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元明夏坐在马背上有点懵。


    她被裴渊圈在怀里,耳边风声猎猎。


    她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出宫。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被裴渊牵住,从内狱的特殊通道离开。


    元明夏长到这么大,她从来都没有出宫过。


    至此之前,她所有的人生,全部都在这个后宫,更多的,还是和母妃待在听荷苑。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有成婚之后才能出去。


    却没想到,外面的世界,只用一条通道就可以连接起来。


    这条通道并不长,她知道这里完全由裴渊掌控,没有人会发现他们。


    可是她还是睁大眼睛,观看四周。


    裴渊以为她是害怕,她像是一个得手之后离开的小贼。


    元明夏没解释。


    她不是害怕,她只是好奇。


    这条通道并不长,元明夏没感觉走多远,就到达尽头。


    前面是一个小门,元明夏不知道这里通向哪里,只知道是宫外。


    裴渊领她过去,在开门的瞬间,元明夏伸手拦住裴渊。


    裴渊颔首看她。


    “等一下。”元明夏声音不大。


    裴渊忽然想到那些从出生就被关在笼子里面的小鸟,即使有一天笼子门被打开,它们也不知道自


    己可以飞出去。


    元明夏也是这样。


    她虽然想要出宫,但是她并不知道宫外是什么样子,所以现在当她真正可以触碰,她会害怕。


    终于。


    元明夏出声:“可以了。”


    裴渊将门推开。


    外面黑漆漆一片,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和宫里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只有一匹马等在外面。


    “公主请。”裴渊侧身。


    元明夏走到马旁边,小声惊呼:“这个马好大啊。”


    她之前在宫里的院子里也见过马,只不过那马都小小的矮矮的。


    跟眼前的这个完全不同


    它甚至比自己要高。


    裴渊从黑衣卫手上接过缰绳,随即朝元明夏伸手:“下官扶公主。”


    元明夏的手搭上他的,等到元明夏上马坐稳后,他利落的翻身上马。


    缰绳握在他手里,元明夏在他身前。


    勒紧缰绳的瞬间元明夏整个人都贴到他怀里。


    他勾唇。


    元明夏看不到,她开始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出宫,也是第一次骑马,还是这么高的马。


    “公主害怕吗?”


    “还好。”元明夏眼睛瞪圆,身体紧绷,“就是感觉很刺激。”


    裴渊低声笑。


    真是没出息,只是骑马而已。


    “那公主坐稳,我们走了。”


    裴渊这个人坏得很,话音刚落,马就直接冲出去。


    元明夏惊呼一声。


    落在肩膀上的发丝瞬间飞扬。


    她之后往身后靠才能拥有安全感。


    黑夜下,骏马疾驰。


    他们骑马奔跑在长长的街道,旁边都是已经收好摊子还有商户。


    足可见往日白天时这里有多热闹。


    这是元明夏第一次见到宫外的街道。


    刚开始骑马的时候,她的脑袋时懵的。


    这样的速度太快了。


    快的她想要尖叫。


    可是渐渐习惯之后,她觉得还好。


    裴渊把她圈在怀里很牢固,她也学会放松身体,跟随马奔跑的频率。


    路过街道的时候,元明夏已经睁开眼睛,好奇地往周围看。


    都是她听过但没见过的东西。


    元明夏小时候听母妃说过她还没有进宫时在外面的日子。


    平淡,手里紧紧巴巴,但是却很热闹。


    可是在母妃进宫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大半个人生都在听荷苑的小院子。


    原来这就是母妃说的外面的日子。


    元明夏太好奇了,连看到一棵粗壮的树都要惊讶。


    她不舍得眨眼,想要把自己看到的全都记下。


    完全忘了自己是要跟着裴渊去做什么。


    穿过长长的街道,前面的城门出现。


    元明夏这才反应过来:“我们要出城?”


    “是。”裴渊伸手,自己的玄色锦缎披风给元明夏穿上,又把帽子给她兜头罩好。


    元明夏整个人都像是被裴渊的衣服吃了。


    她被捂得严实,只能隐隐的看到她的裙边。


    裴渊的速度变慢,走到城门前被守城的士兵拦下。


    裴渊不语,只将自己的腰牌亮出来。


    士兵迅速行礼道:“见过裴大人!”


    “开城门,本官要出去一趟,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回来。”


    “是,大人稍等。”


    士兵恭敬地说着,他小跑着到旁边跟其他的人说了几句,而后他们一起上前,将关闭的城门缓缓打至半开。


    裴渊颔首,在马上带着元明夏出城。


    直到看不到影子,那些士兵才敢抬头看。


    裴渊的马上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个被披风遮挡的严实的人。


    那人一看就是个女人,她瘦瘦小小的。


    裴大人竟然带着红颜知己出城?


    想到这里,他们嘿嘿嘿笑了几下。


    一个时辰。


    看起来裴大人还是厉害。


    元明夏被披风兜头罩住,只知道裴渊跟士兵说了几句,又等了一会之后,他才继续移动。


    元明夏不知道走到哪里。


    直到她再也憋不住,她才在披风里小声问:“裴大人,我可以把帽子摘下来了吗?”


    裴渊:“嗯。”


    元明夏伸手将帽子摘下来,深深吸口气。


    现在是夏天,她被披风罩着很热,额角都已经落汗。


    她抬手擦了一把,眼睛好奇地往旁边看。


    与在城里的时候很不一样。


    他们不知道在马上走了多久,旁边已经没有建筑,都是一些林子。


    那些大树在黑暗之下像一个个巨人在盯着她。


    元明夏有点害怕,只能跟着裴渊疾驰在黑夜之中,朝一个方向奔去。


    直到隐约能看到一座山,裴渊才停下。


    “公主,我们到了。”


    元明夏的脸被一路上的风刮得生疼。


    她的头发也被风吹的乱糟糟的。


    她抬眼往前面看:“这是哪里?”


    “这是九灵山。”裴渊介绍道。


    九灵山?


    元明夏知道这里,她听别人说过,九灵山是个风水很好的地方,父皇在很久之前甚至想把陵寝修建在这里,可后来因为这里不算大,无法承受帝陵的规格,所以父皇才作罢。


    一路上裴渊都没有和她说什么。


    他没有打扰元明夏观察周围,她像是一个第一次出门的孩子,对哪里都充满新奇。


    直到到了九灵山,他才开口。


    他骑着马又走一段,到一个碑前,他下马,将元明夏抱下来。


    “公主,这里就是下官的陵墓。”


    元明夏:?


    她看着旁边的碑,又看着已经完全成型的墓,现在这里很明显。


    除了墓碑上还没有刻字之外。


    剩下的就差一具尸体。


    元明夏原本以为裴渊只是选了个地址,没想到都已经建完了。


    元明夏目瞪口呆。


    “裴大人,你这是什么时候开始修的?”


    裴渊想了下:“应当是殿试之后先皇派官的第二个月。”


    “还没有到四年,这里就可以修成这样?”


    元明夏真的很惊讶。


    她不太懂建筑陵墓,只知道父皇的皇陵修了十几年。


    裴渊颔首,带着元明夏往里面走走。


    元明夏有点不敢进去。


    大黑天的,又是陵墓,陵墓的主人还站在她旁边。


    她总是感觉脖颈后面凉飕飕的。


    像是裴渊是个男鬼,从棺材里跳出来陪她逛。


    她摆手拒绝:“下次吧,等下次有机会,在白天的时候,我再来好好看看。”


    裴渊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整个陵墓的样子,知道元明夏没看到的里面有着什么。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棺材。


    旁边留下来的空白地方很大,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这是裴渊给自己心爱之物留的位置。


    可其实,裴渊没有想好要放置些什么。


    但是现在……


    或许有些不一样。


    裴渊侧头,映着月色,颔首看元明夏。


    如果元明夏要是死掉,她一定会知道自己要放些什么。


    有好看的,她喜欢的衣裙。


    有好吃的,她喜欢的糕点。


    还有夏夏,她最喜欢的娃娃。


    他嘴角勾起。


    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或许在他的棺椁旁边,有元明夏的陪伴,他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他忽然低声问道:“公主想离开皇宫吗?”


    元明夏不知道他为什么问到这里。


    她没撒谎:“想的。”


    如果她在宫中,那个梦兴许真的会变成真的。


    而且除此之外,她不得不承认。


    她今夜第一次感受到自由。


    她从没觉得自由的空气竟然这么香甜。


    一旦她尝试过这个味道,再让她回到牢笼,她心里就开始难受。


    她坚定道:“我一定要出宫的。”


    他颔首,面色不明:“好。”


    元明夏知道裴渊没有再让她逛坟,她松口气。


    除去这里是裴渊的陵墓之外,不得不说,九灵山


    很舒服。


    即使在盛夏,山里还是有习习凉风。


    元明夏额角的汗被吹干。


    她深深呼吸着山里的新鲜的自由的空气。


    脑子十分清醒。


    她更加坚定。


    裴渊站在她身旁,看着远处月亮的方向。


    他低声道:“公主,我们该回去了。”


    “哦,好。”即使元明夏不舍得,她还是得回到宫里,回到听荷苑。


    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还要沉默。


    元明夏依旧贪恋的看着旁边的景色,只不过她的表情比来时的新奇之外,更添了些失落。


    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鸟,被无奈地抓回笼子里。


    直到回到那扇门外,元明夏眼里的光彻底不见。


    看得人难受。


    她像是一只从外面玩得开心的快乐小狗,被一根绳子无奈地牵回来。


    垂头耷眼。


    裴渊的手摁在彦明夏的头顶:“公主不必着急,下官也要搬出去了,在下官出宫之前,定会给公主安排妥当。”


    元明夏睁大眼。


    裴渊怎么会这么突然的就出宫?


    元明夏瞬间想到:“是姜太妃搜宫的事情!”


    裴渊很满意的夸:“公主很聪明。”


    元明夏不知道姜太妃到底想要做什么,可是她知道姜太妃想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元明夏不语。


    裴渊出宫之后,应该不会再来找她睡觉了吧。


    两个人从暗道回到暮月居。


    元明夏想到一件事:“那姜太妃是为了赶你走,所以才搜宫的吗?”


    如果要是这样,那桃葭姐姐真是太惨了。


    “不算,这只是姜太妃一个目的,她今日这么做,最想找的,应该是一件东西。”


    “什么?”


    裴渊看着她:“是公主的粉色衣裙。”


    “嗯?”元明夏疑惑:“姜太妃怎么会想要找我的裙子?”


    “应当是那天公主爬床的时候,衣裙不小心被翠竹看到,姜太妃想要把与下官苟且的宫女抓住,所以才来找裙子的吧。”


    元明夏心头泛凉。


    啊?


    啊这!


    “……所以,公主还要把这条裙子拿走吗?”


