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刚刚还如鬣狗嗅到尸体般围上来的无名之人们对危险的敏锐程度比连骁高得多,当即转身向出口跑去。
距离连骁最远的通道那头，沉闷而巨大的砰地一声响起，就好像上面有什么东西实实地砸在地上。
下沉的高墙不断加压,挤扁了通道。就算有生物,也瞬间被夹在岩层里，成为薄薄一张标本。
连骁全身血液凝结，一段又一段的高墙朝着她的方向依次下陷,短短几秒通道的一半已经消失了！
通道简陋的照明线路毁坏,周围陷入无尽黑暗。
连骁向出口狂奔，忽然有人从旁猛冲,差点撞倒了连骁,如果不是接近时她捕捉到了声响,现在就被对方摁倒在地。
连骁凭手感往对方身上猛刺两刀，对方惨叫着不动了。
通道合拢巨响越离越近,仿佛下一秒通道顶就要拍在连骁头顶。连骁头皮发麻，死亡就在她身后如影随形，她只能快点，再快点！
出口的亮光触手可及,就在连骁马上要跑出通道向上攀爬的时候,突然脚腕被拽住，她一下子向前摔倒。
是没跑出去的无名之人，用全身重量拖住了连骁。看着爬起来却挣脱不了的连骁,他露出恶意笑容。
两厢角力间，连骁抽刀穿透了无名之人的手掌,但闭合的岩层如波浪般已经拍到了连骁身后！
拖着她向后的力忽然消失了，连骁后背猛地撞上了墙。那只手还握着连骁脚腕，手的主人却已经被岩石压成了肉饼。
连骁不敢停留,手脚发软地爬出通道，血淋淋的断手在她身后拖拽出一道血迹。
高墙下降激起的尘土扬了连骁一身，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脏砰砰跳到肋骨都疼痛。再迟一秒，她就会永久留在高墙下。
但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虫族不会无缘无故启动高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状况。留在高墙附近可能随时遭遇虫族！
连骁来不及检查伤势，就一头扎进了二区高墙下的树林中。
和三区荒芜景象大不相同，二区的高墙边树林看得出几分人工维护的痕迹，路虽窄小，却建得平整。但连骁出于谨慎没有走小路，而是一脚深一脚浅在树林间摸索着远离高墙。
连骁的心情极其糟糕。
经由墙下通道返回三区彻底化为泡影，要在两天内找到自由之翼和其他来回两区的方法，连骁只觉得压力如山般沉重。
她甚至有那么几秒的动摇，质疑自己是否做出了错误选择。如果不是她逞英雄决定帮助T613，她早就将SAP拿到手进入二区，不会耽搁任务进程。
不过连骁很快收起了这种情绪，她清楚无论怎样后悔都不能改变既定事实，只会徒增烦恼。
T613的妹妹她要救，找到王女阻止战争她也决意要做到。连骁想，她已经用行为在少数人和多数人的利益权衡之间交出自己的选择，不管怎样，她会拼尽全力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连骁做了几个深呼吸，排解了部分糟糕情绪，将注意力更多集中到找寻安全离开高墙区，找寻自由之翼上。
而就在这时，连骁听到了非常轻微的树叶脆响，就好像水滴掉落在落叶上。
但在安静甚至到诡异的树林中，还是让连骁瞬间紧绷。
忽地有东西像一阵风掠过了连骁身侧，一条胳膊从身后死死锁住了她的脖子，试图卡死她的喉咙，使她陷入缺氧状态！
连骁快速肘击偷袭者，双脚错开发力，准备将对方过肩摔倒在地。
可是冰冷金属抵上了连骁后腰，袭击者知道她有钝刀，打算用热武器，不给她任何反击余地。
连骁心念电转，反手划开了手臂。
她抓住了乌黑的液体状的流动金属。
下一秒，袭击者只觉得
肩膀剧痛，锋利金属刺破了皮肉顶在锁骨上，随着金属不断加长，断骨的疼痛令他无法控制地泄了劲。
连骁趁机向旁闪避，武器射偏了，树木被击中的位置腐蚀开了一个大洞，冒出缕缕白烟。
而后连骁转身一脚踹开了袭击者，看清了偷袭她的是谁。对方皮肤苍白，像是看到什么强光眼睛眯成一条缝。
又一个无名之人。
压缩重组的枪支出现在连骁手上，她眼神冷酷地抠动板机：
造成类似射击效果的武器，连骁只在虫族那里见过。
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冒着被压成肉饼的风险，无名之人要阻止她逃出墙下通道，还要追杀她到地面。
因为无名之人中，本身就有虫族走狗。
加装了消音器的枪械射击，射出的子弹却在偷袭者身体表面旋转，动能消耗至停下。
仔细看，无名之人苍白皮肤表面，像是浮现出一层坚硬外壳。
虫族提供给无名之人的武器似乎弹药数有限，无名之人抛弃了炮筒，手指并拢，手指和手臂黏在一起，血肉骨骼像年糕一样拉长，长到超过膝盖，变成了末端尖锐的双刺！
紧接着他四肢撑地，像动物那样爬行，明明是人类结构的躯体，却灵活得快得惊人。
他跳起，空中擦过双刺的叶片无声断裂，无名之人对准连骁头顶，想要将她从头到脚贯穿！
普通的冷兵器和子弹都对他造成不了伤害，他现在皮肤冰冷坚硬如同大理石。
无名之人发现连骁眼中看不见恐惧和惊慌，只有厌恶，再然后他看不见了。又是那柄可以重组形态，长度伸缩的剑握在连骁手中，剑刃捅穿了他的眼睛，无名之人的大脑像豆腐碎裂了。
即便是虫族，复眼也是它们最脆弱的身体部位之一。
从无名之人死亡到异常状态解除还间隔了半分钟，连骁目睹无名之人坚硬得像外壳的皮肤重归柔软，手指也退回了正常模样。
连骁让剑改变形态，缩成小巧匕首，捆在手臂上。
这是她为数不多贴身携带的武器，是装备部的得意之作。通过分子重组在剑的基础上变化出各种武器形态，一把更比六把强。
连骁看着死亡后的无名之人逐渐消融成一滩血沫，倒是大大节省了她清理痕迹的时间，心里却没有因为杀死敌人而放松。
怪不得高墙下的通道能够稳定存在，是虫族默许。虫族不仅从一开始就知道二区三区间偷渡的事，大概还通过无名之人操纵特定信息流动，将三区居民辛辛苦苦积攒的积分点重新薅回来。
而往怪兽化方向发展的无名之人，虫族对人类的改造技术已经达到了这程度，一个她能招架得住，那两个三个呢？
更糟糕的是，虫族如此突然截断了高墙下通道，又派无名之人追杀，连骁更担忧的事得到了印证。
虫族恐怕意识到地球潜入了人类，各区锁定，正通过各种方法锁定潜入者的行踪！
那么二区三区内部的大搜捕一定会很快开始，连骁的心往下沉，像她这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士嫌疑最大，查到T613头上，不仅T613三人会死，她再无可能拿回SAP。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就在连骁收拾完现场离开时，胸前红点闪烁。
狙击枪瞄准了她。
“千万别动。动一下，我就开枪。”有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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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墙下陷，大地震动，连田边房屋区一两座房屋都被震塌。
田野边的居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惴惴不安地缩回自己破房里。尽管所有人都知道，破旧金属几乎什么伤害都不能为他们阻挡。
T613的弟妹贴在门后，提心吊胆地聆听一切疑似脚步声的动静。
T613不在，他们就像失去了鸟巢的幼鸟。
终于，T613推开了门。
T613伸手机械地抱住了贴上来的他们，表情却像灵魂被抽走似的空白。
辛辛苦苦积攒的积分，所有的希望，都和高墙下沉一起破灭了。
T1956担忧地摸了摸她肿起的脸，他们两个从未见过姐姐这样狼狈的样子，而后被T613更用力地抱住了。
T613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在收割季来临前治好她。她甚至都不知道该痛恨谁，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帮她的神国居民，给过她一丝希望。可那人却比T1956更早一步死掉。
T613贴着妹妹的头顶，没有流泪。
平生第一次，她产生了要是虫子全部死掉就好了，他们就不用再饱受欺凌的想法。
“有没有一个地方……我们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活着……”T613喃喃地说。
被遗忘在一边的男孩无措地伸出手又放下。
比起T613，他年龄小又力量孱弱，除了听话，他比起其他死掉的男孩更幸运的是他有T613这样的姐姐。其他人常说，如果没有T613，他还没长大就会饿死，或者被卖进工厂换积分。
最近的收割季虫子只要女性……男孩想，要是他是女孩就好了，这样T1965就不用死，T613也不必再困扰。
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男孩静静地拉开门绕了出去，走向工厂。
第212章
二区某处。
“回来了？”
门拉开,对方打招呼：“哟……这是，无名之人？看着不像啊。”
“不是。随手绑的偷渡客。”
“没五花大绑起来？万一跑了怎么办。”
“没事。磁爆绳捆着呢，就算跑也跑不快,跑快了磁暴绳能把手脚炸飞。”那人意味深长地拍拍连骁,“听懂了吧。”
连骁回应他的是茫然转头。
她在树林里被不知名狙击手俘虏后，对方收走了她的武器，惯例束缚住手脚和蒙眼,却没有堵住她耳朵。因为一路上像是闲得慌,除了吓唬她，就是吓唬她。
连骁想起队友叶寅,冷静冷酷是狙击手多宝贵的素质啊。
有意思的是,刚才两人对话,说的是人类通用语。
语言是虫族用来统治人类的工具之一，禁止人类语言禁止信仰,驯化是一代代完成的。当人类遗忘了一切自己的文化，除了形态，本质和虫族没有任何不同。
二区和三区，连骁都遇见了私下里会说人类通用语的居民。T613停留在初学者水平,眼前这两个人对话无比流畅。连骁思考着,在两个区内会说人类通用语是否是一种隐形的标志，一种确认同伴的方式？
拒绝彻底被虫族奴役驯化，所有不甘于被虫族统治的人都会下意识寻找自己的语言。语言是反抗的种子。
几分钟后,狙击手将连骁带到某个房间里，摘下了挡在她眼前的布。
“别装了,你听得懂。”对方说，“通用语、虫族语你都会。”
眼前是很小一个房间，墙壁是凿得坑坑洼洼的粗粝的岩石,连骁视线在某点上停留了几秒，那是一把超出她认知范围内型号的枪械！
非联盟枪械，只可能是地球遗民自己制造出来的。
三区谈不上科技水平，基本等同于蛮荒，连骁一直好奇二区的情况，自由区应该比试验田稍好，毕竟二区居民能接触到捕矿船这样的高科技事物，但虫族绝不会允许人类在它们复眼下发展武器。
连骁心跳加速，除非，这些人是传说中的反抗军。
自由之翼。
那人打量着连骁，嘴里咬着个小木棍，说话含含糊糊，“通用语虫族语你都有反应，虽然很轻微。下次装听不懂的时候记得克制肢体动作。”
“别紧张。”他点燃了木棍，木头燃烧散发出奇异香味，“要不是看你把无名之人杀了，你早死我枪下了。当然啦，把你带回来更方便杀你了。”
他咔嗒一声一拉保险栓，故意用枪去顶连骁下颌，俯视的眼神充满耀武扬威。
越是这么说，连骁越觉得他威胁虚张声势。
真想杀她，不至于冒着据点暴露的风险将她带回来。
正巧有人推门进来，先是一愣，而后怒斥，“不
是让你少出去惹事，最近不太平。”
说着她夺过枪，差点直接对连骁脑袋扣动板机！
“姐，姐，”抓连骁回来的人比连骁还紧张，一把攥住枪口陪笑，压低声道，“给您看个东西先。”
两人出去了，几分钟后又回来。
进来之后，女人态度明显转变。她在同伴殷勤拉开的椅子上坐下，“这是什么？”
举在她手里的是连骁的匕首。装备部同样将连骁的生物信息设置成激活武器的唯一密码，现在它看起来只是锋利度出众的武器而已，女人对刚才从同伴嘴里听到的自动变化武器形态的真实性表示质疑。
连骁大概猜想到了将她带回来的原因。
