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唐庭万没有想到他和东方晔这一次二次复勘会有这么重大的收获,他原本计划看完现场就走,但东方晔却忽然提出他要在现场继续勘察,吩咐唐庭带着人到附近去走访,就这么一直到晚上九点左右。他接到东方晔的电话后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东方晔就说现场出现了一名可疑人员,并且他和闻斓已经追上去了。


    唐庭立刻带人折返来到铸造厂后门时看见了这两个人,闻斓凑在东方晔耳边,似乎是在对他讲话。接着闻斓离开,东方晔下令把抓到的人带会分局去审问。


    夜晚十点,东方晔一行人回到分局,唐庭带着人前往审讯室,他叫上曹然一起去审,东方晔则是带着耳机在监控台监听。


    唐庭坐下来后问道:“叫什么名字?去变电站里头干什么?”


    “我……我叫袁伟。”那个人被铐在审讯椅上,明显带着心虚在回话,“我就……好奇,所以去那里头……看看,里面不是死了人吗。”


    唐庭一皱眉,又问道:“你怎么知道里面死人了?”


    袁伟紧张一笑,赶紧解释:“你们把死人抬出来以后我们这附近都传遍啦!而且你们这两天不是还经常往我们村里跑吗……这一来二去的,不就都知道了嘛。”


    唐庭哼笑一声,说道:“我记得我们是抬着尸体从铸造厂正大门走出去的,我们走访村民的时候也只说过是在厂房里发现了死者,你怎么反其道而行之,转头往山上的变电站跑啊?”


    袁伟表情一僵,心虚得更明显,唐庭见他这样子便一拍桌子,吓唬他道:“被抓现行了还不老实!你大半夜到凶杀现场到底是去干什么的!我劝你老实交代,不然我可就以重大嫌疑人的名头逮捕你归案了!”


    这么一吓唬果然管用,袁伟立刻摆手矢口否认:“不不不!不关我的事!我没有杀人!”


    唐庭收了严厉的语气,接着说道:“那你就老实交代,你今天晚上去变电站干什么?”


    袁伟原地纠结挣扎了片刻,最后才说了实话:“我是……是去拿回我的手套。”


    “什么手套?”唐庭问。


    “我买的一双电工线手套。”袁伟回答。


    听见这话,唐庭和曹然对视一眼,接着曹然拿出现勘留证拍下的照片,递给袁伟看:“是这双手套?”


    袁伟接过照片一看,立刻点头:“对,就是这双手套。”


    “你的手套怎么会落在那里头?”唐庭的语气又带上威胁的意味,变电站里面留下的物证除去他和东方晔二勘现场发现的一个盒子之外,就只剩这一双手套,现在袁伟说这双手套是他的,让唐庭更加怀疑他所交代言词的真假。


    袁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头打量了一下面前两人的表情,随后试探着问道:“要是我说实话,能不能算自首?”


    唐庭和曹然皆是一阵紧张,他们都以为这个因为要拿回现场物证的家伙是凶手,却不料袁伟一张嘴交代了另一件事:“我那天晚上戴着手套进去是想……想挖电线。”


    挖电线?唐庭听到的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他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袁伟的话:“挖电线?”


    袁伟赶紧点头,忙慌解释道:“就是那个变电站不是废弃好长时间了嘛,后来原厂房移交给当地镇政府,那个变电站一直没有确定下来要不要用。后来我们村里就有人偷摸的把变电站里拉过来的电缆给挖走,当废铜卖了,我听说以后就……就动了心思,所以才……”


    听到袁伟这么交代实话,唐庭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本来他以为这次能抓住凶案嫌犯,没想到只是抓了个偷电线的小蟊贼。唐庭强压着表情,努力没有发出一声叫骂,他平和地问道:“你……咳,你是什么时候把手套丢在那里的?”


    “昨天晚上……大概七八点的样子吧。那个时候我趁着附近没人,从下面那个山坡爬上的变电站。”袁伟回答道。


    八九点,按照法医给出的简宇翔死亡时间,恐怕这个时候他已经被吊在下面的车间里头了。


    此时站在监控台前的东方晔发出了声音:“他为什么会把手套丢在值班室里面?”


    这一句话仿佛提醒了唐庭,袁伟来偷电线,过程中他一定是戴着手套的,但在进入值班室以后他却把手套摘了下来,这是为什么?


    “你是怎么把手套丢在里面的,挖电线还把手套摘了吗?”唐庭问道。


    “那是因为……因为……”袁伟突然变得结巴起来,抬起头对上唐庭眼神的那一瞬间他就顷刻卸防,不敢再敷衍回答:“因为我当时被变电站的值班保安逮住了,手套还没来得及戴手上,就……就被吓得不知道扔在那儿了。”


    “保安?”唐庭再一次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脑子里一片糊涂,“那个铸造厂废弃多少年了,哪儿来的保安?”


    “我没撒谎!真的!”袁伟见唐庭不相信,着重解释自己的交代的真实性,“我不敢骗警察!变电站那里真的有个保安!”


    唐庭咂舌,虽然对袁伟的证词存疑,但他本着敬业的心态继续问道:“那个保安长什么样子?”


    “这……黑灯瞎火的,我哪儿看得清楚。”袁伟说。


    这时东方晔按着耳机对审讯室里的唐庭说:“先出来吧。”


    唐庭也没有头绪继续问下去,听见东方晔的声音便闭着嘴,站起来叫着曹然一起出了审讯室。唐庭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东方晔说:“东队,这小子明显撒谎,那铸造厂废弃后地皮都移交给镇政府多少年了,哪儿来的保安?”


    东方晔却说:“不好说,这个事情先打电话找当地镇政府确认一下,至于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等镇政府那边有消息了再去考证。”


    唐庭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下子截断了思绪,他不怎么相信袁伟说的话,但袁伟那样子又不像是在撒谎。最后他没能说服自己坚定立场,还是按照东方晔的意见去给铸造厂所在的当地镇政府打了个电话。


    东方晔站在外间办公室的窗前,思考着袁伟的证词。他同样不觉得袁伟在说谎,但对保安一事持怀疑态度,按照袁伟的话,如果偷电缆这件事是确实发生的,那么当地镇政府派遣保安过去看守变电站这个说法似乎也说得过去。


    恰时张恺走进来,看见东方晔站在窗前赶紧凑了过去,说道:“东队,你今天早上交给我的那半截防雨布碎片我让人拿去顶原村的货车上做了比对。结果十分令人震惊!”


    “是那个货车上的防水布吗?”东方晔直接问道。


    “没错!技侦通过防水布的编织工艺和上面残留的一些泥巴成份,最终确定这就是原本放在广A 6340J货车上防水布的一部分! ”张恺兴奋地喊道,“这下差不多就能确定失踪的货车司机谭金乾就是杀害简宇翔的凶手了!”


    结果很清楚明了,两个案子的确有关联性,但东方晔却觉得真相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失踪的货车司机谭金乾是凶手,闻斓为什么会半夜出现在变电站附近?谭金乾如果和他真有什么关系,闻斓不会瞒着不说。


    因此东方晔沉默着不说话,既没有点头同意张恺的推论,也没有就此做出反驳。张恺不知道为什么东方晔这一次出奇的安静,他张嘴试探道:“东队?有什么问题吗?”


    东方晔闻言回神,随后摇了摇头说:“没事。搜索那边有谭金乾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我们正在加大排查力度,但是我也在怀疑,这孙子会不会13号就已经弃车离开闽州了?”张恺说。


    “不会的,他还带着那么大一尊金佛,就算要走也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一定会有人发现。”东方晔立刻就否定了张恺的猜测,“那尊金佛市价至少在两千万左右,他不会那么平安的离开,至少也得等找到卖家出手了,换成现金他才能走。”


    东方晔这么说也没错,但古董这一行他们实在不敢透查,就怕打草惊蛇,因此张恺问道:“那不然……打电话问问闻老板?”


    蓦然听见闻斓的名字让东方晔一顿,他又想起在铸造厂后门抓到袁伟后闻斓对自己说的话。


    真心只能以真心交换。东方晔叹了口气,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跟他说,然而恰在此刻闻斓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给东方晔打来了电话。东方晔拿着手机呆愣起码有三四秒,他才想起接听电话:“喂。”


    “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闻斓那边听起来像是刚刚下车,东方晔隐约听见他关车门的声音,接着又听他说:“变电站后方的那片小树林,你最好让你们的人再去看一遍,从那片小树林出去有一条人踩出来的小路,我暂时没去看过,不知道那里有什么。还有,在靠近下坡的树林边缘有一棵树,树干上有一道很不明显的血迹,我猜你们的现勘没有发现。如果他们看见了,那就当我没说。”


    东方晔立刻抬眼看向张恺,张恺则是赶紧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唐庭没跟他说过,说明当时在现场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个很不起眼的痕迹,东方晔皱眉收回视线,嘴上不知道该和闻斓说什么。


    他忽然想试探着问问闻斓他到底是怎么判断凶手的,但话还没出口,就被闻斓截断:“我说过了,真心换真心。别来试探我。”


    东方晔刚张开的嘴又闭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闻斓似乎听出了东方晔的情绪,转而笑道:“这个暂且先不说了,你应该也有别的事要找我帮忙吧。”


    东方晔一顿,不知道为什么闻斓这么敏锐,他沉默片刻,接着才说:“可能得麻烦你帮我们留意一下那尊丢失的金佛。”


    而闻斓率先的反应不是果然如此,而是调笑着对东方晔说:“我们?谁们?我可不接公安局的活儿,麻烦太多。”


    见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东方晔又怎么会不知道闻斓的意思,他咬牙改口道:“那就帮我,只帮我。”


    闻斓听见这话,发出了满意的大笑,东方晔闭着眼睛忍受闻斓的快乐,随后才听见他边笑边说:“金佛是吧,没有问题。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然而还没等东方晔有什么反应,突然冲进来的唐庭打断了这场通话:“东队,我已经和镇政府那边确认过了,铸造厂自从移交给他们后就从来没有外聘过什么保安!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起,整个铸造厂都处于无人看守的状态,袁伟在说谎!”


    张恺回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电话对面的闻斓也听见了唐庭的声音,接着他便问:“是今晚抓到的那个家伙?”


    东方晔“嗯”了一声,说道:“他说他在晚上七八点潜进变电站偷电缆的时候,被当晚变电站的值班保安当场抓住。唐庭刚刚去和当地镇政府确认了保安的事情,发现自从铸造厂移交过去后,他们并没有外聘保安值班。”


    东方晔把情况告诉了闻斓,闻斓听后安静了一会儿,随后东方晔就听见他轻笑一声,说道:“说谎吗,我看不见得。”


    闻斓和自己的想法一致,他也不认为袁伟在说谎,因此他把手机免提打开,放在了桌子上,接着说道:“我觉得他没说错,袁伟应该没有说谎。”


    唐庭愣住,在东方晔和手机之间目光逡巡了两边,随后问道:“理由呢?”


    东方晔刚要开口,手机里的闻斓便率先说道:“从我在现场得出的结论,凶手至少是十点以后才离开铸造厂的,也就是说从他杀了人搬了尸后就一直呆在变电站附近,直到我出现在后门。晚上七八点的时候那个家伙去偷电缆,然后就被值班保安逮了个正着,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碰见的确实不是保安,而是凶手?”


    唐庭一愣,抬头看向东方晔,眼神询问他的意见。而东方晔在听见闻斓的话后看了手机几秒,接着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接上了闻斓的话:“确实有这种可能。按照你说的时间线来推断,如果凶手作案之后一直停留在现场,那么袁伟完全有可能碰见他。”


    唐庭开始思考这两个人的话,接着他问:“可……为什么不能是袁伟为了脱罪而编撰的谎话?现场的确留下了他的手套,如果他不是凶手,他为什么要在晚上偷偷摸进变电站里要拿走这双手套?”


    唐庭的疑问也有道理,但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点,东方晔提醒道:“你别忘了,当晚九点五十那通报警电话是凶手拨通的。”


    唐庭再次愣住,东方晔继续说:“如果凶手是袁伟,他完全可以拿走手套以后逃离现场,为什么要等到九点五十打那一通报警电话呢?别忘了他可是当地的居民,他在现场停留得越久,就越有暴露的危险。”


    经过这一提醒,唐庭才想起来这么个关键,他垂下脑袋,思绪翻涌。东方晔见他这个反应,把自己剩下的话也说了出来:“凶手冒充变电站值班保安,是为了不让警察提前赶到。如果袁伟当时发现了变电站内还没转移的尸体,他一定会报警,这么一来袁伟就撞破了凶手的计划,所以凶手出面吓跑了袁伟。”


    电话里的闻斓对东方晔这个猜测感到一阵惊讶,他完全没有想到凶手赶走袁伟的的原因,他认为袁伟不是凶手的原因是当时追人的时候袁伟完全不认识自己,而东方晔竟然在短时间内想到了这么多。唐庭听到东方晔这一番分析后立马反应过来,紧接着他立刻喊上曹然一起再次进入审讯室。


    而东方晔没有挂断电话,他等到办公室里的人都撤走以后,他才拿起电话质问闻斓:“你是怎么确定凶手离开现场是十点以后的?”


    就是这一句简单的询问,让闻斓突然卡了壳,东方晔听见手机里传来闻斓平静的呼吸声,接着他又像往常一样,轻笑一声后并不准备说实话:“嗯,猜的。”


    东方晔皱眉,闻斓到底知道了什么,以至于让他能够这么确定凶手实在十点以后离开的?闻斓不肯说实话,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时间线的确定条件,和闻斓瞒着他的事有关联?


    “闻斓。”东方晔语气严肃起来,他叫着闻斓的名字,认真地说道:“你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而闻斓一如既往,用最温柔的语气坚定地拒绝了东方晔:“抱歉,无可奉告。”


    第42章


    张恺觉得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不知道为什么,闻斓的语气虽然柔和,但词句却不容反驳。眼见着东方晔的脸色沉下来,张恺识趣地往后退出几步,离开了这略显冰冷的氛围。


    东方晔许久没有反应,闻斓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气氛变得更尴尬之前,闻斓率先开了口:“先这样吧,后续有情况我会通知你的。”


    接着闻斓便挂断电话,像是怕东方晔意识到什么的。东方晔听着手机传来的挂断忙音,内心的担忧已经尽显于色,他捏着手机揣回包里,接着转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关上门,隔绝了外间的打量。


    唐庭和曹然重新回到审讯室想要知道袁伟当晚碰见的保安的详细样貌,准备做个侧写画像,但可惜袁伟因为紧张加上害怕,并没有看见那个「保安」的真实模样,他只记得当时「保安」对他说话的语气。


    “口音听上去不像我们村的人,而且有些字眼的音调很奇怪,好像对我们那儿的方言既熟悉又不太熟悉的感觉。”袁伟描述道。


    “你能模仿一下吗?”曹然说道。


    袁伟仔细回忆了一下,接着依照记忆里的语气,模仿了一遍「保安」对他说的话,曹然将这一段话录下来,随后才结束了这次审讯。


    唐庭叫人把袁伟移交给治安大队暂做关押,接着他和曹然从审讯室里出来,坐在外间办公室打算对这段录音详细研究,但来来回回反复听了好几遍,两个人也听不出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唐庭后仰在椅子上沉默,没过多久付小福就拿着两个物证袋推门进来,看见唐庭就说:“唐哥,你昨天交给技术队的那两个东西有结果了。”


    唐庭支起脑袋看向付小福,接着站起来拿过付小福递过来的两个物证袋,随后问他道:“技术队那边怎么说?”


