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矜持的第六十一天 更是我的爱人。……
第二日一早, 裴云鹤又陪着单吟去了医院。
他前日联系到的那几位专家陆陆续续到了云苏,正巧苏婉一家也赶过来了, 与单吟一商量,医生们集体会诊再对苏道生研究新的治疗方案。
单吟再见苏婉情绪有些激动,强忍着没红眼眶,鼻尖却也是红红的。
苏婉拉着她的手说辛苦了,约翰斯和京柔月也跟在后边,一向大大咧咧的京柔月脸上都露出些担忧的神情。
约翰斯是外国人, 在生老病死这些事上看得比她们轻,劝慰道:“不用担心,有这么多专家在,没问题的。”
裴云鹤也不想看气氛这么沉重,情绪郁结难免伤身,他也过来揽了单吟的肩膀。
“是, 放心吧, 外公的病情也不是不可逆,都是十分有经验的专家,会好起来的。”
说完,他又轻拍了拍单吟的手背。
几人一直等到会诊结束, 万幸专家们带出来的结论是非常乐观的, 单吟与苏婉都松了一口气, 京柔月的肚子跟着咕噜叫了一声。
她有些尴尬地看着众人,“Sorry啊,飞机餐没吃饱……”
单吟被她逗得抿嘴一笑, 裴云鹤也勾了嘴角:“你想吃什么?姐夫请客。”
“真的吗?”京柔月不是生在云苏的,她还没吃过许多云苏的美食。
“当然。”
得到了好消息,几人心情都松快许多, 裴云鹤打着包票开始安排,单吟也在旁边点头。
“姨妈,你们才下飞机都没休息,正好月儿也饿了,先回去休整休整吧。”
“Sing你不去么?”京柔月问。
裴云鹤也盯着她,“你也得去休息吃饭。”
“我得守着外公……”
“我来。”
单吟一句话还未说完,苏婉截了她的话头。
“姨妈……”
苏婉走去单吟的身边,手搭在她肩上拍了拍。
“里头躺着的是你外公,也是我的爸爸。”
单吟再不好多说什么,又往病房里看了一眼,由裴云鹤带着,和约翰斯、京柔月一道出去。
只是这顿饭吃得仍是有些忧心忡忡,单吟这段时日一直这样。
饭后京柔月要将行李都拿去老宅,约翰斯则去医院陪苏婉,单吟本来也想再过去的,但裴云鹤实在不想让单吟再去医院等着,总陷在那种焦虑伤心的情绪之中。
那时候她还说过她在医院待了大半个月,很不喜欢在医院里。
裴云鹤绕了个弯子,与单吟说:“左右在医院也帮不上忙,有医生盯着的。我不常来云苏,我们去散散步,带我四处看看?”
单吟知道裴云鹤并非真想在这节骨眼上散步玩乐,无非是思虑着她的心情,想她开怀一些。
想到医院里有苏婉一家在,她也不欲辜负裴云鹤的心思,点了头,却又摇头。
“怎么?”裴云鹤问。
“你愿不愿意去见我的爸爸妈妈?”单吟撩起眼帘,眼瞳里闪闪亮一点凝着他。
裴云鹤乍一听还未反应过来,等单吟耳尖浮上一点红,晶莹的眼眸开始闪躲,他方才大笑一声笑了出来。
“去!我去见!”
那片墓园离市区也不远,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却十分安静安逸。
四周绿树长青,一簇簇圆柏伫立在墓园四周,黄杨被修建成了圆球的形状,蹲在一个一个的石碑旁边默默守候着。
有些石碑前头还放着几束颜色各异的鲜花,倒不只是寻常常见的黄白菊,与绿意交错,将原本沉重的气氛染得轻松、幸福许多。
“在这里住着,爸爸妈妈一定很适意。”裴云鹤说。
单吟朝着他浅笑,牵着他往墓园深处去。
等到了单吟父母的碑前,这一块儿空间开朗许多,后头还隐约可见偌大一个人工湖,但环境愈发静谧。
有一只黑枕黄鹂忽而从不远处一株黄连木上俯冲下来,掠过墓碑时振了振翅,一小簇花籽从它身上落下来,滚落在墓碑之前。它浑不在意,啼鸣一声又飞走了。
单吟走过去,向父母问了声好,俯身用手去拂墓碑前落着的花叶。
裴云鹤跟着她蹲下身,握了她的手,又自己拿手去清理那些。
他抬眸,看见墓碑上刻着单则文、苏如的名字,上头是夫妻俩十分恩爱的合照。
他记起单吟房里那张照片,这里的单则文和苏如,与抱着单吟去游乐园中游玩时的模样相差无几,都笑得开怀亦温柔。
但一想到那么小的单吟,才刚度过一个幸福的童年,便陡然失去了双亲。
裴云鹤不禁又有些伤怀。
他垂了眸,细细替单吟清理墓碑上的花叶和灰尘,又接过单吟手里的花束,郑重无比摆在了墓碑的正中。
他说:“爸、妈,我是单吟的丈夫裴云鹤,单吟带我来看你们了。”
他事无巨细,就连打扫也做得很认真妥帖,也根本不怕脏不忌讳。
没多久,先前还染了些尘的墓碑被他整理得规整又一干二净。
那束花静静摆在前头,衬着单则文和苏如的笑颜,叫人看了便觉得幸福。
单吟拿了湿巾给他擦手,又见他额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微微踮起脚替他仔细拭去。
“你不用整理得这么干净的,园子里有专人会定期打扫。”
“那不行。”
裴云鹤攥着单吟的手,一边顺着力把脸往她手上贴,一边有板有眼地否定她的话。
“这是我第一次来见爸爸妈妈,没准备充足已经很失礼了,这些事该是我亲力亲为的。”
“爸爸妈妈不会介意这些。”
“那也不行。”
裴云鹤对着单吟轻轻摇头,“他们将这么宝贝可爱的女儿交给了我,我做些这小事怎么了?我合该做这些。”
说着,他又蹲身下去,拿出路上买来的酒和杯子,满上三杯,边倒边说:“我得谢谢爸爸妈妈,将你生下来,又养得这般善良温柔,做了我的妻子。”
他对着单则文与苏如的照片摆好两杯,又自己端起了一杯,“是我的福气。”
即便他从未与单则文、苏如相处过,但光是看他们陪伴在单吟身边的那些旧照,又看单吟身上坚韧而温柔的性子。
裴云鹤即知,这两位定也是极好相处又通情达理的人。
他能娶到单吟的确是他的福气和幸运,单吟常常不把对父母的思念挂在嘴边,但他知道,单吟一定一定很想自己的父母,也很想念被双亲爱护、疼惜的时光。
如今单则文、苏如不可能再世,而他已与单吟在一起了,那他便一定要代单则文、苏如,双倍乃至三倍地爱护、疼惜单吟。
要叫她重新开怀大笑,明媚灿烂就像她童年时一样。
想着,他抬了抬手,认真看着照片中的两人。
“爸、妈,很抱歉这么久才来见你们第一面。我与单吟的婚事仓促,但请相信,我对单吟的感情绝不仓促,也永远不会敷衍。单吟于我而言是上天的馈赠。”
讲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哼笑一下。
“于我而言,再没这天大的好事。”
他回眸看单吟一眼,浅色的眼瞳中是比之婚礼那日更虔诚更庄重的爱意,在盛夏清凉的墓园里,伴着和风一道道拂在单吟的心上。
“所以请二老放心,往后的日子,我只会一日比一日更加爱重单吟。从前没能陪伴在单吟身边的遗憾,我会用往后的每一日去弥补。”
“单吟于我而言,不只是位联姻的妻子,更是我的爱人。”
那辣口的白酒饮进腹中,同这些话一样,铭心刻骨地烙在在他血肉里。
这是他对单吟父母的承诺,更是他对自己的承诺。
而单吟也从未想到裴云鹤会说这许多。
他不是没在她面前剖析过自己的心意,也不是没这样虔诚地诉说过他的爱意。
尽管那些时候或玩笑或骄傲,又或认真或严肃,但这一次在父母的墓碑前,他说的做的,要比哪一次都更郑重。
单则文与苏如过世已久,裴云鹤不必对着在天之灵欺骗什么,如果只是装模作样,那未来如何活着的人死了的人都会知晓。
可他还是将这些话说了出来,好似在墓碑前亲口说一遍,便是盖章定论,交付与双方一份心安。
其实单吟无所谓他做不做承诺的,甚至于,早在两个月前,她都无所谓裴云鹤做不做到相敬如宾这一步。
但不知为何,当亲耳听见裴云鹤说了这些,叫她妻子,叫她爱人。
单吟的心没来由地震荡起来,她的手脚都在发麻,一瞬间想到了从前与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日子,一股巨大的安全感将她包裹起来。
那是六月里暖阳散发出的暖意,驱散了墓园的阴寒,也驱散了这些年她不可言说的孤寂。
当然,也是裴云鹤带来的暖意。
“好了,要同爸爸妈妈说些话吗?”
裴云鹤与单则文、苏如敬完酒,起身想给单吟一点空间。
但抬眸一瞥竟见单吟眼里又蓄了水雾,他双眼蓦然睁大,吓得立即过去扶她。
“怎么了这是?”
单吟难为情,侧过头去,用那在喉咙里哽咽许久,有些黏糯的声音回答他:“没什么,风吹进了沙子。”
“那我给你吹吹?”
单吟别开身子,不让裴云鹤看她。
“乖,吹吹就好了。”
裴云鹤还执意要帮单吟,她却始终别扭地侧着脸,裴云鹤不好使力,只得哄着。
“单吟,听话?”
可才说一句,他陡然怔了一瞬,这才发觉单吟所说的沙子进了眼睛,怕不是真的沙子进了眼睛。
他的眼角眉梢瞬间弯成了柔软的弧度,又低头一句:“我帮你吹吹?”
可他压根没去掰单吟的肩膀,也没捧她的脸。
而是忽然身子前倾,长臂一揽,将单吟抱了个满怀。
“你看,这样就好了。”
第62章 矜持的第六十二天 用她的全部去谢他珍……
回老宅的路上, 裴云鹤一直牵着单吟,他们几乎没有这样并肩在外散步过。
尽管傍晚里燥热的夏风添了些微的凉意, 不似白日里那样热得令人烦躁了,但到底是六月里的天气,两人贴合的掌心仍旧氤氲了不少热气。
单吟察觉到裴云鹤的掌心好像微微出了点汗,她盯着快她半个身位的人影,尝试抽出手,想替裴云鹤擦擦。
但她指尖刚一蜷, 裴云鹤就立即回过头来,话都不用说,用眼神告诉单吟,别想不与他牵着。
她只好无奈地解释:“你出汗了,我想给你擦擦。”
“你嫌我?”裴云鹤挑眉问。
“那倒不是。”
“那不就行。”
裴云鹤也不是那般不爱干净的人,他也不抽手, 用另一只没牵单吟的手, 从她的手包里抽出湿巾纸,又转过身来。
先是替单吟揩了一道,再去拭自己的掌心。
不过一时半会儿不太好干,他眼眸转了转, 顺着单吟滑嫩的手背改牵为勾, 小拇指勾了单吟的小拇指, 总归是离不了她一点儿。
这样亲昵兼之些许俏皮的牵手姿势,单吟还是头一遭体会。
路旁过去了一对穿着校服的小情侣,路过他们时, 那女孩还笑眼盈盈地望了他们勾连在一起的手一望,又扑在身边男生的怀里,也将手与男生的手勾在了一起。
单吟注意到了, 一瞬间羞得脸颊飘红,她慌忙要将手指抽出来,可裴云鹤不让。
“做什么?我们这可是人家小情侣的榜样,是模范,你羞什么?”
单吟瞪了他一眼,他还不撒手,于是她的眼神又有了一丝央求的意味。
直把裴云鹤心里看得火烧火燎。
可他还是不愿意放。
老巷子里头古色古香,为维持原貌,唯一不大方便的一点就是一些小道石块多、不平整。
夜色眼看着深了,尽管月华铺了满路,但裴云鹤舍不得单吟磕着绊着一点儿。
他又重新牵稳了单吟的手。
“路不好走,我牵着你,不怕绊着。”
单吟想说她自己可以。
但裴云鹤十分坚持,“那要不我抱你?”
“……”
单吟心说那还是算了。
两人就这么相依相伴踩在那月华之上,青石板路散了热气,在夜里变得冰凉又坚硬,踩在脚底上偶尔会觉得有些硌人。
但他们两个并肩一起走着,他牵着她,她并着他,再难的路,走着走着也觉得平淡欢喜。
单吟几次抬眸去看裴云鹤的侧脸,又想到他白日在父母面前郑重的承诺。
他说她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爱人。
她的心时不时抽动一瞬,似乎这两个称呼太烫太重,叫她心中喜爱却又受之惶恐。
裴云鹤很好,对她也很好,但太好。
她甚至也会想到,如果裴云鹤的联姻对象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那以裴云鹤这么好的品性,是不是会对另一个人也这样好?
她不禁再次撩起眼皮看了裴云鹤一眼。
他正目视前方,注意每一个台阶、每一粒石子,时不时搀她一下,还替她拂开路边意图亲近她的花花草草。
偶尔从矮墙上窜下来一只野猫,喵一声朝着他叫,他也不气,只是像对着小朋友劝诫一般,说一句:“你吓我可以,吓着我太太可不行。这次就算了,快走吧。”
单吟的心绪早化作了一滩清水,在她的心房里荡阿荡,荡阿荡的。
甜过了蜂蜜,却又掺一点点酸味儿。
若是他的妻子换做了别人,他大概也会对人这般好吧。
她猛然一惊。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吃味。
她惊得脚步都停了,裴云鹤跟着停了下来,回身问她是不是走累了。
她方才如梦初醒,赶紧摇摇头。
还好夜色迷蒙,他大概没看清她眼里的慌乱。
回到老宅,趁着裴云鹤洗漱的功夫,单吟站在院子里打了个电话给何与贤。
“与贤哥,那份协议,我想不用等着给外公看了。明天有空,我来签最后的字。”
电话那头的何与贤没想到单吟突然做了这个决定,沉默几秒后,何与贤问她:“不再考虑考虑?”