她杀死无名之人，至少证明她不是虫族走狗。而她所持的武器明显超出了地球人类科技水平，对她身份产生探究是相当正常的事。
再加上掌握两种语言，实在难以判断她的来历。
连骁：“匕首。”
“握住它。”女人命令她。
连骁从善如流地握住了刀柄，几秒后匕首还是匕首。
叼木棍的男人急了，连木棍都不叼了，“我没夸张，真的像我说的那样！”
而且他分明看见了连骁冲他露出了挑衅的眼神！
女人说，“你是哪里人？为什么要来二区？”
这话问得留有余地，连骁双手环胸：“你们是什么人？我又为什么要回答你们的问题。”
思考了几秒，女人说，“我不介意告诉你一些信息，作为我们谈话进行下去的信任基础。”
“我是山雀。”女人轻轻点头，“他是信天翁。”
“我们隶属于同一组织，别人称呼我们自由之翼。”
连骁原本平复下来的心跳再次加速。
居然真的是自由之翼！
联盟掌握的情报，地球上确实不会有其他拥有这样军事实力的人类组织。
经过了摔进三区，SAP被夺走，差一点被高墙砸死无名之人杀死种种倒霉事后，连骁有点不敢相信她终于幸运了一回。
“你们蹲守在高墙附近干什么？”连骁脱口而出。
信天翁：“我们拷问你还是你拷问我们？老实回答问题！”
山雀沉稳地制止了他，“虫族这几天突然有所动作，信天翁去确定情况。”
连骁说，“最后一个问题，自由之翼的目的是什么？”
“消灭虫族，解放地球人类。把地球归还到人类手中。”山雀说，轻描淡写得仿佛在说什么日常，“现在，你可以回答清楚之前的问题了吧。”
“我受人之托来找药。”连骁说，“我是……地球人。”
连骁说得隐晦，第二地球计划在地球人眼里或许是联盟主动放弃了他们，很难不怨怼联盟公民。
“你是……地球人的后代？你是联盟人？”山雀脸色微微变了。她匆匆拿起匕首，使了个眼色让信天翁看着连骁。
连骁觉得不太对劲。第二地球计划距今半个世纪，山雀这么快速判断出连骁身份，一定对当年发生的事很熟悉。但以山雀的年龄，她肯定出生在第二地球计划之后。
难道是，自由之翼内部有熟悉联盟的人？
连骁刚产生这个猜测，山雀就推开门，这回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生面孔。
四人将连骁围在中心，既像是保护，又像是提防她逃跑，护送她穿过清场过的走廊。
山雀扭头说：
“教授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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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三区下了一场大雨。
放在以往，T613一定会冒雨去查看田野里的作物情况，或者主动去玫瑰园帮那些医生们冒雨干活，赚取积分。
但今天T613呆呆坐在暖炉边，妹妹塞给她一只有裂纹的木碗。
里面装的是土豆浓汤。
一般而言，他们平常只舍得喝稀汤，而今天T1956一口气放了两倍的量。
T613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虽然她是“母亲”，但T1956做饭味道最好，也只有她会仔细把土豆皮去掉。
一想到下个收割季过后，她就再也喝不到这样的浓汤，T613木木地想流泪。
猜测到活下去希望破灭的T1956，反倒比她这个母亲更冷静。
“T1270呢？”T613说。
“去上课了。”T1956小声说，“我下次还能去上课吗？”
T613将两个小孩都送进了秘密教授人类通用语的课堂。这个做法是这个家庭上一个母亲留下的，T613学得不快，也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T613有点茫然地想，母亲是曾经预见到了，她会遇上这个短短相处不到一天的神国居民吗。
T613揉揉T1956的脑袋说当然。医生说得对，离收割季不到一周了，让她开心点吧。
T1270回来了，身上湿透，紧紧裹着衣服。
基本没吃什么东西，他就脸色苍白地躺下休息了。隔着帘子，T613看到弟弟熟睡的背影，觉得他只是太累了。
雨越下越大，冰冷雨水顺着房屋缝隙滴落，打湿了床垫。
T613惊醒，在仿佛油煎般的密集雨声下，她突然嗅到了一股浓烈腥味。
这种味道她不陌生，每逢收割季，从工厂飘来的，就是这样浓烈又混合着玫瑰香气的人类血腥味。
气味的来源……是T1270。
雷声隆隆，亮白闪电穿过窗户将房屋内映成白昼。惨白的光里，T613看见帘子的另一侧是一团黑色圆球！
更准确地说，那个影子有人的脑袋和四肢，却被硕大的，不成比例的圆球压在下面。
诡异的一幕让T613头皮发麻，T1270有危险！
她瞬间压抑住了恐惧，抽出放在枕头下的钝刀，掀开了帘子。
她怎么也想不到，非人的影子来自T1270。
T1270像背负了重壳的乌龟，无法动弹四肢，只能勉强动动脑袋，露出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红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下流出，浸湿床垫。
“T1956不会有事的……”他说，“我去求了工厂里的虫子，我去代替她。”
他的腹部高高隆起，皮肤和血管被撑得不能再薄，几乎透明。
借助一阵又一阵的闪电，T613看清了他肚子里的东西。
蠕动着，在薄薄皮肤下顶出坚硬形状，仿佛下一秒就会突破T1270的皮肤。
T613僵硬地对上了T1270被植入，本该是T1956被植入的东西的眼睛。
它在隔着皮肤，观察着外面的世界。
那是一对复眼。
第213章
T613拿刀的手颤抖了。
三区居民生理知识少得可怜,虫族也不会限制试验田居民繁衍。节省积点他们几乎不会在分娩的时候去玫瑰园找医生。
T613脑子一片空白地盯着T1270起起伏伏的肚皮，里面的幼虫快速发育成熟，在有限的血肉空间内活动更加频繁。
男性也可以怀孕么？T1270能像人类生孩子一样把虫子生下来么？还是现在把他带到玫瑰园求求医生救救他？
T1270松开了咬着的唇,整个人陷入半昏迷。
T613一推妹妹：“去找S467来！”
眼前的景象太骇人,她不愿意让T1956再呆在这。孕育着怪物的S467是她唯一所知可能有应对办法的人。
T613定了定心神，提起刀，将刀尖对准了幼虫,扎了下去！
三区居民只见过成熟期虫族,但T613代入人类的生长状况，她猜测幼年期是虫族最弱小的时候。她的计划是杀死幼虫,再把T1270送进玫瑰园医治。
然而T613听见了混合着痛呼和尖啸的声音,刀尖还未触及人类柔软的皮肤,先触及到坚硬的外壳。
尚未成熟的幼虫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危险，竟然破开T1270的腹部,撞上了T613的脸，跳到了她头上。
T613
感到腥臭液体从发丝上滴落进衣服里。
T1956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兄长整个人几乎被撕裂开躺在床垫上，周身是一团团器官,那是幼虫破开母体时一并带出的。
幼虫惊恐地叽叽叫着在屋内胡乱爬行。T1956瑟瑟发抖,她想象不出人类竟然能产下这样一个怪物。
大腹便便的S467上前将女孩护在身后，阴冷地看着外壳在出生后迅速变硬的幼虫冲她们爬过来。
半身殷红血迹的T613反应过来，猛地回身,提刀向幼虫扎去。
叽！
刀尖没入了外壳缝隙，幼虫痛得发出哀嚎,数根虫足无助地向空气中乱挥着。
T613踩住了幼虫虫尾，雪白闪电映亮了她满是血的脸，上面净是怒火。
就在她按住幼虫,怒吼着举高钝刀挥下时，房屋顶被整个掀开，虫族和大雨一并降落。
“T613，你的行为足以被直接扔进最低等的工厂，所有的实验都在你身上来一遍。”虫族说，“但看在T1270生育了幼虫的份上，我们可以破例原谅你。”
受惊的幼虫叽叽叫着躲到了虫族背后，它与生俱来的野兽天性，让它自动明白了何方才是同类。
雨水冲刷干净T613脸上的血迹，也浇灭了她的希望。
金属房屋被三四只巨大的虫族团团围住，S467紧紧抱住害怕的T1956，T613无力地垂下刀柄。隔在她们和虫族间的，只有一层脆弱腐朽的金属材料。
“那T1270呢？”T613喃喃地说。
她想说求求你们救救他，是因为你们，他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虫族将幼虫放进了羽翼间，温和地说，“不是我们强迫，而是T1270恳求我们帮助他。我们只是向他伸出了援手而已，我想T1270一定是死而无憾的。”
男孩静静躺在床垫上，呈现出死亡的白色。幼虫出生的一瞬间，就挤爆了他的心脏。无论如何T613都挽救不了他。
大雨冲刷着他的皮肤，他的身体内部。T1270的血液已经流尽了，鲜红血液被雨水淡化成了粉红色。
“不过，我可以按照约定，”虫族看了一眼缩在S467怀里，尽力缩小存在感的T1956，惋惜地说，“既然T1270已经代替T956为我们生育了幼虫，那么下一个收割季，你们可以用积分使得T1956免于被选中。”
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豆大雨珠砸在T613身上带来轻微痛感。
虫族带着杀死T1270的凶手远离，这只幼虫会被族群放进温暖舒适的毯子里，精心照料，而T1270却要躺在冰冷大雨里死去。
这个笨蛋，笨蛋！
T613听不见自己的嚎哭声，她的声音被淹没在更大声量的雨里，无人问津。
她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她以为至少以T1270的性别不会在这次被选中，而T1270的死亡却不能改变什么……
目睹了一切的S467轻声安慰，“下周收割季，T1956不会被选中了，这起码……是件好事。”
“不。”T613已经分不清身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即将从一个深渊掉进另一个痛苦的深渊，“我们已经没有积点了……”
S467和T1956抱在一起，她能感觉到小女孩在颤抖也在哭。亲眼见证了几天后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T1956无法不恐惧。但她甚至不能提前选择更有尊严的自杀，一旦她死亡，这样的命运就将轮到T613。
看着陷入绝望的姐妹俩，S467忽然说，“你们……想要杀死它吗？”
杀了虫族，为T1270复仇。
S467感到肚子里不安的胎动，厌恶皱眉。杀了虫族，也是为她的家人复仇。
T613疲倦地喃喃，“想有什么用。”
三区居民无法接触落单虫族，就算接触，虫族对人类而言几乎无法杀死。
“有办法的。”S467坚定地说，她深吸一口气往下说，“还有不到两天，我肚子里的怪物可能就要出生了。虫族很重视这个怪物，一直要求我去玫瑰园，那时它们一定会过来盯着我。”
她可以以此为条件，要挟虫族只派一只过来。
那个时候，是复仇的最佳时机。
S467不怕虫族，不怕死，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杀了肚子里这个怪物。”
她从未放弃过杀死这个怪物。她对它没有一丝一毫所谓的母爱，它的存在只能令她感受到屈辱。
S467走过去，扶起T613，三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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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骁一路被带到了尽头的房间。
山雀说，“进去吧，教授在等你。”
其他三人的眼神有审视，更多的是好奇。信天翁嘴里嘀嘀咕咕，说什么教授一般不见非组织成员。
因为教授对她的态度，因此自由之翼的成员对她还保持友好，看样子教授像是自由之翼的话事人。
