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后方警察追上来的动静已经让闻斓和梭温发现了,两个人都盯着警察下来的方向,各有各的紧张。
闻斓丢掉挂在胸前的步枪,回头对梭温说:“你看,警察已经来了,你跟我在这儿对峙没有用。还是赶快把人放了跑路吧,我保证不追你。”
眼看着乌泱的特警越逼越近,梭温往后退了一步,他不相信闻斓的话,不过他前半句话说的没错。于是梭温猛然踹向那名本地人的膝窝,把那名老乡踹得跪在地上痛呼,接着梭温转身就跑,闻斓也的确如梭温所想拔腿就追上来。
东方晔远远地看见那两个人要沿着水库桥逃跑,他赶紧摁住蓝牙耳机说:“二组!梭温往水库方向跑了!”
耳机那边传来邝明山的回音:“我马上带人过去拦住他!”
得到回复后,东方晔眼看着闻斓追逐着梭温越跑越远,他赶紧带着人追上去,在梭温跑上水库大桥之前,他举起手枪对准梭温面前的空地,一枚子弹截断了他的路。梭温立刻停下,紧接着就被追上来的闻斓勾住脖子,两个人缠斗在一块儿,难分难舍。
梭温被闻斓勾住脖子,险些喘不过气来,他笑道:“闻队长真是宝刀未老,阔别十几年竟然还能有这样的身手,真是叫人佩服。”
“人之常情吧,毕竟这十几年我做梦都想杀了你们呢。”闻斓平静地说。
“哈!那可真是我的荣幸!”话音刚落,梭温捏着刀擦过闻斓的脸,逼得闻斓不得不松手躲开。
“让我猜猜,班普叫你来的吧?”闻斓伸手抹掉了脸上的血迹,抬头看着梭温,“他人呢?没和你一起来?”
梭温转着刀,看着闻斓笑了一声后,再一次转身就跑,闻斓再次拔腿就追。
东方晔追在后面,一边叫人扶走被梭温踹倒的老乡,一边摁下对讲说道:“分组包围水库两侧!二组接应!”
特警队分头围住了水库两边的路,梭温此刻已经跑到了横跨水库的桥上,闻斓紧追不放。这一番追逃实在让梭温心烦意乱,跑到桥中后他停住脚步,蓦然转身掏出手枪,冲着闻斓就扣下扳机。
闻斓惊觉梭温的行动,迅速往一边躲闪,堪堪避开了梭温的子弹。
“你当初在云川就没抓住我,今天你一样抓不住我!”梭温说。
闻斓躲在桥上的石墩后面,也摸出了自己的手枪,他对梭温说:“耍阴招偷袭也配这么得意?有本事扔了枪咱们单独打,看你还笑得出来?”
梭温不吃他这一套,他拿着枪慢慢逼近闻斓藏身的地方,嘴里笑道:“闻队长的身手我是领教过的,我比不过你,甘拜下风。如果不是你太死板,或许我们可以在缅甸当过命的兄弟。”
闻斓轻笑一声,注意着慢慢靠近的脚步声:“谁要和鬣狗做兄弟?”
“那真是太可惜了。”梭温放轻了声音,已然站在了石墩前,“那我们下辈子再见吧。”
梭温突然往前迈进一大步来到闻斓身边想要开枪,而闻斓在他跨过来的一刹那忽然抬起手抓住了梭温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掰,迫使梭温松手扔掉了枪。梭温痛得大叫,接着抬腿就要踢,闻斓趁机抓着梭温绕到他背后,想要钳制住他,但梭温也同时转身正面对上闻斓,抬起另一只胳膊挡住了他。
闻斓抓不住梭温的破绽,索性猛劲将他往后推,直将梭温抵在桥边上的栅栏处。梭温挡不住闻斓劲大,他以双手抵挡也没拦得住闻斓,闻斓甚至在推他的同时得空抽出了他挂在前胸的匕首,直直地刺向他。
梭温被逼退到半腰高的石栏上,两只手抓着闻斓的手腕不让那把匕首落下,此刻他咬着牙还能对闻斓露出微笑,他说:“闻队长真是……一如从前。”
“你最好赶紧死在这儿。”闻斓冷着脸说,“趁警察来之前。”
梭温像是听出了什么,说道:“大名鼎鼎的闻队长也会有怕警察的一天?难道你被云川的条子赶走以后,没有别的地方招安你?”
见闻斓不说话,梭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以为你只是换了个地方做条子,没想到你现在连条子都不是了!既然如此你跟我死磕什么?跟我回缅甸算了!”
“好啊。”闻斓单手握着匕首,加重力道和梭温抵抗,他冷冷地说:“等你死在这儿了,我就到缅甸去找班普,然后把他也送下来陪你。”
梭温还在笑,此刻桥两头已经被特警围住,所有枪口对准了梭温,东方晔冲出来,枪口直指梭温怒喝道:“不许动!把刀放下!”
听到东方晔的声音闻斓顿时心里一缩,他一时间愣神。而梭温盯住了闻斓片刻愣神的时机,悄声说道:“闻队长,我记得你水性不好,是吧?”
闻斓一愣,下一秒他就看见梭温对他露出熟悉的笑容,紧接着他就感觉到天地翻转,梭温抓着他的衣领,脚下用力抬起,竟然直接将他翻过来,从桥上坠落,掉进了水库中。
二组邝明山见状一声卧槽惊呼出口,几个人冲上去,眼睁睁地看见两个人一同坠进水库中,东方晔跑过去看的时候,水面上只剩涟漪了。
“张恺!你带人去水库下游!邝明山你去上游!”东方晔立刻命令道。
“是!”
围在桥两边的警察分作两路去了水库上下游,东方晔则跟康兆打了电话:“老康!我给你一个手机号,你马上追踪!追踪到了立刻通知我!”
康兆还没来得及说话,东方晔就把闻斓的手机号发了过去,几分钟后他得到康兆回信:“你没给错吧?这个手机号目前的定位在市中心闽湖公园,你查他干啥?”
东方晔一愣,马上就意识到闻斓没有随身带手机,他盯着水库水面,一种危险的想法油然而生,接着他转身就走,连招呼都没打。
闻斓和梭温掉进水库后,梭温在水里憋着气,手脚锁住了闻斓,不让他离开。比水性闻斓不如梭温,这么被他缠住以后他立刻就感觉到呼吸困难,所以他也不多耽误,直接反手握住匕首,往后扎进了梭温的大腿。梭温吃痛,这才放开了闻斓,闻斓趁机赶紧钻出水面朝着一旁的浅滩游过去。
两个人顺着水流到了水库下游的山沟中,再往前就是一处断崖,闻斓从水里爬出来,掏出手枪瞄准了身后的梭温。梭温见状憋气进入水里,潜游到闻斓身前突然窜出来,打掉了闻斓手里的枪。
闻斓双手交叉抵挡梭温踢过来的腿,站在断崖边上,差一点就摔了下去。
梭温见没踢动他就赶紧后退,不让闻斓抓住自己,他站在水中,对闻斓说:“闻队长,你不想被警察知道,我也不想被警察抓住,不如放彼此一条生路,我保证不向云川那边举报你私藏枪械。”
“谁私藏枪械?那是我从犯罪分子手里缴获得来的。”闻斓说道。
见沟通不顺,梭温也知道不解决掉闻斓,他是无论如何不能轻易脱身,这么想着梭温双手叉腰,呼出一口气来,说道:“看情况你就是要跟我不死不休了。这样也好,今天把你在这里解决了,往后也就没人拦得住我了。”
闻斓轻笑一声,歪着脑袋看向他:“是吗?咱们两个到底谁死还不一定呢。”
话音刚落,梭温直直地冲过来,一矮身从闻斓腰边擦过,夺回了自己的匕首,接着他抬手便一划,在闻斓的胳膊上划出一道血痕来。闻斓急速退开,拉开距离后转身抬腿便踢,被梭温挡了下来。不过闻斓这一脚几乎用尽十成十的力气,梭温只觉得手臂发麻,手里的刀险些松手。
闻斓见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想要背身将他摔进水里,但梭温伸手抵住闻斓的肩膀,下盘紧紧的缠住闻斓,愣是纹丝不动。在闻斓反应过来之前,梭温捏着匕首伸到闻斓眼前,闻斓一惊,低着头躲开匕首,就这么一下抓着梭温的手滑脱松开,让他挣脱了自己的桎梏。
在闻斓要摔进水里之前,梭温伸手勒住了闻斓的脖子,脚下一扫,直接把闻斓仰面扫进浅滩当中,梭温膝盖摁住闻斓的脑袋,匕首高高举起,下一秒就要插进闻斓的脖子。然而没等到他下手,一枚子弹击中匕首将其弹开,梭温一惊,抬头去看,一眼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上来的东方晔。
“不许动!”东方晔举着手枪喊道:“把刀放下!”
梭温骂了一声,重重磕了一下闻斓的脑袋后,起身直冲东方晔而去。东方晔不防备梭温突然冲过来,他朝旁边又开了一枪,试图拦下梭温的脚步,但梭温比他想象更快的来到眼前,企图抢走他手里的手枪。
东方晔双手往旁边一歪,堪堪躲过了梭温的袭击,还没等他站稳,梭温就抓住他的肩膀,屈膝重击他的腹部,在东方晔弯腰的瞬间把他整个人背摔进水里,冰冷刺骨的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他双手护住脑袋,才没磕到底下的石头。
梭温拽起他的一条胳膊,夹在腿弯中,一只手抓住他脑袋摁在水里,枪口抵住了他。闻斓晃了几下脑袋,趴在水里站起来后就看见梭温压着东方晔,手已经扣上了扳机。
闻斓瞬间一惊,想要跑过来救走东方晔,梭温见他起来想往这边冲,他便恶狠狠地用枪死死抵住东方晔的脑袋,恶声道:“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此时此刻梭温才确定东方晔是一个人追下来的,大部队还在后面,他不剩多少时间了。闻斓停下脚步,举起双手站在原地,眼睛紧盯着被梭温挟持的东方晔。
看见闻斓停下脚步,东方晔呛着水冲他喊:“别管我!抓住他!死的也行!”
“闭嘴!”梭温用枪把狠狠砸了东方晔的脑袋,接着他将东方晔抓起来走到断崖边上,嘴里噙着微小的笑:“这家伙真是像极了你,不听指挥、莽撞行事、擅自行动,如果他不是独自一人过来,我们两个很可能都逃不掉了。我真得谢谢他,你说是不是?”
“你放了他。”闻斓喘着气说:“你想动手就冲我来,跟他没关系。如果你在中国境内射杀中国警察,公安部一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少他妈威胁我!”梭温拿着枪更加用力地抵住了东方晔,怒喝道。
“闻斓!动手!”东方晔也怒喝道。
闻斓却不动,梭温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他叫你什么?你改名了?你就这么怕警察找上门来,连原名都舍弃了吗!”
东方晔不知道梭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侧目看了梭温一眼,接着才去看闻斓,他看见闻斓沉着脸,表情阴郁,并不否认梭温的话。
梭温附在东方晔的耳边,如同附骨毒虫一般,含着笑意说道:“你不认得他?他在你们公安系统内部很出名啊。”
东方晔闻言怒瞪着梭温,而梭温并不在乎他的愤怒,他的目光重回到闻斓身上,一字一句好心地给他介绍:“你应该认识他,十三年前云川省普提市发生的一起绑架案,当时有一名特警因为不听指挥擅自行动导致绑匪撕票,害死了那个只有十六岁的人质。”
东方晔瞳孔剧缩,他当然知道,不如说当年这件事轰动全国,东方晔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闻斓。
梭温很满意东方晔现在的情绪,他在这即将凝结的气氛之上,更添了一把火:“你叫他闻斓,那他真的是没有把你当做朋友,连真名都不告诉你。你想知道他原来叫什么吗?”
“梭温!”闻斓咬着牙喊他,语气里满是威胁。
梭温并不惧他,他继续在东方晔耳边说:“他叫闻、般、予。”如同毒蛇一般吐着信子,阴郁森然的话在东方晔耳边炸响:“他就是当年那个因为冲动害死人质的警察。”
第22章
十三年前,云川省普提市发生一起恶性绑架案,这是一件足以动摇公安部基本的案件,这起案件当年被列出来作为典型的反面教材,在全国的警校做事例,而那名违反指挥致人死亡的当事人——云川省厅特警队队长闻般予因此被双开,自此消失在公安内部系统当中,人间蒸发一般。
杜雁青也一直拿这件事警告东方晔一切行动听指挥,绝对不能擅自行动,可东方晔总不放在心上,他并非是听话,只是没这个机会而已。就比如这一次他扔下大部队单独追捕梭温,就是没打招呼,擅自单独行动。
现在一直被全国公安当做典型反面例子的当事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东方晔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被当着东方晔的面戳破身份的闻斓像是恼羞成怒,他突然矮身冲过来,抬起便是一脚,梭温被这突然袭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闻斓这一脚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开枪,脖子就被闻斓踢得差点断掉,但尽管如此他也没丢掉手里的枪,他在地上滚了一圈,远离这两个人,拉开了和闻斓的距离。
东方晔艰难地从水里爬起来,脑子先前被梭温打的有些恍惚,加上听见了一些震惊的消息,他坐在地上试图回神。
闻斓没有因为顾忌到东方晔在场就停手,梭温退到了浅滩中央,闻斓就追着上去要抢他手里的枪。梭温知道闻斓想干什么,他下定心思绝对不让闻斓得逞,转头便看见东方晔坐在原地愣神,他特地一个转身擦过闻斓的手,冲着闻斓背后疯狂跑过去。
闻斓瞬间意识到梭温要干什么,他立刻大喊:“东方晔!躲开!”
