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重合 你可以重新嫁给我
林间的蝉鸣叫得人心里烦躁, 夏风穿过树叶间隙,也丝毫未能解得了正午的灼热。
“你暂时不愿和我回去,但我不日又要启程, 所以我只能行此下策,将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周临锦说话的语气还是像往常那样耐心, 像是在说情话一般, “否则总有人来纠缠你, 我不放心。”
“我不会走的。”
“等我回京交了差, 还是会来的。”
沈莲岫一时气滞,片刻后才又道:“是你自己说的,日后各自嫁娶, 再无关系。”
“你可以重新嫁给我,我重新娶你, 这样就又有关系了。”周临锦悠悠地说了一句。
沈莲岫气极反笑, 忍不住嗤笑一声。
“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吗?你想如何就如何, 今日不要了,明日又可以反悔, 然后让所有人都陪着你一起玩, 从来只是由得你一个人,不由得别人怎么想, 周临锦, 我现在总算明白当初你父亲为何会因为看不惯你的性子打你, 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时候,到底考虑过别人没有?”
周临锦默了默,沉声道:“我是偏执,不是反复无常, 我也只是为了你罢了。那时一切都太快,不容许我反悔,再求得你的原谅。若不是你的继母……”
“别给我提起他们,”沈莲岫一咬牙,狠狠道,“你也别把事情都推到他们头上,然后妄想我再回头和你和和美美,我告诉你,我确实不恨你也不怨你,但到底怎么回事,我心里还是能掂量清楚的。”
周临锦一颗心就像在火堆里埋在烤,他努力使自己定下心神,能应对她的一重重诘问:“是,我当时确实以为喜欢的是你妹妹,也一直以为和我在一起的是她,那时我的眼疾未愈,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一时自然难以接受将自己的全部真心都错付给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被人像一个傻子一样戏弄,我问你,哪怕是换了你,你就能立刻释然了吗?”
沈莲岫没有说话。
“我承认当时是我处事太偏激,我不该就那样把你赶走,事缓则圆的道理我根本就没懂,若是先将你留在家中,然后慢慢琢磨处理,就不会是今日这样的局面。”周临锦心一横,索性也全部都说出来给她听,“沈芜瑜的事情其实另有隐情,在昨日之前,我甚至……都以为你确实害了她,但我不介意,只要你做了便必定是有原因的,无论你是个怎样的人,哪怕真的蛇蝎心肠,哪怕被千夫所指,我都无所谓,只要你回来,只要我爱你,那就够了。”
沈芜瑜鼻尖一酸,心里疼得仿佛是锥子在扎,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到底是该为着他一直以来都没有相信过她无辜而难受,还是该为他迟来却又毫无保留和原则的选择而高兴。
她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有些怔怔的,但出口的话却利落狠绝:“你便认为我是个毒妇就行了,你无所谓,我也无所谓,只当是我配不上你,放了我。”
周临锦将她的手一把抓住,不知不觉便用了力气,沈莲岫却并没有察觉到疼,只是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不可能放了你 ,若是这辈子无缘再见也就罢了,那是对我的惩罚,但现在我找到你们了,便不会再放手,我早就认清我心里在想什么,我喜欢的人是你,如今更要弥补你和安安,阿圆,安安不能没有父亲的。”
“她可以,我一个人就把她带得很好。”沈莲岫心思一动,又问,“我问你,若是当时你知道我已经有了安安,还会赶我走吗?”
周临锦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立刻回答道:“不会。”
沈莲岫点点头:“那我懂了,你不过就是为了孩子而已,眼下亦是如此。”
周临锦明显没想到她会这样刁钻,这个问题好像怎么回答都不对,若答“会的”,他都可以想到自己会如何了。
沈莲岫已经冷笑起来,用力挣扎了一下。
周临锦仍旧没有放开她,而是继续说道:“别人都有父亲,难道你忍心看着安安没有吗?而且现在在这里,你和安安很可能已经不安全了,一旦我走了,谁能护住你们?”
沈莲岫的心紧了一下又一下的,闻言便又是一惊:“你什么意思?”
“裴家出事,惠王不可能不知道,就连胡峻都是好心提醒裴谦才招致杀身之祸,万一查到了你身上,你知道裴家和惠王那么多事情,又和我有关系,他怎么可能放过你和安安?”周临锦的眼神凌厉起来,低声说道,“还有一件事,是昨日裴谦告诉我的,当初拐走了沈芜瑜的人就是惠王,是他为了报复我查寿州赈灾款一事才故意为之,所以一旦他在裴家出事之后把目光放到陈州来,很容易就能把你挖出来,到时你和安安又怎么办?”
沈莲岫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时心绪彻底乱了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她觉得裴若燕长得像沈芜瑜,原来是这么回事,裴若燕先是被裴家献给了惠王,后又因和沈芜瑜长得相像而成了沈芜瑜的替身,可是既然惠王这么喜欢沈芜瑜,又为什么会把她放回来?若说是沈芜瑜自己跑出来的,那也说不通,按照惠王的权势,把她捉回去简直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眼下周临锦的事情还没解决,竟又多添了一件事,惠王和沈芜瑜的纠葛倒是事小,与她没多大关系,但就如周临锦说得那样,惠王很容易就会查出来她就是沈莲岫,到时又会把她怎么样呢?
而且还有安安……
她该怎么办?
沈莲岫心口堵着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出,只看看面前的周临锦,便狠狠瞪了他一眼,带着些幽幽的埋怨,接着又甩开了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
“都是你,本来这些不会发生的……”
“怎么是我,”周临锦倒也没很让着她,“裴若燕总要和你说那些事的,不和我说也有别人,不过就是惠王查起来的时候没把你放在眼里,让你逃脱了去,但也不好说,全凭运气,你有我,尚且还有地方可以遮风挡雨。”
沈莲岫听了,只是愤愤地咬了一下嘴唇,那唇瓣被她咬得红艳艳的,像是樱桃一般,白花花的日头打下来,倒水润润的格外好看迷人,看得周临锦一愣神。
从前看不见她的模样,但该尝的都尝过了,与记忆中的感觉一一对上,既割裂又重合,别有一番滋味。
也就是在周临锦这一愣神之际,沈莲岫已经转身快步走了。
周临锦没有叫她,也没有再跟上去,只是看着她拉走一边在院子玩一边啃鸡腿的安安,进了厨房关了门,这才无声地苦笑起来。
这一日,周临锦依旧是到了入夜便骑马赶回陈州,然后让必察继续留在这里,虽然裴谦已经认了,但诸事繁杂,仍有许多地方要处理,等处理好了便要马上回京。
沈莲岫后半日没再出门,只只是在家里继续接诊来看病的人,等到周临锦离开之后,她才出来,依旧让必察进来睡觉。
夜里睡觉的时候,安安问她:“为什么那个叔叔总是来我们家?”
沈莲岫也不知道她问的是周临锦还是必察,自从晌午时和周临锦说过话,直到这会儿她心里都乱得很,也只有在给人看病时才能暂时忘记那些事,所以她懒得再分辨安安问的究竟是谁,反正都一样。
她胡乱应对了一句:“有点事情,和你小孩子家家的没关系。”
沈莲岫甚少有对安安这么敷衍的时候,安安立刻就皱眉了,嘀嘀咕咕了几句,说:“阿娘,不喜欢安安了吗?”
沈莲岫亲了一下女儿的额头,看着她眨巴着的眼睛,琥珀似的,忽然就在脑海中与周临锦的那双眸子重合了。
她心下叹气,俯身过去亲了一下她的眼睛,柔声对女儿道:“阿娘怎么会不喜欢安安,安安永远是阿娘最喜欢的宝宝。”
安安把毛茸茸的小脑袋拱进沈莲岫的怀里:“那你怎么了呀?”
“阿娘有点心事,”沈莲岫紧紧搂住怀里的女儿,又道,“安安现在还不懂阿娘的心事的,阿娘也希望你永远不要懂。”
安安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等到安安睡熟,沈莲岫把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放到旁边睡好,掖好被角,然后一下一下地撸着她顺滑的头发。
明明那么多事情要她发愁,但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想想,却又只剩了一件了。
她不想提起前事的,却也无可避免地听见。
虽然在黑暗中,但沈莲岫的眼前还是模糊起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分明是决心要和周临锦一刀两断的,可是一想起周临锦说的,哪怕她是个毒妇也会喜欢她,她就很难受。
这过去的五年里,无论他究竟是不是爱她,他还是没有相信她。
沈莲岫小声抽泣起来。
眼下大夏天的,夜里略有微风,还是很炎热,她却觉得周身发寒。
他又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他明明可以不说的,毕竟他心里的想法,只有天知地知和他自己知道,外人并不能去刨开来看,告诉她这些,平白地让她难过起来,而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不过是让她更怨恨他些罢了。
他难道不懂吗?
一面说着让她回来,一面却又说着这些让两人都不好过的话。
还是他已经笃定她只能选择跟着他回京,这才肆无忌惮起来?或是他想让她感动于他对她的包容?
心中的想法越来越多,合理的、荒谬的,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有些连沈莲岫自己都会发笑,一时又是哭又是笑的,最后她就在这些乱麻一般的思绪中,沉沉昏睡了过去。
第62章 失明 她真的还能再回来吗?
这夜周临锦回了陈州府衙, 并没有再去大牢中。
昨夜裴谦坦白之后,他便秘密让人把人从牢里提了出来,放在了自己住的那个院子里, 旁边还有其他同僚和守卫,并不怕裴谦逃走, 裴谦也并不会逃走, 他已经说了那么多, 再出去落到惠王手里那就是一个死, 而且会死的很惨。
至于裴家其他人, 暂时还被关押在大牢中,裴谦已经倒戈,裴家剩下的人更是些蛇鼠之辈, 很快就能让他们把知道的都吐干净,且裴谦才是最关键的人, 作为下一任的家主, 其他人知道的事远远比他要少得多。
一天的时间, 足够裴谦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了。
裴谦已经把那份名单写了出来, 只有周临锦和敖兴的手上各有一份, 以防万一,也以防知道的人多了生出不测。
周临锦见到裴谦, 又问了他几个关于惠王的问题, 裴谦都一一答了, 末了只对周临锦道:“周大人,我知道我去了京城之后也是难逃一死,只求日后能与妹妹合葬在一处。”
“你想死也没那么容易,”周临锦顿了一下, 终究也是怕他误会,又道,“你是戴罪立功,或许不用死,到时判你一个流放也就是了。”
短短一日的时间,裴谦整个人仿佛都被抽去了精气神,先前还死撑着,只是被折磨得憔悴,但他想着为了裴家也不能开这个口,可一旦都说了出来,便想起因他而枉死的好友,他眼睁睁看着却救不了的妹妹,所有心气一下子都没了。
裴谦自嘲般笑了笑,道:“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敢去想,但是当我说出来之后,我便觉得我真的该死。”
周临锦原本也不是什么会耐心安慰罪人的人,只是他眼下自己也是苦闷不已,虽境遇不同,但到底也心软了几分。
他轻叹一声:“惠王向来心狠手辣,胡峻本不该被累及的,如今你愿意说出事实,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了。”
裴谦不置可否,只问:“什么时候启程?”
