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现代言情 > 你不见我 > 40-50
    第41章 选拔赛


    「2019.05.14」


    学会了失败也没关系,因为有你们在我身后。


    ——摘自《陶舒然日记》


    *


    0713吃饱以后甩甩尾巴高傲的离开,躲在草丛后来开始呼呼大睡。


    陶舒然拍了拍手站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梁远京已经抽了一张湿巾递过来。


    她说了声“谢谢”。


    梁远京:“你暑假有什么安排吗?”


    “可能要跟林老师出个项目。”


    具体地点还不知道,林亭舟也就是跟她提了一嘴,说有个文物修复相关的项目,她可以作为旁观进去打打下手。


    没工资,包食宿。


    陶舒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梁远京擦完手,顺便把她团在手心里的湿巾纸一起扔进垃圾桶。


    他双手插兜,派克服线条流畅,整个人笔直地站立,跟一棵树似的。


    “打算以后在哪发展?”


    这话问的有点老成,但陶舒然思维习惯了跟着他走,于是想也没想回答:


    “京北。”


    梁远京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毛。


    京北离抚庆可有段距离,坐高铁也要坐4个小时,她一个正


    儿八经的南方人,未来居然想跑到这儿?


    “为什么想去京北?”


    陶舒然迟疑了一会儿,缓缓说,“因为你在那里。”


    梁远京哼笑一声:“幸好不是因为飞行班的某个人。”


    他还是对她那个暗恋对象耿耿于怀,就算不是许彦扬,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为什么要跟着我?”他又问,这次是纯粹好奇。


    陶舒然垂下睫毛,视线盯着脚尖,还有他的倒影。


    “因为习惯了。”


    习惯跟着你的脚步,追随你的声音,夕阳尽头下的余晖,是我偷偷看向你的欲盖弥彰。


    “不可以。”


    陶舒然有些愣住,视线也不往下躲闪了,仰起头怔怔地望着他问,“什么?”


    梁远京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你不可以习惯。”


    他说这句话时候的语气显然不够温和,看向她的目光带了点严厉。


    “陶舒然,你要独立作出决定,走自己想要走的路。”


    忽然被喊全名,陶舒然抿住唇,轻轻“嗯”了一声。


    她又低下头,脚尖踢路边的石子。


    梁远京摸了摸鼻子,走过来问她,“我是不是有点凶了?”


    “啊?”


    他突然靠近的气息,陶舒然心神一屏,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诚实回答。


    “也没有很凶,就是有点像我爸。”


    陶鸿风经常问她未来想要做什么,每当她说出随便这类的话时,她爸就会很严肃地说,未来的路是自己走的,所以她一定要学会自己做决定。


    梁远京本来还在反思,跟训练队里一帮哥们没正形习惯了。


    他不想刚见面就和人姑娘闹的不愉快。


    没想到这姑娘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心里一梗。


    半响过后,扯着唇笑出来,捏着她书包带子把人往自己这儿带。


    “陶舒然,你很放肆啊。”


    *


    五月十四日,是抚庆省内选拔赛正式开始的时间。


    作为书画组的参赛选手,陶舒然是年龄最小的一个,也是最紧张的一位。


    临要考试前三天,她几乎每天晚上失眠,一躺下,敏/感的神经末梢就自动发射理论知识的讯号,她整个大脑犹如一部电影放映机,片刻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终于,在比赛前一天,陶舒然受不了了,给方晴宜打了个电话。


    方晴宜拎着行李箱,直接杀到她宿舍楼下。


    “走,请假去,今晚我陪你一起睡。”


    晚上十一点,陶舒然洗完澡爬上了床,睡前她吞了一颗褪黑素软糖,葡萄口味的,一口咬下去跟糖没什么两样。


    因为预感今晚会失眠,所以叫嚣的神经更加活跃。


    方晴宜把她手里捏着的书一把抽出。


    “都这时候了还看什么书呀,这比赛又不是十年才有一次的,今年不行明年继续不就好啦。”


    方晴宜斩钉截铁说:“我告诉你然然,我考前从来不看书,看了也记不住。”


    陶舒然眨了下眼睛,问她,“那你平时看吗?”


    方晴宜:……


    “也不看。”


    “那我听点音乐吧。”


    陶舒然从包里摸出蓝牙耳机,她伸手把灯调整到睡眠模式,整个房间变得昏黄一片。


    她打开收藏夹,熟练找到一段音频。


    “陶舒然,晚安。”


    是唯一一次,梁远京给她发了晚安。


    这这句话陶舒然听了至少一百遍,在每个难眠又暗自想念的夜晚。


    *


    比赛分为两场,上午考理论知识,下午考实操技艺。


    大赛涵盖陶瓷、书画、钟表等各个文物修复领域,在规定的时间内每位参赛选手要将自己面前的器具修复完毕,由场上的裁判进行批评打分。


    陶舒然今年参加的是书画修复组。


    比赛是现场直播的,因为有这个设定,临上台前,陶舒然更加紧张,觉得台下好像就一千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然然。”


    台下好像总有人在叫自己。


    陶舒然循着声音望过去,在观众席上,看见方晴宜热烈朝她挥舞的手。


    她居然混进了比赛现场。


    不仅仅是方晴宜,陶舒然目光望过去,依此看见傅长沛和赵政年站在一起。


    还有梁远京。


    他懒散地坐在观众席上,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忽然睁开眼。


    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他掀起眸,恰好与她此时此刻小心翼翼望过来的目光对视。


    陶舒然心神一凛,下意识想要躲闪。


    梁远京朝她望过来,伸手朝她晃了晃手机。


    陶舒然立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她看着他低下头好像发了一条消息,很快,她手机一声震动,一条属于梁远京的消息如期而至。


    陶舒然把手机放在耳边,听见了梁远京的声音。


    他说:「加油。」


    隔着人头攒动,他的声音穿越距离,带着电流沙沙的金属感,悄然抚平一切焦躁不安的心。


    比赛开始的那一刻,陶舒然看见场下四位朋友不约而同向她竖起鼓励的大拇指时,所有紧张的情绪忽然就荡然无存。


    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


    她还有大家。


    这次比赛陶舒然负责修复一张残破的字画,她大概看了下,字画破损的不是太厉害,她初步打算直接用排笔按压清晰,然后拿干净毛巾按压吸走脏水,如此反复操作几遍,完成基础清洁。


    文物修复需要耐心,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一直到华灯初上,她手里的这幅作品才算结束。


    下台的时候,陶舒然脸上都有点发冷汗,站也不怎么站得稳。


    她往前一踉跄,差点扑进迎面走来梁远京的怀抱。


    后者虚虚扶了她一把,笑着打趣,“你这工作也挺需要体力啊。”


    陶舒然抿住唇,真正上手完成一整套修复流程的感觉和平时训练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种长时间凝聚心神的消耗无比巨大,她觉得自己也的确需要体能训练。


    赵政年提议道:“要不然以后我带着你们早上跑步?”


    “拉倒吧,我可起不来。”方晴宜捧着自己的脸说,“知不知道美女都要睡美容觉的?”


    “得了吧您,人美女都是九点睡六点起,您一觉睡到十一点,那叫懒猪回笼觉。”


    方晴宜一巴掌呼过去:“赵政年,你找打是不是。”


    赵政年哀嚎一声,捂着后背鬼哭狼嚎,他一下躲到傅长沛身后,在他耳边告状。


    “老傅,你看看她,太凶了,动不动就上手打人,我后背肯定红了。”


    “你快点管教管教她。”


    在他们这个五人组里,傅长沛因为最内敛稳定,俨然成为了一个家庭里的“大家长”。


    对于赵政年和方晴宜见面就掐这件事,他眉心隐隐作痛,张开手臂拦住攒着劲继续往前冲的方晴宜。


    “你们两个都消停一点吧,等会还要打扫卫生呢。”


    票是傅长沛找朋友搞来的志愿者票,主要负责引导秩序还有赛后清洁工作。


    陶舒然没想到大家为了进场给她鼓励付出了这么多代价,她感动的不行,拿起扫把要和大家一起扫地。


    “坐着。”


    梁远京伸出一根手指,把她又压回了座位。


    他从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大把薄荷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全都放在她手心里。


    陶舒然愣了下,后知后觉想到刚刚的眩晕反应。


    原来他注意到了。


    她低声说了句“谢谢”,剥开一颗薄荷糖含在舌下,甜津津的味道,像春天一样。


    打扫到一半,方晴宜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然然,我打听到了,你生日那天梁远京要给你个惊喜。”


    “你说他不会要跟你正式告白吧?”


    陶舒然咬着的那颗薄荷糖一下就碎了,她慌张地看向别处,伸手捂住方晴宜的嘴巴。


    “你别乱说。”


    视线余光里瞥到他走过来的身影,陶舒然赶紧给方晴宜使了个眼色。


    方晴宜立刻做出一个“我懂”的意思。


    “哦,对了,刚刚好像看见那边有人找梁远京要


    联系方式来着。”


    “要我说,帅哥就是帅哥,到哪儿都有人勾搭。”


    “是吗?”


    陶舒然看向不远处梁远京慢慢走过来的身形,有点好奇地在想,那他是给了还是没给?


    正想着,梁远京在原地顿住。


    “陶舒然。”他忽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扬起的手臂朝她招了招手。


    只犹豫了一秒钟,陶舒然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等过去陶舒然才发现,梁远京对面还站着一个女生。


    高挑身材,栗棕色大波浪卷发,刘海用珍珠发夹别在一侧,长相是明艳那一挂。


    人也主动热情,正笑嘻嘻的和梁远京搭讪。


    “帅哥,可以要一下你的微信吗?”


    梁远京伸手揽住陶舒然肩膀,语气闲散。


    “可是我女朋友很凶。”


    第42章 游乐园


    「2019.06.22」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摘自《陶舒然日记》


    *


    原来是喊她过来当拒绝理由的。


    陶舒然有点无奈,什么叫他女朋友很凶,难道她很凶吗?


    似乎看出了她对这个借口的不赞同,梁远京慢悠悠的继续说,“家教也很严。”


    “从来都不准我加任何女生的微信。”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女生也没有死缠难打的想法。


    她嗤笑一声道:“真的假的,你有女朋友了。”


    那女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陶舒然,评价道,“完全看不出来啊,像妹妹。”


    在她开口的一瞬,梁远京已经主动往前站了一步,将陶舒然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他笑了下,声音听不出情绪。


    “随便评价别人就没意思了吧。”


    陶舒然咬住下唇,低头看自己装束,简单的白t配黑色长裤,她日常打扮都以舒适的休闲风为主,的确看起来没那么时髦。


    她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主动伸出手,牵住梁远京垂在身侧的手。


    像是宣示主权一样说:“我们就是真情侣。”


    那女生离开以后,陶舒然立刻松开手,垂下的睫毛颤了颤,手心的温度灼热,她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梁远京低低笑了笑:“拒绝别人怎么反而自己生气了?”


    他故意弯下腰逗她:“眼睛睁的那么园,长得和novia一样。”


    提到novia,陶舒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抬起头没什么威慑力地瞪着他:“梁远京,你骗我。”


    “novia根本不是一只猫。”


    上次去林亭舟家里她问到了novia,结果林亭舟很惊讶的样子。


    “我们家从来都没有猫,我和阿京的妈妈都有重度洁癖。”


    “novia?那是阿京的表妹,今年才五岁,怎么,阿京逗你说novia是一只小猫?”


    当时林亭舟戏谑的神色陶舒然到现在都记得,她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现在梁远京旧事重提,她免不了要和他算账。


    梁远京笑声更加放肆了点,他张了张嘴,“啊”了一声。


    似乎有点遗憾,就这样被她发现。


    然后没什么诚意地对她说:“对不起。”


    “那我喵喵喵好了。”


    他还敢提!


    陶舒然气得伸手捶他的手臂,谁知道他常年锻炼的小臂线条流畅,肌肉坚硬,捶上去反而令自己手痛。


    她气急败坏道:“梁远京,你怎么能这样。”


    梁远京:“喵。”


    “你好讨厌。”


    陶舒然气得在原地跺脚,她抱着手臂转过身去,决定不要再跟他说话。


    反正她说什么,他都要“喵”一声。


    全天下最像猫的人是他吧。


    “真有那么讨厌?”


    梁远京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门票,变魔法似的放在她面前。


    哼笑道:“可是我的门票还没有送出去怎么办?”


    “看在摩天轮和旋转木马的份上,放我一马?”


    回去是梁远京开车送他们回去的,陶舒然坐在后座,把去游乐园的门票一张张分出去。


    方晴宜故作为难地说:“可是6月22那天我有课哎,怎么办?”


    她本来是想要梁远京想想办法帮她请假。


    没想到梁远京完全不接招,反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一副拿捏她的口吻:“我也不知道啊,反正老傅我能确定是去的。”


    方晴宜默了一瞬,开口,“我去。”


    梁远京噗嗤一笑,似乎对这个结果没什么意外。


    车到了抚庆师范学院门口,方晴宜推开车门下了车。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陶舒然撑着下巴慢悠悠地问,“你干嘛老是用傅长沛诱惑她?”


    “但很管用啊。”


    梁远京扬了扬眉梢:“你不觉得他们两个很配吗?”


    “一个叽叽喳喳吵翻天,另一个闷葫芦不说话。”


    单从性格上来说,两个人的确很互补,方晴宜就是那种纯粹的小太阳性格,就算是表白被傅长沛拒绝,她哭一场第二天擦擦眼泪又可以重新生活。


    而傅长沛……这两年变得愈发不爱交流,陶舒然觉得他的生命里的确缺少一束打向他的光。


    她有所感似的开口问:“梁远京,你说喜欢一个人都能够如愿吗?”


    “不一定。”


    梁远京徐徐踩下油门,后视镜里回看她的脸。


    打趣道:“怎么,又想到你那个暗恋对象了?”


    “说真的,有机会见见。”


    他舌尖抵住脸颊,听起来有点儿咬牙切齿。


    “我也见见看到底是什么人物。”


    *


    一张游乐园的门票,整个6月都变得值得期盼起来。


    在忙碌的团团转的期末周,陶舒然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这种变化很明显,连宿舍里最粗枝大叶的林双都察觉到。


    在某一天,林双忽然赞叹道:“然然,感觉你最近变漂亮了很多。”


    “是吗?”


    陶舒然抱着书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天蓝色的棉质长裙,她穿的和平时也没什么大变化。


    “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感觉,感觉你整个人容光焕发。”


    林双感慨道:“看来这段恋爱没少滋润你。”


    抛去爱这个成分,梁远京的确是无可挑剔的完美男友。


    他总是很体贴细致,会照顾她的情绪,只是一次生理痛被他知道,后来他总是按时送来桂圆红枣汤,还要美其名曰家里阿姨做多了。


    可能恰恰是因为没有爱情,所以他才能像朋友一样毫无芥蒂地对她好。


    想到这儿,陶舒然脸上笑意淡了淡。


    “我今晚可能会迟点回来,如果阿姨查寝的话告诉我一下。”


    “怎么,今晚有约会?”


    陶舒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罗秋雅探出头来:“祝你们度过幸福的一天。”


    出发去游乐园之前,陶舒然还去了一趟林亭舟的办公室。


    林亭舟正在看那天她比赛的直播,虽然入围的名单还没出来,但是比起结果,她更看重的是现场表现。


    显然,陶舒然的表现还不错。


    不过在寥寥几个镜头的观众席上,林亭舟倒是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正想着,陶舒然敲了敲门。


    “请进。”


    “你来了,坐。”林亭舟指着面前的座位示意她坐下,语气温和地问,“今天找你,是想和你谈谈未来规划的事情。”


    “这学期的课程就要结束了,明年你也要升大二,学校也要统计考研志愿了,我叫你来是想问


    问你,你毕业是打算直接就业还是继续深造?”


    陶舒然想了下说:“我打算继续考研。”


    林亭舟“嗯”了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一方面是因为我觉得本科阶段我所掌握的知识还不足以支撑我成为一名专业的文物修复师,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想在这一行更加深入的学习,以后成为像您一样的人。”


    林亭舟赞许地看着她:“那你有考虑过考什么学校吗?还留在庆大?”