东方晔听到闻斓的声音时已经晚了,梭温举着枪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枪口已然对准了他。东方晔心里一惊,强迫撑起身体往断崖靠近,可梭温比他更快一步,东方晔知道再往前一步就要掉下去,他索性转身抓住梭温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梭温这一枪擦着东方晔的耳朵过去,东方晔和他搅在一起,渐渐地发现自己体力竟然跟不上梭温,闻斓追着过来勒住梭温的脖子,想要把两个人拉开。东方晔扣住梭温的手,想要把枪抢回来,但梭温把枪换了个手,单手抓住东方晔将他推开,紧接着他抓住闻斓的手臂,故技重施:他下盘翻起,一脚直接踢中东方晔的脑袋,然后他借着侧力把勒住他的闻斓也顺着东方晔的方向推过去,让这两个人撞在了一起。
闻斓尚且稳住身形,但脑袋挨了一踢的东方晔被闻斓撞后,脚下就没站住,在断崖边缘打了滑,在闻斓的眼里直直掉下那足有五米高的悬崖。尽管闻斓瞬间反应过来跪在崖边伸手要抓,但奈何两个人身上都被水浸透湿滑,东方晔的手和闻斓擦指而过,闻斓终究是没有抓住他。
而正在此时身后一阵轰鸣声响起,一辆越野出现在梭温身后,那个跟他一起藏在水库堤坝之下的小弟早就联系上后备支援,这个时候开着车来接应梭温:“Wen哥!上车!”
闻斓回头,起身想要去追,梭温一枪击中闻斓脚前的浅滩,警告他道:“别再往前走了,我说了你抓不住我的。”
闻斓半跪在水中,怒瞪着梭温,梭温拿着枪指向他,笑道:“这崖下石头不少啊,不知道那个警察有没有命活下来呢?”
梭温在闻斓的目光下逐步后退,爬上越野的后座,他敲了两下车顶,接着越野就轰鸣着趁上面的警察围下来之前离开这片浅滩。
闻斓无计可施,只能眼看着梭温乘车逃跑,他回头去看掉下悬崖的东方晔,只看见他倒在水泊里,水边的草木隐隐染上血色。闻斓跑两步捡回自己的枪,接着赶紧沿着悬崖边缘,顺着陡坡跳下去,跑到东方晔身边。
东方晔脑袋磕在石头上已经出了血,现在还泡在这么冷的水里,早就失去了意识。闻斓把他从水里拖出来,伸出手指摸上他的侧颈。确认他还活着之后,他就直接脱下东方晔的外套,然后躺倒在东方晔身边,拽住他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翻个身将他背起来,用东方晔的外套把他绑在背上,接着穿过下游的树林,回到自己停车的地方。
闻斓把东方晔放倒在后座上,把他整个塞进车里以后闻斓关上门,上车启动,沿着来时的路,疾驰离开这里,准备把东方晔送去医院。
邝明山领着二组的人下水库来到闻斓和梭温打斗的地方时周围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影了,邝明山指挥着身后的人在附近搜索,然后他摁下耳机联系东方晔:“东方!你在哪里?听到回话!”
然而等了好久,邝明山没有听到东方晔的声音,而此时正好断崖下面传来声音:“矿副支队!下面有血迹!还有脚印!”
邝明山急忙跑到断崖边上往下看去,在距离悬崖处极近的一块石头上映着鲜红的血迹,邝明山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了什么,他拿起对讲机狂喊:“给我接东方晔!东方晔去哪儿了!”
对讲那边传来回音:“联系不上东支队,他手机关机了!”
邝明山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东方晔失踪了!
“草!”邝明山关了对讲,冲搜索的人喊道:“有没有看见东方晔!”
然而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没有。邝明山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但更坏的消息顷刻间席卷而来。
“矿副支队!水里有子弹!还有一把匕首!”有人喊道。
“什么?!”邝明山惊叫,“是什么子弹!”
“是51式手枪子弹,上面还有咱们分局的编号!”
那是东方晔的手枪!邝明山马上就猜测到是梭温抢了东方晔的手枪,并将他击坠悬崖,但是现在找不到东方晔本人,所以邝明山内心更加不安:他害怕东方晔追随了他父亲东方英的脚步,殉职在追捕梭温路上,甚至尸体还被梭温带走,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草!草!!”邝明山怒吼两声,接着说道:“通知封路的交警,给我严厉盘查所有出入车辆!另外通知其余组的人全力搜索东方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东方晔不在,指挥权就落到了邝明山头上,他下令去搜东方晔的踪迹,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东方晔本人。
特警队在上方水库林子里发现了几个受伤的缅甸人和一个晕倒的本地老乡,得到邝明山的批准后他们把这些缅甸人和老乡送去了市中心医院,但并没有找到梭温。发现东方晔手枪子弹的浅滩上有几道明显的车辙,邝明山叫人追上去,却只在一处山脚看见了被丢弃的越野车,人早就不见了。
抓捕行动失败,梭温越境逃跑了。
“妈的!妈的!”邝明山不甘心地怒骂道,他们追着梭温的脚步已经很近了,甚至东方晔已经和他碰上面交了手,但却还是被他逃了,东方晔本人甚至不见踪迹。
就在邝明山愤怒之际,胸前的对讲机传来一个消息:“邝副支队!刚刚守国道218出口的交警打来电话说他们看见东支队了!”
邝明山一震,捏着对讲机问道:“他去了哪儿!”
“交警队说东支队受了伤,有人开车送他回市区去了医院!”那边说。
“是谁送他?”邝明山问。
“那个人自称是东支队的朋友,交警队的人看见东支队躺在他车后座里流着血不敢拦,就赶紧放他走了!”
朋友?邝明山一愣,突然想起他在水库边上看到的那个家伙,随后他终于安下心来,担忧和焦虑烟消云散,他松了口气,说道:“东方晔的那个三好男友把他带走了,不用担心了,知道去处就好。”
对讲机那边听到这句话顿时如遭雷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男……男友?”
“好了,这件事之后再谈,现在收拾现场打道回府。”邝明山命令道,“通知吴局一声,没有抓到毛小双案的凶手,准备下通缉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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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晔陷在黑暗当中,只觉得浑身寒冷刺骨,耳边响起一阵嘈杂,扰乱了他的心神。他努力睁开眼睛,却只看见苍白一片的天花板,身边摆着花瓣,身上披着国旗。东方晔心里一惊,他此刻方才听清楚这周围为什么嘈杂,那一阵阵哭声仿佛在告诉他自己身在何处。
东方晔想要大喊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想要抬手却根本控制不了身体,直到他看见面前出现了卢芳的哀容,像是他父亲殉职的那一天,卢芳也哭得这么伤心。
不!东方晔在心里面大喊,意识争夺着抢回身体的控制权,他终于发出了声音:“不!”
闻斓坐在床边,被突然弹起来的东方晔吓了一跳,他赶紧扔下手里的医院手册,站起来给东方晔顺了顺气:“哎哟我的天老爷,医生说你不能起来,赶紧躺下,吓我一跳你。”
东方晔喘着气,看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正躺在病床上,脑袋上缠着绷带,手上挂着点滴,闻斓在一旁开门叫护士进来。
他没死,他被闻斓带到医院来了。
脑袋蓦地隐隐作痛,东方晔坐在床上,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几个护士进来查看东方晔的情况,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嘱咐了闻斓几句,着急忙慌地配药去了。
送走护士后闻斓回头看着东方晔,他走过来想要扶着东方晔躺下,但东方晔却抓住他的手腕,抬起头来后眼神不像昏迷刚醒的人,他问道:“梭温呢?”
闻斓一挑眉,说道:“怎么刚醒过来就追着问罪犯去向的,你脑袋不疼了?”
东方晔没被闻斓引走话题,他盯着闻斓,倔强地继续问:“梭温呢?”
见他并不死心,闻斓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梭温跑了。”
第23章
听见闻斓的回答,东方晔皱眉问道:“你没抓住他?”
“我倒是想。他抢了你的枪拦住我不让我追,难道我还硬追上去?”闻斓打量了东方晔一眼,继续说道:“更何况你在那水底下躺着呢,我难道不管吗?”
闻斓虽然语气不怎么好,但说的这些都是实话,东方晔无可反驳,他低下了头,手紧紧攥住了被子,兀自喃喃道:“那么是不是你不管我直接冲上去,就能直接逮捕梭温了呢?”
闻斓听见了他这句仿佛自责一般的陈述,他跷起二郎腿,以一个放松的姿势坐在医院的椅子上,他对东方晔说:“那缅甸佬连我都觉得不好对付,你这种三脚猫的功夫就更别说了,你想一命换一命,那也得看值不值得。为这种人渣赔上自己的命,你今年贵庚啊?”
东方晔侧首望着他,突然想起面前这人曾经的事迹,顿时无言以对。闻斓见他没话可说,转头就把东方晔的手机扔给了他,说道:“赶紧回个话吧,你们局长同事轮番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我都不敢接。”
东方晔打开手机,看见了屏幕上显示杜雁青给他打的几个电话,还有张恺邝明山他们几个人打来的。东方晔看了闻斓一眼,最终选择先给杜雁青打电话,等到电话一接通,杜雁青的声音就穿透手机响彻整个病房:“你在哪儿呢!”
东方晔看了一眼闻斓的表情,随后回答道:“在医院。”
“在哪个医院?”杜雁青紧追不放。
“在……”东方晔不知道闻斓把自己送到了什么地方,于是他抬起头眼神询问闻斓,听到提示后他告诉杜雁青:“市人民医院二分院。”
“你等着,我马上过来。”杜雁青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不给东方晔拒绝推诿的机会。
见东方晔放了手机,闻斓站起来准备离开,却被东方晔叫住:“站住,你要去哪儿?”
“你们大领导要来,我当然是要回避了。”闻斓说得毫不介意,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戏谑,“像我这种有前科的人,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你有什么前科?”东方晔像是故意问他。
闻斓煞有介事地思考着,随后才说:“不知道啊,比如私藏枪械的黑帮?”
但东方晔垂眸,轻声说道:“谁私藏枪械,那明明是从犯罪分子手里缴获得来的。”
听见他这么说,闻斓回头看着他,片刻后轻声一笑,重新坐下来,说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东方晔也问:“你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两个人彼此试探,都在心照不宣。闻斓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尖,笑了一声后说道:“我以为你会骂我。”
东方晔重新躺下,看着医院的天花板说:“我现在没力气骂你。”
闻斓看着他,像是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反而是东方晔先开了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闻斓没急着回答,他用手指点了几下膝盖,接着说道:“你就当是我心魔发作吧。”
闻斓这话里的意思东方晔再明白不过,他没有开口去安慰,只是说道:“可你还是没抓住他。”
听见东方晔这么一说,闻斓的语气就急转直下,他“嘿”了一声,盯着东方晔说:“这茬儿过不去了是不是?留着你这条命为我积点德吧,害死警察罪业可大了去了,别拖我下水!”
东方晔难得见他发脾气,他嘴角挂着微笑并不反驳,而等闻斓自己气够了,他才问道:“你当年为什么要擅自行动,没有想过后果吗?”
闻斓看着他,脸上没有笑意,反倒是多了几分无奈,片刻后他移开视线,东方晔听见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要是告诉你,当年我没有擅自行动,你信我吗?”
东方晔一愣,他想过各种可能,当年这件事闻斓没有公开发表任何意见,连事后上诉都没去申请,他以为闻斓低头认错了,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闻斓见他这副反应,也就知道了他内心的想法,他自嘲一声说道:“你也不信对吧,既然这样你问我干嘛呢。”
东方晔闭了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起绑架案部分细节是公布在了公案内网系统里的,除此之外还有警校的反例学习,很多东西都是根据公布出来的细节臆测的,加上闻斓当时已经被双开离开警队,这其中或许有内幕,但都只有闻斓自己知道,东方晔没立场去问。
东方晔定了定心,转头和闻斓说:“不管怎样,谢谢你救了我。”
“见不得傻子送死而已,不用客气。”闻斓则是生硬地回答。
听见闻斓这么说,东方晔蓦然一笑,心里却莫名难受起来,他不明显地吸了吸鼻子,半阖着眼睛避开了闻斓的目光。
闻斓以为是自己骂得他流泪,听到他小声吸鼻子的声音还愣了一会儿,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就瞧见东方晔抬手抹了两把脸,然后对他说:“你走吧,一会儿市局领导要来,让他看见你就走不了了。”
闻斓则轻笑一声,说道:“哟?这会儿肯放我走了?”
“不想走也行,你可以进局子里慢慢解释。”东方晔说。
这一句不算威胁的威胁惹得闻斓嗤笑一声,他站起来,抖了抖自己的外套穿在身上,接着挥手向他告别:“走了。”
东方晔目送闻斓离开病房,去配药的护士恰好进来,闻斓侧身让路后,径直离开了医院。护士换完药以后询问了几句东方晔的身体情况,东方晔一一回答没问题后,护士才放下心来,只叮嘱他有事就按铃,不要起身。
等到护士也离开了,病房内终于只剩东方晔一人,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东方晔自己的呼吸声,他觉得这份安静有些刺耳,索性坐起来把枕头垫到背后,抬头看着挂在床边的输液袋,默默数着点滴数。
片刻后,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杜雁青带着吴光行出现在门口,脸上的焦急毫不遮掩。
吴光行率先过来,站在东方晔的床边问:“摔着脑袋了?不严重吧?”
东方晔摇头:“没事,已经包扎过了。”
杜雁青也走过来对他说:“医生说你要住院几天,我暂时没告诉你妈,等你好了自己解释去。”说完这些,杜雁青又看见他后脑上的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指对东方晔指指点点:“你说你,我跟你三令五申叫你不要擅自行动你全给我当耳边风是不是?这下你满意了?身上带点伤光荣得很!”