    “不了不了。”元明夏赶紧道,她老实的承认:“还是裴大人高瞻远瞩,这裙子在我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裴渊满意的勾唇:“公主放心,下官一定会把公主的裙子收好,不会被人发现的。”


    “那就麻烦裴大人了。”元明夏还有点不好意思,“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听荷苑了,裴大人晚安。”


    裴渊点头,看着元明夏离开。


    直到出了暮月居,又走了很远,元明夏实在受不了。


    她回身问裴渊:“裴大人送到这里就可以,我自己回去就行。”


    “无妨,下官也是顺路。”


    “裴大人还要去听荷苑睡?”元明夏脸一耷,她十分苦恼:“我之前跟裴大人说了呀,姜太妃最近查的太紧了,裴大人还是不要来了。”


    裴渊很不要脸的点头。


    然后说道:“但是下官没答应。”


    元明夏真的要抓狂,她害怕的连眼泪都要飙出来:“要是姜太妃抓到我们的话,肯定就完了,裴大人肯定不知道今天姜太妃打死了一个私通的宫女。”


    “可是公主又不是宫女。”裴渊没什么所谓:“而且公主不是知道嘛,长公主府上有将近二十个面首,你们都是公主,没什么的。”


    元明夏苦着一张脸:“我和长公主又不一样。”


    她只是一个惨兮兮的公主。


    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养什么面首。


    裴渊和她的事情……


    她那么老实。


    她是被逼的。


    裴渊显然打定了主意不离开,只蛊惑道:“公主放心,绝对不会有事。”


    元明夏无奈。


    只能苦着脸看着裴渊进了她的屋子。


    一点办法都没有。


    *


    裴渊说到做到,他的动作很快。


    第二天晚上就给元明夏带来了一个册子。


    元明夏还沉浸在昨天晚上出宫的奇妙的感觉中:“这是什么?”


    元明夏以为裴渊跟往常一样,带回来的是糕点,可没想到是一本册子。


    裴渊坐在元明夏旁边:“公主打开看看。”


    元明夏抱着娃娃,翻开册子的第一页。


    “这是下官在朝中个公主整理的适婚男子名录,公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下官给公主带来,安排见面。”


    元明夏很感动,她仰头感恩:“多谢裴大人,你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大好人。”


    裴渊颔首,语气不明:“答应公主的事,下官定是要做到的。”


    元明夏愉快地打开名录翻开。


    这种东西元明夏只在其他受宠的公主选驸马的时候听说过,她之前以为自己会被随意指婚,却没想到她也会自己挑选驸马。


    这样的好事,竟然落到她头上。


    她感觉只要和裴大人在一起,就有好事发生。


    裴渊说的没错,这个名录的确是朝中适婚男子,哪怕有裴渊做保,但元明夏还是没有选择特别扎眼的。


    那些家世好的,她不会去看。


    那些有权势的,她不敢去招惹。


    那些有野心的,她怕被人利用。


    元明夏认真地挑选,可总觉得旁边有一道视线在盯着她的手指。


    元明夏觉得手指着火。


    最后她指向一个人。


    崔健行。


    “公主看中了他?”裴渊声音幽幽。


    “嗯。”元明夏仔细分析:“他的父亲是礼部侍郎崔和,家中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妹,他学识不高,也没有什么野心,还没有什么家族压力,当驸马移居公主府,应该没什么阻力。”


    元明夏分析的很对。


    “崔健行不在朝中为官,下官也不太清楚他的为人,如果公主真的想好了,下官倒是可以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元明夏:“真的?”


    其实她没好意思说。


    昨天晚上她从宫外回来之后,心里就像长草一样,恨不得明天就出宫立府。


    见着元明夏满眼期待,裴渊低声:“真的。”


    元明夏郑重地朝他道谢:“谢谢裴大人,待摆婚宴的时候,一定请裴大人来喝喜酒。”


    裴渊表情不明,轻声:“呵。”


    *


    裴渊要搬出宫的事情很快传开。


    姜太妃像是生怕裴渊后悔,特意让人将这个消息放出去。


    裴渊不太在意,每日如常,并且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让崔健行进宫。


    对于裴渊要离开这件事,后宫的人松口气,毕竟裴渊住在后宫,他们总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被裴渊压到内狱。


    最开心的当属姜太妃,而她生的陛下却不同。


    刚刚散朝,陛下便道:“裴爱卿留步。”


    陛下刚刚十岁,只是一个小少年,可却学着他父亲的样子叫朝臣爱卿,实在有些滑稽。


    裴渊颔首:“陛下请说。”


    待旁边的人都走干净了,小陛下才从龙椅上蹦下来,对着裴渊道:“听说你要从宫中搬走?”


    裴渊:“是,姜太妃说过几年就要为陛下选妃,在此之前应当肃清后宫,臣此等身份,不应再留在后宫。”


    “朕要选妃?谁跟你说真要选妃的!是母后说的嘛!”小陛下有些气急。


    他当年还小,是由母后和裴渊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到龙椅上。


    这些年若不是裴渊保护他,他说不定早死了。


    所以他才要裴渊住在宫中,这样才有安全感。


    “陛下选妃是迟早的事情,况且太妃娘娘说得对,臣在宫中住了许久,早就应当离开。”裴渊直视小陛下:“这样对陛下,也应当是件好事。”


    小陛下捏紧龙袍下的拳头。


    裴渊看着他,有些想到元明夏。


    同父异母,但元明夏和陛下的长相还是有些像,都是圆圆的脸。


    只是气质上却完全不同。


    元明夏从小不受重视,她像是一个没有脾气的面团,任人揉圆搓扁。


    陛下却不是,他上来便是太子,虽不蛮横,但脾气却有棱角。


    “裴大人已经决定了吗?”


    “是的。”


    “那朕的安全怎么办?万


    一有人来要朕的命怎么办?”陛下面色不悦。


    “陛下,宫中有很严的守卫,黑衣卫也会在宫中保护陛下,另外陛下要记得,”裴渊看着这个小少年,“她毕竟是陛下的生母,不会要陛下的命。”


    “她?”陛下冷哼一声。


    她倒是不会,就是不知道别人会不会。


    “陛下安心,若是陛下有需要,臣随时可以回来。臣内狱还有事,先行告退。”


    裴渊说罢,转身离开。


    只剩下陛下半高的身影,看着逐渐离开的裴渊。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登基前的那个晚上,他唯一一次主动去华阳宫找母妃。


    他怕母后发现,自己偷偷出去,从华阳宫的角落翻进去,躲在窗外想要敲门。


    可是听到的却是母妃宫中那令人不堪的声音。


    当时他还小,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只是当时他知道,母妃的宫里有别人。


    别的男人。


    后来他慢慢长成少年,男女之事也知道一些,便立刻回想起那晚的事。


    而后就像是一只魔鬼的手,紧紧揪住他。


    他不想见到母妃,不想跟她说话,甚至看到她就觉得恶心。


    他虽然一直在母后身边长大,可是母后从未说过母妃一句坏话,甚至告诉他要尊敬母妃。


    他之前也是一直这么做的。


    但是自那件事之后,他做不到了。


    母妃一直觉得是母后挑唆他们的关系,他才与她不亲。


    可是殊不知,她怨错了人。


    *


    裴渊速度很快,没两天便告诉元明夏,已经定好了见面时间。


    元明夏抱着娃娃像个小傻子:“这么快?”


    裴渊拿着自己的寝衣准备去耳房换:“公主之急便是下官之急,一个好的臣子就应该这样。”


    元明夏被他这番话说的有点耳朵红。


    她低头揪夏夏的衣服。


    她一直都觉得,裴渊好像有点过分抬举她。


    他总是自称下官,虽然他不听自己的话。


    他总是称她公主,说那些尊贵本就应该是她的。


    他还给她带来吃的和衣裙,将她的那些不体面全都扔掉。


    他还将那些适婚公子选来,让她随意挑选驸马。


    他让她有一种幻觉。


    觉得自己是受宠的公主。


    可其实她知道,除了裴渊之外,剩下的人对她还是那个样子。


    她揪了揪指尖,像是自言自语:“裴大人,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


    “因为公主值得。”


    “值得?”


    元明夏有些不敢相信,她觉得裴渊在骗自己,可是她抬头,对上裴渊的眼睛。


    发现他说的是真话。


    他很真诚。


    要不然就是他的演技太好。


    可是他好像没必要偏她。


    宫里的人都不屑骗她。


    “是的,值得。”


    元明夏不再问了。


    她愉快地勾唇。


    没有人不喜欢听漂亮话,哪怕是假的。


    “那我和他什么时候见面?”元明夏有点害羞,“我要不要准备些什么?”


    裴渊觉得那个“他”很刺耳。


    她和他?


    呵。


    “公主不用准备什么,为了避免让姜太妃的人怀疑,下官会给公主安排成偶遇,公主可以先看一看他的人,”裴渊幽幽补上一句,“还有脸。”


    “对的对的,还是裴大人想得周全。”元明夏小声附和。


    裴渊:……


    “公主不必担心,下官自然会替公主安排妥当。”裴渊说着,提醒道:“到公主休息时间了。”


    “嗯嗯好。”元明夏抱着娃娃躺下。


    裴渊寝衣回到房间,元明夏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嘻嘻傻笑些什么。


    笑得连被子都一动一动的。


    他隐约听到她藏在被子里和那个傻娃娃说话。


    “夏夏,我跟你说,宫外可好玩了!”


    “等到我成婚出宫了,我就带你去外面玩,外面可热闹了!”


    “还要去外面郊游还有灯会,听母妃说洛京的灯会很好很好!”


    裴渊默默听着,嘴角勾起。


    真是容易满足的傻公主。


    直到——


    “真希望那个崔健行长得很好,也是个好人,这样我就能快些成婚啦。”


    他眉头敛起。


    径自走过去,在元明夏身侧躺下。


    “公主该睡了。”


    “哦哦。”元明夏从被窝里伸出头,对他道:“裴大人晚安。”


    自己抱着娃娃舒服睡下。


    裴渊火辣辣的盯着元明夏的背影,硬生生咬牙忍耐到她彻底睡熟,才将人抱进怀里。


    眉间舒展。


    舒服了。


    元明夏好像真的很开心,哪怕睡着了她的唇边还有笑意。


    裴渊看了她半天。


    她的唇红彤彤的水润光泽,亲上去也很舒服。


    他试过的。


    想到这,他颔首,又把唇印上去。


    元明夏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因为这样,她在睡梦中,还给予了些回应。


    小小的啾一下。


    裴渊愣住,以为元明夏醒了,他迅速朝元明夏看,最后发现,她只是下意识地回应。


    是的。


    她已经被自己点晕了,怎么可能会醒来。


    裴渊勾唇。


    想到些什么。


    他像是试探,轻轻将唇点在元明夏的唇上。


    然后离开。


    反复几次之后,等他再离开没有贴上去的时候,元明夏的唇翘起。


    想再要一个亲亲。


    裴渊的指尖点了点元明夏的唇,低声道:“公主很不乖啊,竟然在偷偷做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梦。”


    *


    元明夏做梦了。


    她其实很少做梦的,尤其是裴渊睡在她旁边之后,她往常都会睡得很沉。


    可是这次不一样。


    她做梦了。


    不是像之前那样的噩梦,而是梦见,有一个男人在亲她。


    她很确定是一个男人,可是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感受到他微凉的嘴唇。


    有点薄,她略微长大一点嘴巴,就会亲到他的人中。


    可是又特别有力,只是亲亲就可以把她的神智全部卷走。


    甚至她能感受到一些其他的东西,在亲亲的接触之间,在她的口中游弋。


    直到最后,她的舌尖都是麻的。


    这样太超过了。


    元明夏从来都没有体验的这么刺激过。


    连做梦都没有。


    她一边享受,一边又战战兢兢。


    觉得这样不好,这样真的不好。


    可当那个人真的离开,她又情不自禁地撅唇。


    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元明夏的头发乱糟糟,在床上抱着夏夏懊悔。


    “夏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怎么能做这样的梦呢?”元明夏很绝望,“我觉得我变坏了,我怎么能做春梦呢。”


    夏夏欲言又止:那……你觉得舒服吗?


