿到另外一样东西。


    “我需要娜迦的信息素,最好是医用级别的萃取液。”


    白天,ABO联合会大楼的顶楼办公室里,季晩毫不犹豫的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办公桌后,头发斑白的那位女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就是你说的,能彻底还原海蓝珍珠号事件真相的方法?”


    季晩从包里又拿了几份文件出来:“这是我这些年飞往世界各地,看过的各种心理医生名单,以及公立私立医疗资源的就诊经历和数据,我知道你们想查的话其实也能查到,不过这里有一些甚至是街边小诊所,我自己拿出来的比你们会更全。”


    “这些人里,90%应该都是你们想查的人。”


    季晩从未如此配合过abo协会。


    当年的事件对她来说也是种伤痛,作为受害者这时候这么具有主观能动性,反倒让那位常年执掌协会的负责人,心底涌现出了一丝不安。


    季晩目光退不避的与她对


    视:“这次我受袭,帮你们抓出了不少叛徒吧,其实按你们之前的估计,就算我被抓走了,或许也能像当年在海蓝珍珠号上一样想办法自己逃出来,但他们的目标已经不再是我一个人,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那份几份资料被拍在桌上,她站着,就那样自上而下的注视着坐在桌前的那个女人。


    “萃取液我是用来防身和治疗的,不要把某些幻想生物当成傻子,比起诱饵,我更适合当一把刀,一把锋利且不爱出鞘的刀。”


    这一点,相信所有调查她过往经历的人都能明白,毕竟她都已经决定了想要割掉腺体,也不想掺和在这些鬼事情里,但有人不愿意让她割。


    “你对那些萃取液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吗?”沉默片刻,办公桌后传来了回答。


    季晩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几个答案。


    局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会儿:“三巨头里你就要了两个,而且数量总和这么多,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季晩嗯了一声,说记得让方翼把东西拿过来就行。


    “再就是你的安全问题,我认为那些袭击队伍短时间不会再来,幻想协会那边我们目前只抓出了几条小鱼,往上咬几个人下来还需要时间,至少近期你是安全的,所以我们的策略可能会改变一下。”


    几乎就是变相承认了,之前就是在拿季晩钓鱼。


    季晩可不是那么喜欢配合的性格:“送上门去对方依旧会蠢蠢欲动,之后过段时间我可能会去海边,你们可以提前一周监控周遭海域。”


    座椅后面的女士微微一愣,在她心目中,季晩一向是个比较稳定,甚至说有些被动,懒得争取任何机会的人,怎么突然间这么积极。


    “去海边是为了?”


    总不能真是配合他们队伍直接去海边布防,又钓一批疑犯出来吧。


    季晩这次神色倒是缓和了一点,也没有前面谈判时候针锋相对的锐利。


    “如果顺利的话,应该是去度蜜月。”


    局长:?


    据她所知,季晩此前一直单身甚至很抗拒有伴侣,不然也不会为了治疗易感期综合症,偏激到想要割腺体。


    所以,下面传递来的消息是真的,季晩和邻居因台风结缘甚至要喜结连理了?


    现在年轻人效率都这么高的。


    成功谈判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还莫名得到了局长的一句祝求婚顺利的祝福后,她就离开ABO总局,去医院找了江炽。


    一切准备妥当,下午去了墓园,晚上求婚也真的成功了,之后海边度蜜月是一定要有的,因为对于海洋幻想种来说,真正与人类完成互相标记之后,还有一种特殊仪式需要在海里完成。


    季晩没有那么讨厌大海,她只是不太喜欢红色的海水。


    主卧浴室里现在放了一小瓶和香水小样一样的特殊萃取液,没有味道,也不会导致嗅闻者发情。


    季晩需要这些娜迦萃取液,纯粹是为了它的其他作用——幻觉和记忆。


    随着热水挥发后的气味,果然给她带来了一点点记忆碎片。


    阳光洒满海岛,年幼的她穿过海风,抱着一个装满了玻璃珠的鱼缸,玻璃缸里是一条灰扑扑的受伤小鱼,她曾用手指轻轻的拨动着玻璃珠,小声的和鱼说话:“你要快快好起来啊。”


    “等你好了,我就放你回大海。”


    原来她真的说过那样的话。


    关上喷头,季晩披上浴巾将头发包好,浴室里的湿润空气被换气系统全部带走,她注视着镜子里蛇瞳还未消去的自己。


    季晩偶尔也会觉得,这样闻到某种信息素,就能彻底变化另一种形态的自己,像个怪物一样。


    但没关系,怪物也能和人鱼抱着互相取暖,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主卧的房门被推开,虚张声势用力踩踏着地毯走进来的人鱼,环顾了一眼房间,然后看到了正在吹头发的季晩。


    她湿润的黑发披散在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刚沐浴完的缘故,浑身散发着一股海妖的味道。


    热气腾腾,又阴暗湿润。


    某个瞬间,虞秋有种即将被海藻缠绕勒住,缓缓夺走呼吸的错觉。


    季晩一步步走了过来,没有说话,只轻轻地,抚上他的侧脸。


    在浴室里还暗暗发誓要一雪前耻的人鱼,忽然就觉得腿有些软,像是被什么猎食者盯上了一样。


    但他今天刚答应了求婚,这时候绝对不能退缩。


    “季……”


    抬头刚说了一个字,气息就被淹没,口腔被打开反复的舔舐卷起,又塞回。


    那双手像是某种蛇类生物一样,将他紧紧箍在怀里,虞秋甚至只能踮脚尖贴着墙壁,自下而上地接受这一个深吻。


    进进出出的舌头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划过他的上颚,他震颤着几乎快要无法站稳,直到被季晩单手揽住,一阵风似的直接带到了他亲自换的四件套上。


    “叫我的名字。”


    季晩贴着他的额头,终于给了人鱼休息的时间让他学着换气,但又要提出新的要求,直到虞秋终于完整的喊出她的名字。


    被接吻狂魔弄到舌头发痛,人鱼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偏过头努力呼吸,结果居然碰到了自己的脚踝,被压得太深了,人鱼绷直了脚背,想要把自己折回去,但季晩只是吻了他一下,轻轻的拥着他,虞秋就又使不上力气了。


    黑色的长发带着沐浴后的香气,海藻一样的卷住了这尾金色的小鱼。


    “没事的,乖,你不是喜欢看着我吗?叫我的名字看着我,虞秋,看我。”


    与季晩对视的瞬间,浓郁的感情几乎将他填满,眼泪止不住地从绿色眼瞳中溢出,珍珠一颗一颗逐渐变成粉色:“不,不……”


    虞秋挺直腰背,变成一弯漂亮的月牙,他恍惚间觉得季晩的眼睛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像是竖着瞳孔的蛇类一样,伸手想去摸,手指就被含住,就像他含住季晩一样的节奏。


    “乖,今天不咬你。”


    今天没有信息素,所以其他的感官就会更加鲜明,大脑不会再用眩晕来让他当做逃避的方式,直到人鱼完完整整的体验什么叫真正的新婚。


    口水溢出又被舔吮回去,虞秋跌回去又被抱起来,他知道这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可是,与痛苦完全相反,意识被淹没之前,他都感觉自己被抱得非常非常紧,就像他曾经皮肤饥渴症发作时渴求的那样,被拥抱的安全感将他彻底填满。


    “季晩。”他忍不住又要叫女Alpha的名字,抓她的手,她的背。


    直到幸福因子一次又一次被激发,他好像听到了,季晩在回答他之前的某句话。


    “不会放开了,这次不会再把你放生到海里了。”


    虞秋睁开眼,在白色的光亮里,骤然陷入了安稳的沉睡。


    第28章


    虞秋决定以后再也不说喜欢正面看着季晩这种话了。


    一整个晚上他的腿都没能得到解脱。


    长时间保持某种折叠方式,果然会让肌肉酸痛,醒来以后和被打了一顿一样,这还是最后季晩帮他按摩之后的效果。


    他错了,以后一定和季晩商量着多换换腿。


    其实早晨人鱼醒过很多次,每次伸伸手都能在旁边勾到那绸缎一样的黑发,然后指尖就会被季晩吻几下,安全又慵懒的舒适感,让他的懒觉一不小心延伸到了中午。


    等彻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茶时间,虞秋被一阵巧克力饼干的香味勾的鼻尖动了动。


    等迷迷糊糊推开门,揉着眼睛问季晩是不是在做甜品时,就发现房子里多了很多人。


    工人们进进出出,似乎在搬运什么大件,季晩就在旁边监工,见他出来把人往房间里带了带。


    早晨人鱼做梦时候被重新换上的睡衣领口开得有些过,季晩帮他把扭扣又给扣了两个,挡住那些星星点点的红。


    “外面在装新浴缸,


    可能还要一会儿才结束,去主卧的洗手间里洗漱,我把吃的给你端进来。”


    脸被自然而然的亲了一下,人鱼慢慢缓过神。


    原来真的换了新浴缸吗?


