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夫人,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在她身体软倒在地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的谢霁迅速上前将人抱在怀里,就像是抱住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不远处,浑身是血的季霄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下颌绷紧透着凌厉的不爽。
他从未有这一刻觉得那姓谢的如此碍眼,碍眼得恨不得想要上手把他们两个分开。
偏生他的理智又在拉扯着他,在做了那些事后的自己,如何能配得上她。
在他抱着她从自己身边离开后,骨指攥得剑柄青筋突起的季霄终是忍不住开口,“我告诉你,你要是对她有一点不好,我一定会回来带走她的!”
谢霁唇角勾起,眼梢带着警告的寒意,“恐怕将军是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
他的妻子理应是属于他的珍宝,又怎允许他人觊觎。
谢霁把人抱在怀里后,才注意到她脖间可怖的青紫掐痕,刹那间眸底涌现磅礴杀意。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要不是他死了,他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别说什么师徒之情,在他罔顾人伦的做出绑架师母一事后,就应该想到要承受的后果。
今日皇城里的血腥味浓得三日不散,天空中黑鸦秃鹫盘绕不散,就连住得皇宫附近的府邸,都能闻到从里面飘出来的血腥味。
随着贺时晏被斩杀后,因国不可一日为君,三皇子贺时礼顺应天命登基,改元年为嘉康。
姜芜是在第二天醒来的,醒来后看见守在床边,不知多久没睡,眼下都染着团青黑的谢霁,恍惚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若非是做梦,又怎会见到他出现在床边。
“醒了,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还是先沐浴?”谢霁递了一杯温水给她,“太医说你的嗓子伤到了,暂时会说不出话来。我问你,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便可。”
姜芜不信邪的想要开口,刚一扯动嗓子,就像是连皮带骨得把她脖子上的给肉扯下来,疼得直打哆嗦。
认命后只能耷拉着脑袋,接过他递来的温水。
姜芜并不喜欢喝温水,她宁可喝冷水或者热水,因为温水给她的气味很是奇怪,有时候像极了唾沫。
“是我,我回来了。”很简单的几个字,却回答了姜芜最在意的一件事。
捧着茶盏的姜芜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仅是低着头,小口小口抿着杯里的水。
虽然她知道说出那些话的人不是他,可终究是顶着这具身体说的。
嘴上说着不介怀,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在意的。
谢霁接过她不在喝水的杯子,递了一张纸板和用木头做笔筒的炭条递过去,“要是有什么想要问的,写在上面告诉我。”
姜芜抿了抿唇,并未拒绝,实因她心中确实有不少想要问的。
【他呢?】姜芜怕他不清楚自己说的是谁,又写下,【长乐的爱人。】
谢霁静默了片刻,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收紧,眼尾因悲痛洇出一抹薄红,喉结滚动吐出沙哑的音节,“他安葬长乐后,自尽在她坟前了。”
哪怕姜芜只和他见过几次,鼻子依旧不由发酸,巨大的愧疚感铺天盖地袭来似要将她给彻底淹没其中。
要是她当时知道不对,能拦一下他,或者劝一下,情况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
谢霁将人拥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发丝安抚道:“你不用自责更不要为此愧疚,当时就算你拦住了他,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他对长乐的爱,远比我们所想的要深。”
要是换成身死的是林湛,兴许长乐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越是如此,谢霁越痛恨那些外来者,他们凭什么能高高在上的毁掉别人的人生,并以毁掉他人人生为乐。
