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岁月绵长
沈鱼面色动容,微微阖上眼。
衣带渐松,因为孕期的缘故,她原本白皙玲珑的胸脯如今鼓涨涨的,青色血管纹路清晰可见。
沈鱼不喜欢那些纹路,总觉得好似皮肤削薄得厉害,青白交错看着吓人。
祁渊却总喜欢半眯着眼睛看,唇齿流连,要在上头再叠加一些暧昧红痕,仿若在绘制一片红花绿叶的图案。
察觉到她的颤栗,他更加贪婪不止悔改地作乱,双手护在她腰间,轻柔又吻她微鼓的肚子,再一路向下,香滑中吮吸,啃咬,占有。
沈鱼只觉得自己如深陷温柔沉重的波涛,被那双手抽去了体内的骨头,与他十指一触,四肢百骸便顷刻绵软如水。她娇颜酡红,“你别这样,不是说好了,要慢慢来……”
“别怕……”他动作轻柔,气息温热,软声哄着她,“还没开始呢…等你耐得住了…再继续……”
沈鱼咬着唇,没说话。
——天知道还没真正开始,她已经忍不住将被单攥出细密皱起的漩涡来。
自她有孕,不,是自祁渊在京平乱以来,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过缠绵亲密。渐臻成熟身体如秋果饱满,丰腴慵懒。沈鱼心中矛盾,一面想逃一面沉溺,始终做不出决绝抵抗的动作,除了祈求他缓些,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祁渊只有说的话是轻柔的,安抚的,其余皆是十足侵略。日思夜想至此,终得尝甜头,下一步便是将人彻底拆骨入腹,才好把这些日夜的忍耐好好弥补。
窗外的月光洒在江面上,碎成一片流动的银波,官船破开水面,发出玲珑哗哗声,船身随着水波轻轻起伏,推波助澜。
这一夜,甲板上偶尔传来值夜人轻轻的脚步声,远处岸边的灯火如星子般明灭。船上其他旅客皆如摇篮中的婴孩酣眠,然而对沈鱼来说,窗外的月光、江风的低吟、船身的摇曳,都化作惊涛骇浪,成了灭顶汹涌的一夜。
一旦试过了头一回,后头那些便如游鱼入水一般自然发生,一路半推半就的荒唐放纵,直到进入渭南地界,沈鱼身子也渐渐重了,这才又收敛些。
——
回到渭南那日,天色是水洗过般的澄净,几缕薄云像被扯散的棉絮,闲闲地挂在天边。
老屋狭小,自然住不下这许多人,祁渊早已在渭南县城备好了舒适的客栈。可沈鱼望着近在咫尺的村路,眼中是掩不住的渴望,执意要立刻回去看一眼。
湘绿在一旁轻声劝阻,生怕旧屋杂乱尘大,对她身子不好。
祁渊看她实在眼巴巴地,上前一步执了她的手,温声道:“现在这里暂时住着,明日午后我陪你一起回去。”
沈鱼这才按捺下激动,高高兴兴地分拣着带给辛夏的衣料和一套上好的胭脂水粉。明明两个月的漫长旅途都忍耐过来了,此刻近乡,反倒觉得这一夜格外难熬。
夜间,烛火摇曳,她终是忍不住,问祁渊为何非要等到午后。
祁渊只简略道,上午还需快马去永岭卫所一趟,处理些旧事。
沈鱼若有所思,只当他是有公务要忙。
隔日午后,二人如约回到了南溪村。
村口的古槐依旧枝繁叶茂,在黄土路上投下大片清凉的阴影,旧日庭院寂静,却完全没有湘绿所说的尘多杂乱,唯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
原来,当初离家时,她将未能带走的药材尽数留在柜中,任乡亲们自取,没想到乡亲们感念她的好,不仅药材用得谨慎,还时常帮着打扫庭院。如今小院干净整洁,甚至菜畦里,还种着两排翠绿欲滴的丝瓜藤蔓,新结的小丝瓜饱满鲜嫩,带着露水,生机勃勃。
沈鱼抚着隆起的小腹,站在熟悉的屋檐下,心中暖流涌动。
祁渊则默不作声地挽起袖子,搬出收在柜顶、落了些许灰尘的旧条凳,用布巾擦拭干净,示意沈鱼坐下歇息。
沈鱼却没有坐,她心念微动,转身拉开了那扇熟悉的柜门——
丑丑的小泥人,静静立在柜中,红唇弯笑,色泽依旧鲜艳,仿佛一直在等待她的归来。
她眸光不自觉一软,伸手想去拿,不料,一只大手更快地从她颊边掠过,抢先一步将泥人抄在了手中。
沈鱼回头,只见祁渊面无表情将泥人护在胸前,一本正经地宣布:“这是我的。”
沈鱼忍不住轻笑出声,往昔种种,恍如昨日,心中感慨万千。
——
在渭南稍作休整后,队伍便启程前往洪曲。
