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我心叫不荡01
沈长郎即便原本不打算在今日行动, 也早早在各处安排妥当。
以至于他们二人能很轻松的从混乱的殿中逃出。
眼见着半分不敢懈怠的一路往外闯去,直到出了宫门,歇口气的时刻阮进玉才终于能说上话, “小释王怎么办?”
“你先出了金国再说。此刻管不了他。”
阮进玉没说话了, 心里在不情愿, 也肯定没法辜负沈长郎一番苦心继续留在这里。
便只能听他安排。
无镀境皇城中, 今日格外安静。
只在城中最边缘,喧嚣了一刻, 随即也同样恢复寂静。
沈长郎一路护送他出了金国皇城。
入皇城中他的人并没有太多,所以每一步都格外小心。直至出了皇城, 大部分手下蜂拥赶来, 沈长郎才算松了口气。
一路南下, 到南玉北地地界,才算是真正脱离金国桎梏。
北地霁北侯早早便在此,终于等到人。
阮进玉见他, 旁的什么也顾不了, 同他道:“小侯爷, 释王殿下仍在无镀境。你”
他话没说完,脚下一软。
霁北侯一手接住他, “我明白。不要急。你且先去安顿,余下的事, 我来。”
阮进玉垂眸, 回正了身子,将自己胳膊也移了开。
刚才只是有些没稳住,但脑袋此刻还是发虚。
沈长郎垂在半空的手动了动,随后往前一步,“他交给你。小侯爷, 我便即刻启程去拥兰了。”
拥兰是他如今所在地。
此番事毕,阮进玉却没想到他走的这么快。
此刻是在北地,自然一切听霁北侯的,哪知道小侯爷直接把他带回了侯府。
霁北侯府与他想的有差异,较他以为的热闹多了,府上人丁很多。
阮进玉没休息多久,到底还是坐不住,跑过来和霁北侯说话。
“上京发生的事,小侯爷可有所耳闻?”
霁北侯还算淡定,“都听说了。”
却是一瞬后,还是忍不住的拧眉皱眼看过来,“薛二那小子,此刻是不是在金国?”
阮进玉摇头,“应该不在。我只在途中见过他一次,或许是去了西荒地。”
霁北侯一拍桌子,怒气压不住就上来了,“他跑西荒地去做什么,那鬼地方能吃了他。”
阮进玉淡淡的瞥一眼下来,随后道:“小侯爷不必惊,他的本事,你没见到、也算听过了。”
霁北侯忽然站起身。
神情认真,却是稍敛张扬,语气沉下来,力度减弱,“他心气歪了。如果,我请帝师一个情,我不会让他一条路走到黑。只是,这孩子,还望你能垂怜一分。”
阮进玉低着头,闻言只是动了动眼,“小侯爷想做什么?”
屋外忽闻一阵啷挡,侯府平日往来人多,阮进玉显是没当回事,却见身前霁北侯不大一样的神情。
“原谅我未先相告于你。”小侯爷交着双手在身前,往旁退了一步,“这声音,当是陛下来了。”
“?”
这话题当然转的太过猛烈,阮进玉一时没能接受实属正常。
他仍坐在椅上,霁北侯话音刚落那屋子的门就应声而开,外头的人应声而入。
小侯爷同那抱拳一礼,当即就退出了屋子。
空留其在屋中。
阮进玉再次对上他这双眼,第一感受是苍霜的。好像有半月之余没见了。
今日是他来北地侯府的第二日,仅一日的时间,皇帝就从上京找过来了?
应当是霁北侯早有同他去信,这才提早而来。
而那一瞬间的苍霜过后,□□焚身一般,他瞅着人的眼中,双目猩红。
好吧。
阮进玉站起来,转身就想走。
不出所料被人捏住手脚的动弹不得。
无他,只是阮进玉觉得,这一遭去金国,反倒是知道了很多,有些无颜面对他。
那时候他同严堰置气,只觉得此人太荒诞,发生那么多事还缠绕不休。
此番又看来,好像是他缠绕不休了。
自己才是荒诞。
一味因为从前的事不罢休,严堰不罢休,他也不罢休。如今竟是惊觉,严堰那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因何,但他不知道啊!
阮进玉那时以为他是计较承秋帝那一辈时自己所受不公。根本没有想到还跟自己有关。
阮铮濋叙所做之事对其影响又是和其之大。
至少从意义上来说,他母亲戚折沅的悲剧和身死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又造成了这么一个小孩子从小在深宫经历万般痛难。
阮进玉内心拧成绳结了,太难受了,他又怎么能接受濋叙是死在严堰手下。
他心道:大概已经不是心正不正的问题了,心酸手麻脚软脑袋疼的,还不如算了算了算了算
他只沉身望着他,一双眼都揉碎在他身上了。
阮进玉眼神飘了半晌也没地躲,到底卸了口气,“有话好说。”
若是那日知道放他出宫会变成这个样子,皇帝怕是宁愿自己去提剑扛三方之压、也不放他出去的。
严堰一字一字,咬的重极了,“你说。我,听。”
真让他说,他一时反倒说不出来。阮进玉动了动手,“你先松开我怎么样?站累了,想坐。”
严堰抬脚一勾,边上那椅子稳当当的落在阮进玉身后,边沿虚虚的挨着他的膝,一弯就能坐下。
阮进玉坐了,身前的人若庞然大物一样动也不动,俯视也灼灼其燃。
他被这眼神看的有些受不了,一分视线都不敢抬。脑子转来转去,搬出了戚少浊,“你知不知道你有个一母同胞弟弟?”
严堰嗓音沉浊,回的很是干脆,“我没有。”
便是真的不知道。
“你还真有,”阮进玉抬手反向上,拍了拍他捏着自己胳膊的手,示意他坐、听自己慢慢道来
阮进玉说的口干舌燥,才发现坐在对面的人双目沉沉,沉在何处?总之不是在他眼睛上。
听人说话不该看着人的双眼吗?
这么劲烈的事儿,换何人听了都得跌宕不已。怎么此人像是涣散了神情一扬半点反应没有?
可严堰确实一直都不知道。
此刻他停了开合的唇瓣,一动不动之际,对面的人才忽然抬了眼帘,视上他的眸子。
阮进玉歪了下脑袋,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开口道:“你在干什么?”
眼见着那人气息愈发粗劲,双眼落在他身上像野兽看肉一样。阮进玉不经头皮一麻,“严堰!”
他豁然起身,“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出去。”
椅子被踹开的声音沉重重的砸在他心上,阮进玉头也不敢回,偏是离门一步之遥时被从后捆住,“出去?”
阮进玉硬着头皮,语词吐来都有些混乱,道:“我还有事和霁北侯,他没说完事没做完。”
温热之气席卷全身,严堰的头往他左肩上一压,说话的声音也像压出来的,“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阮进玉没懂:“嗯?”
严堰言简意赅,只吐了个名字:“周生离止。”
他竟是把周生离止也一道带来了。
显然是对这边的事都了如指掌到甚至猜到霁北侯想干什么。
“几日不见,变得这么怕我啊。”嗓音闷闷的透着阮进玉的肩传过来,“你最好有个缘由。”
能有什么缘由。
他想若是此刻说我只是不想和你接触看到你,真能被身后的人生吞活剥了去。到底将气咽下去没有开口。
只是他并不罢休。
阮进玉无奈,还是张了嘴:“只是心中有些烦。皇宫如何了?你当下节点出上京会不会”
严堰松开手,颇为散漫的走到人身前,让自己充斥在他的目光中,“该杀的都杀了,掀不起风浪。”
这番混乱,除去阮进玉与薛字羡还有金国在皇城城门对上,那宫乱之起主要就是摄政王。
屋门再度响起声音,引了阮进玉的注意。
他往门上看了俩眼,又回头看那姿态懒散重新坐回椅上并且毫无打算动身的严堰。最后还是他与外头的人对上话头。
“陛下,有人觐见。”
阮进玉听到这话,也不管身后人是和眼色,直接握上门。
开门对上的是霁北侯的双眼。后者见是他,意味不明的无声晒笑。随后才说正事,“是,金国的。”
阮进玉当即便让开了身影,将路让出来。
那人进屋时,阮进玉才看清是何人。
戚敛依旧是坐在轮椅上,他姿气清冷出尘,也不失凌厉之飒。没让人推,自己便转眼到了他们身前。
只是路过门时,那双目不斜视的眼终于舍得分出一个眼神来,给边上站着的阮进玉。
阮进玉只是朝其颔首没有说话。
前者也微微垂眸亦是礼仪,随后才继续往屋里而去。
即使如此,阮进玉得了时机,也不管里头那人是什么意思,转身就出了门。
霁北侯还是一头雾水,同他走在一起,“你知道这人是谁吗?金国大将军。和我打了没有百战也有数十战,是个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的人。这样的肱骨之才,如今”
小侯爷在惋惜戚敛的那双腿,不夸张的说,上不了战场的一辈子只能在轮椅上的武将,无异于废了。
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位大将军。
即便是敌国之人,也是打心底的为其一句“可惜”。
阮进玉自然也在许久之前就听过他的盛名,他这双腿,是在那次龙峡军大肆进攻金国是所致。
阮进玉在想,戚敛应该是不会主动和严堰提起这个事。今日舅甥二人得以相见,严堰见到了,会不会有愧?
若是那日亲征之行他没有改道去往西荒地,或许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霁北侯忽然想到,便立即开口:“周生想见你。”
阮进玉的思绪被拉开,回归面前,“她要见我?”