【以后,他们还会出现吗?】姜芜怕,怕长乐和林湛的惨剧又一次重现。
“不会了,只要将他们通往这个世界的通道关闭后,他们就
再也不会出现了。”其实谢霁没有说的是,他已经将世外来人的所有暗号,会做出的言行举止编排成册呈给新帝,并将此视为大燕最高机密。
若真有漏网之鱼出现,但凡它露出点马脚,等待着它的。
将是榨取它身上所有价值后,在送人上路。
“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檀云她们,知道吗。”新帝初登基,谢霁还有很多事要忙着处理,就连守在她床边都要分心处理公务。
姜芜点头。
直到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于屏风后,姜芜才伸手掐了下自己的脸,有点儿疼,疼就说明不是在做梦。
“夫人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大人走后,哭得眼睛肿成核桃的玉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扑了过来,哭嚎得连周边的鸟儿都不敢轻易落脚。
“好了,你先别哭了,你在哭,把夫人的福气哭没了,到时候我可得找你算账。”檀云虽比玉漱稳重,在见到夫人平安无事后,仍是红了眼眶。
玉漱一听,打了个哭嗝后憋了回去,顿时惹来一阵笑声。
姜芜又在板纸上写下,【你们和我说下,我睡着后发生了什么事?】
贺时晏并非先帝血脉,而是贵妃和安王私通所生,他年少时虽长得和安王相似,但大家都没有把两人是父子联想到一起。
都是一家人,彼此长相相似点,不是在正常不过吗。
但谁能想到贺时晏在得知先帝知晓他不是自己儿子后,竟起了废储的想法,他干脆直接送人上路,又派人逼死了另一个知情人皇后,即他的生母。
姜芜听后,抬手抚上被他掐出指痕的脖间,惋惜他死得过于轻松了。
更庆幸她命大,要不然当时真得要被他给掐死。
伴随新帝登基,整个朝廷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姜芜除了他每天都会回来吃饭以外,其余时间基本见不到他人影。
在他忙碌的日子里,姜芜脖间的伤口好了,喉咙除了一开始说话不太利索,并伴有微微刺疼后,其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终于,姜芜等到他好不容易休沐自家,马上把“谢霁”写给自己的休书递了过去。
正欲开口时,却对上对方带着询问的目光,喉咙里像生吞了好几斤柠檬水又苦又涩,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眼睛,呐呐道:“你我二人本就不相配,如今正好各自归回原位。”
谢霁接过和离书后,看也没看就放在一旁,问她,“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姜芜没想到他连挽留一下的表面功夫都不做,心口忽然堵得发慌,掐住掌心才憋着不让眼泪落下,说出口的嗓音都带上了细微的哑意,“我想当个和我母亲奶奶一样的大夫。”
“好,身上钱够用吗?”
姜芜点头。
谢霁没有在多问,只是让管家把玉漱,檀云二人的卖身契拿来,眼底弥漫着一抹苦涩,“本应该早点交给你的,所幸现在也不迟。”
玉漱,檀云二人的卖身契哪怕他没有主动提,姜芜也打算开口讨要的。
又见他没有一点儿因为自己跟和离后,露出的不舍,挽留,姜芜觉得遭周的空气都好似被掠夺了个干净,难受得令她连呼吸都做不到,有的只有慌不择路的落荒而逃。
和离是她提出来的,休书也是她主动拿出来的,他只是顺着她的意而已。
但是,她就是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哪怕他稍微挽留一下也好啊。
“大人,你怎么不挽留夫人啊。”一旁的高朗看得简直要急死了。
大人和夫人好不容易解除误会在一起,怎地大人偏在这个时候犯了糊涂啊。
要是夫人真走了,到时候看大人到哪里哭去。
谢霁只觉得好笑,抬手晃了下她写给自己的休书,“为何要挽留,她又不是不回来了。”
“大人啊,夫人都把和离书给你了,这不正是不打算回来的意思了吗。”高朗就差没直把休书怼到大人的眼里。
“我没有承认,它就做不得数。”何况这封休书,看得谢霁眉头直皱,真不知她当时是怎么学的,连最基本的语法都会写错。
闻言,高朗举起大拇指。
大人不愧是大人,此计甚高。
姜芜离了谢府后,本想用她攒下的钱买间小院子,但她没有想到京城的房价如此昂贵,她的全部身家最多只能买得起一间小院子,别说接下来还要吃饭穿衣,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得要钱。
与其买房,倒不如先租。
玉檀和玉漱拿到自己的卖身契后,没有选择留在谢府,而是跟着她一起搬了出来。