单吟答得很坚定:“不了。”
竹影婆娑,月华从中穿透过去洒在地上,印成了明暗交织的一幅画。
她想起她也在月华之下将裴云鹤的侧脸描摹了一遍又一遍,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的那种酸涩感。
但她也很明白,她没什么立场去矫情,也没什么时间去矫情。
总归现在与裴云鹤在一起的是她,裴云鹤待她好,她孑然一身,无以为报。
那就只能用她的全部去谢他珍重一场。
“明日早些签,但别告诉裴云鹤。”单吟又对着电话说。
“嗯。”何与贤应了一声。
单吟没什么还要讲的,眼看裴云鹤差不多要洗完出来了,寒暄两句准备挂了电话。
“等等单吟。”何与贤突然叫她一句。
“还有什么事么?”
“其实裴……”
讲了几个字,何与贤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为人严谨庄重,很少有这般吞吞吐吐的时候,单吟凝眸有些疑惑。
“裴云鹤?他怎么?”
“他……”何与贤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算了,没什么,等有机会细说吧。”
“那行。”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单吟估摸何与贤要说的也不是什么一时半会儿电话里讲得清的事,她又往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与何与贤说了再见。
夜半三更,单吟的电话响了起来,医院那边来消息说苏道生清醒过来了。
本来陪护是不打算打扰单吟,但苏道生喊了几遍单吟的名字,十分担忧的模样,陪护不得不凌晨打来电话。
但这对单吟来说不是打扰,她又惊又喜又怕,下床时连鞋子都忘记穿了,还是裴云鹤将她抱回床上,给她穿戴好,再火速开车带她去的医院。
苏婉一家慢他们一点,到医院时,单吟几乎是冲进了苏道生的病房里。
远远看着苏道生躺在病床上睁开了眼睛,正同样急切地望着她,单吟没忍住,眼泪滚烫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外公!”
她扑过去握紧苏道生的手,转眼又诚惶诚恐将苏道生上下扫视一遍,好像非要她看过才能确定苏道生没事。
苏道生颤颤巍巍地晃了晃手安抚单吟,他刚刚醒过来,身上吊着针、插了管子,口齿还不利索,但仍持续不断在喊着:“吟吟,吟吟……”
单吟越发想哭,但实在害怕苏道生担心,强忍着鼻腔里的酸意,五官皱成极其委屈又故作坚强的模样。
“外公,外公,是我……我来了!我陪着您!”
她见苏道生还在发颤,犹不放心,轻拭着苏道生的脸颊,又检查一遍,“外公,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想要什么?感觉还好吗?”
苏道生只摇头,眼里也满是泪水。
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祖孙俩都擦去了眼泪,讲话的低声断断续续。
裴云鹤静静站在病房的卧房门边,看着单吟与苏道生相聚叙话,心也安稳许多。
等又过了十多分钟,关怀与近况都说了一遍,单吟情绪稳定下来,苏道生气也顺了许多。
他想坐起来,单吟替他按了床边的升降键,给他拿了个枕头好好垫在身后。
苏道生的视野一下宽阔了许多,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了门边的裴云鹤身上,裴云鹤顿了一秒,点头靠近两步。
“外公。”
苏道生不用猜也知道这人是谁,且不说裴云鹤落在单吟身上的目光温柔缱绻,就连看着他也很是担忧。
苏道生想起单则武跟自己说的那些浑话,朝着裴云鹤,哪怕说话还不利索,眉目间也正色起来。
“你也……过来。”
裴云鹤依言走过去,苏道生又叫他坐。
他转身在旁边抽了把木椅过来,自己却不坐,而是扶起单吟,轻轻摁着她让她坐在了椅子上。
还低头道:“不要伏在地上,小心着凉。”
单吟也不说什么,自然而然地顺着他的力坐下,只是坐下之后又回过头牵挂着他:“你也坐。”
裴云鹤这才又抽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她身边。
看到这里,小夫妻两个之间相处融洽无间,细水长流,温情脉脉,苏道生在心里怨了句自己是关心则乱。
要是早坚信何与贤说的裴家待单吟极好,他也不至于再病重一场,白白惹得单吟担忧。
只是半分钟的功夫,苏道生对裴云鹤的态度好了许多,之后又与他短暂讲了几句话,言辞之间满是对他的认可。
“小何说……你裴家待吟吟……很好。外公……希望,你们一直……好。”
苏道生握了单吟的手,略微枯黄的指尖还在发颤,他将单吟的手叠在了裴云鹤的手背上,用力摁了摁。
“往后……日子,你们要一直……手……好好的。”
“您放心吧。”裴云鹤应了一声。
他知道苏道生是担心裴家还有他对单吟好只是一时的事。
他道:“昨日才去爸爸妈妈的墓前发了誓,爸妈都在天上看着,我要是说话不作数,肯定有我好果子吃。”
苏道生闻言看了单吟一眼,与裴云鹤说:“吟吟带你去……”
单吟:“嗯。”
一瞬间,苏道生眼角又被泪水浸湿,可他却是笑着的,消瘦坚毅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份慈祥与和蔼。
单吟这个孩子他看着长大,很多事都憋闷在心里,不轻易向人敞开心扉,父母早逝这件事更是她多年以来心上的一道疤痕。
她现在愿意带裴云鹤去看自己的父母,那无疑是全然认可了这个人。
而裴云鹤知晓了单吟的所有,依然这样全心全意地待她。
苏道生也没什么要再担忧的了。
三人之后再说了会儿话,苏婉他们也到了,又是一番相聚之后,苏道生脸上明显露出了疲态。
苏道生才清醒过来不久,体力不支也需要休息,苏婉一家去用餐,单吟吃不下,裴云鹤就带着她坐到外间守着,让苏道生一个在里边再睡一阵。
这会儿天已经亮了,金黄色的光线透过窗框照进房间里,在瓷砖地板上投射出一个又一个的长方形。
单吟静静地看着那些光块,等着也希望它们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但这时,裴云鹤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守在这层楼出入口处的安保人员说单则武与单飞宇又来了——
作者有话说:裴总会搞定一切,最后一点小问题啦
第63章 矜持的第六十三天 那抱歉,我想你可能……
“怎么回事?”单吟抬头问裴云鹤。
“没什么, 外头有别的患者要过路,你在这坐着, 我出去看看。”
裴云鹤不想惊动单吟,在她肩上轻拍两下,自己握着手机就往外走。
哪知还没走出病房大门,身后单吟赶了两步过来,两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是我二叔他们吗?”单吟直言不讳。
裴云鹤沉默一瞬,点了头。
“那我和你一起去。”
“你在这里休息就好, 没事的,我把他们打发走。”裴云鹤不想让单吟再去面对单则武和单飞宇。
他们心机深重又毫无素质可言,他不想她再遭受什么伤害,哪怕是言语上的。
可单吟拉着他不肯松手。
“既然是我二叔,那绝没有把事情单单甩给你处理的道理。让我去吧,我也可以面对。”
裴云鹤将手搭在单吟手背上, “听话, 单吟。”
“裴云鹤。”
无奈她使出了杀手锏,那三个字从她口里念出来就是道旨意。
再加她眼里不是那种时候独有的绵绵不断的情意,而是一股坚韧倔强的劲儿,裴云鹤终是叹了一口气, 松开了手。
“你放心, 我不会生气也不会难过的。我也该和你站在一起。”单吟朝着裴云鹤笑了笑, 松开他的胳膊,将自己的手递到了他的掌心。
于是裴云鹤牵着单吟一道去了楼层的出入口处,果不其然, 单则武和单飞宇已经站在了安保身前,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单飞宇远远看见单吟过来,张口就喊:“单吟!别当缩头乌龟!只会躲在男人背后算什么事!”
裴云鹤当即横了他一眼, 眼神冷漠得像刀子,恨不得剜了他那张嘴。
“我看你是好得太快?”
单飞宇下巴是接回去了,可那日被裴云鹤揍的其他地方还没好,一见着裴云鹤就隐隐作痛。
他不敢再叫嚣,可也咽不下那口气,蛇鼠一般的阴鸷眼光盯着单吟,只想等着她今日栽个跟头。
哪知单吟牵着裴云鹤的手走了过去,还未叫安保撤离,她抬眸睨着单飞宇便道:“我没躲在男人背后。”
单飞宇一愣,却来不及嗤笑一声。
单吟冷冷接着说:“就算我躲在男人背后,也总比你只会躲在父母背后好。”
“你!”
谁也没想到单吟会出口讥讽人,单飞宇腾地脑子里充了血,往前一冲就要发脾气。
安保们齐齐拦着,裴云鹤立即压了眼皮。
但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单则武却忽然笑了。
他笑声又冷又渗人,还是那副目空一切的样子。
即便他装模作样摁住了单飞宇,但依旧让人看得十分不舒服。
“飞宇,别和你姐姐置气。”
他将单飞宇往身后一推,转身笑面虎似的看着单吟和裴云鹤。
“小孩子么,意气用事,斗两句嘴不必当真。”
裴云鹤回头看单吟的意思,她若不想再和单则武父子接触,他立即叫人哄他们走。
单吟语气平淡:“你们来做什么?若是想落井下石或是再生事端,抱歉,我们一家不会再受你们的挑拨,请回吧。”
裴云鹤作势便要让安保赶人。
单则武不慌不忙制止:“别。单吟,我们也是一家人啊。”
“谁跟你是一家人?”裴云鹤这话都要说腻了。
“呵。”单则武这下真笑出了声,他对着裴云鹤道:“小裴总误会了不是?我这回来拜访,当真不是要和你们起争执,是真心想好好与单吟谈谈的。”
“谈?谈什么?谈你的狼子野心,还是谈你个做叔叔的怎么以大欺小,欺负老弱欺负一个孤女?”裴云鹤半点面子都不想给。
往常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单则武不生气也该挂脸了。
可这回他破天荒地仍摆着那副笑脸,仍和裴云鹤说好话。
“小裴总您这说笑的,我是真想和单吟谈谈。您就当我利益至上好了,您也知道,这事再这么耗下去,单氏拖不起。与其你争我夺,倒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把话说开,以后我也不用再来烦你们了不是?”
裴云鹤敛了眸子。
他压根不信单则武有讲和之心,这老狐狸多半是看父子俩都被压制着心急了,想明面上再说道说道,能得到什么算什么,无鱼虾也好。
裴云鹤其实一星半点儿都不愿施舍给单则武父子,但单则武那句不再来烦他们却叫他觉得不错。
他倒不怕烦,但他不想单吟被烦。
于是思虑片刻,裴云鹤回眸看单吟。
单吟也趁着这点时间将其中利弊权衡了一道。
与其一直缩头乌龟当逃兵,她也更想直面把事情解决了,而且现在外公醒过来了,身边还有裴云鹤在,她也更有了底气。
更何况,单氏也算是她爷爷和父亲费过心血的企业,她不想就这样废在了单则武和单飞宇的手上。
单吟撩起眼皮,对上裴云鹤的视线,又转过去直视单则武,“好,我谈。”
医院到底需要清净,苏道生这里有苏婉看顾着,几人连同何与贤一起去了单氏。
临走前,单吟特意叫上了他。
进了高层办公楼,有在岗的高管没认出单吟却认出了裴云鹤,点头哈腰与他打招呼。
单则武斜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看,单飞宇鼻腔中哼出一口气,满不在乎。
进了会议室,单飞宇吊儿郎当往椅子上一倒,哼一句:“装个什么劲儿。”
裴云鹤瞧都瞧不上他那没素质的做派,根本不想啰嗦,指尖往桌上敲了两下,直接同单则武道:“说吧,怎么谈。”
单则武也不绕弯子了。
他看向单吟,要谈,单吟身上的股份才是重点。
“单吟,作为你长辈,二叔真心奉劝你一句。你一个女孩子不懂生意,连单氏的人都认不全,还不是要再掺和了的好。”
他开口便打亲情牌,无奈单吟看他的眼神都不变一点,始终冷冷淡淡,他只好也换了他本来那张精明狡黠的嘴脸。
“你爸,也就是我那大哥,去世到现在也已经十几年,这十几年的时间单氏一直没垮你当真是吃老本就做得到的?呵,二叔也不邀功,但你扪心自问,二叔是不是也一直为单氏在出力?”
单吟沉默两秒,直言不讳:“这十余年,二叔是一直在单氏斡旋着,但背后出力的究竟是那些叔叔伯伯,还是真的是二叔,且二叔在其中的好处又捞了多少,您自己心里有数。”
她说得客气,里头的意思却不客气。
单则武料到了单吟会拿他获利的事说事。
他也不怵,笑一声:“都说了你个女孩子不懂生意,互惠互利之事,又何谈捞不捞好处?”
单吟冷睨他一眼。
单则武本也就不是想说这个,他直接挑破:“而且你所说的那些叔叔伯伯,他们的确是在为单氏出力,但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何尝不是在为二叔出力?”
单吟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
单则武扬起下巴,颇有些得意了:“单吟,真的,听二叔一句,现在的单氏不是你爸在世时的那个单氏了,你不了解其中的门道,就算是接手过去那也是费力不讨好。如果你执意这样拗着,迟早什么也不剩。”
单飞宇在旁边帮腔一句:“我提醒过你我的好姐姐,你现在乖乖听话,我家还能念你一丝血缘关系。”
单则武佯装斥责:“诶?你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姓单的,都是一家人。”
单吟实在是懒得看他们父子俩演戏,别过头,对上了裴云鹤的目光。
单则武话说到这里,意思无非是他筹谋了这许多年,单氏的高管中支持他的不在少数。
他以此相逼,就是想要单吟识趣点自己把股份交出来。
可单吟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只会躲在旁人羽翼下生存的小女孩了。
她琢磨了单则武的意思,如果他当真得到了那么多人忠心的支持,股份加起来早已可以做决策下定论,那又何必还惦记着她身上的?