霁北侯点头,“是的。”
此次严堰北上圣驾亲临北地,将周生离止一道带了上来。
霁北侯想做些什么。
薛字羡如今人在西荒地,尚且不知具体地点。
怕是即便知道了照他的性子也不会轻易回南玉,霁北侯不可能放任他不管。思来想去,唯一一个与他交集断不开的人,只有周生离止了。
周生离止在薛家这么多年,薛无延当时经常征战在外回不来,薛二便是同她一道长来的。
即便当时把她带回去的是薛无延,与其接触更多的,无疑是薛字羡。
这小子与霁北侯的实则没什么关系。
霁北侯出于挚友之情要管,薛字羡肯定不乐意。这不,此事周生离止方方面面,都要更好发挥作用。
只是,阮进玉和周生离止的交集顶天了也就薛将军殉国之后皇帝抚恤亲眷那一次。
现下来了北地,竟是第一时间要来见他么?
霁北侯忍不住与他多言:“这姑娘不知道怎么想的,摄政王之事她有参与其中。皇帝能留着她真是不容易了。你离了上京那些时日,上京真是大变了天,连我这个远在北地的人都知道。陛下如今极易暴怒,宫中是清理的干干净净一点异心都容不下。即便是我求他怕是也留不下她的命,或许还是看在薛大的份上”
阮进玉知道他是想和自己说让他在此事之上多上上心,即便只是为了薛字羡,也多上些心。
“我还未与她说上俩句话,她与我第一句话就是要见你。”
阮进玉听罢,点头应下了,“好。”
霁北侯终于放心,笑起来捎带苦涩,“你明白就好。”
小侯爷这人常驻北地,性子恣意洒脱,一向不喜欢去管旁人的事。便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进退俩难、头疼不已。
第102章 我心叫不荡02
霁北侯说的不错。
只是阮进玉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当时薛无延逝世, 周生离止想入宫为官。当即入了太后宫里做位女官。
她在太后那里也还受重用。
只是没想到,转眼就去了摄政王手下。
她那时没有怨言,甚至心神当即就定下了, 也没说去找太后, 或是来找皇帝。
阮进玉以为她与摄政王顶天了也就因着太后的面子怎么都不可能重用她。哪知道如今东窗事发, 竟是说她也参与其间, 甚至知晓和经手的事不止一分半点。
摄政王不仅重用了她,她更是也心甘情愿任劳任怨。
“不瞒你说, ”周生离止面上透出无奈,“那个时候宫中的局面, 许多人都已经倾覆己心。新帝即位之后本就不拢臣心, 再加上严掺一回宫就头顶摄政王王位, 势力又愈发狂大。他之异心,昭然若揭,皇帝当时无可奈何他, 我自是我进宫不是为站多高, 只是想寻一份后路。帝师你可知道?”
阮进玉此刻还是平心静气, 闻言微微动了下头,眼眶随之一动, “我知你是认为皇权颠覆成必然之势。”
开始回宫还好,摄政王还算收敛, 后面贤王手中势力几近归拢他手中之后, 就愈发猖狂。
春闱之包庇,只是一个开始。或者说,那是一个象征。
不说周生离止,朝中绝大多数人都是这般觉得的。
只是周生离止这个姑娘,她身后无人可依, 即是要进宫,自早就做好了一人独面所有的准备。
“只一点,皇权颠覆乃其间事,暂且不提。私通外敌你知道这一场皇城死伤多少百姓?”
这位女谋士实在聪明,利用太后接触摄政王,在跳到摄政王手下。
她认为摄政王颠覆皇权是必然的,那么她需要求一份出路,就是得摄政王之用,这样才能在他翻了皇权自己坐拥天下时有一席之地。
上京皇城这一战,南玉死伤惨重,甚至多的是城中百姓。
此事龙峡谷西荒地薛字羡都脱不了干系,乃至金国都横插一脚。但核心原因还是摄政王,若非他早早谋划,不可能使其如破竹之势,皇城脆不可挡。
南玉就也不会陷入几方围困之境地,差点社稷倾覆、国破家亡。
国祚垂危啊!
她,没有绝对的立场和所属。
周生离止垂着眉眼,“我未料到事情会闹成这般。”
阮进玉不动神色,“其实不必说,已经过去了。”
“是的,”周生离止顺其点头,“我只是想。大人,你可知道皇帝这些日子在宫中有多可怖连百姓都言道他暴虐无道。这么下去,怕是”
后面的话不用她说阮进玉也是懂了。
想来是自那日之后,宫中一众党羽被严堰拔除的干干净净,手段或许有些暴力了,是完全不留情面的那种。
若是换成旁人,还能因着其左右的关系牵扯三思而后行,多少都会有顾虑。
他们这位皇帝,怕是已经不认识顾虑二字为何物了。
真这么大动干戈,民间都起了声议。
周生离止这是借用这话来劝说,一方面让皇帝顾忌一下自己的行为,一方面为她的命找找路呢。
她是真怕皇帝一个不高兴送她去见摄政王,她其实对摄政王也没那么忠心的
“我知道小侯爷让我来这是做什么的,若是不出意外,薛字羡此刻应该是在西荒地。可是,”周生离止终于抬头,一双灵灵的眼睛望着阮进玉,“我不敢让他回来。”
不敢什么?怕皇帝因为薛字羡的所作所为直接不念任何旧情,也不管他哥哥是不是薛无延是不是还有一对同样为国战死的父母,直接判他死。
在她看来,严堰就是这么一位君王,真担得上“可怖”二字。
阮进玉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或许不必纠结皇帝会如何处置他。如今在北地,霁北侯怕是豁了命也会留他一命,这你显然是知道的。你即是同我讲,是想让我也给你一份允诺?抱歉,貌似不行。这事最好的结果就是经霁北侯参与,这你显然也知。”
所以,只管配合霁北侯就是。
周生离止静了半晌,缓慢的点点头,像是有些滞了滞神,“好,我明白了。”
“还有一事,想告知于你。”
周生离止道:”“濋美人之死,同陛下无关,是摄政王下的手。”
阮进玉并不怀疑她的话,她跟在严掺身边有段时间了,对他所作所为甚是清楚。这件事,或许她也参与其中,知道里头的水深几何便无比正常。
阮进玉离开了这里。
再次见到严堰,是晚时晚膳。
侯府原就无比热闹,又是加上皇帝圣驾。老夫人亲自张罗。
严堰来时身侧并无人,阮进玉此刻还算平常,先开了口,“戚将军这便离府了吗?”
“回金国了。”
阮进玉点点头,在他身侧坐下。
此番戚敛来,不止是见严堰,他动用自己的亲卫去将原先被戚少浊押下金国的士兵给放了。
阮进玉声音不大,至少下方的人是听不到的,又问:“那何时回上京?”
那一战南玉士兵的死伤也并非少数。
皇帝即是此刻在金国,便是得亲自将那些士兵带回上京去。
皇帝坐在席上最前,此刻没有神情往下揽,都令人恐受威压。阮进玉侧着脑袋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位小皇帝与当初刚即位时全然不同了。
明明没有特意威风凛凛的神情和动作,捎带倦态的眉眼也漫不经心。尽管如此,偶一抬眼间,便使众人霎时屏息,怯下张扬。
阮进玉一时思绪乱飞,那双眼投过来他才忽一受惊般的移开视线。一时慌乱不知往哪,旋即落到了身前的食案上,扬手就将酒杯往手里一握,一抬就要往唇上送。
只是冰凉的杯壁刚碰到唇,就忽然腾空了。
转眼间,那酒杯已经到了身侧之人手中。严堰微仰着头,慢条斯理的抬手覆着杯延将酒水往口中送。甚至这时还有闲心,横撇着眸子,直道道的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侧的阮进玉身上。
北地席间用的酒杯和以前阮进玉在上京时同他们饮酒的不大一样。
酒杯通体大了好一圈去,容量自是也如此。
一杯酒怕是顶的上那的俩杯。
这酒严堰是一饮而尽的,中间一点没停,末尾一点不剩。
他仍旧面色不改,看着阮进玉,只是缓缓道了几字:“酒烈,伤身。”
阮进玉早忘记了自己还出口了个问题等他回答,此刻只温温吞吞的晃了晃眼睫,嗓子里淌出很淡很轻的一声“好”。脑袋早垂回去了。
他便真就没再碰过桌上的酒。
虽是低着头,不免也偶尔往旁边看上俩眼。
严堰今夜,来者不拒。阮进玉也看在眼里,他一杯一杯入喉,到现在了仍旧脸不红心不跳面上无异色。
酒过三巡。
席间气氛愈发松快,皇帝手间忽然一松,酒杯滑落,里头未来得及喝的酒被洒在他胸膛的衣上,湿了半片。
老侯爷连忙叫停周围,让人带陛下下去换衣。
皇帝也没拒绝,起身,走出一步顿然一停,转过头来。阮进玉知道他这是有些喝多了,虽然面上不显,但此刻看着他的这双明净的双眼便无比明显。
不消他发话,阮进玉立即跟着起身。
刚起身,下方的霁北侯朝他用力的甩了一记眼风。
今日入席之前,小侯爷同他说了话。小侯爷心记仍在西荒地的薛字羡,但此刻皇帝在北地,他们就算已经完全的准备了也不敢此刻去将薛字羡弄回来。
思来想去,小侯爷找上了阮进玉。
意思还是要等皇帝离开北地回上京,才好去将薛字羡弄到北地来。
阮进玉自然了然,便也没有二话。
席间问了一次,没得到回答他自己竟是也忘了,此刻看到小侯爷方又想了起来。
众人心知肚明,如果皇帝只是下去换衣,不会带旁人去。
而阮进玉同他一道去了,怕是这番离了席,今日就不会再回来。
阮进玉也是这般以为的,临走时,不知怎得脑子一热,顺手抄起桌上的一整壶酒带走了。
跟着入了屋后,又顺手把酒壶忘桌上一搁。
伺候的下人一个没进来。
严堰也惯来就不需要,刚进屋就自己伸手扒了外衣。
阮进玉一回头,看到的就已经是一个赤条条只剩裹裤的人。
皇帝这身形,阮进玉犹记得他少年时是劲瘦的,穿着衣服全然不显什么线条。几年过去,竟是走向可怖。
第103章 我心叫不荡03
阮进玉还站在桌边, 一时静立没有动作。
严堰将人从头到脚视了一遍,随后就这般走过来,视线一滑, 滑到阮进玉手边的桌上。
人走过来, 并未刻意绕过他。
甚至那浑然裸露的手臂擦着他的肩, 从阮进玉边上将身后那个酒壶捞到手中的。
阮进玉身子没动, 跟着往旁去偏着头去看,声音清脆, “还要喝吗?”