    付小福歪着脑袋回忆片刻,接着告诉唐庭:“首先是那个空盒子,康主任只从上面提取到了死者的指纹,没什么别的发现;另外就是那把锁,康主任说锁头很新,没有锈蚀的痕迹,应该是最近才换的。在锁头上面也是只提取到了死者简宇翔的指纹,这把锁是死者换下来的。”


    唐庭默默思考着,按照目前他们掌握的线索来看,简宇翔更换变电站值班室的锁是为了藏什么东西,如果这个想法没错,那么按照东方晔所说,知道简宇翔在出售金佛手指并且知道简宇翔把金佛手指藏进变电站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这么一来只要顺着金佛的线索查下去,就能够大范围缩小排查范围。


    唐庭摸着下巴思考了一阵,接着对付小福说道:“找几个人去简宇翔家附近问问,看有没有人知道他最近有没有买卖古董或者金块的消息。”


    付小福点点头,接着转身就去叫人照唐庭的话去做,付小福离开后不久,去铸造厂附近排查死者社会关系的刑警回来,也凑到唐庭面前报告:“唐副队,死者简宇翔的社会关系我们差不多排查完了,据附近的村民说,这个简宇翔以前结过婚,但是老婆带着孩子和他离婚了,现在他一个人住,家里没有其他人。”


    这种情况丝毫不意外,唐庭问道:“没有家人,别的呢?朋友或者其他的?”


    外勤回答:“还真有,这个简宇翔虽然平时一个人独来独往,但时不时的就会有人在他家门口等他,但是那群人村民们不认识,只知道每次他们来都要和简宇翔吵一架,或者就地摁着他打一顿。”


    唐庭听出不对,偏头看向汇报的外勤,外勤自然察觉到唐庭的变化,于是他接着说:“我们去问过住在简宇翔附近的村民,据他们描述,那些人应该是来收债的,简宇翔欠他们很大一笔钱,至今没有还上。”


    这不太对。简宇翔挨了打居然没有报警,而且这些人反反复复的来,简宇翔竟然也不躲?唐庭思绪翻涌,很快的出了一个结论:“简宇翔借高利贷?”


    但外勤却说:“我们也这样想过,但是找不到证据。村民们都说死者简宇翔家里一穷二白,家里地都荒了,如果他要借高利贷,会拿来干什么呢?”


    唐庭沉吟,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死者遇害前曾出售过一节金佛手指,会不会是他想还高利贷才这么做的?”


    外勤不知道金佛的事情,听见唐庭这么说他便觉得很有可能,但是随即又犯了难:“但是,怎么追查这个借贷的人呢?”


    简宇翔死亡的消息很可能已经传遍了铸造厂附近的居民,如果当时上门暴力催收的人得知死者是简宇翔,他们一定会收拾东西逃跑。唐庭立刻问道:“你们去排查的时候有没有遇见过家里没人,或者是借口不出面的情况?”


    外勤一愣,接着点头:“有,而且有好几家。”


    “叫人再回去,务必把这些人找到!”唐庭严肃说道:“通知闽州所有的车站和高速路口,看见以上人员务必拦截,不能让他们离开闽州!”


    “是!”


    曹然关了录音看向唐庭,开口问道:“你怀疑催收高利贷的人?”


    然而唐庭却摇头:“不,我认为拥有最大嫌疑的凶手仍然是谭金乾,但是这帮催收高利贷的混蛋间接造成了简宇翔死亡,所以不能放过他们。”


    唐庭话音刚落,东方晔就从办公室里出来,正好听见唐庭的话,“顺便打电话通知交警协管,让他们拦住所有出市的道路。”


    唐庭点头,立刻着手给交警队打电话,转身跟着外勤前往车站抓人,曹然则是站起来等候东方晔的命令。东方晔缄默片刻,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张恺便冲进办公室,语气十分明显的焦急:“东队!顶原村现场的外勤打来电话说,他们可能找到了谭金乾!”


    东方晔猛然回头,张恺继续说:“但是……他已经死了。”


    “12.1”具有重大嫌疑的嫌疑人,那个已经失踪的货车司机谭金乾已经死亡!


    “怎么回事!”东方晔急切地问道,“怎么死的!”


    张恺张着嘴,斟酌了好久才告诉东方晔:“说是……在顶原村村口山下的一处水沟发现了尸体,已经巨人观了。”


    尸体已经腐烂成巨人观,这说明谭金乾死亡已经超过了十天。这一信息被东方晔识别提取出来,立刻就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他又问道:“找到金佛的痕迹了吗?”


    “没有。”张恺回答。


    没有金佛,那是否说明谭金乾弃车逃跑后并没有带走金佛,如果是这样,那么到底是谁带走了那尊金佛呢?


    东方晔只思考了两秒,随即他说:“去顶原村!”


    ·


    第二天,闽州高铁站。


    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挤过人群进入高铁候车站内,在这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群之中并不显眼,除了他自己觉得不自在以外。


    他是开了车连夜从铸造厂附近走高速进入市内,因为夜间高铁无票,他不得不在高铁站附近找了个地方藏身,躲到第二天一早。


    期间男人的电话响起过好几次,男人都迅速摁了挂断,等他买到二十分钟后发车的车票时,他马上顺着人群钻进了候车大厅内。电话再次响起,男人终于是不耐烦的接了电话:“喂?干什么!”


    “力哥!昨晚你去哪儿了,兄弟们开场子都没见着你。”电话那边问道。


    被叫“力哥”的男人压低声音,努力用不被察觉的声音骂道:“开个屁场子,铸造厂死了人不知道?老子现在已经到车站了,别他妈给我找麻烦!”


    对面一听,立刻笑道:“力哥,你跑了?不是,铸造厂死人就死人呗,跟你有啥关系,又不是你杀的。那家伙不是自个儿上吊死的么。”


    “你知道个屁!”力哥一声怒骂说道:“死的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吗!”


    “知道啊,翔光棍嘛!”对面又传来一阵笑声,接着又说:“他死了和咱们没关系啊,他死的当晚我们不是在力哥你的场子里嘛!”


    “你他妈的闭嘴!别提那天晚上的事!”力哥怒吼道,“你想死别带上我!”


    对面对力哥的态度感到奇怪,他不知道为什么男人要连夜敢去车站,还对简宇翔的死讳莫如深,他问道:“怎么了力哥?你咋这么奇怪啊?翔光棍的死不会真跟你有关系吧?”


    “跟老子有个屁关系!”力哥说着,转头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注意自己后,他才继续压着声音说:“反正这几天别跟老子联系,场子也不开了,等过几天警察不上门了再说。”


    对面还想说什么,但男人已经挂断了电话,不再给对面开口的机会。男人坐在候车大厅里等着列车进站的通知,十分钟后检票口开启,男人再一次顺着人群,刷卡进站。


    沿着楼梯下到站台,男人捏着身份证有些紧张,同时也感到几分激动。再有几分钟,他就可以乘坐列车远远地离开闽州,去到一个谁都找不到他的地方。


    然而列车进站停泊后,车门开启,男人正要上车,就听见后方的楼梯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回过头一看霎时心脏被吓停半拍。那是一队穿着制服的警察,由车站的工作人员带领着往这边跑,男人内心的恐惧一瞬间提高到脑门顶,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掉头就跑。


    唐庭本来还在考虑要拦截动车组抓捕嫌疑人,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自己跑了出来,这下就不用自己大费周章地拦车找人。唐庭大步跨下楼梯,嘴里高喊道:“站住!”


    这一声喊让男人逃跑的步伐越来越快,他不理会身后其他乘客的好奇惊讶以及警察的追捕,沿着铁轨旁的月台一路狂奔,直至跑到月台的尽头无路,男人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沿着铁轨继续狂奔。


    唐庭见状立刻指着车站工作人员狂喊:“通知所有即将进站的动车立刻减速!不准进站!”


    追着人跑下去的警察也沿着铁轨追逐上去,分派做两队包抄男人。沿着铁轨一路跑过去,男人总算发现一处不高的山坡,接着立刻掉头爬上山坡,准备翻越动车轨道,直接进入桥下的村庄。


    唐庭追在后面,看见这个家伙要翻越山坡逃跑,情急之下他一回头,直接夺过了车站安保手里的电棍,摁下开关通电后,唐庭加快了追过去的脚步。而男人此刻已经爬至坡顶,正准备要往下跳,还在几米外的唐庭见此情况当机立断,立马丢出手里的电棍,扔向坡顶的男人。


    接着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中,唐庭扔出去的电棍正砸中男人的后背,通电的电棍立刻将接触到的男人电击倒下,瞬间就失去了逃跑的能力,这一场面令分局的警察惊喜,让车站的安保意外。


    见嫌疑人倒下,唐庭也没敢停下来,他快速跑到铁轨旁的山坡底下,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最终在坡顶看见了因为受到电击而倒地抽搐的男人。


    唐庭叉着腰喘气,累得说话都不连贯,即便如此他还是指着倒在地上抽搐的男人说:“抓起来,送回局里去!”


    第43章


    翌日,分局法医室。


    张恺躲在东方晔背后,不敢正面直视陈主任。因为现在躺在解剖台上的那具尸体巨人观已然十分可怖,昨天晚上他们把尸体抬回市局的时候,每个人都至少戴了两层口罩。


    而再看陈臣,他已经面如死灰,感觉自己看不到早晨的太阳。


    “三具……三具尸体。”陈臣伸出三个手指举到东方晔面前,面色不太好,“除非你现在告诉我你们已经掌握了凶手的身份线索,马上就可以抓住他了,否则我就让你们刑侦支队所有人都来给我陪葬。”


    东方晔清了清嗓,转移了话题:“麻烦陈主任了。”


    陈臣骂骂咧咧地带上手套和面具开始尸检,东方晔和张恺站在门边,随时准备着往门外跑。陈臣全副武装好后,拿起手术刀先往尸体腹部开了一道小口,紧接着浓烈的腐臭味瞬间充斥满整个法医室。陈臣捏着手术刀嘴里“哎呀妈呀”冲刺躲到墙边,生怕尸水溅到自己身上,张恺则是抓着东方晔的肩膀躲在他身后,强行忍住想吐的冲动,而东方晔只是闭着眼睛,稍微侧头抑制住了呼吸,接着就没有其他反应。


    最后浓烈的尸臭冲破了张恺的两层口罩,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推开解剖室的门伏地呕吐起来。


    陈臣瞧见张恺这副模样,毫不客气地伸手指着他嘲弄道:“心理素质太差。”接着他又打量一眼东方晔,评价道:“你还行,勉强合格。”


    东方晔无视掉陈臣的夸奖,正要开口说话,还没等到出声,一阵恶心就从喉咙深处席卷而来,东方晔紧急闭嘴,只看着陈臣不说话。陈臣并没在意东方晔,他在尸体泄完气后,重新走回解剖台旁,着手开始尸检。


    张恺在门口吐完了才站起来,他擦掉呕出来的唾液,随后摘掉了里层的口罩,只戴着一层口罩站在门外,顺便还抬胳膊遮住了口鼻,他扶着墙才勉强站住,此时此刻对东方晔无比敬佩。


    陈臣首先对尸体外表进行粗略检查,尸体的衣着和东方晔他们提供的谭金乾失踪前的着装相同,为了进一步确认,陈臣还是提取了尸体的毛发包装起来,准备一会儿让东方晔自己去技术队做DNA检测,接着他才对尸体进行详细检定。


    他翻开尸体的脖子,看见了那一道已经满是蛆虫的伤口,接着他转身拿起一把手术剪剪掉了粘连在伤口处的腐肉,最终看见了伤口底部。


    “喏,你们来看。”陈臣伸手招呼他们过来,摁住尸体脖子上的伤口给他们看,“这种伤口眼不眼熟?记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张恺不敢凑近,只有东方晔独步往前,站在了陈臣对面。他低下头看向陈臣手指的方向,在尸体的脖颈处看见了一道皮肉翻起、已经生满蛆虫的伤口。尽管尸体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东方晔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道伤口的详细情况,他说道:“这和简宇翔尸体上的伤口一致。”


    陈臣点头:“没错。简宇翔的死亡方式很复杂,是两种因素叠加导致他最终断气,但这具尸体体表没有其他明显伤痕,除了几处潜血,就只有脖子上的这道伤口。”


    东方晔皱起眉,问道:“他的死亡时间具体是在什么时候?”


    “看尸体上的虫卵孵化程度,应该和当时你们在顶原村国道附近发现的尸体是同一时间死亡的,前后不超过24小时吧。”陈臣说道。


    相隔这么近的时间段内,竟然连死了两个人。


    东方晔看着尸体脖子上的伤口思考片刻,问道:“他和简宇翔尸体上的伤口有没有可能是同一把凶器造成的?”


    “证据呢?虽然伤口深度相似,形状也差不多,但你怎么确定杀害简宇翔的凶器同时也是杀害这个人的呢?”陈臣立刻就驳回了东方晔的猜想。


    而东方晔回头问张恺:“技术队康主任那边送来关于凶器的检定结论了吗?”


    张恺一抬头,还处于头脑发昏的状态中:“啊?我不知道啊。”


    东方晔正准备给康兆打电话,康兆却抢先给东方晔打来了电话,东方晔不知道技术队发现了什么,略显紧张地接通。


    “你们送来的那把折叠匕首,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康兆的声音平稳而有力,他接着说:“上面的血迹确定是死者简宇翔的,但除此之外,我们还提取到了另一段DNA。”


    听见这话,东方晔抬起头和陈臣对视,接着他伸手拿走陈臣装进袋子里的毛发,转身就离开解剖室:“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陈臣压根不管东方晔的去向,等东方晔离开解剖室后他发现张恺还站在原地,便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还愣着干什么?想帮我抬尸体啊?”


    张恺听见陈臣仿佛威胁的话后立刻回神,头也不回地离开解剖室门口,追着东方晔的背影而去。东方晔从一楼出来直接上了四楼技术队分析室,康兆和另一名技侦正在里面等着东方晔过来。


    东方晔拿着刚从法医室里包装好的尸体毛发交给康兆,说道:“验一下DNA,看能不能和你们在凶器上提取出来的片段吻合起来。”


    康兆顿了一会儿,接着把装在袋子里的毛发递给一旁的技侦,然后把东方晔拉到一边,将装着折叠匕首的物证袋拿在手里给东方晔看:“DNA是一件事,另一件事,这两天我们也在分析凶器上的血迹形态,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痕迹。”


    康兆指着匕首刀柄上的一处血迹给东方晔看,接着他说道:“就是这个地方,非常奇妙的空白了一处,周围的血迹都是完整的,只有这里的血迹被擦掉了,而且边缘竖直、折角清晰,非常符合硬质材料的擦拭痕迹。我们做了模拟测试,最后得出结论,这很像局里配发的警队衬衫留下的痕迹。我对局里还是比较相信的,我觉得这应该不是现勘留下的,或许这把匕首有非分局内部的人接触过?”