    在主卧刷着牙的小鱼,捏了捏头上被他睡翘的金发,视线扫过镜子里的自己,一晚上过去皮肤变得更加透亮了,就是锁骨越往下留下的印子越多。


    还算季晩有点良心,过两天要去学校,没给他脖子上全嘬出花来。


    他的日常洗漱用品也搬了过来,不过都放在外面那个更大的浴室里,季晩说主卧也给他留了一点,于是他打开镜柜翻了翻,结果入目就是整排整排的各种药瓶。


    没有任何商品标签,全是一些手写的外文。


    那些花体文字他大部分都看不懂。


    但小鱼的鼻子很灵,哪怕不打开药盒在外面轻轻的嗅闻就知道,这东西可能是和睡眠相关的。


    季晩以前,都要吃这么多药的吗?


    之所以会用“以前”这个词,是因为自从有了和季晩睡在一起的机会后,人鱼总是会在半夜偷偷的用手去摸一摸季晩的脸,确认她有没有好好的睡觉。


    如果睡觉的时候眉头皱得紧紧的,他就会张嘴轻轻的哼一段歌哄一下季晩,但这种情况非常少见。


    最近几天,好像每晚季晩睡得都挺轻松的,偷偷用手摸一下她的脸,也只会被吻一下手指,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就又睡着了。


    虞秋没有动那些药品,原封不动的把自己拿着的小白瓶又放回去。


    人鱼只在心里偷偷的想,希望季晩以后再也不用吃这些药,我当她的药就可以了。


    等在房间里吃完了一份蟹柳滑蛋配面包片,外加巧克力曲奇和橙汁,外面安装浴缸的装修队伍才终于离开。


    虞秋把餐盘放进厨房的洗碗机,这才扒着门缝去看外面那间大浴室。


    外面的这间浴室,之前大概是整个房子里,在他来之前最用心的地方,季晩以前可能只有在泡澡的时候会轻松些,所以对浴室还算比较下功夫。


    之前那个浴缸其实也并不小,两个人泡勉强也够,只不过现在新换的这个就大得有些夸张了。


    得亏之前装修的时候,这间浴室预留的面积足够大,现在放了一个3×3的巨型浴缸,居然也不显得憋屈。


    简直和安装了一个小型温泉池似的,季晩正在那里调水温。


    她坐在浴池边上,在水汽充盈中轻轻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微微潮湿的黑色长发,像是海妖的触手一样,虞秋很没有出息的,觉得自己差点又要可以了。


    他拉了拉衣服下摆确认自己没出丑,这才往浴室里走,季晩伸手很自然的环着他的腰,让人鱼坐在了浴池旁边:“这个大小能装下你了吗?”


    虞秋发现浴缸底部居然撒下了大量的玻璃珠。


    红色的橙色的,就像他们第一次去海洋馆约会看到的那些金鱼,也像他小时候第一次遇见季晩时被放入了那个鱼缸。


    “你去哪里找到的这些弹珠?”


    要不是数量实在太多,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带的鱼缸弹珠被调用了。


    “打电话问了一下疗养院的老朋友们。”季晩随口回答。


    当年季晩养鱼的那些玻璃弹珠和普通的弹珠不太一样,是小岛上一个手工玻璃房的叔叔自己做的,玻璃里面用的色素条,都是他用岛上的一些植物和特殊的贝类混合调制,在光源底下看特别漂亮。


    那家玻璃坊非常有名,叔叔在上岛调养之前就在陆地上有很出名的店铺了,季晩花了点时间联系了陆地上的销售渠道,想办法把店里所有的同款玻璃珠都买了回来。


    “以后这就是你的鱼缸,你想什么时候泡就什么时候泡,永远不用担心我会让你回到大海。”


    季晩轻轻的吻着他的指尖,引导着虞秋去拨动浴缸里清冷的水面,去够底下被水花淹没的弹珠。


    虞秋捞起一颗,透着浴室的灯光,看着那里面滴溜溜旋转,像鱼尾巴一样的色素条,感觉自己的心情就像饱满的玻璃珠一样。


    “那我以后每天都要来泡,最好和你一起。”他抓着季晩的手把玻璃珠塞在两人的手掌间,轻轻的挤压滚动,和季晩额头贴着额头。


    就像蚌壳孕育珍珠,他孕育出来的爱终于得到了回响,但过程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痛苦。


    上岸后痛苦也是有的,但大部分都不是季晩带来的。


    海里爬出来的幻想种本来就很喜欢水,上岸后每次压力一大,他就喜欢躲在浴室里泡澡,只不过偶尔还会把池子放干,将里面倒满娃娃再进去滚一滚。


    他家那个下沉式客厅就像是一个旱地浴缸。


    但是现在有人给他修了一个更大的鱼缸,他也是有人疼的小鱼了!


    “好,每天都泡,要不要去买点浴球,今天可以出门逛超市了。”


    方翼那边新的安保队伍已经重新成形,这次人员经过筛选之后,基本能保证99%都是没问题的,和以前一样,远距离监控保护他们。


    刚好虞秋这两天才刚搬过来,他总不能把他家所有的东西都搬进季晩家。


    他那个家以后也是要住人的,虞秋甚至想跟季晩偷偷提两句,要不以后就把客厅那一面非承重墙砸算了,两个房子打通多好啊。


    但刚搬过来没两天,他先咽下了自己这个小愿望。


    眼下当然是出去购物,两个人一起挑点东西,把房子那些空白的地方填得再满一些才好。


    “那我还要买一些精油和香薰蜡烛,还有好多好多的浴球泡泡才行,我记得有海洋种专用的海盐浴球店,它那里面的东西放了很多你们人类闻不出来的味道,特别香。”


    虞秋换好衣服乘着电梯往楼下走的时候,就已经飞速地列出了一个清单。


    他把单子拿给季晩看,眼睛闪闪发亮的问:“那我们这算不算是出去约会?”


    季晩今天居然没穿万年不变的长风衣,而是弄了套比较休闲的垂感衬衫,外搭一件休闲的针织外套,外套口袋难得的还带了点有颜色的方格花纹,和旁边穿格子背带裤的虞秋站一起,猛一看,有几分情侣装的味道。


    “嗯,就是约会,顺便逛逛街买点衣服。”


    她目光扫过两人的衣服,可以说是目的性很明确了。


    于是两人开车去了一个比较大的购物中心,从一楼开始一路往上逛。


    这个商场风格偏轻奢风,季晩本来打算今天全刷她的卡,结果从第一家店试完衣服打包好,还没去柜台就被导购告知已经结完账了。


    “那位先生是我们店的vip,您之前试过尺寸的衣服,这边都已经打包。”


    隐形小富豪这才翘着尾巴似的从旁边蹦出来,哼哼两声夹着一张黑色的卡片:“想不到吧,你那天给我看了那么多文件,我也该学学你的,作为一条人鱼,我赚钱的渠道虽然不像你那么多,但也是小有资产哦。”


    不过幻想种的财产证明文书会比人类慢很多,不然他早就和季晩一样,整理出来几份文件放她面前了。


    他把那张黑卡翻过来,插进了季晩的口袋,轻轻蹭了蹭她的下巴说:“要不我们换着来,你给我买,我给你买?刚刚路过了一家西装店耶,里面的女款西装也很好看,我们去试试好不好?”