严堰牙齿已经咬上酒壶瓶口,闻言动作一停, 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嗓音浑沉, 意味不明,“你带来的。”
“嗯,我带来的, ”阮进玉踮脚往前倾身, “我想喝的。”
严堰压低的眉眼挑了挑, 原本澄澈的眸子因添上不明的燥然而变得粘腻浑浊。团成一团,最后低低出口, “你找死。”
不管这是警告还是威胁,阮进玉皆是不以为意, 张着眼睛尽揽眼底后继续开口:“你有喝醉吗?”
问完不待人回话, 他先垂下眼帘去。
严堰看着身前的人,这个距离,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的双睫随着眼帘而动。
像蝴蝶扇翅一样,轻飘飘的不知在何处扇了一巴掌似的,却是火辣辣的。
往后退俩步就是床榻。阮进玉的手轻触到他腹上时, 严堰整个人如坠火窟,顿时扬着身往后,一屁股砸在身后榻上。
这下垂着眼也能看到人了。
榻上的人脖颈至耳垂充血似的红,只是那张脸却仍旧半分不显。
严堰微眯着眼,也干脆不起来了,就这么撑着一只手看着他。
阮进玉其实此刻浑身都在抖,心颤的像是要跳出来。但是他面上也无比淡定,掩的很好。
垂在一旁的手攥了攥指头,细微的刺痛让他更加清醒。
终于能迈开步来。
严堰一只手撑在身后,上半身是起来的。右手还捏着那个酒壶没松手,歪歪的垂在榻边。
阮进玉腿软啊,好在只需走上小小的俩步就能到榻前。
严堰仍是微眯着眼,拧着眉望着他,见他往前走来,尖牙磨了磨唇,再次警告道:“我没喝醉。”
阮进玉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走到这里,顿足停下,随后弯膝蹲下来。
他覆身,低头去,也不用手,就就着严堰右手拖着酒壶的姿态,用牙勾住,轻轻带着他的手,微微送了一口酒入口。
第一口是辛辣的,但阮进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再次抬头,仰望榻上的人,“这酒其实不烈”
严堰全然坐起来,左手往前,一瞬捏着他的颌骨,这下凝着他的双眼真像是要淌出水来了。
只是一口气堵在胸膛,结不开也吐不出。
捏着他的手并没用力,阮进玉张张嘴,勉强的扯出一个笑,“你要试试吗?”
阮进玉一勾手,锢着他脸的这只手就被扯开。他又咬着酒壶往口中送了一口,这次没第一口多,也没一下咽下去。
严堰这时候才意识到不对,自己身上的反应自己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从不屑掩饰。
只是此时,面前的人埋首往下
阮进玉的手永远是冰凉的,碰到他侧腰时就能明显感受到,更不用说往下滑。
他口中蔓延着蓄了小半口酒,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张开口时很不熟练,控制不好导致还没碰到就从口中溜出俩滴酒水来。
偏偏也正好不偏不倚砸在那上头。
阮进玉愣了一下,倒没有迟疑,继续往里,带动着口中剩余的酒水,将其含下。
这酒烈吗?
这酒可真他妈烈!
严堰眉间紧拧,不自觉往后仰首,灼热,刺痛,难受却畅爽。胸膛郁着的一口气在此刻被化作水揉进眼中。
不过他只受了一瞬,在阮进玉稍稍一退时,将他拧住。严堰胸膛完全起伏不定,捏着他的脸,直逼到自己面门来。粗气横出,脸色亦不大好,“你从哪学来的?”
阮进玉原先做足的思绪在此刻崩塌,双眼有些红,他不敢抬头看严堰此刻的脸色,就耷着眼皮,咬咬唇,艰难开口:“不用学”
他这个样子。简直看的严堰牙痒痒。
将人彻底拎起来,一起一落间,姿态变化,成了他坐在他腿上。
阮进玉以为他会喜欢,哪知道落这么一个下场,进退两难不说,到这个当口,是一句忤逆的话也不好说。
“不烈你就自己尝尝。”
扔下这句话,随之而来的倾盆落下的大雨。
阮进玉怀疑他是故意的,从前俩次他都是从上到下慢慢来,总得让人有个缓冲时候。
他喜欢咬他,唇、脸、脖子肩膀以及哪哪。
今日却是一反常态,所有的嗜好全部丢弃,奔着他心直驱而入。那上头还残留着他带去的酒来着
阮进玉收回自己的话,这酒哪里不烈,就是烈的。烈得只要喝上一口,烧的人五脏六腑的痛!——
作者有话说:[抱抱][抱抱][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第104章 我心叫不荡04
阮进玉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也死活不睡去, 唔唔咽咽的哑着嗓子也要说话,“还是这么难受。我是想让你疼一疼的。”
谁知道一口酒都没完,余下的全灌自己口中去了。
严堰就截然相反, 一张脸十足的气焰还未消散, 眸子始终不动, 凝着身前的人, “你有很多法子让我疼。老师。”
“难受就别说话。”
“我、不是你老师——”阮进玉试图睁眼,爬上他的目光, “今日格外想说话。嗯你来北地,是特为来见我的吗?”
不待他开口, 阮进玉旋即便继续道:“你还是别理我了。我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有点糊涂了。”
其实阮进玉应该是没有怎么动来动去的, 只是嘴皮子此刻比较活络, 所以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越来越热,直到二人中间最后一点间隙也被填满,彻底贴上对方肌肤时, 阮进玉才明白这感觉从何而来。
但也懒得动了, 随人将他越抱越紧, 总之还能呼吸就成。
今夜不知多长时间,阮进玉一直是面对着严堰的, 他没当回事,严堰此刻垂眸, 视线才划过他的背。
今夜他有收敛, 也并没有特意去磨阮进玉。原是怕他受不住,没想到竟是因为如此才叫他忽视了这个去。
他侧着身,小臂绕过同样侧着身的阮进玉腰身。
头往他肩上埋去。并不同往常整张脸埋入,只有唇下小半张脸抵着他的肩。这个方向,双眼一垂下就能看到他这柔和流畅的背。
原该是极养眼的, 但其上有一团极其煞风景的可怖瑕疵,脊背偏右的肩胛骨下的皮肉破开。
就如一片冰天雪地的霜雪画中,突兀的绽放着一朵本不属于此地的鲜艳妖花,将整幅画的格调破坏。
那日的发生,严堰是知道的。
“你掉口水了吗?凉凉的。”阮进玉的脸砸在他颈下,倒是依旧没动,就是忍不住歪了歪脸颊。
严堰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还是那样低的语调,“转过去。”
阮进玉身子没动,只是有些惘然的动了动手指,“我吗?”
他这下清醒了些,好不容易才睁开的眼眨了眨,“要做什么?”