    “啊啊啊啊你怎么能这么问,你问这个问题,我我我……”元明夏害羞的把被子蒙在脑袋上。


    一会儿。


    “舒服的。”


    夏夏不说话了。


    堵在它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夏夏:那……你舒服就好。


    元明夏还是觉得没脸见人。


    不过还好。


    她做春梦的事,裴渊不知道。


    *


    裴渊的动作很快,昨夜元明夏刚刚选好人,第二天裴渊就把人叫进宫来。


    理由是来内狱了解一些情况。


    崔健行被吓得要死,天知道他一大早醒来,见到两个黑衣卫进来,直接把他架走,他有多害怕。


    他甚至以为自己是昨天喝大了,酒还没有醒!


    “崔公子,大人有事要问崔公子,请公子随我们走一趟。”


    崔健行吓得裤子都提不上。


    他哆哆嗦嗦的问:“敢……敢问两位大人,小人可是做了什么得罪大人的事?请两位给小人一些提示,小人好给大人赔罪。”


    崔健行是真的怕。


    他爹只是一个侍郎,外面的人调侃他叫他一声衙内


    ,但其实他什么都算不上。


    这洛京里,一石头下去,说不定要砸死多少个衙内。


    他知道自己爹官不大,平时也不敢惹大祸。


    顶多是在外面撩个猫逗个狗,和朋友们喝点酒,最后偶尔会睡一些妓女。


    剩下的,他真的没干什么。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惹到那位裴大人了。


    “这我们也不知道,公子见到大人,自有分辨。”黑衣卫一脸冷酷。


    “好,二位大人稍等一下,我穿个衣服。”


    崔健行抖着,在黑衣卫面前,衣服穿得歪歪扭扭,最后还是他母亲上前给他整理好。


    她道:“儿啊,你放心去,等你爹回来了,娘就让他去宫里把你救出来,你不用怕。”


    崔健行真的要哭出声。


    最后只能被黑衣卫带走,一路朝宫中去。


    崔健行不是第一次进宫,前些时日他还跟着父亲进宫参加宴会。


    就是郑二公子死的那次。


    他回来一头冷汗,幸亏不是他喝多了去休息,要不然说不定死的就是他。


    也不知道郑二那个胖子惹到了谁,竟然把小命赔进去。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还没过多久,就轮到了他。


    他苦着脸,觉得小命不保。


    在马车里都差点尿裤子。


    他被黑衣卫带着往后宫走,脚步拈得比蚂蚁爬的还慢。


    后面的黑衣卫不耐烦:“请公子快点。”


    崔健行听着这话,像是催命的符咒。


    他咬紧牙硬着头皮往前走。


    可是很奇怪,他最后没有被带到内狱,而是到了一个花园里的凉亭。


    这里他没有来过,不知道是哪里。


    黑衣卫走到这里就让他停下,冷声道:“大人让公子在此处等待,公子不要乱走动。”


    崔健行哪敢不从,他站在原地,半分不敢动:“好,我在这里等大人。”


    黑衣卫没再说什么。


    他们转身离开,只剩下崔健行一个人在凉亭等着。


    日头很足,崔健行又紧张,他的身上全都是汗,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除了身上之外,汗最多的地方,就是裤兜里。


    *


    听荷苑内,元明夏害怕的出门看,发现魏嬷嬷和小叶都不在,才松口气。


    她回身,有点小小的抱怨。


    “裴大人,你怎么大白天的就来了!被人看到怎么办!”


    元明夏这狗狗祟祟的样子,真的很令人怀疑,他们之间有不正当的奸、情。


    裴渊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衣裙。


    “公主不是说想要见崔健行?此刻他就在花园里等公主。”


    “这么快他就来了?!”元明夏没想到。


    她知道裴渊办事快,杀人也快。


    可是她没想到她的事情,裴渊真的放在了心上,不仅如此,他还给自己带了新的宫装。


    “这是给我的?”元明夏指指他手上的宫装。


    “嗯。”


    “多谢裴大人。”元明夏接下。


    她抚摸着宫装的料子,触手生凉。


    这是一套月白色的裙子,上面绣着银色的花,富贵又淡雅。


    除了宫装之外,还有一套头面。


    公主规制,簪、钗、梳、步摇一共十二件。


    都是月白色的玉器镶嵌在银簪上。


    元明夏看得眼睛发直。


    这些是她从未拥有过的。


    她其实谁也没说过,她有偷偷在羡慕那些皇姐在出嫁的时候,穿着公主服制,头戴十二金钗,风光出嫁的样子。


    可是她只能想想。


    她连祭奠的时候,都没有整套的公主发饰和宫装,出嫁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太好。


    更遑论她手里的这套。


    元明夏有点想哭,她看着裴渊。


    裴渊淡淡勾唇:“公主到后面去试试,看看合不合适。”


    元明夏像小狗一样吸吸鼻子:“好。”


    她抱着宫装到耳房,小心翼翼地将宫装换上。


    只是戴发饰的时候,她只带了一根发簪,这样不算惹眼。


    然后她照着镜子,给自己小心翼翼地花了一个花钿。


    元明夏从耳房出来,她有些忐忑的站在裴渊面前:“裴大人,这样好看嘛?”


    “嗯。”裴渊很满意。


    元明夏穿上这套宫装,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元明夏看着坐在旁边的夏夏。


    它也换好了衣裙。


    是谁换的,不言而喻。


    裴渊上前,站在她的面前。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可却被裴渊摁住了肩膀。


    他在首饰中,挑选了一只步摇。


    抬手钗在元明夏的发髻上。


    随即他的唇慢慢滑落,在她的花钿上轻轻落下一吻。


    他低声道:“公主很好看。”


    空气凝滞。


    不知道过了多久。


    “裴大人。”元明夏抬头,今天的她被裴渊打扮得很漂亮,连裴渊自己见到,都觉得惹眼。


    裴渊:“嗯?”


    元明夏有点犹豫,有些不解:“我怎么感觉,你总是在亲我呢?”——


    作者有话说:来啦!三合一的大肥章哦!


    第25章


    裴渊心中一惊,但是面上不显。


    他的指尖摆弄着元明夏步摇垂下的珠穗:“公主说的是哪一次?”


    “就是,”元明夏小声,“就是那晚,你带我出宫,回来之后你就亲到了我的额头上。”


    “哦。”裴渊的指尖继续摆弄珠穗。


    他的手指灵活细长,珠穗在他的指尖被摆弄。


    晃晃荡荡。


    “公主说的是那一次啊。”


    “还有哪一次?”元明夏的眉头皱起,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些什么。


    裴渊勾唇,逗她:“还有这次啊。”


    元明夏:……


    她被气得脸鼓成包子。


    裴渊看着她真的是觉得可爱极了。


    她乖乖的不吵不闹的时候,像一个乖巧的精致的小娃娃。


    抱起来手感也很好。


    可是她一旦生气,她就像是一只生气小狗。


    脸鼓成小包子。


    想让人上手去戳一戳。


    “公主不着急吗?”裴渊轻声提醒,“你的小驸马可在那里等许久了。”


    元明夏又瞬间紧张。


    她去镜子前照照:“真的很好看吗?”


    其实元明夏不知道,她不怎么会涂胭脂,往日她也会研究一些,但因为手里的胭脂不多,所以只能随便画画。


    这个花钿就是她跟着母妃学了好久的。


    之前有次过年,她跟着母亲去参加宫宴,眉心就画了这么一朵。


    可是长公主说丑。


    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土包子。


    “好看的,”裴渊贴过来,与她一同往镜子里照,“公主今日这套衣裙是下官亲选的,怎么会不好看呢?”


    “那这朵花钿呢?”


    “也很好看。”裴渊的唇滑到她耳边,轻声:“不然为什么下官会亲上去呢?”


    元明夏愣住:“你?”


    “好了,公主快去吧,要不然那人说不定就要跑了。”


    裴渊说着,伸手揽住元明夏的腰,将她推出房间。


    小叶抱着一根比她还要大的扫帚,在卖力的扫地。


    见到元明夏出来,她停下动作:“公主。”


    元明夏被推出来,她立在原地。


    一扭头就看到裴渊站在微暗的屋子里朝她笑。


    元明夏歪头:“你!”


    而后小叶的声音出现。


    怕小叶看到,元明夏迅速将门关起来,走到院子中间。


    见到元明夏的装扮,小叶还有点懵。


    “公主你……”


    元明夏紧张:“怎么?”


    小叶有点不好意思:“公主你今日很好看。”


    元明夏松口气,而后又听到小叶有些疑惑地问:“公主,我感觉你近日好像多了很多衣裙。”


    元明夏:“啊?哈哈。”


    她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能一边打哈哈一边悄悄地往屋里瞧。


    送她衣裙的人现在就在屋里。


    她顾左右而言他:“今日天气不错,我出去逛逛,午膳若是送来,你就先放在院子里。”


    小叶迎夏:“好。”


    走出听荷苑,元明夏朝回廊处走。


    刚刚裴渊跟她说,现在崔健行就等在回廊处的凉亭里,他不知道自己被叫到宫里做什么,她只需要装作与他偶遇即可。


    元明夏很明白。


    后知后觉的回忆到那天她爬床的那件事。


    果然还是太刻意了。


    一点也不像裴渊安排的这样自然周全。


    元明夏提着裙子,穿过荷花塘,再转一个弯就看到回廊。


    回廊的尽头站着一个身影。


    元明夏其实有点紧张。


    但一想到他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她尽量让自己变得自然一点。


    提着裙子往回廊上走。


    走近之后,她轻声道:“是谁在哪里?”


    *


    崔健行觉得自己见鬼了。


    黑衣卫在将他带进宫里之后,就让他在这里等着,他一动也不敢动,已经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


    他现在双腿发麻,早都没有知觉。


    他好几次都想要哭。


    他把这几日的事情都想了好几遍。


    除了多喝了点酒之外,他这张嘴真的管得很严,从不在外面乱说什么。


    而且家中有意让他尚八公主,成为八公主的驸马,他在外面的名声还算不错。


    那些腌臜的事,他都是找暗门子偷偷做的。


    难道是他不小心睡了裴大人的相好的?


    他正想着,身后忽然冒出了一个声音:“是谁在那里?”


    那声音细细小小。


    若不是周围安静,他根本都听不到。


    而且她这么突然出声,他好不容易憋着的尿差点没憋住!


    到底是谁!


    是哪个不长眼的宫女!