连骁走进去，只看到一面巨大的屏幕。
下一秒，屏幕上跳出人影。教授难道是通过影像指挥自由之翼的吗？还是教授躲藏在不能见人的地方？
连骁心里嘀咕着，她在看清教授的一瞬间睁大了眼：她认得这张脸！
更准确的说，她记得这双灰色的眼睛。
教授立即察觉到了连骁的异样，问，“你认识我？”
何止认识啊，连骁震惊久久不能平复，她读过朱珐的论文，还和人家的宝贝儿子是……
但她没有想到，朱法竟然会在地球，会和自由之翼扯上关系！怪不得以顾冕的地位和影响力，遍寻联盟多年也找不到朱珐踪迹。
“我认识您。”连骁说，“我和顾长风是……队友。”
这紧张到放不下任何个人情绪的几天里，连骁第一次想念顾长风。
“小风？”朱珐语调虽然听不出激动，但不由自主向前倾的身体还是暴露了她的急切，几秒后她笑笑，神色变柔和了，“那我知道你是谁了。连骁对吧？只是队友？”
连骁：……
朱珐显然只想调侃一下，很快说回正题，“我知道在联赛决赛结束后出了点事故，但没想到联盟这次会派出你。”
并非她看不起连骁的意思，现役机甲兵只身潜入地球，如此复杂的局面下都很可能有去无回，更不要说刚刚入学一年的军校生。
虽然没接触过朱珐，但连骁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您知道联盟的消息，还很灵通……您不在地球？”
“是的，我不在地球。”朱珐说，“或者说我不能长时间逗留地球。”
她常年在联盟帝国虫族间的无名地带游荡，有时跟随捕矿船回到地球，或者进入星链区。
“为什么？”连骁问，她不相信朱珐不知道，顾冕顾长风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既然没有死，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给他们过？
朱珐坐下来，似乎接下来要进行一段比较长的对话，“说来话长。我们慢慢说。我不知道你对联盟的秘密了解多少，但既然联盟派你执行地球任务，我假定你至少了解一部分第二地球计划，以及机甲的秘密。”
连骁点头后，她往下说，“那么地球和虫族内部现在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两派斗争，王女失踪，联盟的主战派和帝国蠢蠢欲动。
“先从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说起吧。”朱珐说，“雄虫之所以能上位，是因为赤液和秘银的短缺，虫王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替代能源，但糟糕的是雄虫派找到了。它们看向了能源外另外的替代方式，我掌握到的消息，雄虫们至少完成了实验室里的突破。简单地来说，它们直接用虫族本身，当做能源提供品。”
雄虫们走上了另一条，榨干普通虫族全部利用价值的发展道路。
连骁愕然，她立马想到了海啸般引起的后果。
这种办法等同于地位高的虫族踩在地位低虫族尸骨上繁衍，必定需要众多虫族人口，而虫族的生育权捏在虫王及雌虫的手里。
如果雄虫掌握了权力，雌虫们将彻底沦为生育机器。
连骁想到了试验田的工厂。
“没错。”朱珐说，“更换了地球执政官后，新来的执政官已经开始在人类身上试验，代/孕/虫族。”——
作者有话说：男性代/孕的创意也不是很新鲜，大家感兴趣的话，强推巴特勒的《血孩子》
第214章
连骁沉思。
虫族内部两派势力僵持,旧王党将王女送出王庭，一方面说明虫族尚有支持旧王的力量，另一方面说明双方争斗进入白热化。
即便虫族未来走上用同族充当燃料的道路,雌虫派力量不会立即瓦解,虫族社会结构的改变不会立即发生。那么雄虫怎样才能在这段时间内获得大量的新生幼虫呢？
连骁打了一个寒颤，意识到事态比她想象得更紧急。
雄虫掌权后的虫族势必向外扩张，压榨异族替它们创造幼虫燃料原料,联盟必须站在旧王党那边！
“人类……代/孕的实验进行到哪一步了？”连骁忍着恶心问。
朱珐面色严肃,“目前只是在小规模的实验阶段，但参与过代孕的女性被试者无一存活。”
然而这不会是雄虫们愿意看到的
,它们更希望人类实验体能够多次反复代孕,提高利用率。
“所以我们观察到,最近人虫混血怪物数量也在增加。”朱珐说。
一根线终于将连骁这两天所见所闻串在了一起。
T613的妹妹，以及基因有缺陷,即将在收割季被选上的那些女孩们，都是雄虫快速繁殖后代计划的试验品。健康女性不行，那就换有基因缺陷的来。
S467是人虫混血怪物的牺牲品。雄虫们希望通过尝试，摸索人虫混血后代燃料率是否比纯血幼虫要高,母体又能否多次被利用。
有基因缺陷的女性逃不过,健康女性逃不过，所有人都逃不过。
一旦战争发动，联盟战败,联盟所有女性都会是这样的下场。
连骁攥紧了拳头，她从朱珐眼里看见了和自己同样的神色。
仅仅只是眼神交汇,两名女性就明白了对方想法。
“所以，”朱珐十分认真地问，“联盟的立场是什么？”
停顿几秒,连骁才给出了答复：“我不能代表整个联盟的立场，但至少有一群人想要阻止战争爆发，而我也会竭尽所能阻止雄虫们。”
连骁斟酌了一下，将王女在地球附近失踪的情报和盘托出。
目前她和自由之翼对于这件事立场一致，连骁认为在地球封闭，联盟和军方无法给予任何外界帮助的情况下，说服自由之翼支持她的任务，是最佳选择。
“我明白了。”朱珐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决定，“自由之翼诞生于一区，活跃于二区。二区和三区自由之翼都有门路尽力寻找王女。但是一区……”
她灰色眼睛锁定连骁，“恐怕需要你混进去才行。”
朱珐和弗里达的考虑不谋而合，整个地球没有比连骁更适合潜入地上神国的人选。
“好。”连骁一口答应，又说，“在这之前，我要回一趟三区。自由之翼还有办法进入三区吗？”
她问过了，经山雀确认，自由之翼恰好有T613需要的药物。
朱珐刚松开一点的眉头，又紧紧皱起。遗传真是件神奇的事，朱珐皱眉的神态让连骁联想到顾长风。
聪明人之间不用多说，朱珐想连骁应该从虫族降下高墙推测出，虫族此举就是已经察觉外来者的潜入。连骁呆在自由之翼，由他们全程护送进入一区，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连骁出事。
连骁没说原因，也没提及SAP在T613手中。她只说：“我会在24小时内回来。”
朱珐漂亮的灰色眼睛时不时看一眼连骁，思考着。顾长风没有提过他母亲的性格，和朱珐见面，她给连骁的印象是风风火火又果决，可能是指挥自由之翼久了，很有说一不二的味道。
朱珐还是松口了，“如果这是你的决定，好，我们会帮你进入三区。不过自由之翼的人要跟着你，一旦发生危险，我们会优先将你带回来，无论你要做的事是否完成。”
话说到这，重要之事谈的差不多了。朱珐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和连骁告别，即将切断影像。
她也在想方设法突破屏障回到地球，特殊时期，她必须和自由之翼站在一起。
“连骁，照顾好自己。”朱珐柔声说，“如果你出事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连骁笑了一下。她喜欢朱珐这样的说话方式，朱珐关心的是她本人，而不是作为顾长风恋人的她。连骁心想，她开始喜欢上朱珐这位长辈了。
“我会的。”连骁说，“我还有一些问题，一些话想要跟您说。期待下次见面。”
“下次见。”朱珐切断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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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三区后三十小时，连骁登上了前往三区的小型飞机。
上直升机时，信天翁小声嘟囔，他想不明白教授为什么甘愿冒这么大的险，答应送连骁到三区去。
天刚朦朦亮，蛋白色的晨曦透过直升机前窗户，照射进机舱内。
机舱内加上连骁和驾驶员，一共坐了五人。山雀，信天翁，还有另一个连骁没见过的成员，代号鹈鹕，护送她回到三区。
机舱里每个人从头到脚一身防护服，看不清脸。他们伪装的是二区的搬运工。
据山雀说，二区三区都做人体实验，只是方向不同。三区工厂人体实验做的最多，有时候二区的虫子们会派人类前往工厂，搬运一些有研究价值的死尸或者标本回来。
这样的dirtywork虫子不愿意纡尊降贵，于是全都丢给了搬运工。
当然，进入工厂只是一个幌子。
“这样不会被发现吗？”连骁第一次大摇大摆地在虫族复眼下偷渡，不由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信天翁：“当然很容易被发现啊。”
他们事先控制了今天干活的搬运工，假装搬运工上了飞机。如果没有在虫族察觉不对劲之前回来，他们这群人都要死在三区。
想到这个信天翁就没好气，自由之翼里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侥幸活下来的战士，他强烈不赞同拿战友的命陪连骁去冒险。
他阴阳怪气地说，“出去五人，回来也是定员。虫子再蠢也会算数，所以你别妄想从三区捞人回来。”
“嘘！”山雀严厉地制止了信天翁接下来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在山雀面前，不可一世的信天翁乖巧得像一只被拔毛了的鸡。
山雀说，“马上要过检查区了，都给我小声点。”
全机人噤声。
时间尚早，检查区的虫族还未清醒，光束扫过直升机，系统没有预警，就放他们过去了。
直到这时，满身冷汗的连骁才松了一口气。
每一步都胆战心惊，每一步都有被发现的风险，连骁扭头，从直升机上往下望。他们刚好掠过几百米宽的高墙区，连骁清楚地看到，电网的范围和强度被加宽加大了。
不仅如此，一夜过去，虫族在墙与墙的缝隙间加装了激光炮，向空中不规律发射激光。连骁眼睁睁地看着飞鸟死在了激光炮下。
进入三区，信天翁忽然贴着连骁耳边说，“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万一惹了什么麻烦，我可不介意把你丢在三区。”
连骁一胳膊肘捅到了信天翁的心口，对方表情扭曲地捂住胸口。
连骁淡淡地说，“不要靠这么近，我们不熟。”
直升机假装出了故障，降落在工厂旁的田野里。一时半刻，虫族还注意不到他们的异样。直升机刚一停稳，连骁和山雀就立即脱下防护服，趁这个时候，找到T613，把药送到她手里就行了。
“等一下！”山雀忽然抓住了刚想出舱的连骁。
从直升机角度看去，地面上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了一个巨大的阴影。一只虫族降落在了不远处的玫瑰园！
“这个时候？怎么会？”
五人如临大敌。
虫族的到来，全盘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山雀一咬牙，他们可等不及虫族慢悠悠离开！
过了几分钟，虫族没从玫瑰园出来，并且不像连骁上次目睹的那样，虫族召集齐试验田居民。
“三区的虫族一般不会落单。”一直没有说话的鹈鹕开口，说完又紧紧闭上了嘴。
山雀隔着一定距离，在连骁耳边低声说，“鹈鹕是从三区逃到二区来的，对三区情况比较了解。”
玫瑰园外墙上玫瑰拼画在晨雾中灿烂盛放。难道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在玫瑰园发生吗？连骁想了一下，扔掉防护服。
“我们走。”她招呼山雀。
管不了这么多了，T613和她都等不起，越拖反而越容易出现意外。
两人在雾气的掩护下，向房屋群跑去。
玫瑰园里，T613的心脏砰砰直跳。
S467的阵痛是从凌晨开始的。
昨晚她就和T1956一起，陪着S46