严堰没答,只是沉着目光,再次道:“转过去。”
虽然不知道,但阮进玉挣了挣手,带着身子挪了挪,还是听了他的。
此时的他自以为是清醒的,却决然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直到身后背上忽然被滚烫的指尖一点,点的还是他肩胛骨的位置,阮进玉才惊觉的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这被箭射穿的背留下的疤可不能和之前的疤痕作比较,实在是,太丑了
阮进玉看不到身后的人,但能感觉到身后之人的接近,越来越近。就像是又被弓箭的尖端对准一样,使人心里一阵慌荡。
只是此刻又动不了了。
他的掌心压着他的肩头。
不知过了多久,阮进玉实在受不了,歪着头往后去,唇角就这么蹭到了他的指节。
他没发觉不对,照心中所想开了口:“其实,我还有话想问你来着。”
“你好像不喜欢亲我?你都没。”
他话音未落,一道力顺着他的肩头压下。眸子都未转过神来,唇上已经发麻。
阮进玉想了很多,其间最是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个。
他们二人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皇帝还总是喜欢和他厮混在一起。对,他喜欢咬他,用唇瓣用牙齿磨阮进玉身上任何一个地方,独独他的双唇,严堰没怎么碰过的。
阮进玉之前也不觉得什么,今夜思来想去,总觉得是有原因的。
怎么就连嘴唇相触也会有痛感呢,并没有持续太久,只是阮进玉还一时没有回神来。
严堰在他上方,用鼻尖抵着他的脸颊,不止脸离得近,双眼更是要命的近。
一览无余的尽收眼底。
阮进回过神,忽然又想起今日方见之时严堰的话。很浅显的动了动眼帘,又往下垂避开身上人的视线,道,
“我没有怕你,就是时隔好久,有点无措。况且,你板着脸是有点吓人的,你可是皇帝陛下”
严堰唇角溢出一声轻笑来,却像是带着气儿的,“睁眼,孤不想让你睡了。”
这次是睡到头昏脑胀才睁眼。
边上的人竟也还在。
外头太阳正盛,照进来让人眼前无比清明,阮进玉的脑子也一同清明到底。
往边上扭扭,果不其然看到的是醒了睁着眼的皇帝。
阮进玉直面对上,动了动干涩的唇:“小侯爷想待你走后再行动,你是知道所以昨日才不答我。”
毕竟周生离止还是严堰带过来的,怎么可能不知道霁北侯要做什么。
阮进玉到底还是没有在这件事上和他玩心眼,今日直接和他说了。
“小皇帝,你可知你这样算是故意留难。让人进退不得,惶恐你发难。”
严堰没什么多余的神情,“他不是让你来求我么。”
阮进玉稍有讶异的咂舌,“那你真。好吧,我原是能理解霁北侯对薛二的心,只是又想了想,薛字羡所做之事实在恶极。若你我皆私心所盖,唯恐天怨人怨。”
阮进玉很有神,忽然坐起来,身后扯着一痛他也全然不管,就这么端然的看着身前的人。
他忽然转了话语,问:“姒好是不是已经到了西荒地?”
不消严堰多说,阮进玉看他这个反应便是就是如此。
那么,阮进玉继续道:“所以其实,尽管薛字羡人在西荒地,你也可以直接将他押回来。”
但是却没有。
其实说到底,私心这个东西,是人便不可免。
只是到这里,阮进玉却不觉得他是私心。薛二始终是薛家后人,薛家世代英雄,若是今遭他做错一事就抹灭那种种伟绩,也恐让人心透彻的凉。
说起来,确实左右都不好办。
可严堰是君王,他念一动,牵扯甚广。
严堰上下看了他一眼,随即视线恢复到他眼上,“你以为,此事该如何?”
阮进玉叹了口气,老实而道:“我不知道。”
有人对薛字羡喊打喊杀,就有人对薛字羡依存怜意。一切好坏都加在他身,泯灭不掉的。
严堰慢吞吞的起身,从坐在床上的人身侧径直下床,随后将衣物鞋袜给阮进玉提过来,“让霁北侯去做吧,之后的事,再看。”
阮进玉眼睛亮了亮,跟着转过来身子,“那陛下是不是择日便返京?”
严堰见他没起,倾身过来将人提起,动作慢条斯理,语调十分随意,“你想何时走。”
这架势,阮进玉终于反应过来不对。
这时候不是在乎什么君臣有别,而纯是觉得自己站在床上让旁人给他穿衣物像是。
实在是羞涩起,连忙拽住他的手和半边衣衫,“我可以自己穿。”
然后还分心认真想了想他的话,很快得出心中之论,“今日!”
严堰并未多话,也没应下也没质疑。
午膳过后,阮进玉人已经坐上启程的马车了才一颗心跳脱出来感叹此帝之行动。
真是半点不拖沓。
这趟回京行路慢慢,一直到第四日晚才到上京。
直接回的皇宫。
阮进玉这时候才知道,皇城被破那日,严堰一人在宫中周旋摄政王。不只是皇城街道死伤惨重,宫中亦是如此。
但是好在,守住了。并且彻底将摄政王拉下马了。
之后,便是朝中党羽。
阮进玉原以为如今宫中这个缺人的时候严堰不会怎么样,却是恰恰相反,尽管是此刻,一众党羽半点不留情面,像阎罗一样直接提刀往最里刺。该死的死的差不多,捡回条命的早躲得没影了。
只是独独有一个令所有人意外的。
阮进玉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是这样,心中一时差异。
阮孝鸣,当朝户部尚书。
谁人不知道他是贤王手底下一条最听话的狗。
一派党羽被连根拔起,独独没有动他。
阮进玉不想多想,但自然会多想,脸不觉皱起来。
严堰看得好笑,伸手来捏住,“自打严掺回京,所有事都是阮怜洁做的,他摘得干净。”
不过心知肚明的是,阮怜洁是被阮孝鸣言语相逼。
“他走的是趋炎附势这条路,其他的歪路,倒是自己不去沾。”
阮进玉这个叔叔吧,为官以来是严谨的,至少全然让人找不到把柄。就是喜欢趋炎附势,走狗的很。从开始的太子,再到严堰即位之后的贤王和摄政王。
大概就是他口中所谓的,自己要为自己谋划吧。
阮进玉顿了一下,才问:“那,她呢?”
严堰自是知道他问的谁问的什么事,他坐姿闲适,随意而道:“要自尽。我留了她一命。”
废后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严堰本也没打算娶什么皇后。当时形势如此,干脆顺势而为。
听到阮怜洁要自尽,阮进玉眸子还是暗了暗。
她决然不是因为被废才要自尽。
种种原因,左右都有阮进玉一本,他连气都为此叹不出,还是有内疚的。阮进玉轻轻对他道:“谢谢你。”
“我余实好奇,”严堰覆身凑过来几分,“你脑子此刻又在想什么?”
严堰为此实是有些束手无策,从北地回来,不,大概就是从那一日。当日第一面见到他阮进玉还畏畏缩缩,结果出去醒了醒脑子,后面又自己闷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之到此刻,
甚至是有些揣揣不安,这个词严堰决然不会想会用在自己身上,但此刻便是如此。
第105章 我心叫不荡05
阮进玉看着像是滞神片刻, 沉吟道:“没想什么”
他还欲说话,被忽然涌上来的咳嗽打断。拧着眉心轻咳了俩声。
严堰伸手将人捞过,“哪里不适?”
他要传太医, 阮进玉摇头, 将他手扒下, 没收回自己的手仍旧握在上方, “没有。我还听说,你后宫也都遣了。”
也不是现在发生的事, 全部都是阮进玉不在的那段时间里。
如今南玉朝堂的势力,全权握在严堰自己手里。
一点旁侧隐枝都不存在了。
严堰冲他挑挑眼角, 并未否认。
阮进玉躺在他怀间, 脸上不见沉溺反倒满是忧心难办, 嘴里嘟囔:“这让皇室怎么办哪”
严堰指尖抹了抹他有些乱的鬓发,他倒是全然无所谓:“你不是不喜欢大南王室,皇族断脉, 宗室尽绝。正好。”
阮进玉起了点身, 捧着他的脸凑到他嘴角触了触, 轻轻开口,道:“你别记我仇, 我害怕的。”
“之前不怕,现在怕了?”
阮进玉回避他的视线, 又蔫蔫的倒了回去。
皇宫之事委实有些多, 不止朝堂,哪哪都有事。
皇帝如今大权独握,又是那些日子用血给他们敲了无数警钟,此时皇宫上下朝堂里外,人人自危, 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命丧于此,惶惶的不行。
阮进玉回宫之后同样住在锁铜院,一连几日都昏昏沉沉的睡了醒醒了睡,什么事也没干。
严堰还是喜欢任何时候看到他,政务也在锁铜院处理。只是他总得出去,又不忍扰阮进玉睡意,到底没强迫他。
方才从朝堂回来,带过来俩名太医。
阮进玉也是这会才清醒,太医已经为他把起脉,还有站在边上沉这一双眼的皇帝。
看他这样子,阮进玉还是没有当下开口说什么。
太医给出的结论无非就与之前一样,脉象虚弱,没有什么病症显现,需要养之调之。
严堰这话不是第一次听,阮进玉的身子,前后将太医找来多次,次次都是这个说法。
可偏偏他就觉得不对,人在他自己身边,他的感受无比强烈。
所以此刻再次听到太医的这番话,不禁皱着眉,一语不发的样子极具威慑。太医悚然的不敢动弹。
阮进玉还未下榻,惘然的抬眼,看了严堰俩下对方才看过来。
阮进玉看着他,眨着眼睛身子一动不动。严堰敛下燥意。
太医退下阮进玉才开口,“怎么了?我并没有不适。”
严堰往他身前一站,低眼看他:“你最近尤其嗜睡,脸色也总是不好。你知不知道?”
阮进玉自己还真没意识到什么,赧然的笑一笑:“我可能有点累。”
说完,见他还是如此神情,从床上下来,凑近人,“我生的白。所以其实,还好的。”
是,他确实一身肌肤生的莹透净白。
严堰到底还是没话反驳。
今日他总算出了锁铜院。
原是同皇帝在处理朝政,随后来了人,便一同出了锁铜院。
阮进玉已经好久没有接触朝政了,今日只是看着,也没说话。只是皇帝实在做事不避着他,军事之务左右被他在一旁看了个全,听着看着也基本自己理清了前因后果。
待旁人离去,阮进玉才问:“你要打龙峡?”