    这是当然的,发现这把凶器的甚至都不是局里的人。东方晔拿过物证袋,仔细端详刀柄上康兆指出的奇怪的痕迹,诚如康兆所说,这痕迹十分符合硬质材料擦拭留下的痕迹,只是比起警队的配发衬衫,东方晔觉得这片血迹不是被擦拭掉的,更像是被吸收掉的。


    局里的配发衬衫材质偏硬,而且吸水性非常不好,不会这么容易就吸收掉刀柄上的血迹,而且东方晔记得很清楚,那天他叫闻斓去帮忙勘查现场的时候,闻斓穿的也不是衬衫。唐庭就更不可能了,他是分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东方晔看着那片血迹思绪翻涌了好久,直到张恺推门进来,他摘掉口罩,从包里掏出餐巾纸捂着嘴走进来,“呕……我靠,我感觉我身上都是尸臭的味道……东队,亏你能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啊,我算是明白了,这支队长真不是……呕……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康兆看见他赶紧满脸嫌弃:“哎,别吐我这儿,出去吐去!”


    张恺捂着嘴,擦掉分泌出来的唾液,接着他走到康兆身边问道:“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我可是刚从一楼解剖室出来,看我难受你不安慰一下也就算了,竟然还嫌弃我!”


    康兆见他过来立刻后退跟张恺保持距离,一边走一边说:“心理素质差就说心理素质差,和我的同情心没有关系!你们东支队也是刚从解剖室出来,他怎么不跟你一样走一路吐一路啊?”


    “我和队长能比吗?”张恺见康兆走开,也就没有非得追上去惹嫌,他站在东方晔身后看见他正拿着装凶器的物证袋转头看着自己,那眼神像是发现了什么。张恺以为东方晔也嫌弃自己,他赶紧正经下来问道:“怎……怎么了,东队?”


    东方晔看着张恺手里的餐巾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立马对张恺说:“你餐巾纸还有吗?”


    张恺一愣,以为东方晔也要擦嘴,一边掏出裤包里的餐巾纸抽出一张递给东方晔,一边说道:“有,你也要吐吗?”


    无视掉张恺的话,东方晔把他递过来的一张崭新的餐巾纸展开,接着捏在手里攥紧,随后又松开,餐巾纸上马上就多了几条折痕,东方晔摊在手上,猛然抬头看向康兆。


    康兆读懂了东方晔脸上的意思,马上也凑过来看,直到他两只手捏着餐巾纸两角将其提起来,他才恍然大悟,这两个人异口同声说道:“餐巾纸!”


    张恺被这两人吓到,不知道自己带餐巾纸上班出了什么问题。


    “这种餐巾纸的材质较硬,倒是也跟衬衫的软硬度差不多,看来除了凶手,还有其他人动过这把凶器。”康兆说。


    东方晔内心一动,心里明白是谁私自动了这把匕首,但出于多方面的原因,东方晔始终没有把闻斓列入嫌疑人名单。但就他始终有事隐瞒来看,闻斓一定知道些什么,否则他没有理由要动这把匕首。


    东方晔把物证袋和餐巾纸都放在桌子上,随后立刻转身离开技术队分析室,张恺见他要走,忙在后面大喊:“唉?东队!你去哪儿啊!”


    “我出一趟外勤,有什么事电话联系我。”说着,东方晔已经跑下楼梯,不见踪影。


    东方晔走出分局大门直接开着警局的车离开,前往闽湖公园。路上他一直心神不宁,自从闻斓和他表明态度拒绝共享消息后,他就一直在担心闻斓的人身安危。虽然执行保护令的外勤回复说并无异常,但他们不可能把闻斓拴在店里哪儿都不去,而且以闻斓的本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甩开两个年轻不知事的执行民警简直易如反掌。


    因为着急,东方晔十几分钟就开到了照香阁门口,门口两个外勤看见自己支队的警察还没回过神,东方晔就已经走了下来。


    “东队。”两个外勤赶紧站起来,见到东方晔一时间有点紧张。


    闻斓听见声音从柜台旁的仓库门后撩起门帘往外看,看见了东方晔便惊讶道:“我昨天才把求购金佛的消息发出去,今天你就来催进度了?母鸡下蛋也得有个酝酿的时间吧,当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东方晔见他态度没有什么变化,不知为何他安了下心,接着才说:“我不是来问你进度的,我来告诉你一个消息。”


    闻斓带着手套从仓库走出来,饶有兴趣地问:“什么消息,还得你亲自来说?”


    “失踪的货车司机找到了,就在昨天。”东方晔说。


    闻斓的反应就如同东方晔所预料那般,他明显一愣,接着眼神流转片刻,然后他才抬起头来对东方晔说:“楼上详谈。”


    东方晔点了下头,接着轻车熟路地走上一旁的楼梯,闻斓摘掉了手套,也跟着东方晔上了二楼。


    东方晔上来后首先环视一周,在茶桌后方旁边的衣架上,他看见了闻斓当时穿着的外套,东方晔看了一会儿,闻斓就从楼梯口上来,说道:“坐吧。”


    鉴于闻斓还在,东方晔只好在窗前坐下,等到闻斓倒了一杯热水过来后坐在他身边,他才开口说道:“之前我们一直怀疑是货车司机谭金乾见财起意,盗走了那尊金佛还杀了人潜逃。但是昨天我们在发现货车的地点周边找了一天两夜,最终在一处山沟浅水滩里发现了已经死亡的谭金乾。”


    闻斓一滞,语气略带着惊讶:“死了?”


    东方晔点头,伸手握住了装满热水的玻璃杯,垂眸继续说道:“对,死了。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是在14号左右。”


    闻斓的惊讶不减反增,根据陈友的描述,谭金乾差不多是在失联后24小时内遇害,这样一来盯上那尊金佛的就不会是他。他想了一会儿,问道:“他从闽州北收费站下高速后,为什么要转头下国道呢?沿途没有监控?”


    东方晔说:“目前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从发现货车现场的痕迹来看,我只能推测谭金乾很有可能是出了车祸以后畏罪潜逃,带着金佛下国道进入了顶原村藏身,但是却被别人找到杀害了。”


    “车祸?”闻斓再次疑惑。


    东方晔反应过来闻斓并不知道顶原村国道上的事情,他给闻斓简短地描述了一下:“在顶原村后上方的国道处发现车祸痕迹,以及国道下方一具已经被撞碎的尸体。尸源目前还没确认,只知道他的确死于车祸,并且在谭金乾所驾驶的货车车头发现了血迹,经过技侦鉴定,确认是在国道发生车祸的肇事车辆。”


    闻斓听后捂着嘴沉吟半晌。如果谭金乾已经死亡,那么他手里的金佛线索就变得关键起来,看来有人是盯上了金佛,所以才会对谭金乾痛下杀手。但是为什么,他还特地针对着闻斓?


    闻斓想不明白,东方晔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他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闻斓缓慢摇着头,如实相告:“没有。”


    见他不知道,东方晔也追问不下去,他只好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是温热的,闻斓竟然这么细心,没有直接把烫水端上来,东方晔心中一股暖流经过,他实在不愿意以最坏的想法去猜测闻斓的目的。但事实摆在眼前,东方晔不得不探。


    东方晔放下水杯,对正在思考的闻斓说道:“水有点烫,兑点冷水。”


    闻斓听见东方晔的话,只见他伸出手来拿走了东方晔的水杯,起身去厨房帮他接冷水。东方晔看着他走进厨房,随即立刻站起来悄悄走近茶桌后方的衣架,直接伸手掏包。


    然而东方晔刚伸手进去摸到什么后便动作一滞,接着他慢慢捏着那个东西抽出手来,手中赫然是一团被揉捏得不成形的餐巾纸团。东方晔的呼吸有些颤抖,他展开那团纸,在纸团中间,他看见了一抹血红色。


    那把凶器最后一个接触的人是闻斓。东方晔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内心过于震惊以至于闻斓端着水杯走过来都没察觉。


    闻斓看见东方晔手里的纸团后也立刻愣在原地,他此刻才想起来,换下来的衣服没清理,那纸团太小、太轻,他根本就没记起来这件事。


    一阵缄默中东方晔缓缓回头,既悲伤又哀忡,他带着不肯相信却又无可奈何的语气质问闻斓:“为什么……?”


    闻斓想张嘴说话,却猛然发现当他面对这样的东方晔时,他甚至连调侃敷衍的玩笑都说不出一个字,只剩下看似平静的呼吸。


    第44章


    东方晔此刻无比希望闻斓能够笑着回应他,或者半真半假地开个玩笑敷衍过去。但闻斓没有,他的眼神先在东方晔的掌心停留片刻,随后向上抬起,看着东方晔的眼睛。他看见闻斓一步一步朝他靠近时本能地后退,最终贴在了后方的柜门上无处可退之时,闻斓也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闻斓把装着水的水杯放在茶桌上,他逼着东方晔靠在柜子上,东方晔比他矮了几公分,闻斓凑得这么近,让东方晔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然而闻斓并没有做出什么有威胁的事情,他只是垂下眼睛,伸手捏住了东方晔的手,掰开他的手指抢走了那团沾着血的餐巾纸。这个动作就像闻斓本人一样,温柔但却强硬,东方晔看着他,手指被掰开后他的指尖擦过掌心,只留下湿润的温度。


    “东方,你不必事事都计较得那么清楚,这样活着会很痛苦。”闻斓低沉着声音,垂下脸在东方晔面前轻柔诉说道,“你只需要知道一个事实:我会帮你抓住凶手。这就足够了。”


    闻斓的声音在东方晔耳边回荡,手中的证据已经被闻斓拿走,他看见闻斓把纸团丢进茶桌旁的火炉之中,化成一捧灰烬。东方晔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拨弄,却被闻斓抓住手腕无法动弹,不知什么时候起,闻斓另一只手穿过东方晔的手臂撑在他身后的的柜门上,他低沉地问道:“你也不相信我吗?”


    这一句话仿佛质问,却又像自嘲。东方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闻斓的脸就在自己耳边,似乎是在压抑着情绪。东方晔闭上眼睛,好几个沉重的呼吸之后,他缓缓开口:“你什么都不说,我要怎么相信你。”


    “我说你就信吗?”闻斓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竟然没有试探,而是询问。


    不知道为什么,东方晔无法拒绝他,他定了片刻,说道:“我信。”


    东方晔坚定的信任好像让闻斓抓住了坠进深渊前的最后一根枝桠,十几年来他从未如此悸动过。闻斓抿着嘴,突然把头低下来抵在东方晔的颈间,两个人胸膛抵在一处,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片刻后,闻斓悄声说道:“……可我不能连累你。”


    听到这句话,东方晔内心一顿,侧脸看着闻斓的发尾,温热的耳尖擦过东方晔的脸颊,带动着他的心弦。他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闻斓吸够了东方晔身上的味道,听见他问便轻笑一声说道:“你先告诉我,楼底下那两个小朋友为什么会来?”


    东方晔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呼了口气,转而问道:“你和梭温之间,是深仇大恨吗?”


    闻斓不自觉伸手抓住了东方晔的手臂,笑着问道:“这和你要告诉我的事有什么关系?”


    “有很大的关系。”东方晔抬手扶住了闻斓的胳膊,任凭闻斓靠在自己身上,“所以你一定要告诉我实话。”


    闻斓埋头思考了一会儿,随后他告诉东方晔:“我和他之间其实就是简单的警匪关系,我个人跟他没仇。但至于梭温怎么看我,我就暂不清楚了。”


    东方晔明显感觉到闻斓的拇指在磨蹭自己,不轻不重的,颇有安慰的意思。他听完后沉默许久,最后说出了实情:“上个月,梭温越境逃跑后,我收到了一张照片。”


    东方晔顿了一会儿,接着继续说:“照片上的人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拍的。照片的背后写了一串缅甸语,我查了一下翻译,意思是「废物」。”


    闻斓愣在东方晔身上,随后他立刻直起身子,表情讶异地看着东方晔。东方晔不敢与他对视,保持着侧脸的姿势,看向一旁的火炉说道:“我担心他因此对你实施报复行动,所以我向局里申请了特别保护令,保护你的人身安全。不告诉你是因为担心你被他挑唆,独自跑去送死,我不了解你和他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所以才一直瞒着你。”


    东方晔差不多是违反规定告诉了闻斓真相,闻斓面色沉重,那双眉皱了起来,他说道:“你怀疑这是梭温寄给你的?”


    东方晔点头,他此时才正脸看向闻斓,对他说道:“我告诉你实话并不是想让你去出手逮捕梭温,目前来说你的安全最重要,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都可以相信我……”


    然而闻斓伸手截断了东方晔的话,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你说……他把照片寄给了你?”


    闻斓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东方晔求证,那表情不像是怀疑,而是震惊。东方晔立刻解读出他的意思,急忙拉住他的手说道:“等等,你想说什么?这跟你没有关系,不管你有没有插手这件事,分局都一定会被他记上。你不要多想,他现在已经潜逃出境了,就算要报复他也一定要头疼再次入境的事。市局下发的通缉令虽然没有上内网,但起码在闽州境内还有效力,不管他通过什么方法走进来,我们都一定会先察觉到他的踪迹。所以你给我冷静些,别乱想。”


    东方晔的语气焦急又担忧,不过这一番真诚的话的确让闻斓冷静了几分,他低下脸思考了一会儿,认为他说的有点道理,而且以他目前的情况来说,如果真对梭温动手,难保云川那边不会察觉,况且他身上还背了一个限制令,这又是一道枷锁。


    见他冷静下来,东方晔便开口说起自己来找他的目的:“你现在能告诉我,关于12.1这起案子你的想法了吗?”


    闻斓闻声瞄了他一眼,接着长叹一口气,说道:“你之前不是问我,我为什么能确定凶手离开案发现场的时间是十点以后吗?因为我交给你们的那把凶器,是在我的车里发现的。”


    闻斓此时说得轻松,而东方晔却察觉到闻斓不愿意告诉他的原因:他害怕这个人是冲自己来的,如果告诉自己,难说东方晔会不会受到牵连。


    所以刚才他说他不能连累自己。


    闻斓只是做了个简单的障眼法,唐庭没有看出来,东方晔也没有看出来。如果不是因为康兆发现凶器上那奇怪的血痕,东方晔也不会想到来闻斓这里找一张可能早就被销毁的餐巾纸。


    “你是想说,凶手在附近等着你离开以后,把凶器扔进了你的车里,妄图栽赃嫁祸?”东方晔说。


    闻斓摇头,否认了东方晔的说法:“恐怕没那么简单。如果他要栽赃陷害,现场有一个比我更加适合的人选。”


    东方晔马上就明白了闻斓说的是谁:“你是说那个偷电缆的人?”