其实她们心里有种预感,夫人肯定会跟大人和好的,中间差的只是时间问题。
姜芜在牙房的推荐下,最后选了带有一棵桂花树的三合院,三间屋子,她们三人正好一人一间。
由于姜芜没有学过正统的治病救人,最开始都是看书自学的,纸上谈兵终来浅,何况是得要闻问望切的治病救人。
对于别人来说,拜师是最难的一步,对姜芜来说倒是不难,因为原先府上的李大夫愿收她为徒。
姜芜知道他肯定是看在谢霁的面子上答应的,但她又不会傻得拒绝。
李大夫一开始得知相爷要让他收夫人当弟子时,他是一百八十个不答应,天底下哪有女人当大夫的道理,简直是倒反天罡。
只后面在和夫人的接触中,李大夫不禁为自己先入为主的想法感到羞耻。
无论男人女人都是人,学医怎么还分男女,都是一样的治病救人,何必分什么高低贵贱。
姜芜在李大夫说她可以试着给别人看病后,她就决定去城外给那些看不起病的百姓免费看病,并施舍药。
这个消息一出,不少人纷纷涌来,虽看不起她是个女人,但看在她看病后会免费赠送药材,倒也没有什么不能忍的。
姜芜第一次主动帮人看病的时候,紧张得掌心直冒冷汗,好在对方只是普通风寒。
因为有了第一个,第二个的时候姜芜总归没有第一次那么紧张得无从下手。
毕竟是第一天给人看病,李大夫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就在旁边给她指点,纠正。
一天下来,姜芜也帮看了十多人,回去的时候身体是累到了极点,唯独精神是极度亢奋的。
姜芜渐渐习惯了这种充足的生活后,正同往日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准备回家,就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到的身影出现在了,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姜芜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就连呼吸都忘了要换气。
她好像,已经许久未见到他了。
起初她觉得他真心绝情,虽说和离是她提的,他只是很君子的答应了。但他们好歹成婚快有一年了,多少也应该有点感情存在吧。
但是他非但没有挽留自己就算了,还过了那么久才想起来她这个前妻,如何不令姜芜感到心里委屈。
谢霁好似没有看见她刻意装储的冷漠,径直走向她,拉过她的手往停靠一旁的马车走去,“夫人,很晚了,该回家用饭了。”
抿着唇的姜芜挣脱开他的手,并拉开和他的距离,“我已经同你和离了,还请相爷以后莫要喊我夫人,喊我一声姜大夫,或者姜姑娘就好。”
“我并没有答应,你就还是我夫人。”谢霁强势地重新握住她的手,“我让厨房准备你了爱吃的炉焙鸡和牛肉酥饼。”
谢霁在她要否认时,取出她递来的那张和离书,无奈地轻叹了一声,“夫人就没有发现,里面有哪里不对吗?”
接过和离书的姜芜看了几眼,确实没有问题啊,要说有问题的,也应该是他才对。
男人轻叹一声,带着隐忍的的笑意解释道:“夫人没有发现,这休书里面有很多个错别字吗。”
“按律法来说,这张休书并不能作数,你还是我的妻子。”
“………”
“夫人,你知道吗,这些天我很想你。我并不是不想去找你,只是新帝登基,我身为辅国大臣有太大的事要亲自处理了。”一上马车,谢霁就把人抱在了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她还在身边。
姜芜从他眼睑下挂着的一团青黑,就猜到他没有在说谎,但他抱得太紧了,正要让他松开。
就听到男人均匀温热的气息洒落于耳畔,“让我抱一下,就抱一下好不好。”
姜芜难得见到这个古板的老男人向自己露出脆弱一面的,发现她很难在说出拒绝二字。
以至于到了后面,开始让他得寸进尺了起来。
“夫人,可以吗。”将人压在身下
的男人眸底暗沉一片,仿佛要在下一刻把她拆骨吞之入腹。
姜芜简直是要羞死了,气恼得伸手推他,“我说不行,所以你最好快点离开。”
姜芜后悔了,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她本来只是打算回来吃个晚饭的,谁能想到吃完饭后,他突然说起,他们成昏许久都没有圆房。如今夫妻感情稳定,是时候该补上了。
姜芜当然是拒绝了,但她的拒绝,和他以为的拒绝完全不一样。
她原以为老男人的体力应该不会那么好的,但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断成两截了。
姜芜对于第一次圆房并没有多少畅快,谢霁却像是食髓知味,恨不得当那被妖妃迷惑后,日日不早朝的昏君一样。
眼见天就要黑了,姜芜的两条腿就开始打起摆子。
要说以前她最害怕天黑,是因为他会抽查作业。
现在也害怕天黑,怕他的如狼似虎。
也不知道他是攒了多久,不对,不知道他藏了多少库存才对!