东方晔闭着嘴听杜雁青唠叨,他也不还嘴,任凭杜雁青念叨,等他自己念叨够了,一屁股坐下来,指着他干瞪眼,吴光行才赶紧劝道:“幸亏是没事,磕得不深,缝几针就行了。”
“丢人现眼!”杜雁青指着他继续骂道:“整个出动的队伍只有他一个人受伤!”
东方晔已经学会无视这些没用的抱怨,他转头去问吴光行:“我听说梭温跑了?”
听到东方晔这么问,两个老领导皆是一愣,杜雁青闭了嘴没说话,吴光行则是皱着眉思考半晌,最后才开口说道:“你失去联系以后邝明山带人沿着浅滩上的车痕追过去看了,现场只剩下一辆被丢弃的越野,梭温很可能已经经由新门镇翻山越岭离开闽州,进入云川境内了。另外水库桥上遗留的那把手枪技术康主任让现场技术队做了甄别,由枪管内部的膛线确认那就是12号凌晨射中毛小双的手枪,凶手的确是梭温。”
听到这里东方晔隐隐捏紧拳头,表情也不怎么好看,他们追查了那么久,绕了好多个弯子初步锁定嫌疑人梭温的身份和位置,但没想到梭温等人负隅顽抗,打伤东方晔后越境逃跑,直到他消失踪迹以后警察才从他手上打落的手枪确认了他的凶手身份。
东方晔思忱片刻,然后问道:“联系云川那边了吗,他们有什么回应?”
杜雁青哼哼两声,说道:“先别管他们了,你们这边行动失败,还是考虑考虑怎么给省厅一个交代吧。”
东方晔一愣,他还忘记了有这回事,吴光行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他们问两句也就算了,看在你脑袋有伤的份上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杜雁青听见后指着东方晔警告道:“到时候你给我老实点,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有错认错别死犟,罚点钱写个检讨就完事了。”
面对杜雁青的威胁,东方晔只得无奈地说:“我知道了。”
亲耳听见东方晔的话,杜雁青才腾出空来问另一件事:“我听你们分局的邝副支队说,这次行动你还请了个外援,是吗?”
东方晔顿时一惊,他立刻遮掩住表情,低着头说:“啊,是。之前抓捕李友明的时候就让他来帮过忙。”
“打申请了吗?”杜雁青问道。
“没来得及,等我出院了回去补手续。”东方晔说。
东方晔态度良好、积极配合,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但杜雁青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再加上对老战友儿子的了解,他怎么可能看不出东方晔话里的猫腻,于是他点着头,斜着眼睛又问他:“哦,怎么认识的?”
东方晔已经知道杜雁青看出什么来了,但鉴于闻斓自己的态度,东方晔不好就这样出卖他,所以他开始建设一些具有真实性的谎言:“第一次去酒吧卧底排查的时候认识的,他替我解过围,人不错,身手也好,一来二去就这么认识了。您可以去问张恺,当时行动他全程监听。”
吴光行也说:“哦,就是那次抓捕冯安辉的时候吧。”
东方晔点点头,接着他看向杜雁青,说道:“杜局,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妥,我明白你的意思。等过两天我出院,另外写份检讨送到你办公室去。”
东方晔三言两语就把闻斓的出现归结为之前行动的机缘巧合,刑警出个任务认识一些人脉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杜雁青看着他,也明白东方晔说得真假参半,但鉴于东方晔认错态度良好,生命体征平稳,再加上那个外援拖住梭温救了东方晔功不可没,杜雁青最终叹了口气说:“你想好怎么应付上面就行。”
见杜雁青松口,点头答应不追究闻斓的事情,东方晔也总算是放下了心。抓捕行动失败也就意味着不能轻易结案,但考虑到梭温已经潜逃出闽州,他抬头看着吴光行,说道:“吴局,关于梭温的去向,我还是想联系云川方面,请他们提供必要支持。反正他们也在通缉梭温,干脆申请联合跨省办案。云川那边对梭温肯定比我们了解得多,也省我们好多力气。”
东方晔的意见吴光行向来慎重考虑,这次还有杜雁青在场,通缉梭温并不难办,他看了杜雁青一眼,郑重说道:“你说得对,不能就这样放过他。我会去联系云川那边的人,申请跨省办案,争取早些时日把凶手逮捕归案。”
第24章
闻斓回到闽湖公园的店里后,首先拿出放在茶桌上的手机,发现林平鸥给他打了几个电话,时间都是早上。闻斓没着急回话,他先是把半干的衣服换下来,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常在店里穿的那件白色盘扣外褂,提着壶水放在小炉子上,之后他才抽出空来给林平鸥回了电话。
林平鸥接得很快,他第一句就问:“东西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闻斓坐在窗户边,挽起袖子给自己包扎伤口,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他说道:“不过梭温跑了,我没抓住他。”
林平鸥明显一愣,不知道闻斓这两句话前后怎么联系在一起的,随后他才反应过来闻斓私底下做了什么,他在电话里沉默了半晌,闻斓只听见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接着他说:“你发疯了?就这么通过信号追踪定位梭温,你和他单独交手就不怕被盯上吗?”
闻斓熟练地给自己绑上纱布,包扎完后他才说:“他跑都跑了,盯上我又能怎么样?总不能顶着被抓的风险回闽州来找我算账吧。”
林平鸥叹了声气,无奈地说:“我说的不是他。”
闻斓闻言沉默,他放下衣袖,把纱布丢到药箱里去,林平鸥听着着急,又说道:“你该不会和闽州公安局碰上面了吧?”
闻斓一笑,说道:“你问晚了,早碰上了。”
这下林平鸥更着急:“早就说了让你尽快搬走,惹上这些是非。”
闻斓拿着电话背靠在窗台上,看着楼下公园的行人游客说:“搬走也于事无补了,错过这仅有的这一次机会,想再抓住他可就难喽。”
林平鸥听出些不对劲,他问道:“你想回云川抓人?”
“回云川?那我才真的疯了。”闻斓自嘲嗤笑一声,说道:“我是想着尽量在闽州境内解决他的,谁知道他这么顽强,愣是撑着爬山越线潜逃到云川。你知道我跟云川八字不合,这种缘分强求不来。”
听他这么说,林平鸥算是松了口气,但他也提醒道:“别怪我没告诉你,这件事要是让云川那边知道了,少不得又要传唤你。如果限制令又增加了什么项目,只怕你连闽州都呆不下去。”
“我知道了,这些分寸我了解的。”闻斓听见水开了,赶紧起身去提水壶,他连茶叶也没拿出来,就近找了个水杯接水,就这么喝了几口白开水,接着他继续说:“这件事就这样了,后续我也懒得追查。至于梭温要贩毒还是要运枪,如果我有线索肯定第一时间报给警察,你少操心了。”
林平鸥不确定闻斓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他明白在梭温这件事上,有云川方面约束,闻斓不会乱来,因此他说:“你知道就好。我先挂了,有事再找我。”
闻斓嗯了一声,爽利地挂断电话就把手机扔在一边,他端着水杯吹了几口,慢慢抿了几口,接着他看向另一边放着的战术电台,盯了一会儿后他站起来,把那部战术电台锁进了库房最底下的箱子里。
·
三天后,东方晔正式出院,他接到杜雁青的通知,省厅要对这一次抓捕行动失败进行谈话询问,要求他本人出面,但考虑东方晔受着伤,这一次出面问话的只有杜雁青和省厅的一位书记,最大限度上不让东方晔觉得上层领导苛待伤员。
东方晔先回了一趟家,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市局接受问话,杜雁青和一位姓乔的书记在局长办公室等他,东方晔一进来,乔书记就招手让他过来坐下,慈眉善目地问:“伤好得差不多了?”
东方晔打量一眼杜雁青,接着回答道:“是,谢谢书记关心,好得差不多了。”
“我听下面汇报说,只有你一个人受了伤,看来你是和犯罪分子面对面交上手了。”乔书记问。
这句话言下之意就是责问东方晔不打招呼独自行动,否则怎么会只有他一个人受伤,东方晔诚恳地低下头认错,态度不可谓不好:“是,我明白。我的确是单独追上了犯罪嫌疑人和他交手才受的伤,厅里要打要罚我都认,我没意见。”
看见东方晔老实认错,杜雁青才缓和些脸色,凑近了说:“老乔,你看他也知道错了,骂两句就完了。我一直告诫他要以反例引以为戒,更何况他还因为行动受了伤,我让他跟你保证,这种原则性的错误以后绝不再犯!”
东方晔顺着杜雁青的话点点头,表情都带上了几分温顺。乔书记见这爷俩一唱一和,他摆摆手说道:“我也只是来问个话,没那么严肃。局里的本意也是不追究,情况紧急、事急从权这些我们都知道,所以就走个过场罢了。不过东方队长,不作为领导,只作为前辈,我还是叮嘱你几句:别老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就想当然地冲动,许多规定都是用前人的血和泪换来的。你看看十三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全国哪个公安不知道?这么典型的反面教材你一定要学会从中汲取教训,做任何事都要听从指挥,任何事都要向上级报告,明白吗?”
东方晔一边听一边点头,等到乔书记语重心长地说完这些劝告,东方晔才诚恳地开口:“是,我明白。我作为支队长应该以身作则,这件事是我鲁莽,也给全分局做了个不好的榜样。您放心,我一定当着杜局的面深刻检讨。”
见他认错积极,乔书记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对他说:“知道错就好,我也不发通报公开批评了,你写份检讨交给老杜就好,下次再遇上这种事可不能莽撞了。”
东方晔再次点头,见谈话的目的达到,东方晔便站起来,眼神询问了杜雁青接下来是否还有别的安排。杜雁青看见他便冲他挥挥手说:“你先回去吧,检讨什么时候写好了交给我,我和乔书记还有其他话要谈。”
听见杜雁青这么说,东方晔就知道他提前打过了招呼,乔书记没问关于那位外援的事,这样也好,省得东方晔还得说假话糊弄上面。东方晔站起来,冲两位老领导点头告别,接着走出局长办公室,从市局坐公交回了分局。
一走进分局大门东方晔就敏锐地感觉到局里空气有一丝不对劲,其中掺杂着一些好奇、一些试探、还有一些冲动。东方晔回头看了两眼,那些好奇、试探、冲动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这让东方晔觉得十分不自在。
他上楼走进刑侦办公室,刚才还在惊呼的众人瞬间闭了嘴,所有人都望向他,眼神里隐藏着些许兴奋。东方晔一脸疑惑地走进来,站在门边问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捂着嘴仿佛在偷笑的张恺连忙否认:“不!没什么东队!我们只是没见过你写的检讨,想瞻仰一下!”
这话一出办公室内一呼百应:“对对对!我们想瞻仰一下东队的文采!”
东方晔皱着眉,关了门走进来说:“都闲出屁了是不是?那几个外勤还在这儿呆着干什么,滚出去巡逻去。”
被东方晔指名道姓的几个外勤憋着笑跑出去了,在远离东方晔过后他们又在分局大厅里吵闹起来,声音热烈得不可开交。
东方晔回头瞪了张恺一眼,问道:“让你写的案件报告呢?”
张恺笑容一滞,赶紧若无其事地埋下头敲击键盘,办公室里瞬间清净不少,东方晔扫视了一圈办公室,随后他喊道:“唐庭。”
“哎!”唐庭从东方晔身后钻出来,显然是刚进办公室,他走到东方晔身边,探头问道:“什么事吩咐?”
“梭温的通缉令下了吗?”东方晔问。
“下了,早下了。吴局连夜批的。”唐庭回答道。
东方晔转头就看见唐庭手里拿着一叠资料,问道:“拿的这是什么?”
“哦,吴局让补办的手续,我正好来找您签字呢。”唐庭拿着一份外援申请报告递到东方晔面前,说道:“刚才吴局还问来着,叫我赶紧补办手续,我就赶紧拿上来了。”
东方晔心下了然,接过来签了字,当他签完字重新递给唐庭的时候,就听见唐庭问:“不过东队啊,你是怎么想到找闻老板来做外援的?你原来就认识他?”
“没有,出任务的时候机缘巧合认识的。”东方晔说。
“酒吧抓捕冯安辉那次?”唐庭歪着脑袋回忆当时的场景,“我记得你当时穿得特骚包来着,我们还以为你在酒吧被人……被欺负了。”唐庭险些把“轻薄”两个字说出口来,他对那一次的东方晔印象极深,当时他还在内心赞叹东方晔的敬业程度无人能及。
东方晔听他这么一说就想起在酒吧遇到的那些烂人,他皱着眉,不愿意去回忆那个场景,他顺便也抬手阻止了唐庭的回忆:“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
瞧见东方晔嫌恶的表情,唐庭自然知趣地闭了嘴,不触自家领导的霉头。他抱着资料正要回自己的位置,看见了放在桌面上的一个快递袋才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东方晔:“哦对了,东队。你住院期间有一个快递送到了局里,我帮你签收了,准备等你回来再给你的。”
东方晔走过去,拿走了唐庭桌子上的快递文件袋,瞄了一眼上面的信息,发现寄件人那一栏竟然是空白,而收件人却完整的写着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东方晔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没拆开,不知道。”唐庭回答。
东方晔也懒得避人,当着众人的面就撕开了快递文件袋,那里面只装了一张照片,东方晔拿出来时顿时浑身一震,照片上赫然是闻斓的的侧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照下来的。
东方晔看着那张照片,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直到唐庭一声喊唤回他的思绪:“哎?这背后有字。”
东方晔翻过来一看,照片背后的确写着一串字符,东方晔看不懂那串文字,但是他内心有种强烈的预感,他掏出手机打开拍照翻译功能,很快就知道了那串字符的意思。
——“废物”。这就是那张照片上的文字,那是一串缅甸文字。
东方晔立刻瞪大眼睛,他几乎猜到了寄这张照片来的人到底是谁,能准确找到他的个人信息并且把闻斓的照片送给他还用缅甸语嘲讽挑衅般写下一句“废物”的人,除了梭温他想不到别人。
唐庭察觉到东方晔突然变化的情绪,愣愣地看着他不敢插嘴,片刻后东方晔把照片捏在手里,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他身上的火气,接着他们听见东方晔用审问犯人般冰冷的语气说:“立刻找几个外勤,接下来一段时间到闽湖公园的照香阁去蹲守,抓紧时间立刻去。”
接着不等唐庭询问具体情况,东方晔就抓着照片冲出办公室一路下楼,正碰到了下来找他要带走之前抓的毒贩拆家的邝明山,邝明山看见东方晔行色匆匆地跑下来,大着嗓门问了一声:“唉!你干啥去!”