    他馋季晩的西装形态很久了。


    刚路过的那家西装店,落地玻璃上就有一张巨大的女Alpha模特海报,小鱼扪心自问,他本来对西服没什么想法的,但想了想季晩穿上的样子瞬间尾巴直翘。


    季晩也想象了一下,虞秋乖乖的穿上小少爷一样的小西服套装,站在自己旁边问她好不好看的样子,心里觉得这个主意确实不错。


    今天要买的东西比较多,她直接留了地址让人等一下送上门,然后果断转往西服店。


    量体改衣,换上熨帖的西装,将黑发披散在身后,手上又配了一根权杖,季晩走出更衣室之后一抬眼,就看到了早就窝在沙发上边看图册等他的虞秋。


    季晩试的就是外面模特海报上的那套,微微调整过的


    收腰异常贴身,那双长腿加那侵略性的眼神,再配上权杖,小鱼觉得自己尾椎骨都有些软。


    但这次还没让他找着刷卡的机会,季晩就用权杖轻轻的搭住他的小腿,把人拦住了。


    “你的尺寸也调整好了,去试我给你挑的那套。”


    不知道是不是西服加身的缘故,虞秋觉得季晩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变了,好苏好爽,以后能不能换个场合也这么和他说话。


    满脑袋黄色颜料的小鱼,乖乖去更衣室换上那副季晩给她挑的,等出来的时候,季晩正在和老裁缝商量余下需要改动的细节,等成衣再出来,起码也要在半个月后。


    “……白色布料的话需要再等一段时间,这种场合使用的样衣,我们店里暂时还没有准备。”


    见虞秋换好了,季晩停下了与裁缝的对话。


    她细细打量着穿着一身粉色暗纹西服的虞秋,小鱼正在整理白色衬衫上特殊的褶皱设计,嘴里有些抱怨:“为什么你的那么帅,我都看着就这么……”


    季晩笑了一下:“很可爱。”抬手帮他把领口设计过的衬衫布料整理好。


    整个店里唯一的粉色西装也是被她给挑了出来的,但虞秋不是介意这个,这颜色他还挺喜欢的,款式也漂亮。


    “我想和你穿一套的嘛。”


    季晩那个一看就可帅了,像一柄要出鞘的刀,而他这个……


    “又不是只买一套,再换换新的。”


    虞秋迷迷糊糊又被人给推进了更衣室,旁边的导购已经飞快地迎上去,塞了其他几套季晩抽空挑好的衣服。


    季晩就在这个时间和裁缝又聊了一下自己对白西装的需求,并约定之后会再过来。


    这家店除了卖半成品西服也就是在店里试过后微微改装的款式外,还会卖全定制,只不过需要等待的时间会很长。


    她决定和裁缝先聊一下,婚礼暂时还没有决定地点,也不知道小鱼想在婚礼上穿什么颜色,浅色亮色都挺适合他的。


    从西服店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眼看着季晩早早的结下了巨额定金,小鱼只觉得自己的银行卡烧得慌,特别特别想给季晩花钱。


    两人顺着商场一路往上逛,倒也不累,直到人鱼的目光飞快的扫过了一家店,然后率先按住季晩放钱夹的那只口袋。


    “不行,你等会儿不许偷偷付钱。这次得让我买,因为浴球我肯定用的最多!”


    季晩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手从钱夹上移开,她勾住伸进自己口袋的手指:“那就谢谢小鱼大人买的礼物了?”


    虞秋哼哼两声,开开心心的牵着她一起往那家特殊的浴室用品店走。


    这家店的门口挂着一个特殊符号,就和之前大学食堂一样,意味着这里面的商品是幻想种可以使用的。


    水生物种上岸后皮肤大多敏感,过于干燥的空气会让她们更容易产生一些皮肤问题,所以包括护肤用品在内的一切浴室类用品,选品就变得格外重要。


    “这家店还是我之前被老师他们带过来逛的,哇,就是这个精油,我超喜欢的,家里囤了好多!”


    但现在住在季晩家,肯定要买新东西,这样才有两个人一起把家重新装满的感觉。


    “季晩,你闻闻这个味道,喜不喜欢?”


    滴了精油的纸片被人轻轻扇了扇,季晩仅用了一两秒就分辨出,这个复合的香味里除了鼠尾草海盐和胡椒外,还有一股很清新的橙子皮的味道。


    虞秋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喜欢。


    “那这个买一套好了,刚好出了新包装,颜色挺可爱的。”


    “哇,这个浴球也好看!”


    各种猫爪形状的,星球形状的,甚至还有鱼尾巴形状的浴球被塞了满筐。


    虞秋大部分东西放进购物车之前,都会先过来让季晩闻一闻看一看,想知道季晩喜不喜欢。


    季晩微妙的觉得,她和小鱼的爱好还挺相近的,而且虞秋挑的东西多少都带点人鱼的味道,季晩喜欢橙子味,虞秋偏爱海盐。


    这真是……


    买单的时候季晩果然双手插兜在旁边,看着小鱼就差翘着尾巴在那开开心心的刷卡,就好像能给季晩花钱是件特别开心的事。


    最后购物车里还放了新的浴巾和牙刷,全都是配套的。


    只不过最后被塞了几套防水床垫的时候,小鱼到底还是脸红了一下,大概是想起了之前易感期那一周的震撼战绩。


    他不知道的是,离开前,季晩又和店里店员耳语了什么,最后拿了一套瓶瓶罐罐的特殊油脂膏状物体偷偷付款。


    逛完这家店,他们今天商场之行差不多就结束了,因为买的实在太多,除了常去了几家服装店,可以由客户直接送上门外,生活用品基本上都得自己提到地下停车场去。


    “呼,今天就先到这里,再买就提不动了,而且好饿哦我想吃火锅了。”


    虞秋眼睛亮亮的看着季晩,直接暗示想要来一顿粥底海鲜火锅。


    于是两人去了上次在学校就说着要去的那家店,人鱼吃得肚子溜圆,只不过还是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像是在回味:


    “我还是觉得我们一起做的那顿饭比较好吃,之后在家里吃吧?”


    这话说的相当自然,就好像从此之后他们就拥有了同一个家。


    不过也确实是这样,回家之后把今天买的那些东西一一放到房子的各处,虞秋感觉某种安定的幸福感就此笼罩了下来。


    季晩帮着他一起把浴球放进浴室的收纳柜,让他熟悉其他生活物品的摆放位置,在小鱼点着头开开心心的将宝藏塞进柜子的时候又问:


    “下个月要举办火把节,你要不要和我去一趟加纳岛?”


    加纳群岛是一个相当出名的休闲旅游岛,那里不光是人类游客,还有大量的幻想种。


    而最重要的是在那个群岛最边缘,有一个少为人知的私人岛屿,如果要去那里的话,需要坐飞机先到加纳降落,然后再转轮渡。


    而那个不知名的小岛,就是他们相遇的地方。


    虞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头:“去,你带我去哪里都可以。”


    季晩又问:“过两天等你的文件也到了,是不是就要签那张纸了?”


    季晩说的是结婚契约。


    将纸质的契约寄出,等审核通过后再去登记处拍照,他们就是真正的合法夫妻了。


    虞秋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害羞的问:“所以,你是想去加纳群岛附近度蜜月?”


    季晩嗯了一声。


    “我知道幻想族的结契仪式。”


    与水生物种相恋并标记只是谈恋爱的过程而已,如果真正想要相伴一生,需要去水下完成一个比较大的仪式,而这些区域大多集中在幻想种与人类共同生活的繁华小岛。


    季晩早就知道他们所认识的那座岛屿附近的水下就有这么一个地方。


    “签下名字之前你还可以反悔,所以要不要和我去度蜜月?”