如此不曾节制了三个月后,整个人都被掏空的姜芜得知自己怀孕后,瞬间松了一口气,毕竟她是真害怕哪天扛不住死在床上。
怀孕期间孩子很乖不闹腾,顿时让姜芜轻松不少,因为她见过不少女人在怀孕后,基本会被肚里的孩子给折腾得去了半条命。
好在姜芜即使怀孕后,他也没有过多干涉她的行为,只是在京城盘下了一间医馆给她,让她在里面当坐堂大夫,免了总出去乱跑。
抬手抚上妻子孕肚的谢霁虽有要当父亲的喜悦,更多的仍是担忧,“等生下这个后,就不生了好不好。”
最近喜欢吃辣的姜芜拍开他放在肚子上的手,白了他一眼,“大家都讲究多子多福,你怎么就只有要一个的道理。”
“因为不是他们生,他们自然是希望越生越多,我却舍不得让你难受。”谢霁看着妻子明显圆润了许多的小脸,忍不住捏了一下。
姜芜正嫌弃的拍开他的手,脸颊突然被一双手拢住,随后撞入一双满是认真严肃的眸子里,“对我来说,孩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陪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自古以来女子生产就如同鬼门关走上一回,他如何舍得让她多次踏进鬼门关。
姜芜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羞红了脸颊,侧过脸避开他的深情,“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想生就能生的,我觉得只要你少折腾些我,肯定不会有这些问题。”
“可是,夫人不觉得夫妻之事不失为人间乐趣吗。”
姜芜做梦都没想到会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在他忍俊不禁时,瞪了他一眼,“流氓。”
怎么相处越久,姜芜觉得他和以前那个古板的老男人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虽然但是,肯定是现在的夫君比之前那个好。
很快,临近春节时,姜芜发动了。
快到她临盆的几日,谢霁就请了长假休沐在家,就为了能在她生产时陪在她身边。
好在姜芜生孩子的过程并不久,在谢霁听到里面发出的凄厉惨叫声,正准备进去时,就先传出了一道婴儿嘹亮的哭声。
紧接着是抱着婴儿的产婆满脸笑意地走了出来,“恭喜相爷,贺喜相爷,夫人她啊,生了一对龙凤胎。”
谢霁仅是看了孩子一眼,就顾不上的往里走去。
因为生孩子所需的时间不长,姜芜在生完孩子并没有昏睡过去,而是在丫鬟的伺候下,小口小口的喝着参汤。
脸色惨白如纸的姜芜注意到他来了,虚弱的说,“生孩子真疼,以后我都不想生了。”
“好,以后我们都不生了。”连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竟直接落了泪。
谢霁打定了主意不愿让她再生,只是女子长期喝避子汤总归会对身体有害。
他守在门外听着她发出的惨叫声时,就不止一次的想要冲进去,说着不要生了。
就算要生,也该由他来生才对,他的身体比她健康那么多。
“相爷,你怎么会想要开这帖药啊。”李大夫简直是要被吓死了,还认为青天白日里出现了幻听,要么就是眼前的相爷是被人给假冒的。
否则怎么会听到相爷提出如此荒谬的想法,难道相爷不知道子嗣一向是男子的重中之中重吗?
就算是不想要孩子,平日里只要避孕得当就好,虽会有风险,但也总比现在的一刀切要好。
谢霁:“你没有听错,何况我并非一时兴起做的决定,而是深思熟虑许久。”
话虽如此,李大夫仍是不免劝道:“相爷,那药一旦吃下去后,将在没有反悔的余地,还望您三思啊!”
“我知道。”谢霁就是知道女子长期喝避子汤药容易导致宫寒,体虚,他是男子并没有这些症状,即便是有也远不如对女子的伤害大。
何况他现在有儿有女,往后也不打算纳妾,与其留着它再度让她有在鬼门关走一趟的风险,倒不如直接断了个干净。
李大夫见自己死活说不动,倒也没有再劝,只希望相爷往后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就好。
不过,他好像从未见过相爷会因何事后悔过。
把药递过去的李大夫将人送走后,踱步走至窗边,眯着眼睛看着外面吹来的雪花。
瑞雪兆丰年,明年定是个好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