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黑暗中传来一声响,激起了东方晔的心弦,他于黑暗中慢慢转醒,他听见了滴滴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见眼前摆着一台台仪器,他脸上罩着吸氧面罩,身旁坐了一个护士。


    东方晔的神志慢慢回到他脑海中来,他终于想起自己在晕倒前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他猛然坐起来,吓到了推车进来的护士。此时此刻他终于看清楚自己身处何处:他躺一间单人病房中,并且正在吸氧。


    护士看见东方晔猛然弹起来,赶紧站起来帮他摘掉了吸氧面罩,说道:“东支队,起身别这么猛,你吸入的麻醉剂虽然剂量很小但药效很强,建议你还是先缓一缓,等神志清楚了在下床走走。”


    东方晔捂住自己的脑袋,晃了一下之后,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护士赶紧拦住了他:“哎东支队!你还不能离开!”


    护士拉住了他,东方晔突然被扯了一下还站不太稳,他摇摇晃晃地朝后倒去,吓得护士赶紧扶住了他:“东支队!东支队你还好吗?”


    听见声音后门外进来了一个人,接过护士的手扶住了东方晔,护士听到来人说:“你先出去吧,有情况再叫你们。”


    东方晔抓住了来人的胳膊,被扶到床上去后才看清了这人的样子:是杜雁青。


    “杜局。”东方晔喊了他一声,随后问道:“铸造厂现场的情况怎么样?”


    杜雁青坐下来,并没有首先回答东方晔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陈旺最后藏身在铸造厂车间里面的?”


    东方晔一愣,他看了杜雁青一眼,随后收回视线不作回答。杜雁青见他这副模样,轻哼了一声后说:“是闽湖公园那个古董店老板告诉你的吧。”


    杜雁青盯着东方晔,看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说中了,紧接着他问:“是他把你打晕了丢在铸造厂门口的吗?”


    先前没有说话的东方晔此刻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看着杜雁青摇头,说道:“不……他给我吸了麻药,迷昏我以后把我放在了车上。”


    杜雁青用手指轻敲膝盖,他安静片刻后说道:“击毙嫌疑人陈旺以后,铸造厂现场发生爆炸炸塌了半边厂房,但是很幸运的是警队几乎没有人因此受重伤,现场只有一个人重伤昏迷,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杜雁青看似提问,实则是告知了东方晔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他甚至没有问东方晔知不知道闻斓出现在铸造厂现场,因为这是无争的事实,杜雁青不需要知道东方晔的回答,他只需要确认一件事:陈旺的位置是否为闻斓透露。


    东方晔虽然脑子还没完全清醒,但他也听出杜雁青话里的意思,他知道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就是闻斓,唐庭等人是接到了他的通知以后才匆匆赶往厂房里面,这个时候闻斓和陈旺早就缠打起来了,如果现场有人受伤,那么一定是闻斓,没有别的可能。


    东方晔得出这个答案以后,他抬起头看向杜雁青,表情有几秒空白呆滞,接着他掀开被子要下床,被杜雁青拦住:“你干什么去?”


    “我要见他。”东方晔心里面只有一个想法,他要见闻斓,不管闻死与否,他都要去见一面。


    杜雁青看得出来东方晔听到闻斓受伤昏迷后的反应很奇怪,他有些显得过于焦躁,不像是担心一个外援的态度。他拉住东方晔的胳膊将他拽回来,说道:“这件事以后已经有省厅的人来过了,要问话还轮不到你。”


    “我不是要问他话!”东方晔回过头来,语气里的担心和焦急已经毫不掩饰了,他的嘴唇甚至还有些颤抖,“我想去确认他平安无事,我想确认他没有危险,我……我就是想看看他。”


    这些话出自东方晔之口让杜雁青颇感吃惊,他还从来没见过东方晔在面对卢芳以外的情况下会有这么情绪外放的时候,他看着东方晔的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他这些情绪不像是在做戏。最终杜雁青叹了口气,告诉了东方晔闻斓的情况:“消防队把他从爆炸现场抬出来以后就立刻送到了这里,现在他正在重症监护室里接受治疗,目前还没有转醒。医生说他身上有多处骨裂,腿上有刀伤,头部也因为爆炸冲击受伤严重,目前还不知道有没有脑震荡的可能,这还得等他醒了再做诊断。”


    闻斓的情况听上去很不乐观,杜雁青的描述又让东方晔的心悬了起来,他立刻摁下杜雁青的手,转身跑出了病房。杜雁青一惊,跟着他跑了出去:“哎!等等!”


    东方晔沿着医院走廊只管往前,他没空顾及身后追上来的杜雁青,接着他快步走进了电梯间,连续摁了好几次上行按钮,片刻后电梯门缓缓打开,东方晔立刻钻进去,又开始狂按按钮,直到电梯门关上。杜雁青追过来眼看着东方晔独自一人乘坐电梯离开,他焦急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楼梯间。


    电梯内的几秒钟是东方晔觉得最难熬的几秒钟,当电梯到达楼层后发出声音,东方晔不等门完全打开就挤出了电梯,穿过走廊来到了ICU病房前。唐庭和吴光行站在那里,看见东方晔来时纷纷一愣,唐庭赶紧走过来拉住了他:“东队,你怎么上来了?你没事了吗?”


    东方晔并不理他,他推开唐庭,透过玻璃看见了戴着呼吸机、身上连接了许多仪器接线的闻斓。他脑袋上缠了纱布,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样子并没有让东方晔觉得有多心安,他站在玻璃窗前,忽然觉得一阵头晕脑旋。


    唐庭看他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模样赶紧上来扶住了他,开口劝道:“东队,要不你还是先下去休息吧,别勉强自己。”


    东方晔摇摇头拒绝唐庭送他回病房,他扶着墙坐在走廊里那冰冷的铁质座椅上,平复了好久自己的情绪后,他才问道:“医生怎么说的?”


    唐庭和吴光行对视一眼,吴光行让唐庭不要开口,他自己站在东方晔身侧说:“医生说他脑袋受爆炸冲击影响比较大,其余的都还好说。我觉得你也不要过于担心,最起码他没有生命危险,剩下的就交给医院吧,如果他能醒过来,也就能从ICU里出来了。”


    杜雁青这个时候才急匆匆地从楼梯间跑出来,他看见东方晔坐在走廊里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喘了几口气走过来,挥手让唐庭先离开,接着他对东方晔说:“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他人就在这儿又不会跑,想看随时可以来看。医生既然说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你也就别那么钻牛角尖了。听话,跟我回去先把这件事来龙去脉清楚解释一遍,别让他躺着都不安心。”


    听见杜雁青这么说,东方晔终于抬起脑袋看向了他,脑子里反应了一会儿杜雁青的意思,接着他又看着病房里的闻斓,最后他才低着脑袋点了下头,接受了杜雁青的建议。


    吴光行见状赶紧说:“没关系,你先跟着杜局走,这里我会让人看着,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两位领导对他称得上是和蔼可亲了,考虑到东方晔自身的情况,两个人都把话说得很轻。东方晔在铁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接着才站起来,看着杜雁青说:“我明白了。”


    见他接受,杜雁青这才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带他离开,离开前最后一刻,东方晔再回头看了闻斓一眼,接着他闭上眼睛,转身和杜雁青离开了医院。


    ·


    两天后,闽州市局。


    东方晔和杜雁青正坐在会客厅中等人,不久前杜雁青收到通知,省厅要派人来就这件事专门谈话,主要是为了闻斓的事情。东方晔委任外援这件事没有上报省厅,只经过了杜雁青的手,按照流程来说问话怎么也惊动不了省厅,但偏偏省厅知道了,不仅如此,同行而来的还有另一位云川省厅的人。


    东方晔知道这件事后便一直惴惴不安,他能够接受本省省厅的问话,这都是固定的流程,他自认为能够解释过去,但突然插进来一个云川省厅让东方晔觉得来者不善,尤其是在对方表明为了闻斓而来之后。


    东方晔坐在会客室沙发上扣紧了手,杜雁青看了他一眼,随后故意咳嗽了一声,东方晔听见声音转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疑问。


    杜雁青提醒道:“表情收敛点,你是不是生怕别人看不出端倪来?”


    东方晔闻言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不自觉地皱眉,表情沉重严肃,任谁来看都是一副有秘密的模样,他捏了捏脸,试图放松下来。


    几分钟后会客室的门被打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陌生面孔跟着乔书记走进来,杜雁青和东方晔赶紧站起来迎接:“乔书记,难为你专门跑一趟了!”


    乔书记摆了摆手,和蔼地笑道:“不用那么客气。你们应该也清楚这次我不是一个人来的,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云川省厅政治部主任,邢一升。”


    杜雁青经由介绍才把目光转向这位云川省厅政治部主任,接着他伸手和邢一升打了招呼:“邢主任,你好你好,我是闽州市公安局的局长,我姓杜。”


    邢一升握住杜雁青的手给出回应:“杜局长,你好,这次会谈要多请你配合了。”


    “配合,我们一定配合。”杜雁青笑着说。


    见杜雁青打完了招呼,乔书记又伸手给邢一升介绍东方晔:“这位是我们闽州分局的刑侦支队长东方晔,他是我们局里的一位青年才干。”


    邢一升目光转向东方晔,随后他微笑着朝东方晔伸出手:“你好,东方队长是吧,没想到我有朝一日还能在一线中层看见这么年轻的面孔,看来乔书记说得真没错。”


    东方晔客气回应道:“是两位领导爱重。”


    寒暄的话说完,杜雁青邀着他们坐下,接下来才开始今天见面的目的。


    乔书记先开口说:“关于铸造厂爆炸的事情,我们已经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今天来找你们谈话的目的,是汇州分局委任的一个外援。你们的申请审批手续我已经确认过了没有问题,但是有一个情况,我得问问老杜。”


    杜雁青神经一绷,表情尚未露出什么异常,他说道:“呃……是什么情况?”


    乔书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邢一升,接着对杜雁青说道:“汇州分局申请备案的那个外援闻斓,关于他的身份,你们去核对确认过吗?”


    东方晔听到这个问题瞬间警觉起来,他捏紧了沙发扶手,强迫自己不能表现出任何紧张或者惊慌的表情,他看向杜雁青,等候他的答案。


    杜雁青一听就知道这两位是来问罪的,虽然他对闻斓的身份也存疑,但此时此刻他不能实话实说,他回答道:“我们核对过了,他是市中心一家古董店的老板,身份干净,没有什么违法犯罪记录,之前也是因为一起案件和东支队认识的,他帮了我们不少忙。怎么突然问起他,是有什么问题吗?”


    乔书记点点头,接着他看向邢一升说道:“这个……还是请云川的人自己说吧。”


    杜雁青一愣,目光转向邢一升,脸上的表情满是疑惑。邢一升轻笑了一声,片刻后说道:“关于这个,我觉得我有必要和杜局长做一个详细的说明。”


    东方晔转眸看向邢一升,接着他看见邢一升收起了笑意,目光寒森地看着对面两个人,开口说道:“这个人原名闻般予,是前云川省公安厅特警队的队长。十三年前在云川普提因为一起恶性绑架案,他不听命令擅自行动,导致绑匪撕票,害死了当时被劫持的人质。闻般予因此被双开,并且终身不得再次进入公安系统。”


    杜雁青听见邢一升一字一句清楚地说出这个情况,他立刻瞪大了眼睛,他回头去看东方晔,发现他也是挂着很震惊的表情看向邢一升。杜雁青立刻反应过来,赶紧回头对邢一升说:“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在闽州登记的不是这个身份,会不会是弄错了?”


    邢一升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帝到杜雁青面前,接着他说:“是不是弄错,杜局长看看这份文件就知道了。”


    杜雁青低头去看那份文件,那是关于闻般予和闻斓的DNA对比结果报告,匹配率的确证明闻斓就是闻般予,这两个身份是同一个人。杜雁青看了一眼,把那份报告推到了东方晔面前,东方晔没有低头,他直接把那份文件拿起来看。


    鉴定日期就在两天前,云川的人竟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接触到了闻斓?东方晔放下报告,不可置信地看向邢一升。在杜雁青眼里东方晔的反应还算在情理之中,并没有太多奇怪的表现,但他不清楚东方晔对闻斓的真实身份知不知情,此刻他只能说:“关于这个情况,我们的确不清楚,不知道他隐藏了身份,他在闽州有一个单独的户籍,所以我们没有深查。”杜雁青停下斟酌了片刻,抬起头看向乔书记和邢一升,问道:“不知道省厅给出了什么处理意见?”


    乔书记没有说话,他也看向邢一升,等候他发言。邢一升则是不苟言笑地说:“我仅代表云川省厅发表意见,我们要求汇州分局立刻撤销闻般予的外援申请,并且接受我们的审查。”


    第62章


    听见邢一升这么说,杜雁青转头去看了乔书记一眼,乔书记面色深沉,片刻之后他才说:“邢主任,撤销申请我们还可以考虑,但后一条恕我们不能接受。这件事发生在闽州境内,本就不属于云川管辖,我只同意你们随行来了解情况,可没答应你们来审查。”


    杜雁青一下了然,邢一升的这些意见没有提前和乔书记通过气,云川省厅要审查闽州公安分局,也得经过博阳省厅的同意,而乔书记的态度很明显,他不愿意云川省厅插手这件事。


    邢一升遭到拒绝也没有气馁,他反而做出了退步:“我明白乔书记的意思,博阳不同意也是情理之中的。那么这样如何,经由我把审查权交给博阳省厅,让博阳自己的人来对闽州公安分局进行审查。当然了,审查结果也是需要反馈给我们的。”


    邢一升指出闻斓的身份不干净,所以他才会这么说,一方面给博阳施压,另一方面也让东方晔丢失主动权。杜雁青看着乔书记沉思,又看着邢一升,他说道:“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对我们进行审查,如果我们的人不知情,闻般予完全可以用假身份欺瞒过去,这也算我们的错吗?而且就接触情况来看闻般予对警察完全表现出友好的态度,就算是你们云川对他多有限制,也不该扯到我们闽州头上来。”


    邢一升一笑,他说道:“杜局长应该还不知道吧,云川省厅对闻般予下发过一道限制令,禁止他和公检法的人有近距离接触。就铸造厂爆炸案来看,闻般予不仅和你们分局的人有联系,他还和汇州分局的东方队长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我们审查的本意是就这件事调查一下情况,看看究竟是哪一方违规,如果最后证实你们汇州分局是无辜的,我们自然也不会为难。”


    听见邢一升这么说,东方晔蓦然捏紧了手指,他抬起头看向邢一升,问道:“邢主任怎么知道我和闻斓……闻般予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你有什么证据吗?”


    邢一升终于听见东方晔说话,他不疾不徐地把目光转过去,说道:“这个恐怕得问你们分局缉毒支队的邝副支队长了。”


    东方晔一愣,杜雁青也一愣,他转过头去看着东方晔,他完全不知道邝明山说过什么。东方晔则是想起了邝明山之前开玩笑一般在局里散播的谣言,他也勒令邝明山辟了谣,这个邢一升是怎么知道的?


    见东方晔表情惊讶和警惕交混在一起,杜雁青赶紧问邢一升:“什么意思?”