    虞秋把装满虞秋的香香柜子门关上,勾着季晩的脖子,双腿盘着她的腰就往上一挂。


    “那你会不会反悔,要是和我结了婚去度了蜜月,仪式完成之后,我这种小心眼的鱼,以后可就不会放开你了。”


    季晩笑着去吻他:“那你要抓紧点


    了。”


    笑闹声里花洒的开关不知道被谁拨开了,热水蒸腾在浴室。


    新买的浴缸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3米×3米的巨大尺寸足够变成原形的人鱼在里面尽情翻滚。


    就和童话所描述的那样,人鱼纤长的金色尾巴漂亮得仿佛一缕化在手上的金色阳光,季晩一吻,虞秋就开始抖个不停。


    “我问了学医的朋友,她说人鱼形态下我们的匹配度会不一样,小秋,你想试试吗?”


    匹配度也是她心上的一个结,季晩希望她们俩匹配度越高越好,这样之后漫长的人生里,人鱼才不会在上岸后还要偶尔饱受采摘刀尖上的痛苦。


    对哦,他还没有告诉过季晩,其实他们真实的匹配度应该会很高来着。


    想到测试的方式,虞秋脸一红,用手勾住季晩的脖子,直接把她带到了水下。


    无法呼吸的世界里,季晩第一次这么认真的透过水膜看另一个人的样子。


    信息素溢了出来,她感觉自己好像又能在水下呼吸了,侧颈长出了三道斜斜的腮,有手在上面轻轻拂过。


    温热的水流像是气息一样打在脸侧。


    “季晩。”


    人鱼又在叫她的名字,这次这声音就像是透过水波在她心里响起一样。


    虞秋带着她去数身上的鳞片,然后找到最特殊的那一块,轻轻说了几句话。


    如何在水下打开,如何找到正确的地方,他亲自一一教授。


    今晚买的浴球和精油都没派上用场,浴室里交缠着的海盐与橙香,足以盖过一切人工合成的香气。


    人鱼的尾巴和腿到底还是不同,只能单独的折起来,又或者绷直,但可能是在水里的缘故,温差变得更加明显了。


    季晩终于不用再捏着小鱼的下巴提醒他学会呼吸,因为人鱼的腮就在脖子后面,就算闭上嘴也能自主供给氧气,于是吻变得更加缠绵,更加不可分开。


    第29章


    水生物种是怎么表达爱的呢?


    用缠绵的空气,密不可分的呼吸,用炽热的体温暖化彼此的口腔,然后用赖以生存的水,丰荣连接彼此。


    季晩能感觉到水也一并进去了,她吻着人鱼问他没关系吗?人鱼却说还要更多。


    “我是鱼,当然会喜欢更多的水。”


    一句回答,揭开了漫长的夜晚战线,反复加热的鱼缸池水最后在没有浴球的情况下,被信息素的香气合成了崭新的一池香水。


    季晩甚至很爱轻轻咬住人鱼耳朵上冒出来的鳍纱,她目光低垂着,像是看到了水里的星星。


    “好漂亮。”


    人鱼趴在她身上,被牢牢固定住。,一抬头,嘴巴呼出的气都热得不行:“不要看,不漂亮。”


    虞秋一直对自己的人鱼形态不怎么自信,他总觉得变得越像海生物种后,他那尖锐的牙齿,竖起来的瞳孔,和逐渐越来越接近水生生物的鳞片,都让他更像一个怪物。


    人鱼并不总像童话里说的那样美丽,他最多只对自己柔软坚韧的尾巴有那么点自信,毕竟季晩对它爱不释手。


    季晩继续吻他的耳朵:“真的很漂亮,你看,我们也能变成一样的。”


    季晩拉着人鱼的手抚上自己的脸侧,那里也正长出细嫩的鱼鳞。


    再往上耳朵逐渐变尖,耳骨上长出了一层轻薄的如纱一般的鱼鳍。


    季晩轻轻吻着人鱼的手指,指引他去摸更多的地方,鼓励着,诱惑着:“你看,我们是一样的。”


    直到那双手摸到了连接处。


    “感受到了吗?你把我也变成鱼了。”


    开合的鳞片间,人类的皮肤已经消失,虞秋微微惊讶的睁开眼睛,那因为温泉泡久了导致的窒息和头晕,终于在亲眼看见自己被同类钉住的场景后微微清醒。


    他在情绪颠簸中又开始颤抖了,人鱼形态到底是比人类形态的体力要好,虞秋是这样,季晩也是这样。


    虞秋最后只记得季晩的尾巴似乎是银色的,像是藏在水底的一弯月亮,将水幕和他一起戳穿。


    “季晩……”


    他已经习惯了在这种时候不断的喊季晩的名字。


    季晩将他高高抛起,让他直起身体,然后鼓励安抚他:“过两天就要去海里了,我们今天练习一下好不好?”


    刚结束完一轮的虞秋,好不容易抚掉眼角掉下的珍珠,眼尾就被人轻轻吻了吻。


    他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险恶的事,天真的问:“练习什么?”


    季晩只说了两个字,人鱼就惊呼着又被拽入了反复加热的浴池里。


    成结,比起更深层次的意义,它更像是字面上一样,将两段不同的线条打结团在一起。


    属于人类和属于海洋物种的那两段螺旋DNA,就像是这个地球上衍生出的两种完全不同的智人进化方式。


    信息素的注入和其他交合连接方式,就像同时通过无线和有线连接,在最深处,于两段基因打上一个结。


    电脑同时接收到大量的外来数据时也会发热发烫,何况这是名为人类与人鱼的信息库,第一次完全彼此敞开。


    人鱼这次不是觉得到底了,而是彻底被捅穿,他的大脑似乎穿了一个洞,不断的有信息涌进来,记忆,汗水,爱和痛苦,还有数不尽的空气。


    他的背往后弓起,几乎要碰到自己正不断抖动的尾巴尖,但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整个人都被牢牢地箍在了季晩的怀里。


    而罪魁祸首,却还在轻轻咬了他的侧颈,吮吸着,安抚着,轻轻用手拍打着:“没事的,马上就好了,你看到了吗?那是我的记忆。”


    在人鱼手把手的教季晩怎么吃他之前,其实季晩就已经查过了大量的资料。


    她要提前知道如何在水下完成真正的成结仪式。


    这需要漫长的耐心,持久的安全感,和抗过漫长信息素冲刷的决心。


    如此快乐又痛苦的进程,自然需要给点其他的甜头,比如,爱人的记忆。


    曾经有研究人类与幻想种相恋相爱历史的学者表示,抛开一切的现实因素,这两个种族的结合,才是真正的完全向彼此打开自己。


    信息素不仅会带来DNA上的交互融合改变,甚至会在深层次地,将某些记忆深刻的片段交给伴侣。


    从此没有谎言,没有欺骗,真正完全自由的爱着彼此。


    但浴缸里的一次成结,显然没有那么强的效果,但依旧让处于极乐边缘的人鱼看到了季晩脑海里的某些记忆碎片。


    他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抱着手中的玻璃鱼缸在沙滩上奔跑。


    他看见女孩轻轻的捧起那条小鱼,轻轻摸了摸他的鱼尾翼,让他快快好起来。


    然后大量的玻璃珠,和那些快乐痛苦的珍珠混在一起,季晩的声音这时候响起,穿过记忆来到现在:“小鱼小鱼,快快游,游来我身边吧。”


    “季晩——”


    人鱼能感觉到那冲刷的水流终于结束了,他的身体里被塞满了属于人类的DNA信息和各种记忆碎片,他知道,季晩想起来了。


    想起来小时候他们是怎么遇见的,想起她曾经捡了一条不那么好看的小鱼,仔细的将他养好,养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又那样将他放生了。


    “你小时候就好漂亮,鱼尾巴是金色的,养在鱼缸里的时候比我见过的所有鱼都好看。”


    季晩吻着他的耳朵,或许是因为DNA的交换,人鱼尖耳逐渐褪去,变成了更接近人类的样子,反倒是季晩,现在更像一条真正的人鱼。


    她的手指间出现了相连的蹼,光滑且有力,更加紧紧的锁住了怀里那个皮肤苍白,已经完全没有力气的人类虞秋。


    “……我那时候应该把你再养久一点的,养得大一些,胖一些,这样回海里才不会受欺负。”