左右不过,要么是他笼络的那些高管不完全信任他,或者各自还有的打算,又或者加起来的股份还越不过她。
要么就是他行事作风旁人早看在眼里,如果得不到她的支持,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他心里也担心。
想通了这一层,又从裴云鹤的眼神中确定一道,单吟心里的底气愈发足。
她回过头去,不急不缓地问单则武:“所以二叔的意思是什么呢?”
单则武即刻说:“你把身上的股份给我,我答应按比例每年给你分红,保证你衣食无忧,也能替你保下苏家的产业。”
可别说单吟了,就连一旁的何与贤都不信,不信单则武会这么好心还替苏家着想。
单吟笑了一声:“我不把身上的股份给出去,我也能衣食无忧,也能保下苏家的产业。”
这无疑是在拒绝单则武的提议,更是在打他的脸。
单则武的脸色到这时终于变化了,他目光凝重起来,变得危险许多。
“单吟,你根本不懂生意,苏家已经是强弩之末,你如何保得下苏家,又如何驾驭得了单氏?”
“我不懂难道二叔就懂?如果我没记错,单氏这些年财报上的数据可是年年下滑,难道这就是您所说的驾驭得了?”
单则武万万没想到如今的单吟居然懂得这些,甚至还敢当众直言呛他。
他不由将视线转至裴云鹤身上,却见裴云鹤正赞许地看着单吟,他无语又气恼地收回视线。
事已至此,他完全顾不得什么表面功夫了。
单则武咬了后槽牙对单吟说:“单吟,你不要不懂变通。如果你执意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怪二叔不客气。”
他忽然直起腰背,手往会议室外一指,那外头都是单氏高管们的办公室。
他说:“如果你执意这样,那我就只能联合各位董事和股东,行使决策权将你除名了。”
“二……”
一只手忽然覆在了单吟的手背上,她还没有说话,身边的裴云鹤已然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地睨着单则武,语气中满是轻慢,却笃定无比。
“是吗?那抱歉,我想你可能晚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俺只是打工的牛马,文章工商方面的内容一切为剧情服务,如果有错处求你们高抬贵眼原谅我![求求你了]
第64章 矜持的第六十四天 我陪我太太做一场戏……
“你什么意思?”
单则武隔着宽阔一张会议桌, 抬头看对面的裴云鹤。
裴云鹤今日未穿西装,简单一件靛青色素色衬衫, 顶上两颗纽扣未扣,领口还用金线刺绣着双叶卷瓣兰,整个人看起来儒雅随性。
可他对着单则武讲出那话时,言语里的不屑和眉眼间的蔑视却又是真真切切的,温和中多了一丝风轻云淡的意味,像是随随便便就能将一切掌控在股掌之间。
单则武没来由头皮发麻, 他警惕地看着裴云鹤,又问一遍:“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裴云鹤亦扬起下巴,学着单则武先前的模样,“我想,不知变通的,可能是你。”
单则武蹙起眉来。
裴云鹤也不与他卖关子了。
“你该不会以为, 苏家与裴家联姻, 这一两个月以来,我光顾着和单吟培养感情的吧?”
单则武当然不会傻到这点防备也没有。
可他评估过了,以苏家企业目前的产业和效益来说,裴家是完全看不上眼的, 哪怕加上个单氏, 在裴家眼里也只如同个开胃小菜。
按道理, 苏家裴家联姻,看的完完全全不过是苏道生那一纸手信的情面,苏家不能够给裴家好处, 裴家也看不上苏家的东西,自然应该懒得插手苏家的事。
即使他知道最近霄汉也在云苏拓展了生意,甚至和苏氏有些往来, 但他居高自傲,根本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他也打听了,不过是些简单的往来,起不了什么风浪。
可现在他听裴云鹤这么说,心里就是发慌,他强撑着谨慎地说:“小裴总是个明白人,不至于……”
“至于。”裴云鹤斩钉截铁。
他忽而又笑了,低头垂眸看着单吟,眼里满是温柔的光。
“不过你也没以为错,这一两个月,我的确是在和她培养感情。”
只不过培养的是单吟对他的感情,而他对单吟的感情,是早在十几年前就深深扎根了的。
单则武千算万算,算不到这一段过往。
正好何与贤在这里,裴云鹤朝着何与贤努了努嘴。
“舅哥,不然你同他说说?”
他这一声出口,就连单吟也诧异地看向何与贤。
何与贤倒像是早就有了准备,抿着唇点了下头,从面前的一沓文件里翻找出几张。
他又看单吟一眼,单吟用目光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何与贤回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接着,他拿起文件朗声。
“这两天裴总私下请我拟了份协议,且已经加急做了公证。大致意思是从他与单吟结婚以后,他所有的私人财产,包括不动产与名下各公司的持有股份等,皆与单吟共享。”
他顿了顿,又看单吟一眼。
“如果二人今后不幸解除婚姻关系,无论是什么原因,裴总自愿将所有财产赠予给单吟,他净身出户。”
此话一出,在坐几人都瞪圆了眼睛,单吟猛然回头看裴云鹤,微张着唇,半天说不出话。
可偏生当事人完全浑不在意,轻耸两下肩膀,对单吟依旧笑得温和无比。
他弯了弯眼睛,风轻云淡地像是只是送了她一束花、一个吻。
“等等!”
尽管裴云鹤这边含情脉脉,单则武那头却在惊诧之后回过了神。
他瞪着眼睛,不明所以地质疑:“他净不净身出户,和单氏又有什么关系!”
他并不想知道裴云鹤与单吟有多恩爱。
“啧啧。”裴云鹤摇着头让何与贤继续。
何与贤公事公办又拿出另一份文件。
“早在两个月以前,单吟代表苏氏也请我拟过一份协议,事关苏氏与她个人的财产问题,大意正好与裴总拟的这份相差无几,即单吟在与裴云鹤结婚之后,她在苏氏、单氏所有的财产都无条件赠予裴家,前提条件是裴家将无条件支持苏氏,保苏氏、苏道生和苏婉无虞。”
他顿了一秒,在单吟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将剩下的话说完。
“这份协议单吟本一直想等着老爷子清醒后审阅过后再签字生效,可是很巧——”
他又望向对面的单则武,嘴角轻扬,实在觉得好笑。
“真的很巧,就在诸位来单氏之前,刚刚在医院的时候,单吟已经找我,代表苏氏将协议最后的字签完了。而按照协议上明确写的时间来看,单吟这份协议生效早在裴总那份之前。”
“也就是说,只要裴家能信守承诺支持苏氏、保下苏氏,单吟便将她所有在苏氏、单氏的财产无条件赠予给了裴家,而裴总,又无条件将这些与单吟共享,即便是两人离婚,这一份也将原封不动再还给单吟。”
讲到这里,何与贤推了下眼镜。
造化弄人,真是造化弄人。
若不是两个人都真心为对方想着,单吟临来单氏之前专门拉上他先把这文件签了,如今也不会这样能轻易对付过单则武。
何与贤不确定单则武是否听懂了,还补充一句:“简单来说,就是单吟现在有的,都是裴总的,而裴总有的,其实又是单吟的。”
“而有了我裴家的支持,我想你没有机会也没有权力再将单吟从单氏除名了。”
裴云鹤忽然出声接了何与贤的话。
他微微偏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讲话却仍假模假样地彬彬有礼。
“哦对,以防二叔不懂生意,那我来告诉二叔,这些日子霄汉已在苏氏持股,且单氏部分股东也已经表示愿意与我霄汉合作。所以么,二叔您大概真的动不了单吟了。”
听到这里,单则武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几乎是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可一站起来,只觉头晕目眩,又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他还能说什么?
裴云鹤明摆着是在给单吟撑腰,而单吟居然早在结婚前就留了一手,他可真是小瞧了他们!
他咬着牙,声音从牙缝中出来:“裴云鹤,你这么做未免太过儿戏!苏氏怎么样你不是不知道,苏氏已经式微!值得吗!”
哪知裴云鹤依旧风轻云淡地耸耸肩,“我并不觉得儿戏。”
他转头看单吟一眼,单吟还没从刚刚何与贤话里带来的震惊中缓出来,呆愣愣的,有点可爱。
他笑一声,又敛了眉眼中的柔情,肃然对着单则武。
“何况,就算是儿戏,我陪我太太做一场戏又怎么样?只要我太太开心,我无所谓把所有都给我太太玩儿。而且我有信心,我相信单吟有能力带着我和苏家青云直上。”
“好、好好。”单则武气得脸都在抽动。
裴云鹤也不想再与他废话了,直下最后通牒。
“我奉劝二叔一句,见好就收,好好拿着您现有的安享晚年就罢了。如果真想挑衅霄汉,可以试试,看看最后你手上有的能不能比现在还多。”
说完,他俯身执起单吟的手,将单吟牵起来便往外走。
回头交代何与贤一句:“舅哥,这里就交给你了。”
出了单氏,外头的空气都好像新鲜许多,裴云鹤一路牵着单吟往外走,也不坐车,也不说话,司机跟在他们身后慢慢开车,他们也就走在云苏古色古香的小道上,像是街上随便一对散着步的情侣。
也不知道是走了多久,裴云鹤忽然觉得手心里有点痒。
他微微垂眸,余光往两人交握的手上一瞥,这才发现原来单吟正蜷着指头,轻轻在挠他的掌心。
他倏忽抿唇笑了,这小猫似的行为属实可爱,他还担心他擅作主张她会恼他,憋了一路不敢与她说话。
这下好了,她挠着他,就像挠在他心尖儿上一般。
裴云鹤停下脚步回过身,“怎么了?”
问一句还不够,他又些微俯下身子,耐心与她讲:“你放心,有了今日这一出,单则武只要脑子没坏,他不敢翻出什么风浪了,今后不会有人再敢为难你,不会有人再——”
他话音未落,一股力突然猛猛正面扑向他。
单吟竟当街这么不管不顾地扑进了他怀里,也不说话,就只将手环住他的腰,头脸一道闷在他胸前。
裴云鹤都给她扑傻了,好半天视线都是凝滞的。
等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搂紧了单吟。
语气轻得像在哄个小孩子:“这是怎么了?”
单吟犹不作声,只闷着摇了两下头。
裴云鹤没有办法,笑着道:“好好,不说就不说,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他如何不明白单吟的心思。
多半是感怀那两份协议的事,又不好意思与他再说什么谢不谢的,于是千言万语就都融在了这个怀抱里。
她好难得这样直接地表露着自己的情绪,抱他抱得这样紧,两条胳膊细细的,也要用力环着他的腰,生怕他感受不到似的。
而且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即便街上行人不多,但到底还是有人的。
上一次在外头这么亲昵,好像还是在南乔妇幼里,那毕竟来来往往的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没人会多在意他们。
可是现在路旁只要走过一个人,目光都要在他们身上黏一黏,裴云鹤怕单吟等会儿情绪缓和下来又气闷害羞,一边哄着,一边伸手在她背上轻拍提醒:“但这可是在大街上,有人看着呢。”
单吟的身子明显僵了一瞬,但她依旧没撒手,两秒后,头用力撞了裴云鹤胸膛一下,继续抱着。
裴云鹤嘴角都快弯到了耳根,这回也不提醒她了,就任由她这么抱着,反正他不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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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再去医院看苏道生,他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
而又因解决了单则武那头一桩大事,单吟等人的情绪也逐渐乐观。
京柔月陪在苏婉身边,与苏道生说话有说有笑,讲她在国外念书的趣事,又讲她有多喜欢国内的河山风景。
单吟插不上嘴,就坐在一旁默默笑着看。
苏道生听得累了,笑眯眯地点了京柔月脑门一下:“你看看你,皮猴子似的,半点儿不像你姐姐清净。”
京柔月也不恼,摸着脑门依旧笑着:“我不跟Sing比,我们各自有各自的好,要是我也安安静静,谁陪你们讲话?”
苏道生又笑道:“你岂止是陪我们讲话?你这闹腾的,将来哪家后生敢娶你?”
苏婉削了个苹果过来正好听到这句,便接了话:“就是,你该向你姐姐学学,端庄安静,你看你姐夫对你姐姐多好。”
京柔月一听就笑了,又笑又叫:“没人娶就没人娶,我又不care!至于姐夫对Sing好,那是因为Sing本来就好,才不是因为Sing安静!”
她倒看得通透,苏道生与苏婉对视一眼,摇摇头拿她没办法。
京柔月反而来了劲儿,一把凑到单吟跟前:“是不是?Sing你说是不是?”
横竖这会儿裴云鹤不在这里,他去霄汉分公司与何与贤说事去了,京柔月没了顾忌,胆子愈发大。
“姐夫爱重Sing我是知道的!Sing啊,人见人爱,姐夫看得可紧了!宝贝得和什么似的,上次还又是抱她又是给她揉脚!”
她口无遮拦,却羞得单吟脸颊通红,单吟忙去拉扯京柔月,京柔月泥鳅儿似的溜走,还在不停地讲裴云鹤待单吟有多好。
几次差点脱口将特效药的事都说了出来,惹得满室哄堂大笑,而单吟都快起身去撵她。
“这是好事。看你们小辈日子过得好,外公就高兴。”
苏道生从不见单吟有这么活泼生动的时候,单吟知道苏道生的意思,脸上挂着笑意,又静静站在他床边看着京柔月闹。
而她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来电是何与贤,她想也没想就接了:“与贤哥?”