    邢一升则是说道:“据我所知,汇州分局有段时间在传东方队长的私人情感问题,有人说闻般予曾经亲自承认过自己和东方队长的关系很特殊,我没说错吧?”


    东方晔皱起眉,语气显得强硬:“那是谣言,我已经让邝明山亲自辟谣了,如果云川方面想拿这件事来做文章,起码找一些有说服力的证据来堵我的嘴。”


    “是吗?”邢一升却是一笑,他看着东方晔说道:“可在邝副支队长出面辟谣以后,东方队长还是和闻般予有过几次接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光是在红杉养老院就有两次。据养老院的工作人员供述,东方队长的母亲对外宣称闻般予和东方队长的确存在某种特殊关系。我觉得事情调查到这一步,你再想否认,是不是有些太勉强了?”


    东方晔睁大眼睛,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怒视着邢一升,杜雁青听见这些话也铁青着脸说道:“邢主任,罪不及家人,更何况你们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是东方晔先违反规定,你们云川不经同意就擅自找上家人问话审查,是不是做得有些太过分了!”


    邢一升见这两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生气,他也不再和他们两个人交谈,而是转头去问乔书记:“乔书记,我的话就说到这里,博阳省厅对此有什么意见,希望您能做个决策。要审也好不审也罢,到底是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说法的,毕竟那条限制令做不了假,不管是哪一方先违规,总要有个结果,您说是不是?”


    杜雁青见邢一升把话题决定权交到乔书记手上,他赶紧看向乔书记,而乔书记垂着眼睛盯着茶几桌脚看,片刻后他对邢一升说:“如果存在违规,那么这件事可以交给博阳省厅来做,但是这仅仅是博阳省厅内部的事情,云川方面无权过问,我们可以反馈结果,但这个结果能不能让你们接受,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另外关于你说的东方晔和闻般予之间存在特殊关系的事情,我希望你们能够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否则这种空穴来风的证词我们博阳省厅不会认可,也绝不允许你们随意污蔑我们博阳公安系统的人。”


    邢一升微笑道:“当然。”


    听见邢一升的语气并没有什么波澜,乔书记睨着他,发出了一句警告:“还有,管好你们云川的人,不准再靠近我们博阳的烈士遗属。如果让我知道你们再去红杉养老院打扰,可别怪我翻脸。”


    邢一升静了片刻,接着说道:“这还请乔书记放心,只要你们同意审查汇州分局并反馈结果,我们也绝不会去打扰烈士遗属。”


    接着邢一升十分自然地在三种不同的目光中站起,他冲乔书记点头致意,接着又冲杜雁青和东方晔微笑,接着他向几人告别后,离开了市局会客室。


    杜雁青看着邢一升离开会客室,接着就马上转头去叫乔书记:“老乔!”


    “你冷静一些。”乔书记用缓和的语气让杜雁青冷静下来,接着他冲东方晔招招手,让他坐下来,接着问道:“关于闻般予身份的事情你知道吗?”


    东方晔坐下来,低着头不肯说话。杜雁青看他这反应,着急地想要为他辩解:“老乔,这件事就算他知道也不能栽到他头上,谁知道闻般予和他接触是为了什么,不能只听他们的话!”


    乔书记抻开手让杜雁青冷静,他又问了一遍东方晔:“你跟我说实话,你知情吗?”


    东方晔低着头沉默好久,他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他看向乔书记的眼神中有几分坚定,他回答道:“我知道。”


    听到东方晔的回答杜雁青还想张口质问他为什么不说,但他的话又被乔书记拦了下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个月,在新门镇西坝水库围剿梭温的时候。”东方晔收回目光,低头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如实回答了乔书记的问题。


    “闻般予亲口告诉你的?”乔书记问。


    “不。是梭温告诉我的。”东方晔说。


    两位老领导听见这话,杜雁青稍显愣怔,乔书记则是陷入沉思,接着杜雁青像是想起来什么,他问东方晔:“我记得你之前申请过局里的保护令保护闻般予,当时的原因是什么?”


    “我怀疑梭温有可能对他实施报复行为。”东方晔回答。


    乔书记听后却是抬起了头,问道:“为什么?”


    东方晔回答道:“因为有人给我寄了一张闻斓的照片,照片背后用缅甸语写了一些极具挑衅意味的词语。我担心这是梭温针对闻斓设下的陷阱,怕他受到挑衅上钩,着了梭温的道。而且这张照片在铸造厂爆炸主使陈旺的家里也有发现,陈旺就是梭温手下的人,他是蓄谋找上了闻斓做下这些事的。虽然我没有办法确认陈旺是否有梭温的授意,但陈旺要伤害闻斓这是事实,而且他的确这么做了,闻斓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没醒过来。”


    杜雁青听后赶紧附和着对乔书记说:“对!我听现场的警队回报说爆炸发生前闻般予还轰走了当时在现场的警员,他自己受了重伤,就算他违反了限制令,可毕竟人家的确帮了我们,他救了十几条人命啊。现在云川要拿他身上的限制令说事,这不就是在怪我们行动力和现场应变能力不够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往乔书记耳朵里丢话,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意思:不接受云川的提议。


    乔书记沉吟片刻,接着说道:“我知道了。但云川省厅派了人来问,我们也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我会和厅反应这个情况,派两个专员来做调查,到时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自己去斟酌。”


    话说到这份上,杜雁青就是再有意见也得憋住了,博阳不比云川,他们对博阳省内所有的市局分局是有直接接管权的,如果这个时候还梗着脖子不肯接受调查,那就是在给博阳省厅脸色看了。


    杜雁青皱着眉,只得说道:“我明白了。”


    见杜雁青妥协,东方晔也只能闭嘴。事情敲定以后,乔书记便不打算多留,两个人站起来把乔书记送到了市局大门,亲自送他上了回省厅的车。


    ·


    闻斓从没觉得身体这么沉重过,他只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铸造厂里,身后就是即将爆炸的炸弹。闻斓辗转醒过来,只看见了洁白的天花板和滴滴作响的仪器声,闻斓睁开眼睛缓了许久,余光看见了病床旁坐着一个人。


    闻斓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法传出,只能发出空荡的气声。病床旁的人像是听见了声音,他转头过来看见闻斓睁着眼睛看向他,他赶紧起身出门去叫护士了。


    片刻后护士匆匆跑进来,检查着闻斓的反应,“闻先生?闻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


    许久听不到人声,闻斓都觉得有些不习惯了,他冲护士轻微点了点头,接着才看向刚才的那个人,他伸出手来指向他,声音隔着氧气面罩模糊地传出来:“林……”


    林平鸥总算松了口气,他走过来站在闻斓床前,无奈又放心地说道:“你总算醒了,你要是继续昏迷下去,我就得给你家里人打电话了。”


    闻斓轻哼一声,说道:“少……管闲事。”


    护士检查完确认闻斓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后,叮嘱了林平鸥几句就出去找医生,林平鸥此时才得以和闻斓谈话:“说说吧,怎么搞成了这幅模样?”


    闻斓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接着他伸手拿掉氧气面罩,没回答林平鸥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平鸥抱起双臂低头看着他,片刻后说道:“云川那边派人过来了。”


    只一句话,闻斓就明白了林平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有些费力地抬眼看向林平鸥,随后因为太累而放弃,他闭上眼睛,脸偏向一边说:“他们让你过来的?”


    林平鸥哼了一声,回答道:“我路过。”


    “你放屁。”闻斓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林平鸥的假话。


    见他识破自己随口乱扯的谎话,林平鸥便笑了一下,接着他坐下来说:“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让云川那边知道了,省厅派了人过来给博阳施压,我估计过两天等你转进普通病房之后就会有人来审你了。”


    闻斓闭着眼睛不说话,片刻之后他才睁眼看向林平鸥,问道:“他们打算召回?”


    林平鸥耸肩说:“我不知道,这得看闽州市局怎么说了。我猜八成他们会把锅丢到你头上,说你蓄意接近警察,把他们的人从里面摘出来,等到那个时候你被召回监管的可能将会是100%。所以当初我就说了让你赶紧搬走,你看看,意外总是比明天先到。”


    闻斓一笑,听起来像是满不在乎,他说道:“护短那是正常操作,不是所有公安领导都像云川似的,找下面的人顶包。”


    “那你打算怎么办?”林平鸥问道,“要是闽州呆不下去了,不如你来西场吧?”


    “那我真是谢谢你啊。”闻斓毫无感情地“感谢”林平鸥的好意,随后他撇开脑袋,不再和林平鸥吵嘴。


    林平鸥见他醒来后精神恢复得不错,他也能安下心来,他站起来对闻斓说:“我就先走了,还得回去措辞考虑怎么敷衍云川的人,你好好想想该怎么感谢我吧,那部战术电台记得藏好了,可别被翻出来。”


    闻斓抬起手无力地挥了挥权当回答,林平鸥见他赶人,笑了一声后便离开了病房。等到关门声响起,闻斓才回头来看,他躺在床上一思考就开始头晕,于是索性闭上眼睛。


    人总会在脆弱的时候想起最爱的人,闻斓原本是不信的,但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很想东方晔,不知道东方晔现在怎么样了。他抬起手以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黑暗中浮现的全是东方晔的身影,他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妈的……”


    第63章


    一个星期以后,闻斓的状况终于稳定下来,脑部虽然受了伤,但万幸没有脑震荡的症状,因此经由医生同意,闻斓从ICU病房转进了普通病房。


    在得知闻斓转入普通病房允许探望以后,唐庭便领着一队当时在抓捕陈旺现场的年轻警员提着买好的鲜花和果篮到病房里看他。几个年轻的警察一进门就上来围着闻斓,抬手的抬手,抱腿的抱腿,就差给他跪下磕头,闻斓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愣被吓得在床上抱紧了自己。


    唐庭把果篮放下,眼看着这帮年轻警察要把闻斓拆开来才出口制止:“好了好了,意思意思就够了,别太过分啊,人家还是伤员呢。”


    闻斓看着唐庭,眼神里透露出又惊又疑,唐庭看见后,领会到了闻斓的意思,接着他笑着说:“我们是来专门看望闻老板的,你这不是终于从ICU出来了嘛,这好不容易等来的道谢的机会,可不得隆重点。”


    闻斓稍有惊恐地说:“那你们也太隆重了……”


    唐庭带着客气的笑容坐到他身边,说道:“你就放一百个心,这群混小子拿你当救命恩人,这点场面还是太简陋了。等你出院了,我们全支队给你办个大的。”


    闻斓赶紧伸手拒绝:“免了,我怕折寿。”


    唐庭笑得开心,他也不去拦着这些年轻警察给闻斓捶肩捏腿削水果,嘘寒问暖送关爱。闻斓左右推拒,奈何他现在抵不过这些年轻人的热情,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接受这些好意,他靠在这些年轻人警员堆起来的被子上,接着看向唐庭问道:“对了,你们东队呢?”


    “他在市局那边,正在做一些收尾工作。”说起这个,唐庭突然凑近到闻斓面前,小声地对他说:“我打听到一些消息,不保真啊,据说上个星期省厅来人了,约东队去谈话,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后来省厅就派了两个专员下来,开始调查我们分局的外援审批手续。我听见市局大领导和咱们吴局打电话说……”


    唐庭突然卡了壳,重要的话他没说下去,闻斓听着好奇,便催促道:“说什么?”


    唐庭咳嗽一声,接着对围在闻斓身边的年轻警察们说:“好了,看也看够了,赶紧出去回分局去,我有话要和闻老板单独谈。”


    闻斓看见唐庭这个反应后一挑眉,这帮年轻人哀叹一声,不情不愿地离开了病房,在唐庭的命令下还把房关上,把病房留给两个人。清场过后,闻斓才回头看向唐庭,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唐庭抻头看了一眼门外,接着凑近来小声说:“吴局说要考虑撤回你的外援申请!”


    这话一说出口,闻斓就知道唐庭为什么要赶人走,这种事听上去不光彩,像是局里违规一样,现在省厅查下来了,局里才匆匆收尾。闻斓一阵沉默,他收回视线看着改在身上的被子,接着问道:“那你们局里什么反应?”


    唐庭长长地“嗯”了片刻,说道:“这件事还没外传,估计只有吴局和东队知道。吴局嘛老领导,大场面见惯了没什么反应,不过东队这几天显得特别焦躁,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唐庭不知道原因,闻斓却心知肚明,林平鸥说云川派了人过来向博阳省厅施压,大半原因是因为他身上的这道限制令,现在传出这种风声,估计也是云川那边的人提的要求。东方晔不愿意看见云川省厅不分青红皂白就对闻斓进行责问,所以这几天他一直在和厅里面的人说明情况,为闻斓争取机会。在这种双重压力下,人会变得焦虑再正常不过了。


    果然还是牵扯到他了。闻斓微皱起眉,表情隐约显现出微妙的愧疚。唐庭看见他这模样,还以为他是怕局里真的撤回外援申请,所以他安慰道:“其实你不用担心,我觉得吴局肯定会力挽狂澜的,毕竟你之前帮了我们那么多,不看僧面看佛面,局里肯定不会对你太苛刻的。”


    闻斓没有抬头,他发出一声轻笑,听起来有些勉强:“谢谢。”


    唐庭见他情绪有些低落,他赶紧端过床头上装在盘子里被刚才那些警察削好的水果,递到闻斓面前,说道:“要不……吃点水果?”


    东方晔和杜雁青两个人接受了省厅下派的两位专员,就闻斓的事情进行了详细的谈话,杜雁青一口咬定他们不知道闻斓的真实身份,并且他擅自把东方晔得知闻斓就是闻般予的时间线后推到陈旺案发生爆炸的前夕,东方晔对此并没给出其他说法,他只强调了一点:闻斓的确因为帮助警察而受伤住进医院,他不接受云川省厅关于干涉他们分局撤回外援申请一事。


    就因为这个事厅里来了几波人找他谈话,都在劝他退一步,先妥协应付过去,他们可以给予闻斓相应的补偿,但是外援身份绝对不能继续保留。东方晔顶住了这些压力硬没松口,但是几番谈话下来,他的耐心也被消磨得见了底,目前他看谁都没有好脸色,分局里的人看见他都绕道走,邝明山更是如此。


    邝明山因为传播东方晔谣言一事被闽州市局约谈,说是约谈,其实就是杜雁青把他叫来单方面臭骂了一顿。邝明山自知理亏,闷着头挨骂,这就导致他最近不敢正视东方晔,怕东方晔被瞪。


    连续几天都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东方晔现在连坐着都能感觉到一股火气直往上冲,他站在队长办公室的窗前,试图用数过路车辆来缓解自己的焦虑。没等他消耗一半,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吴光行给他打来的电话:“我听说闻般予已经从ICU转出来了,现在医院允许探望,你不是一直担心他吗,去看看没?”


    东方晔扶着额头,语气中疲态尽显:“还没……我一会儿去看看。”


    “那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把我们局里做的那面锦旗带过去。”吴光行叮嘱道。


    “好,我知道了。”东方晔挂断电话后,便下楼拿走了寄放在一楼大厅的锦旗,接着他开局里的车前往闻斓所在的医院,这几天都没时间来看他恢复得怎么样,今天吴光行总算是给他找了个借口,把他赶去了医院。


    吴光行做的锦旗是什么内容东方晔还没看,一上车他就扔在副驾驶上,接着就开车来到医院,他在医院停车场停好车后,路过水果店买了些水果后他才走进住院大楼,乘坐电梯前往闻斓住院的楼层。


    电梯发出到达的声音,东方晔提着水果抱着锦旗从电梯上下来,转过拐角他看见了局里几个年轻的刑警正站在走廊里,正在往病房内探头。东方晔自然认识这几个是当时在铸造厂现场的刑警,他走过去问了一声:“你们在这儿干嘛?”