7住进了玫瑰园。
她人生中没睡过如此柔软的床铺被褥，尽管只是被允许在S467的病床旁铺的地铺。
生物钟依旧在固定时刻唤醒T613，睁开眼，她看到了冷汗涔涔的S467。
“早上好。”S467微笑着说。
但她的笑容很勉强，手指攥着被单发白。她很早就痛醒了，却不忍心叫起T613姐妹。
她温柔地回握了一下T613扑过来抓住她的手，“去叫医生吧……还有，准备好。”
医生很快赶来，围着S467叽叽喳喳。
无人注意人群外的T613和T1956，T613只能看到S467苍白的脸，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玫瑰香，她再一次想到了死亡。
T1956挤进人堆里，帮着医生忙前忙后。T613愣了两秒，回过神来往外跑。S467和怪物是头等大事，现在玫瑰园其余区域空无一人。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跑进了玫瑰园深处，这里是医生放置器材的地方，进出要拧动转盘密码。
T613没读过书，但她每次来玫瑰园，都会牢牢记下看到一切。她靠着记忆，打开了器材室的门。
T613握住了神国居民留下的奇怪物品，就像握着一个护身符。她也奇怪自己怎么没把东西丢掉。
锋利的刀。
可以点燃的酒精。
这里有她们准备用来杀死怪物和虫子的一切。
第215章
病房里,充斥着S467的痛呼。
S467的情况超出了玫瑰园医生的知识范畴，说到底谁也没接生过人虫混血怪物。
如果S467和她腹中的怪物死了，在场的医生都得死。
就在S467声音逐渐微弱下来的时候,突然巨大的虫族降落在病房房顶。
玫瑰园是虫族一手建造,因此病房结构足以承载虫族的体重。它用虫足轻盈地抱住房顶，隔着透明玻璃观赏S467在病床上翻滚的惨状。
一枚金属三面骰被它拨动，在玻璃屋顶上,在挣扎着的S467腹部旋转。
虫族凝视着镌刻着骷髅的正面朝上的骰子,这一面代表着虫族信仰的三大主神中的死神。
虫族满意地动动触须，按照预兆,新诞生的人虫混血未来将带来死亡,收割无数敌人的性命。
S467渐渐地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医生们急得团团转，往S467体内注射了一针兴奋作用的药剂。
有了这一针的帮助,S467伸手紧紧攥住了T1956的手。忽然巨大的卵状物滑了出来，医生们战战兢兢用手术刀划开了半透明软壳，里面诡异的东西发出了啼哭。
一个医生犹豫了一下，壮胆上前,将那东西从液体中抱起,飞快把它擦干，放在准备好的病床上，一秒都不愿多碰。
谁也没见过如此超出常识的东西,身上既有婴儿的特征又有虫的特征。它没有完整四肢，手脚的地方是尖锐虫足。虫族坚硬的外壳嵌在柔软发红的血肉中,短短几秒内外壳颜色变深，挤压着血肉迅速变大了。
就连张嘴哇哇大哭时，貌似正常的嘴唇却是左右开裂,露出里面大得不正常的口腔和尖牙。
它接连翻了两次身，终于用不完整的八条腿从床上翻出，无师自通地像虫子一样爬行，本能想要接近S467。
它饿了，它渴了，它嗅到母亲就在旁边。
“为什么要远离它S467？这可不是一个母亲应该做的。”雄虫说。
怪物靠近，发出了半是婴儿啼哭半是叽叽声，眷恋地往S467身上拱去，S467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不喜欢有这么多人在这里。”S467坚持说，“让T1956陪我就好了。你不想近一点看看它吗？”
尽管不是它的后代，雄虫还是遵从S467的心愿进入了病房中，将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人虫怪物的诞生，对雄虫派对虫族而言是个好消息。人虫怪物和S467的生命体征，将是负责三区的虫族未来一段时间关注的重点。
雄虫将三面骰扔给人虫怪物，看着它用八只虫足顶着三面骰玩耍。
雄虫：“你应该感到高兴S467。有时我真羡慕人类，你们生育全凭本能，无需经过雌虫领主的批准，也无需进行生育前的考核，要知道有我们有多少优秀的雌虫，渴望和雄虫生育后代还不被批准呢。我一直认为人类的生育模式，才是更符合母神生育之神的真正教义。”
“哈。”明明虚弱至极，S467却像是听到笑话，用力大笑出声，“……如果忍受痛苦，现在躺在病床上生育的是你，是你们雄虫，还会说出这话吗？”
她想起了死在雨夜里的T1270的惨状，眼睛因为愤怒亮如刀锋，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我认得你，T1270死时，你也在。你看着T1270的样子，你会感到一丝害怕么？”
“你的问题很奇怪。”思索片刻，雄虫说，“很抱歉，自然规律如此。我想我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还有，你为什么不抱抱你的孩子，喂饱你的孩子？你这样不是一个好母亲。”
S467勉强支起身体，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抚摸怪物脸颊，却用力掐住了它的脖子！
“因为，我要杀掉它。”S467冷冷地说，“还有你。”
就在这时，雄虫感到身上一刺痛，趁他们说话时机，被当成空气的T1956绕到了它背后，针头扎入了外壳缝隙！
等候多时的T613踹开门，此时医师已经全部退开，现在在这里的只有她们三个。
可一支强效麻醉剂不够！
麻醉猛兽绰绰有余的量，在雄虫面前根本不够看。T1956慌乱抽出第二支麻醉剂，愤怒的雄虫一脚穿透了她旁边的墙壁。
S467和人虫怪物还有价值，雄虫不能杀了他们，因而不能不计后果地行动。病房一时间困住了雄虫，这是S467她们为雄虫精心挑选的捕兽笼。
但虫足足以将墙壁将敢扑上来的人类捅穿！
果然T1956被吓得不敢靠近，但如果她们没能尽快让虫族昏迷，可能会有医生和工厂的虫族闻讯赶来。
S467一咬牙，拖动上半身够到了医生遗留下的手术刀。
感到危险逼近的怪物
在她怀里扭动，睁开了没有眼白的眼睛。
哇！哇！哇！
迫切索取的母亲的怀抱，此时却成了牢笼。
S467扎穿了怪物的心脏。
这一刀对人虫混血怪物而言是致命的，暗绿色的血液涌出，腐蚀着手术刀刃。具有腐蚀性的血液滴在S467的手上，快速烧掉了表皮。
S467感觉不到疼似的，继续用力划烂了怪物的胸腹。
雄虫发出了愤怒的吼叫，这一刻它遗忘了两个虎视眈眈的人类，卑贱人类竟然敢毁坏它们的宝贵实验品！
而且为什么？雄虫难以置信，世界上怎么会有舍得杀死幼崽的母亲？
“我有生育的权力，也有不生育的权力。”S467说，现在的样子和雄虫记忆中的柔弱相去甚远，“我知道在你们虫子眼里我们只是行走的试验品，能够生孩子的器官……但在这些以前，我是个人。”
她为什么要爱这个怪物？谁又规定她生来要做个母亲？
T613抓住机会扑上去，可是迎面而来一条虫足。
躲开的话，她未必有麻醉雄虫更好的机会了。
T613尽可能地闪避，下一秒虫足擦过了她的半边身体。
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她的躯体，但她没有减速地将第二支强效麻醉剂注入了雄虫体内。
T613想伸手去摸其他麻醉剂，却扑了个空。她的左手被虫足切烂了，胳膊肘以下空空荡荡。
此时巨痛才后知后觉袭来。
可是雄虫的动作虽然迟缓了，依旧没有失去意识。
“你们都得死！”雄虫阴沉地说。
打破束缚的雄虫虫足穿进墙中，用力切割开墙体。
原来破坏病房对雄虫是这么简单的事，刚才它只是忌惮人虫混血怪物的安危罢了。现在人虫混血怪物濒临死亡，三个罪犯一个也逃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墙体崩裂，建筑材料如雨般落下，三人无处躲藏。
雄虫盛怒，该死的！这一群低贱的人类怎么敢，它们还对S467不够优待么！
绝望涌上了三人心头，或许她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以卵击石。
但T613再一次站了起来。
肾上腺素在T613血管中沸腾，令她忘记了疼痛。
她的身形和虫族相比是那么渺小，可T613全然不感到恐惧。
反正她们注定活不过今天，只要在死之前能给雄虫造成伤害，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她将所有身上的酒精瓶全都砸向了雄虫，而后赤手空拳地扑了上去。
就雄虫即将扭过头，一口咬掉T613的脑袋时，病房的屋顶忽然被砸开了。
直升机掀起的气流中，三个身影跳了下来。
“T613！”
恍惚间T613听见了神国居民的声音。
连骁竟然没有死，她精准地降落到雄虫背上，朝T613伸出手。
“药我带来了，你把东西扔给我！”
离玫瑰园没多远，连骁和山雀隐约听到了雄虫说的话，当机立断带着直升机折了回来。
T613愣了一下，连骁喊的是虫族语。
不容她多想，她用剩下的右手抓住SAP，用力扔进连骁怀里。
连骁手指接触到SAP的那刻，生物信息解锁，金属从指尖像潮水一般淹没连骁的身体。
【主攻型烛龙】
“我靠……”信天翁扶起了T1956，喃喃地说。
他们从未见过体型足以媲美虫族的机器，伸长脖子才能看到烛龙的脑袋。
连骁没空想暴不暴露的问题，T613几人和这只雄虫战斗已经有几分钟，再不快点摧毁雄虫大脑，一旦雄虫接入“群”，附近的其他虫族很快会赶来。
雄虫的虫足卡在墙壁里，它把自己架在了病房里。
烛龙骑在雄虫背上，炮筒贴着雄虫脊背，发射。
炮弹近距离在雄虫外壳上爆炸，就连连骁都能感到震动和灼热。她无比稳定地摁住试图逃脱的雄虫，几乎没有停顿地沿着雄虫脊背轰炸下去！
外壳和血肉被炮火炸穿炸熟，连骁没时间在疑似雄虫大脑的位置一个个尝试过去，干脆沿着这条线轰穿。
到最后连骁几乎暴力将虫族剖成了两半。
这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吗？原来这些仿佛神明般强大的虫族，也能像小虫子一样被碾死。
目睹这一切的T613流下泪来。
她感到了报仇的痛快，但那些死去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无论杀哪只虫族，杀了几只虫族，都没法回来。
“快走！”机甲里传来连骁急切的声音，和机甲接驳的她感知到了不远处工厂虫族们的情绪。
要不了多久，就会有虫族前来查看。
山雀行动起来，背起受伤的T1956，顺着直升机降下的爬梯爬了上去。
信天翁粗暴地踹开人虫怪物，心里暗骂一句这是什么玩意，准备抱起S467就跑。
没想到S467不打算跟他们走，“我要留下来，反正我要死了，不能让虫子伤害我其他家人……”
“哎呀走吧赶紧！”信天翁不听她的。S467出血严重，染红了病号服，信天翁粗中有细地没直接把她扛在肩上，而是抱着她，“再拖拉一个都走不了！”
连骁殿后，解除机甲状态前扔下一枚定时炸弹，托着失去左手的T613往上爬。
“抓紧了！”驾驶员大喝一声，猛地拉动方向杆。
直升机在空中急速转向，迅速脱离了玫瑰园，载着八个人向高墙飞去。
他们要和时间赛跑，在虫族发现之前飞过高墙！
第216章
直升机直线飞向高墙,机舱里所有人都扒拉着物体保持平衡，否则会被甩出去。
高墙近在眼前，鹈鹕大声说：“不能直接飞过去！通不过高墙检查！”
她扫了一眼新上机的几人。她是三区偷渡来的,自然比其他人都熟悉。哪怕有惊无险通过前面高墙,卡在二区边缘的检查光束一扫，马上就能识别出三区居民。
“那怎么办？”信天翁扯着嗓子喊回去。
连骁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信天翁似乎丢失了他严厉威胁连骁不许捞人的记忆。
连骁先向山雀确认了检查光束只有进入二区前才有,然后问驾驶员：“从二区边缘驾驶直升机脱险有可能吗？”
驾驶员比了个放心的手势,“只要直升机还能飞，我有信心把你们带回去！”