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何与贤焦急的声音:“裴云鹤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裴总堵上了全部身家[狗头叼玫瑰]
第65章 矜持的第六十五天 所以我不能再没有你……
单吟的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
后来何与贤说了什么, 苏道生等人又问了她什么,她耳边嗡嗡作响早已听不清。
只记得她话音抖着问何与贤要来了地址, 脚软得几次磕绊在了医院走廊的座椅边,却还要不管不顾地往外跑去。
一路上,她只顾着催促司机快些、再快些,心里头那种心乱如麻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各种各样的画面挤在她脑海里闪了又闪,她想逼自己冷静下来, 可安抚自己两句又继续催起了司机。
她陡然间不禁想到了一夜之间离开她的父母,明明车子里的气温不低,可她心里却仍觉得如同被那夜的冷雨浸得透湿一样冷。
如果连裴云鹤也离开她了……
她不敢想,她不敢想象裴云鹤出了事会是怎么样,甚至连“出了事”三个字都不敢多想。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将裴云鹤放在了未来可能的每一日中,但这种想法, 又好像潜移默化好久了。
如果现在要说未来没有了裴云鹤, 就好像是硬生生从她生活里剥离出了什么,是从她心瓣上剥下了什么。
那种感觉光是想想都压抑痛苦得难受,单吟抚着心口,一股郁气消散不去, 好像有千斤石板在挤压她的心脏。
她的心脏急速跳动, 她快要受不了了。
所以等到了裴云鹤所在的伤科医院, 她几乎是跑着上了楼层。
电梯等来等去等不到,她就从消防通道往上爬,高跟鞋在空旷的通道里踩出噔噔响声, 她也不觉得脚疼,心急得什么都忘了,只想快些见到裴云鹤。
远远瞧见何与贤等在间病房外头, 还没说上一句话,她紧握着何与贤的胳膊慌张地问:“他还好吗?他在哪?”
何与贤往病房里一望,她转头就冲了过去。
“单吟!”
何与贤的叫喊被她抛在脑后,她猛然推开那扇门,眼见裴云鹤果真正躺在里头的病床上,她瞬间鼻腔一酸,温热的泪水灌涌进眼眶中,她也扑进了裴云鹤怀中。
“裴云鹤!”
裴云鹤都被单吟吓傻了。
他本来被撞了一遭,头还有些晕,正躺在床上琢磨着要怎么和单吟讲才妥当。
结果单吟突然就这么闯了进来,他意识反应不及,怔愣之间单吟就撞在他胸前。
他还以为单吟出了什么事,心里又急又慌,也顾不得胸前伤口疼不疼了,抚着单吟就要起身。
“慢点!慢点!怎么了?你哪出事了?”
他一动就又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处,没忍住嘶了一声,单吟一听就抬起头。
裴云鹤看见她整张脸已哭得泪痕斑驳,吓得心都凉了半截,先前撞车时他都没这么紧张。
忙伸手捧着单吟的脸细问:“别急别急!是单飞宇那小王八蛋也派人去找你了?”
但单吟哭得都说不出话,哽咽两下,肩膀一抽一抽的。
裴云鹤作势就要喊外头的何与贤。
可话还没喊出口,唇上忽然被两瓣温热覆盖,咸湿的泪水随着唇纹和缝隙浸到唇齿之间,裴云鹤看着面前单吟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洇湿了黏在一起的睫羽,看着她的眼皮都在颤抖。
她极其用力地在吻他,蛮横之中还带着点慌乱,好似她只要稍微放松一点,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接连几道不同寻常的反应,根本叫裴云鹤来不及思考。
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抚单吟,看着单吟哭,比他自己痛还难受。
他任由单吟吻着、咬着自己,任她发泄,最后随着她手臂逐渐拢紧,他干脆也顾不得手背上还在吊水,伸手反拥紧了单吟。
不管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这一刻单吟需要他,那他愿意将自己全然交出去。
一时他也用力起来,唇舌间的纠缠早已不是亲吻那么简单,他揽着她腰,将她的全部力气往自己身上接,几乎吻得她快要倒折过去。
他们是在确认,甚至是汲取对方的存在,舌尖勾连搅动,一刻都不愿意分开。
整间病房内水啧声连绵作响,两人没再多说一句话,仅用最原始的方式在表达内心深处的爱意。
最后单吟吻到力竭,脸色煞白,大口大口呼吸着,浑身控制不住地抖动。
裴云鹤看出了不对劲,赶紧拍着她的背对她说:“单吟!不要急!听我的,先冷静下来!别深呼吸,小口小口吸气,反复憋着!”
单吟已没有意识再去思考,她身旁只有裴云鹤,她全心全意地信任着裴云鹤,按他说的逼着自己冷静。
大口呼吸换做了小口,她盯着他的眼睛,按照他的引导屏息憋气。
他一只手有力地把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极轻地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终于,几分钟后,单吟的脸上终于恢复了点血色,身体的颤抖也逐渐平息下来。
她仍抽噎着小口憋气,裴云鹤又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将她狠狠拉进怀中。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单吟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
她的心中产生了一丝后怕,也兼之些许难为情,整个人闷在裴云鹤的怀中一动不动,身子愈发僵硬。
裴云鹤也察觉到了单吟身体的变化。
他搂着她,手在她凌乱的发丝间捋了几下,噙着笑道:“要不要起来喝点水?”
单吟没出声,几秒后,微乎极微地点了下头。
裴云鹤又顺了顺她的头发,“乖,那别闷着了?”
单吟闻言低着头从裴云鹤怀中起身,也不看他,兀自转向了另一边。
可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他递来一杯水,单吟不由觉得有些奇怪,一回头对上裴云鹤似有若无的笑,又顺着裴云鹤的视线一看,这才傻了眼。
方才闯进病房时太心急她还没发现,原来裴云鹤身上不全然是盖着白色被子的。
他一只脚缠了层层白色纱布,裹得和个粽子似的,正抬起放在床尾,一动也不能动。
难怪他不起身也不倒水,单吟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居然忘记了裴云鹤受了伤,还等着他来照顾自己。
她慌忙站起身,裴云鹤一把拉住她的手,“干嘛去?这柜子上就有水,自己拿一下?”
她垂眸,视线落在裴云鹤的手背上,因为针头强行被拔掉而沁出的血珠都凝住了,红红一小片,却看得她触目惊心。
她更加感到愧疚,嘴角撇向下头,眼眶看着又红了。
裴云鹤忙把她又拉回床边,收起手不让她再看,结果又要替她抹眼泪,不得已再次拿了出来。
“还哭呢?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小哭包?”
说完这话,他自己又愣了瞬,想起高中时也看她哭过一场凶的,他应当早知道她是个哭包。
单吟没接他的话。
她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两只手捧着反反复复细看,一双狐狸眼里星星点点,像湖面上反射出来的一道一道细碎的光,仿佛她稍不注意,那些碎光就会落下来。
啪嗒一声。
当真有一滴泪落在了裴云鹤的手背上。
他赶忙唉声,又要去捧单吟的脸,但这回单吟却用上了好大的力气,两只手掰着他一只,就不让他收回去。
裴云鹤怕单吟自己手掰痛,收了力气,单吟立马用手背将眼周的泪水擦去了。
再一抬眸,起身按了护士铃,微撅着唇坐在他身边,好一副要兴师问罪又自责不堪的样子。
怎么会能同时表露出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裴云鹤望着单吟好笑,觉得她可爱极了,一时身上的伤也不痛了。
可他一笑,单吟又瞪他一眼,他又不敢再笑,收敛了笑意正襟危坐等她盘问,这会儿她反倒戚戚然垂眸落了情绪。
好半天,护士都进来了,她才张口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搞成这样?”
护士让单吟把裴云鹤的手让出来,要重新扎针,裴云鹤就把另一只手递给单吟握着。
“没什么,舅哥他就是太谨慎,我没什么事,反而大惊小怪吓到你了。”
单吟瞪着他,重重摁他的掌心。
裴云鹤不敢再胡说,抿了唇无奈又宠溺地对着单吟:“是单飞宇,他找人撞了我的车。”
“撞你的车?!”
这种蛮横又卑劣的手段单吟闻所未闻,她知道单飞宇这些年不务正业甚至还在外活像个二流子,但却怎么也不会去想他当真能干出这样谋财害命的事来。
而且对方还是裴云鹤,哪怕他与单家没这一层姻亲关系,就凭他的身份来说,一般人也不敢动他呀。
单吟目瞪口呆,心脏惴惴跳动着,好半天缓不下来。
还是护士给裴云鹤扎完了针,裴云鹤抬手将她的下巴轻轻上推。
“没事,没伤到什么,就右腿扭了外加一些擦伤挫伤,骨折都没有,里头都没事呢。”裴云鹤讲得是风轻云淡。
可单吟想起何与贤打电话给她的时候,还好像说了什么裴云鹤都晕了。
她不放心,倾身过去捧着他的脑袋看。
“不是都晕过去了吗?头有没有事?内脏有没有事?医生确定吗?”
她一连几问,问得裴云鹤可劲笑,他笑得幅度大了,当真还有点晕乎,腰间的伤口也扯动,叫他挺着身子直往后躺。
他只好将单吟又拉下来让她坐好,好说歹说劝着:“我真没事。”
单吟见他笑眯眯的,不信,拍他一把转身去问房里的护士:“劳烦您,他真的不用再检查检查吗?照片扫描那些都做了?不会有后遗症么?”
护士小姐看他二人关爱彼此也早已看得满脸笑意,听得单吟这么一问,她赶紧答:“都做了,没什么事。”
她又把裴云鹤的伤势给单吟讲了一遍,最后道:“您放心,暂时都没问题,过一周再复查就好。”
“暂时?那意思是后边还会有问题?那个能不能再让……”
“单吟。”
单吟还要拉着护士问东问西,裴云鹤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扯住她揽在怀里,放了护士小姐出去。
“人家护士还有工作,你不信我,也要信医护对不对?乖,别急了。”
她就这么被裴云鹤强行圈住了,即便裴云鹤现在是个伤员,力气也完全比她大。
“你诶,你别这样。”她生怕碰着了裴云鹤的伤处,挣扎着要出来。
裴云鹤这回不撤力了,佯装难受,直喊:“你别动,哎哟,你再动,真碰着我伤口了。”
单吟一惊,撑着他猛抬头:“真的吗?哪里?让我看看!”
裴云鹤盯了她几秒,实在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单吟倒是忘了裴云鹤惯会演戏的,一时气恼伸手去捶他,可手还没挨着他的胸膛又顿住了,实在不敢再弄疼他。
裴云鹤一把握住单吟的手腕,把她扎扎实实地往怀里带。
他不装了,也不演了,身上是还有些痛的,单飞宇那一车人不要命似的别他的车,最后直接撞过来,他的脚死死踩着刹车扭了还有轻微骨裂,头也因为陡然弹出来的安全气囊震得嗡嗡直响,的确失去了意识。
但他福大命大,好歹没事。
而且此时此刻,单吟在他的怀中,她关心他、紧张他,纤细的胳膊拥着他,他低头就能闻见她的发香。
他不是哄她的,是真的舒服熨帖很多。
“真的,别动,让我抱一下,很快就好了。”
也许是他也放松下来,声音沉了,松软许多,那蕴含在其中的爱意就变得显而易见,也同样安抚了单吟的心。
单吟不挣扎了,只是轻轻地,轻轻地,几乎悬空着回抱住裴云鹤。
她不敢往裴云鹤身上贴,却又想贴着他给他温暖,就这样把自己搞得身体僵硬,可心到底也跟着裴云鹤安静下来。
那擂鼓似的心跳平息了,她叹一口气,“怎么会搞成这样,还撞了你……”
裴云鹤安抚说:“撞了我也好,正愁有什么法子能彻底制住他们,免得再惹你烦。这下好了,一劳永逸。”
“胡说!”单吟猛然收紧胳膊,裴云鹤疼得歪了嘴,却马上露出一个笑。
“总归我现在没什么大问题,单飞宇也被带走了,你二叔今后愁他儿子都来不及,不会再生事端。”
“可是我更心疼你,前些日子才答应我的,才叫你不要出事。”
如果可以,单吟宁愿日日被单则武单飞宇烦着,也不想裴云鹤受一点伤。
她凝视着他,凝视着裴云鹤那张仍然意气飞扬的笑脸,忽然间伏在了他的胸前,十指紧攥他的衣领。
“单吟?”
她截了他的话:“裴云鹤,你能不能不要不当回事?我知道你的身体好,但这不是开玩笑的。”
而不等他回答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指节攥出了白色。
“我喜欢你笑,可我不想你一个人把什么都扛着,再来哄我似的笑。”
“你可以不正经,但这种时候不能不正经。”
“你不只是你,你还是爸爸妈妈的儿子,是妙妙的哥哥,是我的丈夫。”
“他们再烦我,要的不过也就是钱,但你只有一个,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每日过得再安生又有什么意义?”
她伏在裴云鹤的胸前,兀自越说越多,越说越多。
她曾经的确一度认为自己和裴云鹤在一起仅仅就是一纸婚约的关系。
她觉得自己能够和裴云鹤做到相敬如宾就很不错了,日复一日,求的就是一个安生。
可渐渐地,他的模样,他的声音,充斥在她生活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里。
他怄她气、逗她笑,宠着她像宠个小孩似的,自己却又像个小孩似的日日夜夜要粘着她。
尽管她一直没有去认识,但她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她早就已经习惯他了,甚至比习惯好像还更深一层。
安生的日子没有他在,怎么算安生?
“你说你会支持我,前提是你在我身边支持我。”
“我们的日子才开始,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让它变得很长很长?”
他们的园子里还有两株玉兰,那还只是两株树苗,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一个人看着它们长大的日子。
他还给她搭了一架秋千,可若是只有她一个在了,那秋千还怎么玩?
“你不是喜欢听我说担心你?我说,我担心,很担心,你听见了么?”