    “我想去京北。”


    这个答案倒是超乎了林亭舟的意料。


    她挑了下眉毛,以一个老师的角度说,“你成绩在年级前三,只要后面两年稳住,拿到本校的推免资格没问题的,怎么想到跑京北那么远的地方?”


    “抚庆博物院在全国也很有名的,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在里面做研究。”


    “谢谢您的厚爱,不过我还是想去京北。”


    陶舒然顿了下,稚嫩的脸庞却闪现一种倔强执着的神色。


    “不是因为觉得抚庆不够好,而是因为一个人。”


    林亭舟视线定格在电脑上的画面,想了会儿,一霎那全都明白了。


    她笑了笑:“老师尊重你的决定。”


    “毕竟青春嘛,就是义无反顾。”


    在陶舒然规划好的人生中,大三那一年,梁远京会远赴京北航天航空大学封闭式训练。


    而在没有梁远京的这一年,她会加倍努力,考上京北大学。


    就这样,她会追随他,跟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往前走。


    这是最好的结局,也是最美妙的青春。


    打车前往游乐园的路上,窗外街景如电影一样穿梭而过。


    今天是6月22日,对于她是极特别的一天。


    陶舒然闭上眼睛发自内心的许愿:希望她所想要的一切都能稳步实现。


    手里的票是晚间票,华灯初升,霓虹灯闪烁,游乐园的灯光却难得黯淡。


    过检票口的时候,陶舒然犹豫着问了下工作人员。


    “这是停电了吗?”


    “游乐园暂时性的设施维护而已。”


    工作人员指引她往前走:“我们的摩天轮设施是可以正常使用的,作为补偿,送您一个小动物发箍,您可以选一个。”


    进门不远的货架旁,有一排各种小动物发箍的展示架。


    都是游乐园里的经典ip造型,陶舒然目光扫了一圈,选了个棕色的浣熊耳朵。


    她戴上去,慢慢往摩天轮的方向走。


    陶舒然还没有正儿八经坐过一次摩天轮,来抚庆以后她一直忙着和时间赛跑,压根没有好好玩过这座城市的娱乐设施。


    摩天轮下,方晴宜和赵政年两个人早就站在那儿排队了。


    “然然,我们等下一波再上,我问过教程了,七点半天黑了,到时候看夜景最漂亮。”


    陶舒然应了声“好”。


    等了大概五分钟,梁远京和傅长沛也从不远处小跑着过来。


    奇特的是,虽然整个游乐园黑漆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陶舒然的目光里,他们两个迎风跑过来的身影依旧充满少年感的闪耀。


    她轻轻微笑了一下,抬手打了个招呼,因为梁远京的到来,整个人微微拘谨起来。


    新的一轮摩天轮很快到来。


    上车前,方晴宜惊呼一声,“哎呀,一个格子里面好像最多坐四个人。”


    “总不能让一个人单着吧,这样,我们三个先上去。”


    方晴宜一只手牵住傅长沛,另一只手拉住赵政年,一股脑儿钻进去。


    坐上以后她对陶舒然抛了个心照不宣的目光,方晴宜心里苦哈哈的想,其实她也想和傅长沛有这种单独相处的浪漫时光。


    但赵政年这种没有丝毫自觉的电灯泡肯定会插在梁远京和陶舒然中间,他那种呱个不停的嘴巴能把所有暧昧氛围都打破。


    为了好姐妹的幸福,方晴宜毅然决然奉献出自己。


    “小心。”


    陶舒然扶着栏杆缓缓登上摩天轮,她和梁远京相对而坐,两个人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对视。


    她有些慌乱地扭过头去,却在玻璃窗倒影里看见那一瞬间梁远京仓皇移开的目光。


    他在慌乱什么?


    这一切都无从可知,陶舒然目光安静地注视着窗外,看一盏一盏摩天轮缓缓上升,渐渐来到最高点。


    那时候整个游乐园都一览无余,城市的辉煌灯光都在脚下,场景一定很漂亮。


    可惜今天晚上灯光都出了故障。


    想到这儿,陶舒然有点遗憾。


    也是在这一霎那,只听“叮”的一声,在摩天轮登顶之时,所有灯光在她眼前此起彼伏亮起。


    她忍不住“哇”了一声,为眼前这幅辉煌景象而惊艳。


    而一直闭目默数的梁远京也在此时睁开眼睛,他掌心紧张地泅出汗,眼睛发亮地看着她说——


    “陶舒然,七点三十二分,你出生的时间,分秒不差。”


    “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在摩天轮登上最高处时,整个游乐园的灯光,都为庆祝她的出生而亮起。


    陶舒然定着一双眼睛完全专注地看着他。


    传说摩天轮的每个盒子都装满幸福,当我们渴望的幸福长久没有到来之时,就可以乘坐摩天轮来到天际最高端俯瞰整个城市。


    陶舒然现在明白这句话了,当整个城市辉煌的街景都在她眼下,当所有灯光为她而亮起的瞬间,她的视线余光只会看向身边坐着的这个人。


    原来她的幸福早已来到身边。


    见她还在发愣中,梁远京长腿一迈,直接坐在她身边。


    他握住她的手腕,指着登顶时刻的夜空缓缓道:“陶舒然,这里可以看见月亮。”


    “你努努力,也可以碰到月亮。”


    陶舒然睫毛猛的颤了一下,灯光如同一条轨道铺满城市枢纽,也通过她的血液渗透进身体每个细胞。


    深藏在胸腔内的心脏疯狂叫嚣。


    而此时此刻她偏过头,看朦胧月光与熠熠灯光垂下的倒影打在梁远京的侧颜上,有一瞬间,他的脸很像一轮弯弯的月亮。


    陶舒然低下头看他握住她的手指,一种满足的幸福感充盈全身。


    她笑着说:“我已经碰到月亮了。”


    不会再有遗憾了。


    十五岁爱慕的少年,在十九岁这一年给她过了一场盛大生日。


    陶舒然发自内心地感动,她竭力压抑住想哭的欲/望,向上抬了抬脸。


    一转头却看见梁远京站起来。


    他站在出口的位置,朝她伸出手。


    在陶舒然走向他的时刻,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落下。


    好像是专属她一个人的秘密祝福。


    “陶舒然,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梁远京:怎么,又想到你那个暗恋对象了?(咬牙切齿版)


    n年后,半夜梁远京想到都要跳起来扇自己一巴掌的程度。


    第43章 露营地


    「2017.06.30小雨」


    y同学,你从来不认为我喜欢你,可偏偏我就是喜欢你。


    ——摘自《陶舒然日记》


    *


    在走出出口的那一秒,陶舒然回过头看着他很轻地说:“梁远京,你怕不怕我喜欢上你?”


    梁远京往前走的步子顿了下,他坦然地转过身,勾起的笑容明朗。


    “我还没那么自恋。”


    说完这句话他潇洒离开,挺括的背影在朦胧的灯光下拖拽出一道长长的


    影子。


    陶舒然歪过头,眷恋地看向地面。


    其实比起他的脸,她更加熟悉的,是他的影子。


    玩完大部分刺激项目,在最后的收尾时间里,几个男生提议要再去玩一把过山车。


    陶舒然和方晴宜则去坐了旋转木马。


    她们特地挑了一个二层的位置,粉红色的小马上下起伏,方晴宜抱着马头好奇地问她问题。


    “怎么样,然然。”


    “我们梁大机长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陶舒然:“灯光。”


    “啊,原来游乐园今晚的灯光是为你而灭,梁远京大手笔啊,为你包园了这是?”


    “晴宜,你知道暗恋最顶级的感觉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你知道他是很好很好的人,好到就算最后的最后他还是不喜欢你,也没有怨怪生气的心。”


    陶舒然抬头看云,温声道,“他跟我说,我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我居然开始真的慢慢觉得,我也是很好很好的人了。”


    她用一种惊喜而又开心的语气看着方晴宜说:“小宜,我觉得我可以开始面对过去的照片了,就算肥胖,丑陋,学习很笨,那也是我。”


    这是属于梁远京的力量。


    而她只是暗恋他,就同样被感染。


    *


    一整周的考试,从早上八点考到下午三点,终于在最后一场考试结束。


    方晴宜和赵政年两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趴在校外咖啡馆的桌子上。


    陶舒然考试比他们两个提前一天结束,也到的最早。


    提前点好的蛋糕和饮品,人一到齐她就让服务员端上来。


    “小宜,这是你的法芙娜可可蛋糕,这一份焦糖香蕉千层是傅长沛的,还有赵政年,你的树莓拿铁。”


    陶舒然看了一圈,扭过头对服务员说,“还有一份梁远京的薄荷椰子水,麻烦您做少冰。”


    赵政年笑了下,打趣道,“对阿京的口味这么了如指掌啊。”


    “当然了,不然怎么人家当上女朋友了,你没当上?”


    方晴宜撑着下巴慢悠悠爆出一个猛料:“告诉大家,赵政年小时候是梁远京的忠实粉丝,有一次他在学校里挨揍,梁远京给他把场子找回来了,他哭着抱着梁远京的大腿说要嫁给他。”


    赵政年:“我那时候才八岁好吗?”


    方晴宜吐了吐舌头,做出一个鬼脸。


    眼看他们两个人又要掐,傅长沛无奈地叹了口气,站在两个人中间,一手搭一个,硬生生把气氛控下来。


    “我们今天来不是讨论暑假计划的吗?”


    “对哦。”方晴宜扭过头,“难得一个梁远京不用去训练的假期,我们找个地方玩玩吧。”


    “去哪儿?”


    他们三个人齐刷刷转过头来看向傅长沛。


    倚靠在台面上的傅长沛耸耸肩,牛仔蓝色的衬衫外套自然而然垂落,松松垮垮的身形,散漫又无意。


    “去露营怎么样?”


    梁远京抱着篮球从门外走进来,顺手从取餐台拿走自己的椰子水,心有灵犀似的,举起手对陶舒然说了句“谢谢”。


    他拉开高脚凳,长腿跨坐在上面,随口道,“有个朋友在湿地公园开了家露营地,风景还不错。”


    “晚上有烧烤摊,听说还请了歌手来驻唱,气氛应该不会差。”


    大家一拍即合,决定假期活动就定在这家露营地点。


    方晴宜变得兴奋起来,拉着他们热烈讨论露营要买的东西。


    梁远京有些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


    咖啡馆充足的冷气驱散刚刚运动完的热意,他手撑着下巴,拨弄着吸管发呆。


    陶舒然伸手递了一包湿纸巾过来。


    他瞥了一眼,抽过来一张擦了擦脸上的汗。


    过了会儿问:“有糖吗?”


    陶舒然“啊”了声,几个口袋摸了摸说,“没有。”


    “但我看对面好像有便利店,我可以帮你买。”


    “太麻烦了。”


    梁远京手指敲着桌面,运动过后的肾上腺素退却,他眼底多了几分倦怠,连语调都显得没精打采。


    “想抽烟。”


    陶舒然下意识摸了摸放在自己包里的打火机,那是一枚金属质感的打火机,因为她的摩挲,上面赫然出现一道指纹。


    她把打火机往包里推了推,很有原则地对他说“不可以”。


    梁远京无奈地叹了口气,交叠的双手压住下巴,后背棘突嶙峋。


    戒断反应的确很难熬。


    陶舒然想了一会儿,悄悄站起来,她跑到前台点餐的地方和服务员交谈了两句。


    过了一会儿,手里抓了一大把话梅糖过来。


    “吃糖。”


    梁远京:“不想吃。”


    陶舒然撕开包装纸,递到他手边。


    梁远京慢吞吞接过来,含在舌下,一股上头的酸味直涌向他的天灵盖。


    他忍不住咂舌:“这什么糖,这么酸。”


    陶舒然低头看了眼,有点儿抱歉地说,“忘记你不能吃酸了。”


    “不过你这方法真管用,真没什么想法了。”


    梁远京盯着桌上一大把同样包装的糖,感觉整个口腔都在自动分泌一种酸性反应。


    他抱着手臂笑了下,视线慢悠悠地朝她望过去——


    “你拿这糖,是特地来哄我的?”


    陶舒然轻轻点了下头:“毕竟你打火机都给我了。”


    还真是实诚。


    一个打火机而已,她就认真监督他戒烟。


    梁远京仰头喝了一口水,坐在旁边的赵政年靠过来,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打火机,明晃晃的诱惑他。


    “不是,阿京,你真的说戒就戒?”


    “抽烟对身体好吗?”


    赵政年摇摇头。


    “那为什么不戒?”


    梁远京哼笑一声:“何况我答应了人家了。”


    突然被cue到的陶舒然有些无措,黑色短裙下的腿动了动,狭小的座位,她不小心踢到某个人的腿,低下头赶紧说抱歉。


    梁远京单手搭在台边,迈出的腿微微收敛,他视线垂下瞥了眼,这才发现陶舒然今天穿了一套短裙套装,脚下蹬着一双低跟的凉鞋,脚腕系住蝴蝶结绑带,显得整个小腿纤细无比。


    他喉结滚了下,懒散收回视线,抬头望了眼空调出风口,脱掉自己的飞行外套递给她。


    “温度低,盖着腿。”


    陶舒然“哦”了声,他提醒完才感觉有点冷。


    赵政年在那里啧啧啧感叹:“阿京,你这为了陶妹妹代价太大了。”


    梁远京单挑了下眉毛,漆黑锋利的眼眸向上抬,有种痞拽的帅。


    “我愿意。”


    “我得给你改个备注。”赵政年拿起手机啪嗒啪嗒开始打字。


    打完还在他们面前展示一圈,看起来满意的不得了。


    梁远京懒懒掀起眸,看着屏幕上自己拥有的新名字——自律男人放光芒。


    他冷冷嗤笑一声,压根懒得理。


    方晴宜也举起手机起哄:“那我也要改一个。”


    “废话唠叨臭屁王,赵政年,以后这就是你的新代号。”


    “然然,你的备注是什么啊?”


    陶舒然解锁手机密码,很坦然地把联系人一栏调给他们看。


    “我的很简单,都是大家的名字,不怎么熟的人后面会加个生日。”


    赵政年指着最下面一个名字问:“这个y是谁?”


    他顺手点进头像,忽然笑出声。


    “哦,原来是梁远京。”


    梁远京目光慢条斯理看过来。


    陶舒然心跳错了一拍,呼之欲出的秘密,她很怕被他发现,连说话声音都带了点颤抖。


    慌乱地解释道:“当时懒得改了。”


    有关于这个名字的故事一直持续到真正去露营那一天。


    那是抚庆最燥热的一个夏季,白天地标温度直升40摄氏度。


    陶舒然他们这一帮人俨然成为昼伏夜出的动物,白天窝在酒店里一起打游戏,到了晚上日暮低垂才爬出来玩。


    这天他们租了一个烧烤摊,又开车去附近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预备晚上一起吃烧烤。


    等烧烤的时候,方晴宜提议大家可以一起玩个游戏,是她最近看综艺学的。


    按照座位的顺序,每个人依此报出一个字串联成句,句子在谁哪里断开,谁就要接受一个惩罚。


    一堆稀奇古怪的字冒出来组成狗屁不通的一句话,方晴宜被咕噜咕噜灌了好几杯汽水。


    她忍无可忍,对着赵政年开炮。


    “你能不能想点正常的字,哪有人以晴当开头的。”


    “换个位置,下把从梁远京开始,都不准取生僻字。”


    突然被cue到的梁远京微微抬了下头,一小截下巴从黑暗中露出来,oversize的黑t随性慵懒,他伸手碰了下帽檐,将一双漆黑冷淡的狭长眼眸露出。


    “我。”


    连用词都如此简单,大家愣在原地好


    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他说的词。


    赵政年想了想,一拍手接上一个“好”。


    方晴宜撑着下巴偏头望向下一个人:“喜。”


    傅长沛:“欢?”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陶舒然的脸上,那呼之欲出的某个字,终于在梁远京抬眸望过来的一霎那。


    陶舒然鬼使神差开口——


    “你。”——


    作者有话说:“我好喜欢你。”


    借用游戏之名说出来的表白,然然,在即将分别之际,也圆你一个少女时的梦。


    至少你勇敢说过爱他。


    *


    暧昧关系里最遗憾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没有亲口对他说“我喜欢你”这件事。


    我始终觉得在一个安静的氛围里,两个人的眼睛闪亮的像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烧,怀揣着快要跳跃出胸膛的心,郑重而又羞怯的说出“我喜欢你”这件事,是宇宙无敌最纯爱的氛围。


    以后如果谈恋爱,一定一定要有一个表白的场面。


    我要明明白白知道你是喜欢我的,而我的一颗心也在为你欢呼雀跃。


    暗恋是会有遗憾的,但在我的私心里,然然是不会有遗憾的。


    因为她勇敢,坚定,努力,值得一切!