周临锦道:“大约就在这几日里面。”
“余大夫愿意和你一起回去了吗?”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吧?”提起沈莲岫,周临锦立刻冷冷说道。
“是我多嘴了。”裴谦想了想,又说道,“在裴家时,她给我妹妹看病看得很仔细,很有耐性,我妹妹最后找的人是她,我倒也很想当面谢谢她。”
周临锦起身道:“不必了,你的意思我会带到。”
接下来还要去牢里再看看,然后安排回京的事,若是时间还不晚,就稍稍睡一会儿,醒了再去白溪村,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沈莲岫带回去。
周临锦就这样盘算着,正要往门口走去,忽的屋子里的烛火动了动,仿佛有一阵风刮过,周临锦立刻警醒起来,然而下一刻,一道银光竟已经闪过他的眼角。
还没来得及反应,周临锦便反身将背后的裴谦扑倒在地。
一瞬之后,一支箭落在了他们旁边,箭头上沾着血掩去了它一半的森森寒光。
屋外已经响起了刀枪之声,周临锦没有让裴谦起来,而是继续护着他,让他伏在地上。
这陈州府衙里面还是太鱼龙混杂,这就将裴谦不在大牢而在这里的消息走漏了出去,外面来犯的人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惠王派来杀裴谦灭口的。
周临锦眼神一凛。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之后,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
敖兴过来敲门:“大人,人都已经抓住了。”
周临锦等了片刻,这才撑着凳子起身过去开门,敖兴自己进了门,没有让其他人进来。
“一共来了五个人,先是趁我们没防备放了箭,不过马上就被发现了,打斗的过程中死了三个,还有两个被抓住之后立刻自尽了。”敖兴向周临锦禀报道。
周临锦坐下,感觉到手臂上的鲜血湿湿冷冷的,但还是说道:“自尽不自尽其实都一样,反正都知道是惠王的人。”
敖兴道:“陈州不宜再久留,赶紧回京才免得夜长梦多。”
“依你看什么时候启程合适?”周临锦问。
敖兴默了半晌,似乎是在盘算,开口时却有些犹豫:“最早后日就能动身,最迟……”
“那就后日走,”周临锦打断他,“不能拖。”
“可是,沈娘子那边……”
“这你不用管,我自己会安排好。”
周临锦一边说着,一边觉得气有些喘不上来,大抵是方才手臂上受了伤的缘故。
他刚起身打算回房去休息一会儿,眼前便一阵晕眩,接着有密密麻麻的黑点出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敖兴这才看见他手臂上的伤,惊呼一声:“大人!”
周临锦朝他摆了摆手,正要让他不要多说什么,只是下一刻,却步子一个趔趄,栽倒下来没了意识。
***
天还没亮的时候,沈莲岫家大门便被敲响。
沈莲岫从睡梦中惊醒,自然是懊恼极了,又怕安安被吵醒,连忙哄着拍了几下,这才轻手轻脚出去。
能这会儿来敲门的,她想都不用想,十有八九是周临锦。
这人也是越来越胡闹了,他什么时候来她管不着,但不能三更半夜地来敲门,他不睡觉难道她也不睡吗?就算她不睡,安安也要睡觉啊!
沈莲岫一边穿外衣,一边揉着还睁不开的眼睛,趿着鞋子才刚走到房门口,便听见必察的声音:“娘子,快开门,出事了!”
沈莲岫的心一紧。
她连忙打开门,只见必察站在门口,不远处还站着个人,好像是之前和周临锦一块儿来过的,很是面熟,看见她开门,也走上前了几步。
“怎么了?”沈莲岫怕吵了安安,便自己出门,又把门带上。
必察是听到敲门便立刻来开门的,看见不是周临锦而是敖兴,他就马上明白应该是出了事,敖兴果真也是这么与他说的。
这时天色已经有点要亮的迹象,打在人身上灰扑扑又暗沉沉的,格外瘆人。
敖兴道:“昨夜大人遇袭中了箭,那箭上有毒。”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好在伤得不深,人已经清醒过来了,”听见敖兴这么说,沈莲岫正要松一口气,然而接着敖兴便话锋一转,道,“但是大人的眼睛又看不见了。”
“看不见?”沈莲岫愣了愣,呆呆地重复又问了一遍,好像是不理解什么意思一般。
必察已经急得快跳起来了:“完了完了,这是牵动宿疾了,这下完了,回去之后我怎么交代,大夫怎么说,郎君还会好吗?”
“哎呀你先别急,我与沈娘子说话呢!”敖兴道,“大人说了,让我马上来请沈娘子过去,他说可能和他以前中过的毒相同,那箭还留着,让沈娘子好好看看,说是以前他的眼睛就是沈娘子治好的。”
沈莲岫后退一步,没有出声。
必察欲言又止,被敖兴瞪了一眼,只好安安静静等着。
沈莲岫的手紧紧抓住了身后虚掩着的门。
于情于理,其实她都应该马上过去的,就算抛去那些恩怨,她也是个大夫,不能见死不救,可是沈莲岫心中有一种预感,这一去,她真的还能再回来吗?
见她许久都没说话,敖兴这才道:“沈娘子,大人还等着,虽然也请了大夫,但终究没有你熟悉毒性。且不瞒你说,此次动手的就是惠王,沈娘子和安安继续住在这里,万一被他发现了,也不安全。”
“对啊,娘子你还是赶紧和我们走吧,”必察也劝道,“先顾着眼下才是。”
沈莲岫抓着门板的手一松,指尖麻麻的,她没有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内。
她收拾了一些随身要用的物品,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药箱,然后才叫了必察进来。
“安安还睡着,你用她的小被子裹着她抱到马车里,”沈莲岫小声地嘱咐着,熹微的晨光照进屋内,洒在她身上有一层浅浅的光晕,“我去和隔壁说一声。”
沈莲岫去找了罗五娘,罗五娘才刚起来喂鸡,看她一大早过来,心下也预料到了什么。
她对罗五娘道:“我有事要去陈州城里几日,还是麻烦你给我的药圃浇浇水,和从前一样。”
罗五娘已经看见那边必察把安安抱到马车里,叹了一声,也不问什么事,只道:“还回来吗?”
沈莲岫点点头,接着又笃定道:“会的。”
“好,你去就是了,我会给你照看好的。”罗五娘拍了拍沈莲岫的手。
沈莲岫就这样混混沌沌地一路到了陈州城。
刚进城门,安安就被城中喧哗的人声吵醒了,她记得昨夜自己睡着时是在家里,不知道为何一睁眼就变地方了,不过安安也没有吵闹害怕,毕竟她看见沈莲岫就坐在自己身边。
安安掀开身上的小被子,爬到沈莲岫身上,问道:“我们在哪里呀?”
沈莲岫的思绪终于被安安拉了回来,她抱住安安然后定了定神,才说道:“在陈州,我们要住几日。”
安安其实才刚从陈州回家,她倒已经忘记了后面那几日跟着沈莲岫藏在客栈里,只记得在陈州那些好玩好吃的,于是捂着嘴笑了起来。
沈莲岫也跟着无奈地笑了笑。
到了府衙,敖兴把她和安安带去了周临锦房里。
周临锦这会儿倒是醒着,也没躺着,反而是坐在窗边出神。
他听见脚步声,微微转过了头来——
作者有话说:临时加更[狗头叼玫瑰]晚上还有一更[狗头叼玫瑰]明天后天也是双更
第63章 仓促 只要你回来,就算瞎一辈子我也认……
沈莲岫步子一顿, 一时之间并没有出声。
周临锦却已经叫道:“阿圆,是你吗?”
重逢时已经复明,所以连周临锦自己都没察觉到, 他其实可以听得出沈莲岫的脚步声。
见沈莲岫不说话,必察和敖兴对视一眼, 敖兴道:“大人, 沈娘子来了。”
沈莲岫把安安放到必察手上, 示意他们先出去一会儿, 等关了门之后, 她才重新走上前去。
光亮穿过花窗上的纹样,落在周临锦的脸上,将他一双琥珀般的眸子照得晶莹, 可再走近了看,却只能发现他眼中的神采已经如死水一般沉寂。
若说沈莲岫在进这间屋子之前还将信将疑, 那么此刻, 她根本用不着试探, 便几乎能够确定,这不会是周临锦使的苦肉计, 他再度失明了。
她在他面前站住, 沉默了半晌,周临锦的眼珠子倒是动了几回, 可始终都没有找到准确的位置, 将目光放到沈莲岫的身上。
“怎么了呢?”沈莲岫终于开口问道。
周临锦道:“昨夜惠王派人杀裴谦灭口, 我在救他的时候不慎被箭所伤。”
除去眼睛,其他地方看着倒还好,沈莲岫稍稍放心了一些,但是看见他绑着的手臂时, 还是忍不住问道:“伤口如何了?”
周临锦没有说话,反而用手稍微挡了挡,只道:“箭头在那边。”
沈莲岫轻轻叹了一口气,过去一旁案边,小心翼翼拿起箭头,一夜过去,箭头上还是沾染着周临锦的血迹,而在血迹之下,还有那没能完全被遮盖起来的森寒,箭头淬了毒,此刻已经完全凝结在了上面。
沈莲岫仔细看了看,又放下,道:“我只是个乡下大夫,医人勉强可以,但让我看这毒,我也没办法看出来,况且当时你初次中毒的时候,因没有证物,所以那些大夫也并没有看出来是什么毒,这次或许将这箭头一同送回京城去,会有人识得。”
“已经找了几个大夫看了,都说不知道这是什么,恐怕是惠王那里的秘毒,并不外传,所以根本没人识得毒性,”周临锦慢慢说道,“不过,你当时把我治好了。”
惠王这毒必定是要致人死地的,周临锦两次说来也都是运气,一次中毒不深,而这次原本对准的也不是他,他为了救裴谦才让箭头擦到了手臂。
沈莲岫把自己背着的药箱放下,想了想还是过去周临锦身边坐下,先拉过他一直用手掩着的手臂,查看了一下伤口,虽说伤口不是很深,但皮肉外翻着,看着还是鲜血淋漓的,应该与箭头上的毒也有关,便给他上了药之后又重新包扎好了。
她又看了看他的眼睛,诊了脉之后,才说道:“好像没有上次那么严重,只是这毒又重新牵动之前残留的毒性罢了。”
沈莲岫说着,便打开药箱,也没有询问什么,直接就往周临锦头上、手上,扎了四针,周临锦一时没有防备,只觉得酸疼难忍,不由“嘶”了一声。
“别动。”沈莲岫轻声提醒了他一句。
周临锦心中一软,她自己仿佛是不经意之间,可是只有他才知道,她多久没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了。
他问:“我的眼睛还会好吗?”
沈莲岫先是没有回答,然后才说道:“我不知道,不过反正你也习惯了,就这么过也没什么。”
闻言,周临锦垂下那双没有神采的双眸。
这一细微的动作却被沈莲岫看在了眼中,她后知后觉地,心里钝钝一痛。
低下头悄悄地叹了一声气之后,沈莲岫不禁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或许是因为安安的眼睛和他长得实在太像了,所以此时她见了,才会……不忍心。
她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说得重了,便又补上道:“当初也好了,眼下比那时还要轻些,你别急躁,安心等着也就是了。”
沈莲岫说着,便去给周临锦把针取下来,只听周临锦说道:“有你在,我不会不好。”
沈莲岫取针的手差点一抖,但多年来的素养使得她还是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她将针收好,又问:“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日,”他回答得不假思索,干干脆脆道,“越久变数越大。”
“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路上的布置是一早就安排好的,日夜兼程三日就能赶回京城。”
周临锦说完,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跟在我身边,你和安安不会有任何危险。”
“一定要跟你走吗?”沈莲岫一边把药箱的盖子阖上,一边问道。
“阿圆,若是你和安安还留在这里,我怕……”周临锦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等惠王过几日回过味,一定会把目光放到你和安安身上。”
闻言,沈莲岫却没有再作声,她写了药方之后便开门去给必察,让必察照着抓药去。
必察其实已经在门口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沈莲岫和周临锦说话的声音不大,所以必察压根儿听不见什么,但是必察还是很担心沈莲岫不肯回头。
他拿过药方,又劝了一句:“娘子,你就跟郎君回去吧,否则万一有个什么,你让郎君怎么过得去?再说郎君眼下中了毒又瞎了眼,路上这几日没你不行的。”
沈莲岫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回身去屋子里拿自己的药箱,才对周临锦说道:“该不该说你这眼睛瞎得正是时候呢?”