“裴云鹤,你答应我,再也不要让我担心了好吗?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在同你开玩笑。”
那些积压在她心底里好久好久,或是她自己都不曾窥探过的,一时之间随着情绪的翻涌全都吐露了出来。
可她破天荒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和难为情了,先前那些快要溺死她的眼泪,和快要压死她的窒息感,她好像在吐露这些话的时候,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没关系,没关系……我答应你,我答应……我都知道……”
耳畔是裴云鹤重复着的喃喃低哄,但适得其反,他的安抚却成了抬起堤坝大闸的那道开关,细细密密的话引导着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她几乎是喊了出来。
“你不知道,我爸爸妈妈就是车祸去世的,他们一下就走了,我没有爸爸妈妈了,所以我不能再没有你——”
病房内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一刻,单吟突然明白,她对裴云鹤的感情,大抵早就是爱了——
作者有话说:单吟宝宝终于弄明白自己的心啦[鼓掌]
裴总你小子要幸福了[黄心]
第66章 矜持的第六十六天 我只对你一个不正经……
裴云鹤所在的伤科医院和苏道生疗养的医院不是同一家, 所以自他住院以后,单吟日日两头跑, 有时两边还要往返几趟。
裴云鹤心疼她,只说自己这边不用她操心,让她每天去陪外公说说话就好,有时间多在老宅休息。
“钟源他下午就到,还有护工在这里,你不用这样辛苦。”
单吟瞪他一眼, 俯身继续给他擦拭身子,他胸前和腰上青紫几块,她都要小心避开。
“你再这样讲,那我今晚就住在这里。”
自昨日哭过一场,单吟彻彻底底认清自己的心意后,新奇的是, 她不但没有再害羞, 反倒坦荡许多。
她也不怕裴云鹤笑话她了,总归他们是最亲密的人,她对他的感情是真的也是认真的,剖出来给他看又有什么不可以?
那些青紫的伤痕触目惊心, 单吟垂眸看了眼, 又见裴云鹤脸上还噙着笑意, 不免气恼,手上擦拭的劲也大了几分。
“你别嬉皮笑脸,我说到做到。”
裴云鹤是不想单吟两头奔波, 可也不愿意单吟睡在这病房外头隔间硬邦邦冷冰冰的床上,那她肯定休息不好。
而要叫她跟他睡……
他倒也不是不行,就怕她回头又说他硌她, 埋怨他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正经。
“好好好。”他只好满口答应,“那你也不必来得这么勤快,自己多休息,不然我看着也心疼,好得也慢。”
单吟这才缓和了眉眼里的愠色,轻拍了拍他的后腰,叫他抬起身些好给他擦身后。
她那水葱似的指头常年带着些凉意,哪怕是拿着温热的毛巾也没暖和一点。
偶尔不经意触碰在裴云鹤背后裸.露的皮肤上,一冷一热,触感格外明显,没两下便激得裴云鹤心猿意马。
想起来,他也有好几日没碰过单吟了,倒不是非想着那事要做些什么,可到底这是他心尖儿上的人,她在他身边,说一句话,呵一口气,指甲盖在他身上轻轻一划,都能叫他心湖激荡。
所以等单吟又拍他叫他翻回身来的时候,窄腰间层层裹紧的医疗纱布下方涨起好大一包,单吟愣了几秒,脸瞬间红了。
蹙了眉果然就嗔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没个正形!”
裴云鹤一听就笑,她竟真的这样说,竟和他料想的一模一样,裴云鹤愈发笑得开朗。
单吟以为裴云鹤在笑话她害羞,握拳捶他两下,裴云鹤一把擒了。
笑说:“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以不正经。再说了,我又没有对别人不正经,我只对你一个不正经。”
“你还说!”
他居然还把她昨日激动时候讲的那些话翻出来,摆明了就是一字一句记在了心里。
她那时不觉得羞赧,后来面对他时也不矫情,但现在亲耳听他复述出来,到底还是红了面颊。
单吟要把手抽走,裴云鹤才不放,略一使劲就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那日思夜念的面容就在眼前,他一一描摹,视线滑过她的眉眼,滑过她的鼻尖,最后落在了那张因气恼而微微撅起的朱唇上。
她唇形生得极好,唇峰线条婉约秀美,中间一点唇珠微凸,又添一丝婀娜妩媚。
他的眼神不知不觉就带了欲色,稍倾了些身子,目光缠绵悱恻在其上流连,就连单吟也被他看得加重了呼吸。
“咳咳。”
眼看着二人就要吻在了一块,病房门口忽然响起了两声咳嗽。
单吟惊得猫儿似的弹了起来,裴云鹤怕她摔着猛然去牵她,却牵得带动了自己的伤口,嘶一声。
单吟赶紧又去看他的伤,裴云鹤摇摇头说没事。
他跃过单吟往后看,来人是何与贤,颇有些抱歉地站在门口看着二人。
裴云鹤是有些恼,但也恩怨分明,何与贤对苏氏帮助良多,他小打小闹的闷气撒不到何与贤身上。
只好抚着单吟的头发,示意她一眼,又叫何与贤进来。
“抱歉,实在不是有意打扰。”何与贤进来,指了指手表,“我按时过来。”
今日是裴云鹤与单吟约了何与贤来,那天在单氏何与贤代裴云鹤一口气公布了两个协议,裴云鹤是明明白白,可单吟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加之那两份协议是算生效了,但其中有些内容还得与单吟一一对过,所以还得再细说。
单吟信得过何与贤,何与贤办事也得力,很快将两份协议又逐条解释了一遍,比对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
“一些细节我回去再研究一下,不过基本都没有影响。”何与贤收好文件对两人说。
“好的。麻烦你了,与贤哥。”单吟点头致意。
“我分内的事。”何与贤说完看向裴云鹤。
从听何与贤解读开始,裴云鹤便一直是一副风轻云淡不太有所谓的模样,仿佛那协议里头随时有可能失去所有财产的,根本不是他。
现下他还是这样,只有眼睛里含着淡淡的笑意,大多数时间都在看单吟。
何与贤知道,这协议应该就会这样定了,哪怕单吟不肯,裴云鹤大概也会想别的办法全然保障着单吟的利益。
“那我走了。”他对单吟说完又向着裴云鹤:“小裴总,早日康复。”
“谢了舅哥。”
裴云鹤扬声,目送何与贤出门,在看见何与贤贴心把病房门关紧之后,他倾身向单吟便要索刚才那个没索到的吻。
单吟脑子里还在细想那两份协议的事,裴云鹤陡然贴近,她没反应过来,直接被成功偷香。
一阵意乱情迷之后,再不收场那当真收不了场了,单吟捡回最后一丝理智推开裴云鹤喘气。
“等等,等等。你身上还有伤。”
裴云鹤意犹未尽,“有伤怎么了,我又不做什么。”
单吟往他身下看一眼,“你别太离谱!”
裴云鹤撇撇嘴,好理直气壮:“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你是罪魁祸首。”
单吟起身就要走,“那我走?”
“诶诶诶!别别别!”裴云鹤连忙叫住她。
他也不过就是过个嘴瘾,不可能真在这个时候对单吟做些什么。
真要做什么……不急,先欠着。
不过单吟也不可能真走,她只是起身在病床旁的柜子上取来了食盒。
裴云鹤要在医院住上几天,虽然医院里也有营养餐时时供应,但单吟担心医院里配给的总不够好,又担心李姨做的云苏菜不合裴云鹤的胃口,所以这几日除了给裴云鹤带些李姨做的饭菜来之外,她总是会自己再做些面条、炒饭之类的带上。
都是按着裴云鹤在南乔时教她的配方做的,也不怕他不爱吃。
这会儿她取了食盒又在裴云鹤身边坐下,刚才耽误了许久,也不知道饭菜凉了没凉。
盖子一打开,热气和水雾扑面而来,饭菜倒是没凉,但面坨了。
她颇有些委屈地抬头看裴云鹤,水雾弥漫,她的眼睛里也水汪汪的,看起来实在遗憾。
但裴云鹤不会让她遗憾。
他噙着笑,一把拿过食盒,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
“好吃。你手艺进步了。”
“都这样了……别吃了吧?”
单吟心说,能好吃到哪里去?
可是裴云鹤从来不会顾忌这么多,莫说他本来就不挑嘴,就算是他挑嘴,但这可是单吟做给他的爱心面条,他怎么可能不吃?
忙连声又是几句好吃。
这场面似曾相识,单吟不由想起了他们刚结婚,初初相处的那一阵。
那一阵他教她煮面,又骗她去霄汉送面,几次下来,无论她把面做成什么样子,他都吃得津津有味。
甚至可以说,无论她把事情做成什么样子,又或者她做了什么,他都甘之如饴,都全盘接受。
他这样好,光是想想,也叫她心里柔软了。
单吟忽而笑了一笑,也不再去与裴云鹤争辩到底要不要吃那碗面,而是回身拿过旁边果盘里一个苹果,静静削着皮。
“怎么会想着拟那份协议?”
单吟清冷的声音无波无澜,裴云鹤吃面的动作却停了一刹,然后不动声色地继续下去。
“那你呢?”
单吟反被他问住了,沉默片刻。
裴云鹤将所有都给了她,可她何尝不是也将所有都给了裴云鹤。
至于为什么。
若是在最初决定拟定那份协议的时候,绝大一部分原因定然是为了苏家、为了苏道生。
那时她骤然来到云苏,不过和裴云鹤见了几面就领证结婚了,他还时常端着架子总好像要挤兑她一般,根本不似人人口中说的那样温和儒雅。
一开始她甚至还觉得有些憋屈,可细细琢磨下来,裴云鹤到底是尊重她的。
虽说总是端着架子,但每每和她怄了气,哪一次到最后不是他先放下身段,回过头又百般对她好?
好似他天生就该是要这么对她好的,有时候单吟都很不理解。
所以再后来,察觉到裴云鹤心底那一份尊重和支持后,单吟拟协议的缘由就不单单是为了保全苏家了。
她是由心觉得裴云鹤是个可靠、值得托付的人。
如果她注定不能保住苏家,那她愿意将苏氏以及单家那些股份交到裴云鹤的手里。
莫说以裴云鹤的本事定能带着苏氏力挽狂澜,到底他们是夫妻,也不算是便宜了外人。
而且她的确也有心报答裴云鹤。
而直到这次苏道生陡然病重他们再回到云苏。
单吟的身体和行为好像比她的思维更快一步认清她对裴云鹤的真实情感。
那份协议是她一份心意,也是她一步步心动的证明。
如果可以,她希望她能与裴云鹤一道将苏家撑起来,更希望她能与裴云鹤一道走下去。
而裴云鹤又何尝不是。
想到这里,怎么会想着拟协议这个问题都显得笨拙起来。
单吟低着头默默削着苹果皮,而裴云鹤笑了一下,又继续吃那碗黏糊糊紧紧缠绕在一起的面。
他们都不必再解释什么,感情早已心照不宣。
几分钟后,裴云鹤吃得差不多,而单吟那个苹果也削好了。
她没有直接整个递给裴云鹤,而是用刀切成了小块,叉了一块递到裴云鹤的唇边。
“吃点水果。”
裴云鹤抬眸看她,彼时窗外金黄色的暖阳正斜斜映在单吟身上,她穿一身淡绿色的棉麻旗袍,款式很素,做工很好却不显奢华。
那日光便顺着旗袍绣线上的金丝一缕缕向上攀爬着,爬至她修长的颈间,爬至她温柔的面孔上,又在她周身跳跃,一跃到她纤葱十指正拿着的苹果上。
一缕甜香扑进了裴云鹤的鼻子里,他的鼻翼翕动两下,突然觉得,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
“老婆。”
没来由他就这样叫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妻管严本严。
第67章 矜持的第六十七天 你明日想吃什么?……
相比太太这个称呼, 仿佛叫一声老婆更显闲适和亲切,这一刻他们好似根本不是什么豪门联姻来的夫妻, 而就是一对两情缱绻相伴多年的寻常夫妻。
只是裴云鹤从没有这样叫过单吟,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而单吟也愣了一下。
她的脸颊上攀上一抹绯红,像日暮西山烧透了半边天的云彩,两只眼珠朝下转了两下,权当没听见, 把手里的苹果往裴云鹤唇边又递了递。
裴云鹤笑一声,张嘴咬住苹果,嚼几下说:“好吃。谢谢老婆。”
她一下便抬头瞪圆了眼睛看他。
裴云鹤眼梢挑着,又弯成了月牙,心情很好还补充了句:“是真的。谢谢老婆。”
这人,叫来叫去还没完了。
单吟瞪他, 不喂了, 苹果和刀叉摆回柜子上。
裴云鹤见单吟这样也不心急,眼里含着笑,装出一副紧张的样子:“别呀老婆,我还想吃。”
“想吃你不会自己吃?你的手又没事。”单吟嗔他。
“老婆你……”他还越说越委屈了, “难道你希望我的手也有事?”
“我……”
单吟哪想得到裴云鹤会这样说, 又见他眉心即刻蹙起, 看起来真的很伤心的模样,她到底心软,僵持两秒还是作罢, 再次拿起刀叉。
裴云鹤倏忽笑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就知道我老婆爱我,谢谢老婆, 我也爱你老婆。”
单吟好是无语,哪有他这样说不要脸就不要脸的啊。
手上刀叉一用力,苹果立马塞进了裴云鹤的嘴里。
“有东西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裴云鹤笑眯眯地咽下苹果,“堵不住,你都还没说。”
单吟睨他,“我说什么?”
裴云鹤像是很认真,“我都说了这么多句谢谢,你不得回我一句?”
单吟眨眼想一下,“不客气?”
裴云鹤立马得逞了地道:“应该是‘不客气,老公’。”
那关键的称呼没叫,他要她的客气有什么用?
“……”
单吟就知道裴云鹤这厮没安好心。
当即瞪他一眼,又是塞一块苹果到他嘴里,剩余的一碗苹果都塞到了他手上。
“怎么了?我本来就是你老公,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偏生裴云鹤还要追着问。
“不是害羞不害羞的事,是你……我……”单吟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总之那两个字好像就是比较烫口,叫她青天白日当着裴云鹤的面喊,她怎么都有些喊不出。
“不跟你胡说八道了,我还有事!”