    “对,他比我来得更早,更接近死者死亡的时间。比起我,那个偷电缆的才是真的有理也说不清。但是凶手把他吓走了,他害怕那个家伙发现变电站下面的尸体,提前惊动警察,破坏他的计划。”闻斓说。


    真么一说,凶手的针对性简直太明显,他没有让偷摸来挖电线的袁伟背锅,而是耐心潜伏直冲闻斓而去,虽然这些手段有些粗劣,但也足够把闻斓卷进这场案件里。


    究竟会是谁?东方晔的第一反应就是梭温,毕竟梭温可是单方面认为闻斓是仇人,不顾一切手段想要灭口,他的面色又担忧起来:“是梭温?可梭温不可能顶着风险再次入境,除非他在闽州留有眼线。”


    如果是这样,那要找到他就和大海捞针无异了。闻斓说道:“如果不是梭温本人,那我也就没什么头绪了。”


    线索中断,两个人站在茶桌旁都低着头,却想不出什么思绪。而此时东方晔的手机响起,是唐庭打来的电话:“东队,我们在高铁站拦截住一个想要潜逃的嫌疑人。根据铸造厂附近的村民指认,这个人和死者简宇翔有重大关系!”


    唐庭那边竟然有了新的进展,东方晔立刻说道:“我马上回来。”随即东方晔挂掉电话,他看着闻斓问道:“你要去旁观吗”


    “我就算了,警局跑这么多次别人会以为我真犯事了,我在店里等你的消息。”闻斓问道。


    见闻斓拒绝,东方晔也没再说什么,他沉着点下头,随后离开了二楼。


    ·


    邓力坐在审讯室当中,情绪明显高度紧张,唐庭和张恺坐在他对面,一人记录,一人审问。


    “认识这个人吗?”唐庭把简宇翔的照片放在邓力面前问道。


    邓力咽了口水,心虚得不行,他刻意回避了那张照片,眼神四处乱瞟并不回答唐庭的问题。唐庭明显看出邓力的心虚,他坐下来,严肃说道:“乱看什么?进了这里还不老实!”


    “我不认识他!”邓力否认道,“我……我从没见过他!”


    这么明显的谎言是骗不过审讯经验丰富的唐庭,他冷笑一声说道:“不认识?那看来你在你们村附近名气挺大,看谁不爽就动手揍人是吧,真以为我们警察是吃素的吗?”


    “谁打人?我没打过人!你们不要随便冤枉好人!”邓力大喊。


    “好人?放贷催收还找上门去动手的家伙也敢自称好人?”唐庭冷哼一声嘲讽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只不过是去警告他,又不是要杀了他!”邓力的表情颇不服气,对上唐庭时这种情绪尤为明显。


    “他为什么找你借钱?”唐庭问。


    “我怎么知道?”邓力勾起嘴角,完全是一副拒不配合模样,“有本事,你们让他自己说啊。”


    唐庭抿着嘴,面对拒不配合的邓力表情十分的不好看,张恺眼见着气氛焦灼起来,他咳了几声问道:“别以为我们查不出来,放高利贷暴力催收是违法的,你还觉得自己能全须全尾地走出去是不是?”


    邓力一听,冷着脸笑道:“怎么,警察还要屈打成招吗?”


    张恺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审讯室里的监控监听可都是开着呢,这家伙摆明了耍赖不肯承认,打定唐庭他们不敢那他怎样。


    就在两个人憋着怒气时,监听耳机里传来东方晔的声音:“你们俩,先出来。”东方晔及时打断了即将陷入冰点的审讯,唐庭和张恺站起来,离开审讯室时都很默契地瞪了一眼邓力。


    张恺走出来扔下东西就开始骂,唐庭还算克制,没当着东方晔的面发脾气,他问东方晔:“东队,这个家伙拒不开口,该怎么办?”


    “先和我说说他的情况。”东方晔走到外间办公室推门进去,坐在了原本唐庭位置上。


    唐庭站在他对面靠着桌子,双手环抱起来,皱着眉说:“前几天我们走访铸造厂附近的时候,有村民说这家伙曾经几次上门找简宇翔,要么抢东西要么打人。我们怀疑简宇翔借高利贷,这家伙暴力催收,所以在查出他的身份以后我马上带人去动车站把他拦截下来。”


    听唐庭这么说东方晔便皱起了眉,这个人听上去不像是会认识闻斓的样子,杀害简宇翔并试图栽赃给闻斓的凶手会是他吗?


    东方晔沉思片刻,接着说道:“派人去搜过他家了吗?”


    唐庭点头,“已经让人去了,现在只等结果。”


    “那就先把他押送去看守所,暂时不审他。”东方晔说。


    唐庭稍有些吃惊,他放下双臂立正,表情也很讶异:“不审他?”


    东方晔坚定地点头,说道:“对,不审他。还没到审他的时候。”


    “啊?可是根据附近村民的证词,这家伙就是……”


    唐庭还想解释几句,却被东方晔拦截,他看着审讯室的方向,平静地说道:“他现在肯定不会承认,与其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去现场找线索。把他的手机送去技术队,所有消息一丝不漏的全翻出来,另外让去他家搜查的人也都仔细点,如果看到有跟死者简宇翔相关的物品,拿回局里来分析登记。”


    唐庭明白他这是要从旁入手,他也不再解释什么,点头应下东方晔的话,接着就转身叫人去把邓力押送到看守所去。


    唐庭跟着出了办公室,唯有东方晔一个人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然而五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名内勤女警走进来,目标直冲张恺:“张哥,楼下有个人来说要认领你们两天前发现的尸体。”


    张恺惊讶回头,和坐在唐庭位置上的东方晔对视一眼,随后立刻问道:“人在哪儿?”


    “在一楼接警大厅呢。”女警回答。


    话音刚落,东方晔和张恺就弹起来,忙不迭冲向楼下的接警大厅,在内勤女警的指引下看见了坐在大厅里的一个男人。


    东方晔走过去,问道:“是你来认领尸体是吗?”


    男人看见东方晔后利索地站起来,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紧张,“对,是我。”


    “劳烦问一下,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东方晔问。


    “哦,他是我手底下的工人,在我的工地上干活的。”男人回答。


    男人穿着朴素,一看就是一路风尘仆仆赶过来的,东方晔和张恺对视一眼,最后有些为难地说道:“可能需要你做些心理准备,因为尸体已经有些……面目全非了。”


    男人一听,显得有些慌张,他拉住东方晔的衣袖问道:“啊?那还能看出他长啥样子吗?”


    东方晔沉默了一阵,最后说道:“可能……没有那么完整。”


    第45章


    东方晔和张恺带着赶来认尸的男人来到法医室,在最里面的一个解剖台上看见了已经盖上白布的尸体。东方晔带上手套掀开白布,把那具已经破败、腐烂不堪的尸体露出来,男人看见后便停在东方晔身后,表情明显呆滞了一下。


    张恺走上来拍了拍男人的肩,劝慰着说道:“他是出车祸,被一辆刚下高速的货车当场撞死的。尸源确认我们也发布两三天了,一直没有消息,如果不是因为他牵涉到一件凶案,我们可能就要直接送他去殡仪馆了。”


    男人避开了目光,不敢再看尸体,东方晔及时拉上白布盖住尸体的面容,问道:“你确认他是你认识的人吗?”


    男人点点头:“是……他穿的衣服,我认得。”


    见男人要详细说明,东方晔赶紧把他请去刑侦办公室,倒了杯热水坐下详谈。男人捏着局里的纸杯,面色沧桑地说道:“我叫金建,死的那个叫刘平志,他家里是百濮的。几年前他来到闽州打工,经人介绍才来我手底下做工,正在做一个工程项目。”


    “他和工友的关系怎么样?”东方晔问。


    金建回忆着说:“应该还不错,反正我没听过有人私底下说过什么,不过有一件事我常听人讲,说他一喝起酒就没个正经,喜欢发酒疯。”


    张恺听后忙问:“那12号晚上他喝酒了吗?”


    “这个我不清楚,12号那天我因为家里的事情没有去工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聚在一起喝酒。”金建摇头说道,接着抬起头看向站在对面的张恺问道:“你们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他是13号早上六七点左右死的,发现尸体的地点在顶原村附近。”东方晔回答道。


    金建脸上的表情也是很疑惑,看起来不知道刘平志当晚去顶原村附近的动机,从这上面问不出什么来,东方晔便说起另一件事:“你最近有没有听他说起过什么赚大钱的事情?”


    金建立刻摇头否认:“没有,没听说。他人还算踏实肯干的,而且我也不拖欠他们工资,过年的时候我还自己补贴点给他们发红包呢。”


    这年头居然还有金建这么良心的包工头,张恺听后对金建简直敬佩万分。东方晔的表情变化不如张恺明显,但他的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他问道:“或许你有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你通知他们一下吧,把遗体领回去好好安葬。”


    金建哀叹着点头,最后想起来乐什么,抬起头问东方晔:“对了警官同志,撞死老刘的那个凶手……你们抓住了吗?”


    东方晔和张恺对视一眼,接着东方晔担起了告知事情的角色,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后说道:“那个司机已经死了,和他的死亡时间很接近。”


    金建脸色一滞,像是没反应过来东方晔的话,东方晔见他一瞬间的呆愣,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他家里人要找人起诉赔偿,我可以给你他们地区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直接联系他就好。关于司机死亡的事情,涉及一起我们正在侦查的案件,所以其他的详细情况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金建知道分寸,所以他点头,并不打算追着警察刨根问底,“我明白……唉,我先联系他家里人吧,至少把他先送回去。”


    金建站起来正要离开,东方晔叫住他问道:“对了,方便告诉我们一下你们目前承接项目的地址吗?”


    “可以,没有问题。”金建把他承接项目的地址告诉了东方晔两个人,随后他说道:“他们这几天应该都在,如果你们要问的话,可以随时过去。”


    “好,谢谢你的配合。”东方晔也站起来,亲自把金建送出分局大门,站在门口看着这个满身沧桑的男人走远。等到金建彻底离开分局,东方晔头也不回,叫了一声:“张恺。”


    “唉。”张恺赶紧走上来,站在他身旁等候指令。


    “你带上人,去他们工地问问。”东方晔此时才回过头来对张恺说,“之后再带人去顶原村周边走访一下,具体弄清楚刘平志为什么会爬到国道上去。”


    “是。”张恺点头,立刻回身上楼去叫人前往顶原村调查东方晔所说。


    东方晔垂着脑袋,站在门口梳理了一下思路,接着慢慢转身也回到楼上,坐在外间办公室的沙发上整理线索。


    首先,刘平志和谭金乾两个人的死亡时间很接近,而且根据目前的线索,刘平志很可能是被谭金乾的货车撞死的。谭金乾撞死人以后立刻抛尸,并且把货车开下国道躲藏进顶原村附近,第二天惨遭杀害,货车里的金佛也不知去向,接着12月1日,偷盗金佛手指的简宇翔也被杀害在距离顶原村有15公里之外的铸造厂车间当中。


    除了刘平志死于车祸,谭金乾和简宇翔都是死于他杀,并且都是用相同的手段杀害。而这两个人都只跟金佛有关系,如果凶手的目标是金佛,他又为什么要针对闻斓这样一个古董店老板?会只是因为闻斓接触了简宇翔想要收购金佛吗?


    东方晔站在凶手的角度看待整件事情,有一个地方他始终未能想明白:凶手为什么要把闻斓引去现场,做这一套漏洞百出的嫁祸?他们做了大量排查,并不能从中发现两名死者之间有什么关系,而闻斓只是接了个委托,连金佛本尊都没见过,更谈不上和两名死者有关系,因此线索只能锁定在丢失的金佛身上。


    东方晔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沙发上看向办公室那的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他们现在没有掌握丝毫关于金佛的线索,那么破案也就无从谈起,唯一的希望都放在了闻斓身上,在此之前他只能静候。


    几分钟后,曹然突然从会议室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一部手机,直接递到东方晔面前,说道:“东队,有人给那个姓邓的发了消息,你看看。”


    东方晔低下头来,看着曹然手里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条消息:力哥,今天开场子不?


    东方晔立刻弹起来,接着他问道:“查清身份了吗?”


    曹然点头,“查到了,这个人和姓邓的是同村,没工作,就跟着他混。我还翻过了这家伙的朋友圈,发现他经常聚众赌博,并且多次和姓邓的出现在同一个赌场。”


    “查到地点了吗?”东方晔继续问。


    曹然又点头,接着他拿出几张现勘传回来邓力家的照片,和手机上的照片细节一致,其中一张照片内赫然摆着两台老虎机,桌子上散落着几个骰子、几枚筹码,很明显是从某个赌场里带回来的。曹然说道:“东队,这姓邓的根本就不是放贷的,他是私下开赌场的。”


    ·


    晚上11点。


    鸭子给邓力打了两三通电话,都无人接听。昨天他得知邓力已经买了票要从闽州离开,表面上他毫不在意,但实际上他私底下已经和人嘲笑过邓力好几轮了。


    这一通电话依旧没接通,鸭子索性关了手机,走上楼开门,进入了今晚依旧热闹的房间。十几个人围在轮盘桌前等着鸭子开场,有人问道:“鸭哥,还没联系上力哥啊?”


    “联系个屁,人跑哪儿去了都不知道。”鸭子啐了一口,表情满是不屑,“不等他了,爱来不来。死个人就把他吓得要连夜跑路,真不知道一个男的怎么会有这么小的胆子。”


    几个人附和鸭子的意思,边笑边骂:“胆子小才挣不到钱,不然他早发达了,还在这里呆着干什么!”


    鸭子也笑,他坐下来叼了根烟,接着就开始转起轮盘:“来下注下注啊,哥几个先玩了再说。”


    等轮盘转开,房间里又是一阵热闹,喊叫声不绝于耳,震得楼顶都在颤动。


    半个小时后,一堆人有输有赢,鸭子做东赢了好几场,有人喊他继续,他却摆摆手说:“我赢回本就行了,你们玩吧,我出去抽根烟。”


    说着鸭子起身,摸出兜里的打火机和烟盒,开门下楼站在院子里抽烟。


    赌场的墙像是特别装修过,里面热闹震天响,站在外面却是听不见一点声音。鸭子蹲在台阶上,点燃了一支烟刚抽一半,手机突然响了。


    鸭子拿出来一看,竟然是邓力打来的。鸭子冷笑一声,干脆接通了电话:“喂?”


    等了一会儿,邓力却没有反应,鸭子以为信号不好,便又“喂”了一声,依然没声音。鸭子看了一眼手机,确认邓力没有挂断电话,但接连不说话他也有点不耐烦,于是他说道:“力哥?干什么不说话呢?今晚的场子我替你做了啊,谁叫你不接电话的。”


    对面依然无声。鸭子这下开始觉得奇怪,他真以为是信号不好,随即挂断了电话又重新打了回去,但是这一次没有人接听了。


    鸭子顿时火起:“他妈的耍我呢?”见邓力不接,鸭子又憋着怒火重拨一遍,他发誓这一次邓力要是接通他一定要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但是过了几声忙音后,鸭子没等到接通电话,两辆牧马人就相向而行,急停在院门口。鸭子一愣,看见了那闪着红蓝色灯光的车,他此时此刻终于反应过来——警察来了!