听出沈莲岫语气中带着的几分揶揄,周临锦笑了笑,道:“只要你回来,就算瞎一辈子我也认了。”
沈莲岫剜了他一眼,然后才想起来他现在又看不见了,只好摇了摇头,背着药箱先离开了。
***
因为明日就要离开,时间过于仓促,所以沈莲岫只能赶紧又回了一趟白溪村。
今早离开白溪村时,沈莲岫其实就想到了很可能要回京城去,就算抛开周临锦中毒的事情不说,惠王确实是个很危险的存在,她不敢拿自己和安安的命去开玩笑。
只是也没想到会那么急,她以为周临锦中了毒,起码要休养个几日才动身,当时又匆匆忙忙的,离家时拿的东西也不多,想着总要再回来一趟的。
如今决定要走,便要好好去收拾一下了。
原本沈莲岫不打算带着安安,但安安听见她要回去,便闹着也要跟着她,沈莲岫转念一想,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安安在这里出生长大,也该去和白溪村的人好好道个别。
到的时候已经晌午了,沈莲岫先和安安一起去给屋子里供着的外祖父母的牌位上了香,这才去收拾东西。
其实她这里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村户人家哪有多少贵重的物品,她行医的药箱又是时时带在身边的,也不过就是她和安安的一些衣物,还有安安的玩具,给她带着路上可以玩。
这些年攒下来的金银细软不多,沈莲岫要养活她和安安两个人,所以即便有诊金也剩不了多少。
倒有一笔单独放着的,足有五十两,是先前裴家付给她的一半诊金,说好了若是治好了裴若燕就再给一百两,若是治不好就只给另一半。后面那些诊金自然是没能拿到手的,而裴若燕也已经去了,如今看着这笔诊金,倒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沈莲岫把这些金银细软全都收好,虽说是要回京城了,但她也仍旧有自己的打算,用钱的地方还多着,一文钱都不能落下。
简朴的镜台里放着的是沈莲岫的一些首饰,她走过去还没打开,便是一愣,恍惚中又想起那时从诚国公府离开,仿佛也是这样的情境。
好像每次离开,都是那么匆忙。
打开镜台,沈莲岫把里面的东西都一一收好,看见那只绿檀木镯子,先前怕被周临锦察觉,她便拿下来放着没再戴,沈莲岫没收进去,而是重新套到了自己腕子上。
那边安安还在整理自己的玩具,必察对她道:“真的不用带那么多,小娘子回了京城,要什么没有。”
安安却不依,什么都要带,甚至连一只有些破旧的小木马都要带上。
沈莲岫终是看不过去,走过去哄她:“这个你早就不玩了,就留在这里好吗?”
“不要,我就要带,”安安忽然抱住沈莲岫的脖子,“阿娘,我们是不是不回来了?”
沈莲岫忽然哑口无言。
她只好轻轻拍了安安两下,用眼神示意必察把小木马拿出去放进马车里。
差不多半个时辰,所有需要的东西都被收拾出来,还有一些留在家里的,沈莲岫也都妥善收了起来,家里还剩着的一些药材,也没了用,沈莲岫便先用布包好。
最后,沈莲岫又回到了外祖父母的牌位前,她将牌位小心拿下来,也要一同带去京城。
当屋门被锁上的那一刹,沈莲岫忽然落下泪来。
她不愿让安安发现她哭了,便赶紧忍住,指了指罗五娘家,示意安安先过去,自己则是最后再给药圃浇了水,然后才过去了罗五娘家。
罗五娘已经从安安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听懂了些什么,但还是不能相信,这时见沈莲岫过来,也不由红了眼。
“真的要走吗?”罗五娘问——
作者有话说:二更[玫瑰]
第64章 惊悸 他睡得可真早
沈莲岫看了看那边还在和罗五娘家的孩子们玩耍的安安, 明明方才已经强行压下去的心绪又开始反复。
“对,”她垂下头,稍稍吸了一口气, “明日就走了。”
“那么急,原先我也想着你总是要走的, 但没想到会这么快。”罗五娘叹道。
沈莲岫把拿在手上的那一包药材塞到罗五娘手里:“我不是咒你家里人生病, 只是这些药材我也难带走, 就把剩下的送给你了, 有些是买的, 有些是我自己种了晒的,还有药圃里那些,我也管不了了, 你要是不愿意就让它荒废了,要是愿意的话, 这一批采摘下来也可以卖一点钱。”
罗五娘拿过来, 点了点头, 又道:“谢谢你。”
道别是时间越久越难过的,沈莲岫本来就是被逼离开白溪村, 更是难过。
她朝着安安招了招手:“安安, 过来,我们要走了。”
小孩子忘性大, 安安这会儿其实已经有点忘记要离开的事了, 玩得正高兴, 猛然被沈莲岫一叫,一下子就怔住,随即大声哭了起来。
沈莲岫过去哄了她几句,安安稍微缓了一点, 但是还是不断哭泣着。
她只好将她抱在怀里,咬了咬牙,道:“安安,和他们说再见。”
安安到底还是很听沈莲岫的话的,闻言便伸出小手朝着罗五娘他们挥了挥,抽抽嗒嗒道了别,然后伤心欲绝地把头埋进沈莲岫的颈窝里继续哭。
罗五娘上前去抚了抚安安的背,方才想了好久要不要说的话,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他对你好吗?”
沈莲岫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如果对你不好,你就再回来,别委屈自己。”罗五娘道。
沈莲岫的眼眶终是红了:“我明白,五娘,你别担心我。”
“不过这样也好,否则你一个人拉扯着孩子也艰难,跟他回去之后日子差不了,”罗五娘一边说着,一边将她们往外送,“走吧,再不走回去就晚了。”
必察见沈莲岫过来,便离开跑过来从她手里接过安安,等上了马车之后,沈莲岫和安安掀开车窗帘子,看见罗五娘一直走到了马车边送她们。
“走了,五娘,以后再见。”沈莲岫对着她笑了笑。
罗五娘挥了挥手。
一直到马车已经离开很远,沈莲岫探出头去望了望,还看见罗五娘站在那里,很快马车转了一个弯,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
说是第二日清早再走,但因为准备得快,还未入夜时已经一切妥当,于是周临锦一行也便没有再拖延,连夜便离开了陈州。
安安从来没在路上过过夜,即便离开陈州时人还是闷闷不乐的,但随着离陈州越来越远,她反而兴奋起来。
“我们今晚就睡在这里吗。”她问沈莲岫。
此时沈莲岫正强行把她按在马车上的软榻里,闻言点点头:“对,快睡吧。”
“我们去哪儿呀?”安安又问道。
沈莲岫道:“京城。”
其实这个问题安安已经问了很多遍了,但她不知道没记住还是怎么回事,总是隔一阵子便要向沈莲岫确定一下目的地。
“明天就能到了吗?”
“明天应该还不能,”沈莲岫掩住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可能要两三日。”
照这日夜赶路的架势,沈莲岫估摸着都不用三日就能到了。
她生怕安安又问出很多问题,于是连忙又接着说道:“快点睡吧,睡足了才能去京城好好玩。”
这话对安安来说倒是有一定的吸引力,然而因为安安实在是太兴奋了,所以即便乖乖闭嘴打算睡觉了,她还是翻来覆去好几次小身子才渐渐睡熟过去。
沈莲岫这一日累得不行,原本还想夜里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走,没想到竟那么急,连夜就要赶路,此时夜也深了,她再也撑不住,躺在安安身边就要睡过去。
忽然马车却停了,沈莲岫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必察在外面轻声叫她。
沈莲岫怕他在外面说话声音太大吵醒了安安,只好打起精神来出去,见她出来,必察便小声道:“娘子,郎君睡着之后惊悸,可能是毒发了,还请你赶快过去看看。”
沈莲岫按了按额头,讪讪笑道:“他睡得可真早。”
“娘子就去看看吧,不然我们也不安心。”
“那安安怎么办?”沈莲岫问。
必察立刻说道:“我守着。”
于是沈莲岫和必察换了一个地方待着。
接着队伍继续动起来,丝毫不耽误赶路。
沈莲岫背着药箱上了周临锦的马车,只见周临锦倚在榻上,因夏夜还是有一丝炎热,他寝衣单薄,衣襟稍稍开着,大半遮着,只有小半露着,腰部以下搭着一张薄毯,隐隐现出一双长腿,闻声便朝车门的方向看来,但依旧是没有看到点上,目光也是虚虚的,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沈莲岫也不说话,过去便坐下,接着把了一会儿脉,脉息跳得倒确实有些又乱又快,应该不是作伪。
“眼下也没有安神汤,”沈莲岫收回手,又觉得他的手腕处冰冷,便把他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又把他的手放到毯子下面,“你身上还觉得有哪里难受吗?”
周临锦想了一下道:“惊醒之后头就疼得厉害。”
沈莲岫便用手背去他额头那里试了试:“没有发烧,除了头疼,眼睛这里什么感觉?”
周临锦按了一下自己眼眶四周,道:“也有点疼,说不清是头疼还是眼睛疼。”
“路上少医少药,没有办法,”沈莲岫说着便打开了药箱,取出金针,“我先给你施几针,看看能不能缓解,先睡个好觉再说。”
周临锦不置可否。
因在行路中,总归是有些颠簸的,沈莲岫拿着针的手便很不稳,怎么都下不去手,生怕扎错了地方。
迟迟没等来她下针,周临锦便问:“怎么了?”