最后还是顾左右而言他,单吟起身夺过裴云鹤面前桌板上的食盒收拾起来。
收拾完食盒又去收拾裴云鹤的衣物,收拾完衣物又照顾了会儿病房里的花草,末了还将裴云鹤的检查报告翻看了一遍又一遍。
只是在做这些时,她全程不看裴云鹤一眼,好似裴云鹤是什么让人看一眼就要面红耳赤的物什一样,她的视线避之不及。
裴云鹤倒是一直在叫她。
“单吟,明日你做什么给我吃?”
“单吟,这个不用你收,有护工的。”
“单吟,也不知道园子里那两株玉兰长得怎么样了。”
“单吟,你说我明天可不可以下地?”
“单吟、单吟……”
他就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半点离不了人,嘴还很碎,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看单吟忙前忙后,他就絮絮叨叨。
起初单吟还觉得有些聒噪,但也不知是不是听久了听习惯了的缘故,他的声音阵阵传到耳里,叫着她的名字,说着那些家长里短,竟又显得有些可爱。
最后她忙完一圈重新回到裴云鹤的病床前,他的右脚抬高不方便,她给他塞了个枕头在底下又掖好被子,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心疼的神色,裴云鹤倾身握住了她放在病床旁的手。
“单吟,辛苦你。”
单吟叹一口气,在他掌心里轻摁两下,“躺好吧你。”
裴云鹤乖乖躺了回去,笑着看她:“早点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倒是你本来身体就不好,要多休息。”
单吟不看他,给他调整病床的高度,“我会早点回去的,我马上就回去。”
她也不是说假话,给裴云鹤上身也掖好被子,她拎起食盒和手包,果真转身就走。
裴云鹤躺在病床上看着那扇空落落的病房门发笑。
连句道别也不说,真是愈发有气性了。
病房门前忽然又折回一道绿影。
单吟只露出了半个身子,神色清冷地看着裴云鹤,连眼皮都是懒懒地掀着。
裴云鹤愣了一下,以为她是漏了什么东西。
却不想单吟攀着门框,淡淡一句:“你明日想吃什么?老公。”
/
单吟再来看裴云鹤的时候,钟源果然已经到了。
两个人一站一趟,手里都拿着几份文件和平板电脑,一个神色正经,另一个躺着的还严肃起来。
裴云鹤单手滑着屏幕,眉间蹙紧,几句交代低沉严厉,眨眼间几乎把霄汉几个重要部门的负责人都骂了一遍。
“我不就是休假几天?没了我霄汉就不会转了?!”
钟源知道他要求高,背上冷汗直流,“这不是难得见您休假,今年已经两三回了,大家一高兴,哦不,一担心就……”
裴云鹤横了他一眼。
钟源立马说:“我一定叫他们把工作纪律和效率都抓起来!就和您在公司时一个样!”
裴云鹤这才手指摁着眉心低头继续翻看文件。
眼看着钟源还要汇报,单吟倚在门边轻敲两下门板。
“裴云鹤。”
裴云鹤与钟源齐齐抬头,钟源向单吟道了声“夫人好”,裴云鹤眉眼一瞬柔和起来,但下一秒却马上慌张地收着手里的文件和平板。
钟源诧异地瞥了下眼。
单吟走过来。
“你撞车撞了头,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事呢,日日叫你休息不要用脑,你可还好,还发上脾气了?”
裴云鹤立马把文件扔给钟源,“是他带来的,不怪我。”
钟源立在一旁哑口无言。
单吟蹙着眉过去瞪他:“你不要推脱,没有你的授意,钟助会带这么多文件来吗?”
钟源骤然松了一口气。
但裴云鹤的目光又掠过来,“单吟,你怎么能不信我?不然你叫钟源他自己说。”
“说什么说?”此时此刻的单吟在钟源心里的形象不能再伟岸,她直言道:“你叫他说一他不敢说二,你让他说什么说?”
语毕,单吟还看了钟源一眼,“钟助你忙,但那些文件暂时都不要给他看了,霄汉没了他也能转。”
“是,是。”钟源可不敢再把自己搅进去,他忙退了一步,感激地看单吟一眼,随后只顾着低头捧着文件和手机拍照扫描,把裴云鹤的批注发在群里。
天价牛马群里很快有崽子冒头。
【老大,老板没发脾气吧?】
钟源还来不及回复,又有人跟上。
【肯定发了吧?你没看老大都不吭声,老板人前不骂人,人后骂得还少?】
【老板的火气只有老大能消受~】
【错!现在还有个老板娘!】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老板那样的恋爱脑还敢跟老板娘发火?】
钟源斜睨了手机屏幕一眼,又抬眸往病床那边一看,悄无声息地抬了抬手机摄像头,静音咔嚓一张。
【[图片]】
【这什么?】
【这老板?】
【怎么只拍了个被子和两个人的手?】
【是在病房?】
【不用想也知道是老板和老板娘啊!】
钟源快速在手机屏幕上敲击。
【发脾气了,但问题不大。】
有人问为什么。
钟源暗戳戳一笑。
【老板自身难保。】
那头自身难保的人并不在意自己如何被八卦,他更在意的是单吟会不会因为他只记得忙工作而生气。
“我知道,我得休息,我也没看多久文件,现在也不看了,我听你的,你别气着自己。”
“你惯是说得好听,回头我一走你又忙起来,就不能让自己好好休息吗?”单吟不信他的,这人只会哄她。
裴云鹤一听,也顾不得钟源还在这里了,挣扎着起身要立誓明志,惊得单吟赶紧上来搀他。
他趁机一把握住单吟的手。
“那你就别走,时时刻刻在这里守着我好了……也不成,在这儿你休息不好,那要不还是我时时刻刻跟着你吧,我绝对听你的,不忙工作。”
单吟比他脸皮薄,扫一眼垂着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的钟源,脸红得好似熟透的苹果。
“你说什么浑话!”
“我认真的,我就想跟着你。躺了两三日我人都要躺废了。本来就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你看,我都能下地——嘶!”
所以说人就不能说大话。
裴云鹤掀开被子,要起身证明给单吟看,结果腰杆一挺直,胸前和胸骨的伤又扯得人生疼。
单吟一把将他摁回去,“你不要说话了,睡觉!”
“好嘞!”裴云鹤哪敢不听,乖乖闭眼。
后来单吟把钟源叫了出去,还是嘱咐了钟源很多。
她知道裴云鹤是负责任的人,即便自己不在公司,有很多事不亲自过问也放不下心来。
她虽说是担心裴云鹤的身体,但不会不尊重他为人处事的原则,是以只叫钟源稍稍把控些度,处理工作没问题,但也要节制。
只不过也不知是不是被裴云鹤带坏了,一讲到这个词,她自己莫名其妙都有些脸发热。
赶紧又把话题揭过去:“万一叫不住他,那你尽管同我说。”
钟源满口答应。
可到最后,单吟还是放不下心,后头两日果然往裴云鹤这边跑得愈发勤快。
依裴云鹤的话来说,那几乎真是时时刻刻都在守着他。
她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裴云鹤长这么大还没体会过这等好事,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连少时在家做少爷,奚悯霞都没叫他这么好过过。
那都是裴云妙才有的待遇,奚悯霞只会说:“男孩子这么娇气做什么!得要独立、干练,趁早成家出去照顾媳妇儿!”
得了医生的许可,单吟还找来了个轮椅,像是记得他那日说的要在床上躺废了憋坏了,每日还都专门推他在医院里外逛上一圈。
裴云鹤感动坏了,有那么一瞬,当真想把这软饭吃到底。
“你饿么?”
单吟瞧见裴云鹤目光怔怔地盯着医院外头一家连锁便利店,以为他是饿了,停下脚步低头问他。
裴云鹤并不饿,只是方才想那些有的没的去了,视线才落在了那处。
但这会儿单吟提了一嘴,他倒是担心单吟走得累了口渴了,于是点头,单吟推着他往便利店去。
“你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单吟推着他缓缓在货架前慢走,边询问还边同他介绍。
“云苏便利店里有些食品、饮料是当地特产,好吃好喝却不常对外省供应,要吃只能在云苏才能吃到。”
路过半敞式的冰柜,单吟指着一盒牛奶道:“像这个,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时常家里特订的牛奶也不喝,就爱缠着外公给我买这个。”
她伸手从冰柜里取了出来,递在裴云鹤面前,“你要不要试试?”
裴云鹤静静地,眼里含着淡笑看着她。
自从那日哭过之后,单吟好像真的话多了不少,封闭许久的心扉敞开,那些闷了多年的郁气烟消云散,心底里蓬勃鲜活的底色透了出来。
她自己似乎也发觉了自己这样的变化,但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将牛奶又放进裴云鹤身前抱着的购物篮里。
“买一点吧,我喜欢喝。”
裴云鹤抿唇一笑,见单吟居然开始为她自己考虑了,很是欣慰。
“好,多买些,我知道你喜欢。”
本是无心地一句,单吟在冰柜里拿牛奶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她回过身来,有些古怪地看着裴云鹤。
那眼神不似平时单纯澄澈,倒有了几分裴云鹤常常看她时的狡黠。
“怎么了?你不是喜欢?拿不到么?要不我叫人帮你?”
裴云鹤被她盯着奇怪。
单吟却慢慢地讲:“裴云鹤,我发现你好像对我的从前总是特别了解。”——
作者有话说:国庆节快乐啊朋友们!发点红包庆祝下[烟花]
下章含部分高中回忆,依旧是某人做好事不留名。
第68章 矜持的第六十八天 踏着满地金色的阳光……
裴云鹤哪能想到单吟会突然提这个。
他愣了一瞬, 目光竟被单吟盯得心虚闪躲起来,忙转过身去叫便利店的店员:“您好, 这款牛奶这里的货我们都要了。”
讲完调整了会儿情绪才又转过去回单吟:“充分了解老婆的喜好,不是每个男人的男德必修课么?”
单吟眨眨眼睛,眉心一蹙:“油嘴滑舌。”
不过裴云鹤这个说法也的确将单吟糊弄过去了。
刚才裴云鹤一口气要了那么多牛奶,她怕喝不完过期坏了,回头与店员清点起来,又托他们送货, 医院、老宅各处送一点。
裴云鹤就这么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单吟条理清晰地与店员说话做安排,日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门洒在她白色的裙摆上,眼前的一切似乎与十几年前重合,那白色的裙摆变作校服蓝白的衣角。
那时的单吟比现在还要纤瘦,背着个四角书包,书装得满的时候都要比她肩头还宽, 每每一个人走在路上, 裴云鹤不是担心她会被风刮跑了,就是担心她要被书包压倒。
自从在枫林路见过单飞宇欺负单吟后,很长一段时间裴云鹤都没再让司机送他上学。
孟川躲懒起不来,裴云鹤也没再勉强他, 裴云鹤就自己一个估摸着时间日日从那条枫林路走过, 有时走在单吟的前头, 有时走在单吟的后面。
时日一久,他走的甚至不再只是枫林路,不知不觉便绕得更远, 打量着单吟的来路,终于知道了原来她是从城市公园那边搭公交车来,再走一条街才到枫林路上。
少时的裴云鹤不知苏婉与约翰斯教育孩子的方式就是独立自主式的, 见单吟日日公交、走路,还当她家境不大好,否则也不至于身形纤瘦又总是白着一张脸不大有精气神。
有一回裴云鹤走到那个车站去等单吟,瞧见公交车一停,门一开,一帮毛头小子推搡着挤下来,单吟就被他们架在其中东摇西摆,挤得眉头皱紧,脸都青了。
他心没来由揪了一下,差点想上去扶她,可到底是觉得冒昧,又站开了些,站在站牌后头盯了单吟半晌。
她大概是为了赶班车没来得及吃早饭,又被挤了一遭,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脸色铁青立在原地站了好久,久到裴云鹤都以为她是不是要吐了的时候,她颤颤巍巍挪了两下脚,又咬着牙重新朝学校的方向去。
为什么猜单吟大概是没吃上早饭,除了因为单吟早上总是来得早又急匆匆跑进学校里,之后几乎一上午就半趴在课桌上,人都蔫蔫的之外,还有一回早上升旗仪式,单吟去学校去得更早,就在校长发言发得正激昂时,她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裴云鹤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但他在队伍最后,没等他赶到单吟身边,单吟已经哆嗦着又爬了起来,老白也吓了一跳,叫班长把她往医务室送去了。
孟川饶有兴致地勾着裴云鹤的肩膀,“看不出我们鹤爷也这么爱看热闹。”
裴云鹤白他一眼,又往队伍后头走去。
到了课间,他瞥见单吟仍没有回到班里,踹一脚孟川的凳子腿,摸着鼻梁骨问他:“你说早上那回事,到底什么情况?”
孟川咧嘴就笑了,笑得裴云鹤心里发虚,却没想到他只是讲:“我就知道你小子八卦!早上还装呢!”
裴云鹤嘴角抽动两下,“你说是就是吧。”
“我给你打听去!”
孟川自告奋勇窜到了班长身边,班长从习题册里抬头,见来人是孟川眉头一下蹙起来了,得知他问得是单吟,虽不太情愿和他说话,但也本着同学情谊,说了一些。
“你问单吟啊?饿着了,低血糖,还在医务室缓着。”
裴云鹤走过来,装模作样地与孟川说话,再插嘴一句:“她平时不吃早饭么?”
班长摇摇头:“不吃。她总是这样的,早上来得早想多做几道题,因为在学校里可以问老师嘛,就常常赶不上吃饭,就是有空也不去食堂,不想浪费时间。”
裴云鹤眨眨眼,还没听过有这样的,“那不吃饭饿着也不行啊,上课都没力气,学得进什么?”
他觉得单吟有些本末倒置,他好几回见她上课上着上着,原本挺直的背都耷拉下去,估计根本没有精神。
班长撇嘴:“我劝过她了,但可能她就是觉得不吃也不太要紧吧,她好像压力挺大的。”
裴云鹤沉默不语。
班长又说:“不过你说的也对,班上同学学习要紧身体健康也得跟上,回头我想想办法跟老白提建议。”
裴云鹤只好嗯一声,假装自己其实并没有很在意单吟吃不吃早饭的样子,然后走开。
不过他也没等到班长想出法子和老白提建议,他是个行动派,干什么都耽搁不得,当天又薅来了孟川,给他出主意。
“你不常说吃不饱,白天上课饿得慌吗?”
