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一整个下午东方晔伏案编完了要交上去的结案报告,期间他已经听到了局里传来不小的动静,都是因为闹上热搜的那段现场视频。付小福联系的宣发赶紧拿着手机上来向东方晔确认这件事,而东方晔回应得十分平静,他把说给付小福的话又给宣发说了一遍,并保证这件事的所有后果他来承担,让宣发放心大胆地去干。最后付小福送走了拿到东方晔签字的文章发布申请回了办公室,接着就用汇州公安分局的官方号转发了这个视频。
付小福看着乱哄哄闹成一团的分局,他赶紧回来摇着东方晔问:“东队,你确认这样没问题吗?闹得这么大可怎么收场啊?”
东方晔并不说话,他盯着电脑,眼神都不曾歪一下:“吴局说什么了?”
付小福睁大了眼睛,不敢想象这件事要是让吴光行知道了他们该挨什么样的批,他撅着嘴半天没说一个字来,东方晔这才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把目光转了回去,他说道:“盯着吴局那边,有消息告诉我。”
付小福胆子小,他从没觉得东方晔平静的样子竟然会这么可怕,接着他嗫嚅着说道:“东队……你能告诉我一下,你想干什么吗?”
东方晔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击着 留下轻快干脆的声音,听见付小福的话没让他停下来,紧接着他平静地说:“出名啊。”
“啊??”付小福这下彻底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刑警的办事作风应该怎么低调怎么来,最好是像楼上缉毒那样,照片都不要留下,但这一次东方晔反其道而行之,他竟然选择放任这件事闹大,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东方晔见他一脸震惊加疑惑,怜悯似地转过头来看他一眼说:“想不明白就别想了,顾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付小福呆愣地点点头,在强行清空大脑以后,他便如同木偶一般站起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坐在椅子上开始发愣。东方晔处理完手里的事情后,再一看时间,离下班仅有一个小时了。结案报告写完东方晔就发送给了吴光行,接着他坐在椅子上高举双手伸了个懒腰,恰好卢芳给他发来消息,说了一些和汪琳琳有关的事情。
卢芳带她去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她让东方晔把小书房腾出来给汪琳琳住,明天她要回家来替汪琳琳安顿一切。东方晔赶紧回复了个好,接着他就拿这外套站起来,准备结束今天的工作。走之前他叮嘱付小福:“一会儿要是有什么媒体要来电联采访,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付小福回过神来,仰头看着东方晔机械性地点了点头,接着就目送东方晔穿好外套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分局大门后,东方晔选择乘坐公交慢慢摇着回到闽湖公园,周末时间公园内部散步的人很多,但是相比起平常,今天的人好像更多。东方晔从公交站出来跟着人群往公园里走,他发现今天除了来散步的人,还有很多年轻人过来,这个现象有点反常,在东方晔看来反常就一定有原因,他跟着人群往公园内部走,很快他就顺着人流来到了闽湖边,接着他就看到了今天公园里人格外多的源头。
湖对面的照香阁被这群年轻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他隔老远就看见闻斓进进出出忙上忙下,还有好多人找他合影,闻斓看起来像是拗不过这些人,被迫微笑着接受了这无伤大雅的请求。东方晔倚在湖边的石栏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吵闹的人群将这个安静祥和的公园打造成了一个即将开场的夜市,这股热闹劲儿一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直到闻斓站出来大声宣布:“各位!各位!实在是盛情难却,但今天小店里的东西已经都被搬空了,仓库里也没有存货了!我这边进货也需要一点时间,请各位等几天再来吧,好吗?”
“老板,你有没有线上链接啊?”人群里有人问道。
闻斓双手合十,满脸歉意地说:“小本生意,不开网店,还请谅解。”
“那你有没有直播账号啊?我想直接给你打钱!”又有人喊。
“不好意思,不开直播,实在是不好意思。”闻斓十分无奈地赔笑说道,“各位,真的感谢你们来捧场!这样吧,等我下次店里上新了,我再通知各位好不好!”
而这群人还在不依不饶吵着要让闻斓开账号给他们打赏,闻斓摆着手连连拒绝,奈何就是压不下人群的热情。眼见着这些人要把闻斓的店给挤翻,东方晔这个时候才走过来,穿过人群站在了闻斓的身前,替他挡开了热情的人群:“各位,实在抱歉,这位老板是警察家属,不能随便开直播打赏,如果各位实在想支持,可以去汇州公安分局或者闽州市局进行慰问,那里有专人接待。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店铺马上就要打烊关闭了,各位不要在这里聚集,以免造成踩踏事故,如果有人因此受伤,我们是要被责问的。”
闻斓见东方晔过来,赶紧冲店里的小文挥手让他关门,小文看见这手势心领神会,立马在店里关闭了正门和仓库门,落锁之后直接沿着店里的楼梯跑上了二楼。人群见古董店门已经关上,也就没有再过多纠缠,东方晔礼貌地微笑着招呼了几句后,拉着闻斓就往店后面走,在甩掉人群的那一秒,两个人狂奔上楼梯,打开了二楼的门钻了进去,隔绝了屋外的热情。
小文见闻斓上来,一脸惊恐未定:“老板你做什么了?”
闻斓同样一脸惊恐,诚惶说道:“我也不知道啊。”
东方晔关上门以后,以最快的速度拉上窗帘,然后他才好整以暇地脱掉外套,回头看着小文和闻斓说:“今天营业额不错啊。”
小文仍然怀着后怕的语气说:“何止不错,今天一天的收入够我们关门半年了。一开始我还以为只是老板的野桃花,没想到男女老少都有,这些人这真的太可怕了,老板私藏的那套双面绣都差点让人给端走了。”
东方晔看了闻斓一眼,见闻斓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他便问道:“除了他的私藏,其余还有什么剩的?”
小文看着东方晔,郑重其事地说:“一点不剩!连压箱底落灰的那些残次品都给搬走了!”
闻斓拍了拍自己心口顺了顺气,他本来想让小文立刻离开的,但考虑到楼下那群人可能还没走,于是闻斓改口道:“你……一会儿看着楼下人少了就赶紧走。”
东方晔感到有些好笑,于是他问道:“我以为你能应付这种场面。”
闻斓累得双手叉腰,听见这话便察觉出些不对,他转过头来看向东方晔,片刻后问道:“怎么,你料到会有这个场面发生了?”
东方晔笑着摇了摇头,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接着才说:“那倒不是,很少看你有这么慌张的时候,所以觉得有点意思。”
闻斓瞪着眼睛坐到东方晔对面,双手撑在罗汉床上那张小木桌子上,不敢相信地说道:“有意思?你知不知道我吓死了!男的也就算了,有几个女的上来就直接动手拍我屁股!这事儿你管不管?你对象被人找上门来骚扰,你竟然还有心情说有意思?”