马车辘辘,沈鱼吃着祁渊头一夜用井水湃得冰凉沁甜的西瓜,暑气顿消。她摊开洪曲的舆图和几处宅院图纸,素手纤纤,在上面圈点:“僻静开阔的这处做宅院,临近街市的地方,我还要开医馆。”
祁渊的目光随着她的指尖移动,无一不应。
到了洪曲,与施节接洽后,祁渊便着手置办新宅。
他亲自踏勘了几处沈鱼圈出备选的院落,最终定下一处闹中取静的宅子。这院子并非豪奢阔大,却胜在布局精巧,前后三进,自带一个颇为开阔的后园,园中有一池活水小塘,风过时泛起粼粼波光。
祁渊不知从哪儿扛来一颗柿树,亲手栽种在小塘边上,又以那树为界,将院落一分左右。
左边用结实的老藤和光滑的木板亲手打造了一个小巧稳固的秋千,秋千旁还用木头搭了个小小的平台,围以矮栏,上面散放着几个柔软的布艺墩子,显是为孩子日后玩耍嬉戏预留的天地。
树右边儿阳光充足,便被辟出一方小菜园,留给沈鱼种些花木和喜爱的香料草药。
他亲自挽袖丈量,伐竹修篱。
黄将军兴奋地在新鲜翻松的泥土里跑来跑去,肉乎乎的爪子在地面上印下一朵朵梅花似的痕迹。
沈鱼指着那串小脚印笑,祁渊回望她,眼底也跟着漾开一抹柔和笑意。
——
临盆那日,许是平素运动得多,沈鱼生产颇为顺利,并未遭太多罪。当产婆将那个小人儿抱到眼前时,祁渊正紧紧握着沈鱼的手,掌心微潮。他低头看看强劲啼哭的婴孩,又看看虚弱的她,眉宇漾开一层难以自抑的柔软。
“是个女儿,”他声音低哑,带着颤,“像你,眉眼鼻子,哪儿都小巧可爱。”
沈鱼明明疲累,还是忍不住要来孩子亲自抱着,才看了一眼,就笑着道:“皱皱巴巴,红彤彤的,怎么和那个丑泥人似的。”她笑中带泪。
祁渊为她揩掉眼泪,亲亲她唇角,又极轻地碰了碰女儿娇嫩的小脸蛋,低声道:“哪儿丑了,都是我的宝贝。”
女儿取名安安,寓意怀于乱世后得来的安宁,祈愿她一生平安顺遂。
满月时,辛夏特从渭南来洪曲贺喜,闲话间说起渭南江家一夜之间被官兵查抄,罪名是勾结军商,倒卖粮草,那在京做官的江韶柏也跟着一起被革职下狱。
沈鱼微微一怔,想到刚在渭南那天,祁渊特意外出处理旧事,大概明白了当中应有关联。
搁以往,她大抵会好奇的和祁渊询问,不过,此刻,沈鱼淡淡笑了笑,心思全然不在此处,只低头逗弄怀里咿呀作语的安安,柔声教她唤辛夏姨姨。
安安哪里会说,只挥舞着小手,嗯啊乱叫。
辛夏对安安这不怕生的活泼劲儿喜欢得紧,捏着嗓子逗弄,笑声不断。
沈鱼笑着打趣 ,让她和尹五也快抓紧。
辛夏轻叹口气,却说尹五的铁铺太忙累,哪里有时间带孩子,虽然两边爹娘都能操持,可她还是觉得要有爹爹带着才好。
沈鱼闻言,心中暗叹,世人果真是各有所忧,在带孩子一事上,祁渊倒是积极万分,只是那方式时常让人放心不下。
前两日群儿还与湘绿窃笑,说将军正泡在卫所马厩,对着一群马驹精挑细选,要寻一匹性情最温驯的,日后好教安安骑马。
沈鱼简直哭笑不得,嗔怪道:“安安尚在月里,走路都还不会呢,你就想着策马奔驰的事了,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祁渊却一脸正色,将她揽入怀中,下颌轻蹭她的发顶:“时光匆匆,看似天长地久,实则光阴似箭,我要多陪她玩儿。”一句话,说得沈鱼心底软成一片春水。
后来她重整医馆,事务渐忙,带安安的事不得不多交给祁渊些,起初还悬着心,后来却见他虽不按常理,竟也将安安养得白白胖胖,性子活泼开朗,人见人爱。
一日傍晚,沈鱼归家,见祁渊一脸肃然,正对着坐在小凳上的安安训话。
她一面净手,一面支棱耳朵听了一会儿,祁渊竟然是在谆谆告诫女儿,外面小男孩给的吃食都是老妖怪用难以下咽之物变的,万万碰不得。
沈鱼听得满头黑线,晚间入睡前,忍不住拉着他问,平日到底都在教孩子些什么古怪道理?
祁渊却愤慨异常,痛斥世风日下,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企图用一颗劣质饴糖哄着安安要拉她的小手,被他当场抓个正着。
沈鱼望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心头一动,笑问:“那你觉得,日后咱们安安,该嫁个什么样的人家才好?”