“对啊,难道你不饿?上节体育课打个球回来我都快饿扁了我跟你说!”
“那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同老白还有班长说,高二课业压力越来越大,大家又都在长身体要补充营养,你和班长一起在班上角落搞个餐吧,就日常放些零食牛奶蛋糕面包之类的,大伙饿了就去拿。”
裴云鹤连地方都看好了,“就那块儿,宽敞。”
孟川听话不过脑,只听得有东西吃,他咧嘴乐道:“这主意好!”
可过了会儿想起是要他去同班长提,皱起眉头问:“怎么又是我?”
裴云鹤耸耸肩,“谁叫你是生活委员兼心理委员。”
孟川头一次在自己身上体会到了当班干部的责任重担……
不过为了祭自己的五脏庙,孟川还是提了这个建议。
老白有点对他刮目相看,班长竟然也投来了诧异兼之认可的目光,这让孟川还颇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一边把这事落实下来,一边逮着机会审问裴云鹤。
“阿鹤,我觉得你很不对劲。”他的目光犹如探照灯一般在班里搜索,最后落在了单吟的座位上,“你很不对劲。”
裴云鹤懒懒坐在座位上,端的是心胸坦荡,只不过默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骨,“我怎么了?我怎么不对劲了?”
孟川犀利扫过来,“你总给我出那些主意做什么?上回是自己编个考点诗歌让我给班长整理,还不让我告诉别人,这回又让我和班长整个这什么餐吧……”
他眉毛拧成道麻绳,“你小子,你该不会是暗恋班长吧!”
“什么?”裴云鹤本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孟川下巴一抬,对着单吟座位前头的班长,“你老借我的名义让班长做好事出风头,难道不是暗恋班长吗?”
说到这里孟川就不乐意了,他伏在裴云鹤课桌上,“阿鹤,讲良心话!你和我才是穿一条裤长大的兄弟,你不能见色忘义就和班长站一头啊!你不知道我和班长不对付吗?”
说着他还要细数班长的不是,“我跟你讲,班长她是长得漂亮成绩又好,在学校主持活动也很得力,又讨大家喜欢……但是这人太较真了,老爱管东管西的,我跟你说……”
裴云鹤把心重新放了回去,乜孟川一眼,“你到底是在说班长的不是还是在夸她?”
“……”孟川哑然,“你怎么说话的呢!”
裴云鹤懒得再理他,左右孟川少根筋,没有真看出来他对单吟的意思。
他兀自观察着单吟,自从班上的餐吧设立之后,单吟的确也去拿过几回东西吃。
到底就在班上,不用去食堂那么远,吃零食这些也比用饭节省时间。
裴云鹤还留意着单吟最爱是一款产自云苏的牛奶,有回孟川不经意采购回班上过,那几日单吟别的都不拿,就拿那款牛奶喝,一日可以喝好几盒。
她一边咬吸管喝牛奶,一边埋头解题的模样,看得裴云鹤直发笑。
后来裴云鹤与孟川指明要日日买那种牛奶,孟川还向他抱怨那是云苏特产,南乔可不好买,网购都难。
裴云鹤就自己趁着周末逛了好几家大型超市,又从网上找渠道托人从云苏带,好不容易才弄到了几箱。
还怕被班上其他同学抢光了,他又每天从家里头带一盒,早上老早到班里头,顺手塞进单吟的抽屉里,搞得单吟还以为这是班里发的福利,也没多问,就这么一直喝到她回云苏。
“说起来也奇怪。这种牛奶明明是云苏特有的,我在南乔都难得买到,可好像在南乔读高中那会儿,班级里订的牛奶居然就是这种。”
单吟与店员结完账,安排好送货事宜,踏着满地金色的阳光重新向裴云鹤走来。
“你以前学校里也是订这种牛奶吗?”
裴云鹤被她问到,思绪从回忆中抽出,凝着单吟澄澈明亮的眼睛,他浅笑一声,摇了摇头。
“那真是奇怪了。”
单吟想不明白,若有所思地推着裴云鹤走出便利店——
作者有话说:但凡高中的裴总长了嘴[哦哦哦]
第69章 矜持的第六十九天 不用你动。我来。……
出了便利店, 两人没有马上回病房,仍是在医院里慢慢散步晒太阳。
现在医院里头大多都讲究人道主义关怀, 花园啊、操场啊都修葺得很好,四处绿树成荫,葡萄藤蔓攀着高耸的石柱婉转蜿蜒,垂落着丝丝生机绿意,投下一片舒心的阴凉。
单吟推裴云鹤到长廊下休息,裴云鹤顺手给她开了一盒牛奶, 送到她唇边。
单吟低头,就着裴云鹤的手吸了一口,唇齿间迅速蔓延开醇浓的奶香和甜味。
她笑了笑,这才自己拿起,坐去了裴云鹤轮椅旁的石凳上。
裴云鹤喜欢单吟这样,俏皮可爱如头顶蜷曲的细小葡萄藤。
他问她:“这样喜欢喝, 等回了南乔日日给你订?”
单吟点头, 又反问他:“你有没有特别喜欢吃的?要是有,我以后也可以做给你吃。”
“我都行。你做的我都吃。”裴云鹤答。
他在口腹欲上没有太多讲究。
“那你以前学校里有零食饮料发吗?”
她大概也是想起了高中时班里的那个餐吧,边呷着牛奶,边抬眸朝裴云鹤看去。
只不过还没等到裴云鹤回答, 恰巧又见不远处路过两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正有一眼没一眼地朝着裴云鹤偷瞄, 像极了怀春的少女偷窥俊俏的少年郎。
单吟眨了眨眼,嘴里的牛奶好似一瞬间就不甜了。
她松开吸管,又望着裴云鹤:“你读书的时候是不是很受女孩子欢迎?应该有不少女孩子给你送情书送零食吧?”
裴云鹤不知单吟今日是怎么了, 总提起从前提前学生时代,倒把他吓了几回。
现下还问这种死亡问题,叫他怎么回答都不是。
他侧目四处看看, 葡萄藤的阴影打在他的侧脸,遮住了些眼眸里的慌乱。
“才没有。”他嘟囔一句,“只有我给别人送情书零食的份儿。”
单吟瞪圆眼睛很是诧异,“真的假的?”
听见单吟还不信,裴云鹤局促中又找回些不满的底气。
他回过头,盯着单吟,有些气恼地讲:“是,当然是真的。送了人家还不领情,说走就走,一句话把我否认得干干净净,还把我给忘了,我可卑微得很。”
他那模样倒有几分恼羞成怒,单吟想起裴云妙说的,说裴云鹤高中时候给人表白没成功,没想到这竟然是真事。
一瞬间,多种情绪夹揉在一起,单吟下意识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当她捂着嘴继续笑时,心底里又不知不觉渗出了点儿酸味,在她胸腔里激荡回响,来回腐蚀,很不是滋味。
“单吟,你别笑,我这伤要不了几天就好了。”裴云鹤突然出声,压着嗓子暗暗威胁。
他本是无意浑说两句,但单吟听了这话当真不笑了,神色渐渐低落下来。
她想起那日去墓园看完父母后,在月色下心中升起的酸涩,想起自己脑海里没来由的假设。
“裴云鹤。”她叫住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话已经脱口而出:“如果和你联姻的不是我,我是说如果,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可能?那你,也会对那个人这样好吗?”
她看见裴云鹤的眼眸轻晃了一下,风送来葡萄藤架下淡淡的幽香,裴云鹤侧脸上的那一抹阴影被掀开,他的眼眸里映出了明亮的日光。
“不会。”
他的回答简单干脆,带着几分笃定,甚至有些斩钉截铁的。
几乎是在单吟问话的下一秒就答了出来,这让单吟更为诧异,原本别扭的感觉都消散无踪,她诧异地盯住裴云鹤。
裴云鹤浅笑着,眼神温柔得快要滴出水,就像是在哄一个全心全意赖着他,又要吃点小醋闹别扭的小动物。
他也没想到单吟会问这个,可她既然问了,他便将自己心里早已确定过千百回的答案拿出来告诉她。
“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单吟就是单吟。我不否认你是我的联姻妻子,但这只是你的身份之一,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你是单吟。”
他语速不快,单吟也听明白了,可正是因为听明白了,耳尖飞上一抹红色,她垂了头,还要怪裴云鹤讲得绕口令似的,她听不懂。
裴云鹤噙着温和的笑意,由她嗔怪。
单吟不看他,却继续问:“那如果和你联姻的不是我呢?”
她没有明说后一句,不过裴云鹤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是在问,如果联姻的人不是她,他还会答应吗?
“如果和我联姻的不是你……单吟,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不是一个任对方是谁都会拉去领证的人?”
单吟抬头愣一下,幻视那时候她问他为什么车库里都是同一个牌子的车时他的回答。
“有没有可能,我是一个专一的人?”
但专一这个词好像用不到她身上,他们不过才认识就结婚了。
单吟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疑惑,裴云鹤笑了,换一个说法,用回答过周衍的话来回复单吟。
因为他早已经看清了,无论要问他多少次,他心中的答案始终如一。
“单吟,没有如果。”
“如果那个人不是你,在结婚之前我会认清自己的心意,我做不到草草与他人了结一生,要利益置换还有无数种方式。”
“况且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与我联姻的就是你,这就是天意。周衍说我们是天作之合,我的爱注定只会给你。”
平静又热烈的告白,在夏日拂动的微风中径直撞击单吟的心灵。
她看见远处明亮的天空上飞过两只相思鸟,她看见长廊尽头,苍虬蜿蜒的葡萄藤蔓缠绕相依,她看见医院小径上,头发花白的老人执手并肩,言笑晏晏。
也看见裴云鹤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她身前,坐在交错的光影里,自从前向以后,朝她伸出了手。
单吟鼻腔一酸,有些答案好像的确没那么重要了。
裴云鹤说得对,没有如果。
就当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哦不,用裴云鹤的话来讲,是——她值得。
倏忽之间单吟又笑了出来,她晃了晃头,走过去,把手放在裴云鹤的掌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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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云鹤在医院里住了近一周,他实在舍不得单吟再操劳,非说医院里住不痛快,在得到了医生的准许后出院。
回苏家宅子之前,两人去了一趟苏道生那里。
苏道生的情况日渐转好,单吟知道裴云鹤心系工作,也想让他养伤养得更舒坦些,于是向苏道生道别,也该陪裴云鹤回南乔了。
裴云鹤直道不要紧,再在云苏多住些时日都行,但苏道生却不大在意。
他慈眉善目看着单吟,“回去也好,成日在医院守着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的。你们小两口回去,好好过日子。”
裴云鹤知道他们祖孙情深,怕单吟担心苏道生,也怕苏道生舍不得单吟。
“外公,不打紧,我和单吟再陪陪您。”
“不用,不用。”苏道生直摆手。
他看着裴云鹤脚上还裹了纱布绑了固定器,却还要伸手揽着单吟,让她好站好坐,体贴得无微不至。
他想起苏婉前些日子告诉他的,这裴家小子当真一往情深,单吟往后同裴云鹤在一起,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往后又不是见不着,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要忙,事业重要,家庭也重要,不必常被我拘着。”苏道生开明豁达,“趁早回去,偶尔得空回云苏住住便是。”
裴云鹤还想说些什么,单吟点头,过来拉了他一把,他只好作罢,又与苏道生闲谈几句。
临别前,苏道生叫了裴云鹤一声,又看了眼他身边的单吟。
“吟吟不开窍,望你今后一如既往,多担待些。”
裴云鹤与单吟皆是一愣,但很快,裴云鹤看到病房外走来的苏婉,瞬间也明白了。
只是单吟不懂,嗔怒一句:“外公!”
苏道生笑起,裴云鹤忽而执起了单吟的手,朝着苏道生郑重说一句:“我会的外公。”
他抬一抬单吟的手,也笑了,“何况她现在,也已经开窍了。”
这打哑谜似的话让单吟费解,直到晚上两人收拾好行李躺在床上,单吟想起来犹觉得难受。
她翻过身问裴云鹤这是什么意思,裴云鹤垂眸睨她一眼,笑道:“秘密。”
单吟瞬间蹙起眉头。
裴云鹤才与苏道生见过几面讲过几句话?这就有秘密了?还不叫她知道。
单吟觉得奇怪,心中麻麻痒痒,总觉得裴云鹤狡猾在戏弄她。
她索性支起身子,居高临下地侧看裴云鹤,“外公与我从没有秘密,你快说。”
可裴云鹤能说什么?
他总不能讲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曾经是高中同学,他还爱慕她,偏生就她一个不知道吧?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也没什么必要再提。
窗外刮起凉风,这两日受台风影响气温骤降,哪怕是在夏夜之中,风也多添一丝凉意。
屋内没开空调,薄薄一层被子被单吟撑起掀开,裴云鹤怕她着凉,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先躺好。”
哪知单吟难得起了倔性,机灵的狐狸眼紧盯着裴云鹤,“我不,你不告诉我我就不。”
裴云鹤笑了,使了点力拉她的胳膊,她还真硬撑着不肯动。
“乖,听话,感冒了可就不好。”
两相拉扯之间,到底还是裴云鹤力气大些,单吟细胳膊细腿撑不住,一下便被他拉进怀里。
她伏在他的胸膛上,又怕碰到了他的伤处要起身,裴云鹤牢牢将她摁了回去。
“早好得差不多了,你那点重量怎么撑不起?”