    东方晔一下车就指着鸭子大喊:“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还有屋子里的人也抓住,分人到周边去蹲守,一个也别放过!”


    见此情形,鸭子惊慌地落下嘴里的烟,接着转身就想跑,但是还没等他迈开步子,就被几个警察摁倒在地,双手折翻背在后背,被警察毫不犹豫地铐上了银手镯。


    唐庭带着人快速冲上楼梯,一脚踹开房门大喊震慑道:“警察!不准动!所有人双头抱头蹲下!”


    正在转轮盘的人们看见突然闯进来得警察登时一愣,他们压根就没收到任何提醒,有几个靠窗户近的想翻窗逃跑,被东方晔下令用强光手电晃了回去。


    唐庭清点了现场的物品和赌资,接着大手一挥叫人把这群赌鬼押走,现场所有物品全部收缴。


    鸭子被押上车前还颇不甘心,他转头去问东方晔:“这地方我们从没对外说过,你们怎么找到的!”


    东方晔平静地瞥了他一眼,接着他举起一个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下一秒鸭子的手机就响起来,上面赫然显示着邓力的名字。


    鸭子瞪大眼睛愣住,而东方晔仍然平静地说道:“我们警察想要查一个人、找一个地方,简直不要太容易,从你给我打电话的那一秒起,你就已经亲自把这个地方告诉我了。既然有胆子赌博,不知道有没有胆子去牢里坐坐呢?”


    鸭子看着东方晔,震惊的眼神中后悔和惊惧这唯二的两种情绪昭然若现,但这些在东方晔面前压根就不值一提。


    东方晔看着他们被押上警车,随后才下令:“再检查一遍附近有没有遗漏团伙,确认无误后收队回分局。”


    二十分钟后,汇州分局。


    从铸造厂附近抓回来的那群参与赌博的人全部都关进看守所,东方晔特地让人把邓力和鸭子关在两个挨着的看守房间中。当看守民警带着鸭子来到看守所铁栅栏前,邓力看见鸭子被抓、鸭子看见邓力被关,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惊讶相视。


    看守民警把鸭子关进邓力隔壁,走前警告两个人:“好好呆着,不准交头接耳,一会儿会有人来找你们。”


    邓力坐在地上,目送看守民警走远后,他立刻扒住房间中的铁栅栏招呼鸭子:“喂!鸭子!你怎么也被抓了!”


    鸭子坐在角落里,背对着邓力说道:“要不是他妈的你被警察抓住,老子怎么会进来!”


    邓力一听便莫名其妙,他骂道:“你进来关我屁事!老子已经在这儿蹲了一天了,又不是我给警察通风报信!”


    鸭子一扭头满脸的厌恶,语气也捎带着不好起来:“你要是不跑,怎么会被警察抓住?你要是没被警察抓住,那帮警察怎么会用你的手机来确定我的位置上门来堵!”


    邓力被鸭子这么一番怪罪,顿时觉得这个家伙被抓就胡乱攀咬怪罪,他伸手抓住鸭子的衣领,把人扯到铁栅栏跟前作势就要打,鸭子被邓力吓得大叫一声,引来了看守民警。


    “干什么呢!老实点!”民警敲着铁门大声警告道。


    见警察来了邓力才松手,然而不多时后,唐庭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进来,路过邓力的时候他瞟了一眼,接着直冲鸭子而去:“你,出来。”


    鸭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回头瞪了一眼邓力,接着就被看守民警押着跟随唐庭离开了看守所。


    第46章


    鸭子被铐在审讯椅上,东方晔面无波澜地翻看着眼前的文件夹,曹然在旁做记录,唐庭则带着耳机站在监控台前注视着屏幕上的鸭子,鸭子明显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偷摸打量着东方晔。


    等到东方晔把文件夹里的东西看完,他才起头来看着鸭子,开口问道:“钱亚是吧,邓力之前交代关于你谋杀简宇翔的事情,你有什么想要跟我们坦白的吗?”


    鸭子一听,瞬间呆滞,等他回过神来反应到东方晔在说什么,他立刻把头摇得飞起:“什么……我没杀人!我没杀人!那个姓邓的他为了脱罪……他在骗你们!”


    东方晔和曹然对视一眼,接着他说:“你和邓力是什么关系?”


    “合作,我跟他是合作关系!那个赌场是他出大头开的,我只占了一小部分!”鸭子用音量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冤枉,他说道:“你们要查就查他,翔子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


    鸭子口中的“翔子”多半指的就是简宇翔,东方晔并不抬眼看他,他看着文件夹里的资料问道:“简宇翔和邓力是什么关系?”


    “翔子欠姓邓的钱,一共五十万,都是他在场子上输掉的!姓邓的带我们去催收过几次,但他都还不上,所以我们就把他家搬空了抵债。有几次上门堵他,他还是没钱,姓邓的就叫人把他打了一顿。”鸭子说。


    唐庭在外面听到了鸭子的交代,他马上就知道鸭子说的是实话,唐庭对着监控台上的话筒冲审讯室内的东方晔说:“他说的是真的。”


    东方晔默默听着唐庭在外的提醒,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平静地继续问道:“邓力跟你说他要离开闽州的原因了吗?”


    鸭子回忆了一下,随后疯狂点头:“知道,知道!他跟我说,铸造厂死了人,所以他要跑。那天晚上我们都在场子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姓邓的对那天晚上的事一个字都不说,他还不让我们说,还叫我们这几天都别联系他!警官,翔子的死跟我真的没有关系!是那个姓邓的,肯定是他把人打死了所以才要跑的!”


    东方晔还没这么容易就被鸭子的情绪调动而轻易相信了他的证词,他闭着嘴等鸭子情绪放下来后才问他:“1号那天晚上,邓力跟你们在一起吗?”


    鸭子说:“在……在!”


    “从几点到几点?”东方晔问。


    “应该是……从晚上十点开始,到十一点左右。”鸭子老实交代。


    “你们只玩了一个小时?”曹然抬起头来问道。


    “因为……死了人,附近警察很多,我们听到了动静,不敢继续。”鸭子越说越小声,低着头承认自己心虚。


    这倒是句实话。当晚发生命案,铸造厂附近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分局和当地派出所的民警,这动静要打草惊蛇吓到这帮赌鬼那还真没办法。东方晔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把话题拉扯回来:“1号晚上六点到十点之间,你和邓力分别在什么地方?”


    “我……和姓邓的一起,在市区的酒吧喝酒。”鸭子回答道。


    “几点去的赌场?”东方晔问。


    “应该是在晚上九点左右,我开的车,姓邓的跟我一起回来的。”鸭子回答。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钱亚和邓力当时正在进行另一桩违法活动,大概是没关注到简宇翔的情况。东方晔沉思了一会儿,接着问道:“在回去的路上,有没有看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没有。”鸭子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东方晔会这么问。


    东方晔皱起了眉,觉得自己的猜想有些问题,但直觉告诉他简宇翔生前一定是和凶手打过交道的,因此他换了个问法:“你们之前去催债的时候……见过他和别的人在一起吗?”


    鸭子一愣,接着他低下头开始回想,几分钟后他猛然抬起头,告诉东方晔:“有!有一个人!上个月月底的时候我们又去他家催债,看见他和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人在他家里说什么事情!”


    听见有新情况,唐庭立刻打电话叫人过来做侧写画像,而审讯室内,东方晔立刻问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个子不高,一米六七左右,皮肤有点黑,穿的衣服也是灰扑扑的,口音……口音听起来像本地,但跟我们这一片又有点不一样,不知道是哪个片区的。”鸭子边想边说,“对了!他的右脸上有个痦子!”


    东方晔走出审讯室,马上对唐庭说:“现在叫人去提审邓力,但是先不要把他带到审讯室,局里那辆装了铁窗的面包车呢?开到门口来,把他带上去。”


    唐庭知道东方晔要干什么,他马上摘了耳机去照办,先是叫付小福去把车开到分局大厅门口来,接着他就去暂时关押邓力的地方,二话不说直接让人把邓力架起来往门外拖。


    邓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还故作抵抗的心思在这样一个场面下也显得脆弱不堪,他急忙问身边架着他的民警:“要去哪儿?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唐庭叉着腰站在关押室门口,冷脸看着邓力说道:“钱亚已经交代了,他指认你就是杀害简宇翔的凶手。所以现在我们不走审问流程,直接送你去监狱。”


    “监狱”两个字仿佛戳中了邓力内心最容易破防的漏洞,他先是呆愣了几秒,接着就开始全身抗拒,边抗拒边大喊:“我不去监狱!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唐庭冷眼旁观,见邓力反抗得厉害,他又叫来两个警察一人抬一条手脚,直接把邓力抬出了看守所大门。付小福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车门大开,里面灰色的环境和银色的铁窗加剧了邓力内心的恐惧,他的挣扎变得更加用力起来:“你们冤枉好人!我没有杀人!你们警察冤枉好人!”


    唐庭冷笑一声说道:“好人?带人上门去打他的除了你还有谁?钱亚都已经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你带着他们上门催债,把简宇翔打死了又把事情闹大,所以才把他挂在了铸造厂里。”


    “他放屁!”邓力看着唐庭大喊道,眼眶都肉眼可见地红了,“老子是打过他,但我没把他打死!更没有把他挂到厂子里去!”


    四个警察一通合作才把又喊又闹的邓力塞进车里,接着两个人摁住他关上车门,唐庭坐到副驾驶上,吩咐付小福开车。邓力眼见着车开出分局,他被迫坐在车里大喊:“警官!我没有杀人!你们不能只听那个狗东西的话!”


    “从抓你进来到现在你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说,我们手里只有钱亚的证词,那当然是他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了。反正谁是凶手对我们来说也没那么重要,我们也只想尽快结案,现在有他指认你,我也懒得再问了。”唐庭系好安全带,简短而有力地下令:“出发。”


    “等等!”邓力恐惧地大喊道,“我没有杀人!我都交代!你们问我什么都交代!”


    “晚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让你说的时候不说,现在说有什么用?罪已经定下来了,我报告都交上去了。”唐庭说。


    邓力挣脱开两个民警的桎梏,戴着手铐扒上了唐庭座椅靠背,就差声泪俱下:“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你不能这样!我没有杀人!我全部交代!我求求你们,不想坐牢!我真的不想坐牢!”


    见邓力喊得真情实感,唐庭吩咐付小福停车,付小福一脚刹车下去恰好停在分局外围墙的路边。唐庭回头看着他,说道:“我都已经把报告交上去了,你还想要交代什么?别浪费我们时间好不好?”


    邓力怕得真的哭出来,他泣不成声:“我都说……你们问啥我都说,求求你们别送我去监狱,我不想去坐牢!”


    见恐吓目的达到,唐庭也不再演戏,他对付小福说:“开回去。”


    “好嘞!”付小福一点头,接着一踩油门,轰的一声,那辆面包车直接撞上了路边的灯柱,把车里的人吓个半死。


    唐庭坐在最前面,这一下冲击将他也吓得半死,他往后仰倒双手抓住车顶的扶手,眼睁睁地看见付小福撞上路灯。


    付小福没想到会出这个意外,他赶紧解释:“这辆车太老了!……而且它离合也坏了!”


    唐庭咬着牙怒恨他一眼,想骂却又考虑到后座有邓力在而骂不出口,最后他只留下两个恨铁不成钢的字:“废物!”


    第二天早上七点,邓力重新坐在审讯室内,早已没了刚被抓时的嚣张气焰。唐庭负责主审,他一坐下来就说:“我可告诉你,珍惜机会。我们领导的脸色你也看见了,要是再说不出个什么一二三来,我一定亲自把你押送进监狱去。”


    邓力尽力点头,生怕又被架上车送进监狱去。东方晔在外面看着,他先给唐庭提了醒:“钱亚说的那个和简宇翔一起聊天的人,你详细问问情况。”


    唐庭不动声色地点头,接着开始了审问:“上个月月底你有没有带人去过简宇翔家里收债?”


    邓力这次终于是点头承认了,他说:“是,上个月我去了好几次,也……找人打过他几次。”


    “当时他家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唐庭问。


    邓力听后垂头思考回忆了一下,接着说:“好像……是有一个人。那家伙因为赌博借过不少钱,我以为他也是来讨债的,就没在意。”


    “他们当时在说什么,你听见了吗?”唐庭问。


    邓力摇头,回答道:“没注意,那个人见我们闯进去以后就跑了。”


    “你之前见过这个人吗?”唐庭又问。


    “我没见过他,好像不是我们村里的人。”邓力回答道。


    唐庭一阵皱眉,联想到简宇翔死前还在给金佛找买主,他们很怀疑邓力和钱亚交代的这个人就是金佛的原主人。


    东方晔站在外面也在思考,随后他提醒唐庭:“问他见过那个人和简宇翔在一起几次。”


    唐庭摁住耳机,接收到东方晔的信号,于是开口问邓力道:“你是第一次看见简宇翔和他一起聊天吗?”


    “是,是第一次,之后也没见过他上门了。”邓力回答。


    只见过一次,但前面不清楚,因此东方晔有说:“问问他最近简宇翔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重点问一下钱方面的问题。”


    唐庭接着问道:“简宇翔最近有还钱吗?”


    “他没钱,根本就还不上。他在我场子里输了五十万,到现在也一分没动。”邓力语气里带着点轻蔑,继续说道:“哼,早知道他是这种穷鬼,我就不借钱给他了。自己贪财丢了命不说,还连累我。”


    这一句简单的抱怨乍一听没什么的奇怪的,但唐廷还是听出了一些不对,他抬起眼睛重复了一遍邓力的话:“贪财?”


    邓力点点头,“那个家伙不知道从哪儿偷来了一坨金子,想要抵债。我看那金子也不像他自己会有的,说不准是从哪里偷来的。我不敢收,怕是赃物,就把他骂走了。”


    唐庭心里一震,他赶紧掏出手机,把技术队锐化高光还原的那节金佛手指照片拿到邓力面前给他看:“是这个吗?”


    邓力闭着眼睛够过来看,接着他马上确认:“对对!就是这个!”


    邓力这一番话让他更加确认当时和简宇翔见面谈话的人就是金佛原主人!唐庭立刻就要起身出去叫人,东方晔突如其来的问句将他强压了下来:“简宇翔找他拿金手指抵债,发生在和那个人见面之前还是之后?”


    唐庭的动作一顿,没有明白东方晔的用意,但他还是收回了动作,传达出东方晔的提问:“他找你拿金子抵债,是发生在你上门讨债之前还是之后?”


    邓力想了一会儿,紧接着马上回答:“之前,发生在我上门之前!”


    “确定吗?”唐庭问。


    “确定!”邓力忙点头证明自己没说谎,“而且我还记得,翔子的那个人见面之后,也没到处找人问买不买金子了。有一天晚上我又上门去讨债,发现他不在家,我在附近打听了一遍,都说他进市区了,好像是去了市里哪个地方……我突然一下子想不起来。”


    而东方晔此时站在监控台前,张嘴说出了邓力要交代的东西:“古董店。”


    “古董店?”唐庭不禁疑惑东方晔的话,他没忍住重复了一遍。


    邓力听见唐庭的声音,瞬间来了神,他赶紧指着唐庭说:“对对对!古董店!”