沈莲岫无奈,只能把原因说了。
周临锦稍稍往下躺了一点,道:“你把手肘撑在我身上,这样就稳一些。”
若是略微俯下/身子,然后将手臂放在他的肩膀至胸口处,倒是能平稳许多,沈莲岫便也没拘束,小心找好了角度,手肘轻轻抵着他的身子,在几个穴位上下了针。
这几针施完,沈莲岫松了一口气,不觉也冒出了一额头的汗。
周临锦闻着那股熟悉的绿檀木香味缠绕自己左右,若隐若现,却绵绵不绝,他这才后知后觉,她终于又戴上了那个镯子,想来之前也是怕他发现端倪才拿下的。
那时他去找她问话,明明已经闻到了那个味道,可最后却还是被他自己给放过了。
错过了那么多次,若最后一次再错过,只怕真是一辈子都不能再见了。
这时马车重重颠簸了一下,周临锦心思微动,便要去扶住还没从他身边离开的沈莲岫。
沈莲岫确实是刚要起身,但她很是小心,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立刻便往榻边一扶,稳住了身形,再加上周临锦的眼睛终究是看不见的,所以还是扶了个空。
周临锦有些尴尬,咳了一声。
沈莲岫从榻边站起,坐到旁边的小杌子上,也没说话,只是默默从药箱中翻找出一颗药丸。
她倒了一些茶水,将茶水和药丸一起递到周临锦面前,声音轻柔了一些,道:“安神汤是没办法熬煮,这药也有一些安神的功效,你吃了,至少能睡得沉一些,不会那么轻易惊醒。”
周临锦抬起那双无神的眼,极力想看到她说这话时的表情,他想她总归还是不忍心看着自己受苦的,只要继续这样,他们是不是就能好起来?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沈莲岫便以为他是看不见所以没办法拿住药丸,于是直接把药丸往他嘴里一塞,再把茶杯放到他手里。
指尖的温热划过唇瓣,从前那些旖旎便霎时如潮水一般向周临锦涌了过来,他的喉结忍不住上下一动,他怕被她察觉到,连忙就把茶水灌下去,喝得又太急,几滴茶水洒在了半开的衣襟及肌理之上。
沈莲岫见了,“呀”了一声。
“一会儿让必察给你来换一件寝衣吧,不然以你现在的身子,恐怕会着凉的。”她说。
“寝衣就在马车里,你直接给我找出来便是,”周临锦的话接得很快,又怕引起她怀疑,便补了一句,“穿在身上湿漉漉的难受,我想马上换了。”
沈莲岫朝四周一看,马车里面不大,倒是只放了一个小小的箱笼,应该就是周临锦的衣物以及随身物品。
她也没有推辞,过去打开箱子,稍微翻找了一下,便找出了一件干净的寝衣,拿过来给递给周临锦。
周临锦脱下那件湿了的,却将干净的寝衣拿在手上抖了半晌,沈莲岫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他是看不见所以才连衣服的上下正反都要花费些工夫,也感无奈,最后只能过去理顺了直接给他披到了身上。
他这才慢条斯理地将衣裳穿好。
“我走了。”沈莲岫立刻说道。
“别走,”周临锦早就料到她肯定会走,也一早就想好了说辞,“我的头疼还没好,若是……”
“若是再难受,我再来就是了。”沈莲岫淡淡地打断了他。
周临锦颇觉挫败。
沈莲岫叫停了马车,重新回到了自己和安安坐的那辆——
作者有话说:一更来咯[狗头叼玫瑰]
第65章 新家 不许再说下去
就这样连行了快三日, 京城很快便到了。
途中时,周临锦时而便会说头疼,要不就是夜里惊悸, 沈莲岫也没有办法,只能用施针来给他缓解一二, 虽然这次中毒不深, 但他以前便中过一次, 路上又没有什么药, 确实也很难说。
到了京城, 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刚进城门的时候,周临锦便让必察先去家里赶紧报一回信,眼睛的事要说, 沈莲岫和安安的事也要说,先让家里有个准备。
至于周临锦自己, 自然是公事更要紧, 先要带着裴谦去交差, 然后继续查审。
周临锦先让敖兴他们押了裴谦回去,自己则在街边找了个僻静处停下, 上了沈莲岫她们的马车。
“我让必察先回去了, 一会儿他们会把你们送回诚国公府。”周临锦道。
沈莲岫还没来得及说话,安安已经大声问道:“哪里呀?”
周临锦想摸摸她却看不见, 可是光听着安安的声音, 他的心就软成了一片, 声音更不由温柔下来,道:“去安安的家里,祖母、姑母还有表姐都在等你。”
安安歪了一下头,开始思考起来, 毕竟在她的认知中,她已经和母亲离开家了,这里也不是她认识的白溪村,那怎么能说回家呢?
而且祖母什么的,她也并没有见过,只知道隔壁的小伙伴们有一个祖母。
“诚国公府我是不会回去的,”没等安安说些什么,沈莲岫就立刻斩钉截铁道,“那里不是我们的家。”
周临锦蹙了蹙眉,她这个反应倒是在他意料之内,当初他把她赶走,要再请回去本来就不可能是容易事,他自然也早有其他的安排。
“阿圆,不住家里你们要去哪里?”周临锦却不敢在此刻退步,生怕让一步,她叫又跑了。
“住客栈,”沈莲岫路上早就打算好了,“然后我会自己找个地方租下。”
周临锦道:“不行。”
沈莲岫愤愤地看着他,然而他却看不见。
“客栈鱼龙混杂,你之后若是租个小宅子,不出大价钱是找不到合心意的地方的,周围环境十有八九不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临锦被她打断之后倒也不恼,只是继续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在那种地方,惠王要对你们下手简直轻而易举,所以我绝不会答应。”
沈莲岫冷笑:“你就这样一直拿惠王威胁我是吗?”
“我怎么会威胁你呢?”
沈莲岫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那你说怎样吧?”她道。
周临锦思忖片刻道:“敖兴有一处空置着的宅子,那里四周住着的大多都是官宦人家,会更安全些,你去住着便是。”
沈莲岫哪里会听不出,什么敖兴只是个借口,这估计就是周临锦自己的私宅。
她挑了一下眉,问道:“钱怎么算呢?”
“钱……你看着给。”周临锦道。
沈莲岫也不想再和他对着干了,来都来了纠结在这种小事上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他既说了是敖兴租出来的,那便就当作是敖兴的吧。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说道:“胡峻在家中都会被惠王害了,若是他真要……”
“不许再说下去,”周临锦脸色骤变,立刻截住她的话,“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沈莲岫笑了笑,低头摸了一下安安的小脑瓜,没有最说什么。
之后周临锦便与她们分别,沈莲岫和安安被送到了传说中的敖兴的宅子。
这里倒确实没什么人住的样子,只有一个人门房看守着,见她们来了,连忙把她们迎进去。
这宅子只有三进大小,藏在坊间街巷中也并不起眼,前院待客,穿过庭院之后便是第二进起居的地方,再往后面便是仆役住的。
沈莲岫带着安安稍微坐了一会儿,必察就赶回来了。
必察忙得满头大汗的,才灌下一杯冷茶,就忙不迭对沈莲岫说道:“夫人她们已经往这里过来了,还请娘子准备准备。”
沈莲岫站起身,一时看看在一旁自顾自玩耍的安安,没有说话。
必察见她没声响,自然以为她不想杨氏和周仪韶来,便劝道:“夫人听见有了孙女,高兴得不知怎样才好,连郎君的眼睛都顾不上问了,娘子便让她们来见小娘子一面吧!”
沈莲岫向安安招了招手,叫了安安过来到自己身边。
她私心是不想见诚国公府的人的,大抵是因为五年前几乎等同于扫地出门的羞耻,但实际上赶她走的只有周临锦,而杨氏和周仪韶与她并无仇怨,甚至周仪韶还在她离开时待她很好,这些她都不会忘记。
她都跟着周临锦回了京,不让杨氏和周仪韶见安安更是没有道理的事,她不能迁怒于她们。
沈莲岫对必察道:“你带着安安在这里,我去后头看看顺道小憩一会儿,就不见她们了。”
必察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沈莲岫不愿见人,他总不好强行把人压下,什么小憩也只是个人人都听得出来的借口罢了。
“安安,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沈莲岫转而又嘱咐安安道,“祖母和姑母要过来,见了她们要有礼貌,不能淘气。”
安安往沈莲岫身上依偎过去,听了她的话之后明显有点不情愿了,撅起嘴巴叫了沈莲岫几声阿娘,不过倒没吵闹起来。
必察生怕安安要黏着沈莲溪,到时候闹了便见不了杨氏她们了,便道:“小娘子,我陪你一块儿在这里玩,娘子她就在后面,没事的。”
“好不好?”沈莲岫又问她。
安安点了点头。
于是沈莲岫便立刻把安安交给了必察,让他陪着,自己则去了后面院子里,进了屋关了门倒也听不见前院的动静。
不一时,杨氏和周仪韶匆匆赶来。
自从必察过去报信,杨氏便喜也不是,愁也不是,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反复炸着,提出来冷却之后又炸一遍,周而复始。
一开始先是愁周临锦的眼睛,接着又乍然听必察说沈莲岫没死,还生下一个女儿,如今已经五岁了,又惊又喜的跌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没能说话,等回过神之后便立即叫来周仪韶,一刻也等不住,必要马上过来看看,又怕沈莲岫的气还没消,不给她们见。
路上她不断地问着周仪韶,万一沈莲岫不给她们见孩子怎么办,周仪韶只一句话:“那也是应该的。”
杨氏便更是又愁又是喜的。
及至做梦一般地进了里面,见到了在堂前站着的那个孩子,杨氏忍不住垂了泪,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好了,阿娘,你别吓到她。”周仪韶把杨氏扶起来,又对安安笑道,“你是叫安安对吗?”
安安点了点头,一对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看看杨氏又看看周仪韶。
杨氏擦了眼泪,摸着安安的头道:“你看这样子,多像我们二郎小时候。”
她这才记起什么,往四周看了看,问必察:“你们二娘子人呢?”
必察道:“她去屋子里休息了。”
杨氏和周仪韶对视一眼,立刻意会到了沈莲岫是自己避开了,杨氏皱了眉,先搂着安安在一旁坐下,见安安也没闹,心下更是喜欢得紧。
杨氏让周仪韶拿出准备好的两封红包,里面是塞得满满当当的银票,然后拿给安安:“这是祖母和姑母给你的见面礼,还有其他东西,祖母让人去加紧准备了,很快就给你和你母亲送过来。”
安安拿着红包也是似懂非懂,只是依稀记得过年的时候沈莲岫会给她红包,于是还是那样看看杨氏又看看周仪韶,对着这两个对于她来说还算是陌生人的人说道:“谢谢哦。”
周仪韶也忍不住过去摸了摸安安肉鼓鼓的脸蛋,柔声道:“我是姑母,这是祖母。”
安安点了点头,却没有叫人。
杨氏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去见见你母亲。”
“阿娘,还是不要了吧,”周仪韶拦住杨氏,“她不想见我们也是正常的,毕竟二郎从前那样对她,我要是她,我也不过去心里那一关,若是她已经原谅了,早就回国公府住了,何必住在这里,不过能住在这里就已经很好了,眼下我们千万别逼她,她长途跋涉地也累了,这会儿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都是二郎的错,怎么就那么不开窍,从前都说他早慧聪敏,如今看来我是养了个蠢儿子,那时家里这么多人都觉得不妥,就连你们祖母那样刻薄的人,都觉得不能把人赶出去,他就是油盐不进,这过日子本就是稀里糊涂,就算不是……”杨氏看着安安,孩子软软嫩嫩的,自然更是于心不忍,便絮絮数落着。
周仪韶连忙打断她:“别说了,安安还在这里,别让孩子听了去。”
杨氏用脸颊贴住安安细软的发顶,喃喃说道:“好,不说了,可怜我们安安,一直就这么流落在外面,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明明白白胖胖的,被她母亲养得不知道多好,”周仪韶又忍不住说道,“阿娘,也得亏她不在,不然你岂不是火上浇油,二郎这辈子都不用把人接回家去了。”
杨氏听了只道:“我不管二郎怎么办,总之他得想法子早些把她们母女接回国公府,还有,回去就给你父亲写信报喜去!”