    虞秋闷闷的靠在她怀里,咬了一口她的锁骨:“你就不能一直养着我吗?我吃的很少的,不新鲜的小鱼也可以泡发的鱼干也可以。”


    “等再长大


    一些变成人了,我还可以和你去沙滩上捡贝壳,捡八爪鱼。”


    就像刚刚在记忆片段里看到的,那个捡到小鱼的女孩,一天一天,亲手用手指将切碎的鱼肉喂给那条受伤的小鱼。


    季晩笑着轻轻的吻他的额头,他的耳朵,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那我还需要很多不同尺寸的鱼缸,小岛上如果买不到那么大的,最后可能还需要直接去沙滩找个隐蔽的地方挖一个大坑。”


    “等天黑了,我就偷偷去找你,把藏起来的新鲜鱼肉都给你吃,然后在月光下和你接吻。”


    但他们都知道那很难实现,因为那座岛上还是有太多人了。


    而那条鱼,一开始也确实不漂亮,灰扑扑的,鳞片掉了大半甚至还挂着血丝,但就像一条水中的小狗,非常的亲近人,尤其是将他救起来的季晩。


    比起泡入鱼缸中的饵料,他更喜欢季晩亲手将鱼肉放入水中,然后他躺在季晩的手上,一点一点的啄食鱼肉,再亲吻季晩的手指。


    季晩那时候还被疗养院的老人们打趣说,她养鱼养得这么精细,简直和养老婆似的。


    那时候季晩已经开始学画画了,而且因为妈妈在隔壁动物救助中心的工作,导致她对生命总是有一种过于偏爱的认知。


    她埋葬了一只死掉的鸟,就对手中这尾捡到的受伤小鱼更加上心。


    妈妈还问她要不要一直养着这条小鱼,但季晩居然说不可以。


    她说:“他还这么小这么可怜,一旦进了海里就会被其他大鱼吃掉的,我要把他再养好一些,等他可以自己找食物了,就放他回去。”


    大海才是鱼的家,而不是鱼缸。


    那时候的季晩还记得,几年前自己没有上这座小岛时,长期在医院里,在那些半透明的隔间里,不断地被医生们观察治疗的场景。


    她想,自由应当比一切都更重要,前提是在自己足够强壮的情况下。


    于是她用最好的食物,药物,和最真的一颗心,将那条灰扑扑的鱼,养在了装满漂亮玻璃珠的鱼缸里。


    还带他一起画画,一起晒太阳,还给他讲很多很多关于陆地上的故事。


    她听说人类婴儿小时候会有一种视觉效应,看见漂亮的东西就会模仿,努力长成类似的样子。


    所以她要将世界上最缤纷的色彩摆在小鱼面前,让他也变成一条又漂亮又强壮的鱼。


    那些钢铁森林里一个又一个的冒险故事,借助水波,跨越种族,传递到了另外一个还朦朦胧胧的小鱼心中。


    或许真的是季晩的画笔拥有什么魔法,那条普通的灰色小鱼在某一天真的越来越漂亮了,就连常年做动物保护的妈妈,也不知道这条鱼到底是什么品种。


    但至少绝对不会是幻想种,毕竟幻想者都会由父母亲自带着,在脆弱的童年就伪装好自己,一旦脱离童年期就会变成人类。


    而没有幻想种父母的爱滋养的种族,大多数会夭折。


    绝大多数的生物不知道的是,人鱼这个种族曾经的大范围被抓捕,并以家族为单位进行追杀,导致了后代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扮演普通鱼类,努力长大。


    但幸运的小鱼依旧在这种环境里得到了热爱,被逐渐滋养,那一尾鳞片斑驳的小鱼,终于在那双注释世间一切美好的双眸之中,以惊人的速度蜕变。


    女孩将他放回大海那天,小鱼已经长得有成年人的小臂那么长了。


    甚至隔壁海洋生物研究协会还有人过来看过,一群人都没认出来这是什么鱼,季晩于是更不想把鱼养起来了,怕有一天他真的会沦为什么研究切片素材。


    “上个月想把你放走,结果你偷偷叼了一条鱼回来给我,我就知道你已经会自己捕猎了对不对?”


    鱼尾像金纱一样展开的美丽小鱼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不停的吻着她的手指,仿佛在说不要送我走。


    “小鱼对不起,妈妈生病了,这座岛没有办法治好她,我们想回到家乡去。”


    “妈妈说她想葬在那片埋着爸爸的山坡上,那个地方既可以看到家,又可以看到大海,还可以看到以后上学的我。”


    “小鱼,大海才是你的家,回去吧,说不定以后还会见面的,那时候你会不会长得更大了,还能认出我吗?”


    最后一次将小鱼放生的那个夜晚,海岛下起了雨。


    或许是因为这次放生的时候说的那番话,那仿佛能听懂人话的漂亮小鱼没有再固执的游回来。


    原本应该最后一个留在小岛的夜晚,季晩却又在沙滩边捡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孩,浑身白的像是被泡发过似的,季晩以为他溺了水,赶紧把人捞起拖上来。


    抱在怀里准备人工呼吸时,对方却死死抓着她的衣角,说着不成句的话:“jiwan,珠,mama,救她。”


    季晩甚至以为他是因为快死了,想要交代遗言,或者想见一眼自己的妈妈,她当机立断地给人心肺复苏,准备人工呼吸。


    直到几十秒后,手下按压的皮肤逐渐滑腻起来。


    那个漂亮的小孩在她怀里直接变成了一条鱼,一条熟悉的鱼。


    鳍纱沾染了沙砾变得脏兮兮的,季晩发愣的功夫,那条金色的小鱼这回好像是真的呼吸不畅了,自己努力扑腾回了海里,然后悄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季晩最后望着昏沉的,大雨刚过的海平面,以为自己是刚刚是做了一个梦,直到她看见了手心里的一颗圆润的血红色珠子。


    她恍惚回了家,行李已经打包好,病床上的母亲正看着窗外,见她脏兮兮的回来,就拿毛巾给她擦脸,然后那颗红色的珠子被拿了出来。


    季晩像是从童话世界里返回的爱丽丝一样,将珠子放在了妈妈手心里。


    “妈妈,这是小鱼,小鱼让我给你的。”


    说着说着,她自己还皱了一下眉。


    妈妈有些好笑的将女儿脏兮兮的脸擦干净,然后把珠子放到手心:“是你们一起送我的礼物吗?”


    那一晚的事就像一场梦一样,但是母亲第二天却和她道歉说,那颗红色的珠子,她明明收好,但睡一觉的功夫就不见了。


    但那天之后,一夜的时间,妈妈的精神状态就好了很多,脸色也不像之前那么灰败。


    疗养院的仪器对她进行全面检查,发现一晚上的功夫,她体内的某些癌细胞奇迹般的消失了大半。


    除了这不为人知的医疗奇迹,一场即将席卷整个海域的百年一遇大风暴,导致回家乡的轮渡被推迟,他们在小岛多待了几天,季晩晚上散步的时候又碰到了熟悉的场景。


    白花花的不穿衣服的小孩,口齿不清的拿着一颗珠子往她手里塞。


    季晩这次没一上去就给人家做人工呼吸了,而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拿起珠子后却皱着眉问他:“是这个东西让妈妈的病好转的吗?”


    湿漉漉的男孩听懂了她的话,瞪大着眼睛开心的点头。


    今晚的月光比上次亮了很多,她能看到那双绿色的眼睛,就像宝石一样闪烁。


    季晩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明白,这世界上从来都不会有那么多幸福的童话。


    “那代价呢,你拿到这种珠子,付出了什么代价?”


    妈妈要去陆地上做的化疗,据说就是将好的细胞和坏的细胞一同杀死,用以达到治疗的目的。


    就算是治病,也不可能永远只有好处。


    那这颗红色的珠子呢?如果只是无条件的让妈妈变好的话,代价又放到谁身上来承受了?