    几个年轻刑警看见东方晔来了皮子瞬间绷紧,声音都收敛起来,急急忙忙回答道:“报告东队,我们来探望闻老板!”


    东方晔侧首看了一眼几个人围起来的病房,问道:“他在这里面?”


    见几个年轻刑警点头,东方晔也就没有说他们,他明白这几个人都是承了闻斓的情,侥幸从爆炸现场捡回一条命,所以他们才在今天允许探望又有空闲的日子来看望闻斓。面对几个年轻人的好意,东方晔就权当没看见,他点了下头,伸手打开了病房的门,一进去就愣住了。


    他看见闻斓坐在床上,用牙签插着水果往嘴里送,而唐庭捧着切好的水果呈到他面前,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看见这一幕,东方晔积攒了几天的焦虑在此刻终于爆发,他砰地关上房门,接着把抱在怀里的锦旗朝闻斓一砸,这一下吓得两个人都双手抱头躲避,唐庭更是直接站起来,退到墙边避免和东方晔正面冲突。


    闻斓看见东方晔这一脸怒气就知道他今天来者不善,唐庭说他为了自己来回奔波应付省厅的人,而时隔近十天的第一次见面,闻斓就像个老皇帝一样半躺在床上接受唐庭的伺候,所以东方晔爆发了。


    “等等!你……你别生气!”闻斓赶紧说。


    “闭嘴!”东方晔掏出自己买的水果也往闻斓身上扔,边扔还边说:“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是不是?袭警!下迷药!还不听指挥单独去见陈旺!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单独作战任务做多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吗?你还敢给我躺进ICU,留下这么多烂摊子让我替你收拾!”


    闻斓伸手挡开东方晔扔过来的水果,唐庭也不敢去捡,他紧紧贴着墙站,生怕东方晔的怒火牵连到自己身上。闻斓则是双臂挡住脸,等东方晔发泄完后他才透过双臂之间的缝隙看见他喘着粗气站在床位,闻斓露出半只眼睛,大气都不敢出:“你……你别气了,我错了。”


    东方晔听后冷笑一声,说道:“认错应该放在最开始,而不是在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以后轻飘飘地来一句‘你错了’。你认错就能抵消所有的后果吗?”


    闻斓抿着嘴,任凭东方晔怎么骂他都乖顺听着,不仅是他,连唐庭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闻斓知道此刻自己说什么都会有反效果,于是他干脆直接摆出最可怜的姿态,睁着眼睛看向东方晔,那语气委屈到像是蒙受了十八层冤屈:“亲爱的……”


    听见闻斓发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声音,东方晔脑中一愣,唐庭则是大为震撼。他转头看着闻斓,只看见这个家伙满眼楚楚可怜,面对东方晔像是没有丝毫反抗能力,这个时候他连话都不说了,只眼中含泪乞求东方晔的宽恕;再看东方晔,他仿佛第一次见到闻斓露出这种表情,三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要是再发脾气多少有点刻薄,难免让唐庭误会他苛待伤员,于是他转头看向贴在墙上唐庭,冷冷说道:“出去。”


    唐庭得令,恨不得四脚着地离开病房,走后他把房门关上,避免有人误入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伤亡。


    闻斓丝毫不关心唐庭心里怎么想,他现在只在乎东方晔的心里怎么想,因此他在唐庭逃出病房后,依然保持着这个楚楚可怜的表情,直到东方晔开口:“别给我卖乖,我有话要问你。”


    闻斓见这招好使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他仍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真真是叫人看了可怜,只可惜他面对的是东方晔,汇州分局出了名的扑克脸。东方晔走过来站到闻斓的床边,抱起双臂低头看着他说道:“你在局里的外援有可能要被撤销,我和杜局在尽力替你说话,可惜省厅的人不肯认。”


    闻斓见他靠近,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袖,直至把东方晔的一只手扯出来,捏在手心里不轻不重地捏着。东方晔能够无视闻斓的表情,但他对这种接触没办法拒绝,他感觉到闻斓的手指在他的手心里打转,他无奈叹了口气,坐到闻斓身边。闻斓见他靠近,便直接伸手拦住他的腰,把下巴搁到他肩窝里,歪着脑袋看向他。


    “云川那边来了人,你的身份已经被省厅知道了,现在他们拿你身上的限制令做文章,想要审查我们分局。”东方晔说。


    “那你肯定是不同意了。”闻斓贴着他说。


    “我不同意没有用。”东方晔轻声说:“省厅已经派人下来做审查了,再过几天他们会来找你问话。”


    听见他说这个,闻斓也就猜到了东方晔的心思,他说:“你和你们局里的老领导达成了什么意见,要来和我串供呀?”


    东方晔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如果到时候省厅的专员来问你,你为什么要接近警察,你就告诉他们,是我强硬邀请你来做外援的。”


    闻斓一愣,笑容也僵滞在脸上。东方晔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了,既然云川想拿闻斓违反限制令说事,那么只要闻斓没有主动违反限制令,云川方面也不能强制传唤他,而东方晔身为博阳公安系统的人,即便云川想要对他进行审问,也得经过博阳的同意,而杜雁青当然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你……”闻斓刚想要开口,却被东方晔截走了接下来的话,他听见东方晔说:“这是我能为你找到的唯一的退路。”


    闻斓不自觉收紧了揽住东方晔的手,在他的衬衣上轻轻磨蹭,他看着前方的地板,许久没有说话。


    第64章


    东方晔听见闻斓的呼吸在耳边喷出,他就保持这样的姿势好久好久,直到东方晔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闻斓终于开了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东方晔显得有些紧张,他微微偏过头用余光看向他说:“什么?”


    “这个提议,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局里的意思?”闻斓问道。


    东方晔顿了一下,接着回答:“我暂时没告诉杜局,不过我有信心可以说服他……”


    “既然不是市局的意思,那我劝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闻斓松开了他,身子往下一滑缩进了被子当中,接着他说:“云川的水比你们想的还要深,就这么随随便便替我背锅的话,他们真的会揪住你不放的。”


    东方晔回身看着闻斓重新躺下,他伸手捡走自己扔过来的水果装进袋子里放到床头,接着才看向闻斓,说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云川那边这么忌惮你?我始终不明白他们的行为逻辑,按正常程序来说,你违规被开除出队已经足够了,为什么还要给你下一道限制令呢?还有,这道限制令的内容又是什么,你到底被限制了什么?”


    闻斓躺在床上轻轻摇头,他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限制令内容只有两条:不能透露当年的细节,不能重进公安系统,除此之外对我的正常生活倒还没有什么影响。”


    东方晔听他这么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诡异,他打量了闻斓几眼,随后又收回了眼神,垂下眼眸开始思考。闻斓没听见东方晔的反应,转眼一看他在发呆,便好笑地伸手拍了拍他手臂,问道:“想什么呢?”


    东方晔被他一拍唤回神,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说道:“你身上这道限制令的内容让我感觉……云川那边像是在故意隐瞒什么。”


    闻斓听后一笑,他抬起双手枕在脑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东方晔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而东方晔却摇摇头,证据线索太少,主观臆断并不能当做有效证据,因此他说:“我不知道。或许你知道什么?”


    闻斓笑了一下说:“那我不能说,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刻,我绝对不出卖同伴。”


    见闻斓仍旧是什么都不肯说生怕连累东方晔的样子,东方晔就知道他要从闻斓这里撬不出什么消息了,他索性松了口气,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对了,杜局说等过两天省里下派的专员会找你做个尽调,来了解一下爆炸发生当晚的细节,他们会来找你谈话。”


    闻斓十分配合地点头,他很给东方晔面子,完全没有抵抗的态度。东方晔看着他,语气稍显警告般地叮嘱道:“遗留在现场的那把手枪,是你带来的吧。”


    闻斓笑容一滞,僵硬着转头看着东方晔,东方晔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他的语气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谁先开的枪?”


    “那必不能是我。”闻斓赶紧坐起来否问,“陈旺抢走枪以后第一枚子弹是对准了我的,我那叫正当防卫。”


    东方晔收回视线,他说道:“希望你记得自己今天跟我说的话。”


    闻斓咬住了嘴唇,知道东方晔是在提醒他在会谈的时候注意措辞,他又开始往东方晔身上黏过去,一边伸手揽住他一边说:“哎哟亲爱的,我知道了,我肯定会实话实说的。我这样的守法公民怎么会私藏枪械呢?那肯定是不法分子通过不正当途径搞来的,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东方晔回头看向他,闻斓这种熟悉的油腔滑调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也知道就算是市局也无可奈何,连乔书记都不能完全回绝云川那边的要求,那就只好在审查结果上面能怎么撇就怎么撇,反正乔书记发了话,他们只负责反馈结果,不管云川那边对结果的态度。而且如果要让云川省厅不对闻斓下手,就只能同意撤回申请这一条件。


    东方晔和局里目前能做的,就是尽量降低闻斓的存在感,减少云川那边对他的关注。


    闻斓揽着他,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就又靠了过去,下巴蹭蹭东方晔的后肩,小声笑着说:“他们无非就是要把我从公安系统赶出去,别担心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影响,大不了我走嘛,不让他们抓住把柄就是了。”


    受到不公对待的人明明是闻斓,但东方晔却还要被他安慰,东方晔感到心里一阵堵塞,有一些话含在嘴里,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抬起手摸了摸闻斓的脸,刚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病房门就忽然被打开。


    林平鸥站在门口看见这一幕当即愣住,闻斓和东方晔也是一愣,三个人视线相交,空气中竟然弥漫出一股尴尬的意味来。接着林平鸥在两人的目光中缓缓关上了门,接着又打开,看到的仍是那副场景。


    闻斓终于没忍住,笑着骂了一句:“你有毛病啊?”


    林平鸥带着一脸不可思议,迈着怀疑的步伐走进来,看了看东方晔,又看了看闻斓,终于开口:“这是……”


    看见有人来,东方晔赶紧甩开闻斓站起来,避免尴尬的场景继续下去。闻斓则是介绍道:“这是汇州分局刑侦支队支队长,东方晔。这位是林平鸥,西场公安市局的经侦,我的老同事。”


    东方晔听到闻斓介绍林平鸥是老同事就知道他们俩之前同在云川共事,他伸出手客气地说:“你好。”


    林平鸥回以微笑,他和东方晔握了手,也客气道:“你好,东方队长。”


    寒暄问候过后东方晔才问:“你来看他?”


    林平鸥瞥了闻斓一眼,接着才对东方晔说:“哦……我因为一些非主观原因来找他。”他停顿了一会儿,因为不清楚东方晔为什么出现在这儿,所以他并没有把话说清楚,“东方队长是来找他问话的?”


    东方晔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林平鸥的意思,他赶紧解释道:“不是,我就单纯来……看看他。”


    林平鸥点点头,接着就不说话了,他一直在给闻斓使眼色,闻斓看出来他有话要说,但他没有顺林平鸥的意把东方晔支出去,而是坐在床上直接说:“你来干什么?”


    林平鸥愣住,他没想到闻斓今天的反应格外迟钝,他咳嗽一声后说:“就这样说?不好吧。”


    “没关系,他不会外传的。”闻斓面对林平鸥露出一抹调笑,他说道:“这一点我保证。”


    林平鸥不知道闻斓哪里来的信心替东方晔担保,但他脸上的笑容让林平鸥觉得很诡异,他敏锐地察觉到闻斓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他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逡巡一番,接着他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他问道:“我冒昧地问一下……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听到林平鸥这么问,闻斓终于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也不说话,倾身去拉住东方晔的手,当着林平鸥的面十指交缠,接着他举起和东方晔紧紧相扣的手,对林平鸥露出一个诡计得逞的笑容。


    林平鸥瞪大了眼睛,脑子里被瞬间涌来的信息淹没,导致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猛然看向东方晔,只瞧见东方晔表情稍显羞赧,他故作镇定地咳嗽一声,朝林平鸥轻点了下头,算是对闻斓这个行为的认可。


    林平鸥在原地呆滞了好久,他伸出手捏住自己的下半张脸,接着欲言又止地张了好多次嘴,最后他像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说出了话:“不是……这件事……云川那边知道吗?”


    东方晔明白林平鸥这么问的意思,他回答道:“还没有人知道,我对市局的说法只是一些起哄的人乱传谣言,并没有公开这层关系。”


    林平鸥则是若有所思:“难怪……我就说云川为什么非要对你们进行审查。”


    东方晔从这句话中听出一些端倪,他看向林平鸥的目光多了几分认真,他问道:“你知道什么内情?”


    有了闻斓的大方承认,林平鸥自然也不对东方晔再做隐瞒:“我也是被云川省厅传唤过来的,他们让我就这件事配合调查,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给老闻的那个东西吧,盯上你们也可能是因为这些风言风语让他们起了疑心,所以才会着急忙慌地派人过来确认情况。”


    东方晔皱起眉,追问道:“他们要来确认什么情况?”


    林平鸥看了闻斓一眼,出乎意料地对东方晔摇头:“抱歉,我不能说。”


    东方晔一愣,随后便反应了过来:“是因为那道限制令?”


    林平鸥听到东方晔这么说略微显得有点吃惊,但考虑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东方晔知道也不奇怪。林平鸥点了点头,说道:“对,如果我告诉了你,会为他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现在这种情况下嫌疑撇得越清越好,不能再往他身上吸关注度,这会很麻烦。”


    林平鸥说的没错,云川派人过来就是为了调查闻斓是否主动违反了限制令,如果东方晔知道了内情,势必会留下一些痕迹。这种时候完全没必要给闻斓留下把柄,所以什么都不说才是能摆脱闻斓身上嫌疑最有用的方法。


    东方晔低下头,侧首看向闻斓,闻斓发觉他在看自己,眼神中带着担忧和惆怅,他轻轻捏了捏东方晔的手表示安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林平鸥留给东方晔思考的时间,接着他说:“今天你和他见面的事情,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在接受审查期间,我建议你们两个还是不要见面了,否则真被那些家伙抓到漏洞,闻斓不用说,你肯定也会麻烦缠身。”


    东方晔听见这些话,虽然内心不太认同,但不得不说林平鸥给出的建议最大程度上保证了闻斓的安全。思考片刻后,他抬起头问林平鸥:“如果他们问起闻斓为什么会跟警察联系上,该怎么回答?”