东方晔听着闻斓的话,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十分滑稽且有趣的画面,他喝着水差点喷出来,接着他伏下身子把脸埋进臂弯当中,连小文都能看出他明显的颤抖动作。闻斓低着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小文知道自己多余,赶紧转身下楼去图个清静。东方晔咳嗽了几声后才抬起头来说:“咳……不好意思。不过法律上对骚扰对象的定义通常为弱势的一方,所以……我也管不了。你也没什么损失,拍了就拍了吧。”
闻斓看了他几秒,随后赌气似地往旁边一扭头,佯怒道:“我今天没心情给你做饭了,你自己点外卖吧。”
东方晔撑着下巴,抬眼看向闻斓,他也不说话,只在手里把玩这那个白瓷杯子,眼神里没有什么情绪,但却看得闻斓不甚自在。片刻后见闻斓真的不理自己,东方晔也只好妥协,他站起来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头也不回地问道:“行吧,那你想吃什么?我看着点了。”
见东方晔真要点外卖,闻斓又不乐意了,他站起来从后伸手抢走了东方晔的手机,满脸委屈地看着他。东方晔知道他又要开始作妖了,便抱起双臂好笑地看着他,闻斓见他摆出这幅看戏的姿势就知道自己耍赖博不到好处,他干脆换了个态度,把东方晔的手机扔到桌子上,坐下来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东方晔却是笑了一下,继而问道:“我需要知道什么?”
闻斓看着他,目光相接片刻后,闻斓直接躺在了扶手上,心如死灰地说:“你不爱我了。”
闻斓甚至说的都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听起来就像“我肚子饿了”那样平常。东方晔见他这样便真心实意地笑了一下,接着他才走回来,站在闻斓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闻斓也不躲,虽然他憋着一口气,但当东方晔的手碰上来的时候他还是遵照本能主动贴了上去。
东方晔垂眸看着他,温和地问道:“吓着了?那我摸两下是不是就好了?”
闻斓被他摸着下巴,抬起眼睛来看着东方晔,平常波澜不惊的脸如今变得这么温柔,饶是闻斓还想赌气,看见这张脸也什么气都撒干净了。他直起身子,伸手抓住东方晔的手让他侧坐到自己的腿上,接着耳朵贴近东方晔的肩膀,他说道:“你明明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我知道。”东方晔轻轻靠在闻斓的头顶,伸手绕过他的脖子搂住了他的肩膀,东方晔说道:“我都知道,所以我会护好你的。”
闻斓蹭着东方晔的肩膀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东方晔感觉到这个轻微的动作,便稍微松开了手低头看着他,闻斓的眼睛里写满了请求,加上那副表情,就好像乞食的小狗一样。东方晔看了一会儿,接着便抬起手来捂住闻斓的眼睛,他故作镇定地问道:“我饿了,你做饭还是我点外卖?”
闻斓眼前黑着思考道:“做饭吧,那外卖不健康。”
听闻斓说完,东方晔就推开他站起来,把自己的外套收进了卧室,关门前他说:“我今晚想喝鸡汤,麻烦你炖久一些吧。”
接着东方晔关上门,只剩下闻斓一个人意犹未尽地坐在外面,他歪着身子看着关上的卧室门,东方晔此刻正在里面换衣服,距离吃饭的时间尚早,他还有一点时间来遐想。但闻斓并没有遐想多久,躲在一楼图清净的小文此刻跑上楼来,也不知道这小子从什么地方开始偷听的,他满脸期待地看着闻斓问道:“老板,今晚你亲自下厨?我能留下来蹭个饭吗?”
闻斓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转过头来看着小文,片刻后礼貌地说出了一个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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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川,普提。
班普穿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他的头发上还滴着水,但班普没去在意这些小事,他从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眼镜戴上,接着坐到真皮沙发上,拿过平板电脑开始阅读邮件和消息。片刻后他的手机响起,班普也没看是谁,拿起来就接通。
“闻般予的事情你知道了吗?”对面开门见山地问。
听到这个名字班普的目光往上抬了一下,接着说道:“没有,他又怎么了?”
对面的声音明显沉不住气来,带着焦急的声色说:“他又和警察联系上了!这一次甚至抓了那个姓汪的!你的人到底怎么回事,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
班普眉间移动,接着他就看向门口的保镖,递过去一个眼神,保镖领会到班普的意思,低着头摁下衣领上的信号器说了句话,紧接着梭温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班普的房间。
“老板。”梭温背起双手站在班普身前,低头看着地板等待命令。
“颂帕呢?”班普问道。
“没收到他的消息。”梭温回答。
“前天他不是已经买了票要坐动车离开闽州了吗?”班普又问。
梭温低着头回答:“是,但那帮小子没接到他。后来发现他的信号器失联,没有找到人在哪里。”
班普抬眼看着梭温,他沉寂了好久,久到梭温开始觉得浑身发愣、双腿发软,直到班普手里的手机想起声音,梭温才听见他的声音:“为什么不告诉我?”
梭温赶紧抬头说:“因为时间隔得不长,所以我就想先找找看,如果还是没有找到……再打算和老板汇报。”
班普盯着他,接着他站起来,慢慢走到酒柜前,他拿下了一个高脚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摇晃几下后班普抿了一口,接着他放下高脚杯,再次慢步走到了门口的保镖身边。保镖以为他要出门,便往一旁一退,但谁都没有想到班普下一秒直接抽出保镖腰间的手枪,毫不犹豫地回头对准梭温,连一秒钟的思考都没有,他马上扣下了扳机。梭温听到声音时把头垂得更低,但他并没有躲开,事实证明他很幸运,班普的子弹并没有击中他,而是击穿了梭温身前的落地窗。
班普冷眼看着低头站在原地的梭温,接着才把滚烫的手枪丢了回去,他的语气中不掺杂一丝情绪,仿佛只是在对一尊雕像说话:“再有下次,我就把你砍成两截。”
梭温低着头,颤抖着说道:“是!”
随后班普撂下梭温,拿着手机走出房间,脸上不带任何明显的表情,语气也略显生硬:“见面详谈吧。”
第112章
梭温跟着班普来到别墅二楼的书房,这里是班普专门会客的房间,一般有人来找他都会被安排到这里来等候,这一次也不例外。梭温走在班普身后,在即将接近书房门口的时候梭温快速几步追上来,替班普打开了房间门。开门的一瞬间梭温看见有一个人正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整个人显得很焦躁。班普脱掉浴袍随手扔给了门口的保姆,接着才走进打了声招呼:“邢先生,晚上好啊。”
邢一升听见声音回头,看见站在门口拿着浴袍的保姆便皱着眉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你的人失去联系至今下落不明,你还有闲心泡温泉?”