    就像年幼的她,被关在那些透明的观察室里,听那些医生感叹着说,从未见过如此高等级的Alpha腺体,简直要打破人类当前已有的认知。


    而那个腺体带来的后果就是,从还没有分化觉醒开始,季晩就会被各种发育的痛苦折磨得夜不能寐,这世间所有的气味和色彩,都会攻击她的感官系统。


    命运强塞给你的一切东西都会提前标上价格,不管你认为那是礼物还是垃圾。


    她的腺体是她想丢掉的垃圾,但小鱼送来的礼物,标价又该由谁来支付呢?


    一条年幼的,受过伤的,好不容易才长大的鱼,才刚回海里就学会献珠报恩了。


    男孩似乎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她的话,他指了指自己,结结巴巴断断续续的说


    :“我,在下面,找到的。用一点血,换。”


    像是在说他已经支付过代价了,只是用一点自己的血而已。


    男孩的两个小指头还捏了一点点沙粒,像是在强调,那真的只是一点点血。


    季晩那天一直攥着红色的珠子没说话,直到这条小鱼变人的时间好像又到了,这才看着他又扑腾回水里。


    沉闷的心情和无法理解的未知遭遇,像是压在心头的一把锁。


    那天晚上回去,季晩开始发烧。


    上岛几年来,她逐渐安静的腺体,像是一座苏醒的活火山,从今夜开始猛烈喷发。


    醒来退烧的那天,她得知她们回家的船票又被退了,妈妈让她在这里多疗养一段时间,她用那种怜惜关爱,又充满着懊悔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女儿。


    “季晩,你开始分化了。”


    属于季晩的,漫长又痛苦的分化期终于在这座岛上按下了开启键。


    那一晚的红色珠子她最后并没有找到,但是她发现,妈妈的脸色依旧变好了。


    季晩在房子里躺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又能和往常一样去沙滩边散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带着什么心情,去期待那条不知是否会再次出现的鱼。


    而这次,比重逢的海浪来得更早的,是一股甜甜的橙子香味。


    她还没来得及和那个湿漉漉的苍白身影打上招呼,那双以往最爱紧紧盯着她看的,绿宝石一样的眼睛,以及他的主人,突然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第一次,男孩一见到她就变回了鱼游进了海里。


    季晩就那样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看着翻滚的海浪完全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


    直到海岸边有声音远远传来,是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叫她,对方靠近后,又捂着鼻子往后退了退:“小晩,你怎么又忘记贴抑制贴了,还好海边没人。”


    轻薄的抑制贴,像是某种封印被按在了她微微肿痛的后颈上。


    第二天,妈妈给季晩带了一个崭新的手环,原本是成人款的信息素屏蔽环,她在14岁开始就要戴。


    “季晩,在外面隔绝好自己的信息素,这不仅是基本的礼貌,也是在保护别人,保护自己,记住了吗?”


    季晩郑重的点头,好似终于明白了,前些天和海中朋友的那一次相遇仓皇结束的缘由。


    再一次在海边碰到那个男孩,对方警惕地像一只海中爬上来的小狗,轻轻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这才放心爬了上来。


    他上次似乎真的只是被信息素吓到了,这次一出来就抱着一堆贝壳塞给季晩。


    而且还有些委屈的道歉:“对不起,红色珠子没有了。”


    他拿过来的那些贝壳里,只有一堆的珍珠。


    男孩似乎觉得,红色的珍珠如果对季晩妈妈的病情有用的话,自己的珍珠或许可以,但其实小孩们都知道,世界上或许没有那么幸运的事,但他就是想把珍珠送给季晩。


    “礼物,给季晩,和妈妈。”


    今天没有似乎能带来奇迹的红色珠子,但季晩的心情却反而轻松了很多。


    海滩上的季晩蹲下来,将贝壳一个一个的放进怀里。


    她和趴在海滩边的男孩对视,轻声问他:“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后悔养小鱼的那段时间没有给他起名字,还是该庆幸,这样他会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他们能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再认识一次。


    “秋,我叫小秋。”


    男孩露出一个腼腆又开心的笑容。


    第30章


    季晩的妈妈发现女儿似乎交了新朋友,在她们离开这里之前,家里的贝壳和珍珠越累越多。


    那些漂亮的珍珠个头都不是很大,亮白晶润,季晩用一个盒子全部装好。


    每晚太阳下山后,季晩都会去散步,像是在秘密基地集会一样和小秋见面。


    小秋能变成人的时间似乎一天天增加,但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十分钟。


    她们磕磕绊绊的,总是聊不了多久就又要变成一人一鱼的状态。


    变成变回鱼之后,小秋明明只会鼓泡泡,却不会马上离开,而是泡在当初季晩捡起他的那一汪礁石水洼里,听季晩给他继续说岸上的故事。


    说最西方有一座黄金铸就的城市,那里的人们永远追逐着他们的信仰,说东方有一座很好吃的城镇,那里火辣的食物能让你整张脸烧的通红。


    还有的地方,有长了四条腿的鸟,有的地方,钢铁做的玩具能像鱼一样在水下游泳。


    有趣的事永远说不完,就像现实,不管再怎么逃避,时间总会向前。


    “……下周,新的轮渡就要来了。”


    这天,季晩和男孩说了这么一句话,对方仓皇地抬起头,似乎用了一点时间,才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妈妈的病情持续没有好转,我们还是要回家乡去。”


    那里会有更好的医疗条件,只是不再会有这么好的阳光沙滩,以及一条每天和她见面的鱼。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小鱼摆了一下尾巴,有些急切的挣扎着,很快又变回了男孩。


    他抓住季晩的手努力说:“水下面,有房子,换珠子。”


    除了最初几次,他再也没有带回来过那种红色的珍珠一样的东西,但此时听到季晩的母亲还是要回家乡治病后,小秋非常急切的表示,水下有一个地方可以换到那种红珠子,它可以帮季晩的妈妈治病。


    “我是鱼,可以游进去,你,穿鱼的衣服,才能进去。”


    小秋的意思是那种水下潜水服,岛上偶尔也有一两个潜水爱好者,会穿着那种黑色的像鱼一样的衣服,在水下自由呼吸。


    季晩不知道是不是懂了他的意思,反而问:“水下的房子,水下也会有城镇吗?”


    她一直没敢直接告诉妈妈小鱼变成了人,在她的印象里,只有那群科学怪人,会抓住能够变成人的生物,和她当年一样,长时间的关在半透明的房间里做研究。


    这个时候的季晩还不知道这种生物叫幻想种。


    人类此时与幻想种通商的各方面条例还在拟定推广中,在这一座偏远的小岛上,却出现了一条异常珍贵的人鱼。


    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季晩有些疑惑地伸出自己的指尖,摸了摸小秋的头发问:“只要变成鱼就可以了吗?”


    这两天季晩睡觉的时候总是会做梦,梦见自己在水下一会儿变成鱼,一会变成水母,她能自由的在各种形态中转换,就像随意在梦境中给自己捏出一只新的皮囊一般。


    “我想要一根你的头发。”


    小鱼有些疑惑的抬头,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几秒后他扯掉了自己几根金色的发丝,放到了季晩的手心。


    那根头发很长,像一根金色的纺织线,微微弯曲缠绕在指尖,季晩将它放到鼻子下轻轻的嗅闻。


    分化后的世界是怎样的呢,除了比以前更浓郁的色彩外,季晩感觉自己像多了一个新的感官——气味。


    这世界所有的气味都像是一把钥匙,她闻到码头新打上来的鱼,甚至能知道某条鱼不久之前刚吃完海藻,她从海边捡起一枚刚被展开的贝壳,知道它里面曾生活过一只寄居蟹。


    她闻到的味道带来的是画面和记忆,甚至如果在贴近某些特殊的活着的目标时,还能带来更多东西,就比如现在。


    在小鱼的注视中,面前的女孩像是在月光下融化了一般,她被阳光晒得十分健康皮肤,渐渐的泛上一层细细的白色鳞片,瞳孔也在剧烈变化,变得更加冷漠,不可捉摸。


    直到某个时刻,季晩并起的双腿和鱼一样,在翻滚的浪花中变成了一条巨大的尾巴。


    她的上半身并没有太多的改变,更像是将鱼的某些特征融合进了人类的上肢,只有尾巴彻底的变化了。


    这简直惊呆了真正的人鱼小秋,他到现在不是变鱼就是彻底变人,还没有取过中间值,一下就给


    他带了灵感。


    对诶,我也可以这样变,就可以延长变化时间了!