    林平鸥说:“限制令并没有限制他在遭遇生命危险时不能寻求警察的帮助,只要你们咬死这一点,云川那边就动不了什么手脚。”


    两个人闻言皆是一愣,闻斓读出林平鸥的意思,他看向东方晔,发现他也在思考。片刻后,他脸上的消极情绪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去往这方面靠,让他显得更加被动一些。”


    接着他就松开了闻斓的手,说道:“今天我有些冲动所以跑来医院看你,你的老同事说得没错,我得离开,不能给你增加风险。”


    闻斓并不说话,他仰起头看着东方晔,不知道东方晔下了什么决定,他显得有些担心。东方晔看见他这幅表情顿时心软,此刻他也不顾林平鸥在场,弯腰下来给了闻斓一个拥抱,他在闻斓耳边轻声说:“等我。”


    说完这句话,东方晔抓起自己的外套,在闻斓的目光中离开病房。林平鸥见他出去,自己也冲闻斓叮嘱了几句好好养病,随后他也出了病房,关上门后他追着东方晔走出一段距离,接着叫住了他:“东方队长,请等一下。”


    东方晔回过头来,看向林平鸥:“怎么了?”


    林平鸥走到他身边,犹豫了片刻后他说:“我不怀疑你对闻般予……闻斓的感情,所以你就当是我任性,向你提了一个不合理的要求。”


    东方晔看他表情认真,便问道:“你想说什么?”


    林平鸥看着东方晔的眼睛,郑重地发出了请求:“我希望在云川方面对闻斓下强制传唤令的时候,你可以说动博阳省厅出面拒绝他们的要求。”


    听见这句话,东方晔立刻觉察到其中的意思,林平鸥在借这个机会告诉他:他们不信任云川警方。沉思片刻后他问道:“如果强制传唤……会有什么后果?”


    林平鸥严肃地说道:“如果他们真的强制传唤老闻回云川,那么他很有可能会一直留在云川再也走不出来了,这也是他当年离开云川的原因。”


    东方晔听着,从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寒意,他虽然仍然不清楚闻斓经历过什么,但对于闻斓现在的处境他非常了解,如果博阳方面真的为了摘清自己而放弃闻斓的话,那么闻斓真的很有可能就此消失,从此再无踪迹。


    东方晔深呼吸一口,接着颤抖着呼出,他看着林平鸥,郑重地说:“我知道了。”


    第65章


    两天后,博阳省厅的两位外派专员在杜雁青的陪同下来到医院,和闻斓见上了面,东方晔作为事件当事人也需要出面,作证的同时也为闻斓的调查做补充。


    闻斓对这一行为并不抗拒,不如说他早就习惯了,因此在看见杜雁青带着两名专员走进病房时他就坐在床上,笑脸盈盈的等着问话。两位专员坐在闻斓对面的板凳上,首先问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闻先生,你从ICU转出来以后身体恢复情况怎么样?还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还行吧,恢复得差不多了。”闻斓回答道。


    “那你应该可以出院了?”专员问。


    “这要听医生的吧。我知道我的医药费目前是市局出的,但医生不点头,我也没办法出院。”他这句话是对杜雁青说的,杜雁青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反正这也算行动经费。


    客气寒暄了几句后,这次谈话便进入了正题,两位专员一个负责问,另一个负责记录,接着便开始了谈话:“关于铸造厂爆炸案件,我们有些话想详细询问一下你,希望你可以配合。”


    闻斓笑着点头,说道:“没有问题。”


    东方晔坐在一旁看着,虽然他明白两个专员仅仅是为了敷衍云川那边的要求才会来找闻斓谈话,但他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杜雁青察觉到他身上的紧张,便伸手拍了拍他,让他放轻松。东方晔侧目看了杜雁青一眼,随后他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


    “云川省厅派人过来指出了你和东支队之间存在着一些说不清楚的关系,这一点你承认吗?”专员问。


    闻斓不动声色地瞥了东方晔一眼,随即他摇头说道:“没有。这个是他们分局调侃东支队胡乱传出来的谣言,而且他们局里也已经辟过谣了。”


    记录下闻斓的回答后,专员继续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汇州分局的警察有接触的?”


    闻斓回忆着说道:“应该是上个月中旬,12号凌晨我发现有人死在了我的古董店门口,所以我叫人报了警,出警的就是汇州分局的警察,就是那个时候接触上的。”


    出人命报警是再合适不过的理由,闻斓说这话的意思是他并非有意要接近警察,而是迫于案件不得不和警察对上。专员这个时候转头看向东方晔问道:“这个案件我记得凶手最后越境潜逃了,你们没有抓到他是吗?”


    东方晔点头:“对,凶手是一个国际通缉犯,他是缅甸人。”


    “关于抓捕后续,你们好像也没什么行动。杀人凶手越境潜逃,你们连通缉令也没有下发吗?”专员问。


    东方晔和杜雁青对视了一眼,接着他对专员说:“因为云川那边拒绝了我们联合办案申请。梭温的通缉令我们局里早就签署下发了,但是因为云川那边拒绝联合办案的缘故,最终导致这份通缉令并没有在内网公布。”


    这句话说出口后,专员足足沉思了有十几秒,接着他才说:“你们有云川的回复函吗?”


    杜雁青赶紧点头:“有,在分局老吴那里,可以提供复印件给你们。”


    专员点下头,接着转回去继续询问闻斓:“分局外援的名头是你主动申请的?”


    闻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沉默下来,好在东方晔及时补充:“是在12.1案件以后,我帮他申请的。因为考虑到凶手可能认识他的缘故,所以我请他来帮忙调查。”


    这一点专员已经从爆炸发生现场的警察们求证了,陈旺当时确实挟持了闻斓,只不过他的身手不如当过特警的闻斓,所以他被闻斓反挟持住,又被狙击手当场击毙。


    两位专员似乎是接受了东方晔的这个补充,记录完毕后便又问闻斓:“你能不能描述一下,爆炸发生前夕你在什么地方,或者你做了什么?我们听汇州分局的人说,当时他们包围住厂房的时候,你就已经和嫌犯扭打在一起了,你是怎么得知嫌犯最终的位置的?”


    闻斓顿了一下,接着他说:“因为他约我见面,地址是他告诉我的。前一天他给我打了电话,约我去铸造厂里面,所以我才比分局的警察先一步到达现场。”


    “你认识他吗?”专员问。


    闻斓摇头:“我不认识他,但他好像认识我。”


    “他约你见面的目的是什么?”


    闻斓抬起头,看向了专员身后的东方晔,接着他说道:“他想杀我。”


    听闻斓说出这句话,两个专员的表情有那么一秒的空白,他们两个互看了一眼,紧接着问道:“你确定?”


    闻斓点头,说:“我确定,他自己告诉我的,包括他杀了两个人也是为了引我入局,他确实很想要我的命”


    这一情况说出来,闻斓的立场变得被动了许多,片刻后专员问道:“还有一个问题,在嫌犯约你见面之后,你报警了吗?”


    闻斓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确给东方晔打过电话,但是他在中途改了主意,他没有告诉东方晔陈旺打电话约他见面的事情,他的确是隐瞒了实情,这个时候他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撇清东方晔。


    就在闻斓绞尽脑汁措辞的时候,东方晔忽然开口,引走了专员的注意:“他报过警,但他没有打110,而是直接给我打的电话。”


    闻斓一愣,在旁陪听的杜雁青也一愣,四道目光汇聚在东方晔身上,而东方晔挺直腰背接受省厅专员的审视,以及闻斓的惊疑和杜雁青的讶异。


    专员明显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接着问道:“既然报了警,为什么大部队还是落后于他,让他被嫌犯劫持了呢?”


    这句话明显是在质问杜雁青了,杜雁青刚张开嘴想辩解两句,却被东方晔打断:“因为我接到电话以后没有向局里报备打招呼,独自出警了。”


    闻斓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却能从中读出震惊:他没有想到东方晔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撇清他的嫌疑,他把这一切归咎在了自己身上。杜雁青的震惊就很明显了,他瞪着东方晔站起来,想骂他却又想起还有人在这里,那一句骂人的话就被生生咽了下去,他指着东方晔好半天后,才转过来对专员赔笑:“不,现场情况不是这样的……”


    东方晔抢过杜雁青的话头,对两位专员说:“我在铸造厂门口碰见了他,他看见我一个人开着警车过来的时候就拉住我,不让我进去。但我当时冲动过头,根本就没听他的劝诫,仍然想独自抓捕罪犯,他担心我一个人正面和罪犯爆发冲突,所以他出手迷晕了我。考虑到罪犯在现场安装了炸弹,一旦爆炸会引起不小的冲击,但来的警察只有一个人,没有办法围捕,所以他才选择了独自面对,这就是他比后面赶来的大部队先出现在现场的原因。”


    闻斓看着他没有说话,杜雁青则是肉眼可见的着急起来,他想否认这件事,但专员比他更先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二次违规擅自行动了吧?”


    东方晔低下头,毫不避讳地说:“是。我没有辩解的话要说,我承认我违规。”


    杜雁青见他说得那么详细,想要解释的话堵在喉咙里,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接着专员回头去问闻斓:“他说的是真的吗?”


    闻斓看着他,片刻后他收回视线,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只问了半句话:“你怎么……”


    他想说你怎么没昏过去,东方晔为了不让他说完,回看向闻斓,十分强硬地插嘴:“因为我躺在警车后座上,亲眼看见你走进去了。”


    闻斓收回视线,低下头捏着自己的手指,这个动作在专员看来完全就是没想到东方晔当时还清醒,并且看见了闻斓的行动,所以这一切就如东方晔陈述的那样,专员也不再追问真实性,他站起来说道:“大概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接下来我们会把这些记录汇总成报告提交到省厅去,报告文件应该很快就能出来,到时候我们会发给云川省厅一份。”


    杜雁青快速回神:“好好,知道了,谢谢二位,辛苦你们了。”


    说着杜雁青走过去和两位专员握手,接着又送他们出了病房,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走远后,杜雁青才拉着脸回来瞪着东方晔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上一次的处分还没吃够是吗?”


    东方晔抬起头看向杜雁青,这个时候他的表情才终于透露出一丝心虚,他说:“我错了。”


    “认错快不是优点!知错就改并且保证下次不犯才是最重要的!”杜雁青提高了声音,指着东方晔骂道:“写过一次检讨的人了,做事怎么还那么冲动!”


    东方晔低着头不说话,杜雁青撒完了气,又惆怅起来:“唉,这件事算是过去了,最起码撇清了我们的嫌疑,至于云川那边认不认,就不和我们相干了。”说着杜雁青看了闻斓一眼,说道:“还有你,仗着自己当过特警就带坏我们分局的人,上一次围捕梭温的时候你害他受伤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闻斓一惊:“这也跟我算?我好歹还是救过他一命的啊!”


    “你要是没跟梭温打,他能追着你过去吗!”杜雁青此刻全然把气发泄在闻斓头上,也不管自己市局局长的身份,吵吵起来简直毫无道理可依,干脆耍起了流氓:“你的医药费还是我们局里给付的呢!你还跟我嘴犟!”


    一听他说这个,闻斓直接闭了嘴,毕竟拿人手短,杜雁青没有追着让他还钱他就该见好就收了。


    东方晔听着他们俩拌嘴,终于是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心神,接着他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杜局,审查过后就该出通报了,我的处罚就不说了,要是他们对闻斓有什么通报,麻烦您替他申辩几句。”


    杜雁青转头过来看他,撇着嘴说:“一个二个的,都不让我省心。”说完这句话,杜雁青背着手离开了病房,他还有事要做,索性就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目送杜雁青离开后,闻斓才算是卸下包袱,他放松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接着站起来走向东方晔,弯下腰来由下至上地看着他,对东方晔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他拉住东方晔的手,像个等待夸奖的小狗,只为听到一句东方晔的好话:“怎么样?我表现的还不错吧?没拖你的后腿吧?”


    东方晔一低眼就看见了他,闻斓一副讨好的模样让东方晔也松了口气,他坐下来把闻斓当做靠枕,疲惫地说:“在我看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不知道厅里怎么判断,现在只能等结果了,我也没有办法。”


    闻斓侧身坐在东方晔对面,手里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笑着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多被骂几句,留职查看一两个月就当处罚了,你的身份摆在这儿,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东方晔回头看着他,说道:“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我这都是为了谁?”


    闻斓不跟他争辩,这个时候全以哄为主,情绪提供价值拉满,不让东方晔感受到一丝冷落:“为了我为了我,我都记在心里呢。你肯为了我背锅接受厅里的通报处罚,这份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过了。”东方晔平静地说道。


    “好的。”闻斓收起这些怪腔怪调,马上回复了正常。


    病房里没有了吵闹声,只有两个人衣服摩擦的声音和闻斓的呼吸声,停了片刻后,东方晔转头看着闻斓,而闻斓察觉到他的目光,在他看上自己时露出一个笑脸。


    就是这一笑让东方晔觉得心软下来,他伸出手摸上闻斓的脸,感受着来自闻斓的温度,闻斓则是笑着垂眸,轻轻用脸蹭了蹭他的手心,两个人之间不用苍白的话语表达情愫,行动说明了一切。


    等闻斓抬头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向自己靠近时,东方晔才开口说话:“等你出院以后,我请你吃顿饭吧。”


    闻斓已然伸手揽住了东方晔的肩背,他歪着脑袋靠在东方晔的肩膀上,欣然接受了东方晔的邀请:“好啊。”


    第66章


    闻斓按照医嘱又住了几天院,复查没有问题以后医生才点头同意让他出院,东方晔开着车来接他,闻斓一阵惊喜:“哟,你亲自来接我啊。”


    东方晔没理他的调侃,直接挥手让他上了车,他说:“让一个刚出院的病患自己开车,我怕出了事局里找我麻烦。”闻斓听后一笑,系好安全带后才让东方晔离开了医院。


    坚持驻守店里的小文看见闻斓回来,差点就要抱着他哭出来,闻斓好说歹说安慰了一阵,然后就跟着东方晔上了二楼去收拾自己,住了这么久的院,他身上都泛酸了。


    东方晔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后就朝窗前的罗汉床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软垫上,他脱了鞋踩在床沿,后背靠着窗台,满是放松的样子。浴室传来一阵阵啪嗒的水声,神经紧绷了好几天的东方晔此时此刻终于有空闲来休憩,这几天他局里医院两头跑,忙得晕头转向。


    不久后水声渐停,闻斓从浴室走出来,他穿着纯棉的家居服,脖子上挂着毛巾走出来,看见东方晔靠在窗台上浑身使不上力的样子,便笑着走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问道:“要喝茶吗?我给你泡。”


    东方晔转过头来看着他,说道:“不太想喝,但想看你做。”


    闻斓也看向他,接着他笑了一下,问道:“不喝还让我做什么?”


    “欣赏一下你高雅的品位和气质,不行吗?”东方晔说。


    东方晔都这样说了,闻斓哪里还有拒绝的想法,再说了欣赏对象的爱好也不是什么害臊的事情,闻斓笑着点了点头:“行,你说什么都行。”接着他站起来,提着铜水壶接水、烧水,他从茶桌背后的茶柜里翻出一个未开封的茶袋,从里面拿出已经干硬变脆的茶叶,丢进了一个白瓷茶杯中。


    东方晔直起身子,双手撑在床中央的小木桌子上看着闻斓忙活,等到听见铜水壶发出声音,闻斓才提起来,往白瓷茶杯中注水。


    闻斓的动作很流畅,没有停顿,这表明他很擅长这些操作,东方晔看着他的手,现在才发现闻斓的手指纤长,但并不纤细,指腹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层老茧,那是双手一看就知道它们经历过什么。东方晔盯着那双手看了好久,看着他娴熟地盖上杯盖,捏着杯口把杯子提起来,接着倒掉初泡的茶汤,第二次注水。闻斓拿出两个茶杯,把白瓷杯子里的茶汤倒出,斟满了两个被子,接着他才抬起头,冲东方晔招了招手。


    东方晔站起来,走到茶桌前坐下,闻斓把一盏茶推到他面前,自己则是端起手边这一杯喝了一口。东方晔捏着茶杯举到眼前看了一下,杯子的做工很精美,淡色的茶汤衬托出杯底金丝勾勒的花朵,让东方晔一时间忘记了喝。


    看见东方晔愣愣端着茶杯不喝,闻斓撑在桌子上靠近了东方晔问:“看什么呢?”