    第44章 流星雨


    「2019.07.13晴」


    喜欢你,是我少女时代最大的英雄主义。


    ——摘自《陶舒然日记》


    *


    说完最后一个字,陶舒然心跳声好像连自己都能听见。


    方晴宜急急跳出来解围,把游戏嬉闹氛围拉到最高。


    “五、四、三、二,一……梁远京,你没接下去,你输了,快点选一杯喝!”


    梁远京好像这才从发呆的感觉里走出来。


    他视线从陶舒然身上收回来,整个人慢悠悠的,在面前一整排五颜六色的调制饮品中选择。


    梁远京选了一杯柠檬水。


    方晴宜在旁边捂着脸一脸磕到了的表情说:“小情侣好心有灵犀哇,这杯刚好是我们然然做的。”


    配合刚刚的接词游戏,别样的氛围好像被拉到了极致。


    梁远京仰头喝水的动作一顿,他手指了指旁边红黄蓝绿色还没完全融合的饮品,单挑着眉喝了一大口。


    好像在嘲讽,剩下一堆做的跟“魔法药水”似的,谁敢喝?


    入口的瞬间,他却有点惊讶。


    这是一杯完全不酸的柠檬水,清新爽口之余还多了点少见的甜味。


    好像是特别为他定制一样。


    梁远京再一次将目光落在陶舒然脸上。


    她的目光微微偏向某一处,没有在看他,脸上的笑容恬静淡雅,有一种游离于热闹之外的寂寂。


    梁远京发觉自己注意力频频转向她。


    更令他警惕的是,在刚刚她连出一整句“我喜欢你”的时候,他的心跳,居然有片刻失衡。


    而另一边,方晴宜深深呼出一口气,为自己刚刚的完美表现打满分。


    “然然,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说漏嘴了?”


    “妈呀,我是没想到这个字接到最后会变成这样一句话,还刚好是你对着梁远京说。”


    陶舒然:“不是说漏嘴,是我故意的。”


    “啊?”


    她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是我想告诉他,我喜欢的人是他,哪怕以游戏的口吻,哪怕他永远不会知道。”


    方晴宜:“那你不怕他发现端倪吗?你不是最害怕这个了吗?”


    “我害怕,但是——”陶舒然顿了下,仰起头看夜空之中繁星点点,声音很轻地说,“这是我离月亮最近的一次了。”


    到了晚上,天气有点冷。


    陶舒然打了个喷嚏,和方晴宜一起回酒店拿件薄外套。


    临要走的时候,方晴宜忽然捂住肚子喊疼,陶舒然估计她是傍晚喝的酒水太杂了。


    她抿了抿唇说:“我留下来陪你吧。”


    “不用,我喝点热水躺一会就好。”


    方晴宜坚持推她出门:“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要看星星,快点去吧。”


    门“啪嗒”一声在她面前关上,抱着一化妆包方晴宜给她收拾出来的秘密武器,陶舒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她转身朝露营草场的地方走过去,连好朋友都在为她的爱情而努力,她又有什么退缩不前的资格?


    走半路碰到刚洗完澡出来的傅长沛,他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蹲在地上逗一只白色萨摩耶。


    天有点暗,灯光却很明亮,璀璨的照耀在他温玉一样的面庞,显得格外剔透。


    陶舒然打了声招呼:“你也去看星星?”


    “是。”


    傅长沛偏头看向她,手里拎了一个小小的帆布包,他温声看着她说,“今天吃的东西品类太多了,怕你们晚上胃不舒服,我拿了一些药过来。”


    这就是傅长沛,随身背着的包宛若一个小型移动医药箱,总能在一片喧闹之中用细腻的方式去爱一个人。


    陶舒然笑了笑,半开玩笑道,“我还好,不过我感觉小宜现在可能比较需要,她晚上肚子疼得受不了。”


    话就带到这儿了,至于选择,全凭个人。


    好姐妹的僚机,也只能帮忙护送到这儿了。


    突然闪现的飞盘,被吸引注意力的萨摩耶朝着草地方向奔波,而陶舒然也潇洒转身,一同张开手臂朝着草坪跑过去。


    在这一刻,盛夏和晚风齐齐涌入她怀抱,她忽然发自内心地感受到青春的美好。


    能够坦荡热烈的喜欢一个人也很好。


    露营地,梁远京坐在深绿色折叠椅上,两腿叉开,手里俨然是刚刚吸引了狗的飞盘。


    他伸出手,要抛不抛的样子十足拿捏白色小耶,一双乌枣一样圆的眼睛灼热地盯着他。


    后来实在受不了,小狗摇晃着尾巴来蹭他的手心。


    梁远京仰起头笑了笑,用力向半空中一掷,飞盘在长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弧,像飞机行驶留下的痕迹。


    陶舒然站在原地驻足看了很久。


    她觉得这一刻真的很美好,即便在昏暗的夜空下,他的少年气仍旧在她眼里闪闪发亮。


    像个永远不会落魄的英雄一样。


    “我好喜欢你——”


    在看不见的黑暗中,陶舒然张开嘴,肆无忌惮地说这几个字。


    也只有在此刻,她才能够站在不远处贪恋地看着这个少年,看他肆意随性,冷淡疏离,却又有不为人知柔软的一面。


    忽然,梁远京注意到她了。


    少年扬起的黑t下摆,被风吹得好像一个臌胀的气球,带着所有暧昧的甜蜜泡泡。


    梁远京在不远处高声喊:“陶舒然——”


    陶舒然眼睛霎那间亮起来,不管不顾迎着风朝他跑过去。


    她终于跑到梁远京身边,而他伸手拎起她外套领口的位置,弯着腰凑近问——


    “叽里咕噜一个人在那边说什么呢?”


    陶舒然吃惊地捂住嘴:“你都听到了?”


    她明明都没有发出声音。


    “没听到。”梁远京眼睛里泛了点笑意,“但是看见了,很呆。”


    他故意停顿一下,观察她的表情,然后慢慢看着她的眼睛说,“也很可爱。”


    “有水吗?”


    陶舒然手忙脚乱地走到桌前,开始找水喝,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做什么都显得很慌乱。


    “有酒也行。”


    水还真没有。


    梁远京单手插兜,走到移动餐车边,修长的手指夹起冰块,充满线条纹理的小臂肌肉在半空中晃动几下。


    他为陶舒然现场制作了一杯特调。


    今夜的星星明亮,梁远京仰着头看了会,偏过头来提醒她。


    “陶舒然,你慢点喝,这酒后劲大。”


    结果这姑娘把空掉的玻璃杯“咣当”一下放在他面前,她的眼睛看着他,终于不再是躲闪的神色。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雾气蒙蒙,却又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神。


    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失态,陶舒然晃了下脑袋,准备去旁边的帐篷里躺一会。


    她刚迈出一步,就听见梁远京跟在后面提醒她——


    “你小心点,脚边有石子。”


    正是他这一句提醒,陶舒然左脚碰上了右脚,她惊呼一声,双手不受控地向前扑过去。


    在鼻尖和草地亲密接触的一瞬间,梁远京伸出手臂拦腰抱住了她。


    这是一个陶舒然从来没有设想过的姿势。


    在她的鼻尖撞上他胸膛的那一刻,预期的疼痛没有袭来,取而代之的是他柔软的掌心。


    陶舒然无措地仰起头,手脚都失去了控制的能力,她在他的怀抱里变得无比慌乱。


    到最后真的不小心踩上了那颗石头。


    梁远京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松开手。


    陶舒然脚一崴,失去重心完全向前扑倒。


    就这样,她再度跌落在梁远京的怀抱。


    并且,恰好吻住了他的唇。


    *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和不符合常理。


    像一场充满戏剧性的偶像剧一样,然而,暧昧的氛围并没有如电视发展一样在陶舒然和梁远京中间上演。


    他们彼此沉默着,在各自对视的目光中看到了双方无措的脸庞。


    然后又心照不宣地移开目光。


    躲闪,好像是每一段感情萌发之时最初觉醒的天赋。


    即便只是相互接触的一瞬,陶舒然仍然感知到那种不同于任何的柔软。


    她的心很慌乱,意识却很清楚的在想——


    他的眼睛好像月亮。


    到最后,还是陶舒然先败下阵来,她觉得草丛里好像埋了一截火山熔浆的引线。


    一个吻将所有炸开,她整个人既动容又羞怯,慌不择路跑开。


    而梁远京,起先也发愣。


    后来大概真的觉得她喝醉了,伸出手在她飘忽的视线前晃了晃。


    他舔了下嘴唇,笑着打趣。


    “小姑娘不禁逗啊,喝醉了乱耍酒疯。”


    ……


    “所以,你们接吻了?”


    酒店露台边,方晴宜裹着大大浴巾,开始站起来疯狂尖叫。


    陶舒然两颊绯红,连忙站起来拉着她袖口,可怜巴巴哀求道,“你小声点,他们就住在隔壁。”


    “可以啊,一鸣惊人啊。”方晴宜赶紧问,“那我们梁远京是什么反应?”


    陶舒然努力回想那一刻梁远京的表情。


    他那双向来少情绪的脸上,好像头一回出现了一点类似于惊讶的表情,好像也无关生气和愤怒,是一种陶舒然认知之外的表情。


    也许,是她的错觉?


    “他没太大反应。”


    陶舒然手指咬住嘴唇,慢吞吞复刻当时的场景。


    “反应过来以后我立刻推开了他,他像这样,手指摩挲了一下嘴唇,然后扶正我的肩膀,警告我,下次不许和别人乱喝酒刷流氓。”


    陶舒然欲哭无泪:“小宜,我在他心里的形象是不是彻底没有了。”


    方晴宜倒在摇椅上,笑得整个人花枝乱颤。


    “配合我看的这本同人文,我脑子里已经有你们两个画面了怎么办?”


    “太唯美了,现场就应该让我这个摄影师给你们留张照片。”


    “方晴宜,你还说!”


    陶舒然恨不得立刻扒条地缝钻下去,她罕见的失态,脸上出现一种红晕晕的光彩。


    很是懊恼地说:“我明天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很简单啊,你就当你真喝多了,醒来就断片了。”


    方晴宜认真地说:“人生如戏,全靠演,要不是我今天胃不舒服,我非得也演一场酒醉强吻。”


    陶舒然随口问:“怎么,晚上傅长沛来给你送药了?”


    “你怎么知道?”


    方晴宜微微低下头,整个脑袋埋在领口里,少见的害羞,她轻轻说,“我感觉我又可以继续喜欢他好久了。”


    “不过说真的,梁远京这个人我是有点了解的。”


    方晴宜打了个响指,向她打包票。


    “不讨厌就代表有点喜欢,我看你有戏。”


    会是这样吗?


    陶舒然不知道答案。


    在这个注定辗转难眠的夜,她第一次不是因为想念而难以入睡,雀跃的心,像盛夏一声续过一声的蝉鸣,将她整个人吞没。


    躺在床上,陶舒然终于看到这几天方晴宜念叨着的cp文。


    这是一篇更新在庆大论坛上的小说,其实也不完全算是小说的题材,根据创作者描述,这是发生在她身边的真实故事。


    故事的男女主角她以小a和小b代称,陶舒然越读下去越是感到熟悉。


    终于,在凌晨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她忍不住给罗秋雅发了消息。


    「伴月星」:链接……秋雅,这是不是你在宿舍写的东西?


    「秋秋雅」:居然这么久才被你发现,怎么样,有没有被我写的甜到?


    「伴月星」……我和梁远京哪有这样,每天下课一起牵手走过校园林荫小道,在食堂时互相喂对方喜欢的食物……我们哪里有做过这些事。


    「伴月星」:还有什么下课后走廊尽头接吻,深情对望……


    后面的文字,陶舒然自己都没有勇气再看第二遍,她打字的速度越来越快,像罗秋雅控诉这篇完全不实的小说。


    「秋秋雅」:艺术都是有加工的成分,甜宠文当道懂不懂?你就说我写的甜不甜吧,我敢说现在整个庆大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在追更我的书。


    「秋秋雅」:我,伟大的罗秋雅,即将要风靡全世界,成为最伟大的作者。


    「伴月星」:……别写太过分。


    陶舒然正想再多发两句“警告”这位陷入创作无法自拔的室友时,房间里的门忽然被人剧烈敲响。


    方晴宜从两个房间相通的露台跑过来,整张脸趴在玻璃上,明亮的眼睛望着她。


    “然然,刚刚梁远京他们给我打电话,有流星!”


    “你没睡太好了,我们快点来许个愿。”


    少女的想法总是天真而又与众不同,而梁远京他们那边显然深谙这种想法。


    “我学气象的朋友跟我说今晚抚庆有流星雨。”


    赵政年嗤笑一声:“还让我赶紧许个成为亿万富翁的愿望,不是,这年头谁还信流星许愿啊?”


    梁远京脑海里蓦然勾勒出一张少女的脸。


    她温软的眼睛微微闪烁,看向他的目光永远动人,也在心里对某段感情怀有异常执着的虔诚。


    想到这儿,他握着玻璃杯的拇指摩挲了下,微微抬了抬下巴,朝赵政年吩咐道,“给她们两个打个电话说一声。”


    赵政年“啧”了声,打趣道,“正牌男友就在面前,怎么也轮不到我打啊。”


    梁远京一脚踹过去,笑骂了声,“连你也起哄。”


    赵政年笑嘻嘻说:“怎么能算起哄呢,我觉得你们挺真的啊。”


    真?


    梁远京偏了下头,想到晚上那一个吻。


    她不小心亲上他的时候,其实当时他也有感觉。


    心跳得飞快,好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那时候他快要无法忍受,难耐地滚了下喉结。


    低下头,却只看见她逃跑的背影。


    恰逢赵政年嬉皮笑脸凑过来问他:“阿京,跟兄弟交个实底?有没有感觉?”


    “是不是真有点喜欢上了?”


    梁远京手指


    微抬,仰头喝了口酒。


    被磨得实在是烦了,他有点儿忍无可忍地偏过头去,漫不经心说了句“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至少在梁远京的规划里,恋爱,从来不在他既定的人生准备里。


    可他似乎忘了,喜欢一个人,向来不受命运拘束。


    夜空中,成簇流星划过,共同构筑这场深夜里最为绚烂的烟火。


    梁远京抬起头,撩起眼皮,脸上的表情有点寡淡,漫不经心地在想——此时此刻的陶舒然,应该双手合十,闭目虔诚许愿。


    许愿那个她所喜欢的人也喜欢他。


    ……


    流星划过的瞬间,在方晴宜的热情带领下,陶舒然还是没忍住,和她一起盘腿坐在窗前,闭着眼睛许愿望。


    其实她是不信这些的,但是喜欢上一个人以后,好像什么沾边的东西都愿意去信一信。


    对着夜空,方晴宜小声说,“许愿我喜欢的人今年一定要喜欢上我。”


    陶舒然已经许了很多次这样的愿望了。


    她的目光轻柔地看向隔壁的房间,哪怕什么都看不见,她的心仍然忍不住向那里飘动。


    于是今年她许愿——


    “希望今年下雪,希望今年大家能够再一起跨年。”


    陶舒然还是怀念18岁的那场冬天。


    那时,她趴在玻璃窗上写字,梁远京穿着大衣抱着手臂专注地看着她。


    他好温柔。


    她也好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flag定律。


    许愿一起跨年,然而……


    第45章 瞒不住


    暑假结束后,陶舒然正式升入大二。


    他们院也搬入临川新校区。


    乍然换了新宿舍,什么都要重新搬过去,新生还没来报道,陶舒然他们这一批“老生”倒是重现了一年前的场景。


    大包小包吭哧吭哧狼狈的没话说。


    陶舒然要好一点,她是个物欲很低的性格,来庆大一年也没添置太多东西。


    更何况方晴宜赵政年他们一堆人都过来帮她搬东西。


    她收拾好的包袱还没有他们站在门口的人多。


    饶是这样,赵政年还嚷嚷着,“阿京说等会训练结束就过来找你。”


    陶舒然:“可是我觉得我好像不需要那么多人帮我搬家。”


    “作为你的男朋友,阿京肯定是要来的。”


    赵政年双手抱胸,显然一副爱情守卫者的口吻,“陶妹妹,你和阿京多久没同频出现在学校里了?”