其实这是前些时候的事。
那次龙峡军虽然退离了上京郡,却是没有退却南玉地界。
皇帝收拾了摄政王这摊子,就收到龙峡军霸占南玉地界的消息,于是当即亲自带将士出去,彻底将那部分军队打退,使其退出南玉。
阮进玉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竟是接连全然不停歇,当即转头来就着手攻打龙峡的事宜来。
只是事宜着手上来,严堰却忽然不见了人影,跑到北地去了。
这下回来,方才人来同他商议,他却又不急了。
严堰道:“迟早的事。”
就是此刻不急,但迟早会走这一路。
“既已出手,”阮进玉却是道:“不妨就当下。”
严堰看过来,双眼低沉沉的,“此刻我不想。”
阮进玉歪歪头,“因为我呀?”
严堰并未否认:“何必当下,后面无数时机。”
“只是当下既是已经要出手,”阮进玉还是道:“中道而止,可惜。”
“我原是要亲征,你叫我如何此刻去。”
阮进玉勾勾他指尖,并不觉得这是个多大的事,他道:“好说,亲征而已,我同去。”
总之也不是第一次将他带上了。
严堰不是没想过,但这是最早想起就直接否认的法子。
无他,他不想让其奔波。
严堰:“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阮进玉走的慢,严堰这么问,他便就认真想了想,随后开口:“国之动荡,因其而起太多,如能结束,自然最好。但因我而断,实在罪过。”
严堰静默了片刻,道:“原定之日,后日。”
阮进玉笑来:“不变最好。”
三军早已是蓄势之箭。
阮进玉这俩日终于有了些精气神。
这次行路,为主是向东攻去,一切浩荡之势直率而行。阮进玉也一道行马,自不会在这上面耽误。
皇帝将自己的御用马匹给了他。
一路行至观婪口域外,安营扎寨战略部署。
皇帝此番不仅号令三军,从北地调了俩万兵马。之势其大,是誓要一举覆灭龙峡之势。
阮进玉人是跟过来,自然不能和他们上战场,最多就是在营中等待。
稍作休整,第一战就此爆发。
龙峡军并非毫无防范,俩方打起来,战火冲天。
观婪口是第一战,也是最难打的一战。
龙峡谷外围江海,与南玉相接之地只有观婪口这一道路,极为易守难攻。
此战打了三天三夜,在第四日天光微见之时,有了分晓。
南玉胜,龙峡军往后退,退却内里。
这第一站胜,龙峡就算是大防崩塌,南玉再往里,只会是对其呈包围之势。
瓮中捉鳖,龙峡再无还手之力。
这个地势的龙峡,只有让自己更强大,这也是为什么龙峡国主那么执意拓展疆土的原因。
原定是今日整装进入观婪口境地。
阮进玉一颗心不知为何跳的极其不对。严堰又是几乎当下就察觉,彻底将视线投过来,“怎么了?”
阮进玉摇摇头,“没事。”
说完停了一下,才继续道:“此关已破,我不去了吧。”
“今夜这一战,已是胜券在握。”严堰走过来,将他拉到桌边让他坐上,看他低垂着眼以为他是不想,“我带你走最后,只消看着,沾不到血腥。”
这夜就是最后一战。
阮进玉自然不可能再独自留在营帐。他得同大军一道,即便是不上战场,也得跟着往里而去。
何况,严堰如何可能在最后这里将他丢下。
“好”阮进玉点头,“我有点困。”
严堰将人抱起,“陪你睡。”
怀中的人虚虚掩掩的扯扯笑,“你还能睡着吗?”
“嗯。”严堰走得慢也很稳,基本不荡,“看着你也行。”
“那样我就睡不着了”阮进玉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说完这句话,原是半眯的眼已经阖上了。
严堰将人轻放榻上,自己再往上一跨,几乎是躺下就贴到一起。
一如往常,不用抬眼都能看到他。
阮进玉已是入睡模样,他睡觉很老实,基本上一个晚上都不会翻几下身。严堰将手轻轻的压在他的胸膛上,并未用力。
人的呼吸带动胸膛起伏,虽然轻轻平淡,却一刻又一刻,一下一下的跳在严堰掌心。
阮进玉这一觉并未睡很久,只能算小憩。
因为时辰到了。
被人叫起来的。
不知是没睡醒还是怎么,他脸色有些差,微微的拧着眉眼,却没有不悦的样子。
从床上爬起来,出了营帐吹吹风,那昏沉的头才算好了些。
天已是朦胧暗色,周遭还是可视,只是稍作模糊。
还好,阮进玉此刻终于没觉得体内闷沉、头昏脑胀。
如严堰所说,他带他走的军队最末尾。
过了观婪口,大军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阮进玉其实,没想到连这里都撑不到的。
那一口鲜血吐出来,他还未看到红,入眼便被身前的人占满眼眶。
阮进玉半个腰身靠在他胳膊上,弯腰喘息缓了好一会才平息。脚步有些虚浮,好在边上有人借他力。
不待人说,他抬手抹掉唇上残留的血,“没事我,继续走吧。”
“不是说没有疾患,怎么回事?”
不用抬头阮进玉就知道边上之人是多阴沉的神情,他张张嘴,还是先呼吸了俩口才出声,“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忽然有点疼。”
“哪里疼?”严堰问完,将他彻底按下,“不要走了!”
“待今夜事毕,再纠结吧。我身子就这样,时不时”阮进玉抬头,终于看到自己手上的血,“不是第一次了,你信我,没事的。血吐出来就好了。”
其实真的很忽然。
阮进玉在营帐时只是有些头晕,他经常这样,怎么也没想到到这个关头
严堰不知道在想什么,覆过来一只手将他抬起的手压下,沉沉的道:“我不信你。”
大军原地休整片刻后,传来的军令是,撤退
这很荒谬!
三军之首的将军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底下的异议大到快要压不住,他们又不能直面去皇帝那闹,便只有往他这里来。
可是他也不敢直面龙威。
谁人心中会没有抱负,更何况龙峡这个仗势之狗之地,今朝终于可以得以将其覆灭,却是临门一脚要撤退!
第106章 我心叫不荡06
阮进玉自然不同意。
他自打从金国回来之后与皇帝一直都是和颜悦色, 俩人之间安分了不少。
阮进玉道:“你可知此番若是这般,会失去什么?”
严堰充耳不闻,固执己见。任他怎么说怎么骂都不该意思。
阮进玉还想争, 哪知道这不争气的身子忽而气逆上涌, 又一口血从嘴角溢出来。
他这便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是至此刻阮进玉才意识到, 怕是今日这遭坚持了, 他的命真得不保。
到此刻,还能如何执着。
大军忽然调转队伍。
严堰行在最前, 却是刚走出没多久,哨探正好此时回来, 同皇帝汇报道:“陛下, 前方探查到, 金国直逼龙峡谷。龙峡困死城中已无反击之力,溃败只在旦夕。”
“另探得——黄金铁骑正往观婪口道而来。”
“谁?”
“金国皇帝率队。”
退出关口,营中缺医少药。
严堰恨不得亲自去抓医师来。
见他架势愈发的大, 阮进玉此刻转醒了些, 悠悠的投来目光。这次不消严堰去问, 他自己便开口:“要不要听我讲?”
可严堰此刻心绪烦乱,“不听。”
但是医师还未到。又一转思绪, 想起不对的地方来,“我听。”
“息错山的风光, 其实挺好的。”阮进玉扯一抹虚虚的笑:“只是, 那山,太偏。”
很可笑。
因为偏所以选的那座山,可最后又怪那座山太偏。偏到即便不降风雪,它都只一色。
温锁锁身子日益不好的情况下,他们没办法去找医师。
原也只是以为承秋帝是为了威胁阮铮才给她下的药, 所以总觉得不会轻易要她性命。
可自打到了息错山,承秋帝便再没有消息。仿佛真不计较他们
他们与远在上京的阮铮断了音讯。
最后,也管不了那么多。
只能下山去找医师。
息错山山脚那个村子里并非没有医师,只不过,本就是个小地方。可走投无路之下也只能急不择途。
温锁锁此时的情况,已经无法对症下药。
“其实还好,中毒是她,入我体内就不过十之一,药效没那么强。”阮进玉还是扯着笑的,此时也不看严堰了,就静静淡淡的望着顶上。
“一味一味的药,就用你的身体试?”
所以他身子全然是被拖垮的。
那毒或许早已解了,至少后面所有医师太医都没发觉他体内有那之兆。
但是几年来,无数的汤药,一点一点集下去,就算全是治病的药这么入体也浑然是不行的,身子自然越拖越差。
“并非无效,至少我在的那几年,我娘是愈发变好的。”
只是好景不长,就算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那时候阮进玉身体并没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反倒温锁锁的状态日渐转好。偏偏在这个时候,承秋帝找来了。
阮进玉再一醒来,人已经到了皇宫。
还未来得及出宫,温锁锁逝世的消息就随着濋叙进宫而被他知晓。
严堰有想过他这幅身子是那些年在外奔波而拖累的,但全然没有想过是因为这个。
也对,所有人都记得,帝师阮铮之子自幼便被授以武艺。
阮进玉道:“所以叫医师来,恐怕也无用。”
就如上次太医所讲,他并无病症显现,只是气虚脉弱。
阮进玉又忽然咳起来,腹部一阵绞痛,脸上难掩的痛苦。
严堰顾不得旁的,只叫他弯腰俯身伏在自己胳膊。
他只咳了几声,身上的痛倒是还能忍。平复下来后,就着这个姿势伸胳膊往严堰肩上一挂。
严堰就着他的姿势,让他脑袋也倒在自己肩上。好叫人坐着靠着都舒服些。
只是没想到,阮进玉还有心情和他说话,尽管嗓音虚浮,“我,求你个事。行不行?”