    “你这杯子挺好看。”听见闻斓问,东方晔才出了声,接着他喝掉杯中茶汤,把杯子摆在两个人中间观赏,“是什么类型的?”


    闻斓伸手拿过那个茶杯,放在手里把玩一阵,随后回答道:“这种叫建盏,是我托人定做的,一套有六个杯子。”


    东方晔抬起头看着他,说:“定做的?不便宜吧。”


    闻斓笑着说:“还好吧,也就几千块钱,不是什么大师名作,现在烧制工艺很成熟了,出残品的概率低了不少,所以价格也跟着降低了。”


    几千块钱在闻斓嘴里说的像是什么零花钱一样轻松,古董这一行纯利润非常高,加上闻斓自身的人脉和品鉴眼光,钱对他来说是最微不足道、也最容易得到的东西。


    东方晔也撑在茶桌上,看着他问道:“不考虑收个徒?”


    闻斓一笑,顺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尽后说道:“谁来学啊?你吗?”


    “可以啊。”东方晔说。


    闻斓听见东方晔点头当即否决了他:“那可不行,教会了你,我还怎么在你面前表现?”


    见着闻斓又耍起了性子,东方晔无奈一笑,他低下眼睛,看着茶桌上的茶宠,说道:“其实我不爱喝茶,我老觉得那是上了年纪的人才喝的东西。局里的几个老领导每天茶缸不离身,那茶泡出来实在是不好喝,又苦又涩。”


    闻斓看着他,往他的杯子里倒了些茶,接着把茶杯推倒东方晔面前,说道:“那你觉得我泡得怎么样?”


    东方晔抬眸看向他,接着他伸手拿过茶杯仔细欣赏着,片刻后说道:“我还挺喜欢的,苦涩味没有那么厚重,一段时间后还能从喉咙里面回甘。是茶叶的原因吗?还是泡茶手艺的原因?”


    “好的茶叶就算不用这些花里胡哨的招式泡出来也不会苦涩的。又苦又涩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上了年纪的人口重,他们就喜欢这种,你喝不惯而已。”闻斓说着,从茶桌下方的箱子里拿出一包茶饼,放到了东方晔面前,“喏,我这儿有些没开封的茶饼,云川特供,别人要我还不给呢。”


    “你又不教我,送我茶叶,我也喝不上啊。”东方晔说。


    这话东方晔不动声色地还给了他,闻斓稍显一愣,接着他轻笑一声,伸手拉过东方晔的手腕,借着他的手举起茶杯,喝掉了他杯中的茶。闻斓的嘴唇挨着东方晔的手指,东方晔对他的动作并没做反抗,他看着闻斓喝掉了自己手里的茶水,等到茶杯干净后,闻斓似有似无的在东方晔的手指上留下一丝温度,他笑着说道:“那没办法,你只能往我这儿跑了。”


    东方晔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笑了一下,他说道:“那这几天肯定不行了,你想和我见面,起码要等到省厅的通报下来以后才行。我猜至少两个周,你等着吧。”


    听见这话,闻斓的表情大变,他从游刃有余转变为委屈惊异,东方晔看见他后再也没忍住笑起来,他赶紧撇开脸,侧过身子来捂住嘴。闻斓则是抓住他的手腕没放开,他用力晃了一下表达自己的不满,东方晔则是笑得停不下来。


    这样的场面持续了一会儿后,东方晔才直起身子来,清了几下嗓,略表严肃地说道:“咳……我瞎猜的,不保真。”


    “你真是好狠的心。”闻斓幽幽地抱怨道:“这种玩笑也敢乱开,你就不怕它成真了?”


    “我相信你。”东方晔回过头来,郑重地看向他说道。


    闻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收回了东方晔手里的茶杯,洗净过后放回了盒子里。东方晔看着他倔强地忙来忙去的背影,又是一阵好笑,他起来回到窗边坐下,看着闻斓闷气似的收拾。


    等闻斓收拾完茶桌,他从厨房里出来,直冲着东方晔走过来,接着二话不说弯下腰就把他扛起来,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东方晔一慌,却又不敢挣扎,他只能语气着急地问:“你干什么?”


    “睡觉。”闻斓言简意赅地说,接着他打开了卧室门,直接把东方晔丢在了床上,然后自己爬上去,手脚并用的缠住了他。东方晔被他缠住不能动弹,考虑到闻斓刚出院的缘故,他也懒得挣扎,索性就陪着闻斓躺到了床上。


    户外的寒风凌冽,公园里没有几个人,窗外是一片萧瑟的景象,但这份萧瑟并没有延伸到房间里来,东方晔侧首透过窗边的玻璃窗看向外面,接着他伸手拉过窗帘,挡住了冬日的寒风。


    不知道睡过去多长时间,东方晔醒来时身边早已没有闻斓的身影,卧室的门关着,东方晔隐约听见楼下传来声音,听起来像是闻斓在和小文交代事情。


    东方晔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醒了会儿神,接着他才站起来打开卧室的门,正巧看见了从楼下上来的闻斓。


    “醒了?”闻斓抱着一堆木盒子上来放进了二楼的仓库,接着拍拍手出来问他:“要吃东西吗?”


    东方晔摇摇头,看向他身后的仓库,问道:“你在干什么?”


    闻斓回答道:“今天有客人要找一个古件,压仓底了,我和小文在腾箱子。”


    东方晔点点头,接着又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那老物件不禁折腾,两个人足够了。”闻斓拒绝了东方晔的提议,接着他看着东方晔说:“你等我一会儿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去,或者你想吃了饭再走?”


    东方晔想了一下,他对闻斓说:“等一会儿吧,你忙完了我再走。不用送我,省厅的人还没走,在通报下来之前我们暂时减少见面次数。”


    说完这句话,东方晔就看见闻斓的表情慢慢变得呆滞起来,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补充道:“应该就这几天,为了不给你找麻烦,暂且忍忍吧。”


    谁料闻斓假装伸手一抹不存在的眼泪,唉声叹气道:“哎……好吧,谁叫我体贴呢?刚刚还费劲巴拉的给你塞枕头呢,起床都怕惊着你,结果人一醒转头就说不要见面了……哎,谁叫我命苦呢。”


    听到这些像是抱怨又似委屈的话,东方晔差不多确信了闻斓就是没事找事,他无奈撇头盯着闻斓不说话。闻斓被他盯着反倒老实起来,他赶紧露出笑容,仿佛刚才那些怨气话不是自己说的。


    东方晔不再给他任何脸色,转身直接坐下,摆了摆手让闻斓自己去忙,闻斓看着他怡然自得的神态好笑一声,下楼忙去了。


    东方晔听着楼下的动静,自己倒了杯热水来喝,他坐在床边看着外面的公园,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快半个小时后,闻斓才从楼下上来,拿过东方晔面前的水杯喝了个精光,东方晔看着他,说道:“休息会儿吧,才刚出院。”


    闻斓喝干净了杯子里的水,起身又倒了一杯,喝完后他才说:“厅里的通报最快什么时候能下来啊?”


    “三四天吧,还要应付云川的人,估计没有那么顺利。”东方晔说。


    “要是他们一直应付不过去,咱俩就一直不见面吗?”闻斓问道。


    东方晔闻言,盯着他的眼睛说:“你连住院那段时间都熬过去了,还在乎这三四天?”


    闻斓回来坐下,抓住他的双手捏在掌心里,带着十分委屈且期待的表情看着东方晔说:“我不能接受,这实在是太残忍了……我们在一起总共都不到半个月……”


    东方晔受不了他那种语气,无奈地说:“你能不能不要像个怨妇一样……”


    “除非你答应我等到省厅的通报下来云川那边偃息旗鼓以后,奖励我一个吻!”闻斓说。


    东方晔震惊看着他,“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


    “我不管。”闻斓拉着他的双手将他扯过来靠近了自己,接着他装作凶狠,威胁地说:“不然你今天别想走出这个门。”


    东方晔向来不知道男人纠缠起来更加麻烦,面对闻斓这不痛不痒的威胁,东方晔却点头答应了这个无理取闹的要求:“好好,我答应你,这总行了吧。”


    听见东方晔点头答应了自己,闻斓这才卸了凶狠的伪装,在东方晔面前表现出纯粹的开心,他并不是闹脾气,非要和东方晔反着来,他单纯是想和东方晔调个情,仅此而已。


    “那你说的等我出院以后请我吃饭,也定个准确的时间吧。”闻斓说。


    “也等之后吧。”东方晔怕闻斓又见风使舵,他赶紧伸手指着闻斓警告他:“别给我耍赖,等这件事过去以后你要怎么我都不拦你。”


    闻斓闭了嘴,抿着唇看他,那表情不可谓不可怜。东方晔干脆闭了眼睛不去看他,转身拿走自己的外套穿上,紧接着就下了楼。闻斓跟在他身后,不近不远地送他到店门口,两个人走到门前才停下,东方晔回过头来看着他,缓和了语气说道:“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再来找你,安心地等一段时间吧。”


    闻斓见他态度软和下来,他便上前去牵住东方晔的手,知道这个时候再假装耍性子就是分不清轻重了,他捏着东方晔的手,最后才说道:“我知道了,我会等的。你放心吧,我不会再乱来了。”


    不知怎么的,闻斓这幅样子反而让东方晔难安下来,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伸出手抱住了闻斓。闻斓被他突如其来的主动惊着,但他也很快定下来回抱住了东方晔,“路上小心,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那声音在东方晔耳边响起,激荡起他的思绪,他伏在闻斓的肩膀处点下头,享受着这最后一段安宁。片刻后两个人分开,东方晔最后看了他一眼,随后就踏出古董店,走到停车的地方,开车离开了闽湖公园。


    闻斓站在门口,目送东方晔开着车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辆车,闻斓才低下头,回想起东方晔的主动,浅浅地笑了一声,随后他回到店里,仿佛这一切没有发生。


    第67章


    三天后杜雁青收到省厅通知,关于闻般予和东方晔的审查结果已经下来了,乔书记特让他来了一趟省厅,让他传达厅里决定的同时,也让他见证一下向云川反馈的审查结果。


    杜雁青听到这些心中难免不安,东方晔承认自己违规在先,还让暂时身为普通人的闻斓住进医院,就算是东方家里有十个英烈,该罚还是得罚。什么停职查看、降职处理、下派地方都还算好的了,杜雁青唯恐他被闻般予带坏。


    带着这份不安的心情,杜雁青走进了省厅大门,乘坐电梯来到了乔书记的办公室,云川的人还没到,首先是对汇州分局的审查结果告知,乔书记招招手让杜雁青坐下来,自己坐在了他旁边。乔书记把一个文件夹递给了杜雁青,说道:“你自己看看吧。”


    杜雁青有些忐忑,他拿过文件夹,打开就看到了里面那份红头文件,那是最终的审查结果和对东方晔的等人的通报。


    省厅对这件事的认定是:闻般予和东方晔均不存在违反云川省厅下发的限制令内容的行为。他们认为东方晔提交的外援申请存在主观因素,即闻般予收到了来自嫌疑人陈旺的死亡威胁,且他报过警,那么汇州分局就有义务对其进行保护,不让他受到伤害。并且这件事还有市局保护令申请作为证据,这是能说通的,因此博阳省厅同意撤销闻般予的外援申请,但是对他的保护令不予撤回,并且要求继续执行。


    杜雁青看到这里,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放松下来后面容都变得和蔼了几分,他对乔书记说道:“这个说法是厅里面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只能说东方晔还算有危机意识,他申请保护令的时间比申请外援的时间更早,否则我也想不到这个办法。”乔书记说道。


    听到乔书记这么说,杜雁青便了然于心,他继续往下看,终于是看到了省厅对东方晔的处理意见:留职查看两个月,期间若表现良好,两个月后恢复原职。这个处理意见对已经违反行动准则的东方晔来说简直是不痛不痒的惩罚,这一下杜雁青高兴得差点没控制好表情,来之前的担忧和惆怅顿时烟消云散,他眉弯眼笑地对乔书记说:“这处理还是轻了些,多少还得罚点款才行。”


    乔书记说:“那你自己决定,我犯不着专门让人出通报。”


    杜雁青明白乔书记的意思,他把文件夹收回去放好,接着问道:“这结果要给云川那边的看,他们肯认?要是他们不依不饶怎么办?”


    “这才是今天我叫你来的目的。”乔书记看着他说:“我身为在你们中间调停的人,有些话不方便说,厅里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你应该明白你要说什么。”


    听见这些话,杜雁青的笑容一点一点收了回去,重新变得凝重起来,他明白乔书记的意思,既然审查结果认定了闻般予没有违规,那么云川那边就不能再提出别的要求。


    思考了一会儿后,杜雁青点下头,严肃说道:“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接着内勤打开门走进来说:“乔书记,云川的邢主任到了。”


    两个人听见后立刻站起来,挂上客气的表情看见邢一升走进来,乔书记先打了招呼:“邢主任,这段时间在博阳住得怎么样啊?”


    邢一升客气说道:“蒙乔书记盛情招待,还不错。今天叫我来,是审查有结果了吗?”


    乔书记摆手让他坐下,接着把杜雁青刚看完的文件夹推到了邢一升面前,说道:“审查结果在这儿,邢主任看一看吧。”


    邢一升拿过桌子上的文件夹阅读起来,趁着这个空隙杜雁青转头来看了乔书记一眼,见他安稳地喝着茶,并不紧张邢一升看了以后会是什么反应,杜雁青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耐心等待着邢一升的动静。


    果然,邢一升看完文件以后就提出了毫不客气的质疑:“乔书记,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乔书记放下茶缸,不疾不徐地说:“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你们会认定,闻般予和东方晔没有违规?我之前应该说得很清楚了,闻般予是被禁止和公检法的人有近距离接触的,这已经违反了限制令的内容。”邢一升说道。


    乔书记并没有着急,但他也并不解释,而是问道:“在此之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邢主任?”


    邢一升顿了片刻,看向杜雁青说道:“什么?”


    “你们对闻般予下发限制令时,有没有考虑过他的人身安全问题?”乔书记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他的语气并不强硬,但言辞中满是质问:“我们的审查结果已经很明确了,在闻般予和汇州分局有接触之前,他就已经遭受到了来自嫌疑人的死亡威胁,他报警希望我们处理。如果按照你的意思,我们要对这通报警电话置若罔闻,是吗?”


    面对乔书记的质疑,邢一升却说:“这种个人问题导致的违规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种话经由邢一升的嘴巴说出来显得无情至极,杜雁青一听顿时火气,他站起来大声说:“个人问题?你把凶手下发的死亡威胁归咎为闻般予的个人问题?!”