第66章 酸楚 逼得太紧会让她难受
杨氏和周仪韶在这里停留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左右才慢腾腾动身回去。
其实和安安一个小娃儿也没那么多话可以讲, 但杨氏就是抱着她不肯撒手,怎么看都看不够,甚至好几次都起了直接把孩子抱回去的心思。
不过不用周仪韶劝阻, 她自己也明白不能这样做,这样只会把沈莲岫推得更远, 毕竟诚国公府可不是那种要孩子不要母亲, 不讲体面规矩的人家。
最后, 杨氏只能依依不舍地和周仪韶离开, 等她们走后, 沈莲岫这才出来。
安安手上还拿着那两个大红包,委委屈屈地看着沈莲岫,杨氏和周仪韶对于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安安又从小没有离过沈莲岫,今日能自己见杨氏她们, 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沈莲岫没打开红包, 光是拿在手里掂了掂就知道价值不菲, 她也没打算动这个钱,只是先给安安收起来。
这时必察见状便过来道:“娘子, 家里应该叫几个人了。”
沈莲岫却道:“不用了, 我和安安只有两个人,用不着什么人, 我自己就可以。”
“那洒扫的和做饭的总得请, ”必察已经被叮嘱过了, 又道,“还有护院的,也要请上一个。”
“请一个护院的,能顶得住惠王吗?”沈莲岫听后倒是打趣了一句。
必察挠了挠头, “嘿嘿”笑起来:“娘子你就别为难我了,我这就去请几个来,不然家里不像个样子,郎君会骂我的。”
沈莲岫也不想为难必察,他跟着周临锦折腾滋味也不好受,便点了头算是应了。
没多久必察便领了六个人进来,四女两男,两个男的是护院,四个女的一个是厨下用的,一个是洒扫的,还有两个是给沈莲岫和安安用的。
必察说着是外面现成叫来的,沈莲岫却怎么看不出来,护院还罢了,那几个婢子们做事利索有章法,不是短短时间就可以调/教好的,且其中有一个她隐约还有点眼熟,应该是从前在诚国公府见过。
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直接从诚国公府拉过来的。
但沈莲岫看出来了,却也没有说出来,只当不知道,免得折腾也免得让必察再为难。
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沈莲岫忙带着她们又去收拾了一下屋子,方才仅仅只是放置了行李,其他东西还没动过,幸好沈莲岫东西少,再加上这房子没住过人,到处都显得空荡荡的,倒也方便整理。
不过饶是如此,等能歇下来也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饭菜已经做好摆了上来,沈莲岫因为今日实在是太累了,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等安安吃完之后又赶紧沐浴洗漱,全都妥当之后,沈莲岫把安安抱到床上,也没哄她,自己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子夜时分,周临锦终于暂且结束了公事,到了自己的私宅门口。
必察早就在门房处等着,见周临锦来了立刻跑出来。
没等周临锦问,必察就说道:“娘子她们一早就已经睡下了。”
周临锦点了点头,必察要牵引他进去,他却摆了手。
“不用。”他说,“这里院子浅,进去难免惊动她。”
必察问:“那郎君今夜住哪儿?”
“回国公府去。”
“那么这里……”
“不能急于一时,”周临锦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逼得太紧会让她难受。”
人都已经跟着回来了,他知道这已经是沈莲岫能做出的最大的退让了,他不能也不忍心再去逼她,这也是他应得的,当初犯下的错,如今只好慢慢去弥补,修复他们之间的裂缝。
必察又道:“对了,白日里夫人她们来过了。”
“说了些什么?”
“娘子没见她们,是小娘子自己见的,所以也没说什么。”
周临锦闻言没有说话,心里却是一阵又一阵的酸楚。
他就这样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夜雾渐浓,露水沾衣,必察催促了好几次,这才离去。
***
沈府。
“哐当”一声,陈氏扬手便打碎了一只青瓷烛台,瓷片碎了一地,有几片还在地上晃了几圈,慢慢停下来,与砖石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怎么会?怎么会没死?”陈氏的额上爆出两三条青筋,面色气得通红,“不是说早就死在路上了吗?怎么会没死!”
虽说沈莲岫回来的事不可能到处去大肆宣告,但显然也并不是个秘密,诚国公府上下知道了,还有周临锦的那些同僚也约莫知道,消息也就渐渐传了开来,自然很快就传到了陈氏的耳中。
沈冀去拉她:“小声些,都这么晚了……”
陈氏一把甩开沈冀的手,然后指着他,怒道:“沈冀,你女儿没死,你心里高兴着吧?还是说你们父女两个是故意串通好了来坑我?”
“我坑你什么?送她去庄子上的都是你的人,去的也是你的地方,我怎么知道?”沈冀急了。
闻言,陈氏稍稍缓和了神色。
她到底也不敢气得昏头,骂得太过,当初让宋嬷嬷他们在路上把人处理掉的事情,自然是不能给沈冀知道的,虽然她心里清楚沈冀听她的话,也没对沈莲岫那个女儿有多少爱怜,但有些事情是说不好的,万一他由此恨上她,伤了夫妻之间的和睦总归是不好的。
当年那个车夫已经不在沈家,而宋嬷嬷那里她得知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也暗中去问过了,只是那老婆子嘴硬,依旧是一口咬定路上就死了,事到如今人都已经回来了,陈氏也没必要纠缠在这上头,总不能非说沈莲岫是个鬼,她倒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左不过是让那小蹄子跑了又不好交差,这才说已经死了。
不过这一口气,想来想去怎么都出不了。
陈氏咬牙对沈冀道:“好好好,你如今竟这样对我说话,莫不是你女儿这下攀高枝成功了,你就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我告诉你,有我在一日,你就别想让那个小蹄子回家来!”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你们是奔着国公府去了,可怜我的女儿,”陈氏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声音颇为凄厉,“她怎么办呢?这周临锦真是没良心的,当初要的明明是我们瑜儿,结果翻脸就不认人,把瑜儿送回来就算了,他现在算什么,还要娶那个不知羞的?”
沈冀听到她说起沈芜瑜的事,脸色便变了变,拂袖道:“你说别的就别的,瑜儿的事与谁相干?难道和周临锦相干吗?我倒还庆幸他把人送了回来,否则出了丑事让我们沈家的面子往哪里搁?你以为国公府和周临锦都是傻子吗?”
陈氏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反正仍觉得心里憋屈得慌,狠狠地往地上蹬了几脚。
沈冀见她也没什么话可以再说了,便想顺势劝她去歇了,谁知还没开口,沈芜瑜便进来了。
她自然也大约知晓大晚上的父母这么喧哗是为了什么,本想躲着不管,可翻来覆去的不舒坦,便只好过来一趟。
没看见沈芜瑜倒还好,一见到沈芜瑜,陈氏的哭声又响亮起来,抱着她停不下来。
“我的女儿,你怎么那么命苦,定是那沈莲岫夺了原本属于你的福分,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当初出的那个馊主意,也不会……早知道宁可没有这门姻亲,也不该让她替上去,若没有她勾引周临锦,恐怕你回来了周临锦还是要你的。”陈氏嚎道。
沈芜瑜被她抱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简直要听不下去这些话,末了只道:“阿娘,这又不是别人的错,就这么算了吧,再也别提了。”
陈氏道:“我是为了谁?我是为了你难过呀!我可怜的女儿,这辈子都毁了!”
“难不成周临锦当时接受了我,我这辈子就不毁了吗?”沈芜瑜咬牙,狠心扒拉开抱着自己的陈氏,把她扶到软榻上去坐好,“当初本就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去陷害姐姐,万幸姐姐没有出事,若是真有什么事,她当时也怀了身孕,岂不是伤天害理?”
陈氏红着眼睛抬起头盯着沈芜瑜:“你这么说反倒还怪我了是吗?”
“阿娘,我怎么会怪你,我只是怪自己那时昏了头脑去做那样的事。如今时过境迁,姐姐回了京城更没来找我们麻烦,这就已经很好了。”
“这口气我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她就是抢了你的东西,她大富大贵了,你却在家里,”陈氏冷笑,“明日我一定会去找她好好说说话!”
沈芜瑜急道:“本就是我的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阿娘为何还看不开?”
“唉,你这是干什么呢!”沈冀眼见陈氏钻了牛角尖,她又本性泼辣,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急得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陈氏狠狠道:“我就是要去问问她,她是怎么把周临锦勾走的!”
“阿娘!”沈芜瑜的声音已经嘶哑,闻言几步上前走到陈氏面前,几乎是歇斯底里道,“我求求你给我留些脸面罢!”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陈氏道,“我说了我都是为了你,人活着就是争一口气……”
“争一口气,然后呢?”沈芜瑜踉跄后退两步,被沈冀扶住,“你争了一辈子,可是结果呢?你争得来父亲,争得让姐姐的母亲变成妾室,又苛待姐姐,然后呢?你争得来我们所有人的命吗?你能掌控一切吗?为什么非要去做这么多伤害人的事情呢?”
“啪”——
陈氏起身,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沈芜瑜的脸上。
看着面前被自己打得脸颊红肿的女儿,陈氏又是气又是心疼,但嘴上仍旧说道:“你没资格这么说我!”
沈芜瑜捂住脸抽泣起来。
“沈芜瑜,你别忘了,这几年若是没有我,没有我撑起来的这个家,你会如何?你被周临锦送回来之后,我让你把孩子打掉,你不肯,寻死觅活要留下孩子,我怕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也只能答应你生下那个孽种,原本说好生下来之后就抱出去给别人,临了你又反悔,我又只能认了,这五年来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们母子,你说不再嫁人我就让你带着孩子一直住在家里,连庄子上都舍不得让你去,生怕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吃一点苦,还要费心力瞒着外头这桩家里的丑事,我做到这个地步,你倒还来指责我?就算我真的去骂沈莲岫几句,又怎么了呢?她能少一块肉?你就连让母亲出出气都吝啬吗?”
陈氏说完,也不再理会沈芜瑜和沈冀说什么,转身便进了内室。
第67章 反击 我要去官府告你们私通
沈莲岫在京城住了三四日, 也慢慢开始习惯了起来。
就连安安前几日还总是吵着说要回白溪村,后来知道一时之间是不可能回去了,也就消停了。
周临锦也没有再来过, 在必察隐约的话语中,沈莲岫倒听得出来他或许有来过几次, 但却没见她们, 她也就当他没来。
这样的日子, 有时会给沈莲岫一种这样下去就很好的错觉。
这日一大早, 必察就捧过来几只快要出壳的小鸡, 说是给安安买的,安安见了自然兴奋,虽在白溪村时也看过这个, 但小孩子就是如此,对很多事物都会保持新鲜。
必察放下小鸡就匆匆离开, 沈莲岫知道每每这样, 都是他跟着周临锦的时候, 因为周临锦十有八九是还有其他事要忙着去做,这会儿周临锦或许就在门外, 然而她还是仍做不知。
沈莲岫陪着安安一起看小鸡出壳, 日头从檐下照过来,照在安安小小的身子上, 清风微微拂过, 她柔软的发丝一颤一颤的, 沈莲岫心中更加爱怜,忍不住像安安刚学步时那样手臂虚虚地环在她身后。
很快小鸡从蛋壳里出来,浑身的毛发湿漉漉,走路也摇摇晃晃的, 安安开心极了,但是只敢伸出手指轻轻摸两下。
“一会儿我们给它们搭个窝,让它们可以睡觉好吗?”沈莲岫对安安说道。
还有几只小鸡没有破壳,安安继续专心致志地看着,闻言重重点了点头:“要搭个好大的窝哦!”
“好,”沈莲岫揉了一下她的小脑瓜,“阿娘这就去找搭鸡窝的东西。”
沈莲岫起身,锤了两下腰,想着年岁长了蹲久了还是没年轻时那么舒坦,忽然就看见婢子急匆匆跑过来。
“娘子不好了,门房来报说门外来了个妇人,”婢子喘着气道,“她自称是娘子的母亲,现在就在外面闹着,请她进来也不肯,一定要娘子出去见她!门房那边和她说不通,眼见着就快打起来了,娘子,这可怎么办?”
沈莲岫几乎是立刻就确定外面的人是陈氏,她亲娘早就没了,且除了陈氏还有谁会一边自称她母亲一边在门外闹。
沈莲岫深吸一口气道:“不必让她进来,我出去见她就是。”
她叫来一个婢子陪着安安,自己便径直出去见陈氏。
因不知外头究竟是何人,所以大门还关着,那两个护院以及周临锦派来暗中护着这里的人,见来者是个市井妇人,又说是沈家的人,也隐约知道内情,毕竟是家事所以一时都不好过多插手。
沈莲岫也不愿外人插手,若不是陈氏自己上门来,她是绝对不会再去见沈家这些人的。
门房和两个护院朝正走过来的沈莲岫试探着看了看,沈莲岫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们不用管,几人会意,便立刻避开了。
这座宅子附近较为清幽,人来人往的少,陈氏一开始下车之后骂了几句,见旁边没什么人,也就暂且歇了,见沈莲岫出来了,这才重整旗鼓。
沈莲岫并不开口叫人,只是站在阶上,冷冷地看着陈氏。
陈氏今日本就是满腹怨气来的,见了沈莲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见她叫人,便几步冲上前,指着她鼻子骂道:“好啊,你这个不孝女,父母还在就欺骗父母说是死了,也不知在外面干了什么行当,如今更是要丢尽家里的脸面了。”
沈莲岫后退一步,冷笑道:“沈家的脸面与我何干?”