“找人。”东方晔冷着脸说。
谁知道邝明山不知死活,丝毫察觉不到东方晔身边的寒气,作死一样地调侃道:“哦——找你男朋友去是吧?”
这话一说出口,分局大厅内顿时一片安静,安静过后便是一阵窃窃私语,东方晔终于察觉到之前刚进分局感觉到的那个诡异气氛是因为什么了。他站在分局门口,回头盯着邝明山,接着他掏出电话,隔着不远给邝明山打了个电话。
邝明山一看手机,东方晔打来的电话,他明显一愣,举着手机问道:“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明说?”
只见东方晔伸手指了指他的手机,示意让他接电话,邝明山不明所以,只好接通。
“你再敢散播我的谣言,先前答应划到你们缉毒支队头上的几个拆家,我马上写申请要回来送到隔壁红桥分局去。”
邝明山立刻顿住,他抬头看向东方晔,只见他死死盯住邝明山,亲眼看见这个口出狂言散播他谣言还敢顶风作案的家伙脸上表情满满的一点一点撕碎,他没从东方晔冷漠的话语里听到丝毫对同事的关爱,只从话筒里具现出四个大字——公报私仇。
东方晔的冷如腊月寒风的声音传进邝明山的耳朵里,仿佛不是威胁,而是最后通牒:“我给你半天的时间澄清谣言,否则我亲自押人去红桥分局提前拜年。”
第25章
两天后。
闻斓的古董店在分局确认通缉以后便重新开门恢复生意,小文被闻斓一个电话叫回来,给许久没有打扫的店面做个全面清洁,把这几天落的灰给弄干净。
小文在电话里再三向闻斓确认案件的事情已经彻底解决,这才放心回来上班。店里有了其他人就不需要闻斓自己亲自照顾了,他索性躲在二楼懒得下去,随便找了一本不知道名字的书就开始看,丝毫不管小文在楼下如何忙碌。
闽湖公园作为市中心的开放式区域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的,早上和下午尤其人多,而闻斓的店就挨着闽湖,因此店里总是来几个人进来看看,买点便宜的小玩意儿。这类的小生意闻斓向来全部交给小文解决,除非遇上小文谈不下来的客人,闻斓才会出面把他请上二楼,这种人一般都是来见闻斓谈一些不能放到明面上来的事情的。
但今天跟往常有一点不一样,小文早先打扫卫生的时候就察觉到门口不远处湖边的石栏附近站着两个人,还时不时地回头来打量店里的情况。整整一个半小时,这两个人不挪地方也不和人讲话,就这么站在湖边观察附近,偶尔抽出空来瞄一眼店里的情况,小文当时就觉得奇怪。
他本来还在思考要不要把这两个人告诉给闻斓,让他出面解决,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胆小的小文还是假装看不见这两个行事诡异的人。
而闻斓自然不用小文来说,就坐在二楼的窗户前,大门口来来去去的人他看得一清二楚,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两个诡异的人,他自己坐在窗台边一伸脑袋,只觉得这两个人眼熟,像是不久前在哪里见过。等到其中一个人被冷得抬起头来哈气搓手,闻斓才看清楚这两个人的样貌——那是东方晔手下的两个外勤,此刻正站在古董店不远处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闻斓在二楼盯着看了一会儿,最后像是觉得无所谓,便收回了视线,放下书起身离开窗台边,转头提着壶水放在小炉子上,接着他打开电脑,准备盘一盘店里的账。
转眼间到了下午黄昏时分,公园里的人开始稀稀落落,而闻斓关了电脑抬头往楼下一看,在他店周围蹲守的人竟然换了两个。闻斓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石英表,随后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下楼去吩咐小文关店,接着他走到店门口,靠在门边抱着双臂冲路对面石栏旁边的两个人喊:“那边那两位小兄弟,别守了,过来坐坐呗?”
那两个人被闻斓这么一招呼顿时吓得手里的水瓶都没捏稳,两人面面相觑,像是没料到闻斓会看破他们,此时被他抬到明面上来一招呼,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闻斓见他们俩拘谨着不知所措的样子便笑着继续招呼他们:“都已经没人了,你们是中午换的班吧,,过来喝杯茶再回去复命也不迟啊。你俩站了一下午了,不累么?”
听到闻斓这么说,那两个人犹豫许久,最后实在顶不过闻斓的盛情邀请的目光,他们才互相推搡着穿过小路来到古董店门前,这两个也是分局里刑侦办公室的外勤,两个人都年纪不大,面对闻斓总有一副羞涩模样。
闻斓瞧见他俩有些畏手畏脚,便笑着问道:“你们队长让你们来的?”
两个人又互看一眼,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主使。见这两个年轻小伙子实诚,闻斓微笑着侧身把两个人请进店里二楼,接着让小文关门,他领着人去了二楼坐下来,翻出来一套茶具泡了茶。
几分钟后闻斓把泡好的茶递到两个人手里,接着才来开口问这两个人蹲守在他门店周围的目的:“来吧,跟我说说,你们东方队长叫人来监视我干什么?”
听见闻斓问话,两个人犹豫了片刻,几分钟后其中一人拘谨地说:“不是来监视,东队申请了局里的保护令,我们是来保护你的。”
闻斓听后一滞,随即笑道:“保护我?我有什么好保护的,还劳烦你们警局四个人轮班守我。”
另一个外勤挠了挠脑袋,不明所以地说道:“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东队下令向来不说缘由,我们也不敢问。”
闻斓倒是理解年轻人不敢打听领导的事情,他听着点点头,又问道:“他让你们来守到什么时候?”
外勤回答道:“东队说吩咐听他命令,具体守到什么时候我们也不知道。要不……您去问问东队?”
问东方晔那肯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闻斓垂眸想了一会儿,脑子里冒出一个十分冒犯的想法,接着他抬起头来问那两个外勤:“你们队长接受市局审查的时候……是不是背着我说了什么?”
两个外勤连忙摆手否认:“没那回事!东队卖谁都不会卖您的!”
这话听着奇怪。闻斓挑眉,反问了一句:“卖谁都不会卖我?他亲口说的?”
两个外勤霎时哑口无言,支支吾吾了半天,他们才解释道:“呃……那倒也没有,这都是我们瞎猜的。”
闻斓笑起来,哼了一声后说道:“瞎猜也得有个凭据吧,否则你们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两个外勤再一次对视一眼,接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告诉闻斓:“就是……最近局里面都在说,您和东队之间的关系……有点复杂。”
“复杂”这个词可以有很多种理解,但很明显闻斓所理解的意思和两个外勤有了偏差。他垂下脑袋,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你们队长都和你们说了啊。”
“他没说,不过……也猜得差不多了。”外勤说道,接着语气突然好奇起来:“其实我们也想问问,这件事儿是真的吗?”
闻斓点点头,大方承认:“是啊,是真的。”
见闻斓承认得爽快,两个外勤捂住嘴,差点就发出惊呼。闻斓本以为会让这两个年轻人大失所望,结果没想到他们更兴奋了。
“您放心,我们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就是觉得您很大胆!这种事情放在现在其实没有多少人会承认的,毕竟社会压力太大了,好多人不理解。”一个外勤说道。
闻斓嗤笑一声,说道:“这有什么理解不理解的,看不惯的人不会改,骂名都在自己头上。就算是真的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有些事还是没那么轻易放下,都是跟着一辈子的。”
“我觉得有这种经历,哪怕真的跟了一辈子,想想当时自己豁出去的勇气还是会觉得怀念吧。”另一个外勤说。
闻斓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他顿了一会儿,及时刹住话题:“你们还年轻呢,有些事看不明白,等以后就会慢慢释怀了。我作为前辈劝你们一声,千万别跟着我学,否则未来十几年的大好前程都要跟着蹉跎了。”
两个外勤点点头,眼神中的敬佩毫不遮掩:“我们都明白,前辈的经验肯定是一步一步试出来的,我们还年轻呢,这种事也就暂时不考虑了。”
闻斓满意地点点头,眼看着日渐西沉,便对两个年轻人说:“时间不早了,你们站了一下午也该回去复命了。之后要守也别在门口傻站着吹风了,直接进来吧,屋里暖和。”
两个外勤站起来,整理整理衣服准备告别,走之前两个人站在楼梯口冲闻斓打了声招呼:“好的!嫂子!”
说完这句话,两个外勤一脸兴奋地又互相推搡着下了楼,开开心心地回去交班。
闻斓被这一声震得当即愣在椅子上,他目光呆滞地目送两个人离开古董店,脑子一时间竟然还没清醒过来。他转头去看上来收拾东西的小文,小文赶紧撇开目光假装在忙,认真地扮演一个聋子。
闻斓看看窗外,接着又看看小文,最终发出了来自内心深处的疑惑:“嫂子?喊谁呢?”
·
东方晔杜雁青打了个电话,接通后他便单刀直入,一点反应的机会都不给他留:“杜局,先前我请来抓捕梭温的那个外援,最近似乎被盯上了。”
杜雁青顿时一愣,起先还没反应过来东方晔在说什么,直到他听见“被盯上”这几个字才收回了点意识,他惊讶道:“你说什么?”
东方晔在办公室里锁着门,确保不会把声音漏出去,接着他继续说:“我怀疑梭温的团伙没跑干净,还剩了一两个马仔在闽州市内。我已经向局里申请了特别保护令,并且叫外勤每天监守。但鉴于梭温等人的凶恶程度,我担心这些人不够。”
杜雁青沉吟半晌后问道:“这件事都有谁知道?”
“我和吴局,暂时没告诉别人。”东方晔回答。
杜雁青点头,接着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也会叫人去注意的。另外你说的外援就是闽湖公园那家古董店的老板吧?我给你提个醒,你把他给看住了,别让他和什么不法分子做交易。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他真被人盯上了,很有可能在这方面对他下手。”
“是,我明白。”东方晔直到杜雁青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会让人对他店里的进货严加盘查,如果发现任何危险物品会第一时间排除的。”
“对了,伤好了记得去你妈眼前露个面!”杜雁青差点就忘记了这件事情,他赶紧补充:“你妈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我知道了,过两天就去。”东方晔说完,率先挂断了电话。
东方晔心里明白这件事绝没有那么简单,梭温寄照片过来也绝不止挑衅,如果梭温本人确定已经潜入了云川境内,他们就真的只能联系云川方面合作。想到这儿,东方晔侧目看见了倒扣在自己桌子上的照片,随即他走过去,把照片锁进抽屉里。
看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外勤来交班的时间,东方晔打开门,忽然听见办公室里传来一阵热闹的声音。
他没跟这些人说明原因,所以他们现在警惕心不高也在东方晔预料之内,他正要过去问问详细情况,就听见回来交班的外勤眉飞色舞地说:“队嫂他真的人很好!他还心疼我们俩兄弟,把我们叫进店里去喝茶,所以后不用站在外面吹冷风,直接进他店里去坐着!”
张恺露出露出羡慕的神情,完全没注意到此刻正站在他身后的东方晔,他羡慕地说道:“我的天哪,东队真是走了狗屎运。我去那个酒吧的时候怎么就没遇见这种优质男人呢?”
“张恺。”东方晔冷不丁出声,将毫无防备的张恺吓个半死。
“哎哟卧槽!”张恺从椅子上弹起来,目露恐惧,完全不确定东方晔听见了多少。
而东方晔皱着眉,看了两眼外勤回来的人问道:“队嫂?是说谁?”
办公室内一阵沉寂,无人敢回答,连喘气都不敢大声。东方晔见这些人这幅死样子,直接点名让那个外勤说:“你来说。”
外勤张着的嘴巴又闭上,他斟酌了好久,目光半虚晃着好久左右求助,却惨遭无视。无奈之下他只得实话实说:“就是……闻老板自己说的。”
东方晔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他说不上来,“说什么?”