    “你都不知道最近阿京的追求者又追到训练馆去了,他还被教官数落了好几次。”


    原来又有女生去训练的地方找他了吗?


    陶舒然睫毛颤了下,怕打扰他训练,她几乎从来不去训练场找他。


    但喜欢一个人好像就是一场追逐勇气的行为,总有人比她更勇敢,一往直前直接打断飞行训练。


    记得有一次,教官发了火,对梁远京严厉说,“你再不处理好你这些关系,你就别来训练了,来了也是影响其他同学。”


    这大概也就是梁远京找她假扮女朋友的原因。


    而很显然,她这个女朋友很失职。


    临川校区距离本部有大概四十分钟的车程,傅长沛提前借了本院学长的一辆车送她去。


    搬行李的时候,梁远京姗姗来迟。


    他来的匆忙,身上穿的那套飞行员训练制服没来得及换,白色衬衫勾勒挺拔腰背,黑色长裤完美包裹着修长笔直双腿,此刻大跨步买过来,正坚定不移地朝着陶舒然走过来。


    陶舒然偏了下头,似乎看见了未来某一天他真正成为一名飞行员的样子。


    她心里忽然也生起一种自豪的感觉,好像爱慕这个永远斗志昂扬的少年,也令她共享他的荣耀和风光。


    从梁远京在她身边站定的那一刻,周围就议论纷纷。


    陶舒然脚尖动了下,刚想往后面退两步。


    梁远京就像预料了她所有的逃跑退路一样,懒懒伸出手臂挡在她身后,她一后退,纤细的腰身直接撞上他的小臂,仿佛主动投怀送抱一样。


    “又躲我?”


    他低下头问她:“躲了我一个暑假了,还没躲够?”


    “嗯?说说什么原因?”


    陶舒然当然不能说原因。


    那次露营过后,她按照方晴宜教的方法假装醉酒忘事,但她可以装作没发生过这件事,可是发生的情绪总是在那里。


    只要她一看见梁远京,就会想起那天晚上他们双唇相贴时的场景。


    她拼命地摇头,还是倔强地说,“我没有躲你。”


    梁远京忍不住笑出来:“陶舒然,你知不知道你一点也不擅长说谎?”


    陶舒然敛下眸,不说话。


    她的确是个不擅长说谎的性格,可就是这样不擅长掩饰情绪的她,把喜欢梁远京这件事藏了一年又一年。


    梁远京把她手上拎着的26寸行李箱接过来,另一只手从她肩膀上穿过,要拿她背着的那个斜挎包


    其实包没多少重量,陶舒然赶紧摆摆手,表示自己能拿得动。


    看出她的不自在,梁远京伸手捂住她的耳朵,俯下身低声说,“不用理他们,大家看你是因为你今天太漂亮了。”


    陶舒然小声说:“明明她们是为了看你。”


    “谁说的?”


    梁远京哼笑一声,以一种认真语气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陶舒然,不要忽略自己的光芒好吗?”


    “听说奶奶打算让你参加京北的项目组?”


    陶舒然轻轻点了下头。


    梁远京赞叹道:“据我了解,这么多年里,你是年纪最小的一个,能得我奶奶的肯定,你有不少本事啊。”


    “还要面试选拔。”


    陶舒然垂下眸,声音很轻地说,“我会很努力的,如果顺利的话,大三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京北。”


    梁远京顿了一下,他脸上扬起很轻的笑容,举起拳头和她紧张握住的手轻轻碰了下。


    声音清朗:“那就祝你成功。”


    “我们京北见。”


    他出声的那个瞬间,陶舒然恍惚间又被勾回18年的那个暑假,那时候考庆大对她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因为喜欢梁远京,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成为了风景。


    而她,接下来会更加努力走向有他的终点。


    想到这儿,陶舒然心里更加坚固了几分,对面试紧张的情绪也消散几分。


    上车的时候,因为后备箱塞满了东西,所以需要放一个箱子在后面的座位。


    原本宽敞的位置一下变得狭窄起来,陶舒然先爬进车内在中间的位置坐下来。


    梁远京跟着进了车里。


    因为位置太挤,陶舒然被迫占了一点他的位置。


    梁远京本来就人高马大,她靠过来传过来浅淡的幽香萦绕在他鼻息之间。


    他略有诧异地偏过头,发觉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细节。


    自然而然的,梁远京的视线落在了女孩的脸上,莹白如玉的脸庞,小巧挺巧的鼻梁,她有一双很圆润漂亮的杏眼,睫毛一颤一颤,通常没有什么攻击力,温柔绵软的过分。


    是什么时候他开始关注到这些细节的?


    梁远京不知道。


    此时此刻,他低下头看着她的侧脸,终于,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陶舒然,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果然,这句话问完以后,她睫毛颤抖得更加厉害,那双杏眼涌上点惊慌失措的神色。


    陶舒然手指不安地抓住安全带,心里有个念头反复叫嚣。


    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不,她绝不可以让梁远京发现一点她喜欢他的端倪。


    陶舒然咬紧下唇,将一切冷静的情绪重新唤起。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怕喜欢的情绪从里面溜出来,像个胆小鬼一样,连声音都闷在衣领里。


    梁远京听见她细若蚊蝇说了句“没有”。


    一瞬间的黯然,情绪快得连他自己都没把握住。


    梁远京挑了下眉毛,若无其事移开目光。


    冷淡说了句“嗯”。


    *


    去京北项目组的面试定在周六早上,地点在本部教学楼6楼。


    面试结束以后,陶舒然走到校门口等方晴宜下课。


    在距离大门不远处的长廊里,有三三两两出游的同学聚在一起,大家和她大部分都一样,在等待下课的朋友。


    在等待的时候,陶舒然百无聊赖刷起了微博。


    她平时没什么爱好,在微博关注了一大堆宠物博主,品种从小猫,小狗到小猪,她每一个动


    物都很喜欢。


    拉到最下面系统自动刷新,给她推送了一条同城热贴。


    「求问,庆大论坛TOP1的是真的假的,怎么感觉贴主在写小说?」


    这种八卦消息对于陶舒然而言,就是一扫而过的快餐式信息。


    而她这一次没有手指拨过的原因是因为她在评论区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前几楼还是她名字的缩写,到后面已经直接挂出了她的大名。


    名字忽然出现在网络世界里的感觉很不好,一瞬间,陶舒然心率飚升到一个极高的数值。


    她顾不上其他,根据评论区里的链接找到了这条帖子。


    还是上一次她看见的那条帖子,和之前不同的是,评论区的走向已经完全不同。


    「追到现在感觉剧情有点假了……什么女主角因为男主的激励一下考进全国前top10的大学,当写小说了吗?」


    「楼上1,原本当作现实向小甜文来磕的,说实话到现在感觉有点发腻了,工业糖精太重了。」


    「对啊,还说女生一直暗恋男生,现实中怎么可能有人喜欢一个人这么久?」


    「说真的,这种垃圾文笔写的工业文就别打着庆大校园情侣的旗号了吧,有种硬蹭的感觉……」


    一层层的高楼把这个帖子的热度又加了一层,陶舒然一路刷下去,最后刷到了罗秋雅作为贴主跳出来的回应。


    「大家说我写的难看,我认,但说我写的事情全都是假的,这绝对不可能,我声明,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我身边,是我同宿舍的舍友,他们两个人就是从高中校园走向暗恋成真,很美好的一对爱情。」


    「我创作这篇的灵感大部分都来源于他们两个人,有关于暗恋的故事也来自于我舍友写的一本暗恋日记。」


    「真的,给你们看我舍友亲笔写的日记,看得我可感动了。」


    为了自证,罗秋雅甚至在下面po出了好几张图片。


    看见那些图片的时候,陶舒然瞳孔骤缩,她不敢置信地放大那些图片,熟悉的字迹,因为翻阅过很多遍而起褶皱的纸张。


    藏在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就这么堂而皇之出现在大众面前。


    血液逆流,陶舒然全身变得冰凉,握住屏幕的指尖一直在颤抖。


    在这个时候,她脑子里已经失去所有的思考,那些纷争的话语都好像出现在她耳边一样。


    “卧槽,这个字怎么和年级大神陶舒然的字那么像?”


    “家人们,我必对过了,一摸一样。”


    “解密了,原来主角就是最有名的那对,没想到女的暗恋男的这么多年,也算是舔狗上位了。”


    她的秘密还是被发现了。


    陶舒然整个人都在发抖,快速拨通罗秋雅的电话,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听起来很生气。


    “罗秋雅,请你现在立刻删掉帖子。”


    “还有,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我的日记为什么出现在你的手里。”


    从校门口重新走回教学楼,陶舒然整个人都在哆嗦。


    脑子里一阵又一阵被钝刀刮过一样的疼痛,她不敢想,梁远京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还没有做好告诉他的准备。


    电话里的罗秋雅短暂沉默了几秒钟,显然没预料到她完全会是这样的反应。


    “日记本是你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捡到的时候我翻开看了几页,感觉很浪漫就拍照片留下来当灵感,对不起,然然。”


    “但我发上去也是为了给你和梁远京澄清,学校里总是有人怀疑你们不是真情侣。”


    “够了。”


    陶舒然情绪接近崩溃:“请你立刻把东西还给我。”


    “那302见吧,我叫人带给你。”


    来到302,空荡荡的教室里没有人。


    陶舒然难受的头疼,她蹲下来抱着膝盖缓解一会疼痛,企图理清纷乱的思绪。


    过了会,走廊传来脚步声,她立刻站起来,却没见到罗秋雅。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讨厌的脸。


    刚从训练场回来的许彦扬抱着手臂,身后跟着两个其他专业的男生,笑嘻嘻地向她靠近。


    直觉告诉她,许彦扬来者不善。


    陶舒然没有纠缠的心,走到后门口,转身就打算走。


    谁知道许彦扬一把拽住她,语气狠戾。


    “还对我这幅爱搭不理的样子是吗?”


    “陶舒然,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这副样子?仗着有点漂亮就高傲的不行,仗着男人喜欢你就拽的不行。”


    陶舒然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我从来没有把男生的喜欢当做了不起的资本。”


    言下之意是他还不配。


    许彦扬再度被激怒。


    他很快冷静下来,从包里抽出一本薄薄的日记来,冷笑着看着她说,“知道这是什么吧?”


    陶舒然立刻喊道:“你还给我。”


    她扑了个空,许彦扬向后退了一步,伸长手臂在半空中耀武扬威地晃着。


    他望向她的目光满是嘲弄。


    “以为自己很高贵吗?其实私底下不也是梁远京的舔狗?他知道你从高三一直暗恋他吗?像个小偷一样偷窥他的生活?”


    拨开活页环,许彦扬随手翻了几张念道:


    “2017年8月21日,这是我见到你的第一天,三年,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2017年8月30日,而我今天恰好,还是喜欢你。”


    “2018年6月22日,游乐园灯光亮起的一霎那,摩天轮行驶至最高点,而我会永远记住你的眼睛,你是我的月亮,永远的月亮。”


    ……


    “你别念了!还给我,许彦扬!”


    陶舒然拼命地向前冲,许彦扬朝旁边的两个男生使了个眼色,他们心照不宣上前,一人站在一边,将她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而许彦扬始终带着一种轻蔑的口吻读她的日记,所有的少女心事在他的语调下都显得如此荒诞可笑。


    每读完一页,他的手指微微扬起扔下,轻飘飘的纸页落在底下,被他的鞋子踩在脚下。


    连同陶舒然所有的自尊与羞耻心,一同被踩个粉碎。


    她不再试图用力量和他们抗争,只是蹲下来,将活页纸一张张捡起来。


    许彦扬走到她身后,恶劣地伸出手,准备将她狼狈推倒。


    在他出手之前,一阵凶猛的力量直接袭击了他的面颊。


    梁远京拉开窗户,单手腾空跃起,他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出手干脆利落。


    即便面对教室里三个人,单枪匹马也没落了下风。


    梁远京舌尖抵住脸颊,眉眼压低的戾气明显,出手一次又一次狠。


    “怎么,我女朋友喜欢我,你嫉妒了是吧?”


    在见到梁远京的一霎那,陶舒然感觉一切都完了。


    这个秘密瞒不住了。


    她艰难地转过身,一个人慢慢的捡起地上的纸。


    过了会儿,教室里又恢复了安静的氛围。


    梁远京倚在不远处的书桌前,眯着眼打量着她。


    终于,他还是没忍住,半蹲下来,微微垂着目光,一张一张帮她把散落一地的内页捡起来。


    和之前捡照片一样刻意回避的目光,即便故事的男主角是他自己,刻到骨子里的体贴和教养也让他不窥探她的任何秘密。


    陶舒然鼻尖一酸,眼泪就快要掉下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甚至都不敢抬头看梁远京的眼睛。


    她一直在欺骗他。


    梁远京站起来,手里拽了张湿巾,垂着眸给她擦本皮上留下的污渍,垂下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过了会儿伸手递给她,冷白的手腕内侧青筋清晰可见。


    一切都好像如常的样子。


    但陶舒然知道,从今天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她敏锐的感


    觉到安静到几乎要凝固的气氛里隐藏着某种隐而不发的气息,像梁远京此刻如墨色深沉的眼瞳。


    他终于开口问她,像上帝最后的审判一样。


    “你就没什么想要说的吗?”


    陶舒然低着头,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梁远京被气笑了。


    所有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漆黑而又锐利的目光恨不得将眼前的她切割成分明的两半。


    一个在上午还说“不喜欢他”的女孩,转眼到了晚上,成为了对他至死不渝的暗恋者。


    一切都像一场愚弄的玩笑一样


    梁远京从来没有过这种情感被彻底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时候。


    她的逃避无疑更浇上一把热油,比起愤怒,他更想要剖开她的心,看里面究竟藏的是爱还是玩笑。


    “陶舒然。”


    梁远京再一次喊了她名字,唇角缓缓勾起一股嘲弄的笑意。


    “耍我很好玩吗?”


    第46章 日记本


    「2019.09.20阴」


    所有的暗恋,到此结束。


    ——摘自《陶舒然日记》


    *


    抚庆的夏天忽然显得不那么明亮了。


    乌云沉沉压下来,一切都变得灰蒙蒙起来,路边种植的银杏树,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叶子。


    陶舒然终于抬起头。


    她望见梁远京漠然冷淡的神色,他也许不知道,他这张向来玩世不恭的脸,没表情的时候有多凶。


    而她也习惯了他的温柔体贴,居然在此时此刻,会有难过的感觉。


    “我可以解释。”


    陶舒然颤了下睫毛,连声音都在抖,看着他的眼睛重复。


    “我可以和你解释。”


    梁远京目光垂下来,他微微偏过头,露出锋利如刃的半边脸,连声音都显得冷淡。


    直截了当问:“y是谁?”