严堰当即听到这话之时,心中不知为何顿时一紧。这人惯是这样,若是旁的,他断然不会在此刻开口。
还是压下燥意,扯开嗓子应他之言吐了一字,“说。”
“你我之间大概永远都扯不清了,”阮进玉说话都是慢慢而来的,不减往日的温然,却多了些掩不住的细碎苦楚,“我,真的没办法不管严临。”
如果没有濋叙,他和温锁锁,还没到息错山就是俩具尸体了。
濋叙又是为了温锁锁还有他,进宫与承秋帝周旋这么久。濋叙当时进宫是做好了一切准备的,就连生子也是。
她即是要站在承秋帝身边,不可避免无论如何,她都会生下严临。尽管一切都是错的。
她是如此决绝。阮进玉实在束手无策,以前只能眼睁睁看着。
布局了这么一大番,好不容易才将严临送出宫。那时阮进玉还在宫中和严堰周旋。
此刻他只痛恨那时自己有些冥顽不灵,若是他再心狠点,可能会对不起严堰,但至少严临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对不起。”阮进玉爬在他肩头,双眼已经奄奄而合,“我好像一直都有点自私。”
严堰虽然看不到,但怀里的人再微小的变化都能被他瞬间感触。原是不舍得将人放下,又怕这般姿势久了会令人不适。还是托起阮进玉的脖颈,双眼看着他昏睡过去的脸。
离得近,轻轻一带就能碰到。最后也只是覆脸而来,用自己的眉眼触了触他的脸,
“你何时能对我也私心至此。”
医师来了,说法仍旧与之前并未有太大的区别。
皇帝懒得听废话,威压至极,“治不了?”
医师惶恐不及,“不是治不了,是无从治。我可以先施针,稳住公子气脉。如是用药,也只有缓他疼痛。只是这位公子体质特殊,唯恐连此药都难奏效”
“是因为查明不了缘由所以无从而治?”严堰仍是不死心,“若是将他血放出来,找个康健之人饮下,观其反应,能否对症?”
他补充道:“他体内可能有毒气伏藏。”
“至少,能行一试?”
“几乎不能。从脉象上来看,公子这是体虚非疾而至。”医师停了好一瞬,“因为非疾,所以不治。体弱之人,只能悉心养之,好坏都是命数。只是他竟是不大年纪便脉细如丝成这般”
严堰打断他,“他不是天生身体不好。”
尽管是将其中缘由彻底得知清楚,医师最后满腔感慨也只有一声叹息,“那番造就,也如此区别不大了他这个年纪,实是不该。”
第107章 我心叫不荡07
金国此番, 同样也是来势汹汹。
这一战,其实原本哪方都没想到,可就这么打起来了。
戚少浊节节败退也不肯退却关口。
峡山之间, 南玉掌绝对压势。
“你们皇帝呢?”戚少浊不退一步, 反而自己在最前, “我只带了铁骑营, 你号令三军好意思和我打?本也不是来找你们打架的。叫你们皇帝出来和我说话。”
搭理他的,是一道凌厉朔涌来的剑光。
严堰一出手, 身后将士如数前侵,将本就占少数人的铁骑营整个呈包围之势。
不到俩招, 戚少浊就当即被人剑指脖子停了动作。
不过严堰并未打算在此将这些人全部歼灭, 没有完全将这些人都包围, 还留了个口子。只有他手下这柄剑压的戚少浊死死的。
侯领照皇帝的意思,对那边的人道:“去和你们戚将军传话,将释王殿下归于疆土!”
戚少浊笑眯眯的听完, 转过来看身侧之人时, 倒是故意敛了一分笑, “你要压我为俘威胁舅舅啊。”
严堰并不打算和他废话,只是要带走之时, 还是停了脚步。
“你真是个薄凉之人,威胁我就算了威胁舅舅这等事你都做得出来。再说, 威胁舅舅有什么用, 如今金国君王是我。”
他话音刚落,随着他忽而扬起的笑,周遭掀起一阵风来。
峡山俩侧伏了许多人,此刻一应而出,最先下来的是无数的箭雨。
将南玉将士轰然打散开。
只有最中间这里, 他们二人没有受到波及。与此同时,被隔开。
戚少浊原本手中的刀被打落在地,可如今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一炳软剑贴着他身而出,如蛇一般缠绕上严堰手中的剑。
“你不让我杀他!为什么?”戚少浊道:“大南王室都该死!哦对了,忘记哥哥你也是王室之人。”
他一手软剑游蛇走势,软硬都接得住、化的开。
“你我好歹一胎而生,怎么见我就要打?”
此话毕,戚少浊忽然收回佩剑,往那一立一动不动躲也不躲,就直道道的看着对面的人。
严堰并非控制不得,没再往前,悠悠的将视线转来,“我倒是不知道。”
“你说话也怪是让人听不懂的,皇帝做久了?”戚少浊呵呲呲的扯嘴,“不念情、不顾亲,做派可是大!”
“旁人不知,我可是知道。你别忘了你这皇位怎么坐上去的。”
严堰倒没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这双眼总是冷冷的,说话亦是:“你于我不过过犹而不及。”
戚少浊嘻嘻地笑:“好说法!其实我倒不想当什么皇帝”
严堰打断他,“少说废话,来做什么?”
原本以为他只带了一对黄金铁骑,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峡山俩道早早埋伏了大量暗士。
难怪他方才一点不虚、不怕。
“来助你打龙峡呀!”戚少浊接话接的极快,“不过都过关口了,瓮中之鳖都能放弃?好奇,来看看。”
严堰神色冷然,“带这个阵仗,来看看?”
“嗯呢!谁知道你竟如此不念亲情,你就算与我没有手足情,好歹舅舅帮你如此多。”说到此,他倒是敛了敛笑,“你竟然还要威胁他,竟然还只是为了一个死不足惜的承秋帝之子。”
他当真对承秋帝痛极恨极。
就如严堰一样。
“我没什么远大志气。南玉已经变天,我完全无意与哥哥你作对。相反,我很乐意只要你乐意,我甚至全然可以将金国也一并送你。龙峡已灭,西荒地未尝不能归拢,整个天下,都是你的。”戚少浊煞有其事的说着,还挺认真,,“你我一样,对其恨之入骨。我知道的,你做的事我都知道。承秋帝当朝余孽,一个一个,全部死了,这些都是你做的。我很惊喜!”
严堰对他的话从始至终都不置可否,此刻却是皮笑肉不笑的一声,“那你在纠结什么?”
戚少浊看着他的双瞳忽而一骤,“你找我要严临,是想亲手杀了他,对不对?”
严堰一时没说话。戚少浊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看,也并没有看多久,神情是没变的,但是原本站的不端正的身子很细微的颤了瞬。随即他一下又笑开,仿佛刚才转瞬即逝的模样没发生过,又变得无畏和不拘,
他摆了摆手:“没事,没关系!怎么能次次都由你动手呢。”
随后,冲着他的手一抬一落,他身后的人群轰然散开一片。露出了藏在最后最后的一个人。
他被人架着胳膊,双目睁得很大,只是口中被塞了布,出不了声。
完全没有片刻的停留,在严堰看到人的下一刻,所有箭矢一瞬而发,唰唰射出,全部集中于那一点!
一点一点的红在人的眸子里染开,从无数个小红点,到整个血肉模糊眼眶仅仅只是一瞬的事。
这不是忽然兴起,而是早有准备!
这小子当真嚣张,也不羁放荡到一定地步。
严堰捏着剑的手骨节咯咯作响,阴沉沉地看他,“你根本就没打算听我之言。”
今日这番,无论如何,严临都得死在这里。
即便方才严堰反了戚少浊的话。
戚少浊全然不以为意,“总归是要他死。那时你在皇宫围困、又后来满城寻人的,总之不都是为了杀他吗?我省去了拐弯抹角,你该欣喜才对。”
“这般眼神看着我做什么?”他说着,言语一转,到底还是问出了这句话,“难不成哥哥不想让他死。是为了救他?”
严堰收回看着严临的视线,垂敛,“人杀完了,你可以走了。”
是戚少浊自己所说,只要承秋帝余孽全部死完。他纠结和计较的实在与严堰一样。
而其余人早就被严堰处理了,只有严临一个。
而严临如今被戚少浊杀了。
那便就这样了。
戚少浊又笑,顿足不动身,“我不走呢。”
严堰有些失了耐心,“你方才说得都是屁话?”
“怎么会呢,”戚少浊道:“没死光呢,还差一个呢。”
严堰以为他在说自己,但又觉得不会。如果真究其到底,他和戚少浊未尝不是有承秋帝血脉的。
这小子,再怎么样都不至于疯到这种地步、死心眼到这种地步。
却见戚少浊含笑看他,“阮进玉啊。他是阮铮的儿子。在宫中跟了承秋帝十年。”
戚折沅是在这九年中死的。
所以
戚折沅进宫又与阮铮脱不了干系。俩者下来,阮进玉却实该死。
严堰斜睨过去的眼慢慢缩紧,戚少浊清明的看在眼里,一语不发,慢慢往后退了几碎步。
俩方的人最终还是没有打起来。
原因有二。
一是戚少浊往后退的忽然,转身就要走。
其二,是严堰收到来信,上京郡再度遭兵戈之袭。
除了戚少浊,没人这么干。
所以他这一遭来之前早就谋划好了,方才不过是在同严堰虚与委蛇。只是严堰心知他说的话并不全是假的。
是个十分固执的人,想来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敌军人数不多。只是京中兵力也不强”
再问皇帝该怎么应对,皇帝并无过多思忖,即刻下了令。将手底下三军尽数让将军带回,往上京郡去,自己只留了亲军营。同时给在北地的霁北侯传令,让他即刻赴京固守皇城。
只是,皇帝自己没有打算一道走。
不说旁人,连将军都有意见,皇帝怎么能放任皇城不管自己留在边郡呢?