“都知道你是沈家的女儿,”陈氏一只手猛地一挥,“你现在住在这里算什么?和什么男的住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你要做人家外室了?简直是不知廉耻!”
“何必假惺惺问那么多,我的事,你不是最清楚吗?”沈莲岫继续反问道。
陈氏被她反问得堵了一下,这个继女在她模糊的记忆中一直是木讷的,虽然有时也会不听话,但都会很快被她镇压下去,然后换来她更加的言听计从,让她嫁给老富商做填房就做填房,让她顶着妹妹的名字出嫁就出嫁。
当初被她逃脱只是她运气好,怎么如今回来了,倒还敢顶嘴了呢?
陈氏越发生气,怒道:“你敢和母亲这么说话?你说说你做的事哪一件对得起家里?你父亲是不管你的,全靠我这做嫡母的来操心,结果还没落个好,真是什么秧子结什么果,你母亲就是个生性下贱的,见了个男的就倒贴上去,生下你也恬不知耻!”
其实沈莲岫从前是被陈氏骂惯了的,就算不骂也总要冷嘲热讽几句,再难受也没有以前那么难受,但陈氏从没有当着她的面这样骂她的母亲,背地里如何不知,总之是没好话的,然而在场面上,陈氏更愿意一直不提起余氏这个人,当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没有人能受得了死去的母亲被这样搬出来羞辱。
沈莲岫是根本就不会动手的人,哪怕和人起个争执都少,饶是如此,她也略忍了忍,才克制住打陈氏的冲动。
“我母亲下贱,那你又算什么,连沈冀这种男的都当做宝,一个贬妻为妾的男人,还会是什么好东西?”沈莲岫道,“为了一个原配的名分你就争了这么多年,连我娘都死了你还继续在意,你岂不是比我娘更下贱?”
“你!”
陈氏一下子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她在沈家几乎是说一不二的,至少沈冀和底下子女们都不敢和她说什么重话,来之前更想的是教训教训沈莲岫,根本就没想到她会反击,还会说出那么厉害的话。
“你……”陈氏再次指着她,只不过这次手是抖着的,“我怎么说也是你的母亲,我和你父亲好吃好喝把你养到大,到底哪里亏待你了,你竟敢……”
沈莲岫并不畏惧,反而挑衅般地挑了一下眉:“你的好吃好喝就是不让我饿死冻死罢了,可我那时丧母,父亲抚养我难道不应该吗?我母亲没去世的时候,可有见我们来烦扰过你们一丝一毫?还是说你觉得没有杀了我或是把我卖了,就已经是对我的恩赐了,我该对你感恩戴德才是?”
陈氏脸一白,差点往后跌到台阶下,但她毕竟也强势了这么多年,岂会被沈莲岫这个曾经在她手底下苟活的继女吓住。
陈氏想起昨夜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亲女儿,于是不假思索便一巴掌往沈莲岫脸上扇过去,沈莲岫早就防着她,在陈氏的手掌要接触到自己脸颊的一瞬间就往旁边一闪,陈氏堪堪只打到她的肩膀。
见陈氏动手了,门房和护院也立即上来将陈氏拉住,不许她再近前去。
陈氏料想到这些一定都是周临锦的人,此时自己被几个男人这样没有体面地拉扯着,便更觉羞恼,大喊道:“你抢你亲妹妹的夫君,找你的野男人养着你,连父母的教养都不听了,好,你和周临锦无媒苟合,我要去官府告你们私通!”
沈莲岫转身进了门:“你不怕你做的那些事情都抖落出来,你就告去吧!”
婢子连忙跟在沈莲岫身边,问道:“娘子,要不要去派人把郎君叫回来啊?”
“不用和他说,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早就想到了,依着陈氏的个性,知道她回了京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闹这么一场,不然陈氏不会罢休,如今见了面撕破脸倒也好了,她要告也由她去告,索性一五一十摊开来了断所有事。
不过陈氏估计也不敢去告,她让宋嬷嬷杀了她的事且先不提,就说替嫁这件事,虽然沈家上上下下都瞒得严严实实,但只要一查起来,总有人松口的,陈氏为了沈芜瑜的名节也不敢重新把这件事翻出来。
沈莲岫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觉得陈氏闹了这一场倒也没多大影响,回去的时候小鸡已经全部出壳了,安安正围着它们转,于是沈莲岫便和安安一起给小鸡们做了一个鸡窝。
除了陈氏之外,又是无惊无险的一日。
夏季天黑得迟,都已经用过饭了,才慢慢黑下去,睡觉也还早,沈莲岫便抱了安安在膝上读诗。
因为一直在白溪村,所以安安也没开过蒙,都是沈莲岫有空了随手教教她,沈莲岫一边教她认字读诗一边思忖,如今回了京城可不能这样了,还是要正经请一位西席。
正盘算着,婢子又如早上那样匆匆跑过来,这次还要更急一些,沈莲岫远远便听见脚步声,便将安安放到一边,自己起身过去看。
婢子见沈莲岫过来,忙喊道:“娘子,你快点出去看看,有人送了……送了牌位过来!”
牌位?
沈莲岫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想起那时陈氏逼她替嫁,用她娘的牌位威胁她。
她夺门而出。
一路跑到门口,门房已经将牌位收起来放在一块干净的布上,小心翼翼捧过来给沈莲岫看。
说是牌位,其实都已经被什么东西砸烂了,分散成了三段。
借着门口高悬的灯笼的光,沈莲岫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上面“余氏”两个字。
随即她的眼前便模糊起来,泪水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砸到破败的牌位上——
作者有话说:看了一下存稿还有富余[饭饭]这几天都是双更哈[狗头叼玫瑰]
第68章 姐妹 你还会原谅我吗
沈莲岫人都要站不住, 全靠一旁婢子扶着,她用力地抹着自己脸上的泪,却怎么都抹不干净。
她光知陈氏恶毒, 却没想到她真的恶毒到能做出这种事,而沈冀, 他竟连这都不作为吗?
不过也怪她, 回到京城没有立即去沈家把母亲的牌位接回来, 致使她九泉之下还要受这种侮辱。
“备车!”沈莲岫道。
宅子里这些人虽然与沈莲岫相处时日尚短, 可是却从没见过她这般声色俱厉, 一时也慌了神,最后是门房上前道:“娘子,你先别急, 已经去请郎君了,等他回……”
“我不用等他, ”沈莲岫打断他, “我自己去。”
她既如此执拗, 几个人也只好顺从她的意思,立即备好了马车, 跟了一个婢子和一个护院过去。
沈家此时自然大门紧闭, 连门房都不敢出来一个,沈莲岫下车去, 自己上手便重重地拍了好几下, 像是要把所有的气都发泄出来。
“娘子仔细手疼, 让我来吧!”婢子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腕。
沈莲岫正好说话,忽然听见门内似有声响。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继而便看见大门打开了一条缝。
门缝里先是露出半张白生生的面孔,唇瓣一开一合, 叫她:“姐姐……”
夜里看不清楚,沈莲岫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里面叫她的人是沈芜瑜。
沈莲岫稍稍侧了侧身子,没有正面对着她,也没有应她,只道:“我有话要和你父母说。”
沈芜瑜听后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门打开得更大些,往旁边站过去,示意她进来。
沈莲岫不再理会沈芜瑜,直接快步往里走去,沈芜瑜则是一路跟在她身后。
行至半路,陈氏和沈冀闻讯而来。
看到沈莲岫后面的沈芜瑜,陈氏咬牙:“你这个不争气的臭丫头,谁让你给她开的门?”
沈芜瑜撇过头去。
沈冀见了沈莲岫,虽是亲父女但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动容,一开始只是叹气摇头,末了才说:“你既还在世,为何不回家?”
“回来?”沈莲岫目光如刀,直直剜向面前的那对夫妇,“一个连死人牌位都不放过的家?”
闻言,沈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这会儿他倒是瞪了身边的陈氏一眼,但随即又解释道:“那是你不听话,你母亲一时生气才……”
“谁是我母亲,我母亲早就死在了白溪村,连牌位都被砸烂了扔出去!”
“好了好了,回头我再找人做一个供上,”沈冀摆摆手,“别闹了,难道你大晚上还要来向我们兴师问罪吗?”
沈莲岫冷笑:“我怎么敢?当年陈氏暗中指使宋嬷嬷把我杀了,从我逃出来到如今回来,我可有说过什么?”
沈冀一愣,明显是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等回过味来之后,他才喃喃道:“你说什么?什么把你杀了?”
沈莲岫懒得再搭理她,此时一直都说话的陈氏却道:“是又如何,你想把我们怎么样?”
“不想怎样,只是今天来说清楚,从今以后,我与沈家恩断义绝,再无半分关系,沈冀也不再是我的父亲,而你更不配自称我的母亲。”
沈莲岫向来性子温和柔软,从没有这般狠厉决绝的时候,这些话语是沈冀和陈氏未曾想过会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如一个惊雷一般打在沈家。
沈冀怒道:“沈莲岫!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天下有谁人是不认父亲的!”
“还有你!”沈冀也顾不上其他了,又指了陈氏,鼻子骂她,“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她现在变成这样和你平时不教养她也不是没有关系,我们沈家是官宦人家,结果让你教出这样的东西,还有沈芜瑜,你又宠溺太过以致酿成大错,真是家门不幸!”
“好啊,瑜儿就算了,但是你这大女儿,从十岁回沈家开始你过问过几次?你现在来指责我?”陈氏自然不是省油的灯,更是无法忍受温吞的沈冀这样和他说话,“你沈家不过是个破落户,不然你一开始怎会心甘情愿和一个村妇结合?靠了我嫁进来的钱才支撑起了这个门户,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话?”
沈冀立时被气得说不出话,对着陈氏又实在不能再说什么,毕竟她说的也是事实,最后缓过来也只好又对准沈莲岫,道:“总之我是你父亲,过几日给你娘做了新牌位接回来,此事就不准再提!”
“陈氏逼我嫁给别人做填房的时候你这个父亲在哪里,让我替嫁的时候你在哪里,最后要杀我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充当起父亲了,”沈莲岫道,“我今日就为着这一件事,你不再是我父亲了。”
她说完,也不管沈冀和陈氏了,直接转身就走,沈冀在她后面高声喊她,又追上来,结果被陈氏拦住,两个人拉扯起来,吵吵嚷嚷。
随着沈家大门越来越近,后面的喧哗声也渐渐消散。
沈莲岫舒出一口气,正要朝大门走去,却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姐姐。”
沈莲岫步子一滞,本想不理会的,但沈芜瑜已经快步上前来。
“姐姐,”沈芜瑜叫得有些小心翼翼,“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沈莲岫没有说话。
比起方才,此时沈芜瑜身边还多了一个依偎着她的小男孩,她又对这个孩子道:“快叫姨母。”
那个孩子怯生生地叫了一句,然后就牵着沈芜瑜的手想拉着她一块儿走开,沈芜瑜小声说了他几句。
“姐姐,我知道你不想再听我说话了,但是这些话我已经藏了好几年,原本想着你不在了,我日后也只能去地下再恕罪,”沈芜瑜呜咽了几声,“好在你还活着,我……我不知道要怎样做,你才会原谅我,我只想把真相说出来,否则我一辈子都……”
“这孩子是惠王的吧?”沈莲岫打断了沈芜瑜,语气冷漠地问道。
沈芜瑜一脸惊诧地望着她:“你……你为何会知道?”