“就是……队长你和他之间的关系,我问过了。”外勤支支吾吾地说,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双手一摊,生死难料:“他说……他和你是真的。”
话音一落,刑侦办公室内所有人都转过头来打量东方晔的表情。而东方晔那数十年如一日的表情此时此刻终于有了一丝裂痕,震惊的情绪沿着裂缝慢慢流淌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形成了他们从未见过的新模样。
几秒过后,东方晔一言不发,转头就走,没有人敢问他要去干什么,他们都只盯着那个实话实说的外勤看。而外勤两手一摊,双肩一耸,无奈地说道:“别看我,他真是这么说的。”
第26章
夜晚,闽湖公园附近散步的人变多,有些人带着孩子出来玩,本来是其乐融融的,却被一旁路上疾驰而过的车打破气氛。
一辆警用牧马人打着转向灯直接拐进公园大门,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这辆警车没有鸣笛,说明附近没有犯罪行为,但至于为什么会有警车来,没有人知道。
东方晔震惊过后冲动之下开着局里的车一路赶往闽湖公园,要找闻斓对峙。不久前邝明山才用以他的职位担保发誓撇清了谣言,没成想转头就听见人说闻斓点头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东方晔向来讨厌这种玩笑,一想到传出谣言的罪魁祸首是闻斓,东方晔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几分钟后他把车停在古董店对面的路上,接着下车关门动作一气呵成,他连警服都没有换,直直地冲已经关了门的店门走过来。一楼没灯,二楼没人,东方晔也不思考,直接转头就往一旁的巷子走,来到后门的仓库。
东方晔摁住门把手往下一压,发现门没锁,他便直接冲进店里,摸黑上了二楼。等到他噔噔噔几步跑上去后,只看见了小文一个人神色慌张,时不时瞟一眼旁边的房间门,并不见闻斓的身影。
办案经验丰富的东方晔什么场面都亲眼见过,他看见小文这幅样子就知道闻斓正躲在房间里,他也不问小文,径直转身去开门,果不其然发现门被锁住了。小文慌张地想要上来阻拦,却被东方晔一眼瞪了回来。
东方晔站在闻斓房间门口,抬手使劲敲门:“闻斓!你出来!”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东方晔继续说:“你信不信我以诽谤罪逮捕你!”
说完这句话,闻斓的房间里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下一秒门就被打开,闻斓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气愤地大喊道:“咱俩谁诽谤谁!这话是从你手下的人嘴里传出来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出来。”东方晔后退一步,伸出手指着他,气得气喘吁吁,“出来把话说清楚。”
“凭什么!”闻斓梗着脖子和东方晔叫板:“应该是你去澄清!”
见和他说不通,东方晔的脑子已然被情绪抢占上风,他直接伸手扒住门缝,伸手往房间里摸,试图把闻斓拽出来。
闻斓则抓住他的手腕,用身体抵住门不让他进来,他喊道:“你干什么,强闯民宅是吗?你们闽州的警察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你跟我回局里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东方晔也抵着门,透过门缝看着闻斓说。
“我不去!”闻斓隔着门说道,“乱传谣言的人又不是我!我告诉你,今天就是你们省厅老大来了我也不会踏进你们分局大院半步!”
小文见这两个人快要把那扇红木门给拆下来了,急得他在原地打转,偏偏他又不敢上去拉架,只能大声喊道:“老板!那门可是真红木的,弄坏了修不起啊!”
本来闻斓还能和东方晔抗一会儿的,小文这一声喊突然扯回了他的思绪,他突然想起来这门可不便宜,经不起他们俩这么折腾。想到这儿,闻斓手里突然泄了力气,东方晔看准机会一把反握住闻斓的手,掏出自己腰间忘记摘下来的手铐,直接给闻斓铐上,另一头则在和闻斓的互相推搡中打上自己的手腕。
闻斓看见情况有变心里一惊,他猛地推开东方晔,想要趁东方晔后退强行把门关上,但那副手铐把两个人连在了一起,闻斓猛地一关门,手铐的锁链就这样夹在门框上,磕出了好大一条裂痕。
闻斓听见木头断裂的声音,低头去一看心痛不已,他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已经开始计算给这红木门维修补漆的费用。而东方晔对此毫不在意,他侧身用肩膀抵住想要撞开闻斓,门内的闻斓听见撞门的声音一皱眉,为了减少对红木门的损伤,闻斓终于打开了那扇他紧闭已久的门。
但是下一秒,闻斓眼疾手快地抓住东方晔,不由分说地将他拽进来,随后再一次关闭了房间门,独留小文一个人在外面傻眼。
闻斓的左手和东方晔右手铐在一起,闻斓抬手撑住墙,东方晔的手也被他拖起吊在半空,为了避免东方晔打坏房间里的东西,闻斓还把他另一只手也一并摁在了墙上,把他夹在自己和墙中间。
闻斓的锁人技巧东方晔是领教过的,他低着头挣扎了一番,接着他想抬头叫闻斓松手,却不料想一抬起头就看见闻斓低着头凑近他,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许是被这气氛压制,东方晔停止了挣扎,抬着头望向闻斓,现在才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连鼻息都能喷在对方脸上。
闻斓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房间里也是,淡雅的味道充斥着东方晔的呼吸,让不禁他愣了神。
而闻斓没察觉到东方晔表情上的变化,他现在心里只在意自己的红木门上被磕出的裂缝。他刻意压低声音,小声带着气愤问东方晔:“我那红木门维修起来费用可不便宜,你打算怎么赔我?”
闻斓的声音并不浑厚,但他刻意压低声音时说话就显得十分低沉蛊惑,加上他身上的味道,东方晔突然一下子心跳停了半拍。片刻后他像是受不了这种极近的面对面接触,被手铐吊在半空的手突然使力,推着闻斓的小臂想要把他推得远些。但他似乎忘记了两个人的左右手正被手铐连着,闻斓不防备被东方晔这么一推,顺势就往后仰,直接倒在了床上,而东方晔也被迫和他牵扯着,跟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床板发出承受不了压力的吱呀一声,东方晔摔得踉踉跄跄,等他回过神来,他才发现闻斓被自己压在床上,两个人胸口完全贴在一起,只有东方晔努力抬起的脑袋没有和闻斓碰在一起。
闻斓同样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双手被东方晔摁住没回神。而这个姿势持续几秒后,担心两个人在房间里打起来的小文立刻打开房间门,看见这奇怪的场景要说的话立刻憋了回去,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但吃惊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东方晔听到声音时才想起来起身,而闻斓看见他的脸一点一点慢慢变红,直至蔓延到耳朵后面,接着很快盖住了他的脖子,他看着看着不自觉出声:“你……”
东方晔听到他的声音从胸腔传出来,胸口传来的振动明显到无法忽视,东方晔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期间还不小心摁住了闻斓的腹部,痛得闻斓闷声一哼。
东方晔爬起来后转身就要走,却依然忘记手铐的存在,他又被闻斓拽倒下,差点坐到闻斓腿上去。
闻斓见他慌张得不成样子,赶紧坐起来想要提醒他找钥匙解手铐,但没等到他开口说话,东方晔就坐在闻斓两腿之间的床沿,伸手在裤兜里鼓捣着。闻斓看着他摸了好一会儿后才掏出手铐的钥匙,见他慌忙解开了自己的手铐,接着连钥匙也不回收,站起来就跑。
小文捂着嘴站在门口,亲眼看见东方晔离开时一双耳朵和脸红了个透。小文转头去看罪魁祸首,发现他也看着东方晔离去的方向愣神,好一会儿后他才如梦初醒,捡起被东方晔扔在地上的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手铐,接着跑出房间打开二楼的窗户冲街对面已经发动的警车大喊道:“喂!你的东西没拿!”
而那辆警车像是被闻斓这一声喊吓到,一骑绝尘地走了。
闻斓看着远去的警车,半晌后他伸手捏住自己的脸,慢慢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内心急躁不已。他没想过东方晔会有这种反应,本来还以为只是个误会,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闻斓呆呆地趴在窗沿,喃喃自语道:“天老爷啊……”
东方晔开着车没回分局,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家。他很少开着警车回家,因为这附近路况不怎么好,分局的牧马人比一般轿车要宽,早上根本就开不出去。
但是今晚的东方晔像是得了失心症,直接把分局的车开回自己的住处停在了自己的车位上。熄火以后他坐在驾驶位上愣神,许久之后他低下脑袋趴在方向盘上,像在后悔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
早知道就不那么冲动、早知道就不用手铐、早知道就不伸手推人。
早知道就不来找他了。
东方晔觉得脸上一阵冷一阵热,等他伸手一摸,才发现烫得谱。他抬起头,试图缓解这股燥热,但是这黑漆漆的车库让他想起被闻斓抵在墙上以及自己摔在他身上的场景,这一秒他简直想失忆。
他明明是来澄清谣言的,现在看来他好像坐实了谣言,闻斓离那么近,近到他身上的味道、呼出的鼻息、低沉的声音全都印在东方晔的脑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正在东方晔手足无措之际,他的手机适时打断了他的回想。东方晔起初被声音吓了一跳,等看清了是谁打来电话,他才强行镇定下来,摁下了接通:“喂,吴局。
“我听你们队里的人说你出去了,还开走了局里一辆警车?”吴光行问道。
东方晔捂着额头,脱力地趴在方向盘上回答道:“……是,我明天开回去。”
听见东方晔这么说,吴光行就猜到他把车开回了家,因为东方晔自己的车还停在分局大院的停车场里呢,他知道情况后只点头,没去责怪东方晔公车私用:“那就行,我就问问去处。下班了就早点休息,明天不用来那么早。”
东方晔“嗯”了一声权当听话,接着就挂掉了电话。
吴光行这一通电话让他多少恢复了点精神,他拿着车钥匙下车走出车库,穿过马路进入小区,接着上楼回家。
回到家后东方晔打开灯,空无一人的客厅显得格外寂静冷清,他脱掉警服外套扔在沙发上,准备回房间去换衣服。等到他打开卧室门开了灯以后,他才看见被他洗干净打包装在袋子里的衣服,他脚下又一顿。
本来是打算找个时间还给他的,经过今天这么一折腾,他已经不敢再去和闻斓见面了。东方晔抿着嘴,走过去把衣服连着袋子一起放进衣柜里——眼不见为净。
东方晔打算明天交给去闽湖公园执行任务的外勤,让他们还给闻斓。至于自己,他决定在这场谣言彻底平息下来之前,他绝对不会再跟闻斓见面了。
第27章
第二天,轮班来保护店外蹲守的外勤换了两个人,闻斓坐在一楼的柜台后面招呼让他们进来。昨晚东方晔的反应让他觉得有些心虚,开始回忆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招惹上他的,奈何在他的印象中只有并没有两个人过分亲密的场景,所以昨晚的场面回忆至此,他只觉得尴尬。
因此他决定今天外出去躲一躲,免得又被传什么闲话。闻斓叫小文招呼好他们,又把他装在纸袋子里的手铐和东方晔的队服交给小文叮嘱他让两个外勤带回去,接着自己开着车离开了闽湖公园,前往金才区的古玩市场。
闻斓的本意是去看看新鲜玩意儿,借此忘掉昨晚的尴尬,他把车停在古玩市场后头的空地里,随便走进了一家店。这里的古董老板互相之间都认识,所以看到闻斓来也不奇怪,只招呼了一声:“闻老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闻斓走进这家玉器行,打眼看了一圈店里面的东西,然后才想起来跟玉器行老板说话:“于老板,我来看看你啊。”
于老板一笑,知道他说话是这个风格,便走出来说:“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来看我的货?”
闻斓笑着伸出手指指他,接着说道:“你这儿最近有什么新鲜玩意儿,给我开开眼啊。”
“拿我开涮是不是?你这么见多识广的人找我要新鲜玩意儿,这多新鲜。”于老板故意马下脸说。
“没有?没有那我可走了。”闻斓也不跟他纠缠,见他不愿意,转脸就要走。
见闻斓真要走,于老板赶紧伸手拉住了他,闻斓回头挑着眉看他,意思是你还有什么事儿?于老板把他拉到后院一个没人的地方,偷摸打量了周围的情况后才压低声音跟他说:“新鲜玩意儿我确实没有,不过新鲜消息倒是有一条,你要不要?”
闻斓自然乐得,冲于老板一扬下巴,说道:“你说来听听。”
接着于老板就压住闻斓的背,附在他耳边说:“我听人说,最近市里有人在到处打听收购金佛!”
“金佛?多大的?”闻斓问。
“那还不清楚。”于老板说。
闻斓听后嫌弃:“那你说什么?你一个玉器行老板什么世面没见过,这有什么可新鲜的?”
“你别不信,我给你看个东西。”于老板像是不服气,他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到闻斓面前,说道:“看见这是什么东西了吗?”
闻斓凑近了去看,只在那黑乎乎的照片上依稀看见几丝金光,但拍摄的光线实在不好,闻斓眯着眼睛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抬起头来看着于老板,说道:“这是什么?”
于老板藏着微笑,满脸自豪地给闻斓介绍:“这是一节金佛手指!”说着,于老板伸出手掌在闻斓面前比划,“有我半个手掌那么大!”
听见这话闻斓的第一反应是:这家伙被骗了,而于老板也是很好地从闻斓的眼神里分辨出这个意思,他怒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没被骗!”
闻斓拍拍他的肩膀,看似安慰实则嘲笑:“没关系于老板,干咱们这一行的,总会有走眼的时候。”
见他不信自己,于老板还想辩驳两句,可闻斓挥挥手离开了玉器行,不打算再听这个看上去很真实的故事,转头去了别家逛。一个多小时逛下来,闻斓什么都没买,他纯是去听人闲聊的,遇上就凑过去聊几句,愣是把整个古玩市场走了个遍,最后达到了他此行出来的目的,随后他准备开车回闽湖去。
车在中途突然遇上了施工占道,闻斓不得不从和杨路绕行,但谁知道和杨路这边也占了道,附近被堵得水泄不通,闻斓百般聊赖地看着前面的车一点一点蠕动,却仍然没有超过一百米。
闻斓干脆停车等着路通,好不容易等到前面的路通了一半,闻斓正要起步,路边忽然倒下来一个老太太,像是被人群挤出来的,正好摔在闻斓的车前。
人群立式惊呼起来,闻斓见状打着双闪下了车,二话不说直接把那个阿姨扶起来,关切地问道:“阿姨,您没事儿吧?”