“着急也没用。”班普坐到沙发主座上,笑着看向邢一升,十分礼貌地邀请他也坐下:“坐下来说吧。”
邢一升皱着眉坐下,接着他立刻开口说:“闻般予他又和警察扯上关系了,再这么下去迟早会把我们暴露出来!还有那个姓汪的,为什么还没解决掉他,你知不知道他落到警察手里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那个东方晔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包括他们省厅的领导对这个家伙也是百般包庇,闻般予要是对当年的事泄露个一星半点,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国境线一步!”
班普把手搭在膝盖上,食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着,班普坐在沙发当中,低垂着眼睛问道:“那个东方晔是什么人?”
梭温知道这是在问他,他背起双手,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如实告知了班普:“他是闽州分局的刑侦支队长,最开始抓走我手下一个望风小子的人就是他。性格看上去和闻般予有点不一样,不过内里也是个不怎么爱遵守规矩的主。”
“有多大了?”班普问。
梭温抬头看了邢一升一眼,接着扬起下巴说道:“和他差不多吧。”
不知道为什么,邢一升总觉得梭温说出这句话是故意拿东方晔和自己对比,他略有不满地看了梭温一眼,随后咬着牙低下了头。班普则是看了邢一升一眼,接着面带微笑地说:“年纪轻轻就稳坐刑侦支队长的位置,看来这位东方先生除了实力过硬,关系应该也很硬,对吗,邢先生?”
突然被直接点名让邢一升一愣怔,他足足停顿了有好几秒,随后才说:“他是闽州市的烈士遗属。”
听到这个形容班普和梭温皆是一愣,两个人的表现却截然不同,梭温非常轻蔑地笑了一声,他移开了目光不打算参与这个话题;而班普却是抬起了脑袋,表情看不出有什么轻蔑,不过他也在笑:“哦,原来是这样。看起来博阳的警察还算是十分优待烈士的家属和子女的,否则怎么会让你恨得这么咬牙切齿呢。”
邢一升突然被点破心思有那么一瞬间的慌张,不过他很快就平复下来,说道:“现在谈私人恩怨没有意义,像现在最要紧的是确保闻般予没有泄露当年的事情!”
班普一笑,与之前不同,这一次的笑容他很明显带上了轻蔑的意味:“这应该是你们考虑的事情。既然当初就弄不死他,现在要动手只会更难。原先他还只和云川有些牵扯,现在他跑到闽州,又和闽州的警察这么不清不楚,如果他真的说了什么,恐怕邢先生你的政治生涯就到此结束了呢。”
邢一升猛然抬头瞪着班普,他的手捏成拳紧紧地攥紧,片刻后他说:“班普老板可别忘了,我要是倒了,我替你遮掩的那些海关文件和记名账户就会全都暴露,你在云川的厂子全都会被清剿,在国内的资产会被全部没收。虽然你在海外的资产也还有些剩余,不过也算是彻底失去了中国这块肥肉,只在金三角地区做这些小本生意真能让你养活手底下这么多小弟吗,还请你仔细想想,真的值得吗?”
梭温看着邢一升,表情明显带上了杀意,这在他听来与威胁无异,而梭温最恨被人要挟,这个邢一升现在居然敢明晃晃地威胁班普,梭温背起的手已经摸上了手枪,只等着班普授意,他就一颗子弹就送邢一升归西。
班普察觉到梭温的这些细微动作,他连头都没回,抬起手制止了梭温的动作,他说道:“好了,这些旧账我懒得算,你今天找我来究竟想干什么?”
见班普主动回避锋芒,邢一升闭着眼睛呼了口气,随后他才说出了自己冒着风险来和班普见面的原因:“闻般予无论如何都要处理掉,这件事我和宋常务商量过了,但我们不方便动手。”
邢一升的言外之意是让班普解决,听出这层意思的班普笑着,但是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你可别忘了,为了给你们收拾闽州的烂摊子我已经折进去一名得力干将,现在我手里只剩梭温一个人,这个损失你们要怎么补偿我?”
“我可以动用我的关系网帮你找人,如果他被警察抓了,我也帮你把他捞出来。”邢一升说道:“不过,等我们把人带出博阳你就得动手,并且不能留下痕迹。”
“这个好办,意外死亡是我们最常用也是最顺手的方法,不过我有另外一个问题。”班普抬起头来看向邢一升,他问道:“你之前就想强制执行限制令带走闻般予,被博阳那边拒绝了,这一次你要带人走,想好什么理由了吗?”
“上一次被博阳拒绝是因为他们内部调查结果不认可闻般予违反限制条令,那场爆炸的针对性太明显了,闻般予的立场过于被动,加上他们还想摘掉东方晔的嫌疑,博阳那边就是为了保下东方晔才会拿出这样的调查结果糊弄我。但是这一次不一样。”邢一升沉下语气,表情里掺杂着一丝狠毒,他说:“这一次闻般予是自己出现在那里的,东方晔没有牵扯进来,也就不需要经过博阳省厅的准许,我可以直接带走闻般予。”
班普不知道邢一升这股十足的自信从何而来,多年游走在政商两界的他对这种态度颇为忌讳,不过他没有那个闲心提醒邢一升注意,他笑笑说道:“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希望你能顺利地把人从博阳带出来。”
和班普达成共识以后,邢一升匆匆地走了,待他离开后班普没有急着要走,他在沙发上坐了片刻,接着问道:“那个东方晔是个什么样的人?”
房间里除了梭温和班普就没有别的人存在,班普这个问题当然是在问梭温,梭温回答道:“做事会有点冲动,不过这个人直觉非常准,准到有些可怕。”梭温仍然记得他和闻斓同时掉进新门镇水库中后,东方晔先于大部队独自追上来的画面,那个时候梭温就对他有了很深的印象,不过也仅此而已,东方晔的体术不如闻斓,让他没有兴趣去记住。
“他和闻般予有什么关系?”班普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梭温先是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接着他才说道:“我听人说,他是闻般予的姘头。”
班普听后先一愣,随后他才准过头来看着梭温,接着他慢慢回过视线,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片刻后他说道:“你继续联系颂帕,务必找到他人在哪里。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一旦信号器有了动静,立刻去接人。”
梭温一顿,问道:“不是让邢一升去了吗?”
“他么,我指望不上。”班普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说道:“一个被仇恨和恐惧蒙蔽了双眼的家伙怎么会看到周边的陷阱呢?如果真像你说的闻般予和东方晔是那种关系,邢一升不可能就这么顺利把人带走的。你看到我说东方晔时这家伙的眼神了吗?他还是对那些出身高于他的人恨得牙根痒痒啊,否则当初特警小组那么多人,他怎么偏偏就挑中了闻般予这块难啃的骨头呢。”
梭温一点头,附和道:“姓邢的脑子不错,只可惜心眼太小,成不了大事。这样的人应该尽早丢出去,老板为什么现在还留着他?”