单吟从他胸怀间拱出一双眼睛,清清冷冷地拉着距离,“谁是怕伤到你了,我说了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躺。”
裴云鹤笑着揉她的后脖颈,单吟还要挣扎,轻轻软软一团在他身上蛄蛹,洗过澡后清爽的淡香氤氲将他围住。
他的嗓音都低了几分,不得已只得哄她:“也不是什么秘密。外公就是讲你在情事上不开窍,叫我多让着你点。”
单吟听了不乐意,翻身半趴在裴云鹤身上,“我哪儿不开窍了?”
两个人一时贴得极近,严丝合缝,呼吸都快纠缠在了一起。
相触的视线一瞬间像点了火,应着屋内幽幽的橙黄灯影,单吟忽然好似听见了彼此心跳如雷的声音。
的确已经很多日没有亲近过了,裴云鹤对她的反应是显而易见的,她说不上有多痴迷,身体却早已被调.教明白。
一个眼神,一道呼吸,应有的反应便早已快她思绪一步到位。
何况方才才说了她没有不开窍,单吟轻阖两下睫羽,手往下探去。
“嘶——”
裴云鹤难耐地倒抽一口气,她的手柔软冰凉,被腰封闷久了的燥热一下得以纾解。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从那双清冷的狐狸眼中读出了几分得逞的狡黠。
单吟一边将它牢牢掌握在手中,一边盯住裴云鹤的视线,“我哪儿不开窍了?”
裴云鹤被她逼问得哑口无言。
虽知道她误会了所谓“情事”一词,但这从未有过的主动与主导,倒叫他心潮澎湃难以抗拒。
他喉头一滚,咽下本想解释的说辞,盯着单吟缓缓道:“开了,还可以更开。”
一句话讲得单吟两颊红了不少,橙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更显娇艳动人。
她明显察觉到嵿鍴诗闰了,动作轻缓了缓,忽然松开。
裴云鹤提在嗓子眼里的气吁出,想着她脸皮薄,不继续也好,到底他身上还有伤,怕不能好好发挥。
可没想到下一瞬,单吟忽地将早就可有可无的被子彻底掀开,薄薄一层套上,翻身就这么直直与他相对而坐。
那口才吁出去的气又被猛吸回来,裴云鹤瞳孔紧缩,从未见过这样的单吟,激得他不由艇腰一嵿。
“不用你动。我来。”
短短六个字,单吟咬着牙,双颊红得可以滴血。
可羞赧到放开,生疏到自如的转变她掌控得很好,像是要证明些什么,那股不服输的气性在她身体里蓬勃迸发。
一下又一下,她充分取悦着裴云鹤,也是取悦着自己。
裴云鹤像往常一样将她的朱唇从贝齿中解救出来,手指在她口中侵袭一边,又欺身上去狠狠吻住。
他钳着她的腰,叫她发挥得更加得当。
晚风送来的清凉根本难敌满室潮热。
情至深处,他们听见院子里那架木秋千被风吹响。
吱呀吱呀——
亦如身下那张旧床的声音,悦耳动听——
作者有话说:回南乔后我们吟吟就要知道真相啦,正文也在收尾啦[抱抱]
第70章 矜持的第七十天 裴云鹤,你认识孟川吗……
回到南乔, 恰逢月底,本应就快要到初一, 奚悯霞叫裴云鹤与单吟不用再回倚兰洲了,直接回松泠居。
路上裴云鹤接了个几个工作电话,他想抽空去一趟霄汉的,单吟一眼给他瞪回了座位上,坐得老老实实。
“有几个文件要拿,钟源还在云苏忙……”
“钟助不在, 就不能叫别人送?”
“还有交接要做……”
“是没网还是没电话?用不用再买台BB机?”
“其实是想去检查检查他们的工作……”
“那我替你去。”
许是真的当了多年的工作狂,当上瘾了,裴云鹤就是在家休假养伤也闲不住。
在松泠居听奚悯霞唠叨不过半个钟头,想方设法要往霄汉跑。
奚悯霞和单吟勠力同心,坚决不许裴云鹤再折腾,惹得裴客朗都在一边捧着报纸发笑。
最后为了安裴云鹤的心, 正好单吟托何与贤拟的那份协议, 有事还要找霄汉的法务,单吟便替他往霄汉走一趟。
老陈将她送到霄汉大楼前头,保安和前台都认得她了,要送她直接去总裁办公室。
单吟却摇摇头, 她问前台小姑娘有哪间会议室还空着, 她得找法务聊聊。
前台小姑娘立即帮她查询起来, 等候的时间她便站在原地用手机翻看文件,忽然间,身边响起了个声音。
“您好, 有份文件别人托我送过来,给你们裴总。”
另个小姑娘回身问:“哪个裴总?还是裴董?”
那位答:“裴总,裴云鹤。”
单吟听见裴云鹤的名字, 不由抬起头来。
她未转身,只是视线稍稍往身边人靠去,是个女人。
前台又按流程登记:“那麻烦您留个联系人姓名电话。”
女人耐心又爽利地道:“你就写孟川,裴总看了就知道。”
而这时,先前查会议室的那个小姑娘查完了,跑过来回复单吟:“夫人,这会儿还有一间大的一间小的会议室没人预定,您看需要给您定下吗?裴总也要来参会吗?”
她也提到裴总,又叫单吟夫人,单吟身旁的那个女人也侧目过来。
单吟大大方方地看向那个女人,浅笑着:“如果是要给裴云鹤送文件,我可以代劳。”
女人盯着她看了几秒,忽地眼眸轻颤了两下,刚要避开她的目光,却闪躲不及,单吟已经蹙起眉头仔细思索起来。
“你是……班长?”
蓝岑心里咯噔一下,她也没想到今日替孟川来送文件居然会碰上单吟。
早先在裴云鹤与单吟的婚礼之前裴云鹤就嘱咐过了,他不想给单吟徒增烦扰,所以让他们这群老同学别往单吟跟前凑。
蓝岑也不想的,这一两个月以来,她和孟川压根就没见过单吟,连裴云鹤都没约着聚了,却不想在霄汉碰上了,还被认出来了。
蓝岑心里腹诽一句,单吟这记性真是时好时坏。
不过单吟会记得蓝岑倒也说得过去。
那时候在班里蓝岑做过她的前桌一阵,且她是班长,也与她打过交道。
单吟还很感激蓝岑在班里照顾她、照顾同学们,像什么她来月经痛经时在校医室照顾她,什么弄些知识点考点大家一起背诵。
她还记得蓝岑提议弄了个餐吧,为她学习吃饭节省了许多时间,还常常给她送牛奶喝。
是个很好的女生,单吟心里记得她的好,是以多年久别再见,她对蓝岑的态度温柔而亲切。
“你怎么来这儿了?你认识裴云鹤吗?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
她不好意思地介绍。
“我是裴云鹤的太太,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蓝岑讪讪一笑,决定回去一定要给孟川一脚。
“不,我不认识。是我一个朋友认识,托我转交一份文件。”
单吟哦了一声,有意和她亲近,又问她现在在哪儿高就,是否一直留在南乔发展,得空的话可以吃个饭,她请客。
蓝岑并不抗拒与单吟接触,但到底顾及裴云鹤,怕坏了裴云鹤的打算,只说自己是一直在南乔,但今日还有事,来不及吃饭了,改日再叙。
单吟还有些遗憾,但也不好强行耽误人家的事。
最后两人草草加上微信,蓝岑烫手山芋似的丢开那份文件,火急火燎地走了。
好在单吟并未多想,她在霄汉处理完协议的事,叫了老陈送她回松泠居。
恰好晚饭也做好了,几人围在桌边,边吃边说事。
奚悯霞又撵着裴云鹤去南乔的医院复查了一趟,伤不碍事,但最好静养一阵,于是她强行押着裴云鹤再休几日。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才休几日?这腿这身子以后不要了是不是?”
“哎呀妈,我真的没问题了,医生都说了没问题,我还要去上班。”
“上班上班,你爸是死了还是残了?非要你去管着这个班上?”奚悯霞瞪他一眼,扯了裴客朗出来。
裴客朗听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看奚悯霞一眼,奚悯霞一拍筷子,他也只得认了。
“对,你妈说得对,我又还没退下来,霄汉我也管得,再讲你休息也可以线上办公。”
“就是啊,这大热天的,你休息休息在家多陪陪吟吟不好吗?哪里就一门心思往公司跑?”奚悯霞不理解,小了声音:“放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
“哎呀。”裴云鹤见奚悯霞越说越离谱,又怕她催生,赶紧应道:“我休,我休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奚悯霞撤了脾气,重新拾起筷子。
单吟赶过来劝慰:“妈妈说的也是,这天气越发热了,你的伤是要静养,不然拖久了发炎更加难好。”
她又安慰奚悯霞:“妈妈您别担心,我替您看着他,让他在家好好歇着。”
奚悯霞一笑,“有你盯着,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说到天热,奚悯霞倒还真想起了一回事。
她兴致勃勃地拉了单吟,“吟吟你上回不是喜爱白公家那老宅子吗?”
单吟木讷地点点头。
奚悯霞笑道:“那正好,正好趁着阿鹤休假,不如我们一家回老宅住一阵子?那头依山傍水很是凉快,就当避暑了!”
奚悯霞的提议,裴客朗与裴云鹤自然没有异议,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何况老宅近山,的确气候宜人,也是单吟喜欢的那种园林式宅子,裴云鹤愿意带她去住住。
而裴云鹤休假,不必往返霄汉与老宅,单吟也没有什么顾虑了,点头答应。
奚悯霞雷厉风行,想好这事就着人开始张罗,又问裴云妙与周衍一声,得知他俩在外地不便回来,当即决定明日就往老宅去。
晚上单吟收拾东西,裴云鹤倚在床上架着副眼镜看平板批文件,看得累了,瞥单吟一眼,见她将从云苏带回来的行李才拿出来又塞进去,只觉辛苦。
他喊她:“别收拾了,老宅什么都有,出入也不是那么不方便,缺什么再叫老陈开车出去买就是了。”
单吟看着地上敞开的行李箱,来回折腾,也觉得疲惫。
她索性也不收了,拿了手机在软椅上坐了会儿,回几条消息。
等退出聊天页面,她骤然看见了蓝岑的聊天框,这才想起下午遇到蓝岑这事。
两人加上微信后并没有说话,出于礼貌,单吟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编辑发了过去,不一会儿,蓝岑也回了一条过来。
她顺手点进蓝岑的头像看她的朋友圈,感觉和高中时很像,是位干练又能干的女性。
只不过朋友圈里并未见她有丝毫成家生子的痕迹,除了忙一些自己的事,单吟随手翻了两页也只瞧见她发了一条带朋友的日常。
像是好友相聚出游。
一共六张照片,其中三张都是风景,还有两张,是个容貌俊俏,还有些轻懒颓废气质的男人硬要往她身边凑,像是强行拍出来,又死缠烂打叫发出来的。
至于最后一张,是七八个人的合影,单吟扫了一眼,竟意外在其中看见了裴云鹤。
这条朋友圈的时间早在半年之前了,那时的裴云鹤穿一身橄榄黄冲锋衣,杵着一根登山杖站在最边上,四周山雪绵延、枯枝缠绕,倒将他衬得俊朗清逸、气宇轩昂。
只是相比于其他人嬉笑自在的模样,裴云鹤的神情总觉得有几分严肃,不似现在总是温柔笑着,偶尔还带点狡黠爱作弄人。
单吟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忽而掀起眼皮看向床头的裴云鹤。
裴云鹤一瞬便察觉到了单吟的视线,他摘了眼镜,抬眸对上:“怎么了?”
单吟若有所思,想起下午蓝岑报的那个名字,依稀记得是……
“裴云鹤,你认识孟川吗?”
裴云鹤吓得差点从床沿跌下来。
好在他平日里对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这才没叫单吟陡然看出些不对劲。
他稳了稳心神,轻咳一声:“嗯,不熟。”
单吟撇撇嘴,“哦,这样。”
裴云鹤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单吟突然问起了孟川。
他朝单吟招招手,叫她往床上坐,单吟起身过来。
“怎么突然问这个?”
单吟答:“今天去霄汉,偶然遇到了个老同学,她好像是替孟川送文件给你,我回来都把这事给忘了,刚刚刷到她朋友圈这才想起。”
裴云鹤往她手机屏幕上一瞟,赶紧把她手机拿开,又用被子把她牢牢裹住,不叫她再能腾出手来。
“哦,这事。”他一边在心里埋怨孟川蓝岑这对,一边赶紧找借口:“就,不熟,有点生意上的往来,吃过饭聚过几次罢了。”
“我还以为你们相熟呢。”
“不熟,不熟,不认识。”
裴云鹤满口否认,单吟听了还觉得有些可惜。
蓝岑是她在南乔为数不多的老熟人,要是几人真是好友,她反而还觉得渊源颇深。
可是蓝岑也说不认识,不认识……
单吟突然又皱了眉头。
“你们真不认识吗?不认识怎么还一起出去——诶!”
她还想问的,忽然之间天旋地转,裴云鹤竟掐着她的腰囫囵一个将她架起,翻身放在了自己身上。
单吟吓得捶他胸让他放自己下来,裴云鹤哪还敢给她思考的机会,热吻细细密密地落下,吻得她应接不暇。
趁着唤气的档口,单吟颤抖着问他:“你做什么?”
裴云鹤的吻又落在她的耳后她的颈间,呼出的热气几乎将她点燃:“昨日开窍开得还不够,今日继续。”
单吟红着耳尖啐他:“谁要和你继续!”
“你。”
他一铤申,一股潮热喷洒,洇湿了纤薄的布料。
他舌尖再次钻进她的口中,细细地勾着。
“你都在欢迎我了,还不要继续?”
最后单吟的回答尽数被吞在了缠绵浓情的水渍声中,她要问的那些问题也自然被抛在了脑后。
无人在意手机屏幕里那张三五好友的合照,幽弱的光束照在天花板上,随着软床有规律的波动,摇曳出旖旎的光影,直至熄灭——
作者有话说:蓝岑:一个朋友。
裴总:不熟。
孟川:你们礼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