    “是你。”


    一切都变得很明朗了。


    那些尽心遮掩的事实,在此刻抖落了干净,陶舒然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所有的羞怯心事会以这样一副狼狈姿态展开。


    她深吸一口气:“是,就是你想的那样。”


    暗恋他,靠近他,带着所有少女时代的执着和孤勇,一腔情愿的只想要站在他身边。


    青春的路上不是没有迷茫和怅惘,但因为他站在未来的终点里,所以她义无反顾。


    包括现在,她依旧为了去京北而不顾一切的努力着。


    陶舒然苦笑着说:“现在我将一切都展露在你面前了。”


    她甚至不敢叫他的名字,声音也放的很轻,总是害怕,一场梦就此破碎。


    梁远京紧抿住唇,漆黑的眸光落在她身上良久。


    过了会儿,他轻声开口——


    “如果我早知道你喜欢我,我一定不会和你恋爱。”


    一句话,令陶舒然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眼底的湿意终于忍不住涌出来,向后退了两步,感觉血液蔓延着,身体各处都被扯着发痛。


    “欺骗你这件事,对不起。”


    见到她的眼泪,梁远京飞快转身。


    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极尽克制,很多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却在看见她含泪的眼睛时蓦然动容。


    “你先回宿舍吧。”


    他说:“我们都各自冷静一下。”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陶舒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把他们之间平静的关系彻底打破,不仅仅连朋友都做不了,而是,梁远京原本怀揣着一颗做朋友的心靠近她。


    而她,却像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小偷一样步步为营,钻营站到他身边。


    她利用了他的真诚,体贴,辜负了他的感情。


    想到这儿,陶舒然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一个人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一边走一边失声痛哭。


    “陶舒然?”


    走廊的尽头,傅长沛出声唤住了她。


    他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伸手递给她一整包纸,然后依旧是安静的,沉默的陪在她身边。


    陶舒然低声说:“你都知道了?”


    傅长沛温声看着她说:“你忘记了吗,我一直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她喜欢另一个人,一直都以喜欢的姿态默默守护在她身边。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傅长沛认为此时此刻的她,就是另一面的他本身。


    陶舒然垂头丧气:“我好像做了一件彻头彻尾的错事。”


    “是吗,但我一直不觉得你有错。”


    傅长沛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渴望亲近喜欢的人是本能,你既没有情感过激,也没有给其他人造成困扰,比起那些冲到训练场打乱梁远京训练计划的追求者,你的喜欢,像冬天的雪一样温柔珍贵。”


    “是吗?”陶舒然很难过地说,“可是我感觉梁远京很生气。”


    傅长沛在她身边慢慢地走着,温润的眉眼微微下垂,极尽温柔地安慰她。


    “我了解阿京,他其实并不是因为你欺骗他而感到生气,而是因为他陷入了一种秩序混乱中。”


    “他把你当做朋友一样相处,突然有一天你说你很喜欢他,他没谈过恋爱,也没和女生有过近距离的接触,突然面临这种超过计划之外的事情,肯定不能立刻做出最正确的反应和选择。”


    “但你要相信他的担当会解决这件事,只是目前你和他都需要一点思考的时间。”


    “你想要的是什么呢陶舒然?”


    在略显寂寥的秋风里,傅长沛的声音好像一把缓缓拉响的大提琴,用足够包容的姿态引导她慢慢思考。


    “是希望和他的关系更进一步,还是想要和以前一样?”


    陶舒然的思绪渐渐被理清,在走出庆大校园的那一刻,她回头遥遥望了一眼。


    在大道两侧的梧桐树尽头,她恍惚见到梁远京的身影,挺拔的身形,不羁的姿态,好像就站在那儿朝她招手,用无声地口型对她说——“庆大见”。


    在这一刻,陶舒然终于倾听到心里的所有想法。


    她神情坚定起来,连声音都干脆了不少。


    “我希望他永远昂然,永远意气风发。”


    至于结果,暗恋,是不求任何结果的。


    “我也一样。”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傅长沛轻声说,“我也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


    *


    距离庆大一街之隔的奶茶店,陶舒然在这里等到了匆匆赶过来的方晴宜。


    她眼圈红红的,来之前好像就已经哭过一场了。


    陶舒然疲惫地扯出一抹笑,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头。


    她知道这是一场暗恋者的共情,没有人希望自己最珍视的那份喜欢,被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难受的氛围被傅长沛端来的两杯奶茶中止,他把其中一杯推到方晴宜面前,对她的口味了如指掌。


    “这杯是你的,少冰。”


    傅长沛抽出几张纸把杯边的一圈水珠擦干净,两指并拢推到她面前,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句,“天气凉了,少喝点冰的。”


    “知道了。”方晴宜吐了吐舌头,“下次我该管你叫daddy,比我爸


    还啰嗦。”


    傅长沛一记眼刀杀过去。


    方晴宜立刻乖乖举手认错。


    “我错了,傅老师。”


    半个小时后,罗秋雅终于赶过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然然,我没想到这条帖子传播量那么广,我当时就是太生气了,着急忙着自证才把你的日记本发上去。”


    “真的,我当时看到这个日记本的时候特别感动,我感觉你们两个人的感情太纯粹了,所以我没忍住拍照保存了下来。”


    “你的日记本后来我捡起来给你放在原来的柜子里了,对了,刚刚路上碰到许彦扬让他顺利带给你了,你拿到了吗?”


    陶舒然目光慢慢落在桌面上那本脏污不堪的日记本。


    她难受的说不出来话,艰难地转过头,连目光都不愿意看向罗秋雅。


    “你先回去吧。”


    罗秋雅做出一个“抱歉”的手势:“不好意思哈然然,晚上回去我请你喝奶茶。”


    谁知道陶舒然下一句说——


    “但我不会原谅你。”


    大概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会是这样决然而又干脆的姿态,连罗秋雅自己都完全愣在原地。


    在她看来打个哈哈就过去的事情,怎么就值得把关系搞这么僵了。


    她勉强笑了下,落下一句“随便你”,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声短信提示音打破了凝固氛围。


    陶舒然低下头解锁手机,瞥到信息的一瞬间站起来。


    她轻声说:“我得回学校一趟,林老师找我有点事。”


    “要不然我陪你吧?”方晴宜担心地看着她,“然然,你难过就哭出来,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


    “我没事。”


    “林老师找我应该是京北项目组面试出成绩了。”陶舒然深吸一口气,“祝我好运吧,小宜。”


    收拾好心情,陶舒然又重新走回学校。


    秋的寂寥总是最先在道路两侧的梧桐树体现,她的目光随着这些树一路往前,渐渐落在歇山式建筑型的楼宇,这座以中西式建筑结合,被称为东方最美校园的庆大。


    在这一刻,陶舒然奇异地开始留恋所有的一切。


    “陶舒然同学,经过本次项目组的综合评定,你没有入选这次京北项目组选拔中,希望你再接再厉,继续努力。”


    宣读完集体决定,林亭舟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年龄上来看,你资历是浅了很多,沉下心再练一两年,我相信你的潜力。”


    陶舒然说了声:“好”。


    林亭舟欲言又止,过了会儿,她温声开口,“你和阿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我想了想,与其隐藏,不如我找你面对面的聊一聊。当然,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也可以把这个话题跳过去。”


    “没有不舒服。”


    陶舒然苦笑着说:“我喜欢他,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他。”


    从暗恋日记被放到网上的那一刻起,陶舒然就知道,她喜欢梁远京的消息再也瞒不住。


    她开始不敢面对和梁远京有关的所有人,不知道他们会对她有什么看法。


    既然林亭舟主动问起,陶舒然咬紧牙关,直接迎了上去。


    反正她的境况已经够坏了,再多的责难和磨砺,于现在的她而言,都只是多一点的区别而已。


    没想到林亭舟反倒是怨怪似的骂了一句梁远京。


    “又是阿京这孩子惹出来的桃花债。”


    她以一个长辈的口吻谆谆教导: “但是人生的选择并不完全都是要因为另一个人。”


    陶舒然垂下睫毛,轻声说,“有人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他希望我能摆脱依赖和习惯,独立走出自己的路。”


    林亭舟非常赞同地点点头:“也许你独自一人的时候,会变得更加强大耀眼。”


    “伴月星也是一颗明亮耀眼的星星。”


    听到最后一句话,陶舒然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决堤。


    她哭着流下眼泪,常年压抑的,关于暗恋的难过在这时候一股脑涌上来。


    喜欢一个人真的是好快乐也好悲伤的事。


    现在月亮终于知道自己是月亮了。


    可她再也不能做陪伴在他身边的一颗星星。


    最后,林亭舟找了几份资料递给她。


    “我这里还有其他几个项目,位置都比较偏,条件也很艰苦,你可以考虑一下去不去。”


    “但这次我希望你选择是为了自己,而不是因为任何人而想去一个城市。”


    陶舒然握着沉甸甸的资料走出了办公室。


    今天是个阴天,抚庆进入九月后就很爱下雨,梁远京不喜欢带伞,好几次下大雨从训练场冲出来。


    她于是有了带两把伞的习惯。


    但其实遇见他的时候很少,他们的生活时间不太同频,空下来的一把伞如同她繁杂的少年心事一样被搁置在角落。


    今天,陶舒然再一次不受控地走到他训练的地方。


    开阔的训练场,登上旁边小楼的二楼扶梯,所有景象一览无余。


    这是很少人知道的绝佳观景台,也是陶舒然一个人徘徊千百次发现的秘密基地。


    她撑着手臂靠在栏杆上,在风里眯着眼睛找寻梁远京的身影。


    他还是人群中最出挑的存在,蓝绿色相接的训练服勾勒挺拔身形,略懒散地站着,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脸上的神情既冷且淡。


    过了会儿,身穿制服的教官怒气冲冲跑过来。


    “梁远京!”


    梁远京立刻站直,响亮地喊了声“到!”


    刻在骨子里的训练痕迹,哪怕对面劈头盖脸一顿骂下来,他依然保持不变的神色,如磐石一样稳固的站姿。


    陶舒然探出头,努力从风里听到一点声音。


    “你最近为什么总是不在状态?不要仗着自己天赋高就为所欲为。”


    “是不是谈恋爱影响你了?前段时间因为那些女生你被暂停训练一个月的苦头还没吃够?”


    “训练第一天我就和你说过,保持冷静的情绪是每一个飞行员必备的素养,在任何时刻,我们不能被情感裹挟,要用理智做出当下最正确的选择。”


    梁远京轻晒一声:“但有时候,我们是无法做到完全的理智。”


    “做不到也得做到。”


    “当你成为一名飞行员,你的决定就承载了所有人的命运。”


    教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梁远京,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那就站在这里好好冷静,一直冷静到你能理智做出决定为止。”


    连阴的天终于降下乌云。


    起先是绵绵小雨,后来雨丝拉长成线,渐渐的,缠绵的雨变成噼里啪啦的雨珠,打在陶舒然头顶那块塑料棚版上,发出吵人的噪音。


    以前陶舒然觉得秋雨是一个很缠绵的物象,她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它也会变成一把伤人的利器。


    眼看着梁远京在空地里从阴天站到下雨,他像一棵胡杨树,挺拔的站姿一成不变。


    那么,令他无法做出抉择的事情是什么呢?


    是在理智和情感中舍弃她的决定吗。


    在磅礴的大雨中,陶舒然难受地蹲了下去。


    她想到白天傅长沛跟她说的话。


    “你知道为什么梁远京一直不谈恋爱吗?”


    “是因为他对感情看得非常重,大三结束后他就要去京北封闭训练了,可能时间还会提前,他觉得这样太耽误人家女生了。在他看来,梦想和感情是不可以同时拥有的东西。”


    “他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给她的那种好。”


    陶舒然想,因为她多余的情感,造成他在梦想上的困扰。


    这绝不是她的本意。


    如倾盆的雨打湿了脸颊,带下两行泛滥苦涩的泪。


    陶舒然咽下满腔苦涩,用接近麻木的情绪拨打一通电话。


    视线中,梁远京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下,很快,他掏出了手机,透过雨幕传来的声音飘渺。


    陶舒然流泪的视野也朦胧。


    她哽咽道:“梁远京,对不起。”


    梁远京皱起眉头问她:“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陶舒然缓了一会儿情绪,慢慢开口——


    “不后悔,没遗憾。”


    “也到此结束。”


    第47章 打火机


    说完这句话,陶舒然主动挂掉电话。


    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她紧紧咬住下唇,强忍住再回


    头看他一眼的冲动。


    梁远京,看了你那么多次背影,这一次就允许我先离开吧。


    而另一边,梁远京在天黑的时候回到了公寓。


    一开门,客厅的灯光亮着,沙发上的毛毯窝成一团,赵政年的一半胳膊露在外面,正很没有睡相的补觉。


    梁远京懒得分给他一点眼色,径直走进房间拿衣服,回浴室冲澡。


    出来的时候,赵政年也醒来了。


    睁着惺忪的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问,“阿京,什么时间了?”


    “北京时间。”


    梁远京坐在茶几前剥橘子,身上的凉气藏不住,一阵一阵的往赵政年那儿刮。


    赵政年眯着眼打量他一会儿。


    点点头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梁远京面无表情回答:“是吗,我挺好的。”


    “冲的冷水澡?周教官又训你了?”


    “还是许彦扬又找你不痛快,要我说这小子真没意思。”


    “难不成你妈打电话给你了?”


    “你爸来骚扰你了?”


    他漫无目的的猜,就快要把身边所有的人都猜了个遍。


    梁远京剥完橘子,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


    见他没吃的打算,赵政年伸出手,就差张开嘴等投喂了。


    谁知道“噗通”一声,梁远京手一抬,把橘子扔进垃圾桶,手里留下剥完的橘子皮。


    他意识到自己扔错的垃圾,似乎也有点意外。


    不就是一段合约关系的终止,早就预料之中的事情,他为什么那么怅然若失?


    梁远京抿住唇,双手撑开靠在沙发上,整个人懒散躺下去望着天花板。


    声音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被甩了,行吧。”


    “真的假的?”赵政年开玩笑道,“你梁大帅哥也有滑铁卢的一天?”


    “真的。”


    梁远京仰头,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而现在的我很不高兴,这也是真的。”


    他掌心贴住胸腔,缓缓道:


    “有点喜欢她这件事,好像也是真的。”


    “啊?”


    赵政年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喊大叫道,“梁远京,你石头缝里终于开花了啊?”


    梁远京伸手捂住耳朵,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语调很淡。


    “沙发坏了你赔啊。”


    “别管沙发了。”赵政年往他旁边一坐,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热心。


    “你喜欢上了陶舒然,而她,把你甩了。”


    梁远京双手撑在脑后,漫不经心“嗯”了声。


    窗外的月光爬满墙,花架上一盆吊兰开得极其旺盛,一节一节垂落下来,梁远京视线一寸一寸落下去,回忆起以前的很多时光。


    听到她喜欢别人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嫉妒。


    包括那天试探问她喜不喜欢他,其实也只是对自己的叩问。


    后知后觉的情感如鱼线一样漂浮上来,钩起一座潜伏已久的巨大冰山。


    那些被忽略的情绪,此时此刻,都像爱一样生根发芽浮出水面。


    梁远京忽然站起来,拎起外套就要出门。


    赵政年跟在他后面大喊:“阿京,快十点了,你要去哪里?”


    梁远京头也不回说:“我要去找她。”


    *


    晚上十点,陶舒然躲在卫生间里偷偷哭了两回。


    还有一个多小时宿舍就要熄灯,她看向镜子里双目发红的自己,低下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差不多五分钟后,她推开门走出去。


    因为和罗秋雅的不愉快,整个宿舍陷入一种死一样沉寂的氛围。


    没有人敢主动开口说话,总感觉有什么要一触即发。


    陶舒然坐在座位上,深深吸一口气,刚准备戴上耳机听歌,隔壁的谭悦怡慢慢伸出手,递给她一把糖果。


    谭悦怡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脸色说:“然然,宿舍楼下好像有人。”


    她说的很隐晦,但陶舒然还是立刻知道这个人是谁。


    她垂下睫毛,“嗯”了声,没说多余的话,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过了五分钟,一条消息弹出来。


    「梁远京」:下来。


    「伴月星」:要说的话,昨天电话里就已经说很清楚了。


    「梁远京」:我是偷溜出来的,不想我被发现明天关紧闭,就早点下来。


    「梁远京」:只是想在今天结束之前见你一面,没别的。


    看完他的信息,陶舒然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


    她慢慢站起来,穿了件外套,拿起桌面上的东西走下去。


    不远处,梁远京撑着一辆蓝色单车,牛仔外套勾勒出劲窄腰身,略随意的站姿,视线正懒散地往前面望。


    几乎是陶舒然出现的那一霎那,他的目光就已经看向她。


    陶舒然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低着头硬着头皮走过去。


    风吹过裤腿灌进去,让人一阵一阵的发冷。


    还没等她开口,梁远京主动抬了抬下巴说,“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


    陶舒然深深咬住下唇。


    她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把手机的东西递给他。


    梁远京瞥了一眼,脸上看不出情绪,也没伸手接。


    问她:“什么意思?”