但是到底没人来皇帝面上质疑,也就这么不情不愿但是刻不容缓的接了令。
严堰回营之时,问了医师,阮进玉中途醒过一次,后来又昏睡过去,一直至此。
他哪也没去、什么也没管,在此坐着、在人身侧守了半日。
戚少浊撤离时没管那已经千疮百孔的尸体,严堰到底还是将严临带回了营,想了想,并未急着将人下葬。
严堰在这坐到黑夜,哪里都一片黑,屋中也未点灯。他也早早爬上床躺在人身侧,一动不动躺了好久也没入睡。
营帐顶上设有明窗,可惜今夜不见月亮,乌蒙蒙的并未有光。里外同黑。
阮进玉悠悠睁眼的时候,什么也没看到,只是盖过他思绪的是充斥整个头颅的轰炸。
手刚一动,就被一股热流盖住。
严堰已经半坐起来,阮进玉实在是躺的难受极了,也悉悉索索的起了身。却是根本没什么力和精气,扭头身子就轻轻砸在一旁。想说话,但是嘟嘟囔囔半天没吐清楚一个字。
严堰自己的头配合着他低的很低,“哪里疼?”
还是想说话,只是这次连嘟囔的声音都没出就是一阵咳。
严堰忙改了自己姿势顺着他舒服的方向俯身低头,轻轻抚他,“不说话,不说。”
很黑,黑到看不见对方的眼。
严堰却仿佛能看到一般,一点动作动起来或是碰他半点不偏。
阮进玉咳了一阵,只觉得胸膛一团火烧的要顺着他的喉咙和口腔往外跳,咳时疼的紧,眼睛睁不开都浸出些泪水来。
终于止住不咳了,也还是半点都没感觉到转好。
好半晌,他吞吞口水,张开的唇无声合了几次才吐出字来,“严,我,看,不见。”
严堰并未下榻,一手供他靠着倒着,一手刚要往外一转时顿了顿,随后收回,“我也看不见。此时是半夜,”
“哦原来,是这样。”阮进玉慢慢缓缓的也能开口说话,“那还是不点灯了。”
“嗯。”
阮进玉不知道自己靠在哪里,但知道肯定是在严堰怀中,一只温热的大手还抚在他背上,比他身热,感觉很不一样来着。
离得如此近,严堰即便是鼻音哼出来的一个嗯字,阮进玉似乎也能感受到起伏。
阮进玉又忽然开口:“你想看见吗?也可以点灯”
严堰答的很快,几乎是话音刚落地,“不想。”
随后停了一下,又听见那道声音更定一分,“我不想。”
因为没点灯,严堰看不到自己说完这话之后对方的神情和双眼。
阮进玉也不想,停了一下,才继续开口,嗓音很哑,“严堰,我白日醒过一次。”
严堰道:“会好的。不过明日还是不要睡这么久。”
阮进玉自顾自,继续道:“可是我,没看见你。”
其实阮进玉口中的这个白日,是前日白天,已经过去俩日了。但昏睡的人是不知时辰的,他能依稀记得那是白日、记得自己没有见到严堰已经很不错了。
严堰微不可察的又搂紧了他一分,但到底不敢太过力道,于是怀中人并未察觉,只听,道:“你想看见我吗。”
“”阮进玉顿了顿,又缓了缓,多呼吸了俩口气,才继续开口:“我是想问你,你去哪里了。”
“那就是不想。”严堰今夜说话格外不骄不躁,就连这话也说的平平淡淡,第一句回,便瞬时应第二句,“收到消息,出了营一趟。”
到此,严堰怀里的人忽然没了声音,只是这地方静的全然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他也就没动,静静的听着,静静的张眼。
好半晌过去,阮进玉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在想什么,揪了揪指尖,嗓音忽而闷沉沉,“是不是”
严堰心上莫名发紧,等着他问出这话像是在等待判决。不过,那声音继续入耳与他想的全然不同,“我头好疼的,不想睡觉了,你多和我说说话。”
“好,”严堰说:“我们还在营中。临了一个湖泊。冬泗湖,你知道吗,我其实是头一次来。你应该是知道的,在皇宫时你和我提过,很久之前,只是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因为感觉你总是不记得这等小事,阮进玉我不想当皇帝了。”
“啊?”阮进玉听着听着就听懵了,轻轻的啊一声,慢慢悠悠的晃着声音,“可是”
“好吧”
“我真的不是骗你的,”严堰继续道:“我真的恨死你了!”
“但是我不想你恨我。我其实不该把你留在宫中,你那个时候就该走。但你有一颗好狠的心,若是那时就走了,我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你也肯定不会来找我。”
说到最后,严堰低吟到迷乱,“老师”
阮进玉胸膛那火不知道怎么就烧到俩侧去了,一侧重重爬上心头,这感觉比之方才更甚难受。死死咬着唇皱着眉,暗自狂躁了好一会才把那声气送了出来。
他声音听着有些浮沉,“想”
自己一口气把这浮沉尽数吞下去,汹涌的水翻滚过船面,沉在水底的人一同翻出来,“我想看见你的。”——
作者有话说:好累好累好焦虑,就是越到这种时候越焦虑本来该是要觉得轻松起来才对来着
没关系,没关系,我在。
第108章 未尽01
后半夜, 又迷迷糊糊昏了眼。
再醒来时,只觉得全身发虚发痛,这感觉渗透骨血蔓延全身, 很不好受。酸痛、乏力、不适以及崩溃。
但好歹不再有那么强烈的恐慌感。
严堰哪也没去, 阮进玉中途几次转醒都能看见身侧的人。
终于意识清醒后, 阮进玉才问他:“如今, 是何等之况?”
虽然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几日,但绝不会只有一俩日的光景。
前几日整个人意识痛苦迷离到感觉要死在这, 今日总算好点,思绪飞到晕倒那日, 总也得问上一问。
其中包括很多, 其中最想问的
严堰并没有瞒他, 见他今日转好,待他吃完午膳,将严临的事告诉了他。
他道:“怪我。”
阮进玉该是心中疼痛极了, 原本就惨白的面色稍显难看, 不过还是对他浅浅摇了摇头。
他低头, 右手握上自己的左腕,将其上那个金灿灿的腕环摘了下来, 往前推到严堰面前,“我不去看他了。这个, 替我给他”
说着, 手指又忽然往回一蜷,当即反悔,“算了,等我回京在”
阮进玉说到一半才想起来,严堰和严临俩人从小就不合, 严临小时候脾性太差太刁难人,不少惹了严堰的厌恶,此刻再让他去。怎么都不好。
严堰抬手,一掌覆住他的手,看他:“你待他,是因为他生母濋叙?”
阮进玉一时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便没动作,只是声音苍凉:“我待他,是弟弟。”
反而严堰点头,“好,我来办。”
严临死状太过惨烈,严堰其实也不想让他去看。最终选择将人火化,留了骨灰,待日后回上京郡之后将他与濋叙葬在一起。
“我是想,把他们带去含枬。”
严堰再次点头,“息错山。”
阮进玉愣了愣,最后还是没有多说话。
他不太敢相信,严堰这么记仇一个人,会
只是诧异,倒并不担心他骗他。
阮进玉还想问,他心中好多事想问的。除此之外最大一个便是为何他们还在这方营地没有回京。
心中虽多少有些猜测,但出口之后,严堰并未答他。
正好医师来了。
阮进玉原是好奇,为何也不开药给他,什么药都不用吃。难道真的已经到了不治之症的状况?
今日总算知道了,医师每日过来给他施针,说这便够了。
医师道:“只得慢慢来,急不得。若是难以逆转,便勉励活着。还有时间的。”
自己的身体,阮进玉其实早就有数。
此刻闻言,也还是点点头。
他在这帐中待了好久了,严堰不让他出去,说北方外头风很大。这营帐待久了已经是什么都有了,人住在里头很舒服。
阮进玉觉得心闷闷的,严堰也哪都没去,整日与他面对面,好像也不觉疲倦。午时他又躺了会,实在是觉得心痒难耐无比难受,转了身过去。
“我们还不回上京吗?”
原本这一行出来是为的拿下龙峡,阮进玉已经知道龙峡被金国覆灭。他们再没有留在这里不回上京的原因。
严堰也根本就没睡着,闻言睁开眼,侧了侧眸子,淡淡吐字:“不回。”
阮进玉原是以为他那夜同自己说的不想当皇帝了是说的戏语,他此刻还是南玉的皇帝,怎么能?