    “我认为你们需要考虑的是为什么他会收到死亡威胁,而不是来质疑我的意见。”邢一升说。


    杜雁青立刻骂道:“你他妈还是人吗!这种狗屁倒灶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乔书记立刻拦住了杜雁青,他劝道“冷静点,老杜!”


    邢一升面不改色,他看着发怒的杜雁青,冷脸说道:“杜局长,闻般予违反限制令是事实,而作为引诱他违反规定的当事人东方晔也有连带责任。你们在调查了几天以后最终认定他们两个都不存在违规行为,我是否可以认为,你们博阳省厅在包庇他们?”


    杜雁青听到邢一升把顶大的帽子扣在了博阳省厅头上,他反倒不生气了,他冷笑了一声后说道:“包庇?这我倒要问问你们云川的人,上个月我们申请联合办案,要你们跟汇州分局合力抓捕通缉犯梭温,但是你们拒绝了。一开始我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直到梭温潜逃到你们云川以后迟迟没有动作我才察觉到不对:你们包庇了梭温,是吧?”


    邢一升皱起眉,问道:“杜局长,这好像和我们现在说的事情没有关系。”


    杜雁青笑了一声,他摁下乔书记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邢一升说:“没关系?不见得吧。邢主任,我们警察说话讲究证据的,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杜雁青在邢一升的目光中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因为在铸造厂埋了炸弹引闻般予上钩想要弄死他的人,是梭温的手下。”


    说完这句话,邢一升的表情变得惊讶起来,他看着杜雁青并没有什么反应,乔书记也不做劝慰,因为他也想知道邢一升会有什么反应。


    杜雁青继续说:“梭温和闻般予是什么关系,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用不着我过多解释了吧。”


    杜雁青明显看见邢一升咬紧了腮帮子,他低下眼睛来沉默了片刻,接着他抬头说道:“你是想说,威胁到闻般予人身安全的那个凶犯,是梭温手下的人?”


    “没错,你想否认吗?”杜雁青冷硬地说道:“还是你想说我们博阳的人为了甩锅,教唆手底下的人撒谎?”


    邢一升把文件夹放在一旁,站起来直视着杜雁青的眼睛,表情显得有些意外,他说道:“这一点我会马上回去证实,至于杜局长说得包庇行为,恕我不敢苟同。至于梭温,我们确实没有掌握到他的行踪,并非是我们抓不到他,而是他这十几年都没有在国内活动的迹象。”


    杜雁青不屑地冷哼一声:“哼,这话你只等着和公安部的人去说吧。”


    邢一升表情一滞,接着皱起了眉,刚想要说话,乔书记就拉开了杜雁青,自己出来缓和气氛:“老杜,你冷静些,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怎么能随便怀疑外省的同事呢?邢主任,你也消消气,他是个暴脾气,你别和他置气。”


    杜雁青和邢一升互相看着对方,最后是杜雁青给了乔书记面子,先撤走了视线。邢一升缓了口气,郑重地对乔书记说:“很抱歉乔书记,这个情况我们没有了解到,回去以后我一定会核实的,请你放心。如果造成这件事的主使的确是梭温的手下,我也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乔书记点点头,说道:“好,这个没有问题。也希望你们能尽快核实,给我们闽州市局一个解释。”


    邢一升点了头,接着又说:“既然博阳这边的审查结果没有什么,那么请让我把闻般予带回云川,接受调查,核实限制令的问题。”


    杜雁青一听邢一升要带走闻斓,他刚想说话,顺便再骂两句,但他的脏话被乔书记拦了下来。乔书记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不容任何人反驳:“这个恐怕不行,邢主任。”


    邢一升一愣,接着问道:“为什么?”


    “因为市局对他的保护令还在生效期,对他最有威胁的梭温至今未能归案,贸然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难免会出现什么差错。正如老杜所说的,梭温沿着闽州边界线越境潜入云川逃跑了,就这样让你把闻般予带走,我很担心他在云川的安危。”乔书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当然,我不怀疑你们对闻般予的保护态度,只是据我所了解,梭温这个家伙凶狠狡诈,如果被他盯上要报复,只怕今天的博阳,会是将来的云川。让闻般予呆在闽州境内,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至于你要核实闻般予是否违反了你们的限制令这一事,你们随时可以派遣人来调查,我们不会干涉。但在梭温被捕之前,请恕我拒绝闻般予离开博阳甚至离开闽州的提议。”


    杜雁青吃惊于乔书记会这样保下闻斓,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至少目的达到了,市局的保护令还在生效期,云川单方面下发的限制令等级程度绝对不可能比得过人身保护令,他们带不走闻斓。


    邢一升沉默片刻,最后他选择了妥协:“既然乔书记这么说,那我也不强求。这其中的确有很多特殊因素,我会回去和省厅商量,看能不能特事特办。至于闻般予……既然有乔书记做担保,那我也没有别的意见。这份审查报告我可以带走吗,我还得用它来应付上面的人。”


    “请便。”乔书记同意了邢一升的要求,最后他叫人来送邢一升出去,摁下了还想抱怨的杜雁青。


    杜雁青气得在办公室里直喘粗气,骂骂咧咧地说:“这个邢一升,他究竟是怎么当上政/zhì/部主任的?这种觉悟也能往上升?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往我们头上扔帽子,谁给他的胆子!”


    “你冷静一点。”乔书记坐下来,依然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态度,他说道:“既然我们这边的调查结果是没有违规,那就是没有违规。闻般予这个人我不了解,但东方晔我是知道的,跟他爹东方英一个样子,既然他敢为闻般予担保,我也得支持他的工作。现在前线都是年轻人的战场,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能只能提供后方支援了,你说是不是?”


    杜雁青忙点头,没再发表什么意见,两个老领导完全两种表情,彼此倒都不介意。乔书记喝了口茶,接着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杜雁青:“对了,那个闻般予住了这么久的院,出院了没有啊?”


    杜雁青一愣,他回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应该……出院了吧。”


    “那你把这个东西带给他。”乔书记站起来,从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长条形硬纸盒,交给了杜雁青,“我让人去做的,要交到他手上哦。”


    杜雁青接过来,看不出这是什么,索性直接问道:“这什么?”


    “省厅发给他的锦旗,感谢他救了闽州警方十几条人命啊。”乔书记笑着说。


    杜雁青愣住,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乔书记办公室,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这个东西带回来的,等他把纸盒子放在了自己办公桌上,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打电话给吴光行,叫他来把锦旗拿走,谁知道吴光行说:“锦旗?我已经叫人送了一副过去啊,你又做了一副?”


    杜雁青又一愣,问道:“你什么时候……”


    “他从ICU转出来之后我就叫人送过去了,没想到吧。”吴光行乐得直哈哈,他说:“要送就自己送,显得有诚意些。哦对了,他已经出院了,你得去闽湖公园送了。”


    杜雁青拉不下这个脸来去给闻斓送锦旗,既然吴光行说他已经送了,杜雁青干脆把省厅的锦旗扔进了办公室的书柜里头,藏在了那一堆文件的后面,保证谁都看不到。


    第68章


    省厅对东方晔的处理通报赶在过年前发到了汇州分局里,东方晔本人尊重省厅的结果,没有任何不满和异议,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决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东方晔那样知情通透,在看见这个处罚决定后,第一个不满的是刑侦支队全员,整个办公室瞬间炸了锅。


    连唐庭也觉得愤慨不已,难得在办公室里就骂起人来,东方晔在队长办公室里看见这份处理通报,他的反应则是松了口气,和外面完全是两种反应,幸亏那些人现在不敢进来,不然他们一定会觉得奇怪。


    东方晔靠在椅子上,这么多天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是得到了放松,他仰靠在椅子上,心里面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然而这份平静没有持续多久,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宁静,东方晔摸出手机一看,是卢芳打来的,他又感到一阵不妙。


    他犹豫了几秒,接着摁下了接通:“喂,妈?”


    “我听说小闻住院了?”果然,卢芳一接通电话就是来问这个,大概率是杜雁青告诉她的,但是又没说全。


    “谁跟你说的?”东方晔问道。


    “你先别管,就说有没有。”卢芳不打算告发杜雁青,她强硬地转移了话题。


    东方晔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说:“对,但他已经出院了,现在没事。”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听说他是为了救你们分局的警察被炸弹炸得脑震荡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卢芳责怪着东方晔对她有所隐瞒,语气也显露出一些不满和担心。


    “你都是听谁说的……”东方晔无奈扶额,解释道:“没有脑震荡,就是被爆炸波冲击到了,住了几天院而已。”


    卢芳一听可不得了:“哎哟,这么严重!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呢,我去看看他去!”


    一听卢芳要去看闻斓,东方晔赶紧拦了下来:“等等,你先别!最近是特殊时期,你不能去找他!”


    卢芳明显一愣,问道:“什么特殊时期?”


    东方晔摸摸脸,没敢跟卢芳说得太详细:“就是……惹上了点麻烦,最近我们俩得避嫌,局里要求我们不能见面。”


    卢芳听见是局里的要求,身为警察家属的她也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她沉默片刻后,问道:“这……要避多久啊?总不能你们俩以后就不见面了吧!”


    卢芳这话又让他想起了闻斓委屈的表情,这种事也不是东方晔说了就能算的,要根据当下情况随机判断,至少要等云川那边的人回去以后。东方晔安静了一会儿后说道:“省厅的通报已经下来了,最迟后天,后天就能见上面了。”


    谁料卢芳这个时候听到了另一个重点:“省厅?怎么还跟省厅扯上关系了,你们俩究竟惹了什么麻烦啊?”


    东方晔一时间语塞,他在脑海中措辞半天也找不出合适的语句来简短的形容他和闻斓这几天的遭遇,因此他决定打官腔:“这涉及到案件内情,我不方便和你透露过多。”


    卢芳一听,哼了一声说道:“你妈我的话你不听,你爸的官腔倒是学得一套一套的。”


    听到卢芳的抱怨,东方晔抿着嘴不敢辩解,也不敢反驳,他说道:“总之……这段时间暂时不能和他见面,你也避着些,别给他找麻烦。”


    “知道了。”卢芳算是接受了东方晔这不清不楚的解释,接着她又说:“对了,这快过年了,你问问小闻得不得空啊,他要是有空,你让他来我们这儿过年呗!”


    “你又想干什么?”东方晔问道。


    “吃个年夜饭总不耽误吧!大过年的谁还关注你俩啊?”卢芳如是说道。


    东方晔刚想张嘴反驳,但是说起要和闻斓一起过年,东方晔突然住了嘴。往年新年总是局里发一些礼品就当做是福利,该值班还是得值班,东方晔从来没有时间陪卢芳过年,但今年他有了特殊情况,卢芳肯定不愿意大过年的还自己一个人待着。这么一想,拒绝的话在东方晔喉咙里打了几个转,最终咽回肚子里,他说:“我……知道了,到时候我问问他。你想回家还是在养老院?”


    “回去呀,养老院的护士过年也要休息啊。”卢芳听到东方晔没有拒绝她的提议,一下子高兴得合不拢嘴,“那就说好了,今年的年夜饭我来准备,你也好久没尝我的手艺了吧?”


    听到卢芳情绪高涨,东方晔也不自觉弯起嘴角,说道:“好,那就辛苦你了。”


    “记得告诉他啊!”挂断电话前,卢芳还不忘嘱咐东方晔,像是生怕他忘记了。


    最终卢芳挂断电话,东方晔看着退回主页面的手机,一时间竟然发起了愣。他也会和别人一起过年,并且是和闻斓一起过年,东方晔有些能理解为什么卢芳语气里满是激动,他现在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的时候内心也带着些许雀跃。他低下头,点开了和闻斓的聊天页面,近距离上一次他们这样聊天已经是在铸造厂爆炸发生之前了,近期这段时间因为各种原因,东方晔都没找过他。


    他在那久远的聊天记录之下,打打删删、修修改改好几次后,终于确定了要发给闻斓的话:


    「过年你有什么安排吗?」


    发完这句话,东方晔就扣下了手机,不敢再去看聊天页面,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闻斓几乎是秒回,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好在盯着手机,他回复道:「没有,听你安排。」


    看见闻斓发过来的消息,东方晔心中感到一阵紧绷,他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让卢芳当这个邀请人:「我妈说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她想请你来我家过年。」


    「是阿姨单独说的,还是你和她商量过的?」闻斓问道。


    闻斓总在这方面有异于常人敏锐度,见他仅是透过一两条消息就看出东方晔心思,东方晔索性也懒得遮掩:「我和她商量过的,反正你也回不去云川。」


    过了一会儿,闻斓发来新消息:「你们分局过年不值班吗?」


    「我可以调休。」东方晔回复。


    发完这一条消息后,东方晔静静地等了几秒,闻斓才终于发来消息:「没问题,我听你的安排,你说哪天就哪天,我都有时间。」并且还在最后附带上一个微笑的表情。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东方晔立刻拿起桌子上的日历开始看,最后他选定了大年三十,正新年的时候吃一次团圆饭,他给闻斓发消息:「年三十那天,可以吗?」


    很快闻斓发来回复:「没问题。要我准备什么吗?第一次去人家家里见父母,我还没有经验,你教教我?」


    “教”这个字在东方晔看来经由闻斓的嘴说出来颇具暧昧的意味,东方晔被他弄得耳尖发起热来,他拿起手机回复道:「不用你准备,人到了就好。」


    闻斓看着手机,自己都没发现自己露出了笑容,站在柜台后面正眼看见闻斓笑容逐渐变得夸张起来的于老板皱起眉,嫌弃地说:“你干什么笑得这么恶心?跟谁聊天呢?”


    “少管闲事啊。”闻斓放下手机后,半个身子撑在玻璃柜台上,继续起之前的话题:“你们店里就没有那种小一点的、藏进衣袖里就看不见的手串吗?”


    “我店里的成品不就这些,你不都看不上吗?我说了给你定做,你还不要,不要拉倒。”于老板对他翻了个白眼,干脆锁上了自家玻璃柜台,接着他俯身靠在闻斓面前,小声问道:“唉,之前给你介绍的那单生意,你谈成了没有啊?”


    闻斓抬头瞥了于老板一眼,接着说道:“你可别提这破事了,就为了这,我还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呢。”


    于老板听后稍有些震惊,他眼睛瞪得像他店里的两颗玉珠,接着他才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你?住院?我没听错吧?你是不是遇上真挖坟的了?”


    “我要遇上真挖坟的住院的能是我吗?”闻斓没好气地说道,“出手的那小子他妈的是个通缉犯,不光骗钱,还要命呢,他把我骗到一个堆满炸弹的废车间里头想炸死我,幸亏我命大啊,只躺了半个月就出来了。”


    于老板听得一惊,他忙问道:“那尊金佛……”


    “是件脏货,我已经上交了,你别想了。”闻斓彻底断绝了于老板的念头。


    于老板还显得有些诧异,他又问:“那我的分成……”


    闻斓一听,张嘴打断了于老板的问题:“我命都丢半条了你还管我要分成?姓于的,你还是人吗?”