    “结束的意思。”


    陶舒然低着头一字一句说:“我查了一下,你这个打火机挺贵的,放在我这里不太合适。”


    “陶舒然,你看着我说,你什么意思。”


    陶舒然慢慢抬起头,一抬头暴露出她苍白憔悴的脸,一双掩盖不住疲惫的眼睛,她不再明媚动人,因为这段感情受到的伤害明明白白展露在他面前。


    她声音很轻地说:“我不想要再假扮你的女朋友,明明很喜欢你,还要假装无所谓,也不想要再透过所有人偷偷望向你。”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女生都有资格向你表白,只有我始终缄默。”


    梁远京低声说:“抱歉。”


    陶舒然苦笑着摇头:“是我自己要喜欢你的,你抱歉什么。”


    “抱歉没有早点意识到这段感情。”他的嗓音很低低沉沉,透过来听起来总像一场缱绻的梦。


    但现在梦要醒了。


    陶舒然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他身后那棵梧桐树上。


    状似轻松问他:“你知道暗恋是什么感觉吗?”


    不等梁远京回答,她已经自言自语说下去。


    “怕你看向我,又怕你不看我,永远在这种摇摆的天线上徘徊。如果不是这本日记本,我可能永远都不会说出你的名字。”


    陶舒然扯出笑,发自内心地看着他说——


    “暗恋真的很苦,梁远京。”


    这句话令梁远京沉默很久,晚来秋天吹散了他额前碎发,露出一双漆黑璀璨的眼眸。


    此刻一瞬不眨地盯着她,万般情绪在其中如墨翻涌。


    过了会儿,陶舒然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他说:“下次不要再暗恋了。”


    她一愣,下意识接着问,“什么?”


    梁远京喉结滚了下,漆黑的眸,完全专注地望向她,整个人显示出一种别样的认真。


    “我说,要不要我们试试?”


    “什么。”


    陶舒然整个人愣在原地,甚至不敢置信地偏了下头,感受到一场汹涌的海啸将她吞没,而她震惊的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接下来你听我说。”


    梁远京咽了下口水,胸膛之中忽然剧烈跳跃的心脏,他感受到了一种在任何飞行训练中都没有过的强烈紧张感。


    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令他语速不自觉加快,咬着每个字准确无误的发音看着她认真道:


    “陶舒然,来见你之前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出校门的时候打不到车,我怕有些话不说今晚就见不到你了,所以路边扫了一辆单车随便骑过来。”


    “一路上我的心跳都很快,我开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可能早就喜欢上你了,具体是哪个时点我还没有分析出来。”


    “停车的时候我在想,如果你愿意,大三我可以申请不去京北。”


    “


    不可以。”


    听到最后一句话,陶舒然蓦然出声打断了他。


    她整个人沐在一片夜色沉寂中,一双眼里满是清醒和决然,用一种分外冷静的语调问他——


    “梁远京,你真的做好为我放弃梦想的决定了吗?”


    梁远京敛眸看向手里的打火机,指尖拨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


    他没有立刻给答复,晦暗不明的眸,在这一刻,所有情绪都混沌。


    陶舒然了然地笑了下:“其实你也没有做好决定吧。”


    “在梦想和情感之中摇摆,梁远京,我能看出来你是一时冲动,可能过段时间连你自己都会意识到,你对我情感上的动容,不过是对我暗恋你五年的同情。”


    陶舒然笃定地说:“梁远京,其实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只是可怜,同情,出于一个绅士的体贴,宽容。


    陶舒然整个人难过的快要发抖。


    恰好,梁远京在这时候向前一步。


    她立刻如惊弓之鸟一般拢起肩膀,痛苦地哀求,“梁远京,求你不要再靠近我了。”


    “没有完全喜欢上我的你,每走近一步,都会令我感到难过。”


    梁远京顿在原地,看着她哀伤的脸,翕动的双唇欲言又止。


    他听见陶舒然用一种难受到近乎平静的语气诉说这几年的一切。


    “站在这里的时候,我每一次都在想,究竟我要用尽多少好运,才能换你我在你这里相逢。”


    陶舒然慢慢往前走,走到宿舍旁边废弃小楼,以前她时常站在这里看太阳东升西落,看他站在训练队伍的最后,慢慢踩着太阳跑过来。


    暗恋的心绪无人可懂。


    她缓缓道:“在你视角里的每一次偶然相遇,其实都是我苦心积虑的千百次重回。”


    “现在,你能明白暗恋的痛苦了吗?”


    梁远京单手撑靠在栏杆上,衣角被风吹的扬起,他偏过头来看向她,读懂了她这些话的心绪。


    他抿了下唇,有些不甘心地问:


    “所以我的靠近,只会令你痛苦,难过和感到悲伤吗?”


    不完全是。


    痛苦是她自己选择的,比起痛苦,更令陶舒然难过的是她的喜欢给他造成了困扰,甚至是牺牲。


    这会让她觉得,自己的喜欢本身就是一种过错。


    陶舒然狠下心来,看着他决然地说——


    “是。”


    梁远京舌尖抵住脸颊,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他扬起眉梢,再次问她。


    “所以你对我压根没感觉,只是耍着玩?”


    陶舒然逃避回答这个问题。


    压抑不住的情绪,她哭着说,“我不想再喜欢你了,梁远京。”


    “我们分手吧。”


    “就当给我一个解脱。”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梁远京眼皮动了下,急促的心跳恢复到正常水平。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越过栏杆远眺远方,脸上的神情收了不少,又恢复成那副冷淡倨傲的姿态。


    只是嗤笑一声,自嘲似的勾起唇角。


    “喜欢我让你这么痛苦吗?”


    陶舒然咬紧下唇,血腥味在口腔中展开,浓墨一样的黑夜,她头一回在他面前转身离开。


    梁远京低下头漫不经心看她扔过来的金属打火机,靛蓝色的火苗在他掌心绽放光芒,照耀一双寡淡的眉眼。


    只是有点儿喜欢而已,还没到要生要死的地步。


    梁远京也狂妄,浓墨交织的黑夜,他撑着栏杆慢慢抽完一支烟,青灰色的烟雾袅袅,迎风扬起的眉眼落拓少女纤细身影。


    她头也不回离开。


    过了会儿,他碾灭烟头,嗓音冷淡。


    “陶舒然。”


    “分手了,就别再见。”


    第48章 永不落


    无数次噩梦中惊醒,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陶舒然捂着被角大口喘气。


    “陶舒然,分手了,就别再见。”


    这句话像一个梦魇一样深深嵌入陶舒然脑海中,年少的勇气在暗恋无果的那一刻起就消失殆尽,到最后离开的时候,她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但陶舒然可以想到梁远京的表情。


    他那样不可一世的性格,被她戏耍又拒绝,怎么样,都要发自内心的感到厌恶了。


    在庆大的最后两年,陶舒然都活在这样一种自我厌弃的情绪里。


    她不敢再去听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像乌龟缩回自己的壳一样待在临川校区。


    最后有一次有关于他的消息,是毕业的那一天。


    比起高三的那个暑假,这一次,陶舒然真正有了分离的实感。


    傅长沛因为在沪城实习赶不回来,而方晴宜也在大三那年选择去偏远城市支教,偌大一个校园,最后留下来拍毕业照的,只剩下形单影只的她。


    没有人知道那天暑假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那个从前脸上总是扬着笑的明媚少女一去不复返,方晴宜和傅长沛最后一北一南分道扬镳的结局,也总是令人叹惋。


    照片定格的一瞬间,陶舒然的笑容落了下来。


    周围都在高高抛起学士帽,欢呼毕业,只有她伤感的在想,有关于她孤勇的青春,也终于是走向结束。


    拍完照片,林亭舟主动过来找她。


    “恭喜啊,心想事成了。”


    这一年陶舒然正式保研至庆大文物修复专业,成为林亭舟名副其实的学生。


    她偶尔从林亭舟口中听到有关梁远京的消息,她知道他的近况,知道他去了美国航空大学交换学习。


    在没有她打扰的生活里,他正在以一种迅猛的速度向冲向云霄的梦想努力。


    陶舒然笑了笑,大多时候并不主动搭话,当他生活里纯粹的过路人。


    后来有一次在修复室门口碰见回母校演讲的赵政年,他这两年赢了不少比赛,风头正盛,可谓是意气风发。


    看见她的一瞬,却是愣住。


    “你还在这儿呢?”


    陶舒然轻轻“嗯”了声。


    这么些年,大家都离开了,好像的确只有她一个人一直停留在原地。


    赵政年挑了下眉毛:“你有没有阿京的消息?”


    “没有。”陶舒然搓了下手指,偏过头,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我和他,早就没联系了。”


    “真的假的,从你们分手那年算起,也有四年了吧?”


    赵政年倒吸一口凉气:“你们两个玩挺大啊,到底怎么了,至于吗?”


    陶舒然知道,他们当初分手分的挺仓促的。


    但是比起结束,他们的开始才更像是一场儿戏。


    当暧昧的甜蜜浪潮退去,那些反复咀嚼的记忆变成了一种令人伤心的苦涩。


    陶舒然渐渐品味到当时的情绪,因为喜欢他的天然好感,她慢慢沉溺在他的温柔和体贴中。


    他并不喜欢她。


    只是她入戏太深。


    想到这儿,她笑了笑,状似轻松道,“我跟他提了分手。”


    “赵政年,你一直都知道的吧,我们不是真恋爱。”


    赵政年摸了下鼻子:“但我感觉阿京真有点喜欢你。”


    “我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孩子这样。”


    忍不住逗弄,偶尔恶劣的笑,无微不至的体贴和关心,赵政年第一次得知他们假恋爱的时候就诧异。


    被追求者骚扰不知道多少年的梁远京,怎么会在刚上大学就想出假恋爱的荒诞把戏。


    这一点也不符合梁远京的调性。


    倒有点符合他的口是心非。


    “不重要了。”


    陶舒然目光清润地看着他:“我不会再自恋地产生他喜欢我的错觉了。”


    赵政年长长叹了口气,似乎为他们这一对怨偶而惋惜。


    他往下压低了帽檐,一边小心提防被狂热粉丝发现,一边凑近小声问她,“陶舒然,这些年你有方晴宜的动态吗?”


    “她过的好不好?”


    “挺好的,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也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至于感情上的事情——”


    陶舒然顿了下说:“强求不来的东西。”


    这句话,赵政年深以为然。


    他这几年也颠沛,国内国外几个城市轮流跑,很少有再回到抚庆的时候。


    “你研究生是不是快要毕业了?”


    赵政年带着点感慨道:“真不知道等你毕业那天她会不会回来,大家一起聚一聚。”


    “不会再见了。”


    陶舒然低下头喃喃自语。


    在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色里,她始终记得梁远京那句“不再见”。


    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而她,也没有勇气再相见。


    *


    研究生正式毕业的那个夏天,匆匆拍下两张合影,陶舒然就接到了林亭舟的通知,要前往北城去参加一场大型文物抢救活动。


    说是在北城某个村落发现了南宋时期的一个古墓穴,需要进行至少为期一年的考古发掘。


    这是不可多求的实践机会,陶舒然自然没有拒绝的可能。


    随行的人员大多都是修复组的老同学,作为林亭舟的最后一届学生,陶舒然是整个师门里的小师妹。


    从机场下来坐上去北城的中转大巴,车开在颠簸的公路上,推背感很强。


    陶舒然带着口罩靠在座位上补觉,冷不丁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微微睁开眼,就听见顾颂年抱着书包扭头跟后排夸夸其谈。


    “我跟你们说,那个就是我师妹,特别牛,手特别稳,去年国际艺术展那副书画作品你们都看过吧?”


    “就我师妹修的,当时那画都碎成片了,好几个老师傅都来看过摇摇头,说没什么可能了,我师妹愣是捡起来一片片拼好了。”


    “她今年刚研究生毕业,才25。”


    听到最后一句话,陶舒然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她摘下口罩,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偏头看过来。


    “顾颂年,你又把我当招牌挂出去了是吧。”


    顾颂年扬了扬眉梢:“我这不是实话吗?我听说钟表组的袁老头特别想挖你去他们组,明里暗里和林老师要好几回了,林老师死也不松口。”


    “那是因为咱们组本来人就少,自己都不够用。”


    陶舒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打从入学第一天开始,听说她是以专业第一的双优生成绩进来以后,顾颂年就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崇拜滤镜。


    明明他比她还早入学一年,搞得像她的迷弟一样。


    “你管管他吧。”


    没办法,陶舒然朝坐在身侧的靳泊屿发出求救目光。


    她可不想还没到北城,人就已经出名。


    靳泊屿温和地笑了下,把包里的颈枕递给她。


    “你用这个睡觉,肩颈会舒服很多。”


    陶舒然低声说了句“谢谢”。


    林亭舟早就过了退休的年纪了,这两年精力跟不上,也不再带新的学生。


    因此手底下总共也就他们三个人,当时林亭舟本来是不打算招新学生的,可她觉得陶舒然是个好苗子,不亲自培养一番总是觉得惋惜。


    再说了,组里两个小子干活总是没那么心细,来个女孩子提点提点也不错。


    到了北城,又要转当地公交车前往村庄。


    听说到了镇上,还要搭乘村里的车走一段山路才能到最后的目的地。


    一番行程走下来,再强壮的身体都挨不住,中途换乘的时候,陶舒然下来透了口气。


    她靠在破败的路灯下休息,不远处,一轮浅浅的新月挂上夜幕。


    陶舒然仰着头看着,默默咽下手里干涩难嚼的饼干。


    其实没有胃口。


    但为了保存体力,她必须要进食。


    在来之前,林亭舟其实考虑过是否要带上她,北城接近边境,山高路远,地势险恶,其中的艰难是比想象中还要深的。


    作为一个女孩,陶舒然天生在体力上有劣势,这一点在长达十几个小时的修复工作中,她就已经感受到了。


    但她自己主动去找了林亭舟,她只有一句话——


    “您能做到的,那我一定也可以。”


    那一刻,林亭舟就知道自己没认错人。


    这个女孩子执拗,认定的东西就要一条路走到底。


    北城日夜温差骤大,陶舒然扣好了外套纽扣,迎着风仰头吹着。


    视线余光里,一双干净修长的手伸过来,靳泊屿拧开矿泉水瓶盖递到她面前。


    以一副熟知她生活习性的语气开口:“这边条件差,你先将就喝点,等进村庄我再帮你打热水。”


    陶舒然有喝热水的习惯。


    其实只是因为肠胃不太好,喝太冰的水总是不太舒服,但其实喝正常的矿泉水也没什么。


    她不是非要热水不可,就像她不是非要喜欢一个人不可,这些年习惯了独身,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靳泊屿坚持保留她这个习惯,他年纪最长,在这个师门里好像总是最自觉挑起照顾者的责任。


    陶舒然笑了笑,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小口,很随意地说,“没事,都一样。”


    到了村庄上,有村长提前过来安排他们住宿。


    没想到队里还藏着一个女孩,村长一拍脑袋,喊道,“没注意还有个女孩,村子里空房间不多,今晚来不急腾房间了。”


    陶舒然赶紧说:“没关系,您一视同仁就好。”


    话音刚落,站在她身旁的顾颂年拉了拉她衣袖,小声提醒,“师妹,我刚刚看过了,我们住的都是六个人的大通铺,睡一张床上的那种。”


    “你一个女孩儿怎么睡?”