“好。”连骁点头,掏出SAP。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杀了守卫的虫族。
直升机一把飞越了高墙,进入了分段的高墙区。
型号落后的直升机在驾驶员手里，灵活得像最顶尖的f1赛车。
连骁挪到舱门,机上所有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谁也说不清他们什么时候会被虫族发现，只能在内心默默祈祷。又或许下一秒，全机人就会被激光命中，命丧当场。
T1956抱着半昏迷的姐姐,缩在角落一声不吭。她隐约意识到,正是因为她们三人，才导致其他人陷入危险。
求生欲令她死死咬住了嘴唇，把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她害怕被其他人扔下飞机,好不容易看见一线生机，如果不赌一把,姐姐和S467一定会死。最后她只能满怀歉意地看着连骁。
“预计十秒后抵达检查光束！”驾驶员一边喊，一边尽可能地将直升机拉近虫族。
连骁手心渗出薄薄的汗，忽然她瞳孔猛地紧缩。
“加速！虫族发现了！”
虫族的怒火是如此清晰,以至于非机甲状态的连骁都能感觉到精神被震荡。
直升机冲进光束里。
尖锐警告声响起，光束瞬间变红。与此同时连骁拉开舱门，从百米高空跳了下去！
速降的零点几秒内，她完成了和机甲的接驳。
同时反向助推启动，烛龙降落在了检查亭上。
连骁在赌。赌雄虫死亡的消息没有那么
迅速传达给这只虫族，赌虫族支援没有那么快，赌自己能在虫族将消息传递出去前杀死它逃离。
连骁连开几枪轰碎了检查亭，打得虫族措手不及。
这是一只没有羽翼的低等虫族，体型偏小，所以才被发配来干如此枯燥无味的工作。
识别到偷渡者的高墙攻击系统启动，耀眼的激光阵喷薄而出。
直升机以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飞行姿态避开激光，连骁和虫族在仅有几米宽的城墙上战斗，两侧是如白色瀑布般无规律发射的激光光幕。
虫族率先冲了上来，它仗着坚硬外壳和巨大体型，想像斗牛一样将机甲推落高墙。
没想到烛龙也发起了冲锋。
两者相撞之时，金属液体流动，在烛龙机械手中组成了一柄厨刀的形状，而后连骁狠狠挥砍向虫族头部。
虫族外壳碎裂，紧接着连骁双臂抱住虫族，竟然艰难地拖动了虫族，将它向右一圈又一圈地抡起！
烛龙旋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被抱着转圈的虫族因为惯性无力挣脱，就好像一个铁饼那样被连骁掷了出去。
飞到一半的虫族被白色激光瀑布所吞没，瞬间融化在了白光里。
以连骁现在实力，解决这样的低等虫族是不怎么费力气的事。
连骁仰头寻找着直升机的方向，她还在赌，赌自由之翼不会趁机抛下她逃之夭夭。
果然在斜前方，她看见了盘旋着的直升机。
舱门再一次被拉开，信天翁遥遥冲她挥动手臂。
激光瀑布落下，连骁瞅准时机助跑，跳离地面的一瞬间将助推器功率拉到最大。
核心舱里的连骁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听见自己扑通的心跳，眼里只有直升机的方位。
她必须在撞上直升机前一刻解除机甲状态，并且在下落中准确无误地抓住信天翁的手！
这时高墙左侧激光瀑布冲天而起！
连骁余光瞟到了脚下，有白色一闪而过。
是激光发射的速度更快，还是信天翁抓住她的速度更快？
激光掠过了烛龙的机械脚，部分部件消融，连骁解除了机甲状态，开始自由下落，身后是紧贴过来的激光束。
信天翁半个身子悬空，向前一捞。可就在他以为要抓住连骁的那刻，直升机颠簸着向左微斜，他的手擦过了连骁。
他没能抓住连骁，激光束马上扫过来，直升机来不及再次下降调整位置了！
信天翁眼睁睁看着连骁坠落，即将掉进耀眼白光中。
但直升机忽然向下一沉，是连骁，最后关头她单手抓住了起落架！
肩头剧痛，不知是骨折还是脱臼了，连骁表情扭曲，伸出另一只手死死把住了起落架。
驾驶员一拉操纵杆，直升机呈钝角倾斜向上攀升，极速逃离激光束。
即便如此，直升机尾翼还是被激光烧掉一半，直升机失控，冒着滚滚黑烟坠落。
>
十几分钟后，坠毁的直升机残骸被找到，虫族却没有发现任何一具尸体。
人虫混血怪物死亡，雄虫被杀死，玫瑰园炸毁，这些消息通过“群”转汇到三区虫族指挥官那，同一张精神网络上的虫族同时感到了这只S级虫族的愤怒。
三区指挥官艾利奥拉沉思片刻，下一秒三区所有虫族听到了它的声音：
“我会向执政官报告此事。让我们来一次大清洗，抓住潜入者。”
驾驶员说安全逃带他们逃离，说到做到。
虫族赶来前，他们转移出了可能爆炸的直升机，撤入了自由之翼据点。
一进据点，马上有成员为他们医治。
自由之翼的人没受什么伤，伤的最重的是T613，她左手手掌连同小臂都被虫族切断，以自由之翼现有的医疗条件，能够止住出血，确保伤口不感染就不错了。
然后是S467，她对自身伤势羞于启齿，消极配合治疗。
信天翁无语：“好不容易把你扛回来，别死了。”
他又说，“杀怪物爽吗？”信天翁不是傻子，相反他看到人虫怪物就猜得七七八八。
S467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爽。”
“那就赶紧治好，我们不养白吃饭的人，”信天翁一挥手，“等你好了我们教你怎么杀虫子。”
一旁的山雀没有拆穿他，截至目前信天翁杀虫战绩为零。
连骁胳膊脱臼，轻微骨裂，手指因长时间紧张到现在都在微微发抖。这些伤势不严重，却很影响她的战斗状态。
自由之翼的治疗人员为她复原了胳膊，嘱咐她静养几天。
连骁却摇摇头，对着山雀说，“我要马上出发。”
“去哪？”
“去一区。”连骁说。
杀死两只虫族的过程中，她接连使用机甲。虽然现场没有其他目击者，她也用定时炸弹尽可能抹灭了雄虫尸体上的证据，但难保虫族不会从蛛丝马迹中发现机甲痕迹。
而且接下来虫族一定会对二区三区展开大清洗，高度戒严。到那时她再想进入地上神国，一定十分困难。
“太冒险了。”山雀视线落在连骁胳膊上，“更何况你的伤还没有好，教授在场，也一定不会同意。”
连骁仍旧十分坚持。
寻找王女不能透露，因此山雀并不明白她这么急迫地进入地上神国是为了什么。
“那就一起去呗。”信天翁插嘴，自信地说，“不管怎么样，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助力，何况是像我这样优秀的神枪手，不带我一起你会后悔的。”
山雀瞟了他一眼，破天荒没否定他建议：“信天翁说的没错。如果你现在就要走，那让我和信天翁跟着你。”
有朱珐在，经过刚才的事情，自由之翼证明了他们的可信度。连骁想了想，同意了。
不过，“我不会透露行动的目的，而你们无论什么事都要听我指挥。”连骁说，“不能接受的话免谈。”
信天翁蹭地站起来，敬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遵命！有何吩咐？”
连骁无情地：“第一个命令，给我闭嘴。”
信天翁：……
山雀去确认混进一区的计划，信天翁则到武器库做出发前最后准备。就在这时，连骁耳边响起了杂音。
连骁摁住了耳后小小的隆起，是军部在单方面联系她！
杂音渐弱，弗里达在另一头说：“连骁，收到请回复。”
连骁闪进旁边无人的房间，低声说：“收到。通讯信号正常，我能听见。”
“太好了。”那头的弗里达悄悄松了口气，连骁的状态听上去还算不错。
帝国商船没有如期返航，军部就知道出事了。
听着连骁简短报告，弗里达和同事交换着眼神，地球上的情形比他们想象得要更危险更复杂。连骁能活到接听通讯，简直是运气好。
“……我即将进入一区。”连骁结束了汇报。
“你是怎么找到进入一区的方法的？”弗里达敏锐注意到连骁略去的部分，除非有人帮助，重新找到进入一区的办法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连骁也不过达到地球三天而已，效率未免也太高了。
“如果你不想说，我们不会再问。”
地球鞭长莫及，连骁能完成任务，不管用什么办法，军部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但是有个组织你一定要警惕。”弗里达意味不明地说。
“关于青雀建立的组织，我们从帝国那边获取到的最新情报，他们至今还在地球上活跃。青雀背叛过人类背叛过联盟，她的组织也是背叛者。”
弗里达说，音节一下下敲击着连骁耳膜，“他们叫自由之翼。”
第217章
实话说,听到确认青雀和自由之翼的联系，连骁并不意外。
毕竟青雀和自由之翼成员代号的指向性太明显了。
连骁梳理了一下已知信息，青雀领导自由之翼,青雀和联盟合作,后又背叛联盟，导致第二地球计划失败。十几年前青雀露面，而后追捕青雀的符明光失踪。
连骁心里冒出一个略显荒谬的想法,都是自由之翼的领导者,青雀和朱珐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不到一秒连骁就否决了这个猜想，不,年纪明显对不上。星海历76年左右青雀已经领导自由之翼,往回推算,朱珐在那个时候还尚未出生。
那就是第二地球计划失败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青雀离开自由之翼,最后在地球附近要塞被人目击，连骁琢磨着，朱珐是自由之翼第二任乃至第三任领导者。
当然，朱珐为什么会成为自由之翼的领导者,还是一个谜。
还有,以自由之翼的表现来看，他们这么痛恨虫族，连骁直觉自由之翼不会干出背叛人类的事。
那么青雀和第二地球计划的失败,会不会另有隐情？
又或者，是在朱珐接过自由之翼后,才将自由之翼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但面对弗里达，连骁淡定道，“好,我会警惕的。”
信天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哐哐敲连骁背后的门，“喂喂，那个谁，快点我们要出发了。”
“……”弗里达不确定地，“我好像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
连骁心说说话的那个正是你们嘴里的叛徒，面不改色地说，“你听错了。”又说了几句，约定下次通讯时间，然后挂断了通信。
真可怕。连骁挂断通讯感叹，她已经可以毫无压力地演戏，谎话张嘴就来。
“你在和谁说话？”连骁出来，信天翁狐疑地说。
连骁懒得对信天翁想借口，直接绕过他，找了山雀。
山雀看了
连骁一眼，连骁有秘密她知道，她相信教授的判断，不会费心多问。
“已经安排好了。”山雀说，在地图上指给连骁看，“我们从这片区域搭乘物资车进去。”
“物资车？”连骁反应过来，“三区的农产品？”
山雀点点头。地上神国的物资是要定期补充的，作为超级大都市，消耗物资的速度十分惊人。哪怕是现在这种非常时期，为了维持地上神国的运转，虫族也不会封死物资进出。
这还是连骁第一次看到目前地球地图。人类三区集中在亚洲板块，地球所有国家都消亡，她只能靠山川河流辨认华国的形状，三区在华国南方，西北部以西是二区，延伸到部分西伯利亚区，地上神国则在华国北方。
地球剩下的部分，完全沦为了虫族居住区。
看着这张地图，连骁只觉得恍如隔世。
信天翁蹑手蹑脚地过来，他不懂地图有什么好看的。
连骁将地图牢牢刻在心里，而后转身说，“我们走吧。”
从这到神国边界，还有不少路要赶。连骁惊异于自由之翼居然能在虫族眼皮子底下，开辟出四通八达的地下交通网。
换到地上交通，不可避免地要和其他二区居民挤一辆车，山雀趁没人的时候低声说：“别担心，车上都是我们的人，不会走漏风声的。”
这些人肯定不是山雀和信天翁那样的组织核心成员，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转移这么远距离，还拥有数量不少的外围成员，连骁发觉，自由之翼的能量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就好像自由之翼宣扬的理念，本身就在二区居民心中根深蒂固。