阿姨和颜悦色,赶紧拍拍身上的灰想要站起来,却是一个踉跄又差点摔倒。见这情形,阿姨倒是先着急起来:“我没事小伙子,我就是脚崴了,一会儿就好!”
“没事阿姨,您慢慢起来,不着急。”闻斓扶着她走上一旁的人行道,扶着让她坐下,接着闻斓说:“阿姨,您住哪儿啊,我送您回去吧。”
那位阿姨赶紧摆摆手,连忙说道:“不麻烦不麻烦,我就在前面那个养老院里,走几步就到了。”
闻斓抬头顺着阿姨手指的方向看去,并没有看见什么,但这会儿车多人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也不好。闻斓思考了两秒,对那个阿姨说:“阿姨,您坐我车,我送您回去。”
阿姨赶紧摆手拒绝:“哎哟那怎么能麻烦,我这不严重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您脚踝都肿了,走路肯定不方便。我车就在路边,我扶您上去。”闻斓指着他停在路边的车说道。
阿姨似乎拗不过闻斓的执着,这么多人在这儿她也不好让闻斓尴尬,就只好说:“那真的是麻烦你啦。”
“没关系。”闻斓站起来搀着阿姨的胳膊,一步一步扶她上了自己的车。就这么一会儿后面已经排起了长队,闻斓赶紧上车启动,转头问坐在后座的阿姨:“阿姨,您真住这附近吗?”
“对,就在这附近,前面那个红杉养老院。”阿姨说。
闻斓点点头,踩着油门慢慢往前走,沿路走过几百米后,闻斓就看到了红杉养老院的大门,他打灯转进去,停在养老院前的停车位里,然后赶紧把后面的阿姨扶下来。阿姨的脚一踩着地就钻心的痛,闻斓察觉到她表情不好,便说道:“我背您进去吧。”
阿姨本想拒绝,但是奈何只靠自己的确下不来,她带着抱歉的表情对闻斓说:“真是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又麻烦你啦。”
闻斓摇摇头,背过身蹲下去,把阿姨慢慢背起来,接着他冲进养老院大门,赶紧叫人:“有人吗?”
前台值班的小陶护士看见有人进来吵闹,抬起头来想看看情况,却被吓了一跳,她丢下笔赶紧冲出前台,扶住了闻斓身上的阿姨,焦急问道:“卢阿姨?!您怎么了?”
卢芳摆摆手,叫她不要担心:“没事,就是脚崴了,路上碰见这个小伙子送我回来。”
见护士认识这个阿姨,闻斓赶紧问:“阿姨的房间在哪里?”
“跟我来,我带你去!” 小陶护士赶紧转身带着闻斓上电梯,急忙把卢芳送回房间,路上小陶护士一边跑一边给驻院的医生打电话,让他们赶紧过来。卢芳看见这一路上两个人都匆匆忙忙的,她内心难安地说没关系,但却没有人听进去。
等到把卢芳送回房间放到床上去,小陶护士赶紧抓着闻斓问情况:“这位先生,我能问一下具体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正在开车,看着这个阿姨从路边摔倒下来。和杨路前面在占道施工,所以路窄人多,我看见阿姨没站稳,被人群挤出来摔在马路上了。”闻斓用最简短的话描述当时的情形,他还怕小陶护士不信,补充说道:“我车上有行车记录仪,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给你们看。”
“哦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确定一下伤势严不严重。我马上给阿姨的家属打电话,还得麻烦先生您暂时别走,等我们医生做完诊断您再离开吧。”小陶护士说。
闻斓点点头,完全配合小陶护士的要求:“应该的,等确定阿姨没事我再走。”
小陶护士感激地点头,接着她就拨通了电话,焦急地说:“喂,东方先生,您妈妈突然不小心摔倒崴了脚踝,您赶紧过来一趟吧。”
闻斓蓦然听见这个名字一愣,正在心想没有那么巧合吧,接着卢芳就笑着冲他招手,安慰他道:“小伙子,不用担心。我儿子是警察,他不会不明事理揪着你不放的。”
卢芳这句话直接让闻斓的心凉了半截,姓东方的警察闻斓可只认识一个,这个人昨天晚上还和自己经历了一些极度让人尴尬的事情,导致他今天特意出来散心,没想到该遇上的无论如何也躲不掉。
闻斓生硬地勾起嘴角,面对卢芳的热情不敢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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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晔昨晚一夜没睡,他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闻斓的脸和呼吸,加上局里那些经久不散的闲话,东方晔十分罕见地失眠了。以这样的精神状态东方晔不敢开车,他给唐庭打了个电话,让他到自己家来把局里的车开回去,他自己则是乘坐公交前往分局。
抵达分局以后,东方晔在分局大院门口的包子铺买了早餐,一边吃着走进局里,等到快中午时付小福过来传话,说吴光行叫他去局长办公室,只说有事要告诉他。
东方晔点点头,签完手里的材料后就上楼前往局长办公室,吴光行没有关门,他在里面看见东方晔走到门口便招手让他进来:“你来,我有几件事要跟你说,坐。”
东方晔坐在吴光行对面的沙发上,接着就看见吴光行一脸严肃地说:“梭温的通缉令批下来了,但是没上内网。”
通缉令发布是预料之中的事,东方晔早就知道了,但是没上内网这个说法就很奇怪,东方晔抬眼看着吴光行,见他眼神中似是还有话没说完,他便问道:“还有别的情况?”
吴光行看着他,沉重地点点头,接着他拿出一份回复函递给东方晔,说道:“局里之前申请和云川联合办案跨省抓捕梭温,但却遭到了云川方面的拒绝。”
拒绝联合办案?东方晔听后眉头紧皱,意识到了什么,他打开那封回复函,果真如吴光行所说,云川省以梭温是他们的重点通缉对象为由,拒绝了他们的联合办案申请。东方晔越看,眉间的皱纹便越深,最后他抬起头来问吴光行:“云川省想单独抓捕梭温?”
但吴光行依旧摇头,说道:“表面上看是这样,但我私下和老杜商量过,都觉得这像推脱,但又不知道云川方面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手段截掉我们抓捕他的申请,所以这封回复函我没给任何人看。”
东方晔心里一愣,这件事以一种所有人都预想不到的发展方式进行了下去,他直觉到什么地方奇怪,但垂眸想了好久,却也没有任何头绪。吴光行见他也犯了难,转头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件事远比你我想的还要复杂,如果云川方面只是想贪功冒进那倒也算了,怕就怕他们驳回申请不是为了自己。”
这句话说得很微妙,云川方面拒绝联合办案不是为了贪功冒进的话,那么无论是为了别的哪种目的,这背后的黑暗势必都难以想象的庞大,以他们市局的微末权利没办法撼动他们。这意味着只要梭温潜入云川,闽州市公安局下的通缉令上不上内网没有区别。
东方晔难得沉默下来,云川方面拒绝联合办案,以他目前的身份很难再多说什么。吴光行看得出他心思,便伸手拍拍他后背说:“别想了,除非省厅出面,否则我们谁都拿梭温没办法。这件事怪不到你头上,你还是赶紧把毛小双的案子结了,也好有个交代。”
东方晔捏着拳头,表情当然是十分的不甘心,但没等他不甘心多久,他手机突然响起来,东方晔摸出来一看,心顿时停了半拍。
是小陶护士打来的电话,东方晔赶紧按下接听,不等他说话,小陶护士的声音就盖过了他:“喂,东方先生,您妈妈突然不小心摔倒崴了脚踝,您赶紧过来一趟吧!”
吴光行也听到了声音,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东方晔就扔下回复函,匆匆跑出了局长办公室。
第28章
东方晔开着自己的车离开分局,紧急赶往红杉养老院,一路上他想过了很多种可能性,不知道为什么卢芳会在外面摔倒,还崴了脚。他很担心卢芳会出什么事,现在东方晔已经开始考虑把卢芳从养老院接回家了,虽然想到她一个人在家也颇多危险,但最起码每天能看见,有个照应。
十几分钟后他急急忙忙在养老院大门口停了车,连会不会阻挡到其他人也不考虑,直接冲进养老院大门,见到电梯前有好多人,东方晔想都不想直接转进楼梯间。
上楼后他看见卢芳的房间门口站了一名医生,是养老院的驻院医生,他赶紧走过去拉住医生问:“怎么回事?”
医生看见是东方晔,站在门口便说:“不用着急,小陶护士不了解详细情况,语气着急可能吓着你了。卢阿姨情况不严重,轻微扭伤而已,我已经给她抹了药,接下来固定时间换药就好了,小陶护士会负责的。”
听见医生这么说,东方晔的心才放下来一点,他点头谢过了医生,却在送走医生后在卢芳房间里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闻斓正坐在床边,和卢芳有说有笑的聊天。
他立时愣在房间门口,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卢芳看见东方晔站在门口发呆,赶紧招了招手让他进来:“站着干什么,快过来。上个星期你没来,我还担心你出什么事了。我听你杜叔叔说这几天为了抓犯人你忙得昏天黑地的,给你打电话也没接。”
闻斓知道卢芳说的是什么,但看那呆滞的表情就知道东方晔大概率是没有跟她说实话的,所以闻斓坐着抬眸偷摸看了他一眼,却不想正和他对上视线。只这一秒的接触过后,闻斓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尴尬地清了清嗓。
东方晔见他回避,他也看向卢芳问道:“你怎么摔了?”
“年纪大了,没站稳呗。”卢芳自己倒是乐呵呵的,看见东方晔皱着眉愁眉苦脸,她说道:“医生都说没事了,休息几天不就好了嘛。”
东方晔叹了口气坐下,说道:“不是告诉过你要出去找个陪护吗,小陶护士是你的管床护士,你为什么不找她?”
“人家小陶多忙啊,这一层这么多人她都管着?”卢芳看着东方晔嗔怪道:“你说你要是早点谈个对象,这些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
东方晔没想到这也能怪到自己头上,他一时噎住,竟找不到话来反驳。闻斓低着头藏笑,没有想到堂堂分局的刑侦支队长竟然也会被催婚,这场面实在太有趣,闻斓忍不住咬着嘴忍笑。
听见细微的笑声,东方晔抬眸瞪了闻斓一眼,接着对卢芳说:“你别什么事都扯到我的头上,就算我谈了对象,人家也没有天天围着你转的道理。所以还是从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为什么不找人一起出去。”
见他不吃这一套,卢芳撇了嘴,又把话题引到了闻斓身上去:“小伙子,叫你看笑话了,他是做刑警的,嘴皮子可利索。”
闻斓笑着点点头,说道:“看得出来,他的确嘴皮子利索。”
见卢芳不和自己说话,东方晔呼出一口气,就这么听着两个人一来一回的讲话。
说实话东方晔不知道闻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但看他和卢芳的熟悉程度,要么是以前就认识,要么是有别的情况。在东方晔的印象里自卢芳住进养老院后普遍喜欢和年轻的小姑娘交谈,像闻斓这样的男性她所识不多,东方晔全都见过,所以他们俩之间能有这样的交情,一定有别的原因。
东方晔等着他们俩说话的间隙,起身把闻斓叫出房间,闻斓知道他要问自己,和卢芳打了招呼以后便跟着东方晔去了外面走廊的电梯间说话。
等闻斓跟着进来以后,东方晔示意他关上门,接着他才问闻斓:“你送我妈回来的?”
闻斓点头承认:“是啊。”
“你撞的?”东方晔问。
闻斓一笑,恢复了平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妈刚才还跟我夸你说你明事理呢,怎么转头就污蔑我?”
这种时候东方晔很难分辨出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话,所以他就沉默下来,就这么盯着他看。放在平常,闻斓肯定是不会介意东方晔这么盯着他的,偏偏昨天两个人之间气氛尴尬,弄得闻斓被他一盯就特别不好意思,他最后泄气似地抓了抓脑后的头发,投降一样说道:“好吧。我只是看到她摔倒,念着她走路不方便才送她回来,我不知道她是你妈妈。”
这句话倒有几分真,东方晔收回视线,看向闻斓身后的地板,片刻后他才说:“谢谢。”
那声谢实在太小,要是电梯的声音再大些,闻斓都要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可能是因为所经历的事情太过荒唐,闻斓竟然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这倒是没什么……当警察的职业习惯吧,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东方晔抱起双臂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再明白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说了一声:“谢谢。”
这第二声谢东方晔说得真诚,闻斓靠在墙边看着他,却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昨晚东方晔的眼神实在太过惊惶,那一幕场景早上刚因为逛过了古玩市场而忘记得模糊,现在看见东方晔的脸全部又想起来了。闻斓抬手抓了两把脑后的头发,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昨晚的事,我是有些激动了,要是让你觉得不舒服,我……我先道歉。”
东方晔听见他先开口,抬头看了他有那么几秒,接着他又低下头去,说道:“弄坏的那扇门我会赔钱的。”
见东方晔一开口就说这件事,闻斓赶紧客气:“没事,不用赔。也就磕坏点漆,改天我自己补上就行了。”
“可补漆不就掉价了么?”东方晔问。
闻斓“嗐”了一声说道:“本来就是我自己用的,不讲究这个。”
昨晚听见木头裂开的声音时闻斓都还倒吸了口凉气,今天却表现得这么大方,东方晔明白他这是给自己台阶下,他只能再一次说:“……谢谢。”
见到这么客气的东方晔,闻斓多少感觉到有点不自在,他不知道东方晔是否还介意昨晚上的事,所以他也不敢再东方晔面前随便开玩笑调侃他,真这么做了总有种让他在调戏东方晔的感觉。
闻斓又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你妈妈要是确定没事了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本以为东方晔会点头直接放他离开,谁想到东方晔抬眸看着他几秒,接着放下双臂走过来,平静地说:“我送你出去吧。”
闻斓笑容僵在脸上,他看见东方晔走过来,擦着他过去开门,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东方晔还疑惑地催促一声:“愣着干什么?”