    第47章


    闻斓通过各位古董行老板的人脉把收购金佛的消息散播了出去,但是见效甚微,几乎是没有任何回音。东方晔这两天没跟他沟通过案件进展,所以他没办法确定这条消息要一直散播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早上,闻斓还在房间里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一通电话吵醒了他的梦。闻斓听见声音后慢悠悠地伸手去摸手机,随后把手机贴在耳边说:“喂……?”


    “有空吗?”对面传来东方晔清冷的声音,闻斓一下子醒了神,“有些事要跟你说说。”


    闻斓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足足沉静了有好几秒,直到东方晔那边以为闻斓还在睡,便又出声喊了他:“闻斓?醒了吗?”


    “……醒了。”闻斓伸手搓了把脸,接着他才下床换上衣服,走出卧室。他站在茶桌前用冷茶漱了口,接着才在窗前坐下,说道:“你有什么新线索了?”


    “我们查到一个人,生前和死者简宇翔有过接触,我怀疑他是那尊金佛的原主人。另外我还问到一些东西,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看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一个新思路。”东方晔说。


    这是东方晔第一次主动打电话来邀约,闻斓当然不会拒绝,他点了点头后说:“行,一会儿我去警局找你。”


    “好,我等你。”说完,东方晔就挂断了电话。


    手机那边已经没了声音,只剩下挂断后的忙音,可闻斓捏着手机依然保持着接听的动作,坐在罗汉床上开始发呆,片刻后他低下头,举着手机一阵扭捏,几分钟后重新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闻斓照常洗漱,接着穿衣服下楼,交代了小文今天让他看店以后,便开着车离开了闽湖公园。


    十分钟后闻斓到达汇州分局,他把车停在分局的停车场内,接着下车走进一楼大厅,找到前台接警处的民警说:“我来找你们东方队长。”


    “闻先生是吧?东支队提前交代过了,你直接上三楼刑侦办公室就可以。”前台的民警说。


    闻斓听见是东方晔提前交代的,便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后他直接转身走楼梯上了三楼刑侦办公室。走到楼梯口时两个刑警押着一个戴手铐的人正往下走,闻斓让开路等他们先通过,接着他才走上去。


    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后,闻斓看见了站在走廊里的东方晔和唐庭。东方晔也看见了他,冲他喊了一声:“来了。”


    闻斓走过去,先和唐庭点头微笑,然后才问:“你们有什么新进展了?”


    唐庭说:“刚抓到一个人,倒是问出了一些东西,具体的等一会儿进会议室去说吧。”


    闻斓听后“哦”了一声,随后两个人一齐看向东方晔,等他说话。东方晔转身打开会议室的门,一言不发的走进去,闻斓唐庭跟在后面,唐庭还很有眼力见的把门关上,玻璃窗上的百叶也拉了下来。


    “只是我们自己内部讨论,把目前我们所掌握的线索汇总一下,确定一个确切的侦查方向。”东方晔坐下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把这次讨论定了性,这次讨论的内容不外传,也不会报告上级,所以东方晔斟酌考虑之下把闻斓喊过来一起讨论。东方晔首先说道:“目前发现的三名死者,刘平志、谭金乾、简宇翔,其中只有刘平志案确认了凶手,就是谭金乾。剩下两个根据技术队从凶器上提取的DNA可以确定杀害谭金乾和简宇翔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但没法确定凶手的身份。谭金乾和简宇翔的案子我认为可以并案调查,两边汇总线索。”


    唐庭点头,他接着东方晔的话说下去:“关于邓力交代的那个人,我还是觉得要从闻老板那里下手,最关键的物证没有找到,现在很难进行下去。”


    闻斓却说:“金佛的消息我已经放出去了,但是这两天都没有消息。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因为最近的风声才有所收敛,但如果只靠等,什么时候能抓到人就尚未可知了。”


    三个人一阵沉默,有用的线索太少了,排除掉所有的无用信息,竟然只剩下邓力交代的证词有点用处。眼见着讨论安静下来,闻斓率先开了口:“我能问一下,你们刚抓的那个人交代了什么吗?”


    唐庭抬头看了东方晔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他便和闻斓简短地解释道:“我们抓到了一个私下开赌场的人,简宇翔生前在他手底下赌博欠了五十万,他就经常带着人上门讨债。据他交代上个月月底他去讨债的时候,发现简宇翔正在和一个人谈话,所以我和东队就怀疑,这个人有可能是金佛的原主人,他也是上门来找简宇翔的。”


    闻斓明白了唐庭的意思,他靠在会议室里的椅子上沉思许久,问道:“那他在古董收购行里出售金佛,是在他和这个人交谈之前还是之后?”


    闻斓竟然问了和东方晔如出一辙的问题,只不过前提条件不一样,唐庭还没来得及张嘴,东方晔就先说了话:“在之后。但他和那个人见面谈话,是在他出售金佛之前。”


    只这一句话就让闻斓立刻明白过来东方晔话中意有所指:简宇翔很可能一开始并没有找上古董商,但是在和那个人见过面后,简宇翔立刻就转头去联系了古董店的人,通过各个老板口口传播最终呈现在闻斓面前。


    闻斓有种不好的猜想,他立刻皱紧了眉。东方晔看见他的表情变化,就知道他有了想法,鉴于唐庭在场,东方晔没有细问,“还有一件事,闻老板之前去变电站现场勘察的时候,在后方的小树林里发现了一些东西。唐庭,现场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吗?”


    唐庭点点头,接着他掏出手机点开几张照片,摆在会议桌上给两个人看,他说道:“的确跟闻老板说的一样,在一棵树上发现了一条血迹,树周围也发现了脚印。但是我们的人顺着脚印追上去后发现小树林下来以后的那条小路直接通到镇上,脚印也就在那里断了 没办法追查。我知道闻老板对环境的敏感度比我们的人要高,所以我想能不能特批一次,让闻老板再出一次现场,找找有什么我们遗漏的线索。”


    东方晔侧头看着闻斓,眼神询问他的意见。而闻斓答应得爽快,他说:“没问题,只要你们东队同意。”


    见闻斓把主动权扔给自己,东方晔思考片刻,接着才说:“那就下午带人过去复勘现场,我也一起过去。一会儿等张恺回来你和他交换一下信息,有什么事手机联系。”


    “是。”唐庭点头,接着他站起来离开了会议室。


    唐庭走后会议室就只剩闻斓和东方晔两个人,见东方晔还不走,闻斓坐起来跟他说话:“想什么呢?”


    东方晔抬眼看向他,反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中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闻斓笑着说。


    东方晔一愣,随即撇开了目光,他说道:“这个时间段用餐高峰期,只怕你要等了。”


    闻斓仍然保持着微笑,他伸出手来点着桌面,发出的声音让东方晔的呼吸都随之起伏,他说道:“等什么,只要你点头,我马上能腾出座来。”


    东方晔看着他,片刻后像是妥协一般,没再找借口拒绝闻斓:“吃什么?”


    东方晔最终当着局里所有人的面坐上闻斓的车,大摇大摆地离开分局。路上东方晔一言不发,只由着闻斓开车带他走,路上经过哪些地方也没心思去看。


    五分钟后,东方晔就被带到了分局背后街道上的一处饭馆,闻斓把车停在路边,走进饭馆里就冲老板说:“老板,早上打电话预定的。”


    “早上打电话的是吧,已经好了。”饭馆老板把闻斓带到里面的位置,东方晔跟在闻斓身后,心里已经猜到闻斓是提早就预定好要跟自己吃饭,否则他应该会直接打包送到他办公室里来。


    小餐馆店面并不大,一张桌子坐两个人刚刚好,多一个显得拥挤,少一个又变得空旷。


    菜都已经上好了,两个人坐下就直接开吃,闻斓先给东方晔盛了饭,接着才拿起筷子给他夹了菜。东方晔被他这样对待还是稍显不自在,于是便说:“你这几天都很忙?”


    “不忙,比起你们我还算很清闲的了。”闻斓回答。


    闻斓的话倒是没说错,刑警不比一般的警察,一忙起来连轴能转小半个月,每年体检的时候那张体检报告单都没人敢看,全都心照不宣地锁进柜子里,等它自生自灭。


    东方晔捏着筷子停顿了一下,随后夹了一筷子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放在碗里,迷迷瞪瞪地塞进口中,接着说道:“那你以前在云川还是特警的时候……比我们要忙得多吧?”


    “全国的特警都一个样子。”闻斓说道,“就像你们市局的特警队,也是每天训练练到只剩一口气。有任务的时候勉强能稍微放松一下,但也不是天天都有这个机会。”


    听到他这么说,东方晔抬眼悄悄打量了一眼闻斓,发现他并没有什么表情,而后他快速垂眸,两三口吃干净碗里的饭菜。


    闻斓看见他还是有些紧张,便状若无事地问道:“你妈妈最近怎么样了,腿脚好了吗?”


    “啊……嗯,好得差不多了。”东方晔随口说道。


    “你什么时候去看过?”闻斓问。


    “每周固定抽出时间去一趟养老院。期间养老院没给我打电话的话,就说明她最近没什么事。”东方晔回答道。


    闻斓放下碗又问道:“那你都是固定哪天去?”


    东方晔一愣,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但他还是说了:“周末随便挑一天吧,看事情急不急了。”


    闻斓点点头,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接着他起身说道:“你先吃着,我去结账。”


    还没等东方晔把筷子放下,闻斓就已经离开了位置走到门口收银处去结了账。他看着闻斓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视线已经收不回来了,这段时间跟他的接触以及和他相处,东方晔都能感觉到自己心里面那一抹难以掩饰的悸动。


    东方晔知道那是什么心情,但他不敢承认,至少现在还不敢——他不知道闻斓究竟是怎么看他的,他没办法确定。


    有些事情如果直白得太过迅速,还没等发生什么反应就已经结束了。


    东方晔捏着筷子,直直地看着闻斓的背影发呆。而闻斓结完帐后转身,正对上东方晔的视线,东方晔看见了他的脸,却一时间没缓过神来,等他看到闻斓的眼睛里含着笑时,他才回过神来,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东方晔慌忙撤开视线,低头去看自己的碗,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做了个什么反应。


    闻斓远远看见他避开目光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当初在浅花酒吧手把手教他的样子,他垂下眼睛,忽而轻笑,接着他走回了位置。


    “吃完了?”闻斓问道。


    东方晔并不看他,垂着脸点了点头。


    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两个人之间一个字都不用说,对方的意思和想表达的感情都已经在眼睛里看得一清二楚,尽管东方晔在极力掩盖,但那方法显得有些笨拙。


    闻斓也不揭穿他,他只是轻柔地笑着说道:“那就去复勘现场吧,坐我的车,一起过去。”


    听见他那特意缓和下来的语气,东方晔也没反应过来要拒绝,只听见了一个“走”字,他就站起来,愣愣地擦过闻斓,往门外而去。


    闻斓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有几分机械,最终也只好无奈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追了上去。


    第48章


    半个小时后,铸造厂变电站。


    闻斓把车停在铸造厂后门,也没从大门进去,直接沿着变电站下方的坡坎走上去。东方晔跟在他身后,由他领路来到了那片小树林中,闻斓停在一棵树前,指着上面的血迹给东方晔看:“喏,就在这里。”


    东方晔走上前去,确实看见了一道很细的血迹横亘在树干上,他顺着沾有血迹的树往下看,恰巧看见了闻斓停在后门口的车。东方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往旁边小走一步,接着指着下方问道:“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是不是正好能看见你的车?”


    闻斓欣慰地点头:“对,1号晚上十点,这个家伙就是站在这里看着我进门以后才下来把凶器扔进我车里,之后回到变电站上面穿过小树林跑了。”


    印证自己的想法之后,东方晔低下头看树边的倒塌的杂草,从他们所站的位置一直延伸到树林尽头。东方晔走过去,站在边缘往下看,闻斓跟上来站在他身旁,说道:“要下去看看吗?”


    东方晔点头,但没等他站起来,闻斓就先一步跨下来走到东方晔点头前面,接着转身冲他伸手,东方晔明显一愣,随后才扶着闻斓的手也走了下来。


    “你的副队说从小树林下来沿着小路一直往前是通往镇上,这一片虽然灌木丛很多,但冬季树叶稀少,要想藏人还是不容易。”闻斓说道。


    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小路走出去,闻斓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环境,最后走到山脚处来到一条道路旁,小路的尽头就截断在那里。闻斓站在路边说道:“凶手一定提前来踩过点,否则他不会知道这条小路直接通往镇上。”


    可惜村镇道路上并无监控,他们无从确认凶手离开的具体方向。东方晔思考了许久,开口问道:“他为什么扔完凶器后不沿着铸造厂后门的路离开,而是要从这边走呢?这样绕一大圈,难道只是为了避开被人群目击?晚上十点的视况并不好,就算他沿着后门道路离开现场,也没人能看清楚他是谁。”


    闻斓并不能解答他的问题,他转头看着东方晔,等着他自己思考出答案。但东方晔也没自己给出答案,而是侧首看向闻斓,他问道:“闻斓,如果是你,你在扔完凶器以后会怎么离开现场?”


    见他问自己的意见,闻斓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后说道:“如果是我,我肯定会选最快的路,趁警察来之前就离开现场。”


    闻斓这一句话提醒了东方晔,他猛然想起来,1号当晚九点五十的时候,有人拨通了报警电话。东方晔立刻反应过来:“对,警察,他要避开警察。假设真的是凶手在九点五十打了电话报警,那么他就不能再从铸造厂的前后门经过。他要回镇上,只能穿过变电站后方的树林,走这条小路回去。”


    想到这里,东方晔忽然有了思路,他指着一边通往前方村镇的方向说:“往这边走。”


    看东方晔转身就走,闻斓一言不发地跟着他,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了镇上,途径一条小巷,来到了正大街上的一个十字路口。闻斓跟上来,站在路口问道:“接下来三个方向,你觉得他会从哪里走呢?”


    这还真不好说,因为从哪个方向都有可能,一条通往高速收费站、一条是从镇上回市区的老路,还有一条则是通往另外一个镇子。


    东方晔也站在路口,猜测他会从哪里走,他缓慢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接着在路口处一家饭馆招牌前停住了目光。闻斓本以为他会叫人来分三路沿途搜索,但没想到他直接过了马路,直冲一家饭馆走去。闻斓赶紧跟上去问道:“唉,你去哪儿?怎么又饿了?”


    东方晔没接闻斓的话,他掀开门帘走进去直接喊道:“有人吗?”


    饭馆老板听到声音走出来,问道:“有有有,两位吃饭吗?”


    然而东方晔却说:“是这样老板,我们是警察,我想问问你装在门口的那个监控能不能让我们查看一下?”


    监控?闻斓听后挑眉,抬起头来在店里四处寻找,接着他退到门口,看见了一个装在饭店招牌下方门柱上的一个小监控探头。闻斓忽然由衷地佩服东方晔,这么小的摄像头,隔了那么远他竟然看见了。


    老板听到东方晔是警察还一愣,直到东方晔掏出证件给他看他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真是警察,他赶紧说道:“可以可以,你们要看什么?”