经过漫长颠簸，连骁三人终于换乘上了最后一段物资车。
到了这里，附近几乎看不见人影，路边只能看见破败地基和疯长的植物。
信天翁在车厢里伸了个懒腰：“终于可以活动了一下了。”这几天坐车坐得他腰疼。
但他过剩的精力没有得到两位队友回应，又悻悻坐了回去。
车门紧闭，四周都是要运输进一区的新鲜蔬菜水果，只能看不能吃的痛苦莫过于此。信天翁自言自语讲累了，躺在蔬菜堆间睡着了。
连骁正在通过门缝光线强弱判断时间，山雀忽然说：“信天翁人不坏，只是年纪小，脾气急了点。”
连骁难以置信地看了看信天翁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再怎么着也得三十了吧，年纪小？
“信天翁才十六。”山雀说。
表面上看，二区居民的生活确实比三区要好一些，某种程度上可以自食其力。
但实际上二区居民很小就要为虫族工作，踏上捕矿船的那一刻，没有人在乎你的性别年纪，盯的只有你工作时长，赚取了多少积分。小孩要完成和成年人差不多的工作量，才可能活下来。
这种生活条件下幸存下来的孩子，普遍像信天翁这样矮小而外表成熟远超真实年龄。
山雀看起来三十多岁，实际年龄只比连骁大几岁。
二区居民被苦力折磨压缩的生命里，愤怒好似一并被压缩了，因此格外炽烈。
连骁沉默了几秒，说好。
有的时候听着信天翁的废话，她会想到切萨雷。也不知道小萨现在怎么样，赵女士现在怎么样，其他队友怎么样？
还有顾长风……顾长风现在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呢。
连骁盯着车顶晃动，惆怅叹了口气，控制住自己，不再想下去。
“对了，”车厢里安静了一会，连骁问，“你加入自由之翼开始，就一直是教授领导你们吗？”
“是。”这又没什么好隐瞒，任何一个自由之翼的成员都知道，山雀干脆地说，“如果不是教授，自由之翼早就覆灭了。”
“那再之前呢？我是说，教授加入之前的自由之翼。”
山雀诧异地看了连骁一眼。二区居民很少关注过去，他们只往前看。但连骁这么问了，她也就如实说，
“如果你是想问自由之翼的创立过程，我还是知道的。”
朱珐说过，自由之翼发源于一区。
“我们不知道自由之翼的创始人的姓名，她只留下了代号斑鸠。”*
反抗的思想会从哪里产生，不是饱受折磨的三区，也不是被榨干的二区，而是其他人眼中金碧辉煌的地上神国。
生长在正常人类社会的神国居民，是还没有被虫族天然驯服的。
出于种种巧合，地上神国有部分居民知道一区真相。有人选择掩耳盗铃，当动物园里被观赏的猴子；而一群年轻人想，为什么我们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但是他们失败了吧。”因为朱珐的后一句话是，自由之翼兴起于二三区。
山雀说，“这些都是我出生之前好多年的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虫族发现了斑鸠他们的反抗组织后，只干了一件事。”
“什么？”
“虫族将地上神国的居民全都赶了出去。”山雀幽幽地说。
神国居民经历过一次完整的轮换。不想成为观赏取乐的猴子？好，那就让这些自诩文明社会的人类，看一看外面残酷的世界。
可想而知没有神国居民能在二区三区活下来。
连骁忽然明白了为什么T613在将她当做一区居民后，相信她有办法找到自由之翼，原来一区居民和自由之翼有这样的渊源。离开地上神国的居民绝无可能回去，就好像被逐出伊甸园的亚当夏娃。
连骁忍不住问：“那斑鸠呢？听起来她离开一区才正式创立了自由之翼？”
“斑鸠没有死。”山雀说，“这才是虫族最残忍的地方，虫族不允许她死，她被强制看着亲人朋友战友如何死去。”
他们原本可以毫不知情地在神国里度过安稳一生。而这些人的死，都是她的错。
“当然斑鸠最后还是死了，为了找她失踪的女儿。”山雀调整了一下坐姿。混进地上神国她其实也紧张，和连骁聊天缓解了许多。
“然后就是青雀。据说她在组织群龙无首的时候站了出来，没人承认她的资格。斑鸠对自由之翼的影响太大了，那个时候大家都想寻找和斑鸠有关的继任者，比如斑鸠秘密教授过的学生。”
连骁心说这个情节我知道，看起来青雀和斑鸠有关，该不会是斑鸠失踪的女儿吧。女承母业，小说都这么写。
“青雀不是斑鸠的女儿，也不是学生。她和斑鸠唯一
联系，是她偷偷隔墙听过斑鸠的课。她说服组织成员的是这样的话。”
山雀看着连骁的眼睛说，
“她说她继承的是斑鸠的思想，而思想是杀不死的。这也是我们相信的，不管哪一个成员死去，不管有多少成员死去，自由之翼人类自由的思想是杀不死的。我们会击垮虫族，我们会作为家园的主人，继续世世代代在地球上生活下去。”*
“我们与地球同在。”
“青雀失踪，教授领导自由之翼后，我们仍旧这样坚持。”山雀说。
说出的话当然可以骗人，但表现出这样信念的青雀，真的会放弃让地球摆脱奴役的机会，背叛人类吗？一时之间，连骁又不确定了。
也许只有找到青雀，才能搞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剩下路途里连骁和山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即将驶入接近一区地界，山雀把信天翁摇醒。
她分给连骁和信天翁一人一份伪装材料，摸上去像凝胶的质地。
“□□和指膜，”山雀戴上她的那份给两人做示范，那团东西贴合到脸上后，山雀慢慢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除非组织里研发的药剂，否则摘不下来。”
连骁贴上了她的那份，几秒钟后，镜子里映出了陌生冷漠的脸。
自由之翼挑他们要顶替的人，首选和他们身型最接近的。
连骁要顶替的人，看照片和她一样是高个儿，比连骁瘦一些，不过裹在工作服里好混过去。
连骁读着她要顶替的神国居民的资料，谢伊宁，刚毕业工作的研究员……性格孤僻……人际关系几乎为零……
看着看着，连骁嘴角抽动：好家伙，这人还是个狂热外星人爱好者，要是让她知道虫族的存在，还不得主动当二五仔！
这时，平稳驶进一区的物资车突然急刹住了——
作者有话说：*斑鸠来源于圣经里用两只斑鸠祭祀的仪式，代表赎罪
*思想是杀不死的，《V字仇杀队》
第218章
物资车外有人一辆辆排查。
以往物资车只要走流程过检查关卡就行,现在升级成人工排查，气氛紧张不言而喻。
山雀虽然不安，指了指物资车夹层,意思是这辆车特殊改造过,光凭扫描是暴露不了他们的。
车厢隔音好，外面听不见里面动静，里面也不听不见外面说话。
三人屏息等待,连骁的手悄悄摸上了长袖下的冷兵器。
忽然司机失手摔了杯子。
“有没有长手啊？不要我帮你剁了！”外面的人怒气冲冲抬高音量,应该是热水不小心洒他身上了。
无论是检查员说话声，还是司机结结巴巴赔罪声都离车厢很近！
连骁冲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人悄无声息就近藏进了蔬菜堆里。
连骁刚在包菜堆躺好,就听到车厢打开的声音。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水果蔬菜堆附近转悠。
鼻子满是包菜味，连骁动都不敢动,尽可能放松四肢，他们身上可没有能屏蔽扫描的仪器……
脚步声越接近，连骁感觉自己的心跳频率就越快。她脑子里已经在盘算，待会如果暴露打起来,他们有多少可能性逃出这里。
那人在包菜堆前停下了,拿金属小棍往堆到天花板的包菜堆里捅来捅去，有几下差点戳到了连骁。他嘴里一边还在说，
“也就是你碰到我们运气好,换其他的组早把你给杀了。”
“是，是。”司机点头哈腰,很有眼力劲地递上了积分卡。
那人揣着积分卡满意往外走，对刚换了衣服过来的同事说，“不用扫描了,里面我都检查过了。”
“行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被泼了热水的工作人员心情不是很美丽。
直到车厢合上，物资车晃晃悠悠启动，往前行驶了一段，连骁也没敢从包菜堆里爬出来。她按着胸口吐气，极度紧张后手脚发软。
如果不是检查员刚好改变主意，他们差一点就会被发现。
连骁体验到了走钢丝般的紧张感，好运不可能时时眷顾他们，接下来一步都不能走错，一旦掉落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物资车到达地上神国时间是晚上，一来方便菜市场关门后换货，二来深夜不容易引起居民注意。
连骁三人从车上下来，在冷库里此时一身搬运工打扮。
菜市场临近关门时，会把剩下的蔬菜打折出售。他们要顶替的人，正是习惯来这家菜市场捡漏的常客。
“这里也有菜搞特价的啊？”一号探头探脑地进来。
戴着口罩的连骁迎上去，山雀默默背过身，“是啊，一些运输过来破损的菜我们特价处理。看着不好看，吃起来味道是一样的。”
一号的视线全在菜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跟着连骁绕到了车背后。
在一号低头挑菜的时候，连骁从背后悄无声息地伸手绞住了她的脖子，耐心在心里倒数。没几秒一号软塌塌倒在她身上，昏死过去。
连骁山雀合力将一号拖上车，等车门再打开后山雀摇身一变成了一号。
剩下两人如法炮制。
菜卸完了，司机载着三个昏睡不醒的人驶出菜市场。
连骁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个出了仓库。
她没急着回家，翻动谢伊宁的手机，在菜市场绕了两圈，买齐了备忘录清单，才往回走。
谢伊宁公寓离菜市场不远，回去的路上，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连骁总觉得有视线在注视着她，背上毛毛的，直到回到小公寓那种被窥视感才减轻了些。
谢伊宁的公寓干净，井井有条得让连骁汗颜。
采购的间隙连骁趁机看了她的日程计划，发现这人规律到可怕，计划精确到分秒。
有好处也有坏处。单凭把人打昏前那几分钟的观察，还有自由之翼搜集的资料，其实扮演起谢伊宁十分有难度。但有谢伊宁事无巨细记录下一切的日常计划，无疑就轻松多了。起码连骁看了电脑几分钟就大概知道她这几天的工作内容了。
坏处是，连骁忧郁地对系统说，“……我一定要尽快被虫族选中。”
谢伊宁详细日常计划都做到了一个月后了！这样一睁眼就有一堆详细的未完成任务追着你，机械化的生活连骁想想就窒息。
“用户1723，”系统说，“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你来到一区开始就不是很开心呢……”
以它的角度，连骁好不容易进入了一区，短暂不用打打杀杀，难道不该开心一点吗。
连骁心想系统跟她呆在一起久了，理解情绪这块越来越智能了。
“你不觉得，”连骁说，站在窗户边，“地上神国……特别像几百年前的地球吗？”
日常通讯工具还是手机和电脑，行驶在马路上的是普通小车，连骁等红绿灯的时候看到急着送单的外卖骑手，谢伊宁家楼下就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有那么几瞬间，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几百年前的地球。
“我有点害怕自己不够坚定。当一个为生活操心的普通人，这种和平普通的日子太好了，过久了，我可能会动摇，觉得留在这里也不错。”连骁诚实地说。
地上神国某些居民未必不知道这座超级大都市背后的真相。是清醒痛苦面对外面真实的世界，还是沉溺于幸福虚假的幻象，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做出选择。
系统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它才说，“你拼尽全力想追求的，就是这样普通平静的生活。”