班普一笑,他回头看了梭温一眼,说道:“当一个人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时,贪婪和妄念就会滋生,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一根杆子,他就会拼尽全力往上爬。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因为我可以更容易达到目的,只要告诉他往上爬的杆子需要附加条件,他就会拼了命的完成任务。很方便,不是吗?”
梭温低着头,对班普的观点并不发表意见,而班普在察觉到梭温的安静之后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拍了拍梭温的肩膀,接着便离开了房间。班普离开后梭温才感觉到自己背后冒出了冷汗,因为他听出班普刚刚说的话不单单针对邢一升,甚至还囊括了他,梭温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定了心神,他放下背起的双手也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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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如愿以偿蹭到了闻斓亲手做的饭,这还多亏了东方晔的好心,否则闻斓是准备提着衣领把小文丢出去的。小文囫囵吃了两大碗饭,弄得闻斓一直瞪他,但小文脸皮厚,他也知道向闻斓提要求没有用,索性直接对东方晔说:“东支队,谢谢你留我吃饭!我还想啃那个鸡,可以吗?”
闻斓伸出手来指着他骂道:“我警告你啊,别得寸进尺!”
东方晔却已经能够心静如水地无视闻斓,他对小文点头说:“吃啊,反正我们也吃不完。”
得到东方晔的首肯后,小文直接伸手拿勺沉底,把底下的好料舀了出来,盛进自己碗里,下手之狠让闻斓觉得这鸡还不如喂狗。等到解决完碗里的肉,小文这才吃饱喝足地放下碗筷,满足地打了个嗝。他刚开口要谢,话还没出口就被闻斓抓着后脖子提起来,接着就往二楼门外拽。小文只看见闻斓气得原地转了个圈,又不敢大声骂人,最后只能伸手指着他警告道:“赶紧滚,听见没?别让我再看见你!”
小文赶紧两三步跑下楼梯,等下到后门他才回头冲闻斓招招手说道:“感谢老板的晚饭!很好吃!下次还来!”
说完这句话,小文转身拔腿就跑,气得闻斓顺手抄起门口的纸盒子朝着小文丢过去,只可惜小文跑得太快,这东西没追上。东方晔在屋里听见动静也只是摇着头笑笑,他最后盛了一碗汤,吹开表面的油花慢慢喝着,闻斓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个场景,他的气好歹是消了一点:“这辈子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饿死鬼投胎吗?”
东方晔抬眼看着他,说道:“不就一顿饭吗?我记得你没这么小气啊。”
“这是一顿饭吗?这是一顿饭吗?”闻斓拍着桌子也不足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他又不敢冲东方晔发,所以只能提高声音:“这明明是我精心准备的晚餐!现在喂了狗了!”
东方晔又垂下眼睛,眼中含笑继续喝汤,闻斓坐在一旁仍然愤愤不平,他越想越气:“不行,这顿饭钱高低得从他工资里扣!”
东方晔放下碗,安抚着说道:“好了,这么一大锅汤两个人也喝不完,现在不是正好吗,喝不完的也不用倒了,你就当是喂了狗吧。”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闻斓的语气也算是缓和下来一点,不过他仍有不满:“什么狗喝这么贵的汤?真是便宜他了!”
听着闻斓抱怨,东方晔自觉动手清理餐桌收拾碗筷,他把这些锅碗瓢盆放进厨房的洗碗机里后,接着他提着那个水壶接了水,放在茶炉上煮着。闻斓看着他坐在茶桌前冲自己招手,闻斓赶紧跑过去坐在东方晔对面,他捏住了东方晔的手,东方晔转过来正对着他,开口说道:“今天这么多人围在你店门口,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吗?”
闻斓的眼睛在东方晔的脸和手之间流转,他说道:“不会啊,怎么了?”
东方晔低着头,反握住闻斓的手,片刻后他说:“我……安排了一个计划,但我担心这个计划对你有一定的影响,所以想提前知会你一声。”
东方晔这一次没有说征询闻斓的意见,就只是知会,闻斓从他的表现和刚才的问题意识到了什么,他问道:“和网上那些我的视频有关?”
东方晔沉默,随后点点头,他抬起头来看着闻斓,眼神里尽是小心翼翼地询问。闻斓倒是没有先于拒绝,而是问道:“你安排了什么计划,方便告诉我吗?”
“这是我替你想的后手,能够防备云川那边的人突然对你发难。”东方晔小声地说:“我很担心他们先动手,所以我的计划必须尽快安排。抱歉现在才和你说。”
闻斓暂时还猜不出东方晔安排了什么计划,不过大体上是为了闻斓对抗云川那边做准备,闻斓想了一会儿,问道:“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等审批通过就可以了。”东方晔显得有些紧张,闻斓静静地看着他,接着东方晔抬头说:“你相信我,虽然把你推出来的行为很冒险,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如果你介意,我也可以联系网宣撤掉视频……”
不等东方晔把话说完,闻斓松开手,转而将他抱进了怀里,闻斓贴在东方晔耳边轻轻呼吸,声音仿佛安神药,让东方晔不宁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没关系,我相信你。不用担心会影响我,我现在除了你,没有什么其他好在意的了。”
轻柔的话语充满坚定,东方晔在闻斓的脖颈见轻轻吸了口气,接着他抬起双手环住了闻斓,同样抱住了他,东方晔低下了头,把脸埋进了闻斓的肩颈中,闻斓的鼓励给足了他去实施这个计划的信心,事情做到这一步,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东方晔靠在闻斓的怀里,轻轻地说:“我一定会留下你的。”
闻斓听见了这一声呢喃,但他却并不说话,只是将手环得更紧了些,以自己的胸怀让东方晔有处可依,片刻后闻斓笑着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第113章
翌日。闽湖公园。
由于昨晚东方晔家没有人,东方晔也没有交付汪琳琳家里的钥匙,所以在和卢芳买完东西以后他让汪琳琳直接回到闽湖公园闻斓的地方住一晚,第二天一早由东方晔开车送她去学校。卢芳替汪琳琳买的东西订好了第二天送货上门,卢芳会暂时回家一趟,亲自收拾汪琳琳的房间。等到了第二天东方晔和汪琳琳早早就起床洗漱,只有闻斓则是雷打不动的赖床睡着,卧室外面那阵声音对他来说犹如催眠曲,越听睡得越沉。
经过了这两天的相处,汪琳琳对这两人到了生活模式和作息行为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了解,她现在已经没有最开始的那股好奇了,只剩下纯粹的见怪不怪。洗漱完毕后两个人快速收拾好自己,东方晔则是轻车熟路地拿走了闻斓的车钥匙,随后出门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
汪涛的庭审今天开始,东方晔虽然关注着这件事,但他本人并没有亲自到场,他找了法院里面认识的朋友,请他在庭审结束后将判决书发给他一份,他急等着用。法院那边也知道东方晔在为了汪琳琳的归宿忙上忙下,对此表示理解,并保证等庭审结束后一定会把判决书发给东方晔。
等送完汪琳琳,东方晔开着闻斓的车到了分局,等他把车停好顺着楼梯走进分局大门时他才发现今天局里的气氛有点不一样。一楼的内勤们表情显得有几分羡慕和嫉妒,和有人来送锦旗时的样子相差无几,东方晔主动忽略了这些气氛正要上楼,前脚刚刚踏进分局大门,他就被一楼的内勤女警叫住:“东支队!请等一下!”