    于老板自知说错了话,挨了骂也不回嘴,只缩着脖子往后退:“我不就问问嘛。”


    闻斓白他一眼,侧过身子不再看他,于老板见他闹脾气,赶紧打开柜台把一枚雕刻精美的玉佩拿出来放到他面前,稍显谄媚地说:“消消气,给你瞧瞧我们店里大师傅刚出的货,上好的高冰种!一般人我还不给他看呢。”


    闻斓瞥了一眼,姓于的还真没说假话,玉的成色很好,在他手里还能看出微泛着荧光,但闻斓皱着眉,脸色略显嫌弃,他问道:“有没有更不显眼一点的?你们店里只有玉制品吗,没有木质素色的材料?”


    于老板忍了忍,先把那枚玉佩收好,接着他才骂道:“今天要是来别的人这么跟我说话,我指定把他打一顿然后扔出门去你知道吗?”


    闻斓明显不吃他那一套,继续不要脸地问:“没有木质的,宝石总有吧?黑曜石之类的。”


    于老板早就被他问烦了,他不耐烦道:“不是,你到底要买什么类型的东西?你自己不是有那么多吗,还来烦我干什么!”


    闻斓则是没有理会于老板的不耐烦,他说道:“那能一样吗?我自己戴和送人戴还是有区别的,他本来就不能戴手串项链之类的首饰,我要再买一副这么显眼的给他,这不是故意让他难堪么。”


    一听闻斓这么说,于老板马上没有了脾气,取而代之的是他尘封多年的八卦之心,他稍显吃惊了一会儿,接着又凑过来问道:“哟?老树发芽了?要送谁啊?我给你参考参考?”


    闻斓面带笑容看着于老板,礼貌地说:“关你屁事。”


    于老板挨骂也不沮丧,他赶紧翻箱倒柜找出他压箱底多年的一块原石,光看外表很难分辨出这是个什么材料,闻斓看了一会儿也没有认出来。于老板则是介绍道:“这是一块天然黑曜石原石,我还没开过,今天拿出来给你开开眼。你看这透光度,多亮!我敢说这一块原石切下来的余料都有价无市,而且这水藏进衣袖里足够不显眼,完美符合你的需求!”


    “我只买一串手串,你搬出那么大一块原石给我,怎么着想宰客啊?”闻斓说。


    “我呸!想得美你,我顶多给你小拇指那么厚一块,你想全要我还不干呢!”于老板骂道。


    闻斓被说得轻笑了一声,他也懒得吵嘴,片刻后直接说道:“开个价吧。”


    于老板张开五指伸到闻斓眼前,两个行里人谈价格都不靠嘴,一个手势就全明白了。闻斓看着那个数思考了一会儿,接着伸手掰下他后头两个手指,然后就这么看着他,“你可以再切小一点,半个小拇指就够了,再大点我怕衣袖藏不住。”


    于老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点头应下了这门交易:“成交!”


    闻斓爽快地转了账,随后问道:“什么时候做好?”


    “年后。”于老板回答。


    闻斓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着于老板,重复了一遍他的回答:“年后?”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不满意,于老板看着他,不太情愿地问道:“那你想什么时候?”


    “年前。”闻斓说,“我赶着送人,你给我加急一下。”


    “行啊,加钱。”于老板说。


    闻斓一听,张嘴就骂:“你要脸不要?年前你这店里能有什么生意?”


    “我店里的师傅不回家过年啊?”于老板还想分辩几句,他回嘴道。


    “你不能做吗?”闻斓则是提出了一个在于老板看来完全是无理取闹的要求,于老板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要不要骂他,闻斓就直接伸手,冲他说道:“不做把钱退我。”


    玉器这一行最忌退货,要么手艺不行,要么原料不行,闻斓仿佛来讨债的恶棍,往店里头一杵就为所欲为,偏偏于老板还靠他的人脉关系做生意,不能把他得罪狠了。两个人在柜台前后对峙了几分钟,于老板率先屈服于闻斓的压迫,摆了摆手说:“行行行,年前!年前加急做好了给你送店里去!”


    听闻至此,闻斓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站起来冲于老板一点头,说道:“谢了。改天我店里有什么好东西,我给你寄一份的。”


    说完这些话,闻斓转身走出了玉器行店铺,于老板目送闻斓走远以后,伸出手指对着闻斓离去的背影指指点点,唉声叹气道:“孽债!”


    第69章


    年关将至,街上洋溢着过年的喜悦气氛,街上挂了红灯笼,超市也已经开始播放那几首过年必听的的曲目。汇州分局目前暂时忘记了之前爆炸带来地影响,该高兴的继续高兴,大部分办公室还贴上了对联以表喜庆,平常死气沉沉的刑侦办公室此时也少见的活跃起来。


    警察不放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并非每个警察都全年无休地工作,到了节假日时警局会实行轮班,除了特殊情况之外,每个办公室只需要保证有两三个人值班就行。


    东方晔向来不亲自安排刑警们值班的班次,都交给他们自己商量,唐庭负责统计班次,之后交给内勤再次进行统计。不过今年东方晔特地提前和唐庭说了一声,年三十那天他得回家,有什么事让他们联系唐庭。唐庭一听东方晔要休假,赶紧笑着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没有任何一个电话会来打扰东方晔的年夜饭。


    闻斓自那天东方晔明说了要避嫌以后就真的没来警局找过他,当然只限他本人不来警局,两个人隔着网线仍然联系。不过东方晔不能做到随时回复,所以他在有空闲的时候统一回复,算是对闻斓的关注。闻斓倒也不介意,反正只要东方晔回复了他就高兴,然后继续给他发消息,等着下一次回复。


    东方晔在留职查看的这两个月内表现十分良好,和之前相比起来简直称得上温顺,但偶尔有警情时他也会出警,一到了年底隐藏在城市里的罪恶就开始发芽冒头,就比如年前的最后一天他们接到报警,一家商场的金店遭到抢劫,劫匪骑着电动车离开了现场。


    经过分局刑警大量的排查,在掌握了劫匪的身份信息后,再通过案发当时的监控查到了劫匪去向,最终根据几个目击证人的口供他们锁定了劫匪的藏身地点,接着东方晔带队出动,在劫匪销赃离开之前就找到了他。


    几辆警车停在路口,东方晔身后跟着几个人快步窜上居民楼楼梯,东方晔和张恺围门,付小福负责敲门:“你好!我是小区物业的!你家水管爆了漏水把楼下厨房给淹了,我来看看情况!”


    付小福敲了几下门,侧耳听了一下屋里面的动静,接着从里面传来一阵不耐烦地声音,拖鞋啪塔啪塔地踩着地板走过来给付小福开了门,一个女人穿着棉睡衣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哪个王八蛋投诉我家漏水的……哎哟!你们干什么!”


    门一开,东方晔就拽着门缝把门拉开,接着厉声命令道:“卧室!”


    无视掉女人的尖叫,张恺带着人直接踹开了卧室的门,正好看见正往床底下塞包裹的劫匪。劫匪回头一看是警察破门而入,立刻就愣在原地,张恺迅速掏出手铐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把劫匪摁在地上铐起来,接着张恺把他提起来,准备带回局里审问。


    劫匪像是有点贼心不死,他看着张恺问道:“你们……你们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看不起谁呢?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监控,犯了事儿你还想跑?超过一个小时逮到你都算我们业务差。”张恺说道。


    给警察开门的女人看见警察要把人带走,赶紧拦住了质问:“等等!你们干什么!警察就可以随便抓人啊!”


    东方晔拦住她,无视掉她的抵抗,转头去问付小福:“东西呢?”


    付小福从床底下拉出来被藏起来的黑色包裹,拉开拉链后就看见了装在里面的金项链和金戒指,付小福赶紧提着过来打开给东方晔看,说道:“东队!在这儿呢!”


    东方晔看着里面的赃物,接着下巴往门外一扬,意思是让付小福带回局里。付小福还提着黑色包裹,被东方晔拦住的那个女人看见包裹里装的金项链金戒指,做出了一个令人诧异的举动:她猛地一伸手往包里抓,想要把那些金项链拿出来。


    付小福双手提着包裹空不出来阻拦,眼睛睁得老大,完全不知道这个女人想干什么,他张开嘴惊呼一声:“唉!你干什么!”


    女人抓起包裹中的金项链憋着劲儿正准备往门外扔,在松手的前一秒东方晔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接着往反方向一掰,迫使她松了手。女人痛得大喊一声,身子也跟着手调转了个方向,接着又想骂人,东方晔立刻掏出手铐铐住了她,随后对还没离开的外勤说:“一起带走。”


    几个外勤推着被铐住的女人往楼下走,女人嘴上功夫不见收敛,楼道里回荡着女人的辱骂,吸引了一些住户探头出来观望看热闹。东方晔叫人在屋子里搜了一番,最后确认屋子里没有其他赃物后,他才顺着楼梯走出小区,挥了挥手让张恺把这两个人塞进警车里带分局。


    付小福把之前被女人抓出来扔在地上的赃物捡回来,提着赃物袋走到东方晔身边问道:“东队,我都捡回来了,是送回局里,还是还给金店?”


    “送回局里,通知他们的人到局里认领。”东方晔一边说,一边准备拉开车门上车,但还没等坐上去,东方晔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东方晔拿起来一看,是闻斓打来的。


    他心里一动,接通了电话,闻斓的声音立刻传来,听得出他很高兴,语气特别放松:“喂?东方队长,下班了吗?需不需要我来献个殷情?”


    东方晔表情随着闻斓的话语放松下来,他说:“还没有,刚出完警,现在准备回局里。”


    “还回去干嘛,到下班时间也没多久了,地址发我呗。”闻斓说道。


    东方晔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正式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不过年前提前下班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东方晔并未拒绝闻斓的提议,他把警车钥匙扔给了付小福,又对他说道:“你先回去吧,东西交给唐庭就行了。”


    付小福接过钥匙,乖顺听话地开着车走了,他才懒得问东方晔接下来有什么交代,回去交完赃物他自己也可以下班了。


    看着付小福开车离去,东方晔才开口对闻斓说:“红桥老城区这附近不好开车,我去荟阳路口等你。”


    “好,接了你再去接你妈妈。”东方晔听见手机里传来关门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闻斓出门了,而闻斓的语气轻松活跃,这让东方晔觉得愉悦不少:“去你家?是那个老小区吗?”


    “嗯,你还记得路吗?”东方晔问。


    “当然了,小看我?”闻斓轻笑一声后说道。


    玩笑一般的质问逗得东方晔弯起嘴角,他沿着街往路口走过去,一路上看见的都是因为过年而高兴的人们,东方晔多少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走起路来他也变得轻快起来。他对闻斓说:“感叹一下你对环境的记忆能力。”


    闻斓一笑,厚着脸皮自夸道:“厉害吗?”


    而东方晔也很给闻斓面子,敷衍地夸赞他:“好厉害。”


    和闻斓说话不知不觉就能消磨掉大部分无聊的时间,东方晔已经走到了荟阳路口,来来往往的车辆比平常更多,他就站在那里,等着闻斓过来,“我到地方了。”


    闻斓也说:“我也马上就到,五分钟。”


    东方晔抬起头看着路远处车辆驶来的方向,仿佛下一秒闻斓会出现在那里一样,东方晔顿了顿,接着说:“那就挂了,不打扰你开车,我在这儿等你过来。”


    闻斓笑着回应:“好。”


    挂掉电话以后,东方晔便站在路边等着,和他擦肩而过的行人都在至亲和挚爱的陪伴下期待着新年到来,东方晔微微偏过头去打量这些路人,在这些名为幸福的氛围之下,东方晔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东方晔从没对新年有过什么期待,更别谈这种高兴的情绪,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比平常更加忙碌的普通的日子,这种想法在卢芳住进养老院以后就越来越明显。现在的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度过,偶尔抽出时间去看看卢芳,陪她吃完一顿饭,然后就又回归到忙碌又枯燥的生活中,就像以前的东方英那样。


    在这种状态之下度过了十几年的东方晔在听到卢芳想要邀请闻斓来家里过年的时候,他的心里终于出现了一丝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那种名为期待的心情,又带着几分雀跃,就像是把自己最喜欢的朋友介绍给家里人认识的那种兴奋。尽管卢芳早就已经见过了闻斓,但这么正式的见面还是第一次,无论是闻斓还是东方晔,这种感觉挺奇妙的。


    东方晔靠在路边的行道树上,看着眼前走过地这些能够被称为幸福的人们,多年无甚波澜的内心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他现在好想回家,好想和卢芳还有闻斓一起围坐在桌前,有说有笑地吃一场年夜饭,然后就像普通家庭那样,一起收拾碗筷、一起守岁、一起度过新年。


    东方晔眼前浮现出他脑海中想象出的团聚场景,那种氛围早在东方晔还只有几岁的时候才感受过,现如今即便是他和卢芳在一起,也总显得有股冷清,闻斓的出现恰好中和了这一丝冷清。


    正在东方晔沉浸在这些情绪当中时,一声车鸣唤回了他的思绪,他抬起头寻找声源,看见了那辆缓缓朝自己驶来的车。闻斓恰好停在东方晔面前,丝毫不差,接着他降下车窗,俯身冲东方晔说:“上车。”


    时隔多年,再一次来接自己回家的人变成了闻斓,东方晔伸手拉开车门,在这喜悦祥和的氛围中,坐上了闻斓的车。闻斓关了车窗,把空调温度升高,接着他打转向灯,离开了这个路口。


    东方晔系好安全带后才看见闻斓穿着上次请他和卢芳吃饭的那套装束,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没绑头发,半长过肩的头发就这么随意的散在脑后,就像他本人一样,散漫慵懒,却又端庄优雅。


    闻斓察觉到他的目光,但他开着车,没敢移开视线,他笑着问道:“看什么呢?”


    “你穿得有些……太正式了。”东方晔说。


    “有吗?还好吧。见家长不就应该穿得正式一点吗。”闻斓说。


    “就是回家吃个饭,你这样搞得我也很紧张。”东方晔收回了看他的目光,双手放在腿上擦了擦,泛红的指尖终于感受到温暖,逐渐恢复了颜色。


    “紧张什么?你穿着警服和我回家,我才应该紧张吧。”闻斓笑着调侃他,接着他稳当地转过一个十字路口,来到了养老院所在的街道,他说道:“一会儿下车把后座的外套穿上,你们这警服压根就不防风,看着都冷。”


    东方晔闻言,往后座探头一看,看见了闻斓放在座椅上的意见驼色厚外套,这件外套里外都是绒毛,看起来就很保暖,而且还挺大,应该闻斓的衣服。东方晔坐回来,小声说道:“知道了,谢谢。”


    “应该的。”闻斓笑着回应。


    片刻后车子到达了养老院的停车场,东方晔下车后按照闻斓所说脱下警服外套,换上了他准备的厚外套,接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养老院大门,乘坐电梯上楼,前往卢芳的房间。


    养老院的小陶护士一早就来为卢芳做了个检查,知道她要回家住几天以后开心地说:“那太好啦卢阿姨,东方先生难得有空陪您吃年夜饭呢!”