    崔健行不回答。


    他现在只要动一下,他就憋不住。


    元明夏以为他没有听到,提着裙子走到他旁边,又问一遍:“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崔健行不回身,只冷冰冰道:“是裴大人让我等在此处,你若是没有事,就赶紧离开。”


    元明夏被泼了一盆冷水。


    崔健行的语气很不好,她缩缩脖子。


    若是平常,她肯定转头就会走。


    可是这次不行。


    这是她自己选中的驸马,这是裴大人给她制造的机会,她可不能轻易离开。


    元明夏想了下,她继续问:“你还每说你是谁,你怎么不转过来?我在跟你说话,你应该回答我的。”


    元明夏不会跟人搭讪。


    上次她鼓足勇气跟郑二公子告白,还是她想一夜的词。


    崔健行咬牙切齿:“崔健行,家父崔和。”


    “哦。”元明夏点点头。


    崔健行还是不动,元明夏等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自己走到他面前。


    而后轻而易举地就看到他眼中的惊艳。


    他语气都变得粘腻:“你是?”


    元明夏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男人这么看。


    她觉得有点不舒服。


    从头到脚都不舒服。


    她眼神下垂:“我是九公主元明夏。”


    “你是九公主?”崔健行面色一变。


    他看着元明夏的宫装繁复华丽,原本以为是宫里受宠的八公主。


    之前妹妹还在宫宴的时候跟八公主提过自己。


    他也远远的看到过八公主一面。


    只是当时离得太远,他没看清八公主的脸。


    当时八公主好像有点不爱理妹妹。


    她回来生了好大的气。


    家里本来就让他娶八公主的。


    若是这样,他们在今日这样见一次面也很好。


    可没想到竟然是那个不受宠的九公主。


    果然,哪怕是穿上华丽的宫装,她也成不了尊贵的公主。


    “见过九公主,九公主有事吗?若是没事的话,公主请便。”


    元明夏愣住。


    她没想到在知道自己是谁之后,崔健行眼里的那点欣赏也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轻视和不屑。


    这是在宫中,元明夏很熟悉的眼神。


    她有些不想再和他说话。


    可是这是她自己选的人,她还想再试试。


    她将眉头抚平:“崔健行,我是宫中的九公主,你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没有没有!”崔健行很是不耐烦,“九公主若是没事就赶紧离开!”


    元明夏真的不想跟他说话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找裴渊。


    她觉得这不是她想要的驸马。


    这样的人不行。


    “不然,我帮你去找裴大人?”


    元明夏真诚建议,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肩膀不小心碰到了崔健行的手臂。


    她现在去找裴渊,告诉他崔健行不是自己想要的驸马,他好像瞧不起自己。


    把话说清楚,裴渊就会放他出宫。


    可是崔健行的拳头攥紧。


    从早上就开始紧绷的神经,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他气急败坏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宫中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你怎么可能找得到裴大人!九公主若是有时间,还不如做一些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不要在宫里乱晃!”


    “你?你!”元明夏回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崔健行是疯了吗?


    元明夏:“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说的是事实,九公主若是有能耐,就把裴渊叫到我面前来!别让他这么折磨我!”崔健行看着元明夏,一脸不屑和蔑视:“若是公主不能,那就赶紧回宫去,好好做你的冷宫公主!”


    元明夏眼睛都被气红了。


    她:“你,你!”


    元明夏吭哧了半天,她有些气急,连连说了几句“你”,最后低头。


    步摇跟着她的身体一起发抖。


    崔健行一点都不怕。


    她只是一个不受宠的九公主,他早就听说过,所有的宫人都可以给她脸色瞧。


    她最生气不过就是回宫哭一场,什么也不会发生,更没有人让她告状。


    原来把权力凌驾于皇室之上,竟然是这般感觉,若是八公主也对他这般臣服,令他折辱,任他压在身下,那将是什么样的日子。


    崔健行看着元明夏低着头。


    宫装长袖半透明,里面的手攥成拳头。


    她细小的肩一抖一抖的。


    他忽然从心里冒出来一股快意。


    若是他握住了这双手,她会不会像一只被吓到的兔子?


    想想都有趣。


    深宫公主,一定比那些妓子要娇嫩的多。


    他想着,那双脏手就朝元明夏伸去。


    但在一半的时候,他的手腕忽然被一双冰凉的手攥住。


    而后他一声惨叫。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手腕便被整个折断。


    随即而来的是一个声音。


    那声音恭敬,悠长,带着将人不可侵犯的权威,和将人捧到天上的尊敬——


    “臣裴渊,见过九公主。”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作者有话说:其实有点小小玛丽苏,但是我真的好吃这一口啊~


    第26章


    元明夏见崔健行时,裴渊一直都在不远处看。


    他抱着夏夏,冷眼看着元明夏有些紧张的走进回廊,最后走到凉亭。


    她有些胆怯,还有些羞涩。


    指尖揪在一起。


    他的眼睛都要结成冰。


    他眼睁睁地看着元明夏走向其他的人。


    穿着他准备的宫装,戴着他准备的首饰。


    她像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乖巧的走向别人。


    裴渊从她出听荷苑开始,就一直在跟着她。


    最后躲在不见阳光的角落,注视着她。


    她原本还有些紧张和欣喜,说了几句话之后,她甚至探头绕到前面去探头看那个男人。


    呵。


    裴渊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指尖捻着一瓣玫瑰,是他刚刚过来时不小心藏在他袖子里的。


    他淡淡的勾唇,眼中的冰意肆意蔓延。


    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很明显是元明夏在主动。


    她胆怯又羞涩,在用自己浑身解数去勾引男人。


    勾引男人。


    呵。


    指尖


    的花瓣已经被裴渊捻出汁液。


    裴渊蓦地想到那天晚上,元明夏也是这么羞怯又笨拙的吻上他的唇。


    他的指尖轻碰自己的唇。


    汁液沾上。


    昨夜他们两个还亲了。


    在她的床榻上。


    难舍难分。


    想到这,裴渊的心情好一点。


    “你主人真是一个小白眼狼,对吧。”


    他对夏夏说。


    夏夏不说话,只安静地坐在他的臂弯。


    裴渊不知道元明夏会主动到什么程度,她会不会主动去亲崔健行?


    裴渊周遭没有声音,脚在地面生根。


    直到他看到,元明夏的表情愣了一下,而后又惨兮兮的低下头,要哭不哭。


    裴渊面色泛冷,心中烦躁。


    她怎么又被人欺负了?


    裴渊带着夏夏往元明夏的方向走,越走近越能看到元明夏的脸垂得越低。


    她甚至在抽噎,好像在哭。


    那些令人厌恶的讽刺,随着风松送到他耳中。


    裴渊终于把眼神落在崔健行身上——


    他该死。


    直到距离他们几步远的距离,他清楚的看到崔健行的神色变得猥琐。


    那双恶心的手想要去触碰元明夏。


    他竟然妄图碰她?


    真该死。


    *


    元明夏有点懵。


    她看着突然出现的裴渊,有点想哭。


    她觉得救星到了。


    可是下一秒她就看到裴渊将崔健行的手腕捏碎,崔健行在痛苦的哀嚎,身下也淅淅沥沥的变湿。


    裴渊的声音冰冷又舒缓。


    对她称千岁。


    元明夏脸上发烫,有点手足无措。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称千岁,这样的敬词她只在长公主那里听过。


    她受宠若惊的往后退了两步。


    见裴渊还依旧保持着向她行礼的姿势,只能应着头皮的回答:“裴大人平身。”


    她声音小小,很不熟练。


    “谢公主。”裴渊闻声起身。


    他毫不在意旁边崔健行的哀嚎声。


    元明夏却听的头皮发麻。


    她已经猜出来地上的那一滩是什么了。


    她有些嫌弃的往后退了退,抬眼看向裴渊,低声问道:“裴大人,你怎么来了?”


    他不是说他不出现,要让她装作偶遇?


    裴渊将手上的娃娃递给元明夏:“下官是来给公主送娃娃的,公主的娃娃忘了带。”


    元明夏:“啊?”


    她不怎么带夏夏出门的。


    但还是乖巧的把夏夏接过来:“谢谢裴大人。”


    “公主不必客气。”裴渊勾唇,“来人。”


    远处的黑衣卫如鬼魅一般出现。


    裴渊始终没有看崔健行一眼:“此人对公主不敬,将他带入内狱。”


    黑衣卫:“是。”


    下一秒,黑衣卫就将倒在地上的崔健行架起,带着他往内狱的方向去。


    裴渊:“此地污秽,公主不宜久留。”


    元明夏也不想在这里待着。


    刚刚崔健行的话太过刺耳,她不舒服。


    元明夏转身,抱着夏夏走在前面,有点沉默。


    裴渊跟在她身后。


    看起来,元明夏的心情不是很好。


    是在为没挑选到合适的驸马而伤心?


    真是没出息。


    元明夏在前面低着头走了一会,她忽然停住脚步,回身看着他。


    裴渊迎上她的目光:“公主,怎么不走了?”


    “他被抓进内狱,会死掉吗?”元明夏问的很认真。


    “这个不好说,万一他胆子小,一进去就被吓死了也说不定。”裴渊有些探究:“他都那么说公主了,公主还担心他?”


    “也不算,”元明夏认真想,“那些话他确实不该说。”


    裴渊满意微笑:“那下官帮公主杀了他。”


    “那倒也不用!”元明夏迅速道。


    她知道,别看裴渊毫无不在的说杀人,他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元明夏认真道,连她手里的娃娃也变得认真:“虽然他真的很差劲,非常差劲,但是倒也罪不至死,况且今天是因为我想要见他,他才进宫的。”


    元明夏情绪有点低落:“是我识人不清。”


    裴渊不以为然,:“公主此言差矣,若是今日出现在他面前的八公主,他定是不会这般。这世人皆是攀高踩低。”


    “都是攀高踩低嘛……”


    元明夏自己嘟囔。


    “是这样。”裴渊弯唇,他突然上前一步,长腿迈到元明夏面前:“公主想要往上走一走吗?”


    “往上?”


    “走一走?”


    元明夏没听懂。


    “对。”裴渊低声道:“若是公主成为最尊贵的公主,就没人敢对公主这么无礼了。”


    真是令人生气的无礼。


    这下元明夏听懂了。


    她傻愣愣的摆手:“这……好像不太可能,而且我只想出宫,只出宫就可以了。”


    “没出息。”裴渊笑着骂道。


    元明夏缩缩脖子。


    她没吭声。


    裴渊骂的对,她就是个老实公主。


    元明夏扁嘴:“我就是没出息。”


    裴渊听着元明夏的声音:“公主还想嫁人?”


    元明夏摇头。


    她不想嫁人了,最起码暂时不想。


    “那公主想出宫?”


    元明夏点头:“嗯。”


    “公主不想要嫁人,但还想要出宫。”裴渊淡淡道:“下官倒是有一个方法,不知道公主愿不愿意相信下官?”


    “嗯?”元明夏抱紧夏夏。


    她觉得裴渊肯定不是什么好方法。


    肯定会很危险。


    她站在原地犹豫。


    阳光从密林倾斜在她的裙摆,闪出金色的光。


    这样好看的衣裙,裴渊一共就见她穿过两次。


    一次是在长春宫,一次是今天。


    平常的时候,她还是穿着她原来的那些旧衣裙,可怜兮兮的。


    “公主怎么不穿那些新衣服?是下官送的不合身,还是公主不喜欢?”