见东方晔真的要送他,闻斓拒绝不好,不拒绝又浑身不自在,最终他挪着脚步慢慢走过去,跟着东方晔走出电梯间。东方晔跟小陶护士打了声招呼,接着就跟闻斓坐电梯下到一楼,真的把闻斓送出养老院的大门。这一路上东方晔沉默不言,闻斓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并肩走出玻璃大门,默契地往右边下坡来到闻斓停车的地方。
闻斓走到车旁,回头对东方晔说:“就到这儿吧,你还是赶紧上去陪你妈妈,这几天查梭温的案子你们也连轴转了好几天,有这个机会就好好放松一下。”
不说还好,一说起梭温,东方晔平静的表情上就多了几分凝重,虽然他眉头微蹙的幅度不大,但闻斓还是发现了。他抬手撑着车门,开着玩笑解读东方晔的表情:“怎么说起他就像要吃人似的,抓不到他就让你这么遗憾吗?”
说到这儿,东方晔抬头看了周围一圈,确认没人后,他走近几步站在闻斓身前,左肩抵着他的手臂,轻声说道:“梭温的通缉令批下来了。”
闻斓刚想说那不是好事吗,但还没等他把祝贺的话说出口,东方晔就抢过了他的话头:“但是没上内网。”
批了通缉令,但是却上不了内网,那不就是侧面说明这张通缉令作废吗?闻斓曾经同为警察的一员,很快就意识到东方晔话里的意思。东方晔见闻斓的气息轻微下来就知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侧着头看他,问道:“你有什么头绪吗?”
闻斓顶着腮,接着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东方晔不太意外,但他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身上有限制令。”闻斓说道,“关于当年那件案子的所有细节和相关线索,我都不能告诉你,所以对不起。”
因为违反命令而遭到开除的特警身上为什么会有限制令,闻斓被限制了什么?东方晔脑子里想不出任何原因,按照他的经验来看,双开已经是很严重的处分了,而闻斓身上竟然还背了个限制令,这简直匪夷所思。
闻斓没去注意东方晔的变化,他拉开车门就要走,却突然被东方晔扯住了胳膊,他回头只看见东方晔表情严肃,很认真地问他:“你当年真的是擅自行动吗?”
见他这么问,闻斓却突然一笑,伸手拍了拍东方晔拉住他的手,接着他才看着东方晔的眼睛,也没有开玩笑的意味:“不重要了。”
闻斓抽走自己的手臂,接着上车启动,走之前他降下车窗对东方晔说:“既然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你再钻牛角尖也没用了。这个案子就到此结束吧,别再深究下去了。”
说完这些自认为是劝导的话,闻斓开着车离开了红杉养老院,东方晔目送他走远,心里面却觉得难受万分。
究竟是怎样的过程,把闻斓折磨到什么都不肯说的地步?
东方晔看见闻斓的车消失在车流当中,他知道自己再怎么问也不会得到答案的,但要叫他就这么放弃,东方晔也心不甘情不愿。
片刻后,东方晔收回神思,转身回了养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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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陶护士拿着一叠常规检查报告出来,到处找东方晔,但是转遍整个养老院,小陶护士也没看见人,她本来想打个电话的,却在一撇眼中看见了站在楼下停车场的东方晔和闻斓。小陶护士趴在窗户上本想叫他,下一秒却看见东方晔走近几步靠在了闻斓身上,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小陶护士瞪大了眼睛立刻收了声。
本着好奇心她在窗户边上观察了一会儿,直到闻斓转身要走时东方晔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闻斓愣了一下后,伸手摸上了东方晔的手。
摸上了!东方晔!的手!
小陶护士捂着嘴无声惊呼,接着她就看见闻斓开车离去,而东方晔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好久之后他才转身,走进养老院大门。
小陶护士觉得震惊且意想不到,她抱着通知转身就打开了卢芳的门,把卢芳弄得莫名其妙:“小陶护士?怎么了?”
小陶护士忽然觉得背后说别人闲话不好,但是这件事她又认为自己有必要给卢芳说明白,所以她微笑着走进来,弯腰站在卢芳的眼前说:“卢阿姨,我记得您经常跟我说,您儿子东方先生没对象是吧?”
听见她这么问,卢芳眼睛一亮:“你对他感兴趣?”
“不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小陶护士赶紧摆手,接着她脸上笑容更深,她对卢芳说道:“就是……您有没有想过,东方先生没有女朋友,但他可能、也许、大概……有个男朋友?”
听见这话卢芳一愣,完全没有这种设想,她抬头看向小陶护士,只见她朝自己努力点了点头。没等卢芳把话问出口,东方晔就推门进来,打断了小陶护士和卢芳的交谈。小陶护士见状赶紧把手里的检查报告交给东方晔,说道:“东方先生,这是我们安排卢阿姨做的一个详细检查报告,我拿过来给你看看。”
东方晔伸手接过来,客气地点头致谢:“好的,谢谢。”
“没事,不客气!”小陶护士中气十足地回应,接着回头激动地看了卢芳一眼,随后关了门就跑出去了。
东方晔察觉到一丝古怪,回头看了她离开的方向,又转回来看着卢芳的表情,他就知道肯定是卢芳又说了什么。东方晔叹了口气,拿着报告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卢芳喊他:“小晔啊,那个送我回来的年轻人,你认识他吗?”
东方晔头也不抬:“认识。”
“那你和他什么关系啊?”卢芳又问。
“我之前在忙的案件是他报的案,算半个证人吧。”东方晔回答。
卢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那你们除了证人,还有没有其他别的关系?”
听见话茬不对,东方晔猛然抬起头看向卢芳,从他的脸上,东方晔读出了之前在局里那帮传他谣言的家伙的八卦情绪,他猛然意识到什么,质问卢芳:“谁跟你说的?”
东方晔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否认,这下卢芳完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坐在床上捂住嘴,眼睛里是明显到要泄出来的笑意。卢芳这一笑彻底让东方晔失了分寸,他不自觉提高了声音:“不是你想的那样!”
卢芳伸手制止了东方晔的解释,她满含笑意的说:“你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了。没有关系,我不歧视,只要你开心,男的也行。”
东方晔张口想要解释误会,却发现面对卢芳他说不出什么话来,他的脸当着卢芳的面变红起来,看得卢芳一惊:“看来真是他啊,脸这么红。”
被一语点破的东方晔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接着起身就往卫生间冲,在卢芳看来像是落荒而逃,她喊道:“别怕啊,你老娘我又不是什么封建顽固,我支持你!”
只听见卫生间的门“碰”的一关,也不知道东方晔听没听见来自亲妈的鼓励,卢芳只觉得高兴,不管东方晔死活。
第29章
梭温自闽州越境潜入云川后,沿着云川的国境线找到本来应该在闽州接应自己的人,两方见面之后并未言语,梭温只沉着脸坐上车,之后便跟着车队接应再一次越过国境线,首先抵达老挝,再从老挝辗转前往泰国,最终停在了芭提雅海岸边的一幢豪宅前。
车停稳后,梭温先一脚踹开了车门,捂着腹部走下来,抓住提枪守在豪宅外面的人用泰语问道:“老板呢?”
“老板在里面。”守在门口的人认识梭温,见他面色不善地来了便侧身让开一条路。
梭温松手后直接走进去,在豪宅另一边的沙滩上看见了正带着墨镜躺在遮阳伞底下的一个人。梭温顿了一会儿后走上去,跪在躺椅旁边,恭敬地低着头,过了一会儿躺椅上的人摘下眼镜,偏头看向梭温,温和地笑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货不见了,我们提前撤走的时候被当地条子察觉,抓走了几个兄弟。”梭温回答道。
“可我派去闽州的接应给我回话说,他们没有收到你们的任何消息,他们在原定地点整整等了两天。”那个人双腿放下,坐起来双肘撑在大腿上,半抬起头来看着梭温,面上笑容不减:“这又是怎么回事?”
梭温没想到当时的情况是这样,怪不得他们怎么都联系不上接应车队,梭温皱着眉,把头低得更低,实话实说道:“这我不知道,但我的确没有联系上接应的人,紧急更换路线的时候被条子抓住了破绽。这次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惩罚,请老板留我一命。”
让梭温这么低三下四恳求饶命的人,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一个——班普,也就是梭温为之卖命的对象,那个一手造成十三年前轰动全国的恶性案件的罪魁祸首。班普笑着伸出手拍了拍梭温的肩膀说道:“能让你损失惨重的人,这个世界上我想不出还有多少。跟我说实话,你究竟遇上谁了?”
梭温捏紧双拳,不甘心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名字:“……是闻般予。”
听到这个名字,班普捏住梭温肩膀的手紧了几分,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转过来看着梭温的侧脸,这几乎让梭温有些发抖。班普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确定吗?”
“我确定!”梭温抬起头来提高声音说道:“就是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班普转过去收回了和梭温对视的目光,接着他松开梭温站起来,戴上墨镜往前走了几步,片刻后他抬起手冲梭温一挥,淡然说道:“你受伤了,下去叫我的医生给你处理。”
见班普不计较这次的失败,甚至还让他的随行医生给他处理伤势,梭温低下头,在班普脚边把姿态放得极低,接着他艰难地撑着沙滩站起来,就在转身要走的前一秒,班普突然叫住了他:“他现在在闽州公安局?”
梭温摇头,回答道:“没有,他没在任何公安局,云川那边下的限制令还在生效期,他不可能重新回去。”
“那就好。”班普笑着回答,摆手让梭温离开。
等到梭温走后,班普才叫人拿来手机,拨通了一个私人电话,等待几秒忙音后,班普微笑打着向对面招呼:“邢先生,好久不见了。有些情况我想来找你确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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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杉养老院。
面对卢芳十分的真心,东方晔只觉得累,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再去澄清什么,多余的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另外东方晔也单独在洗手间思考了一下,如果这么误会能让卢芳安安心心的养老,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心理安慰。
所以东方晔从洗手间出来以后,脸上看着已经平静了不少,他走过来站在卢芳床边,还没坐下来,卢芳就先张了嘴:“冷静了?”
东方晔叹着气坐在床边,无奈地说:“随你怎么想吧,至少我是没有……”
眼看着东方晔又要脸红,卢芳笑道:“我只是看你一个人前后不着家,希望你能有个安身的地方而已。真的假的不重要,你承不承认都没关系,有人能跟你互相照应,我就放心了。别跟你爸似的,身边没人劝着拉着,一个人能走多远呢?”
说到东方英,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空气中有一丝不明显的哀伤。卢芳意识到气愤突然沉重,赶紧说道:“好了,不说那些事儿。最近你手里的案子应该办完了吧,正好你替我去给那个小伙子好好道声谢。对了,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住在哪里呢?”
“他叫闻斓,住在闽湖公园。”东方晔回答道,“道谢的事等过几天我会去找他的,你赶紧把伤养好,我才好放心工作。”
卢芳见他又要唠叨,满不耐烦地摆手赶他走:“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年纪不大唠叨不少,快回去吧。”
见卢芳不愿意听唠叨,东方晔也不再多说什么,他站起来离开房间,在门口碰见了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小陶护士,他走过去叫了她一声:“陶护士。”
“啊,东方先生,要走了吗?”小陶护士转过来热情地问。
东方晔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刚才卢芳突然问的问题就是小陶护士告诉她的,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按照惯例叮嘱了一句:“之后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小陶护士急忙点头,看见她点头如捣蒜,东方晔最终还是摁住了询问的心思,随后驱车离开养老院。
两天后,闽湖公园。
闻斓的店照常开业,虽然东方晔派来的外勤便衣依然坚守,但有几个已经跟闻斓混得很熟了,他们来执勤就直接跑进店里坐在前台,偶尔还能帮闻斓招呼客人。
闻斓依然常驻二楼懒得下来,底下的两个外勤还跟小文混熟了脸,一口一个“小文哥”的叫。小文自然愿意店里有免费的帮工,他十分自然地指挥两个警察在店里忙前忙后,颇有一种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的味道。
正在一楼店面里三个人前前后后忙碌的时候,门口走进来一个人,进来后也不看展示柜台,直接冲柜台后的小文走来。小文见有客人,赶紧停下吆喝来招呼:“想看些什么?”
那个人有些支支吾吾的,他靠在柜台上招招手叫小文凑过来,贴着他的耳朵问:“你们店里最近有没有收什么佛教藏品?”
小文一愣,问道:“佛教藏品?什么类型的藏品?法器还是佛像?”
“是……是佛像。”那个人回答。
“画像还是立像?”小文又问。
那个人像是思考了一下,接着有些警惕地说:“呃……立像,立像。”
小文思考了一下,他不记得闻斓收藏过什么神佛立像,于是他摇摇头回答道:“立像的话,我们店里没有。要不你去别的地方问问?”
小文的本意是规劝,但那个人一听却满脸懊恼,不知道是抱怨给谁听:“哎哟,要是连你们这儿也没有,那整个闽州就真找不到了!”
一听这话,小文便察觉到这个人不是来买古董的,他是来买“消息”的。碍于店里还有两个警察,小文便告诉他:“这个我确实不清楚,不然你问问我们老板,他就在二楼,楼梯上去应该能直接看到他,看不到的话就敲一敲窗户旁边的门。”
那个人一听,赶紧换上笑脸连忙道谢:“好好,谢谢!”