“是。”连骁突然动了起来，“所以要趁我意志力动摇前，赶紧找到被虫族选中的方法！”
摆在她面前的问题有两个。
一个是她要扮演好谢伊宁，不引起其他人怀疑。
第二个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引起虫族的兴趣？
针对第二个问题，连骁想了很久。她试图把自己代入在宠物店挑选宠物的顾客的角色。
抱着挑选宠物的心态，首先被注意到的一定是最漂亮或者最特别的那个。
特别……连骁琢磨着，不知道被顶替的谢伊宁对外星人的狂热，在虫族眼里算不算特别。
然后连骁突然意识到她陷入了一个误区。
她要做的，是作为被虫族挑选的人类，进入虫族居住区服务。那么和新鲜感相比，更重要的其实是虫族的长期需求。
被驯化。
有什么比驯化一个有尊严，天然认为人类处于食物链顶端的人类更有挑战性趣味性的？
想到这里连骁不由感觉到恶心，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往下推。
所以虫族注意到的应该是那种世俗意义上幸福圆满的人类，或者对外星人不屑一顾的人类。
好巧，谢伊宁都不符合。
这……有点难办。
紧接着连骁抓紧翻完了谢伊宁的电脑和聊天记录，在日常睡觉时间前上床休息。
第二天，连骁哈欠连天地来到了工作的研究所。
昨晚她虽然关了灯假装休息，实则偷偷用自由之翼的联络器和山雀信天翁消息交流。
假扮神国居民，对在二区长大的山雀信天翁难上加难，信天翁差点都不知道怎么搭公共交通回家。
刚指点完信天翁，山雀的消息就来了。
一号的身份是家庭主妇，正在分居闹离婚。
对山雀而言，难的是怎么克制住不对半夜来砸门恐吓的男人动手。
更何况山雀发现一号的伤情鉴定报告，都是准前夫打的，还得她对自己动手。
这会山雀还在给她发消息求助。
山雀：过几天要去法院……法院是什么东西？离婚是什么东西？
幸好谢伊宁平时比较孤僻，进研究所缩进工位，没几个同事跟她打招呼。连骁一心二用，她发现二区三区似乎没有结婚的概念，和山雀解释不清。
山雀搞不懂：既然结婚还可能被对方打，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做没好处的事？
连骁头都大了，心说真是好问题。
一早上连骁处理文件，尽量少和同事说话，顺利混过去了。
然而到饭点，准备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连骁被人拦在了茶水间里。
“上次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那人说，进茶水间还锁了门，鬼鬼祟祟的。
连骁视线下移看到对方工牌，程澄，谢伊宁日程计划中出现过这个名字，和他聊天也是最频繁的。
两个人的共同点，是狂热外星文明爱好者。
连骁迅速在脑海里翻找有关资料，两人聊天最后的停留的话题是，程澄说他有绝佳机会探索外星文明，问谢伊宁要不要去。现在他提的应该就是这个。
连骁想了一下，说，“再考虑考虑。”
“没时间再考虑了！”程澄有点烦躁地抓抓头发，“他们能带我们出去的机会只有今晚，错过了就没了！再说所里领导不知道抽什么风，全所年检提到了明后天，有的忙了。”
连骁心里咯噔一下，强装镇定地问，“年检提前了？”
“可不是！我们这种入职没多久的新人最容易被抓去帮忙，不过毕竟我们是研究所，上头来人问问工作情况个人情况，做个体检，也是挺必要的。”
连骁瞬间紧张起来，听程澄的意思
年检是突然被提前了。为什么会突然把年检提前，年检是不是可以看成隐形的对研究所所有人员的排查？毕竟问工作情况问个人情况，再加上体检，如果被替换很难不露出马脚。
虫族在隐蔽地对一区做全面筛查！
连骁咬紧牙关，压力几乎让她很难集中注意力在和程澄的对话上，年检在明后天，有可能一天一批。运气好点她能在第二批，但只要一体检，她立即会暴露。
太快了。几乎没给他们反应时间。
就在这时，程澄靠近了一点，疑惑地眯起眼，“谢伊宁，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呀……”
平常一听到有机会发现外星人，谢伊宁就兴奋，虽然出城的想法是危险了点。
连骁定了定神，冷漠地说：“失眠了。”
程澄自动理解成了她因为这事失眠，怀疑散去，拍了拍她肩膀，“这样才对嘛！出去看异种证据的事你尽快考虑。”
连骁点头。
出城看异种证据，会不会指的是虫族？也就是谢伊宁这位同事，有门路隐约发现了虫族的存在？
连骁思考半晌，觉得和这些人冒险出城，也许是混进虫族居住区的办法。
而且，连骁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放松一点的心情又开始担心，她没有别的选择了，年检前没有被虫族选中，任务可以宣告失败。
下午，连骁等来了两条不愿意看到的消息。
山雀居住的社区也开始以走访的名义排查，信天翁好点，他顶替的是某明星的保镖，暂时没有机构查到他头上。
连骁给程澄发去消息，只有两个字：“我去。”
第219章
连骁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下班。
匆匆在楼下便利店填饱肚子，程澄就来了。
“走，上车。”程澄摇下车窗说。
从谢伊宁留下来的文字记录看,程澄似乎家境不错,除工作外，全身心投入爱好上。
车上，他摸出了不知道什么电子设备递给连骁,努努嘴,“入场券，一个可贵了。”
程澄本来期待“谢伊宁”诚惶诚恐地道谢,到时装上一波。没想到对方却好像没听明白话中意思,啪嗒把手环扣上,转头看窗外不理他了。
行。程澄憋气继续开车，谢伊宁死人脸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出发前,连骁就在思考，该不该把山雀信天翁拉进来。
不能叫上他们。
这是连骁的结论。程澄所谓的出城搜寻外星人不知道靠不靠谱，更重要的是，深夜出行,又偏偏是没有什么交集的人,山雀和信天翁行为模式违背了原主们的习惯，很难不引起怀疑。
所以连骁和他们约定好，定时通过联络器交流情况。
车经过广场大屏,上面某个漂亮的女明星在接受采访，周围隐约可见安保人员。连骁眨眨眼,挺巧，是信天翁保护的雇主。
这个超级大都市竟然文娱业很兴旺，她稍微瞟了一眼,又看到了其他城市和本城进行友好交流的新闻。
不知道虫族用了什么办法，给全城人制造出了外面还有其他城市的假象。
程澄载着连骁来到了郊区一家酒吧。
和周围安静萧瑟的环境相比，这家酒吧客流量明显不太正常。
出示手环，侍者将他们带到了包厢前。
程澄的状态既害怕又兴奋。房间里已经有人了，看空余座位，就差他们两个。
这个所谓同好会是定员的。连骁坐下来想，沉默着观察其他人。程澄和领头的认识，但其他人对谢伊宁并不熟悉，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好奇。
程澄和领头的窃窃私语间，连骁只听到一句，“你确定她对异种生物很狂热？我们需要的必须是真正的爱好者！”
忽然，连骁感到了地面轻微震动，面前的酒液晃动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身边的人沉浸在酒精里，和熟人放松地聊天，甚至没有注意到异常。
可连骁心中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大，她站起身拧动门把手想要出去，门却打不开了！
不仅如此，隔着门板劲爆蹦迪曲也消失了。
连骁看着完好的房间内部，忽然反应过来。是整个房间在往下移动！就好像电梯一样，要把他们带到未知的深处。
“谢伊宁，谢伊宁。”程澄一连叫了两遍她的名字，“你怎么了？哎呀放心吧，祁哥带团去追寻异种生物绝对安全。”
“是的，我们可以保证绝对安全。”伴随触底晃动，包厢另一头隐蔽的小门被推开了。
“感谢各位有勇气追寻真理的真正爱好者前来，相信今晚会让大家不虚此行。”男人捻着胡子说，和在座每个人一一握手。
这个人的眼神让连骁很不舒服，就好像……他面前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笔笔交易。
连骁相信自己的直觉，万幸冷兵器和SAP从未离身，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她有底气应对。
“各位请跟我来。”男人说着，让出背后深邃通道。
一路上，全部人情绪高涨。他们坚信这条通道通往未知城外，搞得像什么小学生春游一样。
其中有个大哥感叹，“如果不是跟了这个团，批准我去城外旅游的申请，不知道要多少年。”
“外面交通还不是很便利，”程澄说，“我们单位还好点，每年固定有外派到其他城交流学习的名额。只不过这种好事轮到我，没戏。”
从这些人的聊天内容里，连骁拼凑出，神国居民认知中还有其他人类城市存在，只不过由于灾难交通不便，为了他们好，只有少数人申请出城被批准。
连骁突然想到，如果一个人换城市生活或是工作调动，是不是实际上……是被虫族挑中了？
这条通道很长，走到这些坐办公室的人有点走不动了。连骁估摸着出了保护罩，男人才停下。
“大家往前面坐，不要挤。”男人和蔼地说，看着下面迫不及待的众人。
男人说：“我们，已经来到了城外。”
不给众人作出反应的时间，男人指了指头顶，继续说，“我们头上，就是城外自由的土地。大家来到这里，可以不受城里约束，我也可以畅所欲言，将世界的真相告知大家。”
坐在最后的连骁觉得不对，这个领他们出
城的人，或者说一群人到底想干什么？
连骁的脑子转得很快，假设男人要他们知道地上神国居民被虫族观赏豢养的真相，然后呢？然后再把这帮人送回神国里去？这样冒着风险大费周章难道只是为了满足这些狂热爱好者们的求知欲？
不合理，什么究极圣母大好人。
对了……外星人，异种生物的狂热爱好者。连骁想起了参与这次活动人员的前提条件，每次的人数都是固定的，隐蔽升降的房间和地下通道显然不是一次性使用。那么意味着这里定期都会有一群固定数量的外星人爱好者，被带出城市。
连骁心里咯噔一下，这种模式，怎么像贩卖神国居民。
但是虫族本就可以“买下”看上的人类，除非，这里进行的贩卖是不合规的。连骁摸摸下巴，觉得豁然开朗。她想起了上辈子各种代购山寨，虽然不太恰当，但明显这帮一无所知的爱好者直接被便宜交易出去了。
想通的一瞬间，连骁想跑。
她意识到这根本不是进入虫族居住区的机会，相反，她正陷入大麻烦中！
假如她的推断正确，那么这些神国居民都不是通过正规交易，不能不引人注目的，“合法”地进入虫族居住区，很可能会直接被卖家带走！
靠。连骁在黑暗中抽出匕首，现在把这人杀了出去还来得及吗。
“……这个世界是有外星人存在的。”男人满意地看到下面的骚动，戏剧性抬高了声音，“现在，我就带大家一睹它们的真容。”
头顶天花板拉开，露出半个房间大小的玻璃，多条腿的巨大生物灵活地爬到了玻璃上，用复眼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
“啊！！！”
一声尖叫打破了房间的气氛。
狂热狂喜到惊恐的转折就是这么突兀，全程走在最前面最活跃的祁哥吓得缩到椅子下面，瑟瑟发抖。
虫族对其他人的冲击不啻于给祁哥造成的，只不过这些人被吓傻了，没反应过来。
程澄完全傻掉了，喃喃地，“生活在城市外围的……是这种东西？”
和他想象的帅气炫酷的高智商外星人完全不一样。
“不要错过千载难逢和它们交流的机会。”男人塞给程澄一副翻译耳机。
透明的薄薄的玻璃维系着众人最后的安全感，大家不由自主往后靠，生怕下一秒虫族就会打破玻璃跳下来。
看不见的地方，男人冲门外同伙使了个眼色。
连骁猜的没错，这是一条完整的暗地里贩卖神国居民的供应链。
不是每一个前来地球的虫族，都有一定地位积蓄购买人类。一来二去，诱拐神国居民的灰色生意应运而生。
这些有稳定工作，整天沉迷于外星人幻想中的居民是最容易被忽悠着同意的人群。