    他还像小狗一样从水中再次往前拱了拱,趴在季晩身上,细细的闻她的味道,试图努力分辨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同类。


    季晩身上有一股很复杂的海洋复合香气,但仔细分辨的,本质上还是人类的味道,而不是像他一样是一条纯粹的人鱼。


    男孩的眼睛瞪大:“这是童话里的人鱼魔法吗?”


    人类季晩敲了敲他的脑袋:“和我比起来,你才更像人鱼,你都不知道的东西,我怎么知道?”


    因为这些天做了太多的梦,季晩试了一下还真可以,就是后颈的腺体有些疼痛,脑袋也有些发热,她的气息不太均匀,并没有贸然下水,而是在海滩旁边将身体一半泡在水里,和小鱼一起记录时间。


    这次变身只持续了5分钟,非常短暂。


    变回人类后季晩的衣服湿漉漉的,但她的眼睛却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似的,她问:“水下那个能拿到红珠子的地方远吗?你游过去要多久?”


    水里的小秋吐了个泡泡:“我游得不快,要三十分钟。”


    他变成人类之后30分钟就得变回鱼,在海里休息,以前一天大概也就能变一次,但自从每天晚上和季晩在海滩这边见面后,他能感觉到自己可以变人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歇一会儿就能继续。


    季晩听了这番描述,觉得自己或许也能这样,把时间不断延长。


    “轮渡离开前,我希望你能带我去一次那里。”


    这世间如果真的有奇迹,她希望自己能够亲自去争取,而不是让一条自己救过的鱼,不断为她付出代价。


    小秋不懂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只是很开心,自己交到的朋友居然可以变得和他一样。


    “好,我每天都会给你头发的!”


    季晩:……


    当然不能每次都薅对方的头发来变换形态,季晩早就发现了,关键在于气味。


    有些秘密得瞒着大人,所以她只能自己偷偷的去翻书,最后还是在妈妈卧室里,那些动物保护机构弄来的一些图形奇怪的文书中,她得知了一个词,叫信息素耦合。


    “……为了进一步在求偶时拥有强大的竞争力,某些雄性在闻到雌性的特殊气味时,会让自己的羽毛变得更加鲜艳,以符合对方的审美,甚至是彻底改变自己的某些外观。”


    季晩自动略过求偶之类的关键词,把注意力放在了外观的改变上,所以一切都是源于信息素这种气味,她想要变得和人鱼一样,需要更多地获取小秋的信息素。


    可是他们还是小孩子,分化之后被妈妈单独拉着上了一堂生理课的季晩明白,某些行为孩子不能做,更不能被大人拉着做。


    于是,下一次和小鱼见面的时候,她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能不能牵着你的手?”


    人体分泌的汗液也会携带信息素,但直接取用汗液听着不太卫生,她们牵手的时间长一点,应该也是有用的。


    于是经常在月光下聊天的两人,变成了偶尔会一起变成人鱼的样子,持续牵着手。


    渐渐的,季晩变身的时间终于打破了一小时。


    她决定今天就下水去看一眼,小秋前几天已经能带着她在近海湾游几个来回了。


    在水下呼吸的感觉确实很奇妙,只要试过一次就再难以忘记。


    甚至能在安静的水里一声一声的数自己的心跳。


    但这还是第一次让小鱼带着她游到那么远的地方,简直和她梦中见过的场景一模一样,浅淡的白色月光自上而下,无法穿透海洋,只像一层轻纱浮在头顶。


    她看到了五彩斑斓的珊瑚,有小鱼穿行其间,像是在彩色建筑里驰骋的小车,海葵们招摇的小触角,就是沙滩上的椰子树。


    海底也有沙滩,偶尔有一些埋伏在里面的小鱼偷偷的拱起一个小山包,随时准备袭击过路的其他鱼,又或者躲起来,不被更大的猎食者抓到。


    一条小丑鱼绕着季晩游了两圈,似乎在好奇,这到底是个人还是一条鱼。


    小秋没有给季晩太多时间浪费在看风景上,而是招手让她赶紧跟上:“往这边。”


    受季晩带来的灵感,他把自己也变成了半人半鱼的样子,这样就可以和季晩说话了。


    某些藏在基因里,随着长大而觉醒的记忆也在提醒他,他这个种族,以前应该也是这么在深海生存的,不过他们一族以前应该不叫人鱼,而是鲛人之类的称呼。


    一金一银,两条尾巴前进的速度相当快,他们掠过周遭越来越黑的水域,在远离那座小岛后,持续往前,向下,顺着一个长而缓的斜坡,即将坠入深渊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裂缝前。


    “在下面,马上到了。”


    小秋缓了会儿回头,想问季晩怕不怕,却发现季晩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她的眼睛在黑暗的水域里,发出淡淡的光泽,像是某种即将苏醒的捕食者,突然抓过他的手。


    小鱼被吓了一跳,尾巴抖了两下才发现,好朋友只是说自己体力耗得有点过,得牵牵手恢复一下。


    一鱼一人,同样以半人鱼的形态漂浮在那做裂缝前,原本漆黑一片,以人类视角绝对无法探测的裂缝,在季晩眼中就像是一幅露出了一角的瑰丽画卷。


    她感觉自己心脏跳的有些快,好像以人类的视角窥见了某种失落文明一般,在确认自己变鱼的时限还够之后,她轻轻拉着小鱼,情不自禁的往裂缝里迈出了一步。


    苦涩厚重的海水挤压着胸腔,半人鱼的身体很好的帮她适应了这种环境,甚至附着一层水膜的眼球,能让她清晰地观察到,这座藏在深渊裂缝中城镇原有的样子。


    厚重的藤蔓,覆盖在层层叠叠的屋檐下,依然拦不住那些尖塔般簇拥在一起的瑰丽建筑群。


    有几艘破烂的船撞碎在城市建筑群的外围,季晩在其中窥见了几具穿着上世纪船员服的枯骨,那些是人类死后的样子,而再往前,能看到的骨头明显更多是单一脊椎的鱼类骨骼。


    这些鱼的骨头有些太大了,上肢与人类近似,下肢为鱼尾。


    季晩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回头看小秋:“这是你们的家乡吗?”


    小鱼摇摇头,似乎自己也不太明白:“我出生起就是一个人,越长大,脑子里的记忆越多,我不认识这里,应该是以前有同类在这里生活。”


    他很少说这么长的句子,与季晩相处的时间越长,他脑子里那些逐渐复苏的记忆和文明才会越发明显。


    而这座水下的城镇,起码沉没了有几百年之久,厚重的水下植被逐渐将它包裹,但在季晩眼中,有各种奇异的图腾,带着种与众不同的色彩在她眼中流转,将这座城市曾经的容貌,勾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外围是撞塌了房屋的沉船和白骨,而越往中间,就是密集的高塔建筑,小鱼在前边带路,把季晩带去了一个像中央广场一样的地方。


    圆形的地面砖纹缝隙里,能看到飘起的半透明水草,因为阳光无法摄入,这里的植被越往深处越少,甚至都没能留下什么绿色。


    更不用说其他的生命了,这里几乎没什么鱼能进来,好像一整座孤城里,就只有他们两个创入的外来者。


    小秋带着他来到中央广场喷泉顶端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十分抓人眼球的,仿佛正发出淡淡金光的奇特海螺。


    海螺被捧在一个模糊的女神雕像手中,小秋在解释之前自己是怎么发现它的:“我那天迷路进来,看见海螺想捡起来,就被咬了一口。”


    是第一次被季晩放生那天,小鱼实在生气,像一个小炮弹似的在水下乱转就转到了这里,他惊奇的来到了中央广场,想着这么大一个海螺,季晩肯定喜欢,比她画画的那块破石头好看多了,他要拿回去送给季晩。