她是想要说出当初迫不得已诬陷沈莲岫的事,但涉及到惠王的事毕竟事关重大,本是打算隐去不说的,没想到沈莲岫却直接说了出来。
沈莲岫不答,却问:“你对惠王还有情?”
沈芜瑜本就白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死白,她连连摇头:“不,我不会再对他有半分念想。”
她看着沈莲岫,一时有些欲言又止,但又怕沈莲岫不耐烦,只好继续说道:“他欺骗了我,为了报复周临锦而将我拐带走,可恨我那时还以为他是真心喜欢我,这才肯跟了他走。他府上有那么多姬妾,我去了之后他便一个个都淡了。然而没过多久,他忽然就对我坦白了实情,并且让我自己离开,我求了他很久,他都始终都不肯点头让我留下。”
“我只好回家来,结果又发现自己怀孕了,”沈芜瑜咬了咬下唇,觉得羞耻不已,却不得再次面对自己,“我阿娘先是不让我要这孩子,我不肯,她便让我去国公府指认你害了我,我为了孩子,就……诬陷了你。”
沈莲岫轻笑了一下,似是讥讽。
沈芜瑜没有在意,又道:“姐姐,是我一念之差才害的你,现在终于有机会当面对你道歉了。”
“道不道歉的,还有什么要紧的。”沈莲岫轻飘飘一句,接着看了一眼那个孩子,“惠王的事我想你恐怕也不想再听,但我不得不说出来,惠王在陈州一直有一个……那位娘子很不幸,她自己不愿,却被家族献给了惠王,而惠王也因她长得像你,一直将她视作你的替身,宠爱有加。”
沈芜瑜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莲岫。
“她和你不一样,她不喜欢惠王,甚至憎恶他,不惜以惹他发怒为代价打掉了自己腹中六个月大的胎儿,就在前几日,她不堪再忍受这种屈辱,已经自尽离世了,这些事是她临终前告诉我的,我想,你也应该知道,这种人不值得你继续念着他。”
沈莲岫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沈芜瑜将儿子留在原地,自己上前去追她。
“姐姐,姐姐……你……还会原谅我吗?”她喊道。
沈莲岫没有回答沈芜瑜,但却被她追了上来,并且抓住了手臂。
她不欲再纠缠,正要去掰开她的手,却乍然听见周临锦的声音:“阿圆,是你吗?”
他眼睛看不见,又走得急,随从还气喘吁吁跟在后面没上来,他便只能靠声音来猜测。
沈莲岫也不想回答他,继续急着去甩开沈芜瑜,哪知沈芜瑜却朝周临锦喊了一声:“姐夫。”
沈莲岫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够了,放开,我原不原谅你对于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不必为了求个心安而自己骗自己!”
这时周临锦已经循声快步上前来,沈莲岫刚好撞到他身上,被他及时扶住。
沈芜瑜已经哭起来:“姐姐,你不肯原谅我,可是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你别像对待爹娘那样对待我好不好?”
闻言,沈莲岫的目光闪了一下,但她还是没有对沈芜瑜做出任何回应。
她相信沈芜瑜是真心感到对她有所歉疚,沈莲岫在十岁之后便和沈芜瑜生活在一起,也知道她的为人,并非是像陈氏和沈冀那种,当初的事应该真的是她一时糊涂,加上太想留下自己的孩子了。
但是沈莲岫事到如今还是能回忆起当初周临锦和沈芜瑜一同对她造成的痛苦。
或许等到时间再过到久远一些的时候,沈莲岫会慢慢忘记那些令她不堪的记忆,可不会是眼下。
尤其是前一刻,她还在与沈芜瑜的亲生父母恩断义绝。
沈莲岫迅速拂开扶着她的周临锦,自顾自朝马车走去,也不等周临锦,自己就先上了马车。
没一会儿,周临锦也上来了。
第69章 长孙 大不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沈莲岫静静地坐在一边, 什么声响都没有。
周临锦坐了一会儿便忍不住了,问道:“阿圆,你又不同我说话了吗?”
沈莲岫原本脸是侧过去的, 并不对着周临锦,即便他看不见, 闻言便稍稍将脸转过来一些, 定定地看着周临锦。
心里像是快要愈合的伤又被盐水渍到了一般。
她垂下眼眸, 道:“周临锦, 方才你也看见了。”
周临锦有几分勉强地笑了笑, 却仍旧强撑着问道:“怎么?”
“你不会听不明白的。”沈莲岫轻轻叹了一声。
她不会原谅沈芜瑜,同样的,也不可能原谅周临锦。
半晌后, 周临锦又叫了她一声:“阿圆。”
“等惠王的事情告一段落,你的眼睛也好了, 我会带着安安回到白溪村去, 你想看她的时候可以随时过来看, 但是其他的,还是算了吧。”沈莲岫道, “我们各自过好自己的, 不要再念着前事了。”
周临锦苦笑了一下:“不可能的,阿圆, 就算你回白溪村, 大不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也会跟着你。”
“你……”沈莲岫一时语塞,又道,“你何必呢?”
周临锦道:“方才沈芜瑜也是苦苦求你原谅,你没有答应, 或许她接下来就不求了,但是我不会,我会一直求着你,直到你愿意原谅我。”
沈莲岫轻轻叹了一声。
她不知道周临锦说的话里有几分真,或许也只是说给她听一听,吓吓她,可能她日后真的回了白溪村,他也不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肯舍弃这里的一切,两边慢慢也就断了,但眼下这一切都无法验证,除了这样悬空地吊着,也没其他办法了。
两人接下来没有再说话,等到了家门口之后,沈莲岫一言不发地要走进去,周临锦也跟在她后面。
他最近几乎没怎么来过,也不在夜里过来,只有偶尔白日里得了空,才会来找沈莲岫治眼睛,因一般都有安安和仆婢们在场,也并没有什么话和沈莲岫说的。
进了家门,走了几步之后,沈莲岫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要我给你扎几针吗?”
“先进去,”周临锦道,“我有些事情和你说。”
他的语气比方才在马车上时明显要严肃低沉很多,沈莲岫毕竟和他在一起不少时间,立刻就听出来应该不是为了那些扯不断的私事。
进了屋,安安还没睡,正在和婢子玩沙包,周临锦上前去与她说话,大抵是些今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之类的,待上了茶之后,周临锦便让婢子带着安安去睡了。
两人坐下之后,沈莲岫立即问道:“什么事?”
“你不是说要给我扎几针吗?”周临锦反问。
沈莲岫撇了撇嘴,作势便要去拿药箱,被周临锦拦住。
“好了,先坐下,我真的有事,”周临锦说着,便轻轻蹙了眉,道,“祖母病了,我想让你过去看看。”
沈莲岫对吴氏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能想起来是个有些偏心的老夫人。
她想了想道:“国公府请不起好大夫吗?我只是一个乡野大夫,恐怕治不了什么病。”
周临锦叹了一声,道:“你听我说下去。”
“祖母从几个月前起身子就不太好,一开始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是小病,但她年岁大了,需要好好耐心调理,家里也变照着大夫所言伺候着,但祖母的身体并没有就这样好起来,反而是越来越差了。”
“我们也想过再多请几个大夫给祖母看病,可是祖母一向信赖我叔父他们一房,她的大多数事情都是交给婶母去操持的,一直以来就是如此,包括请大夫看病吃药这些,不仅是这一回,从前也都是二房一手操办。”
沈莲岫正一口一口呷着热茶,听到这里,也慢慢觉出不对,不由放下了茶杯。
周临锦继续说道:“一开始祖母情况还好些,我们问她要不要换大夫,她只说不用,我二叔他们清楚她的情况,该换的时候自然就换了,到了如今,她想说话也说不太出来了。我们提过几次换大夫的事,但都被二房拒绝了,说是他们会再去请人来给祖母看病,母亲悄悄请了大夫过来,也被二房发现拦在了房外,不让近身,祖母房里竟被管得严严实实的,时时都有二房的人在那里。”
正是大热天的夜里,沈莲岫听着差点打了个寒颤,赶紧又捧起热茶喝一口。
真是奇怪,整个诚国公府都是大房自己的,和二房没有一点关系,二房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牢牢捧着吴氏的,这样等吴氏百年之后也能多给他们留一点,而吴氏也一直都在偏袒着他们,为他们谋些好处,这样的情况,二房是没有道理去害吴氏的,若说只是怕大房插手了,影响了二房在吴氏心目中的地位,那也很难说得过去,不可能为了这个就把吴氏的命搭进去,不过就是让大房去请几个大夫来看,能碍得了什么。
“先前我不在家中,所以母亲和阿姐没有办法,前日阿姐与我说了这事,我本打算直接请个大夫带进去,他们总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是阿姐拦住了我。”周临锦顿了顿,“此事有蹊跷,二房有人肯定在做什么,在情况尚未明了的时候,不能草率。”
沈莲岫点头:“你带着人强行进去给老夫人看病,之后老夫人没事还好,若是有了什么事……”
“所以我和我阿姐商量过了,请你去是最好的办法。”
“我?”
“二房那边对你会医术的事情未必有多深的印象,只知道你去藏书阁看书的事情,后来你给我治眼睛,更是一直瞒着外面,他们不会料到你真的有给人治病的本事。”周临锦道,“若你肯去,便以让祖母在弥留之际看看曾孙女的名义,由你带着安安进去,再给祖母诊一诊脉。”
“可是如果二房的人在旁边……”沈莲岫倒没有犹豫要不要去吴氏那里给她看病,虽然吴氏不是那么慈爱,可她也不至于吝啬到眼睁睁看着吴氏见死不救。
周临锦原本还怕她不肯去诚国公府,见她松口,立刻道:“对于家里人,他们防备得倒不是那么深,到时你带着安安进去就行了,我和母亲、阿姐都会一起陪同,若有情况我会解决。”
接着,两人说定了明日一早由周临锦来接沈莲岫母女二人去诚国公府,之后周临锦便离开了。
沈莲岫洗漱完之后,发现安安还坐在床上玩,根本就没有睡着。
看见沈莲岫来了,安安冲着她笑了笑,自己乖乖地躺到了床上。
沈莲岫也跟着上床,问她:“是不是在等阿娘。”
安安点了点头,然后打了个哈欠。
沈莲岫搂住她,本想哄着她睡了,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道:“明日我们要去一个地方,会见到上次见过的祖母和姑母,还有一些没见过的人,安安不要害怕哦。”
也不知道安安有没有记住杨氏和周仪韶,她只问:“去哪里?”