听到声音东方晔停下来看着内勤,只看见内勤快步走到东方晔面前,随后说道:“今天有人送来了一批慰问品,是写明了要送给咱们分局刑侦支队的。另外今天有好几家媒体记者打电话过来,说想要采访一下当时跳楼救人的警察,还有几个找上了门,正好被吴局看见,让吴局都给推回去了,他让我看见你告诉你一声,他在办公室等你呢。”
东方晔眼神一动,接着面不改色地说:“好,我知道了。”
说完,东方晔赶紧坐上电梯前往吴光行的办公室,吴光行的办公室门户大开,吴光行坐在里面的沙发上,正好看见东方晔拐进来,他冲东方晔招手,说道:“来,进来。我有事要说。”
东方晔知道这是要说点私事,于是他走进来后顺手把办公司的门给关上,接着他坐在吴光行对面,规规矩矩地喊了他一声:“吴局。”
吴光行问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接着他问东方晔:“那些媒体记者是你联系的?”
东方晔立刻摇头否认:“不是我。”
“给你们支队送东西的人是谁知道吗?”吴光行又问。
东方晔才刚来就被叫到了吴光行办公室,他还没来得及去核实送东西的人是谁,所以他依然摇头:“不知道。”
吴光行半无奈半无语地看着他,他沉吟片刻后又问:“让综合办网宣用官号转发现场视频的人总是你吧?”
“哦,那个是我干的。”东方晔这次终于点头承认。
听到肯定回答后吴光行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撇开视线以遮掩自己的表情,片刻后他问道:“你把这件事闹得这么火热,心里有底没?”
东方晔没有开口回答这个问题,他先是看了吴光行一眼,随即问了另一个话题:“省里的称号批下来了吗?”
吴光行一阵语塞,心想这小子的直觉还是那么可怕,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文件袋,扔到了桌子上让东方晔自己看。东方晔见状赶紧站起来,伸手打开了吴光行拿出来的那个文件袋,里面装的正是省级见义勇为审批通过的通知文件,看来这就是吴光行单独把他交过来的原因。东方晔把文件收起来,这个时候他才坚定眼神看向吴光行说道:“吴局,我向你保证,这件事只要云川那边先主动,我就一定能抓住他们的破绽。闻斓是这件事当中最知情的当事人,我会保证不让任何人带他离开闽州。”
吴光行看着他,最终叹了口气,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想好怎么说服省厅出面替我们保住闻般予了吗?”
东方晔看着手里那份文件,心中是按耐不住的兴奋,他朝吴光行点点头,眼神是那样坚定。吴光行像是被东方晔这份信心所打动,他沉默了片刻,随后他说道:“奖章这两天应该就能送过来了,到时候会有省里的人亲自前往颁发。这件事一定会吸引各路媒体争相报道,毕竟省级称号几十年评不出一个,你既然要做这种抛头露面冒风险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至于你说的走群众路线,我也差不多能看出你的意思了,所以我得提醒你一声:舆论是把双刃剑,用好了斩奸除恶;用不好自作自受。事成你没有功劳,可如果不成,你就要引咎受罚,保全分局的名声,明白吗?”
东方晔看着吴光行郑重其事对他做出语重心长的提醒,吴光行看出他在冒险,所以他是站在分局的角度来告诉东方晔这件事的两面性,片刻后东方晔认真点头:“我明白,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吴光行看着他,片刻后叹了口气,说道:“你还年轻,你的前程好着呢,别因为这些事就毁了你的路,将来后悔也为时晚矣了。”
东方晔站起来,郑重地朝吴光行鞠了躬,他说道:“谢谢吴局提醒,但是……我还有拼出性命也要守护的东西,就算是冒险也在所不惜。”
不知为何,东方晔这些话让吴光行想起了东方英,该说这两个人真不愧为父子,行事作风一模一样,连那个犟脾气也是如出一辙。吴光行知道自己说不动东方晔放弃这个冒险的念头,随即他朝东方晔挥了挥手,让他拿着这份文件离开。看着吴光行冲自己摆手,东方晔朝吴光行弯腰鞠了躬,接着他才拿着文件袋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东方晔出门后乘坐着电梯回到三楼,还没进门就听到办公室内传出来的吵闹声,东方晔推门进去,唐庭张恺几个人正在围着送来的箱子咋呼,几个年轻刑警像是第一次收到慰问品,此刻正兴奋着。东方晔走过去抻头往人群中间看了一眼,那三个大箱子里装的全是各类速食和自热火锅,让这帮平时加班值班只能吃泡面就火腿肠的馋鬼们开心得不得了。
唐庭正在招呼人过来拿东西,看见东方晔走过来,他便伸手招呼道:“东队,来分点儿呗!”
然而东方晔摇了摇头,婉拒了唐庭的热情:“你们分吧,我不吃这些。”
东方晔走进办公室把文件袋锁进自己的柜子里,接着他又走出来,随意地坐在了不知道是谁的位置上看着这些人兴高采烈地分发着东西。唐庭拿着一包果脯蜜饯走过来,伸手递到了东方晔面前,东方晔侧目看了一眼,接着很给面子地拿了一片咬下一口,两个人就这么一站一坐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这些东西谁送来的?”东方晔嚼着果干问道。
“不知道,今天一早一楼的内勤送过来的,说是几个年轻人抱着放在分局门口,只说是送给咱们支队的。”唐庭一边嚼一边说,“一开始我们还以为送来了什么危险物品,吓得找了楼上排爆的过来看看,结果一开箱子,好家伙,原来就这。”
慰问品锦旗这些东西东方晔这些人身为警察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也算是人民群众对他们工作的认可,高兴也是应当的。东方晔看着队里的人都来拿了一轮也没把三个大箱子装的东西分完,唐庭见状赶紧让人把箱子搬进他们支队办公室待客室的柜子里放着,免得让人看见偷摸顺走。
东方晔坐在椅子上慢慢嚼着果干,汪涛抓捕归案以后他们支队也就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了,只有东方晔手里剩点收尾工作,这些工作什么时候做都行,也不急于现在,所以东方晔就坐在这里慢慢嚼着唐庭给他的果脯,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不合气氛的悠闲。
这种悠闲持续到十一点以后,东方晔的手机响起来,是法院的朋友打来的电话,东方晔接起来就问:“判决下来了?”