两个外勤悄悄摸摸地偷听对话,被小文一喝顿住:“那个花瓶不能摆在店门口,搬到库房里去!”两个外勤一激灵,赶紧照小文的话去做。
闻斓大差不差的听见了楼下的动静,接着又听见楼梯那边传来动静,他仍然坐在茶桌前岿然不动,等那个人上来后看见闻斓,赶紧笑着过来打招呼:“老板……”
“坐。”闻斓伸手一抬,迎着那个人让他坐在对面,他斟了杯茶,推过去后才开口:“找我想买什么?”
“我是听古玩城东家的推荐,这才来找老板您了,听说您是两头通吃,知道不少消息,我今天实在是来得匆忙没带什么礼物……”那个人局促地笑笑,还想客气,却被问闻斓打断。
“有话直说吧,我这楼下面还有两个警察呢。”闻斓说。
“啊?”那个人闻言顿时一愣,随后极快地反应过来:“不愧是您啊!那我就单刀直入了,我找您是想打听打听,闽州市内最近有没有人要出售一尊金佛像?”
闻斓听见“金佛像”三个字眼立刻回神,他抬起眼睛来看着对面的人,接着微笑问道:“是多大的金佛像?”
“应该……有两米半那么高。”那个人说。
闻斓听见这尺寸稍一愣神,接着他惊讶道:“那么大?纯金的?”
“那倒是没有那么纯……”那个人略显尴尬,不过他随即找回了话头:“虽然不是纯金吧,但至少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含金量!”
闻斓一挑眉,又问道:“古董?”
“不不不!现代工艺品。”那个人说。
闻斓稍想了一下,前几天他从玉器行于老板那里得知了有人在倒卖金佛手指,根据当时他看见的照片结合今天这个人说的金佛身高,他差不多能对上。那么大的佛像,就算是百分之六十的含金量,市场价也绝对不低于五千万,闻斓手指敲了敲桌子,片刻后他对那个人说:“我的确是有些线索可以提供给你。不过你从古玩城那里找到我,应该听他们给你说过我的规矩了吧?”
那个人急忙点头:“明白,我明白!”
闻斓身子靠过来,撑在茶桌上,伸出拇指和食指给他比了个数:“只是提供消息的话这个数。”接着他两只手食指交叉竖在面前,又说道:“如果要我帮你找到东西,得这个数。”
那个人看见闻斓定价还皱了一下眉,经过一阵思想挣扎过后,他一拍桌子:“成交!”
见生意谈成,闻斓放松下来背靠着椅子,他对那个人说:“那就说好了,一会儿下去你到前台找那个穿白褂子的伙计登个记,留个名字,就告诉他小的八个,大的十个。”
那个人站起来,直冲闻斓点头道谢,接着他转身想离开,却被闻斓叫住:“等等,我上哪儿联系你去?”
那个人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名片递给闻斓,说道:“我的电话在上面,您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就在红桥区那边的老城街,随叫随到!”
闻斓摆摆手打发走他,仔细端详这张名片,默默念出口:“广南七千里物流闽州总负责人……陈友……”
竟然是物流公司的。闻斓随手把名片放在茶桌上,接着他就给玉器行于老板打去了电话,一接通他就套近乎:“于老板,好久不见十分想念啊!”
于老板突然被他恶心到,赶紧呸了几声以表嫌弃:“呸呸呸!干什么这么恶心!”
“前几天你不是跟我炫耀那节金佛手指吗?我跟你打听打听,那个卖家找到买主没有啊?”闻斓问道。
“怎么?你想要?”于老板问。
“那倒没有,你前几天不是告诉我有人在到处打听收购金佛嘛,今天这人找来我店里了,我想着之前托你的福开了开眼界,怎么着不能让你错过这个热闹啊。”闻斓说。
于老板在手机里一停顿,接着说道:“找上你,那可就不是单纯买货的了。他开价多少,你得分我一成!”
听见于老板要分一杯羹,闻斓倒也不计较,他哼笑一声说:“一成?没问题啊。”
第30章
和于老板谈好了分成后,于老板答应先去帮他问问情况。第二天一早闻斓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询问进度,于老板那边明显迟了很久才说话,像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他才开口说话:“我找人帮你打听过了,就那一节金佛手指,对面开价要二十万。”
闻斓掏出烟盒叼了一支烟在嘴里,接着掏出打火机点上,随后吸着呼出一口烟,他才说道:“那么一节金手指就要二十万,这瘪三可别是来敲我竹杠的。”
“那可不好说,万一是纯金的呢?”于老板说。
闻斓冷哼一声,心说两米半的佛像怎么可能是纯金的,更何况昨天当事人亲口说那尊佛像含金量只有百分之六十,半掌大的一节手指顶多两三万,这瘪犊子竟然敢狮子大开口要价二十万。闻斓捏着烟掸掉烟灰,转了个方向面朝窗外,看着楼下形形色色的游客说道:“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或者你让他直接带着东西来找我。”
“你想看实物?”于老板问。
“我想看整体。”闻斓说。
于老板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闻斓的意思,他瞪大了眼睛猜测道:“你是说……他手里还有更大的?”
“我是说,他手里肯定有完整的佛像。之前那个收购佛像的人找上我要的是全身佛像,可没说只要一节手指。”闻斓抽着烟说。
“你怎么确定?万一他打肿脸充胖子呢?”于老板问。
“那也得问问才知道。”闻斓三两口把剩下的烟解决完,随手摁在桌子上的烟灰缸中,接着他一只脚踩在榻上,把手机换了一边说:“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我跟他说。”
于老板嘴一撇,翻开通讯录把对方的名片推给闻斓,接着说道:“别说我没提醒你,就算你笃定他手里有大件,现在也肯定是被分了,到时候你还得一块一块地去找回来再组装,这么一去可就是百八十万不止了。”
于老板好心提醒,闻斓却笑着否认:“不可能,他不会分的。”
于老板听见这话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分?”
原因很简单,出售的消息既然传到了玉器行于老板耳朵里,那就说明对方找上的也是古董店,而并非金店和私人买家。既然找上了古董店,那就说明对方知道这尊金佛的价值,他也就不可能只单纯地分割开当作金子来卖,而且那尊金佛的含金量只有百分之六十,他随便去哪个金店做个检测就能知道成份。因此这一节金佛手指的价值肯定是不如同重量的纯金高,所以闻斓断定这尊金佛还算完整,否则它的收藏价值都要打个折扣。
闻斓故作神秘地咂了下舌,半眯着眼睛向于老板调侃道:“我告诉你,你的分成还我一半?”
见他没个正经,于老板双手一挥像在赶鬼:“去去去!不说拉倒!”
和于老板谈钱就像在要他命,闻斓笑着一摇头,随后说道:“那就这样吧,到时候我再联系你。”
接着闻斓挂掉电话,点开于老板推过来的名片,看了一会儿后,闻斓便加上对方的好友,发了条消息过去:「我听说你在出售金佛?」
「我有点兴趣,能跟我谈谈吗?」
发送完这两条信息后,闻斓就扣下手机,再也没去管有没有消息进来。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对方才回了闻斓的消息:「在哪儿见面?」
面谈?闻斓看见这条消息时一挑眉,随后打字回复道:「你定地方。」
几分钟后,对方再次传来消息:「和杨路古玩市场,西角的那片空地。」
闻斓下意识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和杨路的古玩市场里面西角的确有个空地,不过那里早就被铁皮栅栏围起来了,里面全是各种废料乱石,都是旁边古玩市场里的人丢出来的,除了扔垃圾,几乎没什么人会去那里,而且附近有铁皮栅栏挡着一晃眼根本就看不出来里面有人。选在那个地方见面,可以看出对方足够谨慎,也足够大胆。
闻斓思考了一会儿,打字问道:「可以。时间?」
过了一会儿后那边回复:「明天晚上八点。」
居然还要选在晚上见面。这下闻斓不得不怀疑这人手里金佛的来历,有人要找它,正巧有人又要卖它,这种巧合实在太难得,闻斓心里面怀疑这是不是一起团伙合谋的仙人跳或者其他诈骗。
出于谨慎,他在二楼找了找可以随身带的东西,最后从柜子里翻出一把折叠匕首,闻斓打开来看了一眼,确认还可以用,他便把折叠匕首放进裤包里,准备明天就带着它去。如果这两个人真是合伙来骗他的骗子,他就直接打晕两个人,连着赃物一起绑起来,打包送到公安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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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东方晔今天没有去分局上班,前一天吴光行特意给他打了招呼让他今天不用来局里,给出的理由是不宜让一个刚出院没多久的伤病患劳累,反正目前来说局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吴光行指派唐庭暂代一天支队长的工作,权当是给东方晔放了个假。
但东方晔不习惯一个人静下来,今天他还是早早的就醒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入眠,他索性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后出了门。正好有一件事他很久没找到时间来做了,而且也正好到了日子。
东方晔收拾出门,准备去北山烈士陵园给东方英扫墓。
他不准备开车,而是选择直接在附近的公交站慢慢坐车过去,公交路线从东方晔居住的老小区一路绕过汇州区和金才区,最后抵达北山烈士陵园,路上要花小四十分钟。考虑到今天无事可做,东方晔索性就在公交上慢慢消磨时间。
东方晔靠在座椅上,偏头看着窗外的街景一步一步往后移动,中途停下片刻,给东方晔留下一点观赏它们的时间,接着继续起步,如此循环往复。
公交路过金才区的古玩市场大门时,东方晔一下子回了神,他看着对面的古玩市场门头,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想法,他在关门的前一秒站起来,中途就下了公交车。
东方晔站在古玩市场门头的对街,闽州冬季的阴天总显得寒冷,东方晔呼出一口白气,接着穿过斑马线,从对面车站来到了古玩市场的大门口。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市里有这样的地方,就好像一个完全复古的街市,里面的古董店形形色色,里面的人也是形形色色。
东方晔走进去,慢慢地逛着,像他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人就是纯来看个热闹,他只知道门口的花瓶好看、店里的字画好看、货架上放的工艺品好看,除此之外一概不知。但这并不妨碍他一边走一边看,市场里面的买主并不多,有些店员看上去也气定神闲,也不出来揽客,东方晔看见什么有趣的就在原地站上一会儿,觉得看不出什么门道便又离开。
他想买个东西放到东方英的碑前,之前都是买花,但花会腐烂,最终也化作墓碑上的一抹尘土,最后消散不见。
东方晔继续在里面逛着,在路过一家布艺店时,蓦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紧接着闻斓从布艺店里走出来,迎面撞上了东方晔。
两个人互相看见是皆是一愣,最后还是闻斓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东方?真的是……好巧啊。”
是啊。东方晔在心里默默念着,真是可以预见、毫不意外的巧合。他咳了一声,随后说道:“好巧,你来买东西?”
“是啊,我听说最近市场里头来了点新东西,就过来看看。”回答完东方晔的问题,闻斓接着打量东方晔一眼,也问道:“你也来买东西?”
“啊……是。”东方晔点头,“来买点……送长辈的东西。”
见他说得牵强,闻斓左右看了看,最后走到东方晔面前,稍弯腰下来贴在他耳边问:“你来办案?”
熟悉的味道和气息再次袭来,东方晔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躲开闻斓的脸,视线也撇向了一边,他说道:“我今天休假,不查案。”
闻斓察觉到东方晔的不自然,见他特意拉开和自己的距离,他也只好笑着直起身子点点头,然后问道:“哦,这样啊。那你来想买什么呢?”
东方晔思考了一会儿,却是不知道应该在东方英的墓碑前摆什么,他偷瞄了闻斓一眼,最后叹气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只觉得什么都好看,但是又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听见东方晔据实相告闻斓有点想笑,平常工作办案的时候那么敏锐的东方晔,竟然也会有不懂的东西,他忍住笑容,清了声嗓问道:“你要送给谁?”
“给我爸。”东方晔说。
“你爸爸平时抽烟吗?”闻斓问。
东方晔却摇摇头,表情茫然地说:“……我不知道。他以前很少回家,我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候只能匆忙见个背影,招呼都来不及打。”
听见东方晔这么说,闻斓看着他便愣了一会儿,最后察觉到东方晔的目光转过来,他才回神:“啊……没关系。那就边逛边看吧,这附近的老板我都认识,可以给你优惠。”
闻斓不像是在逗他玩,真心还是假意东方晔能感受到,他看着闻斓,微笑说道:“谢谢。”
“没事。”闻斓也笑着说,“那就走吧。”
东方晔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心里面突然悸动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最后和闻斓并肩而行,穿行在古玩市场里的这些小街巷里。
古玩市场地上的青砖有些已经松脱了,踩上去便会听见石砖之间磕碰的清脆响声。闻斓和东方晔同行走在这些青砖上,仿佛是踩在琴键上一样,叮叮当当的声音清冽好听。闻斓像是一个导游,他带着东方晔四处探,给东方晔介绍、替他套近乎讲价,而东方晔并不想买什么很贵重的东西,最后他只在古玩市场门头下面的纪念品商店里买了一只钢笔,花费十五块。
闻斓看着他付完钱走出来,笑着说:“逛了那么多店,看了这么多东西,你就只买一支钢笔?”
东方晔把包装好的钢笔捏在手里,面对闻斓的调侃他却只觉得开心,他说道:“我只是在想,那些东西他会不会喜欢。他总是太忙,忙到没有时间回家吃饭,我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到现在我也只记得他的书桌上有一只旧钢笔,笔尖瓢了,他惋惜了很久。”
见东方晔思及从前的表情,闻斓便不忍心打扰,他转过身去开车,背过身问东方晔:“接下来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北山烈士陵园。”东方晔说。
闻斓刚要迈脚,听见这话突然身形一滞,他回过头来看向东方晔,惊讶的表情中带着几丝询问。
东方晔看见他这样,便垂下眼睛来轻声说道:“我父亲葬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