    “我们想看1号晚上十点到十二点左右外面那个十字路口的情况。”东方晔说。


    了解情况后老板干脆地点头,接着把他们带到后面的房间里,打开了连接监控的电脑。两个人围在饭馆老板身边,看着老板把监控进度拖到他们要查看的位置,接着三个人都静静地等待着画面上出现情况。


    监控时间接近十点半的时候,画面中十字路口的方向出现了一个人,东方晔和闻斓精神高度集中,两个人都突然凑近电脑屏幕,想要看清楚监控上的情况。


    监控显示从饭馆对面的十字路口下来的那个人穿过马路直接来到了对面,没有往左右两边扭头,走得十分迅速,没有一点犹豫。东方晔马上指着屏幕说:“可以放大吗?”


    老板试着把东方晔手指的区域局部放大,但是由于监控像素太低,局部放大之后画面一片模糊,根本就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模样。


    闻斓看见咂舌一声:“啧,这也太不清楚了。”


    “领导,装这个监控本意也就是为了吓吓小偷,哪儿会买那种贵的,装个样子罢了。能用就行,考虑不上那么多。”老板解释道。


    听见老板诉苦闻斓也没多说什么,他看着东方晔问道:“你们的技侦能恢复吗?”


    “不行。”东方晔果断摇头,“这画面本身的像素就不高,即便锐化处理也还是一团浆糊,看不出什么东西。”


    “那怎么办?”闻斓问道。


    东方晔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转头问饭馆老板:“这段监控方便拷下来给我吗?”


    老板忙点头:“可以,但我不会分段,就把这一天的全部发给你,可以吗?”


    东方晔没有拒绝,他说:“好,麻烦你了。”


    确认收到老板传来的文件后,东方晔和闻斓就离开了这里,沿着大路走到铸造厂正门口,穿过厂区回到了后门。


    “回去?”闻斓问道。


    “回去。”东方晔说,“这段监控得拿回去交给技术看能不能复原,如果真的不行,我只能另想办法了。”


    张恺昨天带着人前往金建提供的工地找到了这一群工人,确认了刘平志的身份,另外他还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上个月13号的时候,他们的确一群人来到了顶原村,是为了参加其中一位工友家里的丧宴。


    据这些工友们交代,12号晚上他们聚在家里提去世的老人守了灵,一直到第二天才陆陆续续离开。刘平志大概是在早上六点左右离开的,但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村子后方的国道上,还爬上坡坎被车当场撞死。


    张恺没有收获什么有用的线索,最后只能带队回去,等着东方晔回来后汇报这一情况。


    办公室里唐庭和曹然围在桌子前,桌面上放着手机,手机里的录音已经被他们两个翻来倒去听了上百遍,曹然现在睡觉做梦脑子里都能回响起这段录音。


    唐庭也有些受不了,但这是他们目前唯一掌握的和凶手直接相关的证据。就算要吐,也得等到抓到凶手后再吐。


    张恺推开门走进来一眼就看见这两个人如同生嚼苦瓜一样坐在办公桌前,不知道在听什么。张恺凑过去,拉了张椅子坐下来,也陪着他们听,但半截话说不完整,张恺也没听出什么来。他抬起头看向唐庭,开口问道:“唐哥,你们听啥呢?”


    “录音。”唐庭闭上眼睛揉了揉眉间,疲惫至极,“是那个偷挖电缆的家伙模仿的疑似凶手的口音。”


    张恺听后稍显吃惊,“你们竟然弄到和凶手直接相关的证据了?”


    唐庭扯着嘴角冷笑一声,说道:“哼,屁用没有。就这一句话我和曹然反复听了快有一百遍了,一点头绪都没有。”


    看见唐庭和曹然的脸色,张恺也知道自己不必再多说什么,他十分自觉地闭上了嘴,以免被这俩人牵连。恰好此时手机里的录音重新开始从头播放,张恺在一阵安静沉默的氛围中得以听见这句完整的话,听着听着他忽然皱起眉头,露出凝重的表情。


    并非是听不懂,而是有点耳熟。


    张恺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口音,句中和句尾那上扬的尾音让他越听越觉得熟悉。


    张恺歪着脑袋,伸手去拿手机拖回进度条,正打算再听一遍,而东方晔恰巧此时回来,闻斓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来。


    东方晔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把文件甩给了康兆,还打了通电话给他,让他看看能不能做一个恢复,尽量还原人物样貌。回分局的路上康兆并无回音,而等到东方晔回到办公室后他才打来电话,接通以后他张嘴就骂:“你要不要看看你发了个什么东西过来,这么模糊的画面我就算给你叠十层锐化也看不清楚!你是不是从哪儿偷来的监控视频啊?”


    康兆的嗓门大到即便不开免提也足够穿透刑侦办公室的墙,唐庭几个人回头来看,表情还算平静,而闻斓听到康兆对着东方晔发脾气便忍不住憋笑,最后转身捂嘴,背着东方晔面向墙无声笑起来。


    东方晔向来无惧技术队和法医室的抱怨,这一次他同样无视掉康兆的愤怒,淡然地说道:“试一试吧,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康兆深吸了一口气,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先告诉你,不行那是一定不行的,你别抱什么希望。如果我真的做极端锐化,你知道你会得到什么吗?”


    “什么?”东方晔下意识搭话。


    “一张像素雪花图!”康兆怒骂道,“你慢慢看去吧!”


    ·


    金建最终还是联系到了刘平志的家里人,把他出车祸死亡这一消息告诉了他们。一家人哭哭啼啼地接走了刘平志的遗体,也感谢金建的帮助,金建还怕他们回去不方便,特意包了一辆车送他们回家。刘平志的家人对金建感恩戴德,对着他谢了又谢,才坐上返乡的车。


    等送走了刘家人,金建也准备回去,而此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摸出来一看,是他手底下的工人陈旺打来的电话。


    “喂,老陈啊?怎么了?”金建问道。


    “金老板啊,我来跟你请个长假。”陈旺说。


    “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吗,还是生病了身体不舒服?”金建问道。


    “没有,就是觉得我这钱啊,攒够了,工地上太累也太危险,我想走。老刘这么个例子在前,我也觉得这么拼命,要是真的一条老命没了,钱再多也没有用。”陈旺说。


    金建知道他的意思,他能理解陈旺的想法。在他的印象里陈旺一直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干活从来都是卖力的。他还没有结婚,会有这些顾虑也是正常的,尤其是在知道刘平志的事情以后。


    但金建也头疼,工地上的项目还没竣工,他的钱都还没拿到手,陈旺这个时候要是走了,那属于他的工钱也结不下来,因此他说:“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底工程款也该结下来了,你要是这个时候走,年底老板的红包可拿不到了。”


    “拿不到就拿不到吧,只怕有命拿没命花。”陈旺语气透着看明白的沧桑,倒是显得十分豁达,他说道:“这钱给不给我都行,金老板,我知道你人好,要是那群兄弟谁有个困难,不用问我,你就直接把我的那份给他们吧,就算是这几年感谢他们的照顾了。”


    话说到这份上,金建也知道自己劝不下来他,他无奈叹了口气,只得答应下来:“好吧,我会告诉他们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陈旺笑着说:“劳金老板费心了。那就再见了。”


    金建沉重地点头,从喉咙深处嗯了一声,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第49章


    顶原村。


    分局的刑警已经在这个小村庄走访了快三天,依然一无所获,不管是刘平志还是谭金乾,顶原村内都没有人见过13号和14号这两天内两名死者的去向,唯一的口供就是12号晚上,刘平志去了当地工友家里守夜这一条消息。


    张恺把这条消息告诉东方晔的时候,东方晔还在思考,闻斓却提出了意见:“那个地方能让我去看看吗?”


    张恺和东方晔听后都抬起头来看向闻斓,张恺是不知道闻斓提出这个意见的原因,但东方晔并未对此提出反对,他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你不是说两起案子并案调查么。”闻斓说。


    东方晔迅速反应过来:“你是说刘平志也和金佛有关?”


    闻斓摇摇头,说道:“我觉得刘平志的死不是结果,而是起因。”


    东方晔一愣。闻斓这句话说得很隐晦,东方晔先说两起案件作并案调查,那么至少说明刘平志的死也是能和失踪的金佛有点关联。闻斓这一句话把东方晔的猜想往另一个方向上引导,他认为刘平志的死亡和金佛没有直接联系,但是他的死却导致金佛失踪,甚至谭金乾被杀的原因。


    这样一来,找到失踪的金佛至关重要。


    东方晔沉默片刻,随后转头问张恺:“金佛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对不对?”


    张恺完全愣在原地,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能这么跳跃的谈话,前言完全不搭后语,不知道怎么就说到失踪的金佛上面来了。张恺被问及时反应了一会儿,随后才说:“没有,完全没有金佛的消息。”


    闻斓抱起双臂,看着东方晔说:“我觉得有必要去一趟顶原村,你觉得呢?”


    张恺看向东方晔,只见他沉思着缓缓点头,随后就对张恺说:“再去一趟顶原村。”


    就这样,张恺和东方晔再一次来到顶原村,闻斓作为东方晔钦点的“专家”,这次复勘他的意见至关重要。


    张恺首先带着两个人来到顶原村内刘平志生前最后一次去的地方,工友家姓王,这几天被告知刘平志的死讯都很明显的惋惜和哀叹。


    “王大哥,打扰了,我们想再来了解了解情况。”张恺站在院门口冲院子里扫地的王有德打声招呼,然后把身后的闻斓和东方晔介绍给他:“这两位是我们局里的领导和专家,想来跟你确认确认情况。”


    王有德听见局里的领导和专家还来亲自了解情况,他赶紧把三个人请进来,搬了几张凳子就在院子里坐下,十分配合:“你们想知道什么?”


    闻斓先开口问:“是这样王大哥,我们想从头了解一下,刘平志……家里情况怎么样?”


    王有德说道:“老刘啊……他家里情况算一般吧,他是百濮农村的,家里有地,不愁吃穿。我们几个工友经常听他说要回去修房子,这才出来打工来了。”


    闻斓点点头,又问道:“他最近的经济状况怎么样?有没有手头突然富裕过?”


    王有德则是坚定地摇头:“没有,这个没有。我们几个除了金老板过年发的红包,就只有年底的工程款的结账,现在工地上的项目还没结束,工程款都没结,不可能有钱。”


    闻斓问完这两个问题后便托着下巴思考起来,东方晔见他没有继续问话,他便接过了话头:“12号晚上他们几个人来你家里守夜了是吗?”


    王有德点点头,这个问题张恺早先找上他的时候就问过,所以他还很配合的把当时的情况给东方晔复述了一遍:“最先走的是肖子和老罗,接着是老刘,老陈是最后一个走的,当时应该差不多是七点左右了。”


    来了四个人,分了三批离开。东方晔接着问:“你们村的出口是不是只有一条?”


    王有德点头回答:“水泥路只有一条,但是要说那种泥巴小路……那可就太多了。”


    刘平志的动机依然成谜,他到底为什么要翻上坡坎爬到国道上去?东方晔突然想起金建的话,他说刘平志的酒品不好,喝了酒容易发疯,因此他问道:“你们12号当晚喝酒了吗?”


    令他感到些许兴奋的是王有德点头了,“喝了,他们来我家守夜,我专门打了酒招待他们。”


    说道这里,接下来的猜想就有方向能够延伸了,东方晔又问:“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刘平志从你家离开后和谁吵过架或者起过肢体冲突?”


    王有德“嘶”了一声,低下头慢慢回忆,接着他说:“这……我没注意。”


    见他没什么记忆,东方晔换了一种问法:“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刘平志从你家离开后,村里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换了一种问法以后,王有德明显有了头绪,他告诉东方晔:“好像……有。那天早上村子南边的方向不知道谁开了车停在那里,我听人说去看的时候只剩一辆车在那里,没看见司机去了什么地方。不过……”


    见王有德欲言又止,东方晔追问道:“不过什么?”


    王有德抓了抓脖子,随后有些踌躇地说道:“不过那是在老陈离开以后才发生的,按照这位张警官之前的说法,老刘那个时候应该已经死了。”


    东方晔听着这句话微妙的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才继续问道:“停在村子南边的那辆车,是一辆外地牌照的货车,对吧?”


    “对,是一辆货车,好像是广A的牌照。”王有德回答。


    口供和证据几乎完美对应,唯一可惜的就是王有德并没有目击到当时开车的人是谁。东方晔本想问问王有德知不知道车上有金佛的事情,却被闻斓突然打断:“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能带我去车祸发生的位置看一眼吗?”


    张恺看着东方晔,东方晔很快就给出了反应,他站起来对王有德说:“不好意思,我们接下来要去看看现场,问话就先这样。后续如果你有什么想起来的线索,就联系这位张警官吧。”


    王有德也站起来,把三个人送到院门口,互相客气着分开,接着东方晔就带着闻斓穿过村子,来到后方的的国道下方。


    闻斓只是看了一眼这一边的坡坎后就爬上国道,接着穿过公路走到另一边,站在路旁往下看。东方晔和张恺跟上去,这段路目前还没有通车,因此没有来往的车辆,他们也穿过公路后走到闻斓身边,顺着他的视线也往下看。


    “这附近现勘和外勤也搜查过了,没什么痕迹。而且时隔十多天,就算有痕迹也消磨了。”张恺对闻斓说。


    闻斓并不说话,他在路边蹲下来,在公路下方的位置看着什么。东方晔有些好奇,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接着他就发现了不对:下方的一片草丛的颜色和旁边的草丛有点不一样,明显比别的草丛颜色偏黄一些。


    发现这一点后东方晔和闻斓同时伸出手,指着那一片泛黄的草丛,异口同声说道:“那个地方……”


    刚开了个头,两个人就住了口,互相对视一眼,很快就明白了对方想说什么。接着不等张恺说话,东方晔就站起来转头问:“有铲子吗?”


    张恺一愣,随后说道:“我去附近问问。”


    东方晔说话的同时,闻斓顺着坡坎跳下公路,直冲那一片区域跑去。他蹲下来用手摁了摁那片泥土,发现表面的泥土还算蓬松,很明显是覆盖上去的,并且时间不长。闻斓赶紧转身冲上方的东方晔喊:“手套!”