    结果,海螺里伸出的触须咬了他一口,把他流出来的几滴血吸了干净之后,又吐出


    了一颗红色的珠子。


    那颗珠子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小鱼的第一反应还是想把这东西送给季晩。


    知道红珠子能给季晩妈妈治病之后,小鱼又来过几次,被海螺里的触手咬了几口,在第三次之后,那海螺死活不理他了。


    他怀疑是自己的血不够香了,海螺吃腻了。


    季晩比他大几岁,听着这个故事觉得自己应该会再谨慎一些,因为这实在太像某些深海里的恶魔故事。


    但看到那个海螺的时候,她知道小鱼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它确实非常漂亮。


    金色的螺旋纹路以及垂直的尖刺,仿佛造物主留下的最精美设计,如此被捧在那个身披轻纱微微弯腰的女神手中,显得它更像是整座城镇所簇拥着的,独属于海洋的宝物。


    季晩或许早就在自己梦中,在海里潜游过了无数次,她不怎么惧怕海洋里的这些生物,随着她的靠近,很快,水波晃动,金色的螺纹里果真钻出了几根半透明的触手。


    但却没有像咬小鱼一样上来就是一口,那些半透名的触须像是在检测观察一般,轻轻地缠绕住季晩的手指。


    然后某个瞬间,传来轻微的疼痛感,血液甚至没有漫到水中,就直接被海螺吸收了。


    几秒过后,一颗红色的珠子被吐了出来。


    季晩将那东西攥在手中,却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小鱼惊喜的绕着她游了两圈,催促她赶紧回去。


    季晩却问:“你刚刚听见了吗?”


    小秋疑惑的问她听见什么了,这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吗?


    季晩回忆起刚刚听到的海螺里传来的声音,厚重,悠远,像是一个苍老的灵魂,在用最后的颤音告诫她。


    祂说,时间可以延长,但这并不是奇迹,你还有两次机会。


    红色珠子被带了回去,季晩从水里爬出来时,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拧到半干的浴巾,她拖着沉重的脚步,不惧疲惫的把东西塞给了妈妈,带着期待的看着她沉睡的面庞。


    第二天从依偎着的床边醒来,妈妈的脸色果然变好了,但季晩却没有多开心。


    她知道那天听到的那个声音应该是对的,即将结束的生命可以通过红珠子延长一点,但又能有多少次机会呢?


    不是只要从海里找到某个宝物,就能让一个已经被死亡迫近的生命得到新生。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奇迹。


    小鱼交换了三次,她也只能换三颗珠子。


    一颗珠子能让妈妈健康大概五个多月。


    突然从死神手中多挤了一些时间的妈妈,似乎注意到了女儿的异常,她主动说:“我们可以在岛上再多留一会儿。你最近是不是交了新朋友?”


    一旦离开这座岛,她们可能很难再回来。


    妈妈很清楚,自己离开后女儿能依靠的亲人就几乎没有了,季晩的性格,不完全算沉闷,但她和普通的孩子确实不太一样,她能喜欢上画画已经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她还需要更多的朋友,需要把驻扎在亲人身上的情感,分散到更多人身上去。


    这样一旦有一颗锚从人世间被拔走的时候,她才不至于也被海中的风暴所掀翻。


    季晩于是白天陪着妈妈在疗养院那边和老人们闲聊,晚上又会去海边散步,某天,在将第二颗珠子也带回来之后,她沉默了很久,仿佛听见了死神拨动着钟摆的指针,咔哒咔哒,那一声声迫近的脚步,如同一把即将劈到她心上的刀。


    好像只有努力过了才知道,看着一个故事无能为力走到尽头是种怎么样的感觉。


    某天,她说想带妈妈去认识一个朋友。


    “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妈妈就像看透了她心底的小秘密似的,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手势:“放心,妈妈一定会保密。”


    于是她们在浪花拍打的礁石边,见到了穿着季晩外套的小秋。


    男孩腼腆的抱着几个贝壳,那里面是这几天他存下的新的珍珠,还有几个非常漂亮的小海螺。


    季晩曾经问他是在哪里找来的这些珍珠,男孩却死活不愿意告诉她,小秋最近还学会了新的能力,可以在海螺里面唱歌。


    他说,我会在海螺里说很多很多的悄悄话,如果有一天,你能找到关于珍珠秘密的那一个,我就告诉你。


    “妈妈你好,我是小秋。”


    季晩刚准备提醒小鱼不能直接这么喊,结果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不知不觉眼角已经长出了很多细纹的女人,生病让她变得异常枯瘦,但她依旧很喜欢笑。


    就像抚摸那些在海里救上来的各种动物一样,她轻轻的揉了揉男孩的头发。


    “可以的,就叫我妈妈吧。”


    没有人问起小鱼的身世,也没有人谈起妈妈的病情,大家心照不宣的避开了所有不该触碰的东西。


    她们只聊家常,谈论这座岛上的星星,谈论每个季节最好吃的鱼的品种,聊夏天的椰子冰,和冬天的椰子火锅。


    “……海珍是一座很好吃的滨海城市,我们在那里有一栋很漂亮的房子,以后可以让季晩带你过去玩。再过两年她还要去上大学,到时候政策如果改变了,小秋你搞不好还可以和她做同学呢。”


    两个小朋友不知道妈妈说的这所谓政策,是足以改变两个种族的大事,只是还沉浸在那种,或许她们两个可以在岸上也继续做朋友的美好念想里。


    那些天吹过的海风,大概是季晩这辈子最难忘的记忆,但这模糊的场景,再一次回想起来时,海风的咸,像是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一般。


    病情恶化也就是那么几天的事。


    第二颗红珠子延长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季晩跌跌撞撞的和小鱼一起游到了海的深处,她们在那座悄然死亡的海洋城镇中,在那座广场里,在捧着金色海螺的女神像前许愿,拿回最后一颗珠子。


    可是暴风来临前,爬上海岸跌跌撞撞的挤到了疗养院里,献上的那颗珠子,却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


    男孩第一次变成人爬上岸,他抓着季晩的衣角,哭的时候悄悄的用衣袖接住下坠的眼泪。


    还好慌乱的病房,已经没有人在乎这个男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说:“为什么,之前明明有用的……”


    季晩那一晚并没有注意到人鱼的眼泪变成了珍珠,她只是抱着男孩抱着妈妈,知道她们该离开了。


    她和小鱼,一共六颗珠子,延长了接近三年的时间。


    这世界上或许没有那么多的奇迹,告别的时间可以不断被延长,那只是妈妈想告诉她,面对死亡之前或许不需要流那么多眼泪。


    好好的陪伴,告别,用行动说一次我爱你,比什么都要重要。


    试图抓住奇迹的那双手,被好好牵住的时候,温暖的触感里,是否真的带来奇迹就不再重要了。


    最后一颗红色的珠子,像是一滴化在手心的泪,季晩最后终于上了那一条被反复推迟了登船时间的轮渡。


    母亲的身体已经没有太多可以停留在小岛上的时间了,她要完成妈妈的愿望,陪她最后看看家乡,一切结束后再将她埋葬在爸爸沉睡的那个小山坡。


    离开的那天天气不是很好,尽管没有影响轮渡起航的暴风雨,但阴沉的天空下只能看见那不断拍打礁石的水花,季晩好像看到有一条金色的尾巴,焦急地绕着大船游来游去。


    他就像是在说:‘季晩,不要忘记我。’


    她们已经提前告别过很多次,季晩却从来没有说过她一定回来,但她总是把小鱼的手抓得很紧说:“我不会忘记你的。”


    启航的汽笛声里,好像夹杂着一股特别好听的风声,季晩握着口袋里的海螺,靠在妈妈的肩膀上,看着浪花翻滚间被些许阳光照亮的那片金色,轻声说了再见。


    “小秋,我们还会再见的。”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命运总在关键时候开了玩笑。


    她会食言,会忘记,也


    会遭遇人生最大的变故——


    作者有话说:改了一下珠子的时间,一颗珠子换半年,要不然年纪对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