“去……”沈莲岫一下子没答出来,安安一个一直住在乡下的小孩,根本就不知道国公府是什么,她暂时也还不知道周临锦就是她的父亲,就不能告诉她那是她父亲的家,沈莲岫便只能说道,“祖母和姑母的家。”
“哦……”安安的手指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大抵也是真的困了,也没再问什么,很快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沈莲岫和安安就被周临锦接去了诚国公府。
离开多年,她也没想过自己还会再回来。
那些过往的记忆在沈莲岫的脑海中飘飘忽忽的,时远时近,似乎就在引诱着她伸手去攫取,然后重复曾经的惶恐、忐忑、难堪甚至是屈辱。
若是一个不慎,沈莲岫恐怕就要落荒而逃。
她牢牢牵住安安的手,定了定心神,努力使自己不再去想从前的事。
周临锦拉着安安的另一只手,行至快要到寿安堂的时候,杨氏和周仪韶也匆匆赶过来了。
杨氏只对着安安柔声说了几句话,其他也没有多言,便一道进了寿安堂里面。
小吴氏自然在寿安堂伺候。
她早就得知沈莲岫和安安要来的事,其实一早就在等着,此时循声而出,也不客气,只是丝毫不加掩饰地,用目光赤/裸裸地将沈莲岫和安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末了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道:“来了。”
杨氏听得直皱眉,但她天性不喜与人起争执,再加上今日还有更要紧的事,自然也不会在此时与小吴氏闹起来。
她只能不理睬小吴氏,转而对沈莲岫说道:“我们一块儿进去就是。”
沈莲岫点点头,正要弯腰去抱起安安,周仪韶上前拦住她,道:“让阿弟抱。”
沈莲岫想了一下,同意了。
周临锦抱起安安便往里走,经过小吴氏身边时,吴氏便要跟着一起进去,周临锦察觉到,立刻说道:“我们一家人的事,婶母在场恐怕不合适。”
小吴氏嗤笑一声,不过倒也没再坚持,她满脑子所想的是这些年周临锦一直没有再续娶,甚至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大房搞不好绝了后,便要他们这一支来继承家业,结果这下沈莲岫回来了,身边还带着女儿,往后可就不好说了,眼看着就要属于二房的家业这下危了。
“谁想掺和你们家的事呀,”小吴氏果真停住了脚步,又看看周临锦抱在手上的安安,用虽然不大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有什么好看的,还当个稀奇玩意儿,我们这一房早就有长孙了!”
一直站在小吴氏身后的苏琼连忙扯了她一下:“母亲,别说了。”
即便话是这么说着,可苏琼的脸上难免显出几分得意,并且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这五年间,她先后又为周临钰生下了一儿一女,肚子里这一个过段时日又要生了,若是再生个儿子,她就有三个儿子了,大房怎么赶都是赶不上她的,头胎生男生女就已经高下立现了。
第70章 甘心 她很难受,却又不得逃脱
周仪韶将这对婆媳的一唱一和看在眼里, 她没像方才杨氏那样忍住,马上就回嘴道:“稀不稀奇与婶母何干,婶母自去宝贝自家的, 我家的用不着婶母着急,婶母的长孙也与我们没有关系。”
“你!”小吴氏气得就要上前和周仪韶吵起来, “你一个嫁过人又……”
“够了。”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周临锦忽然出声呵斥, 声音并不大, 但一时吴氏竟被震慑住, 还没说完的一句话生生被咽了下去, 再去看周临锦,只见他一双无神的眸子似是划过她的身上,吴氏心下发颤, 便扭过了头,不敢再说话了。
进了寿安堂正屋, 杨氏亲自将门关紧, 又留了自己的心腹婆子在门口守着, 再往里面去,便是吴氏的寝间, 眼下有两个婆子服侍着, 都是吴氏带在自己身边几十年的人。
两个婆子一见到周临锦和杨氏就抹眼泪,又往外面看看, 只是作为仆婢也不好说什么, 周临锦便让她们都去了外间候着, 然后让周仪韶照看安安。
沈莲岫走近瞧了瞧,也是心里一惊,虽说已经过了五年了,但眼下躺在那里的吴氏已经和她记忆中完全不同了, 干瘦得几乎没了人形,只是摊在床榻上的一张皮和一具骨。
杨氏叫了吴氏几声,告诉她沈莲岫和安安来了,但吴氏都没有反应,依旧是死死闭着眼睛。
沈莲岫是见过不少将死之人的,见到这情形,就算是不诊脉,其实心中也已经明了了五六分。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榻边坐下,仔仔细细给吴氏把了一会儿脉,结束之后,她叹了一声气,然后对着杨氏他们摇了摇头。
这里不是能够说话的地方,几人也不问她什么,只有周临锦上前又叫了吴氏几声。
周仪韶见状便道:“算了,你也不是祖母最疼爱的,恐怕叫不醒的。”
哪知话音刚落,吴氏的眼皮子便动了动,其他人一时都没有注意,只有沈莲岫和周临锦离得近些,周临锦自然是看不到的,但是沈莲岫却看见了。
“好像醒了!”
“祖母,”周临锦又叫了一声,“我是二郎,你看看我们。”
吴氏已经虚弱得不能完全睁开眼,她只能费力地将目光从仅剩的那条缝隙里挣扎出来,仅仅只是这一个动作,便用了好几息的工夫。
最后,那浑浊的目光在周临锦身上停下,吴氏张开嘴,又是许久之后,才从她口中挤出几个字:“救……救……”
周临锦看不见吴氏的目光,但是吴氏说的话他却听得分明,原本就深沉的神色随之一凛。
杨氏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你祖母她说什么?”
周临锦抬了抬手,示意杨氏不要说话,自己则俯下身去,这样能更清楚地听见吴氏在说什么。
但吴氏只是动着嘴巴,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沈莲岫便拿出藏在袖中的那包金针,方才给吴氏诊完脉之后,她还没来得及施针,吴氏便转醒,眼下看着吴氏说不出话,便只能先施几针试试再说。
很快,吴氏的喉咙中又发出了声音:“大郎……你和……信……你父亲……”
说得断断续续,也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众人静静地等着,可吴氏说完这几个字之后,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沈莲岫过去瞧了瞧,道:“只能这样了。”
杨氏又把偷偷拿过来的药渣给沈莲岫看,沈莲岫仔细辨了一下,也没看出有什么东西。
杨氏道:“一会儿你带着安安回去,让他们两个也跟着过去。”
沈莲岫知道杨氏言下之意是让她回去之后再对周临锦和周仪韶细说吴氏的情况,便点了点头。
待出了门,小吴氏便迎了上来,问:“怎么样,老夫人醒了吗?莫不是看见曾孙女就高兴得好了?”
杨氏终于再也忍不住,说道:“老夫人一向最喜欢的就是你,如今她病倒在床上,你又何必说这样的话呢?”
小吴氏哼了一声,但杨氏和方才周仪韶不同,周仪韶是小辈,可以对着说几句,杨氏却是长嫂又是诚国公府的女主人,杨氏若是真开了口,小吴氏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只对身边的苏琼道:“我进去看看就出来,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别进去了,免得过了里面的病气,你如今可不一样,你最好这胎再生个儿子出来。”
小吴氏说完话,一时还不走,还要拿眼睛看看面前这几人,杨氏便让沈莲岫他们离开,她自己则是还要再在这里留一段时间。
等出了寿安堂,周仪韶让人去把珠儿领过来,一同去沈莲岫那里,周临锦却道:“你们先过去,我还有点事。”
沈莲岫自然无所谓,但是周仪韶有些不满,道:“你日日有什么事那么要紧?”
她恨周临锦又瞎了眼,连她使给他的眼色都看不见,周仪韶将沈莲岫对他的态度看在眼中,显而易见是没那么容易回心转意的,更不知道还要带着孩子在外面住多久,他不好好珍惜每一次机会抓住沈莲岫的心,却还要去忙其他事情,真是分不清轻重,再往重了说,那些公事就算他不干,也有的是人干,何必把自己当牛马使,却放着妻女在一边。
“我回濯心斋一趟,用不着多久,”周临锦虽是回答周仪韶的话,但失神的眼光却在找沈莲岫,“我马上就会过来。”
周仪韶也不好说什么了,正好这时珠儿过来了,远远看见沈莲岫便跑了过来,到了跟前还不敢相信:“舅母,你回来了!”
多年不见,珠儿已经十岁了,五官还是没有变,但是褪去了从前的婴儿肥,依稀可以看出将来亭亭玉立的模样,长得很有几分周仪韶的样子。
沈莲岫一时心里感慨万千,忽的又想起那年在宝光寺,她和周临锦带着珠儿上香许愿,一切仿佛都历历在目,此时听她叫“舅母”却又不好应下,只能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珠儿都长这么大了。”
珠儿拉过沈莲岫的手,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有些话大人说不出来,但小孩子却不会管什么,她嘟哝着说道:“都是舅父不好,做什么非要你走,你走的时候我阿娘还骗我,说你马上就会回来,结果我一直等着都没等到你,我还哭了好几日……”
周临锦还没离开,虽然珠儿说的都是真话,但当着他和沈莲岫的面说出来,他脸上挂不住了,更怕沈莲岫又想起那些事,刚要说话岔开,周仪韶已经说道:“珠儿,你快看看这是谁,是安安小妹妹,舅母给你生的小妹妹,你不是一直想要的吗?”
安安也早就看见了珠儿,她对今日的很多事都不感兴趣,也不懂在干什么,而且她自从来了京城便没了小伙伴,她很想和这个姐姐玩。
珠儿的心思果然被引开了,连忙跑过去拉住安安:“原来你就是安安,我们以后一起玩吧!”
安安捂住嘴,嘻嘻笑了起来。
就这样,周临锦暂时回了濯心斋,而沈莲岫一行则是回了她家中。
沈莲岫让安安和珠儿跟着婢子一起去玩小鸡,自己和周仪韶在堂中坐下。
婢子将茶水端上来,周仪韶让她们都先下去,却并不急着先说吴氏的事。
她只道:“等阿弟来了再说,有事我也不敢拿主意,挂在心里难受。”
虽然沈莲岫还没说,但大家其实都已经对吴氏的病心里有数了。
吴氏年纪也大了,如今已然这个情形,也就是吊着一口气,要恢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你在这里也住了这几日了,觉得怎么样?”周仪韶转而问沈莲岫。
沈莲岫想了想道:“还好。”
周仪韶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有些话你不想听,但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我也是一直盼着你们好的,从前的事我不会否认是他的错,确实是他自己酿成的后果,他早就已经知道错了,当年得知你的死讯之后,也一直没有再谈婚论嫁,家里甚至催过几次,都被他给推了,他没说过是为了什么,可家里上下都明白,他是为了你,你能不能看在安安的份上原谅他?”
沈莲岫没有说话。
“我这么说确实也不对,这是这些年看在眼里,我也急,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周仪韶轻叹,“既然心里有结,为什么不能试着去解一解呢?你放着不管它,它也终究是在那里的,无非是自欺欺人没有看见罢了。”
“这五年我都已经过来了,就算是有一个结,解不解开也已经不重要了。”沈莲岫淡淡说道。
周仪韶摇头:“怎么会不重要,阿圆,我心里也将你当做我的妹妹,所以这样叫你一声,我让你去解开它,并不是让你忘记当初的痛苦,而是让你去正视它,你难道……甘心吗?”
沈莲岫慢慢垂下眼去。
甘心?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她从没做过什么坏事,甚至是替沈芜瑜嫁给周临锦的,最后却由她一个人承受着所有人的错误,没有一个人遇到了会甘心,若有那也是真正的圣人,反正不是她。
可像是周仪韶说的正视,她光是想想那时的情境,就足够让自己精疲力尽了。
她忘不了,却也没有任何再去应对的气力。
若是周临锦没有再出现,她想她会带着安安一直住在白溪村,或许会渐渐忘记当初的事,如果能活得久一些就更好了,到了那个时候,再回想从前,恐怕便会一点都不在意。
但眼下,很多时候,就比如方才去诚国公府,或者看见从前的那些人,都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事,由不得她去躲避,由不得她将其一抔土一抔土地埋藏在记忆中,一切其实都在不断提醒着她去记起。
记起来也就意味着记起那些痛苦和不堪。
她很难受,却又不得逃脱。
即便是缩在这个名义上只是周临锦同僚的宅院的地方,即便很少接触周临锦,她也不得逃脱。
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