    东方晔掏出自己的手套,也跳下公路,扔给了闻斓,闻斓戴上手套后直接蹲下开始刨土,不一会儿下面原本的泥土就露了出来。


    张恺从村民家借了铲子一路跑过来,看见闻斓后东方晔都在下面,他喊了一声就直接扔下去。闻斓捡起铲子就直接开挖,把那个地方的泥土挖开了厚厚的一层,东方晔则是蹲在脚边帮闻斓刨土。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人挖一个人刨了快有几分钟,当闻斓再次用力下铲的时候,只听见土里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两个人的动作忽然顿住,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接着闻斓扔掉铲子,也蹲下来刨着泥土。


    等到把那一层泥土弄干净,一抹金色就这么屹然出现在三个人面前,闻斓和东方晔站起来,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平静。


    一颗金色的佛头静静躺在土坑中,即便是污秽满身也遮掩不住它原本的灿烈,慈悲为怀的表情仿佛在述说这一切的源头,让闻斓和东方晔都没开口说话。张恺站在公路上,看不清楚那两个人从土里挖出了什么,他正要开口问,就看见东方晔回过头来对他说:“去叫人过来。”


    “啊?你们找到什么了?”张恺问。


    “我们找到失踪的金佛了。”东方晔说,“虽然只有一部分。”


    张恺叫来几个警察和现勘,把深埋进土里的佛头给清理了出来,佛头在土里呆了十多天,那身金色竟然还十分耀眼。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佛头搬出来的时候,佛头断裂处漏出一些白色的粉末,张恺没有在意,还是东方晔叫人把佛头周围的泥土铲走,拿回分局做检验。


    闻斓一直皱着眉头,看着他们把佛头抬走后也没松开,他总有种不好的感觉。东方晔注意到了他,便趁着他们忙着搬运佛头的间隙走到闻斓身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闻斓回神:“嗯?什么?”


    “你之前在云川当特警的时候,对环境侦查的要求就一直那么高吗?”东方晔问道。


    听见东方晔有转移话题的意思,闻斓皱着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来,开玩笑一般说道:“地域特性吧。云川那边就是林子多。有时候潜伏突击,就得学会观察环境,你知道有些猎户挖陷阱,只有等你掉进去了,你才知道那是陷阱。”


    东方晔听出他的玩笑话,接着又问道:“那这次你看出埋佛头的地方环境不对,也是经验?”


    闻斓听后笑了一下,他转头看向东方晔,没有了那副开玩笑的意味:“这个就真的是地域特性了。”


    “怎么说?”东方晔问。


    闻斓顿了片刻,接着说道:“什么情况下植物会发生叶片泛黄的现象?”


    东方晔说道:“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长期积水潮湿,造成土壤缺氧、根系腐烂,从而阻碍植株对水分的正常吸收和呼吸,引起叶片发黄、脱落,但是闽州的冬季向来干燥,不存在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所以就排除了这个因素。还有一个能够导致植物叶片发黄的原因,是土壤的酸碱度发生变化,造成植株生长不良,所以导致叶片发黄。”


    闻斓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你觉得光凭一个金子打的佛头会造成这个现象吗?”


    东方晔一愣,侧目望向闻斓。在自然界中,金元素大多以单质形态存在,它难以与其他元素发生反应。单纯的因为深埋一块重达十几斤的金块就造成土壤酸碱度变化是不可能的,而闻斓想表达的意思通过这一番无异于加密的对话被东方晔解读出来再明显不过:佛头里有别的东西。


    东方晔明白了这个意思以后,他突然意识到从佛头断裂口处漏出来的东西或许不是石膏之类的东西。他立刻绕上公路,伸手叫停了要把佛头搬上车的张恺,接着他拿过一旁的铲子,对准断裂口处狠狠砸了下去。


    在一片惊呼声中,佛头断裂口处被东方晔楔开一道口子,里面的一层白色粉末立刻倾泻而出,呈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愣住,东方晔则是蹲下来看着那些形如冰糖一样的粉末,所有的想法戛然而止,只有一个猜想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迅速疯长。


    东方晔冷静站起,背对着张恺对他说:“立刻带人抓捕陈友,把他带来分局问话。还有打电话通知邝明山,让他马上申请跨省抓捕,把广南那家物流公司的总负责人给我完完整整的带过来。”


    第50章


    陈友本来在办公室里等着闻斓的消息,但是他没等来消息,反而是等来了带人上门抓捕他的邝明山。陈友一头雾水,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戴上手铐,他又惊又怕地对邝明山喊道:“领导!领导!我没犯事啊,为什么要抓我啊!”


    邝明山让人去搜屋子,听到陈友的声音,他便转头看向他,说道:“你报案丢失的那尊金佛,我们已经找到了。”


    陈友一愣,接着他明白过来邝明山在说什么后又喊道:“找到了那抓我干什么啊?我才是受害人啊!”


    邝明山冷眼看着他,搜屋子的警察过来汇报说没找到任何东西,邝明山这才有空来和陈友解释:“你是不是受害者我不清楚,但你知道你们弄丢的那尊金佛里头装了什么东西吗?”


    陈友看着他,内心的恐惧逐渐加深,他似乎知道邝明山要说什么,但他还是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什……什么?”


    邝明山往前靠近一步,用陈友能听见的冷淡语气说道:“毒品,整整二十公斤的白粉。”


    听到这句话,陈友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尚未做出任何反应,邝明山就往后退到一边,直接挥手下令:“带走!”


    汇州分局,刑侦办公室。


    再一次和东方晔见面,陈友坐在审讯椅上,东方晔则是和张恺坐在他的对面,身份立场变得天翻地覆。闻斓本来在外间办公室等消息,但是他被东方晔特别批准进入监控室,站在监控台前一起听陈友交代。


    “给你们公司下订单要运走这尊金佛的人是谁?”东方晔问。


    陈友搓着双手,表情显得万分紧张,面对东方晔的审问他也是不敢有隐瞒的心思,一股脑说的全是实话:“东警官,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单子是要送去国外的,我只负责闽州地区那的交接工作,其他的我真的都不知道啊!”


    国外,加上毒品这一情况让东方晔联想到上一个案子,他皱着眉问道:“送去哪儿?缅甸?”


    可谁知道陈友却摇头,他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不不,是送去泰国。”


    这一下轮到东方晔一顿,在监控台前旁听的闻斓突然皱紧了眉,但他并未出声。东方晔垂眸思考了一会儿,接着继续审问:“你们运货之前没有对货物做一个提前检查吗?”


    这本来是一个很正常的发货流程,但是陈友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眼神向下四处乱瞟,像是有所隐瞒。东方晔敲了敲桌子,警告道:“你知道国内对运输毒品是怎么判刑的吗?运输ya片一千克以上、海luo因或者甲基苯丙胺五十克以上就判处十五年有期或者无期甚至死刑。现在由你们公司承运的金佛光是一颗脑袋里就有整整二十公斤的甲基苯丙胺,你自己算算这些够判你几回死刑?”


    陈友明显被吓得够呛,他差点哭出来,追悔莫及地说:“就……就是走了个形式,因为着急运送所以就没有做整体检查,而且……而且……”


    “而且对方开价特别高,是吧?”东方晔替陈友补全了剩下的话,陈友则是闭上嘴,沉重地点头,承认了东方晔的话。


    张恺在旁摇头感叹道:“糊涂啊。”


    陈友趴在小桌子上懊悔地抱着脑袋,不敢面对东方晔和张恺两个人,东方晔则是丝毫不意外会有这种发展,一般来说肯开高价找人做事的要么违法要么缺德,如果陈友所在的公司在货物发出前能够仔细检查,也还是能发现一点端倪的,只可惜他们被高价订单遮住双眼,富贵险中求了。


    陈友作为闽州的负责人,他并不知道其中详细,但他的确参与了运毒,按照章程,警方必须抓捕他。陈友交代不出什么来,剩下的只能问物流公司的总负责人,东方晔让人把陈友先送去了看守所,接着他们两个一起从审讯室里出来。


    闻斓已经离开监控室坐在了外间办公室的沙发上,他正看着眼前的办公桌椅发呆,没察觉到东方晔已经走过来站在了他身旁。


    “想什么呢?”东方晔伸脚轻碰一下他的腿,问道。


    闻斓收了思绪,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沙发上,他说:“我只是在想,那尊金佛为什么要送到泰国去。”


    “泰国90%的国民信仰佛教,送一尊金佛过去有什么可奇怪的。”东方晔说。


    听见东方晔这么说后,闻斓转脸看着他,接着他伸出手搭在东方晔的肩膀上,把他往自己这边拉扯,另一只手抓住东方晔想要推开他的手,他凑到东方晔耳边,用只有东方晔能听见的声音告诉他:“梭温的老板班普就是个泰籍华人。”


    东方晔还没有反应过来闻斓说的是什么,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邝明山直接走进来,看见沙发上的两人时一愣,接着他就气冲冲地冲过来,指着闻斓和东方晔大骂道:“你们俩干什么呢!给我撒开!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闻斓面带微笑松开东方晔,高举双手以示清白,东方晔则是低头咳嗽一声,不去看邝明山。


    邝明山看见闻斓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不敢对东方晔发脾气,所以他指着闻斓往旁边一指,说道:“你坐那边去!”


    闻斓噙着笑侧身往旁边挪了挪,和东方晔之间空出一个位置来。邝明山则是一屁股坐在两个人中间,颇有副要拆一座庙的架势,他转头看着东方晔,怒声质问道:“姓东的,前段日子你他妈威胁我让我去给你辟谣,结果你小子不仅亲自坐实了谣言,今天你还把人带进局里干这些,怎么着你把我当猴耍是吗?”


    东方晔说不出话来,这算是个意外,他也没想到最后会发展成这样。闻斓在一边撑着沙发扶手,捂着自己的嘴忍笑,细微的气息传到邝明山耳朵里就变得十分炸耳,他回头瞪了闻斓一眼,闻斓就立刻停止了动作。


    作为质问对象的东方晔不太自在地咳嗽一声,接着转移了话题:“你来干什么?让你抓的人带回来了?”


    被东方晔这么一打岔,邝明山才想起来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哦,广南那边回话说抓到物流公司的老总了,但是因为涉及到一些别的情况,所以他们暂时还不能把人送过来。他打电话给我叫我来问问你,你们着急吗,如果着急,他们考虑启用远程提审系统。”


    闻斓听见这话便转过头来看着邝明山,脸上玩笑意味收敛许多,“远程提审系统?那不是检察机关的系统吗?”他疑惑问道。


    “公检法不分家嘛。”邝明山下意识地回答,等他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以后,他转头警惕盯着闻斓说道:“你怎么知道那是检察机关的系统?”


    闻斓轻挑眉梢,恢复了往常的表情,戏谑回答道:“有幸见过。”


    因为东方晔的缘故,邝明山连带着对闻斓也有很大的意见,他懒得搭理嬉皮笑脸的闻斓,回头杵了东方晔一胳膊:“问你话呢。”


    东方晔被他一下顶回了神,他从邝明山的只字片语中分辨出了一条信息,他问道:“广南物流老总犯什么事了?”


    “涉嫌税务造假,并且以非法手段进行企业退税。广南那边接到我们的通知以后去抓人,那个老总吓得自己全招了。广南派了他们的经侦去查这个公司的流水,现在已经扣住了这个老板,怕我们着急,就先给我们通个气儿。”邝明山说


    闻斓一听,豁然一笑:“我就说那个陈友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丢了东西敢不报警直接找上我,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东方晔沉思片刻,说道:“那就启用远程提审,我叫付小福去准备。”


    “那行,我去跟他们说一声。”邝明山站起来,伸手摸电话要走,突然他想起什么,猛地回身,指着闻斓问道:“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闻斓对他的反应迟钝无奈到有些好笑,他说道:“你现在才想起来问?”


    邝明山一噎,听出了闻斓话里嘲讽的意思,随后只见他伸手摸上东方晔的肩膀,上半身依然保持着放松的姿势,语气慵懒又调笑:“你们局里的刑警都是这样的?”


    “他是缉毒警。”东方晔不作过多解释。


    “哦——”闻斓故意拖着长音,点了点头,也并不多说什么。


    邝明山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真的像只猴子一样被这两个人逗得团团转,而且尤其是闻斓,那小子一看就没憋好屁!邝明山伸出手指愤怒地指着闻斓,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只能喊道:“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俩!呸!”


    邝明山愤而离去,闻斓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冲他离开的背影挥手以示告别,等到邝明山摔门离开后,刑侦办公室内爆发出一阵笑声。


    闻斓一边笑一边拍东方晔的肩膀说:“你们这邝副支队心理素质也太不行了,两三句话就破防成这样,你们局的缉毒警也都像他这样吗?”


    东方晔无奈摇头,伸手拉下闻斓,说道:“玩笑到此为止了,他只是跟我有……有点恩怨。”


    闻斓听见他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趣,他直起身子凑到东方晔身边去,低着身子抬头问他:“你跟他有什么恩怨?”


    东方晔侧目看了他一眼,随后移开了目光,他有些不太自然地说:“之前局里闹过我和你……的谣言,那是他传出来的。我勒令威胁他出面辟谣了。”


    话音刚落,闻斓又是一阵笑声,他后仰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拍了拍东方晔的大腿,以示安慰。


    ·


    十分钟后,付小福调试好了远程系统,把屏幕架在审讯室内,等着东方晔进来。邝明山和广南警方沟通好,他们的审讯资料同时发给了东方晔,东方晔这边准备的资料也同步给了广南警方。


    物流公司的总负责人戴着手铐坐在屏幕另一侧,垂头丧气的坐在审讯椅上,东方晔和张恺重新坐回来,再次开始审问:“叫什么名字?”


    “赵安杰。”


    “年龄?”


    “48岁。”


    “是干什么的?”张恺问。


    “开公司的。”赵安杰回答。


    “认识谭金乾吗?”张恺又问。


    “我知道他,他是我们公司的长途司机,前几天失踪了。”赵安杰说。


    “他死了,你知道吗?”东方晔接过话题,让张恺结束开场。


    赵安杰点头:“我知道。”


    “陈友告诉你的?”东方晔问。赵安杰这一次只点头,并不说话。


    “你们公司承运的那尊金佛,是谁找上你们下的订单?”东方晔继续问。


    赵安杰抬起头来,没有焦点的眼神仿佛在回忆,片刻后他说道:“是一个……大老板。他亲自打电话找上我谈下了这个单子。”


    “他跟你说了金佛的详细情况了吗?”东方晔问。


    “只说是送去泰国的庙里替换旧佛像的,实物我见过,很大的一尊金佛像,据说造价四十多万。”赵安杰回答道。


    东方晔见他回答得如同机械一般,心里面也知道他大概打的是什么算盘,广南的警方估计没告诉他实情,所以他到现在还只认为自己是税务造假才被抓的,因此他直接扯掉了赵安杰脸上最后一层伪装:“那你知道金佛里被填了二十公斤的白粉吗?”


    说完这句话,屏幕里的赵安杰安静了足足有三分钟,接着他才抬起头看向屏幕对面的东方晔,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什么?白粉?”


    “你肯定还在庆幸自己好运降头,大额订单砸到自己头上了,对吗?那你有没有想过,一尊造价四十万的金佛像,为什么要找你们这样籍籍无名的小型物流公司来运输?”东方晔一字一句撕开赵安杰故作镇定的伪装,将真相一点一点暴露在他面前,让他被迫接受,“我听你们在闽州的负责人陈友说,发车之前你们连检查都没做,对吧?”


    赵安杰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恐惧,毕竟经济犯罪和毒品犯罪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经济犯罪坐牢尚可解决,性命无忧,一旦沾染上毒品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二十公斤足够赵安杰判死刑一百次,这一点赵安杰还是分得清楚的。因此他慌张地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金佛里面有白粉!这……这是在拿我背锅!”


    “所以你现在好好回忆回忆,来找你下单子的人究竟是谁。”东方晔淡然地说,“这是你仅有的、唯一能活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