撑了点身子起来,对他道:“陛下。你是皇帝。”
他已经好久没有喊过陛下了,严堰乍一听来,眉角一跳。
阮进玉又躺了回去,眼望着天,“我在这里,好生烦闷。”
阮进玉的性子惯来是温然随而的,哪里都待得,也从未听他说过这种话。相反一向躁躁的严堰这些日子却是半点躁念都没看见,比他还要温气。
阮进玉转过来,直道道的看着他,道:“我想出去。别把我关在这里。”
严堰一时没有声音,但双眼一直都在他身上。此刻像是在想什么,好半晌过去,他才轻轻出了点气,像是妥协,道:“明日,带你入城,转一转。”
临着冬泗湖还有一座城,名也正好取自这个湖泊,冬泗城。离他们这里很近。
阮进玉难得一笑,“好。”
次日起身,俩人皆是穿的便装。
只是阮进玉身上多批了件裹风莲蓬衣,连衣帽都严严实实的罩在他头上,半张脸掩在下方辨不清。
此时这个天,白日太阳高些,其实是不冷的。
但北方却实不同于上京,再加上这边有一片这么大的湖泊,风也大。
冬泗城城中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物,只是阮进玉实在是在帐中闷了太多,今日能出来,也是开心的。哪里都想望俩眼看一会。
街上人并没有想象当中的多。
俩人并没有在街上走太久,午时入了家食肆。
冬泗城的特色最前头就是鱼,这边的鱼传出名十分鲜美,据说有二十几种做法,每种都无比好吃,传得神乎其。
店中伙计上来便是介绍他们的招牌。
“见二位客官装扮,不是本地人吧。——醉鱼,招牌!可要先点上一道招牌来?”
可惜,阮进玉不爱吃鱼,什么鱼都不爱。
但他还是点头,“好啊。”
伙计爽朗一笑,“好嘞!”
严堰看着他,“去掉。”
阮进玉道:“可以试试。”
“不是不喜,”严堰一转不转的眸子:“别试了。”
阮进玉搓搓手,握上温烫的杯子捧着喝了一口,“我不吃呀,你试。”
阮进玉倒不是讨厌,只是从来不吃,做成什么样他都不会去碰一下。何况他此刻的身子,怕是也不能吃。
总归是招牌,他不吃,点来严堰吃就是了。
严堰神情淡淡,面色不改,“我也不吃。”
“啊?可我记得”阮进玉见他始终不改主意,也怕人家等久,便没与他纠结,转过来同伙计道:“那划掉吧,不好意思。点其余的。”
这顿饭吃的较前几日的要好一些。
营中本来多是不便,与京中更是不能比。但他没顿吃的都还是要什么有什么。只是医师嘱咐,不能吃的颇多。偏偏阮进玉之前也是个口味有些偏重的。
吃了几日的清淡,今日终于见了些颜色。
不过面前盯了个人,阮进玉还是自觉没有多食。
原本严堰想带他去二楼隔间,但阮进玉觉着里头人本也不多,一楼烟火气重,就坐了一楼。
偌大的食肆,只有三桌客人,他们也是其中一桌。
生意并没有太好。
阮进玉闲不住,左也看右也看。边上那桌临的不远,其中的人说话声音又大,他不是故意要听人说话的,只是这声音实在泯灭不掉。
“如今天下眼瞅着要大乱哎!”
“你怎么不走?我家中人已经几次催着我,走了。怕是以后能同你吃茶说话的机会也没几次了。”
他对面的人摇着头,探着气:“你告诉我,还有哪个地方能去?”
他道:“总比吁冬要好。吁冬郡就临着金国。虽说有一道关口,可金国如今势大,今朝他敢直逼上京,这小小吁冬边郡,他又岂会放在眼里?说不定明日就”
“呸呸呸!吁冬这不还无事吗。”对面之人还尚且辩解反道:“再说,吁冬是北地地界,北地有霁北侯坐镇呢”
“狗屁!!!”他一拍桌子,随即拧着眉面目狰狞了一瞬,再开口声音比刚才小了一分,“我实话告诉你。我有一远亲在上京,拼命给我娘传了信出来。”
“如今金国狂妄,新帝登基前直接拿下我国鳞光边郡,你看有谁去管?这么大一个龙峡谷,龙峡!嚣张了那么久的龙峡!也被其这么一朝覆灭。然后又直冲上京郡去。”他越说越气愤,“我实话告诉你,你可知如今守皇城的是谁?”
“是霁北侯!”
对面之人听来,诧异无比,“怎么会是霁北侯?就算金国直冲的是上京郡,可北地始终是南玉与金国的临界处啊怎么能?!?”
这些日子,严堰从不和他说关于朝政关于国之事。
所以阮进玉是一直到今日,此时此刻才知道,已经陷入这种地步了。
可偏偏,他们的皇帝陛下,此刻如此大乱的情况下,居然连皇城都不在。而是在边郡一个小地方,缩在这里不管不顾。
一切,交给霁北侯去。
何其荒唐!
但阮进玉又知道,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如果当时没有这一遭,他们不会到现在还没回上京。
他放下筷子,不想再吃了。
“走吧。”
从食肆出来,也没再去别的地方。阮进玉忽然没心情在此逗留了,于是俩人打道回营。
一直到入了帐中。
阮进玉将身上稍显厚重的外衣脱下来,身上轻了轻,也没坐下,就这么站在,走到已经坐下、面无波澜的严堰身前。
“启程回京,好不好?”阮进玉知道他多是觉得自己这身子经过这一遭不能再奔波,便道:“我已经好很多,赶路而已。总不能真的再也不回去。”
“为什么不能?”严堰抬头,看他:“你不是一直都想出上京永不回京。”
“可”阮进玉忽然一顿,足足半晌才叹一口气出来,小声嘟囔一句,“总不会是这种情况。”
其实阮进玉有些没搞懂的。
如今坐拥金国天下的是戚少浊和戚敛。这俩人一个是严堰的亲弟弟一个是亲舅舅。
怎么都不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戚少浊这个人,虽然看着心直烂漫,但也是个有些极其的人。
能将自己亲舅舅关在府中,行事作风完全说得上是心狠手辣。
但是怎么样都不至于到如今这番步步紧逼的样子。
戚少浊不可能是为了整个天下才和严堰闹到此番这个地步。阮进玉总觉得还有哪里是他没看到的。
严堰一直在这里不带他回京,无非就是因为那一遭,阮进玉身子里骨子里的恶态病样都集中在此刻爆发出来。
就和他不让阮进玉出营因为外头风大,怕对他身子不好一样,所以不想奔波,即便是身为皇帝,也只能管住他管不住别的。
这么想,阮进玉便道:“或者,你先回京。我就在此等你,哪也不去。等事情结束,后面我们再商量?你乃一国之君,总不能因为我真的就不管国事。”
严堰却是想也没想,半点机会没给他,直接拒绝,“不行。”
阮进玉忽然一滞,心中原本就闪过太多东西,此刻一根线忽然浮出然后将他绞紧,心上一痛。但这痛却让他忽然更加清明。
他神情暗下来,“戚少浊还要什么?严临已经死了,南玉其余的皇室血脉尽断。只有你,他不可能要你的命。”
阮进玉至此才想清楚些戚少浊这个人。
戚少浊本质,和严堰真是一样的,都有些疯。从他即位之后干的事就能看出来。用心狠手辣来形容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但是阮进玉在金国几日时,与之相处发觉,戚少浊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君王,因为他根本就不关心国事。
自打上位之后就是疯狂的带兵攻略城池。
在他心中怨气最大的就是南玉。
可承秋帝死了他能怎么办?自然是找承秋帝的后人,大南王室血脉。
摄政王宫变之日,戚少浊也举兵上京皇城,可并未在那一日一根杆子插到底,只是将严临和他抓上就走了,至于南玉皇城,他若真想要,那日就该举兵踏平皇城再直入皇宫。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
所以他的野心根本不是要什么天下。
只是只是将,严临,严临和他!
对,戚少浊不仅抓了严临,还把他一道抓去了金国!
为什么抓他?总不能是因为他与戚少浊在西荒地有过一面之缘,觉得有意思才将他带回去。
那时阮进玉以为戚少浊把他一并抓走是为了后面拿他和严临一起去威胁严堰。
可是并没有,戚少浊当着严堰的面二话不说一点机会不给直接把严临杀了,当着他的面杀了。
什么都不为。
严堰看着阮进玉的神情忽然转变的有些阴霾爬上来,这是这些日子见惯他温和模样的阮进玉第一次见他如此,并且是对着他。
他嗓音也沉下来,“别说了,这不是你该管的。”
阮进玉心中绞的厉害,甚至忽然有些呼吸不过来,他步子踉跄一下,一只手往后撑在桌边才堪堪稳住身形。
严堰连忙起身,阮进玉却没让他碰到自己,往后拉开一步,“他还要什么?”
阮进玉的语气终于恢复平静,嘴唇却苍白的可怕,静静的吐出最后一句话,“要我的命。”
戚少浊不仅是要他的命,更是要当着严堰杀了他。不然当时在金国不可能一直留着阮进玉和严临的命,叫阮进玉以为他对严临并无杀心。
是因为严堰不在。
严堰又一次痛恨他的聪明,也一同痛恨自己不该心软放他出去。若是一直待在帐中,阮进玉什么都不会知道。
阮进玉并非不能接受。
很能明白的,就和严堰痛恨阮铮一样,戚少浊当然也痛恨阮铮。
当年之事,阮铮在承秋帝身边,什么与他无关?又怎么可能与他无关?
可是阮铮已经死了,就如同承秋帝已经死了一样。
承秋帝的恨他们可以报在那几位皇子身上,同样的,阮铮的恨,自然就可以落在阮进玉身上。
只是严堰对他好的有些过分了,放纵他到阮进玉的心里一直不记得这些,叫他以为严堰根本不恨阮铮。
怎么可能。
严堰和戚少浊,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