    陶舒然抿住唇,想说没什么,只要能来到这里,她什么苦都能吃。


    但她转念一想,就算她吃的了这个苦,其他人也一定会感到不方便。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到方晴宜。


    前段时间她们有过联系,陶舒然依稀记得方晴宜好像最近也在北城某个村落支教。


    如果她们隔的不远的话,也可以去她那里借住一晚。


    想到这儿,陶舒然立刻给方晴宜打了个电话。


    没想到她也在这儿,倒是巧了,方晴宜当场拍定,让陶舒然晚上过来找她睡一宿。


    住宿的大事暂时解决,陶舒然整个人如释重负。


    第一顿开工宴,大家准备了别开生面的当地菜,也算开工前的提前预热。


    过于辛辣的口味,浓重的葱姜蒜,咬下去的第一口就给陶舒然一个下马威。


    她有点儿水土不服,没什么太多胃口,趁着人多偷偷溜了出来。


    临走的时候不免感叹,她要比以前更加不擅长这种场合。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脱离城市绚烂霓虹灯光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星星很明亮。


    陶舒然捏着一瓶气泡水,仰着头慢慢喝。


    过了会儿,身边有人出声,她没察觉,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


    差点要摔倒。


    靳泊屿慢条斯理扶住她。


    “喜欢看月亮啊?”


    陶舒然愣了下,广阔一片的夜空,她没想到有人会发现她看的只是月亮。


    她“嗯”了声,轻声说——


    “月亮高悬永不落。”


    “其实不止月亮落不下。”靳泊屿偏过头来,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他戏谑道:“你这颗伴月星也同样高悬明亮。”


    陶舒然神情一怔,这些年,除了那个人,再也没有人能品味出她这个微信名的含义。


    而这么多年她没有换下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段始于青春少女时期最纯粹的爱恋。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选择遗忘。


    在夜空中,当某颗行星运行到月球附近时,就会出现“月伴星”的天文现象,而这颗离月亮最近的星星就被称为“伴月星”。


    她要做伴月星,要做弦月旁最明亮闪耀的一颗星。


    而直到今天,月亮虽然已经不在,但明亮闪耀的梦想不曾有一刻抛下。


    其实每次努力的时候,陶舒然都会想到梁远京,他身上那股执着不放弃的劲一直推动着她前进。


    她总是刻意不去想他,可又觉得他无处不在。


    恰好此时,靳泊屿偏头问她——


    “在想人?”


    心跳错了一拍,陶舒然也坦然笑了下。


    问:“很明显?”


    “眼睛都要哭出来了。”


    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过了会反应过来,嗔怪道,“师兄,你又逗我。”


    靳泊屿笑了笑:“什么时候把你那个故事和我们分享分享?”


    “不说。”


    “怎么?”


    陶舒然难得执拗:“永远都不说。”


    不开口就意味着没有想念。


    二十五岁的陶舒然,已经不会再拥有一腔孤勇的喜欢了——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有没有读者发现,章首的暗恋日记就到此告一段落啦。


    我们小然以后再也不要伤心啦[爆哭][爆哭]


    第49章 南北城


    抢救工作比陶舒然想象中的还要紧急。


    就吃了一顿囫囵饭,那边名单统计完以后,他们一行人几乎立刻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钟表组和漆器组人还没到,由陶舒然他们这一组先顶上。


    场地都是临时搭的塑料大棚,先有前面的专业人员进行发掘研究,后面再送进林亭舟他们这儿做紧急性恢复抢救。


    天气预报过几天有大雨,因此时间显得更为紧迫。


    听说还从附近驻扎队伍里就近抽调了一批人,顾颂年跟她讲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睛里的星星都要冒出来。


    “我打听过了,好像是安排来进行特殊天气训练的飞行员。”


    “妈呀,开飞机的,也太帅了吧,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飞行员。”


    陶舒然刚把双手消毒完毕,听见这话,愣了下,不小心推翻了水池旁边的洗手液。


    她很快扶起来,淡淡收回目光。


    “你上个月还说你从小的梦想是当一名科学家。”


    顾颂年嘟囔着说:“是啊是啊,最后谁能想到来这儿挖土来了。”


    正说着,考古队的几个同行女生也谈笑着走过。


    她们议论着即将到来的飞行队,对这个职业勾起的泡沫滤镜像棉花糖一样甜蜜。


    陶舒然自始自终垂下眼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她把工具一个一个在桌面上摆齐,拿着纸笔将刚刚送过来的东西一件件登记入册。


    神情专注而又认真,好像已经完全沉浸。


    不会那么巧的。


    揭开褙纸的一霎那,陶舒然想,人海茫茫,不会真的就是他。


    “我先来做监测分析,阿颂,你帮我来记录吧。”


    她很快投入工作状态,又恢复了那副有条不紊的神情,将一切安排妥当。


    “我们尽量明天下午完成第一批的工作。”


    实际做下来,工作量比陶舒然想的要大很多。


    等差不多忙完的时候,已经是新一天的傍晚。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她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睛。


    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好像来到这儿也是一个晚上,怎么一眨眼,又到了一个新的夜晚?


    陶舒然头有点晕,习以为常地从口袋里掰了两块巧克力含在舌下,靠在墙壁边慢慢恢复力气。


    外面的工作好像也告一段路,村镇里炊烟袅袅升起,属于夜晚的万家灯火徐徐亮起。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停,她接了电话,听见方晴宜热情爽朗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


    “然然,我下课啦,我现在来接你。”


    “你往前面路口走一走。”


    陶舒然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前走,远处嘹亮的哨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在一片蓝天白云的映衬之下,她的视线不经意和身着深黑色机长制服的队列擦肩而过。


    方晴宜和从前相比,变化很大。


    她变得苗条了很多,脸颊两侧的婴儿肥消散,笑起来也不如以前一样仰着头一定要露出八颗牙齿。


    整个人端庄大方了不少,好像成长只在一瞬。


    陶舒然很感慨,也没想到她最后会选择这条路。


    “哇塞,然然,怎么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我真的是想死你了。”


    “怎么样,你看到我有没有什么感觉?我是不是变瘦了很多?”


    “我跟你讲,我每天去上课光是骑车就要骑一个多小时。”


    一开口,陶舒然就确认了,方晴宜还是原来那个方晴宜。


    她想了想,慢慢说,“感觉你是变苗条了,不过最大的感觉还是……”


    在方晴宜无比期待的目光中,陶舒然缓缓吐出一个字。


    “饿。”


    “你变坏了,然然,你明明知道我最想听什么。”


    陶舒然无奈地看向她,像是念台词一样告诉她,“你关心的人一切都好,他去了沪城最顶级的事务所实习,现在是炙热可热的优秀人才。”


    “去年过年我们抽空见了一面,据我观察,他吃的很好睡得也很好,还有定期健身的习惯,总之,比你这个大黑眼圈的状态好太多了。”


    方晴宜跳起来反驳:“我这是被蚊子咬的。”


    “你不知道这里的蚊子有多毒。”


    “总之——”陶舒然捧住她的脸颊,“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方晴宜撇撇嘴,忽然问她,“那你呢。”


    “你和梁远京还有联系吗?”


    突然被提到的人名,这些年,也只有方晴宜能够在她面前坦然提到这个人。


    陶舒然黑漆漆的眼睫颤了颤,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笑了下。


    “早就没有了。”


    “分手以后他把我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们后来也没再联系,我想,他真的大概很讨厌我吧。”


    方晴宜听的挺不是滋味的。


    她只记得有一回,应该是陶舒然和梁远京正式分手的那几天,陶舒然忽然跑到她学校来。


    什么话都不说,就抱着她一顿嚎啕大哭。


    这是这么多年来陶舒然第一回失态。


    也只有这一回。


    后来的每一天,她正常生活,学习,工作,但方晴宜能感受到,她身上有一缕最鲜活的东西随着梁远京的离开被抽离而去。


    是爱。


    是令怯懦者拥有勇气的爱。


    “是不是每个谈感情失败的人,最后都连朋友也做不了。”


    方晴宜跟着也感慨了一下:“你看,傅长沛现在躲我跟躲债主一样。”


    “也许吧,但其实当朋友也很痛苦。”


    陶舒然偏过头笑着说:“当你靠近他,就无法甘心只做朋友。”


    就这样,他们一路走到方晴宜住的地方。


    是个老旧的平房,木门用一把老式锁锁着,从包里掏出钥匙,推开门还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声。


    即便来之前做好准备,陶舒然也没想到这两年方晴宜会安心待在这样的环境里。


    “说实话,你当时一个人要来,我还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方晴宜笑眯眯道,“这儿挺安全,附近还有各种训练队伍驻扎呢。”


    “人啊,喜欢一个人太久就会失去自我价值性,找点有意义的事情做做挺好的。”


    陶舒然点点头,觉得这话说的挺对。


    晚上的穿堂风还有点儿冷,她搓了搓手臂,走到门口准备把门关上。


    余光瞥到门外墙角角落里缩着一个人,她吓一跳,下意识喊了一声。


    在房间里煮泡面的方晴宜立刻跑出来,拉着她往后退了一步,直接关上门。


    “那个人脑子不太好的,村子里呆久了就认识了,你不用理他,就当作没看见就行。”


    陶舒然轻轻“嗯”了声,走的时候顺手把喝掉一半的矿泉水瓶立在门闩上。


    连轴工作的疲惫驱逐各种认床水土不服的不利因素,备在包里的褪黑素没有派上用场。


    陶舒然睡得很沉。


    后半夜是被高亢的鸡鸣声吵醒的,


    在昏沉的睡意之中,她慢慢坐了起来。


    睡在旁边的方晴宜感受到她的动静,咂巴着嘴巴问她,“然然,你怎么醒了。”


    陶舒然说:“我去上个厕所。”


    “那你带上这个。”方晴宜轻车熟路从抽屉里摸了个手电筒给她,“出门右拐就到了,那个公共厕所比较干净。”


    她“嗯”了声,从敞开的行李箱里摸了件长款外套穿在身上准备出去。


    来这儿学到的第一件事,晚上不要喝太多水。


    出门的时候,陶舒然还特地看了眼,白天放着的矿泉水瓶安安份份摆在原处。


    整个村子都陷入一种静谧祥和之中,千万盏灯火都沐浴在夜色之中休养生息。


    天有些黑,她打开手电筒,仰头看向月亮。


    以前在抚庆,陶舒然不是没有过深夜一个人回去的经历,但村镇里的这种夜路,和城市里的还真是两回事。


    一种完全的寂静包裹住她,道路两侧零星一两盏时亮时灭的灯,陶舒然全部的视野都靠握着的手电筒撑住。


    道路两侧长着不知名的野草,偶尔剐过她的小腿,她立刻像惊弓之鸟,被吓了一大跳,连脚步都加快。


    整个街道里只剩下她略显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不……还有另一个人的。


    陶舒然立刻停下脚步,过了三秒后,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停下,她心跳停了一瞬,所有不好的预想瞬时涌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改变原有的路线,往村子里有人的居住地快步走过去。


    同时,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机被她小心翼翼掏出,手机屏幕光亮起的一瞬间,陶舒然通过反光终于看清了跟在她后面的人。


    一个男人。


    是白天那个聋子。


    也是在她拿出手机想要求救的一瞬,这个男人扑了上来,巨大的力气令陶舒然猛的往前一踉跄。


    她拼了命的反抗,手电筒咕噜咕噜滚到远处。


    唯一的亮光消失,陶舒然从怀里摸出来之前随便买的防狼喷雾,对着半空中一顿乱喷,趁着他捂住眼睛大叫时,找了一个废弃草垛躲了起来。


    防狼喷雾是她在网上随便买的小玩意,杀伤力没那么大,对眼睛的刺激也就一两分钟。


    陶舒然本来想趁乱直接跑回去,但她看了来时一段平直宽敞的大路,如果她就这样跑,按照男女体力悬殊差距,他恢复过来立刻就能抓住她。


    不会再有第二次好运气刚好喷到他眼睛了。


    如果她能躲到天亮,按照这个聋子神智不清的状态,说不定过一会儿自己就走了。


    陶舒然蹲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夜色沉沉笼罩下来,恐惧令一切感官都放大。


    来回徘徊巡视的脚步声好像就在咫尺,与此同时,男人低沉粗重的喘息声成了最危险的讯号。


    陶舒然死死咬住下唇,紧紧闭起的双眼,她的心跳快要跳出胸膛。


    男人细长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微微泛凉的触感,像游蛇,在失光恐惧的加剧下令人忍不住颤栗。


    陶舒然吓得更加用力抱紧自己,不敢睁开眼,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男人低沉的笑声轻轻落了下来。


    有点儿无奈地开口:“陶舒然,你睁开眼。”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听到他声音的第一秒,陶舒然不自觉睁开眼睛。


    一片昏沉的夜色中,梁远京扯了下身上的硬壳夹克,黑色工装裤笔直修长,那双漆黑深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正居高临下打量着她。


    过了会儿,他主动向她伸出手。


    沉声道:“你不要怕,是我。”


    陶舒然怔怔地抬头看向他。


    牵手的一瞬间,仿若那个无可比拟的夏天又重新降临。


    他们再度重逢——


    作者有话说:国庆快乐,我们小情侣也重逢了5555


    第50章 五年后


    陶舒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在辽阔的北域和梁远京重逢。


    这个她从未设想过的场景,就这么如梦幻一般上演。


    他和五年前没什么变化。


    骨相优越的脸庞,不变的挺拔身形,身上那股慵懒随性的调性从未变,目光落下来的时候,依旧冷淡疏离。


    有那么一瞬间,陶舒然的记忆穿梭回到了校园时代。


    那时候她还是小小少女,踮起脚用力靠近他,只要他这双漠然的眼里绽放出一点点笑意。


    她就开心满足,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纯粹的感情最终随着青春而流逝。


    原来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北城。


    他们一南一北分别,恰似命运最后的转折。


    陶舒然释怀地笑出来:“好久不见,梁远京。”


    “不是很久。”


    梁远京看着她的眼睛说:“是一千七百四十七天,我们已经五年没有见面了。”


    原来他们已经有这么久没再见了。


    陶舒然面容一阵恍惚,那些熟悉的记忆又浮上心头,在她暗恋他时,许许多多微小的日子都被记在心头。


    她记得他们第一次初遇的日子,记得他第一次看向她的时间,第一次恋爱的时间。


    这些在喜欢时才会分外珍重的记忆,为什么在分别后,梁远京开始记得了?


    陶舒然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计较这些细节。


    她撑着他的手臂站起来,脚腕处钻心的疼令人面容紧皱。


    梁远京快速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用不容拒绝的口吻看着她说:


    “外套穿上,我背你。”


    陶舒然愣了一下说:“不合适。”


    “我觉得我自己能走回去。”


    “然后呢,回去躺上十天半个月?”


    梁远京双臂抱起,语气不吝,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恋爱都谈过了,有什么不合适?”


    陶舒然惊呼一声,不安的手在他胸前推拒捶打。


    梁远京的力气实在太大,单手抱起她以后居然还能腾出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


    他轻而易举将她两只手的手腕拢住,再不给一点挣脱的空间。


    靠在他的胸膛,仿若微微一贴近,就可以听见强有力的心跳声。


    陶舒然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她不再像从前渴求他心跳声的乱频,自始至终,只是安静地等待这场重逢的梦境结束。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陶舒然忽然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她偏过头去,鼻尖不经意擦过他衣服里衬面料,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好啊。”


    “好的不能再好。”


    没有他的日子里,她照常学习,生活,起初那种失去奋斗目标的感觉并不好过。


    但后来她慢慢捱过来,没有目光就创造新的目标。


    人生总归是要往前走的。


    其实梁远京说的一点也没错。


    她不能总是习惯依赖他,总是按照他的人生路线往前走,这样不仅给她,也给他造成了负担。


    梁远京抱起她的手臂向上掂了掂,过了会儿,他目光敛下来,像陈述一样事事,看着她缓缓说——


    “瘦了不少。”


    他还是发现了。


    其实这些年陶舒然过的一点也不好。


    庆大保研名额的竞争无比激烈,分手那一年她状态不好,参加的好几门竞赛连连失利。


    那时候她很怀疑自己,觉得失去梁远京光芒的她,其实什么都不是。


    后来考上研究生,成为课题组唯一一个女生。


    这不是什么好事,做他们这一行的要去现场,什么样恶劣的环境都有。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陶舒然一个人大晚上,在刚发掘的墓葬旁守了一整夜。


    害怕吗?