    “不是的,我都很喜欢。”元明夏怕裴渊误会,她解释道:“因为我怕我穿新衣服,被她们看到来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我没办法解释,所以就没有穿。”


    裴渊说不出话。


    他心中说不出的泛冷。


    过了很久,他才道:“公主还不做决定?”


    元明夏真的害怕:“你能跟我说说你要做什么吗?”


    “下官觉得公主应当不会想知道,但是下官跟公主保证,公主一定会如愿。”裴渊坚定道:“公主不仅可以出宫,还可以想穿什么裙子,就穿什么裙子。”


    “真的?”


    “真的。”


    元明夏将夏夏抱紧,她想了下。


    虽然裴渊是大奸臣,可是他这么长时间从来都没有骗过自己。


    每一次她害怕的时候,他都在。


    他应该不会骗自己。


    而且不用嫁人就可以出宫,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元明夏咬着唇最终做了决定。


    “好,那我听你的。”


    裴渊非常满意,他抬手,按在元明夏的头顶。


    “九公主真乖,公主只需要再等几日,等到先皇祭典那日,公主一切听下官安排就好。”


    元明夏呆呆地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


    夜半,华阳宫寝殿。


    巨大的床榻垂幔晃动许久才停下,里面压抑的叫声传出。


    过了许久,里面的声音才停下。


    姜太妃懒懒的躺在齐侯爷精壮的胸膛上,他半闭着眼睛,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在她的背后。


    “娘娘。”


    姜太妃餍足的:“嗯?”


    “季言的事情如何了?”


    “已经差不多了,他人还在内狱,没有生命危险,”姜太妃娇声说道,“等到过几日祭奠一过,裴渊出宫之后,我便命人将季言从内狱带出来。”


    “多谢娘娘了。”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只是有一件事,你不能瞒我。”姜太妃撑着他的胸膛起来,“凉州渠的事情可真是他做的,此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齐侯爷的手停住。


    姜太妃不语,只等着他的回答。


    “娘娘心中早已经有答案了。”齐侯爷睁眼:“正因为如此,季言才更不能有事。”


    “你……”姜太妃盯着他。


    齐侯爷迎着她的眼神,不躲不避。


    最终,姜太妃躺倒在他的怀里:“就这一次,


    只此一次。”


    齐侯爷面色变冷:“一定。”


    *


    自那天之后,元明夏心里总是慌慌的。


    她抱着夏夏:“你说,裴渊说的到底是什么办法啊?他不会骗我吧?”


    夏夏:裴渊不会骗人的。


    元明夏更慌了:“那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夏夏:不知道,但是不用成婚就能出宫,这样不是很好嘛,你别想那么多。


    “话虽这么说……”元明夏嘟嘟囔囔。


    她总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还是大事。


    元明夏决定,等到晚上,她再问问裴渊。


    她抱着夏夏等在床边,直到那身玄色衣袍出现,她抱着夏夏迎上去。


    咧开嘴笑:“裴大人,你回来了呀,你累不累,饿不饿,我这里有晚膳留下来的糕点。”


    元明夏特意强调:“是专门给你留哒。”


    裴渊眸色凝在她的身上。


    他一眼看穿元明夏拙劣的演技,她夹着嗓子,歪着头,一看就是有事要求他。


    这样惺惺作态的样子。


    还挺可爱。


    裴渊勾唇:“公主这是做什么,下官真是受宠若惊。”


    “不惊不惊,”元明夏摆摆手,将那碟不算上等的糕点推过来:“裴大人你吃。”


    “公主这样是有事要求下官?”


    “不是求,是问问。”


    “哦,公主是想问下官些什么?”裴渊顺势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


    “我,我就是想问问,”元明夏有点犹豫,“我就是想要问问,祭典那天你到底要做什么?”


    “公主真想要知道?”


    “嗯。”


    “那一碟糕点可不够。”裴渊低低笑了下,他伸手一下子把元明夏揽过来,坐到他的腿上。


    元明夏小声惊呼。


    “嘘。”裴渊的指尖压在元明夏的唇上,“九公主要是叫,外面的人可都听见了。”——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让我康康]


    第27章


    裴渊宽大的手掌揽在元明夏的腰上。


    元明夏脸一下变通红。


    他们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怎么能这么近呢,她甚至坐在他的腿上。


    他的腿修长有力,大腿上的肉也硬硬的,她坐下去的时候甚至被撞痛了。


    “裴大人,”元明夏推推他,“你怎么能抱我呢?这样不合规矩。”


    “公主心不诚,”裴渊没放开她,他的一只手就可以将元明夏的腰揽住,“公主不是有事要问?”


    “这个倒是,就是……”元明夏身上紧绷。


    她像是一根棍,僵硬的杵在他腿上。


    裴渊觉得不舒服。


    她睡着的时候香香软软的,他把人整个抱在怀里,和他紧密贴合。


    但是现在。


    “公主不累吗?”


    元明夏更僵硬:“不累。”


    裴渊的手指在她的腰眼处敲了一下,元明夏一下子就软了。


    她惊讶地睁眼,像只被吓到的小鹿。


    “唔?”


    感受到元明夏的腰软下来,裴渊顺势将她揽到怀里:“公主说吧。”


    “我,我……”元明夏有点别扭,她不自觉地扭了下,“那个,我……”


    她刚要说,裴渊突然摁住她的腰:“别动。”


    “嗯?”


    元明夏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觉得他声音沉的吓人。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腿下的什么东西在慢慢变化,越来越硬。


    她被烫了下。


    不自觉地又动。


    “不是说不让公主动?”裴渊的眼神也暗的吓人,“不听话的公主会被惩罚。”


    元明夏不敢动了。


    她把夏夏拿到胸前,把两个人微微隔开。


    两个人就这么呆滞着,时间好像都被凝固。


    终于。


    “公主想问点什么?”


    元明夏攥紧了夏夏:“你,你刚才怎么了?”


    裴渊轻笑一声:“公主真想知道?”


    元明夏觉得着好像不是件好事,她顿了下,而后迅速摇头:“不想知道了。”


    “嗯。”裴渊也不揪着她:“公主的话还没说呢,说完好睡觉。”


    元明夏:“我就是想知道,祭典上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估计公主肯定也不想知道。”裴渊在她的耳边贴贴,“很晚了,公主该睡觉了。”


    元明夏挫败的捏捏夏夏:“哦。”


    她之前就猜到了她套不出来裴渊的话。


    可是这次,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她和裴渊好像有点太亲密了。


    她坐在他的腿上,他的手揽在她的腰。


    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没有想要逃跑。


    好像他们已经无数次的如此嵌合。


    *


    裴渊要出宫的事情很快传遍朝堂。


    所有人都对此不语,毕竟一个朝臣住在后宫本就不妥。


    而且没人敢置喙裴渊的决定。


    先皇三年祭典非常隆重,礼部很早就开始准备,地点就在供奉众先皇灵位的奉先殿。


    祭典之后,整个朝堂便正式结束长达三年的丧期,民间可以大肆举办活动,朝臣皇室可以嫁娶操办。


    姜太妃也极忙。


    祭典之前,她将礼服送到各个宫中,还有后宫中的祭祀活动,她也都一一操持。


    太后依旧以身体不适为由,只在活动中露面,结束之后便马上离开。


    如今,在京中的公主一共五位,其余在封地的公主因路途遥远,允许在封地祭祀。


    祭典前一日,元明夏收到送来的礼服。


    元明夏看着面前的素白宫装,心里有点忐忑。


    “夏夏,我真的很紧张。”元明夏抱着夏夏,脸上不由自主地焦虑。


    “公主紧张什么呢?”


    裴渊的声音从她身后出现。


    元明夏被吓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渊走路没有声音,她很多次都被吓到。


    尤其是在她跟夏夏说话的时候。


    不过好在她试过很多次,裴渊都听不到夏夏的声音。


    估计在他的眼里,每次她跟夏夏说话的时候,她都是在自言自语。


    “刚刚。”裴渊绕到前面,修长的手指在刚刚送来的宫装上摸了一下。


    语气不明道:“姜太妃送来的?”


    元明夏:“嗯。”


    “衣料这么差,也敢给公主送来?”裴渊语气有些冷。


    元明夏不想在这个时候生事。


    她赶紧劝:“这衣裙肯定比不上裴大人送来的,不过没关系,也只是穿一天而已。”


    裴渊被哄得嘴角勾起,不再在意元明夏的衣裙,他坐在元明夏对面,低声嘱咐道:“公主明日一切照常即可,只不过到最后的时候,公主一定找准机会钻到本官的身边。”


    “嗯?”元明夏有点担心,“那么多人,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被人发现的。”裴渊低声笑,“公主忘了吗?公主只是一个平平无奇,不会被人在意的冷宫公主啊。”


    元明夏有点不好意思:“哦对。”


    都怪裴渊。


    都是他最近把她捧得那么高。


    她刚才那一瞬间都忘了自己是个冷宫公主了。


    “那我明天要做什么吗?”元明夏又开始焦虑:“你要不然还是提早告诉我,我怕我做不好的,我要是做不好怎么办?”


    “不会的。”裴渊觉得有趣。


    元明夏像是一只急得团团转的小蚂蚁。


    “公主明日只要胆子大一些,其他的事情都交给下官就好。”


    “真的可以吗?”元明夏还是犹豫。


    裴渊声音镇定:“当然可以。”


    *


    祭典当日,元明夏很早就起来梳妆穿衣,因为今日要庄重一些,所以她的发髻是魏嬷嬷梳的。


    魏嬷嬷人懒但是手巧,没几下就给元明夏盘好了一个发髻,上面簪着简素的银钗。


    魏嬷嬷有点奇怪:“公主的头发怎么比之前看起来


    要好很多了?”


    之前元明夏的头发都有点发黄。


    现在她的头变得黑黑的,油亮还算不上,但已经很柔顺了。


    元明夏不熟练的撒谎:“应该是夏天吧。”


    其实她也发现自己的头发滑了好多。


    应该是和裴渊这阵子总给她带黑芝麻的糕点有关系。


    魏嬷嬷没在意那么多。


    她梳完头,冷声道:“今日是先皇祭典,公主万不要出什么差错。”


    元明夏乖巧点头:“我知道的,嬷嬷放心。”


    魏嬷嬷根本也不想管元明夏。


    她打个呵欠,昨夜酒喝的太多,她得回去补觉了。


    奉先殿离听荷苑很远,元明夏要早些出发。


    她没有轿子,只能两条腿走过去。


    元明夏走了很久,夏天很热,她走到奉先殿的时候,后背都已经汗湿了。


    身后跟着的小叶也一样。


    她们两个惨兮兮的进去,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但果然,没有人发现在意她们。


    元明夏就和往常一样,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好,没过多久,祭典的时间到。


    太后与姜太妃站在后宫女眷最前方,少年陛下一身明黄色祭服从大门处往前。


    裴渊就跟在他身侧。


    元明夏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她看着裴渊,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个时候的裴渊高高在上,一身绛紫官服显示出他的权力。


    这个时候的裴渊,元明夏觉得离自己好远。


    他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被众人仰视。


    祭典庄重而繁琐,礼部的人带着陛下一步一步的完成祭典步骤。


    直到元明夏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之后,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步。


    由陛下带领众臣,到外面的祭坛点燃,祈福先皇保佑我朝。


    祭典就算完成。


    元明夏随着众人往外面去,大家围在祭奠的两侧,人多眼杂,元明夏终于找到一个机会蹭到裴渊旁边。


    裴渊一侧头,就看到元明夏一脸紧张。


    感受到裴渊的视线,元明夏抬头与他对视。


    裴渊用眼神安抚她:“公主做得很好。”


    元明夏本来有些打鼓的心好像被抚平。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就这样安静地站在裴渊旁边就可以了吗?