“对,当庭宣判。嫌疑人汪涛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加上你们提交的口供证据,根据刑法法律条款,的确是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法院的朋友说,“判决书我先拍照发给你了,原件我还是寄给嫌疑人家属吧。对了,你有地址吗?”
“寄到红杉养老院去吧,名字和联系电话写卢芳就行。”东方晔说。
“你妈妈?怎么寄给她?”对面问。
“嫌疑人的女儿今年未成年,汪涛判了死刑,小姑娘就要成为名义上的孤儿了。我妈见小姑娘无依无靠的不忍心就想收养她,其他资料早就已经递上去了,现在只差这一份判决书。”东方晔说道。
听见东方晔这么解释,对面也就明白了东方晔想做什么:“哦,办收养手续是吧。行,我现在就把原件给你寄过去。”
“谢了。”简短的道谢过后,东方晔挂掉电话,接着他就给卢芳打了个电话:“喂,妈,一会儿有个快递要寄给你,你记得去前台收一下。”
“什么东西啊?”卢芳问道。
“琳琳父亲的判决书。”东方晔站起来,说话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当庭宣判,死刑立即执行。”
卢芳听着“嗯”了一声,随即问道:“和琳琳说过了吗?”
“还没有,现在先不忙告诉她,我还有一件事要做。”东方晔叮嘱卢芳说道:“你也先别告诉她,等下午下了课我会去见她的。”
“你要把她接回来?”卢芳问。
“不,只是让她签个字。”东方晔解释道,“你那边手续怎么样了?”
“别的我都准备好了,就差这一份判决书了,我问过民政部门,资料交全以后隔天就能拿到证件了。”卢芳说着,她也叮嘱东方晔:“对了,你到时候记着把琳琳的户口迁过来哦。”
东方晔点头:“记着呢。”
接着卢芳又和他说了几句注意身体按时吃饭之类的话,东方晔一一应下后,卢芳才挂了电话。挂断电话后东方晔才注意到手机上有一条闻斓发来的消息,上面只有两个字:「下楼。」
东方晔看见这消息下意识抬头透过玻璃窗看向楼下,接着他就看见了一个戴着墨镜口罩的奇怪人影站在分局门口,左顾右盼不知道在干什么。东方晔只觉得那身影眼熟,连这些奇怪的举动都主观忽略掉了,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闻斓的电话,几秒之后,那个带着墨镜口罩的奇怪男人做出了接电话的姿势。
“你还在局里?”闻斓开口便问。
东方晔沉默了几秒,他走到窗前看着那个人影,耳边的声音和那人的动作逐渐重合,终于是让东方晔心生一股微妙的好笑。闻斓见东方晔不说话,便再次提高了声音问道:“东方!说话!我很着急!”
东方晔忍住了笑,接着才说:“我马上下来。”
随后东方晔转头快步走出办公室,错开人群众多的电梯,沿着楼梯跑到一楼,这才看清楚了分局门口这个人的装扮。一楼的内勤看见闻斓本来还打算要不要叫人问问情况,结果东方晔出来直直地走了过去,站在了那个人的面前。
东方晔上下打量了好几眼,他伸手摘下了闻斓的墨镜,接着问道:“你怎么这副打扮?”
闻斓没有说话,他抓住东方晔的手腕直接往后面停车的地方走,和人群逆流而行,奇怪的人拉着东方晔这一幅场景足够吸引分局所有人的目光,更别说现在是午休吃饭时间,看见这一幕的人就更多,所有人驻足而观,眼见着东方晔被这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拉去了停车场。
有几个认识刑侦支队的警察隔老远就冲下来吃饭的唐庭他们喊:“唐哥!你们队长好像惹麻烦了!”
唐庭一听,满头问号:“啊?什么?”
“刚有个看上去很不好惹的男的抓着他往后面停车场去了!你们赶紧去看看啊!”
唐庭脑内浮现而出的是一个很不好的画面,众目睽睽之下有人劫持走了汇州刑侦支队支队长,这还了得?唐庭赶紧抓住张恺和付小福,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停车场走,准备给东方晔撑场子。
然而还不等唐庭喝止他脑中的罪恶发生,在他看清楚两个人挨得极近的动作时,唐庭紧急伸手拦住了同样雄赳赳气昂昂的张恺和付小福。张恺和付小福疑惑地看着唐庭,问道:“唐哥,怎么了?”
唐庭脑内风暴了几秒,多年的办案经验让他快速分析出了现在的情况,他拉着张恺和付小福往回走,说道:“这个……少儿不宜哈,别看了,当心长针眼。”
两个人看着唐庭的态度变化如此剧烈,也就意识到当着所有人的面拽走东方晔的能是谁,两个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最后结伴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
第114章
东方晔没有注意到身后墙角这一出自以为的救人戏码,他目前眼里只有闻斓,准确点来说,是只有这副躲着人走的闻斓。东方晔看着他那做贼的样子惊奇之余还有点好笑,他顺手把摘下来的墨镜挂在了闻斓的衣领上,接着又伸手扯下了他的口罩,口罩之下是闻斓委屈又带点后怕的表情,最后东方晔笑着问道:“你这个样子站在门口,我还以为是哪个想要报复警察的犯罪分子过来了,一楼执勤的人没来找你吗?”
闻斓任他动手摘下自己的口罩,语气中满是惊恐:“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我一醒来发现店门不仅没开,外围还又被一群拿着手机过来直播的小年轻给围满了!要不是二楼的窗户有防盗护栏,我都怕他们强闯进来围在床边直播我睡觉!”
闻斓说得绘声绘色,加上他的表情让东方晔顿时浮想联翩,接着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闻斓转过头去看他竟然还笑,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竟然学起了小姑娘叉腰,他嗔怪道:“你还笑?这都是谁惹出来的!”
东方晔赶紧伸手安抚受害人情绪,开口说道:“我的错,是我的错。我确实没有想到群众的热情有点……极端了。”
难得见到东方晔道歉,闻斓立刻仗势抖搂起来:“这不只是极端了啊,这已经对我的日常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我要抗议!我要上诉!我要找领导!”
东方晔赶紧伸手拍拍以表安抚,他赶紧配合着说:“别啊,别找领导,有什么话我们不能私下说吗?”
听到这个,闻斓立刻换了副表情盯着东方晔,东方晔察觉出他神情有异,顿了片刻后以咳嗽遮掩住自己的尴尬,他偏开目光问道:“那……现在店里只留了小文一个人?”