    她当然害怕,但是自己选出来的路,就是要走到底。


    一条路走到底,梁远京也终于把她送了回来。


    他伸手叩了叩门,后来看那把松松垮垮的锁不顺眼,一伸手直接扯了下来。


    在她面前漫不经心晃了晃,好像在嘲讽这道多余的锁。


    陶舒然抿了抿唇,不知道方晴宜这几年是怎么在这活下来的。


    被这一番动静吵醒,方晴宜这才踩着拖鞋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然然……你和梁远京,抱在一起了?”


    陶舒然使劲拍了下梁远京的手臂,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她赶紧开口解释道:“我出门遇到点意外,刚好碰见他,对了,你房间里有红花油吗?我感觉我脚腕有点扭住了。”


    “有,有的。”


    方晴宜进去拿药箱,这会人清醒了大半,走出去的时候又看了眼。


    这下确信无疑,人的确就是梁远京。


    她刚踏出来一步,就看见梁远京拿了一把椅子坐在她院子里,大少爷两腿撑开,手里捏着一个打火机把玩,眉目寡淡敛下,举手投足的矜贵自然流露。


    就算在她这么简陋的小院,


    属于梁远京这种天之骄子身上的贵气还是遮不住。


    方晴宜瞥瞥嘴,脚步加快刚想溜走,就听梁远京语气不善问她:


    “这地这么荒,你就敢让她一个人大半夜出门?”


    “对不起嘛,梁机长,我实在太困了。”


    刚刚听陶舒然说了大概的事情经过,方晴宜拍拍胸膛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个地方还是不安全,对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北城?”


    “今年刚到。”


    “那什么时候走?”


    “不确定。”梁远京掀起眸问她,“怎么?”


    方晴宜“哦”了声:“没什么啊,就是然然估计要在这里待一年半载的。”


    他低低“嗯”了声:“明白了。”


    方晴宜瞪大眼睛:“你明白什么了梁远京,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知不知道当初然然和你分手,痛苦的快要去掉半条命?”


    她喋喋不休跟在梁远京后面念叨,直到她看见梁远京走到陶舒然面前,一切声音都戛然而止。


    方晴宜识趣地闭上嘴,站在一旁打着哈欠看他两互动。


    梁远京半蹲下来,药油倒在手心搓热,然后直接拉过她的脚腕。


    陶舒然下意识往后缩,这次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的动作比发出的声音更快。


    “这几天少走动,那个人交给我处理。”


    “你什么都不要怕。”


    她“嗯”了声,礼貌而又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梁远京不说话了。


    他掌心贴上她的脚腕,双手交叠,将她完全拢罩住。


    渐渐的,陶舒然感觉整个脚腕被他包裹住的地方都在发烫,她抬起头,安静而又沉默的注视着他低头敛眸认真的神情。


    她数着他垂下的纤长睫毛,有些刻在记忆里的习惯未曾改变。


    当他的目光完全凝聚在某个地方,她总会趁机偷偷望向他。


    多年不见,他不再是从前的清瘦少年,因为用力,小臂两侧的肌肉拱起,在方晴宜偏头打过来的手电筒灯光下,薄薄的肌肉更显冷□□干。


    “加个联系方式吧。”


    结束后,梁远京拧开水龙水冲干净手,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偏过头,状似不经意看着她说:


    “遇见也是缘分,嗯?”


    陶舒然指了指自己放在桌面上的碎屏手机说:“坏了,用不了。”


    他笑了下,不在意。


    “那你报个号码,我存。”


    陶舒然面不改色说:“电话也停机了,还没来得及办新卡。”


    梁远京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收了手机,两手插在兜里,有点兴趣盎然地盯着她看。


    过了会儿,嗤笑出声。


    “躲我?”


    陶舒然抿住唇:“没有。”


    在他望过来的目光之下,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深深笼罩住她。


    终于,陶舒然受不住,轻轻颤动的睫毛暴露无尽的思绪。


    她抬起眼看着他,眸光有一寸动容。


    “我们不应该遇见的,不是吗?梁远京。”


    梁远京抬抬下巴,对命运向来不屑一顾的脸上满是狂傲。


    他看着她说:“可我们就是遇到了。”


    *


    一整夜的辗转难眠,天亮后,陶舒然和组里请假去处理了这件事。


    林亭舟听说以后立刻向上申请,要求给她们女生单独安排安全的宿舍。


    等陶舒然上午从派出所回来,就听说宿舍被安排在航空训练基的事情。


    她愣了下问:“老师,那里不是涉密场所吗?”


    “只是外围的宿舍基地腾了两间房给你们而已。”林亭舟看向她,“怎么,那里住不了?”


    “没有。”


    陶舒然垂下眸:“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下午靳泊屿特地过来帮她搬家,还有一些实验器材要一起运送过去。


    他们预备在那里修一个小型修复室,以便于一些损坏比较严重的文物在发掘出来时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修复。


    “东西这么少?”


    靳泊屿伸手掂了一下她20寸的行李箱,主动接过来,和她并排慢慢走。


    “习惯了。”


    陶舒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两年到处跑,东西也越来越精简,带上必备的就好了。”


    靳泊屿偏头问:“昨晚没吓到吧?”


    “我和颂年预备在修复室旁边支张床,加班晚了我们就不回去了,这样你有事喊我们一声就好。”


    “这太麻烦了,师兄。”陶舒然说,“折叠床太硬了,根本没办法睡人的,你们白天工作已经很辛苦了。”


    “在哪不是睡?说真的,我昨天晚上还做梦梦见我修了一半的画又裂开了,还是睡在它身边守着比较安心一点。”


    靳泊屿开了个玩笑,他伸手轻轻搭了一下她的肩膀,礼貌而又克制。


    满是纵容地说:“再说了,师兄照顾师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宿舍环境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原本听林亭舟说是杂物间腾出来的房间,但开门以后陶舒然才发现里面从床到桌子,什么都应由具有。


    房间里看起来也像是刚打扫过的一样。


    靳泊屿检查了一圈,从灯泡到门锁,无一遗漏。


    陶舒然抱着手臂靠在门框边,闲闲打趣,“师兄,你这么细致顾家,以后的女朋友肯定会很幸福。”


    “打趣我?我看你是太闲了吧。”


    靳泊屿捏着她的鼻尖威胁道:“我看明天我该告诉林教授,让她多给你加两篇报告。”


    陶舒然立刻抬手认错:“我错了,师兄。”


    “您看看有什么可以吩咐的,我一定给您做好。”


    靳泊屿开了旁边一件大一点的房间,装模作样打量了两眼,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钱包扔给她。


    “去门口看看有没有超市,帮我买杯咖啡,剩下的钱你自己买点零食吃。”


    他跟哄小孩似的:“然后,找个地方自己呆着玩。”


    ok,这是嫌她碍事。


    陶舒然抽了两张纸币,顺手把墙边的垃圾带出去扔掉。


    她漫无目的在训练基地走,回忆着刚刚进门的位置,当时没注意,不知道有没有类似小卖部一样的地方。


    不知不觉,她走到一片开阔的训练场。


    浓荫遮蔽的塑胶跑道,青年的叫喊声震天响,是基地的飞行员在做基础训练。


    陶舒然只用余光匆匆瞥了一眼,却还是在人群中,仅凭背影就认出梁远京。


    他正在做俯卧撑,抬起落下的动作快的飞出残影。


    这场景倒是和记忆中的某一帧重叠——


    应该是大一那一年,军训结束还没到一个月,他就已经成为全校的风云人物。


    罗秋雅撺掇她去训练场一起去看飞行班训练,那时候她心里还有想见他的雀跃,半推半就也就答应了。


    没想到一眼就被他眼尖的队友发现,几个男生凑在一起起哄,声音嘹亮无比。


    “梁远京,你女朋友都来了,你还只做五十个啊?”


    “女朋友来了当然要表现表现喽。”


    站立在一旁的□□忽然喊道:“梁远京,现在你要做多少个?”


    “到!”


    梁远京做俯卧撑的动作一顿,随即,他的声音更加嘹亮,似乎故意要让她听见。


    “九十九个!”


    ……


    “九十六!”


    “九十七!”


    “九十八!”


    “九十九!!!”


    叫好的欢呼声里,陶舒然羞怯地低下头。


    终于,在最后如潮的掌声里,她不经意的抬起头,却就此撞入一双明亮含笑的眼睛。


    他身上挡不住的少年气此刻完全迸发出来,在这一霎那,陶舒然感觉全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


    她只能够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完全的为他。


    ……


    时


    过境迁,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是他的女朋友了。


    陶舒然收回目光,悄悄转身离开。


    而另一边,梁远京缓缓起身,随手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旁边记录的队友笑着打趣:“梁队挺有原则啊,规定做五十个,每次都做一百个。”


    梁远京笑了下:“习惯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站在远处的人影早就消失不见。


    一种苦涩的感觉压上来,他慢慢品味这种感觉,在懊悔中思考,这些年,陶舒然向他迈向的九十九步。


    是不是每一步,都如此酸涩难言。


    他决心要重新走一遍九十九步所有的心酸,也发誓这一次主动向她迈进一步。


    这就是一百这个数字的来源。


    “梁队,新宿舍收拾好了,房间比较紧缺,暂时得委屈一下住双人间。”


    “行。”


    “哇塞,梁大神,那要委屈你和我同住了。”


    康柏一把勾住他肩膀,笑嘻嘻问,“梁哥,心挺好啊,基地一说要腾宿舍,您当仁不让就把自己最好的那间房让出去了。”


    “怎么,对人家新来的妹子有点企图?”


    梁远京掀起眸,淡淡说,“有。”


    “你帮我追?”


    康柏站在原地一个踉跄,差点脸贴地摔下来。


    他有点不敢置信地碰了碰脑袋,语气夸张地靠过来问,“真的假的?我们万年不动心的高岭之花,居然一见钟情了?”


    “谁啊?是今天刚要搬过来那姑娘吗?”


    梁远京没理他,敲了敲桌子,让他把对面墙上挂着的值班名册拿过来。


    为了保障新来修复队的安全,他们基地每天派出两个人进行周边巡逻保卫,昨天是第一天,名单没来得及排,直接由梁远京顶上。


    他随口问:“这个月的值班人员定了吗?”


    “没呢。”


    梁远京抬起下巴,直接了当——


    “下面一整个月我包了。”


    *


    简单收拾了一下,陶舒然和靳泊屿下午就回了现场。


    现场的发掘工作才刚刚开始,他们作为指导人员留守现场,针对于不同文物,有不同的发掘要求。


    就书画组而言,对于成束成片的竹筒他们要求尽可能一次性全部起取,如果实在全部起取,也要在保证完整性的情况下分批次去除。


    “陶老师,你来看看,这一大块好像是几幅画粘在一起了。”


    听到呼唤的声音,陶舒然立刻走过去看具体情况,她小心翼翼避开挖掘范围,泥泞不堪的道路,走过去十分吃力。


    认真看了好几遍,陶舒然当机立断说,“把四周清理干净,整块铲出送回实验室进一步清理。”


    靳泊屿赞叹地看了她一眼:“挺果断啊。”


    “不是林教授教的吗,修复就是和时间竞跑。”


    在现场待了一整个下午,到了晚上视线不明,不太适合户外的开采工作。


    陶舒然擦了擦手,准备回实验室把今天新运送过来的文物做一批整理记录。


    这是个细致的文科活,要对每件文物的相关数据进行准确测量,记录和整理。


    要走的时候她想起来一件事,拉着靳泊屿指了个方向说,“师兄,那儿有个大件,坏的挺严重,等会你先帮我送回实验室吧。”


    “我晚上做个记录,等明天钟表组的袁老头来了再移交给他。”


    结果手扑了个空,刚刚还在身边的靳泊屿不知道去了哪里。


    陶舒然有些迷茫的四处搜寻。


    “我来吧。”


    梁远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他突然的出声吓了她一大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就此撞进他滚烫的胸膛。


    他唇角勾起散漫笑意,徐徐张开手臂,无辜地挑眉看向她。


    好像全都怪她主动“投怀送抱”。


    陶舒然抿住唇:“不用了,我等师兄回来。”


    “不是说和时间赛跑?”


    梁远京慢慢俯下身,戏谑的眸子一瞬不眨盯着她,“这会儿不跑了?”


    说出去的话,在这时候被他抛回来。


    陶舒然望着他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好像就在等她问这句话。


    梁远京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扬了扬挂在脖子上的蓝色工作牌。


    “来协助你们工作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没有什么理由组织他了。


    运送的车也到来,陶舒然站在他身旁叮嘱了两句注意事项,在梁远京抬手搬东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扶了一把。


    捡起的泥沙纷纷扬扬洒落糊了眼睛,梁远京抽空腾出一只手将她拉在身后。


    脱下的衬衫外套罩在她脸上,他吊儿郎当的声音随即响起——


    “站远点,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我这儿还没有让自家姑娘干重活的传统。”


    最后一句,陶舒然以为是自己听错。


    现场环境实在太吵闹,蓝色外套包裹清新的柠檬皂角味,让她疲惫一天的身体获得短暂的清醒。


    陶舒然听见梁远京的声音模模糊糊在问:“你那个师兄什么来头啊?”


    她一把扯下外套,仰头问他,“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梁远京低嗤一声:“没兴趣。”


    轻狂又倨傲。


    他这幅姿态令陶舒然想到他们在庆大见的第一面。


    那时候他也撑着手臂趴在桌子上,也是这幅桀骜不驯的语气说对她“没兴趣”。


    她唇边蔓延了点苦涩的笑容,双手环抱着他的衣服,安静站在一侧等待。


    话题的主人公恰好也在这时候到来。


    靳泊屿手里拎着一台相机,刚从现场撤下来,见她身旁站着个男人,下意识打量了两眼。


    梁远京也在打量他。


    身材高挑,长相偏向斯文儒雅那一挂,深棕色的衬衫低调内敛,看向他时掩饰性地推了推金属镜框。


    只一眼,梁远京就断定,这是一个温和体面的男人,内敛到连打量别人都不着痕迹。


    在见到他之前,其实梁远京有做过陶舒然喜欢上他的构想。


    但在真正见到这位师兄的时候,他心里忽然蔓延上恐慌。


    这是一个和他迥然不同的男人。


    如果陶舒然爱上了这样风格的男人,那么他在她心里,是否还真的会有位置?


    梁远京忽然开始不确定这个答案了。


    “师妹?”


    靳泊屿微微笑了一下,主动开口,“这位是?”


    他一开口,恰好解了陶舒然和梁远京两个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尴尬疏离感。


    陶舒然反应过来,立刻走到靳泊屿旁边向他介绍。


    “梁远京,训练基地的,也是飞行救援队的成员。”


    靳泊屿笑了下:“很优秀,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飞行员,幸会。”


    梁远京颔首,也客气道,“向你们日夜投身救援修复工作的人致敬。”


    “师兄,你来了刚好帮我一起送。”


    陶舒然正要走,梁远京抱着手臂懒懒挡在她面前。


    他略微挑了下眉毛:“就这些?”


    似乎对她刚刚的公式化介绍不大满意。


    陶舒然硬着头皮看向他,她是知道这位混世魔王的本领的,不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不松口。


    想了想,她也补上一句。


    “还是我的……”


    “一个普通朋友。”


    一切都尘埃落定。


    “是吗?”


    梁远京慢慢咀嚼品味这四个字,舌尖抵住脸颊,他危险的视线随着俯身的动作在她脸上徘徊描摹。


    带着几分笑意问——


    “普通朋友会接吻吗?”——


    作者有话说:迟来的国庆快乐?其实是因为昨天一整天小在都在家里奋斗好吗?


    今天给大家奉上六千字的双更,祝大家假期愉快,生活顺利[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