    祭坛只有陛下一个可以上去。


    其他人都站在远处,看着陛下一点一点拿着火把登上祭坛。


    在祭坛火焰被点燃的瞬间,礼官高唱:“礼成,天佑我朝,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待礼官的声音落下,陛下从祭坛上走下。


    在走到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影,直直朝祭坛的方向奔去。


    元明夏也在此时眼前一花。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飞了出去的,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好像被人给带着飞起来。


    她身侧是绛紫色官服。


    元明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被裴渊带着向前,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元明夏的手里被塞上了一根长长又锋利的发簪。


    有人带着她的手,直直将那个发簪刺进了那人的脖颈。


    瞬间,元明夏白净的脸被喷上温热的血滴。


    甚至连眼睛离都是一片血色。


    元明夏身体发抖,她的世界都是一片血腥,鼻子间全都是铁锈的味道。


    她脸上的血滴已经变得冰凉。


    元明夏愣愣的站在原地,她抬起手,指尖沾了下自己的脸。


    再拿下来的时候,她猛地发现,自己的脸上全都是血。


    其实不仅是脸。


    她的身上,她的手上,也全都是血迹。


    刚刚她手上的发簪,如今正在倒在地上的那个人的脖子上。


    那个人还在抽动,像是最后的挣扎。


    最后也在咕噜咕噜的吐血之后,完全不动了。


    元明夏傻愣愣的看着地上的人。


    她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她杀人了。


    而与此同时。


    裴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高声道。


    “九公主英勇,手刃刺客,护驾有功,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作者有话说:裴大人你真的……


    教坏我们的小公主。


    第28章


    周遭一下混乱起来。


    黑衣卫迅速将场面控制住,旁边的朝臣原本四下逃窜,但是在黑衣卫出现之时,他们站定在原地,朝祭坛的方向看。


    只见祭坛的高处上,除了陛下之外,还有一个从未出现在他们眼中的人。


    可如今,他们都知道那人是谁。


    九公主,元明夏。


    元明夏的一身白色宫装,身上的血迹赫然,有些扎眼。


    她背对着他们,挡在她面前的,是一身绛紫官服的裴渊。


    他冷眼看着众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他说是九公主亲手杀死刺客,他说九公主护驾有功,他说九公主千岁。


    没人敢质疑裴渊的话。


    更没人会忤逆裴渊。


    即使他们知道,元明夏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主。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


    他们满脸狐疑,心中各有猜测,可却不约而同地朝元明夏拜道:“九公主大义!九公主千岁!”


    耳旁的声音巨大,元明夏却好似没有听到。


    她甚至忘了,自己就是他们如今正在仰视的九公主。


    她只盯着地上那个不会喘气的人,小声地问:“他是谁?”


    到现在为止,元明夏依然不知道,自己亲手杀掉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裴渊就站在她的身侧。


    一白一紫两条袖子紧紧缠绕在一起。


    裴渊回答:“是季言。”


    元明夏倒吸一口凉气:“他不是在内狱吗?怎么会跑出来?”


    她惊慌地抬头,却对上裴渊的眼睛。


    他面带着笑意,好似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股掌之中。


    “昨夜他从内狱出逃,是下官办事不利,没有即刻将他抓到,今日多谢九公主手刃罪臣,保护陛下。”


    元明夏的眼睛里还是一片血色。


    她伸手揉了下,可还是满眼的红。


    沾过血的手是擦不干净脸的。


    “你,我,不是我……”


    元明夏有些手足无措。


    她知道,根本就不是她要把人杀掉,是裴渊把着她的手,将那个簪子捅了进去。


    “傻公主。”裴渊淡淡的笑着,他笑得比平常每一次都要温柔,像是在安抚一个被吓到的娃娃。


    他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脸。


    将她脸上的血擦去,露出她原本的白净。


    “这世间的路,公主只要往前走,就会知道没有一条是干净的。”裴渊低声的劝,“如今公主只是杀了一个该杀的人,应当受朝臣感恩,受无上荣耀。”


    “可是,可是……”元明夏眼睛里面的泪往下掉。


    不是这样的。


    她不想这样的。


    她浑身发抖,她终于明白昨天晚上裴渊跟她说的要胆子大一点是什么意思了。


    元明夏往下扫视一圈,只能看到下面的朝臣,对她下拜。


    她只能看到他们的头顶。


    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本是盛夏,日头最足的时候。


    元明夏却不自觉地感受到四周而来的寒意。


    原来在高处是这种感觉。


    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缩,可裴渊却不让,他伸手悄悄挡住元明夏的腰。


    让她不要后退。


    让她挺直腰板。


    元明夏侧脸,看到站在她身侧的裴渊。


    她忽然想到些什么。


    她现在,好像是与裴渊绑在一起了。


    *


    听荷苑中,元明夏穿着干净柔软的寝衣,抱着夏夏安静地坐在床榻上。


    她看着下面的侍女对她十分恭敬。


    领头的女官葑锦对她低腰:“九公主,可要歇下?”


    元明夏有些紧张。


    她的手指攥在一起,用力的有些发白。


    “嗯,你们先出去吧,我习惯屋子里面只有自己,我一个人睡就可以。”


    葑锦低头:“是,公主安寝。”


    她安静又迅速地带着宫人离开,只留元明夏一个人在寝殿。


    待门关上,元明夏才缓出来一口气。


    她看着周围的装饰,整个听荷苑都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她像是来到了一个新地方。


    元明夏到现在还像在做梦。


    这场梦以血腥开场,到现在,她还有些没搞清楚怎么就变成这样。


    她从祭坛上下来之后,就被葑锦簇拥着回到听荷苑,她们准备了温热的洗澡水,里面还漂着花瓣还有,里面带着带着香味。


    两个宫女在旁边服侍她洗澡,她有些不自在的想要拒绝,但是葑锦却道,这是公主应当的,而且裴大人说她今日受到了惊吓,应当需要很多人陪在她身边。


    元明夏不说话了。


    她把脖子缩进温热的水里。


    不得不承认裴渊想的很对,她现在的确有些害怕一个人在这里。


    她低头注视着水面上倒映着的自己。


    她脸上被水汽蒸的有些潮红,像是一颗红透的苹果,白皙红润。


    她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


    可是她总觉得她的心里,被罩上一层用温热的血染成的丝绢。


    这红色的丝绢将她和裴渊紧紧缠绕在一起。


    共同在某一处沉沦。


    与鲜血与死亡为伍。


    她被像是对待一个精致的娃娃,宫女给她洗干净,又服侍她穿上了她从未有过的舒适寝衣,给她端来可口的晚膳,甚至在她洗澡的时候,将她的寝殿重新装饰。


    她的柜子无人会打开,他们恭敬地叫她公主,没有人敢忤逆她的意思。


    元明夏脑袋发空。


    她空的转不过来,只能抱着夏夏坐在床榻上,对着面前的宫人道:“你们先出去。”


    直到这个屋子只剩下她自己,她才对夏夏说:“夏夏,我今天杀人了。”


    夏夏:你害怕吗?


    元明夏:“害怕的,非常害怕。”


    她现在一闭上眼睛,就都是季言的那个身影。


    还有满眼的红。


    “我总觉得,裴渊很危险。”元明夏后知后觉,“他好像会把我带进地狱。”


    夏夏:可是对于我们来说,他是一个好人。他没有害过我们,还帮我们从宫中出去。


    元明夏不语,只抱着夏夏。


    她的脸埋在夏夏的怀里,无声的抽噎。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她的手上会沾上鲜血,她会踩着别人的命往上走。


    裴渊说,这世上的路,没有一条是干净的。


    所以……


    裴渊也是这么爬上来的吗?


    元明夏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是裴渊对她的温柔和无害,让她有点忘了裴渊是那个大奸臣。


    他身上手上没有一处不沾染着鲜血。


    他会亲手杀死别人,也在等着随时被别人杀掉。


    元明夏脑子还是很混乱。


    她抱着夏夏起身,慢慢走到窗户旁边。


    外面是黑压压的黑衣卫,他们将听荷苑紧紧保护起来,像是裴渊将所有的危险挡在外面。


    她只需要乖乖的待在听荷苑,穿得香香软软,做他亲手捧上去的尊贵的小公主。


    她都不用想,就知道外面肯定是一片风雨。


    元明夏抱着夏夏站在窗口,她睡不着,根本睡不着,夏夏感受到元明夏的心情,也没有过多言语。


    直到一阵凉风吹过。


    裴渊出现在她身后,好听的声音随着风吹到元明夏的耳朵里。


    “九公主怎么还不睡?是怕做噩梦吗?”


    元明夏抱着娃娃回身,看到裴渊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


    他的手边放着一个锦盒。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


    元明夏走过去,她立在裴渊面前,审视着那个锦盒:“这是什么?”


    裴渊又在引诱:“公主自己打开看看?”


    元明夏指尖犹豫。


    他总是这样。


    用无害的表情勾引她,让她越来越坏,去做一些不是好公主会做的事。


    他还是那个奸臣。


    把好公主带坏的奸臣。


    见元明夏站在原地不动作,一张白皙的小脸上全都是防备。


    裴渊低声笑:“真是没出息,竟然被吓成这样。”


    裴渊说着,他亲手将锦盒打开。


    一股幽香传出。


    入目的,便是一盒子的玫瑰躺在锦盒中。


    元明夏眼中惊讶。


    这些玫瑰比她那日见到的更加娇艳,花瓣上甚至还沾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元明夏:“这是?”


    裴渊低声道:“下官说了,待这些花开得最鲜艳的时候,会摘下来给公主。”


    元明夏心里有些说不出什么感觉。


    她其实是有些怨裴渊,为什么今天要抓着她的手去杀人。


    可是她又知道,裴渊好像是为她。


    就像是这些玫瑰。


    她的事情,他总是记得。


    元明夏指尖沾了沾玫瑰的花瓣,声音低低,像是蚊子在叫:“谢谢。”


    刚说完,元明夏的指尖沾到了花瓣上的“露珠”,元明夏捻了一下,觉得有些粘腻。


    不像是水。


    更像是今天她触碰到的,那些粘腻的血。


    借着月光,元明夏看清了指尖上的东西。


    是血。


    是血迹!


    一个念想在元明夏的脑海里如闪电一样乍过——


    这些花是被鲜血滋养的!