程澄和旁边几人听着耳机里虫族一顿忽悠，说什么只要同意签下合约，就会带他们见识更大的宇宙。
几人听着，不免有点心动。
就在这时，玻璃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另一只更大更强壮的虫族出现，将之前那只挤到一边。
两只虫，明显超出了玻璃的承载范围。
男人想劝，又不敢。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排在后面的顾客突然插队，并且男人在耳机里听见它们在为争夺人类争吵。
男人小腿肚打颤，朝人堆里看去，两只虫子看上了同一个人类。
连骁没有去凑热闹，但从其他人不约而同投射过来的目光和苍白的脸判断……虫族想买她。
“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
像是神经绷紧到极点，祁哥忽然站起来嚷嚷，就要往门外跑。
与此同时玻璃传出咔嚓一声，玻璃粉碎，两只虫族往下掉，被破口卡住了。
众人往外跑，被门外同伙往回堵，虫族们肢体缠斗着，长而锋利的虫足掀翻了椅子，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尖叫声此起彼伏，这群狂热爱好者终于意识到，再待下去他们可能会死。
一片混乱中，有人砸坏了照明。
好机会！
绝对黑暗给了连骁绝佳掩护，她凭借残留在视网膜上的影像上前，匕首从袖口滑出，扬手干脆利落地划开了贩卖同伙的喉咙。
血还未溅到其他人脸上，连骁后退半步，向斜后方伸胳膊抱住了男人的脑袋一拧，薄薄刀片瞬间切开颈动脉。
她跟着人群一拥而出，返回的单程道关闭，但前方的开口还开着。
如果从这条笔直通道返回，很容易被追上。连骁来不及多想，跑进开口。一定会有其他通道。
真正跑进入口，里面空间比连骁预计的要大。
无数走廊和房间，四通八达，像个迷宫。
她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连骁捏紧了刀柄，努力压住烦躁。出城找虫族这件事她完完全全赌输了，将自己陷入了更紧迫的危机中，那两只虫族不知道会不会追上来。
可是回城也不行，这么多人后续没准哪个就会泄露今晚发生的事，就算没有，还有年检在等着她。
回不回城，都是死路！
“你……你等等我。”身后不远处，传来程澄呼哧带喘声。
他竟然一路跟着连骁。
“我……我看到了。”程澄扶着膝盖喘气说，“谢伊宁你行啊，你居然干掉了坏人！你别丢下我，要是没把我送回去，我就，我就告诉别人你杀人了！”
“是吗。”连骁烦得很，直接勒住了程澄的脖子，感受着他激烈挣扎，纹丝不动。
要干掉这个可能暴露她的目击者吗。
第220章
程澄喉咙深处发出嗬嗬声,双脚无助地蹬着地面，忽然脖子上力量一松。
他条件反射咳嗽，口鼻却被死死捂住了。
连骁改变了主意,在程澄要昏死过去前最后一秒松了手。
杀了程澄并不能解决问题,沿途无数监控摄像头拍到她和程澄一起出行，程澄失踪了，最先怀疑的就是她。
“你最好小声一点。”连骁附在他耳旁威胁他,觉得自己好像什么变态杀人魔,“那玩意还没走，要是被你引来了,我先杀了你。”
程澄胡乱点头。他彻底怕了连骁,现在对方说什么是什么。
连骁示意程澄在前面走。
整个空间非常大,空气里一股消毒水味。不知道怎么回事，电闸迟迟没有恢复,他们只能在微弱应急灯光中压着脚步行走。
走了一会儿，程澄终于缓过来一点，确定连骁不会在这时候对他动手，尝试着开口：“那些生物……你知道是什么吗？”
接着又喃喃自语,“……为什么我们从来不知道,外面生活着这样的东西？”
连骁没空理一个世界观被震碎的人的疑问，她的神经绷得很紧。黑暗状态有利于提升听力灵敏度，她始终侧耳细听一路上各种细微的声音,水滴声，机械转动声,没有听到任何疑似虫族移动的声响。
可是连骁通过实战，多次生死关头游走锻造出的战斗直觉，依旧亮着红灯。
连骁总感觉……最后深处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
走过转角，前方突然出现了光源。
程澄愣了一下，配合地将他看见的情况报告连骁，“前面好像是实验室。”
走廊两侧是横跨近半个走廊的玻璃。
原先不透明的磨砂玻璃经过触摸后，自动变为透明，显露出了玻璃后光线的来源。
竟然是排成一列列，发出荧光的茧。
淡淡的荧光汇聚在一起，可以看见空气中浮动的细小灰尘。
程澄脸色又变白了，转头看见连骁推门进去。心里激烈争斗一番后，他迈步跟上了连骁，很怂地躲在连骁背后。
茧的下方是金属底座，并不是每个茧都是完好的，有的茧敞开着，而封闭的茧隐隐约约透出人形。
“里面……有人。”程澄哆嗦着说。
连骁掏出匕首划开茧的时候，他无
法抑制的发出一声惊叫，立刻自己捂住嘴，生怕下一秒被划开的就是他。
连骁在看清茧中情况的那一刻，心说果然。
里面的人还在呼吸，看打扮像是在出差，白色的丝线密密麻麻地深入他的发间，像海葵触手一样轻轻晃动，将他和茧连在一起。
整个房间里，应该就是那些获准“出城”的人。
虫族具体用了什么方法她不知道，但连骁猜这些茧的作用或许跟脑机一样，可以在人脑中灌输进一段不存在的虚假记忆。
连骁回头看了程澄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程澄心中勉强抑制住的恐惧喷发。程澄头皮发麻：谢伊宁要杀他了！
他本来就草木皆兵，此时几乎是手脚并用往外跑。没跑几步就被连骁摁倒，眼泪刷地一下流出来，语无伦次，“谢伊宁，你不能杀我！还是我带你来的，我连手环的钱都没向你要……”
“嘘。”连骁说，“别说话。那东西来了。”
原本连骁想的是，把程澄塞进茧里，洗去他这段记忆。
但不凑巧，她听见了声音。那是一种仿佛利刃滑过金属表面的声响，就好像虫族在金属表面爬行。
连骁躺在茧里，一边反复割断想要贴上她脑袋的白色丝线，一边紧张地辨认发出声响的位置。
哒。哒。哒。
那声音从走廊挪到了房间里，时响时停，连骁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就好像外面的东西在每一个茧前停留，认真观察。
哒。哒。哒。
声音在她藏身之处停下了。
心跳一下子跳得又重又快，巨大压力下连骁忘记了怎么呼吸，下意识用汗津津的手将刀握得更紧。
仿佛一世纪漫长般的几秒后，哒。哒。哒。
声音响起，逐渐远离。
连骁这才感觉衣服被冷汗紧紧地贴在身上。其实她的恐惧一点不比程澄少，程澄的恐惧是面对未知的恐惧，连骁清楚解决两只虫族后果有多难解决。
死在这里是最坏的结果，回城暴露的结果也没好到哪里去。
就在这时，连骁忽然意识到，声音没有继续响起。
虫族停在了她附近。
虫族知道她的位置！
这简直像个恶趣味：猎人静静观察猎物，猎物犹豫自己是侥幸还没被发现，还是趁早拼命一搏。
时间流逝，双方谁也没有动。
终于，是虫族先沉不住气：“你还不打算出来么？”
虫族语经翻译器翻译，机械女声回荡。
静静等待几秒没有回应，虫族重新爬到了茧旁。
就在这时，一柄长刀刺破茧，当面朝虫族劈去。连骁不是在装死，而是在等虫族靠近的这个时刻！
伸缩的刀尖不偏不倚刺中了虫族的门面，一道人影从破开的茧中飞出，长刀缩短，毫无停歇的横向劈向虫族复眼。
但虫族的动态势力永远是人类无法企及的，它的速度太快了，下一秒虫足格挡长刀，刀尖险险划过它眼前空气。
连骁双臂肌肉紧绷，虎口振痛。砍上虫足的感觉，就好像砍上几十厘米厚的金属门。
瞬间刀收缩成匕首大小，连骁一踹金属台，矮身滑入虫族腹下。连骁双手持刀，狠狠地将刀刃送进虫族腹部！
但是虫族腾空了，它说：“停一停。”
连骁撞到了对面茧上，她双腿蓄力，随时准备攻击。
“你证明了我留下你性命的价值，我现在不杀你。”虫族说。
连骁表情变得古怪，眼前的这只显然是后来争抢的虫族，比一开始的那只体型更大。虫族里体型更大的是雌虫。
雌虫：“你想活着吗？想的话就帮我做事。”
“刚刚那个人说的你都听见了吧，城市的外面，真正的世界，是我们的居住区。我要你去宜都杀一只雄虫。”
连骁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人虫力量悬殊，虫族怎么会寄希望于人类杀死同类？它们不是最珍惜同类生命的么？
“为什么？”连骁问。
“哦……因为你们很便宜，而你是这批便宜货里最能打的。”雌虫无所谓地说，“你拒绝也可以。我会杀掉你，反正他们能搞来的人类，又不止一批。”
连骁很难形容现在的感受。
峰回路转？绝处逢生？好像都不是。她有正当路径进入虫族居住区了。
“我是你逼迫的第一个人类吗？”
“当然不是呀。”雌虫应该在笑，轻快地说，“你之前死了有多少个，我记不清了。杀掉目标你会死，但消极怠工我会先杀掉你。”
“忘记说了，我要你杀的是，现任地球执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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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连骁准时出现在研究所。
她昨晚一晚没睡，脸色相当糟糕。
程澄上班迟到了，一进办公室就冲到连骁工位前，张张嘴，“谢伊宁，你昨晚有没有……”
昨晚从外星人爱好者活动回来后，他整晚在做一个零碎的噩梦。程澄隐约觉得他似乎和谢伊宁一起看到了外星人，在他梦里，谢伊宁还是个冷酷杀手，自己哭着求她不要杀自己……
连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就在刚刚，她在系统通知里看到了年检第一天名单，谢伊宁赫然在列。
昨晚名叫艾丽卡的雌虫承诺，它会在今天将连骁带到宜都。而离年检正式开始不到半个小时。
连骁深思熟虑后，同意了雌虫的威胁，她要求带上两个人。
山雀和信天翁。
虽然现在和她一起前往虫族居住区，有艾丽卡虎视眈眈盯着，未必是什么好时机，但总比将山雀和信天翁孤零零扔在一区，被排查发现的强。
于是什么都好像没有发生过，雌虫放连骁和记忆被覆盖的程澄一起回城了。
连骁反应那么平静，甚至带有一丝烦躁，程澄又觉得有点不确定了。
这时同事招呼连骁过去，今天年检的同事已经在办公室外排队，等待依次抽血。
“小谢，有什么问题吗？你是……不想抽血吗？”同事说，吸引了不少同事的注意。
连骁深吸一口气，在直接呛回去和打太极间还是选了后者。她对雌虫并不是非常重要，可拖到雌虫带她走，却是她唯一机会：
“我低血糖，想多休息一会。”
说真的，连骁非常讨厌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
可这非但没有打消同事疑虑，反而有更多同事明里暗里凑过来围观。怎么看，连骁都有点不正常。
似乎有同事跟医务人员说了这边情况，就有医务人员朝连骁走来。
“抽一下血，很快的。”医务人员甚至开始给连骁胳膊消毒。
不抽，会被上报。抽，直接暴露。
就在医务人员将针扎下去的那刻，领导出现了。
她举着公文，喜气洋洋，“小谢啊，恭喜恭喜。你怎么没提过你申请了城外交流项目，今天申请批准下来了，我们研究所今年第一个呢。赶紧收拾一下，马上出发。”
一瞬间众人的怀疑全都变成了艳羡，能出城绝对是每个城市居民最羡慕的事，也说明了连骁绝对没有问题。
这么多人里，只有程澄下意识觉得不对，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城外有很可怕的存在。
可他拉住连骁，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澄觉得连骁似乎叹了一口气，不太像他认识的同事，拍了拍他的肩算作告别。他愣愣目送着连骁坐上了等在门外的车。
看着神国的繁华被抛在身后，连骁忍不住想，有时候无知或许更幸福。
她终于要进入虫族居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