见东方晔这么生硬地岔开话题,闻斓也不去追问,他回答道:“那小子早上一来还没靠近店门口,隔老远就看见了这么多人举着手机在直播,他转头就跑了。得亏他还有点良心,跑之前他给我发了个消息,我醒来一看手机天都塌了。”闻斓说着观察东方晔的表情,接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给我下套就想看我难堪啊?”
东方晔抱着胳膊,笑着说道:“怎么会呢,我哪儿舍得让你难堪啊。”
闻斓头一次听东方晔说这么暧昧的话,那一瞬间他有点暗爽,但情形上他正在闹脾气,所以也不好表现得太露骨,他抿着嘴,片刻后又张开:“说这些话没用啊,弥补不了我心灵上的创伤。还有你这个计划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方便透露我一声吗?我现在真的感觉我像个人偶一样被你捏在手里玩,我真的会胡思乱想哦!”
闻斓的威胁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东方晔只微笑说道:“过两天吧,等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东方晔不肯明说,闻斓又没法从他的神情态度上解读出什么额外信息,一个不好的想法从他脑子里油然而生,他赶紧张嘴试图确认:“你该不会……”
“先吃饭吧。”东方晔没等闻斓把话说完,很突然地开口打断了他,“吃完饭再说。”
东方晔第二次生硬地岔开话题,这让闻斓察觉到意思一丝不对劲,但东方晔没给闻斓多少反应的时间,他拉着闻斓转身就离开了停车场往分局大门外走。闻斓脑中的想法尚未成型就被东方晔打乱,脸上的表情出去震惊就只余诧异。
这两个人一进一出立场转换之快让中午下班出来吃饭的警察们驻足观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东方晔也不好意思拉着闻斓往食堂去,索性就出了分局在附近找了家粉馆,随便吃点解决午餐。闻斓的帽子还戴着,及肩的发尾散落在帽子外面,帽檐遮住了他上半张脸,看起来年龄小了十岁上下。优秀的外表的身形在这里也吸引了不少异性的目光,向来不在乎别人目光的闻斓这个时候终于发现原来眼神也可以这么吵闹。
正值午饭高峰时段,宽敞的店里几乎座无虚席,闻斓靠在最角落,以背影面对众人,他努力低下脑袋试图降低存在感,内心也在祈祷不要有人认出他来。东方晔付完钱拿着票去下单,片刻后他就端着两碗刚出锅的米粉走过来,坐在了闻斓对面,他看着闻斓耸着肩膀缩着脖子,加上他穿着警服,在别人看来有点像是抓住小偷后顺便来解决午饭的警匪组合。东方晔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店里正往这边打量目光的人,接着他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递到了闻斓面前,他说道:“放松点,你这样搞得像是个被警察抓住的小偷一样。”
闻斓抬起脸看了东方晔一眼,紧接着又压下帽檐,帽子是他最后的遮掩,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脱下,虽然也有墨镜,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好像会更引人瞩目,帽子显得更平常一点。于是闻斓就在东方晔目光中顽强地戴着帽子,他接过了东方晔递过来的筷子,一低头帽檐就把脸遮了个干干净净。东方晔瞧他这副像是做贼心虚一样的样子,也只得无奈摇着头,吹散汤面上的热气,呼噜吃了一口。
“对了,汪涛的判决下来了吗?”闻斓吃着吃着,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他问东方晔。
“下了,判决书会直接寄到养老院去交给我妈。”东方晔回答道,“到时候得把琳琳的户口迁过来。”
闻斓吃了一口粉,点了点头后说:“也好,那你迁户口要改名字吗?”
东方晔手中的动作一顿,他看了一眼闻斓,但是因为戴着帽子又低头的缘故,闻斓没能看见他的表情。东方晔说道:“我有这个想法,但是现在改名字会影响到她高考,所以只能先搁置下来,等高考结束后录取通知书下来再考虑。”
闻斓看着他,东方晔总是在汪琳琳的事情上思虑过多,这种细节他就没有提前关注到,闻斓低下头,吹散了几口热气,接着问道:“那你打算给她改什么名字?跟着你姓,叫东方琳?”
东方晔沉思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我没这么想过,她的名字对她来说意义更重,我不能随便打上我的痕迹。”
闻斓抬起头来看着他,东方晔脸上的表情显得真切,他是真的在这么考虑,闻斓举着筷子晾了一会儿,随后他说道:“其实姓什么都不重要,如果我是她,我最先考虑的肯定是甩干净所有和汪涛有关联的东西。”
两个人总是能想到一起去,但东方晔的考虑比他更多一层:“如果可以,我想让她跟她妈妈姓,张静双作为这个世界上汪琳琳最亲的亲人,留给她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东方晔在这上面的考虑可谓充分,闻斓静了一会儿后也说:“也是,她妈妈应该是在你之前最关心她的人了,至少留一点纪念。”
说起张静双,两个人都停下了动作,接着像是为了缓和变得沉重起来的气氛,闻斓两三口解决掉剩下的粉,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等着东方晔吃完。东方晔也快速解决掉碗里的粉,他把筷子放下,接着对闻斓说:“你店里周边的人现在应该还没散掉吧,你要是回不去,可以先去我家。”
闻斓听到这句话时看着东方晔好半天,随后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问道:“你是不是就专门为了和我说这句话所以才定下这个计划的?”
东方晔手里一顿,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没有那么儿戏。计划是计划,建议是建议,听不听看你自己。”
“听,听。”闻斓赶紧抓住东方晔的手说道:“你那你把家里钥匙给我,我给你收拾屋子去。”
闻斓总是能随时随地说出一些让东方晔无力招架的话来,而且他一笑就会让东方晔觉得耳根发热,即便是相处了这么久,东方晔看见闻斓这副模样还是会心跳加速。他撇开视线回避了闻斓的目光,在红色蔓延上来之前说道:“走吧,把你的车开回去。”
闻斓看着他略显慌张的表情,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出了店门后伸手拉住东方晔的衣袖问道:“那下午我接你回家啊?”