    元明夏被吓到,她迅速的将自己的手缩回来。


    却在半空,被裴渊抓住。


    他抓住元明夏的手指,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锦帕,把元明夏拉近,轻柔的将元明夏细小的手掌打开,将她沾血的指尖擦干净。


    元明夏立在原地。


    锦帕轻柔干净,慢慢在她的指尖缠绕轻沾,裴渊的指尖会不小心碰到她,她不由自主地战栗。


    “公主不必嫌弃,这血不是别人的,是下官的”裴渊轻柔解释:“公主不必害怕。”


    元明夏愣愣的站在那里。


    见着自己的手指被他擦干净。


    可是擦干净之后,他并没有打算放开自己,仍然一根一根的擦过去。


    元明夏有些别扭。


    他像是在把自己的猎物擦干净之后,拆吃入腹。


    元明夏下意识地咽口水。


    她抱紧娃娃。


    只听裴渊轻轻哼笑,他问:“公主怕什么呢?玫瑰的尸体就不怕,人的尸体就怕了?”


    元明夏闷声:“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裴渊没看她,只认真的给她擦手:“都是一样的。”


    元明夏觉得他完全在瞎说。


    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而且他把自己搞得意乱情迷。


    况且她还有件事想要问。


    今日的事情太过蹊跷,连元明夏这么傻的公主都能猜到,那个季言是裴渊自己放出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把人放出来呢?


    元明夏:“裴大人,你为什么要把季言放出来呢?是为了让我杀掉他吗?”


    “公主是怕自己踩着他往上走的?”裴渊将锦帕放在旁边,从锦盒里拿出来一枝玫瑰放到元明夏手里,“公主放心,下官不会让他脏了公主的鞋底。”


    元明夏:“嗯?”


    “他的死自然是罪有应得,至于为什么把他放出来,”裴渊低声笑:“自然是免得太妃娘娘在下官离开之后,亲自动手了。”——


    作者有话说:来啦


    第29章


    “姜太妃怎么会和季言有关系呢?”元明夏没明白,而后她突然想到:“是不是八公主还放不下他,想让他当驸马,所以才求姜太妃去救他的?”


    裴渊不语,只低头笑。


    “这个宫里就只有你这个傻公主有情有义的。”


    八公主怕不是早就不知道季言是谁了。


    “这朝堂太脏,公主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就好,你只知道季言是他自己作死的。”裴渊又拿出来几枝花放到元明夏手里:“公主喜欢这些花吗?”


    元明夏点头。


    玫瑰花枝上的刺已经被小心的除掉,她拿着花一点都不扎手。


    “喜欢的。”


    裴渊满意的点头:“公主喜欢就好。”


    裴渊抬手,指尖下意识地触了下自己的嘴角。


    今日他亲手带着元明夏杀掉季言。


    跟元明夏感觉的一样,她并没有沾到手,这条命是他亲手了结的。


    当然会记到他的脑袋上。


    从祭典回到暮月居,他吐得血比每一次都要多,鲜血肆意的喷溅在鲜花上。


    不过须臾,鲜花更加娇艳。


    裴渊将嘴角的鲜血抹去,他素手拿出一把剪刀,将所有的玫瑰全部剪下。


    挑出最艳丽的十枝,放在锦盒中。


    元明夏看着手里的花,她不知道要怎么问裴渊,为什么会用自己的鲜血滋养这些鲜花。


    她隐隐的觉得。


    这里面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元明夏好奇,但是她暂时不敢问。


    她在克制自己。


    让自己不要知道的太多,让自己和裴渊这个危险的人拉开一些距离。


    元明夏低着头,指尖摆弄花瓣:“你之前说,祭典之后你就要搬出去了。”


    “嗯,明天便走。”


    元明夏没抬头:“哦。”


    裴渊勾唇问:“公主舍不得下官?”


    “才不是。”元明夏小声说:“虽然今天的事情我有点生气,但是我还是想谢谢你。”


    元明夏终于抬头,她真诚的看着裴渊。


    “谢谢你裴大人,你答应我的事情从来都没有食言过,日后你要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会努力办到。”


    “公主可真是个知道感恩的小姑娘。”裴渊感叹,“不过公主能做什么,公主不早就知道了吗?”


    “嗯?”


    元明夏歪头。


    随即自己的双脚离地,她整个人被裴渊打横抱起,抬步往床榻上走。


    元明夏呼吸凝滞。


    她手抓住裴渊的衣襟,眼睛里面全都是慌乱:“你,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跟公主睡觉。”


    “睡……睡觉?”


    元明夏有点怀疑,他说的睡觉是不是跟平常一样,两个人两条被子。


    ……他他他。


    他不会让自己以身相许吧?


    元明夏紧紧闭眼,她手把裴渊的衣襟揪得很皱:“外……外面有人,会被人发现的。”


    元明夏很快便被放到床榻上。


    她没睁开眼睛,心里有点害怕裴渊会欺压上来。可是她也没反抗,她没有办法反抗的。


    可是她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裴渊的下一步动作。


    她微微睁眼。


    只见裴渊悬在她的上方,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她。


    元明夏脸通红。


    她下意识地抱紧夏夏。


    恼羞成怒:“你!你做什么!”


    裴渊被骂得勾唇。


    他懒懒的躺倒在她身旁,头枕在胳膊下:“是下官应该问,公主刚刚在想什么坏事情吧。”


    元明夏被戳穿。


    她脸都要红的滴出血。


    “让下官猜猜,公主刚刚应该在想,下官会不会亲你,下官会不会抱住你,下官会不会脱掉公主的衣服,看到公主小衣上的玫瑰花。”


    元明夏疯掉。


    她脸要热炸了:“你怎么知道的?”


    裴渊轻笑笑,非常理所当然,“因为都是下官亲手为公主准备的。”


    元明夏瞬间觉得身上的小衣有点发烫。


    “怎么?”裴渊没看她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公主是想要把小衣脱掉,扔到下官的脸上,说才不要下官的破东西吗?”


    元明夏顿在原地。


    她紧紧抱着夏夏,可怜兮兮的大眼睛要哭不哭,她咬着嘴唇一脸委屈。


    裴渊他真的很欺负人。


    他真的是一个坏人。


    旁边的娃娃不出声,裴渊侧头,看见元明夏可怜巴巴的表情。


    像是一只被欺负哭的小狗。


    “好啦。下官给公主赔罪。”裴渊抬手在元明夏的头顶摁了摁。


    她的头发刚洗完,干爽又有点毛躁。


    细绒绒的扎在他的掌心。


    很舒服。


    他轻叹一声:“明日册封公主的诏书,由下官亲自来给公主颁布,如何?”


    “诏书?”元明夏懵懵的吸溜鼻子。


    她知道今天在从祭典回来之后,外面肯定是一阵血雨腥风。


    可是诏书竟然这么快就下来了?


    元明夏有点怀疑:“姜太妃会同意吗?”


    她今天亲手杀了季言,姜太妃应该不会放过她,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放她出宫呢?


    “这些公主不必担心。”裴渊不着痕迹的往元明夏的身侧蹭蹭,“公主只需要想想,自己的公主府要装修成什么样子,想好了随时告诉下官。”


    *


    华阳宫内,众人肃穆。


    静雨站在姜太妃身后,把她头上的钗环一个一个摘掉。


    姜太妃面色冷若冰霜。


    没过多久,姜太妃朝窗外看一眼,淡声道:“静雨,你带她们下去。”


    静雨立刻停下手:“是。”


    待宫女们出去,齐侯爷出现在刚刚静雨的位置,将姜太妃最后一枝钗环卸掉。


    姜太妃从镜子里看着齐侯爷:“本宫以为,侯爷是来兴师问罪的。”


    齐侯爷不说话。


    待最后一根钗环落下,姜太妃头发散落。


    齐侯爷抚摸着姜太妃的头发,还有她的脊背,在她的后脖颈处徘徊。


    最后低声道:“此时不怪娘娘。”


    姜太妃手中的玉梳被攥紧,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眼中充满恨意:“裴渊他是故意的。”


    齐侯爷不语,他只从姜太妃的手里接过梳子,一下下给姜太妃梳头。


    直到所有的发丝都梳顺,他才把梳子放下,转身要离开。


    姜太妃心中一片害怕。


    她顾不得身份,直接起身抱住齐侯爷的腰:“你是生气了吗?你是不要我了吗?!”


    齐侯爷立在原地没动。


    他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瞬间有些凝滞。


    终于,齐侯爷拍拍她的手背:“娘娘多心了。”


    “真的吗?你没有生气?”


    “我只是有些伤心,季言毕竟是我外甥,这笔帐我自然会记在裴渊的头上,娘娘已经尽力了,只是有一件事娘娘或许还不知道。”


    姜太妃脸贴在他的后背上:“什么?”


    “今日亲手杀掉季言的九公主,明日陛下将会命礼部下诏,册封九公主元明夏,并允其出宫,建公主府。”


    “什么!”姜太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后宫的公主,此事陛下竟然没有与本宫商议?!况且本朝公主立府大多是成婚,未成婚即册封的公主少之又少,皆是对朝堂有大功之人,元明夏她何德何能!”


    姜太妃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动怒。


    “裴渊说,九公主有护驾之功。”


    “护驾?好一个护驾!”姜太妃冷笑:“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公主,走两步路都会喘,她还能护驾,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齐侯爷的声音冷淡:“可是朝中无人质疑,也无人敢质疑。”


    “裴渊,他真是好样的!”姜太妃咬牙切齿,“本宫就说当初怎么那么轻易地就答应出宫,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什么护驾!他不过就是用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冷宫公主,来打本宫的脸!”姜太妃拳头攥紧:“他就是想要跟本宫对着干!”


    “包括季言!”姜太妃气血翻涌:“怎么就那么巧,季言昨天晚上逃了出来,内狱那么严,平日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怎么可能会跑掉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


    见姜太妃气急,齐侯爷幽幽道:“娘娘息怒。”


    他转身将姜太妃抱在怀里:“娘娘只要记住今日的耻辱,改日待陛下将朝政全部握在手中,届时,我们再与裴渊一同算账。”


    *


    一清早,元明夏便被葑锦叫起来。


    她睁开眼睛,隔着床帐看到外面站着两层的人,元明夏还有点害怕。


    她抱着娃娃往后缩缩。


    葑锦低声提醒:“公主,今日要早起一些,刚礼部派人来传话,说午时之前有诏书颁布,公主要在这之前准备好。”


    元明夏先“嗯”了一声。


    然后才后知后觉的记起来,昨天听荷苑来了很多宫女。


    没有超规制,都是按照宫中公主的仪制给她拨来的,原本就应当属于她的。


    葑锦为领头女官,如今掌管听荷苑。


    待听到元明夏出声,葑锦才掀开床帐,让元明夏起床。


    后面的宫女训练有素,大家按部就班的做自己手上的时,没多久便给元明夏收拾好。


    其余人都到院子里候着,只元明夏在屋中。


    她抱着夏夏:“夏夏,我觉得我好像是在做梦。”


    夏夏语气也有点恍惚,她好像有点害羞,比元明夏更加的不可置信:是啊,我也感觉在做梦,我们竟然真的做到了,我们竟然真的要出宫了!