    卢芳没有什么要带回去的,她只带了日常要用的洗护用品,找小陶护士借了个布袋子,装在一起就算是收拾好了。卢芳此刻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高兴,她对小陶护士说:“他我可不指望,警察过年都不放假的,局里面有点事情一个电话打过来他可不敢耽误。”


    小陶护士稍显遗憾,她说:“啊?那您今年还是一个人过年呀。”


    卢芳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她伸出手指冲小陶护士摇了摇,故意说道:“今年可以不一样,今年啊有别人陪我过年。”


    以她的猜想和对卢芳的了解,这个人一定是东方晔的对象,小陶护士本想开口问问具体是谁,刚张嘴的那一刻,东方晔就走了进来:“妈。”


    闻斓跟在东方晔身后进来,他看见卢芳就满脸笑容,像是见到了阔别许久的好友一般:“卢阿姨,新年快乐啊!”


    “哎哟,小闻!”卢芳赶紧站起来,越过东方晔直接拉住闻斓的手,上下左右地打量他:“我听说你之前住院了啊,严不严重啊?恢复得怎么样啊?阿姨认识几个医生,改天给你介绍介绍啊!”


    闻斓笑着说:“不用了卢阿姨,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看了东方晔一眼,又说道:“我住院的时候他还天天来看我呢。”


    卢芳被他这句话哄得高兴至极,她拉着闻斓的手拍一拍,掩饰不住的笑意从眼睛里漫出来,看得小陶护士都有些惊讶,卢芳说道:“应该的应该的,你没事就好,我还想亲自去看看你呢,结果听说你们惹上一些麻烦要避嫌就没去成。哎哟,你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哦!”


    闻斓点着头,脸上的笑容不变,他说:“没关系的,我知道卢阿姨关心我的,今年我听东方说是您请我来做客,我还高兴得不得了呢。”


    卢芳“哎哟”了一声,笑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拉着闻斓就是不肯松手,连东方晔进来都没注意到。东方晔则是习惯了一样,直接走过来看见卢芳放在小桌子上的布袋,他拎起来打开一看,接着就问卢芳:“这些是你要带回去的东西吗?”


    卢芳光顾着和闻斓说笑,东方晔说的什么一概没听见,接着两个人就一起走出房间,坐着电梯下楼去,东方晔亲眼看见卢芳搂着闻斓的胳膊,根本就没回头看自己一眼。小陶护士在旁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来安慰东方晔:“东方先生,您多理解,卢阿姨好久没有看到你身边还有这么亲近的人了,她这是替你高兴啊!”


    东方晔无奈地叹着气摇了摇头,接着认命般提起那个布包,回头对小陶护士说:“没事,她就是这样,我习惯了。我就先接她回去了,等到年后她会回来的。”


    小陶护士赶紧露出理解的笑容,忙对东方晔摆手说:“没关系的,就让卢阿姨尽情的高兴吧!也祝您和那位先生新年快乐!”


    东方晔点点头,也对小陶护士说:“你也是,新年快乐。”


    接着在小陶护士热烈的目光下,东方晔背着卢芳的包,跟着他们的脚步也离开了养老院的房间。


    第70章


    闻斓接上卢芳坐进了车里,随后他才看见东方晔背着一个布包从养老院大门走出来,脸上尽是无奈之情。他觉得有些好笑,替卢芳关了车门后朝东方晔走过去,伸手接过了他背着的包。


    “这些是什么?”闻斓打开包问道。


    “我妈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东方晔回答。


    闻斓听后轻笑了一声,随后收好布包,揽着东方晔上了车。东方晔坐下后把布包还给卢芳,等闻斓上车他才对卢芳说:“家里没买东西,一会儿到了我先去附近菜场,你带着闻斓先上去,钥匙你还有吧?”


    卢芳点了头,说道:“放着呢,又不会丢。”


    而闻斓说道:“都这个时间了还能买到什么东西,你就别操心了,我都准备好了。”


    东方晔和卢芳听见他这么说时便一愣,接着两个人就呈现出不同的反应:卢芳笑得眼睛眯成一条,客客气气地笑着说:“哎哟,怎么还让你操心这些了,应该让我去准备的呀。”


    闻斓回过头来,面带微笑地说:“没关系的阿姨,你请我吃年夜饭,我总不能空手就来。”


    东方晔则是带着疑惑地问他:“你准备了什么?”


    闻斓看着他,故作神秘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就这样,把疑惑抛给东方晔后,在卢芳的喜悦下闻斓启动车子离开养老院,载着他们两个回到了那个卢芳许久没有回去过的老房子。


    老小区附近路窄,尤其是过年的时候车一多就更不好走,三个人在家门口堵了一会儿,几分钟后闻斓才拐进东方晔的停车位上把车停好。东方晔安全带还没解,闻斓就摁住了他的手,然后凑近了对他说:“你们先上去吧,我在门口等一会儿。”


    东方晔看着他,很快就明白了他要干什么,他解开安全带后说:“我和你一起吧。”


    “没事,我让他们直接送货上门,你带着阿姨先上去吧。”他揉了揉东方晔的手,接着靠近他耳边小声地说:“我知道你家在哪儿,上次送你回来的时候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闻斓的话语藏着些热气,弄得东方晔一下子耳根发烫起来,他侧首望着闻斓,片刻后移开视线,他说道:“我知道了,那一会儿上来我给你开门。”


    闻斓见他这样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但迫于卢芳还在场,他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动作,他笑着回应道:“好。”


    这个时候东方晔才打开车门下来,三个人过了马路走到小区门口,接着闻斓就停下来,朝他们两个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走。卢芳见闻斓停下,便赶紧拉住他说道:“你也一起上去呀?”


    东方晔拉住她往旁边走,解释道:“他在这儿等人,我们先上去吧,把门打开就行了。


    家里好久没整理,积灰了都,你跟我一起上去收拾收拾。”东方晔随口说出一个便借口转移了卢芳的视线,而卢芳一听东方晔说家里积灰,果然就拉着东方晔赶紧上楼,要趁着闻斓进门之前把家里好好收拾一遍,走之前她还叮嘱闻斓等会儿再上来,闻斓赶紧点头应下。


    他看着东方晔和卢芳走进那栋老旧的居民楼里,目光追随着他们上了楼,等听到开门的声音后,闻斓才收回视线。他给早就预定好了新鲜食材的店打了电话,让他们把东西送


    到东方晔家里去,接着他又给于老板打去电话,等了好久才接通。于老板那边提起电话就骂:“催命呢!你人呢!店里怎么关门了!”


    闻斓则是笑道:“哦,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我今天闭店了。东西你送到了?”


    “送个屁!我半途打听到你店里没人,不然我还真就给你送过去了!”于老板骂道,“你小子人到底在哪儿呢?”


    “我在外面呢,你叫个跑腿,送到我发给你的地址来吧。”闻斓说。


    于老板一听,八卦之心又起来了:“哟?去你对象家吃饭去了?这就见家长了?这过年礼物只送个黑曜石手串和翡翠手镯是不是有点太寒酸了?以你的能力,怎么也得送个鸽子蛋钻石吧!”


    “去你的,又不是送给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闻斓则是回以骂声,“赶紧送过来,不然我不结尾款啊。”


    闻斓这一声威胁对于老板来说简直无关痛痒,他本来就不打算赚闻斓的钱,因此他骂道:“那你倒是把地址给我啊!王八羔子就知道威胁我!”


    闻斓放下手机,分享了一个定位给于老板,接着他又说:“发给你了,送到这儿就行,收到东西我再打钱。”


    “知道了,哄你对象开心去吧。”于老板最后恶狠狠地叮嘱了一句:“过年就别再来烦我了!”


    最后于老板像是不想再听见闻斓那讨打的语气,率先挂断了电话,闻斓看着手机屏幕退回到桌面,大过年的他也懒得和于老板计较什么,于是他面带笑容的收起手机,转身朝东方晔家的方向走去。


    预定的食材由专门的冷链送到门口,闻斓过来时他们已经到了,负责人看见闻斓就赶紧过来,问道:“闻先生,您预定的东西都在这儿了,要搬上去吗?”


    闻斓点头,伸手指着身后的楼道说:“麻烦你们搬上去吧,开着门的那一户就是。”


    得到闻斓的回复后,负责人赶紧叫人把东西搬下来送到楼上,闻斓则是跟着队伍走进楼道,他在最后一个工作人员的后面,顺着窄小的楼道走了上去。


    东方晔开着门给闻斓指引,而卢芳正在家里打扫,不久后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东方晔便以为闻斓上来了,还没等他走到门边迎接,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抱着泡沫箱子站在楼道口处,领头的那个问东方晔:“您好,请问是闻先生家吗?”


    东方晔愣愣地看着这一群人,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闻先生”是谁。闻斓穿过楼道走到门前,让人直接把东西搬进了家里,他拉着东方晔走进来站在门边,看着这些泡沫箱子被搬进厨房。卢芳拿着抹布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些东西搬进来,她走出来站到东方晔身旁,也用吃惊的目光看向闻斓和东方晔。等到这些人把东西搬完,找闻斓签完了字,他们才离开了东方晔的家。


    关上门以后,东方晔和卢芳才敢大声说话,卢芳走进厨房看了一眼这些东西,全都是新鲜的食材,甚至还有些名贵的东西。东方晔则是侧头看向闻斓,问道:“你怎么买这么多?”


    “过年嘛,多买点也没什么关系。有一些可以让阿姨带去养老院的,你不用担心浪费的问题。”闻斓脱掉了鞋子,看着刚被打扫干净的空空的地板,他抬起头来问东方晔:“我穿哪双鞋?”


    东方晔赶紧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好久不穿的棉拖,递到闻斓脚边,接着他接过闻斓脱下来的外套,放在了沙发上。卢芳从厨房出来后又惊又喜,她对闻斓说:“这些东西花费不少吧?大过年的请你吃顿饭还让你破费了,我让他把钱给你!”


    闻斓则是委婉地拒绝了卢芳的好意,他说:“没关系的阿姨,就当是我送的新年礼物吧,感谢他在我住院的时候天天来看我,我的医药费还是他们走市局报销的呢。”


    卢芳笑着摆了摆手,让闻斓进来坐:“快进来,坐吧!”


    闻斓笑着点头,他跟着东方晔走进屋子里,绕过那个置物柜,他才看清楚这个家里的布局构造。有很多东西看上去年份很久远了,但依然被保存得完好,没有明显的磕碰,看得出主人家的爱护。闻斓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屋子里的物件,东方晔给他倒了杯水,接着也坐在了他身边,他看见闻斓正在四处打量,便对闻斓说:“我家是很久很久之前局里分配的房子,年纪可能跟我差不多了。”


    听见东方晔的介绍,闻斓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看得出来,是有很多老物件。墙上挂的那个钟也是以前的东西吧,好像坏掉了。”


    东方晔抬头去看,墙上的那个挂钟钟摆已经停摆了许多年,他好久没有注意过这个挂钟了,现在闻斓提起来他才注意到,他看了片刻后收回视线,轻声说道:“是,坏了很久了,没时间找人去修。”


    “那个年代的挂钟可不便宜,坏了挺可惜的。”闻斓说,“不如把它给我,我找人试试?”


    “算了吧,这么多年的老物件,恐怕零件都不好找了。”东方晔拒绝了闻斓的提议,他说道:“挂在这儿权当个纪念而已,现在也没人看挂钟了。”


    闻斓看着他,往后一靠放松下来,接着说道:“这个嘛,全看所有者怎么想,有些人觉得麻烦不想修,有些人觉得修好了也没用;但对有些人来说,一个挂钟代表着回忆,它见证了时间的流逝,它本身也成为了时间流逝的代表。所以与其说是修补挂钟,不如说是修补时间,你觉得呢?”


    东方晔看着他,察觉出他的心思,接着他说:“那挂钟是我妈的陪嫁,你要修,自己去问她吧。”


    听见东方晔这么说,闻斓尴尬地咳嗽一声,在东方晔面前自作聪明地自讨苦吃,他喝了口水掩盖自己的尴尬,随后说道:“还是算了,那确实修了也没用。”


    难得见闻斓露出这样的表情,东方晔看了一会儿后不自觉地笑了一下,闻斓看见他露出笑容,先前的尴尬自动消失了,他用膝盖碰了碰东方晔的腿,说道:“在家还穿警服,你这么热爱工作吗?”


    听见提醒,东方晔这才低头去看了身上的衣服,大过年的穿这一身多少有点不合适,于是他站起来走进自己卧室,准备换一身衣服。而闻斓见东方晔站起来离开,他也跟着站起来,尾随东方晔来到他的卧室,坐在床上看他换衣服。


    东方晔脱掉衬衫和裤子,随手扔在床上,接着他拉开衣柜门,从里面翻出了两件家居睡衣,当着闻斓的面换上。闻斓透过他手臂下方的缝隙瞥见衣柜里的衣服,接着就看见了一抹熟悉的绿色,于是他站起来,伸手略过东方晔的耳边,拿出了那件挂在衣柜里的绿色西服外套。


    东方晔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随后看见他拿出的衣服又惊了一下,他赶紧解释:“这件衣服我想还你来着,但是我一直在忙,抽不出空来……”


    “没关系。”闻斓轻柔地打断了东方晔的话,他拿着那件外套看了一眼,最后又挂了回去,他伸手扶住东方晔的腰胯,在他的耳根处落下一个吻,随后他说:“就放在你这儿吧。”


    轻柔的话语在东方晔耳边如同擂鼓,他按耐不住自己的心跳,却又不敢去看闻斓,闻斓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掰过来时他也只看着闻斓的肩膀,直到闻斓将他拥入怀中。


    “我好开心。”闻斓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他蹭了蹭东方晔的颈窝,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诉说着倾慕:“这算是在你身边留下我的痕迹吗?”


    东方晔抬起手抓住了闻斓的手臂,他说道:“算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闻斓发出低低的笑声,连同拥抱着的东方晔也在微颤,东方晔没有和人这么亲密的接触过,他抓着闻斓衣袖的手慢慢松开,最后学着闻斓的方式,环住了闻斓的腰背。


    闻斓当然是感受到了东方晔的动作,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有些时候太过着急不是一种明智之举。两个人在渐渐昏暗的卧室相拥而立,直到门外响起卢芳的声音,闻斓才和他分开。


    因为东方晔一个人住,并且他经常加班不回来吃饭的缘故,厨房里的调料制品大多都不能再用了,卢芳正喊着东方晔下楼去隔壁超市买一些回来。听到声音后,闻斓和他拉开了些距离,至此他才看见东方晔的表情带着些许紧张和羞赧,他依旧没有正视闻斓,只有手还紧紧抓着闻斓的后背。


    闻斓轻笑一声,从后背拽回了他的手,接着拉到眼前,垂眸在那双手心落下一吻,做完这些他才抬头看向东方晔,说道:“我去吧,等我回来。”


    一句“等我”,东方晔才算是回了神,他看见闻斓重新穿好衣服,和卢芳打个招呼就开门下楼买东西去,东方晔愣愣地走出来,看着闻斓在关上门之前,冲他眨了眨眼睛。


    卢芳从厨房走出来就看见东方晔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刚关上的门发愣,她走过来拍了东方晔一下,问道:“干什么呢?不是叫你下去买东西吗,怎么又让人家小闻跑腿了?”


    东方晔回头看着卢芳,片刻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去洗菜。”撂下这一句话,东方晔就走进厨房,替卢芳把要用的食材洗了个干干净净。


    卢芳看了看厨房门,又看了看入户门,最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露出一个满意且意味深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