祁渊凝眉认真思忖片刻,方道:“文,至少要能与大哥谈诗论赋不相上下;武,须得在我手下走过十招不败。样貌须得端正俊朗,性情务必沉稳可靠,最要紧是品行端方,绝不能有拈花惹草之习。家世倒不必极高,但定要清白富庶,堪与我祁家相配。”
沈鱼失笑:“按你这个标准,只怕安安要挑成老姑娘了。”
祁渊却爽然一笑,将她搂紧:“那便留在家里,做一世你我的孩子,有何不可?”
——
再后来皇帝年迈,身子渐弱,及至周珏登基,他们回京小住。
沈鱼有意让在洪曲山野间自由惯了的安安,在京城学习些规矩,稍稍收敛些性子。
谁知祁渊却对女儿的恣意烂漫纵容非常,反倒觉得那才是孩童天性,还揶揄沈鱼:“你自己便是最不屑那些繁文缛节的,怎么如今对女儿反倒这般严格起来?”
沈鱼被他说得一怔,思索半晌,竟也觉得有理,便笑着彻底撒开手去,由着他们父女俩闹腾。
不过读书写字是断不能荒废的。沈鱼思量再三,请来了在京苦读六年、终于金榜题名的邓墨做安安的启蒙先生。
当夜,祁渊便在床笫之间狠狠讨要说法,气息灼热地逼问沈鱼,是否因他白日里驳了她的意思,才故意寻了邓墨来气他,明明家中就有祁澜这位翰林首席清闲在家。
沈鱼被欺负得语不成句,断断续续地解释,实在是怕安安性子太闹,扰了祁澜清净,且欠自家人情不如银货两讫来得干脆,邓墨为人踏实,又正需资财。更何况,当初成婚送帖时,他明明亲口说过不讨厌邓墨。
祁渊闻言,动作却愈发强势,轻哼一声,依旧嘴硬:“我是不讨厌他,却嫌他才疏学浅,做人又过于板正,没得把咱们安安教笨了。”
沈鱼在迷乱中腹诽,人家是新科进士,教个启蒙幼童岂会不够?只是这番辩白,终究被淹没在更深的浪潮里,未能出口。
日子如流水,静静淌过。春日的繁花、夏日的蝉鸣、秋日的落叶,悄然轮转。
一个秋日下午,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窗棂洒进来。
剪竹园主卧要换上秋天陈设,衣物被褥也皆需翻新,湘绿带人将箱笼搬进搬出,整理出许多旧物。
沈鱼独在西厢房歇晌,正睡得香甜,却被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吵醒,只见安安举着什么,像只快乐的小鸟般扑到榻前,脆生生地喊:“娘!你看这个!”
沈鱼朦胧醒来,还未看清,恰逢祁渊从外归来,一把抱起女儿,笑问:“跟你娘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么高兴?”
安安童言无忌,声音清亮得能穿透窗纸:“爹爹!你和娘怎么是二婚呀?”
祁渊闻言挑眉,面露疑惑:“嗯?哪来的话?”他从安安手中接过那纸张,一看,先是怔住,随即风流眉目间漾开忍俊不禁的笑意。
发黄发皱的宣纸上,四个红红的手印,两两交叠,竟是当年那张婚书。
沈鱼也看着那纸,恍惚间,前尘旧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堪称一腔孤勇的懵懂与最终得偿所愿的甜爱一一掠过脑海。再抬眸,望向眼前坚实可靠的祁渊和怀中活泼可爱的女儿,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眼眶,柔美瞳眸瞬间蒙上了一层氤氲水汽。
祁渊放下安安,快步坐到榻边,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温声低语:“哭什么。”
他眼眸轻动,取来笔墨,拉沈鱼来到案前。
旧日婚书纸张廉价,字迹歪扭,祁渊却郑重其事,新拆了掺金帛的墨锭缓缓研磨,洗笔蘸取,在那两双交叠的红手印上郑重地挥毫,写下恣意潇洒的“祁渊”二字,扬眉又将笔递与沈鱼。
沈鱼会意,心中酸涩与暖甜交织,接过笔,在他名字旁,端端正正地落下隽秀雅致的“沈鱼”二字。
二人相视而笑,千言万语皆在目光交汇之中。情意正浓时,不觉靠近,呼吸相闻,唇齿相依,忽又同时想起女儿还在身旁,忙掩饰着分开,赧然转头去看。
只见安安正有样学样,抓着毛笔,在那张纸上,画下了歪歪扭扭、却无比认真的两个字——祁安。
祁渊朗声一笑,索性寻来许多纸笔,铺在一旁,让女儿尽情涂抹。自己则转身,将沈鱼打横抱起,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温热:“让她玩她的,你歇好了,该陪为夫……歇一会儿了。”
沈鱼软手推搡,本就睡得晃荡的发髻经不起折腾,柳叶玉簪铛地掉落在地,霎时,千层万缕青丝呼啦啦飘荡。
窗外,秋日正好,云淡风轻,院中草木浸染着阳光的温煦,一片安宁,屋内情意缱绻,岁月绵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