    元明夏鼻头酸酸,心情有点复杂。


    但还来不及让她细想,外面的葑锦便道:“公主,礼部来人了。”


    “嗯,好。”


    元明夏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裙子。


    今日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穿裴渊给他准备的衣裙还有发簪。


    她一身水粉色宫装,低调又华贵。


    元明夏还有些不自在。


    她走到门口,将门推开。


    一入眼的便是一身绛紫官服的裴渊。


    他站在听荷苑正中央,旁边的礼部官员手擎着明黄色的圣旨。


    见元明夏出来,礼部的官员道:“九公主元明夏听旨。”


    元明夏及旁边的宫人齐齐拜下。


    “朕遵汉家旧制,诸女皆封,仪服比于藩王,膏腴封其井赋。咨尔先帝第九女元明夏,智勇无双,婉静流芳。宜锡典章,用疏国邑,是用册为明阳公主,赐公主府,食邑千户,可依前件,主者施行。【注1】”


    元明夏懵懵的,她先是抬头看裴渊。


    待裴渊朝她点头,她才道:“明阳接旨,吾皇万岁。”


    礼部官员将圣旨放于元明夏手上,旁边的葑锦立刻接下。


    没多久,院子里面的人都散去。


    唯独裴渊没有离开。


    他朝着元明夏信步而来,面上带着笑:“不知明阳公主可还满意?”——


    作者有话说:【注1】:参考《唐大诏令集》卷四之《公主封号》,《全唐文》


    第30章


    整整半个月,元明夏觉得自己生活在梦里。


    她的听荷苑里面一下子多了好多人,那些宫人都很安静,和之前元明夏自己住的时候,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姜太妃来找她,但是都被黑衣卫挡在外面,说她需要静养,不能见人。


    元明夏如今是明阳公主,有救驾之功,裴渊已经安排好,在出宫之前,黑衣卫将会一直守卫听荷苑。


    葑锦也一直都在听荷苑,以后就是她的女官,日后要跟着她一起去公主府。


    葑锦很好,做事干练,听荷苑里里外外都被她管理的井井有条。


    小叶比元明夏更懵。


    在那日元明夏被众人簇拥着回来的时候,小叶一个人躲在门口,还以为元明夏是犯了什么事,要被抓起来,想要伺机救她出来。


    可是后来她发现是自家公主发达了之后,她又缩在角落里不敢出来。


    还是元明夏找她的时候,她才被人带过去。


    元明夏觉得小叶很好。


    这么长时间都是她和小叶相依为命,虽然魏嬷嬷不然小叶和自己多说话,但是小叶每次都是向着她。


    而且元明夏现在身边没有自己的人。


    于是她把小叶留在身边,不让她再回去干粗活,而是成为自己的贴身侍女。


    小叶很紧张:“公主,奴婢……奴婢会不会做不好啊?”


    “没事。”元明夏安慰她,也安慰自己,“你看我,突然变成明阳公主,也在慢慢适应。”


    元明夏说的是实话。


    已经半个月了,元明夏还是没有从惊讶中缓过来。


    她的生活好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可好像又没有。


    她还是她。


    她没有特意去穿那些贵重华丽到离谱的宫装,反而觉得之前的那些衣裙,她穿着就很好。


    令元明夏欣喜的是吃食,比以前好了很多。


    而且这半个月,变化最大的,其实是裴渊。


    裴渊自从搬出宫之后,就再也没有来。


    元明夏站在柜子前,看着里面裴渊给自己带来的糕点和零嘴。


    她现在已经不饿了。


    可总是来这里抓一把零食吃。


    “夏夏,我总感觉裴大人带来的零食要比葑锦准备的好很多。”


    夏夏被元明夏抱在怀里,和她一起看柜子里面的东西。


    夏夏的声音绕了一圈,带着小声地调笑:你是不是想裴渊了呀?


    元明夏愣住。


    而后:“没有没有!我没有!”


    夏夏有点不高兴:你跟我不说实话,我会伤心哒。


    元明夏将夏夏抱起来,盯着她看。


    自从她确定可以出宫立府之后,夏夏好像变开朗了很多。


    之前它虽然总是鼓动她去靠近裴渊,但它总是带着淡淡的忧伤还有胆怯。


    在知道她们可以出宫之后,它反反复复的跟她确认好多遍。


    像是从来都不敢相信。


    直到她拿着圣旨,在夏夏面前念一遍。


    夏夏才有些害羞的说:“谢谢你,明夏。”


    夏夏的声音柔柔细细的,元明夏总感觉这个声音很耳熟,但她不太确定。


    夏夏很多事情也很沉默。


    它往日不怎么说话,像是总是藏在角落的小兔子,每次一看到人,就会紧张的躲起来。


    可是现在它也会跟她说说,日后出宫的生活。


    有时候一说就会到半夜。


    元明夏对着夏夏道:“夏夏,我觉得你活泼了一些。”


    夏夏:有嘛?


    元明夏:“嗯嗯,你虽然只是一个娃娃,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我从你的语气中能感觉到。”


    夏夏有点惊讶,有点不好意思:这样啊,我真的没感觉到,不过我真的很开心,我也没想到我们真的能出去……


    元明夏拿了一块栗子糕吃掉。


    抱着夏夏回到床榻上:“夏夏,听说洛京的灯会很好看,等我们出去之后,我就带你去看看。”


    夏夏:真的嘛!


    元明夏:“真的!对了,你说我们的公主府会在哪里?是不是需要修缮很多时间?”


    夏夏:你要不然下次见到裴渊的时候,问问他?


    元明夏点头:“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道没睡在我旁边,他还做不做噩梦。”


    元明夏话音刚落,身旁便出现一个声音。


    “公主是在想下官?”


    元明夏被吓了一跳。


    之前她其实都已经习惯了,可是都已经半个多月,裴渊没有出现在听荷苑。


    这么突然出现,真的很吓人。


    裴渊见着元明夏呆愣的样子,勾唇笑笑。


    他欺身上前,手摁在元明夏的头顶:“许久不见,公主过得还好?”


    “我过得很好。”元明夏眉头舒展,眼睛笑成月牙儿,“裴大人呢?”


    “下官一般。”


    “啊?”元明夏不知道怎么接话。


    一般情况下,裴渊不应该说,他过得还可以嘛?


    “那……”元明夏猜测道:“是裴大人睡的不好?”


    “嗯,”裴渊深深看了一眼元明夏,意有所指:“下官孤枕难眠。”


    元明夏立刻坐直,脸上冒火。


    “裴大人在说什么啊……”


    “九公主明知故问,”裴渊侧头,将头枕在元明夏小小的肩膀上,感受到元明夏身体僵直,他笑道:“这几日都在给公主置公主府,下官可忙的很。”


    原来是为了她的事。


    “那多谢裴大人了。”元明夏有点不好意思。


    “嗯,公主知道就好。”裴渊直直应下。


    借此机会,元明夏忽然想到:“裴大人,我的公主府在哪里啊?”


    “下官说了公主就能知道?”


    元明夏摇头:“不知道的,除了那次之外,我都没有出宫过。”


    裴渊轻


    笑,嘴角勾起,是元明夏看着就觉得心里毛毛的程度。


    “公主放心,下官亲自选的公主府,自然是京中最好的地段。”


    对于宫外元明夏什么都不知道。


    而裴渊是从宫外而来,他说的好地方,应该就真的很好。


    他没必要骗她。


    “哦,我知道了,”元明夏继续问:“那我什么时候能搬出宫啊?”


    虽然现在她不太担心在宫中冬天的时候会被冻死,可她总觉得在宫中,姜太妃总是会想找个机会就把她给捏死。


    那场梦实在是太真了。


    “公主这么着急?”裴渊抬眸看她。


    元明夏垂头,摆弄夏夏的手:“不是我,是夏夏,夏夏想要快点出去,它有点好奇外面是什么痒的,对,不是我着急。”


    “嗯,下官相信,公主放心,过不了几日公主就能出宫了,毕竟……”裴渊淡淡道:“下官也很急。”


    元明夏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裴渊顺手揪过元明夏寝衣的袖子,在之间缠:“公主这段时间都做什么了?”


    元明夏很乖:“我都在听荷苑没有出去,没有给你惹麻烦。”


    “没出息。”裴渊毫不在意:“九公主想去哪就去哪,你的这点麻烦,在下官这还不算什么。”


    “姜太妃不会把我给抓走吗?”


    “公主当黑衣卫是摆设?”


    元明夏不说话了。


    她可不敢质疑黑衣卫,再说黑衣卫真的很厉害,她的听荷苑被团团围住,只要她没有同意,外面什么都进不来。


    “那好,明天我就出去逛逛。”元明夏也的确被闷了好久。


    “嗯。”


    裴渊在说完之后,迟迟没有起来的意思。


    外面天已经很黑了,元明夏睁着大眼睛,瞧着外面的月亮。


    终于她开口:“裴大人。”


    裴渊餍足:“嗯?”


    “天已经这么晚了,你……”


    不走吗?


    其实之前元明夏已经很习惯了,可半个月没见,裴渊又在半夜出现在她旁边,她一时竟又有些紧张。


    还有很多很多的害羞。


    “嗯?公主真是个小白眼狼,用完下官之后,就想一脚把下官踹出去?”


    元明夏:“我不是我没有。”


    裴渊:“今日是陛下留下官在宫中宿下,公主不必担心,没有人会发现的。”


    元明夏狐疑:“真的吗?”


    裴渊认真:“真的。”


    元明夏没办法:“那好吧。”


    *


    元明夏觉得裴渊说得对,她不能总躲起来。


    这么想着,第二天晌午,元明夏抱着夏夏走出听荷苑,但是她没有敢走太远,只在荷花池旁边坐坐。


    身后依旧是那些石头山。


    元明夏忽然想到一件事。


    自从春贵人死掉了之后,八公主就一直没有出现,半个月前的祭典,她也是匆匆露面,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裴渊之前说,让她决定怎么惩罚八公主。


    她其实没有想好。


    她就是个小窝囊。


    她觉得其实也不用报复,只要让她不再欺负自己就好了。


    元明夏抱着夏夏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她喃喃道:“夏夏,你说八公主是不是真的病的很严重啊,若是按照平常,她知道我要出宫立府,还有个封号,她肯定会第一时间来嘲讽我挖苦我,说我不配,凭什么她还没有出降,我就先出去了。”


    “而且她可是眼睁睁地看着我杀掉季言的,按照平常说不定她会让我给季言赔命。”


    “可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做……”


    夏夏:我知道的,看起来她真的很难过,病得很严重。


    元明夏点头:“我都不敢想,若是那天是我母妃,我亲眼看着她……我都不敢想。”


    元明夏喃喃:“夏夏,等我们出宫之后就去看母妃好不好,三年没见,母妃肯定很想我。”


    夏夏迅速:好!好!去看她!我也很想她!


    元明夏又抱着夏夏说了些以前的事情。


    阳光谢谢照射下来,透过荫绿的枝桠树叶,在元明夏身上映出金色的光。


    水面折射,像是在她的身上渡上一层仙气。


    元明夏抱着夏夏,眯着眼,安静地晒阳光。


    直到一声温柔的话传来——


    “请问这是公主的发钗吗?”——


    作者有话说:嘿嘿,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