“我下午有事,晚点回去。”东方晔连头都没回,他就这么背对着东方晔说:“下午我妈可能要回家,你要是看见她可别跑。”
“我还能跑去哪儿啊?我的住处不都让你叫人来为了个水泄不通嘛。”闻斓带着黏腻的尾音说道。
听到熟悉的语气,东方晔回头又瞪了闻斓一眼,在走进分局大门前,他把车钥匙掏出来交给闻斓:“开回去,就近找个停车场停车,今天我要开车回去,停在分局好几天快落灰了。”
看见东方晔这个眼神闻斓才总算觉得浑身舒爽,他伸手接过车钥匙,接着就站在分局门口和东方晔道别:“好吧,那我也只好让我的车给你腾位置,在外面风餐露宿一晚上了。”
“少打贫嘴。”东方晔直接拆穿闻斓的话语,“它停在你家后门也是风餐露宿。”
听到东方晔的话,闻斓才算是闭了嘴,他轻轻伸手戳了戳东方晔的手背,笑着说道:“那我走了,晚上见。”说完,闻斓便重新戴上墨镜,离开时不同于来时的状态,闻斓是仰着脸,笑着离开的。
东方晔目送他远去,手背被他碰过的地方像是失了控,他伸手捂住了手背,随后才转头回了分局。
下午没有案子,东方晔得闲来忙别的事情,先前他和闻斓商量好的要捐赠遗体,正巧他今天有空来咨询相关手续。所需要的资料不太复杂,也正如东方晔所料,有些文件需要汪琳琳签署,所以东方晔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准备好了捐赠所需的文件资料,在下班后他开车来到汪琳琳的学校。
邓建泓对东方晔的到来表示欢迎,他在接到邓建泓的电话以后赶紧把东方晔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东方晔特地在学校晚餐时间段以后才来,他也通知了汪琳琳,让她来邓建泓办公室一趟。
“东警官,前段时间的那件事真是辛苦你们了,那位姓闻的警察同志没受伤吧?”邓建泓问道。
东方晔并未刻意纠正邓建泓错误的猜测,他说道:“他没事,现在活蹦乱跳的很健康。”
邓建泓听后放心地点了点头,他松了口气,这些动作被东方晔看在眼里,不过他并未说话。等待期间邓建泓向东方晔打听起了汪涛的事:“那个绑匪……就是汪琳琳的父亲,他的判决结果什么时候可以下来?”
“已经下来了。”东方晔回答道,“我今天来找琳琳就是要说这件事。”
邓建泓听后试探着问道:“死刑?”
东方晔只是点头证实了邓建泓的想法,并未做出多余解释,他叮嘱道:“邓老师,这件事还希望你不要对外宣传,我担心学校里会传出一些不好的话来,对琳琳造成影响。”
“这个当然,我明白的。”邓建泓连连点头,接着他说:“唉……不过我真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种父亲,持枪绑架自己的女儿,实不相瞒警官同志,我自己也有个女儿,我实在是理解不了这种人……”
东方晔游神一般听着邓建泓的话,时不时给出回应,等待了一会儿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汪琳琳已经吃完饭过来了。
“东叔叔!”汪琳琳看见东方晔眼睛一亮,但考虑到邓建泓还在场,她也就收敛了自己的兴奋。
东方晔见她来了,便把自己花了一下午时间整理出来的资料递给了汪琳琳,他说:“汪涛的判决结果下来了,死刑立即执行,没有缓刑。”
汪琳琳伸出来的手一顿,她看了东方晔一眼,接着低下头,轻蔑地嗤笑了一声,随后说道:“罪有应得。”
东方晔看着她,没有对汪琳琳的这种情绪做出什么评价,他转而说道:“这里面是我之前说的需要你签字的协议,那你看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签个字,明天我就交到机构手里,等汪涛死刑执行以后协议马上就可以生效。”
汪琳琳拿过文件袋拆开来,翻找着她想要看到的东西,东方晔并没有让她失望,他真的把遗体捐赠协议书带过来了。汪琳琳单独抽出这一份协议,颤抖这首逐字逐句阅读,接着不等东方晔给她解释,她就拿起邓建泓桌子上的笔,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这份协议。
邓建泓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是什么协议,汪琳琳就把这一叠文件装好交还给东方晔,“还有其他需要我签字的东西吗?”
东方晔看着这个铁了心要摆脱汪涛的小姑娘,内心除了敬佩,还有几分心疼,他拿回文件袋,说道:“没有了,今天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些的。哦对了,这周末你要回来吗,手续这个周差不多可以办好,证件到手以后,我会把你的户口迁到我家里来。”
汪琳琳点点头,说道:“我都听你的。”
这两个人的对话让邓建泓一时摸不着头脑,他赶紧伸手拦住了对话,转头看向东方晔问道:“等一下东警官,为什么要迁走汪琳琳的户口?这是……发生其他事情了吗?”
东方晔看着邓建泓,随即解释道:“抱歉,邓老师,我忘记告诉你了。汪涛的死亡判决下来以后,我会正式收养汪琳琳成为我的家人,所以我才要把她的户口迁到我家里来,不过我不太确定这会不会对汪琳琳的学籍造成影响,所以我还得咨询你一下。”
邓建泓像是没听明白东方晔的解释,他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逡巡许久,等他再次反应过来时,口中就只剩下一个字:“啊?”
第115章
闻斓自和东方晔分别后,真的按照东方晔的话把车停在了他家附近的停车场,接着他拿上东方晔家里的钥匙直接奔向东方晔家所在的单元楼,用钥匙打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初春的阳光并不刺眼,反光的灰尘颗粒在光线中翻滚着,形成一片薄雾。闻斓换了鞋走进来,站在东方晔家的客厅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他的目光在房间中巡视了一圈,随后走向沙发直挺挺地倒下来,沙发上只有一层遮灰的布,但闻斓并不计较灰尘会弄脏他昂贵的外套,他就这样躺在沙发上放松着自己。
午后的气氛安静祥和,除去窗外几声鸟鸣和老年人打招呼说话的声音,没有称得上吵闹的动静,闻斓本打算躺一会儿就起来帮东方晔收拾一下屋子的,没有想到眼睛仅仅是简单的闭上眼睛,就难以再次睁开,闻斓懒得挣扎,就这样倒在沙发上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卢芳是在外面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家的,她打开门时还没注意到家里沙发上躺了个人,她提着东西走进被东方晔腾出来的小书房再次出来以后,这才看见有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躺在自家沙发上。
“哎哟!”冷不丁看见沙发上躺着个人,卢芳被吓了一跳,一声惊呼出口。
闻斓听见这声惊呼神经立刻绷紧,他赶紧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转头就看见了卢芳。卢芳看着他,他也看着卢芳,最后确定屋子里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之后,闻斓才松了口气,站起来和卢芳打着招呼:“卢阿姨,你回来了,吓着你了?”
卢芳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个戴着帽子的男人不是入室抢劫的匪徒,而是她儿子的相好,卢芳也立刻松了口气下来,拍着心口说道:“是小闻啊,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闻斓不好意思地摘下帽子扔在沙发上,随手抹了几下头发说道:“太困了,躺下去就不想起来。没想到吓着您了,不好意思啊。”
见闻斓显得腼腆,卢芳赶紧笑了一下,说道:“哎哟,困了去里屋睡呗,东方的屋子里干净,客厅里这灰尘遍地的,你这外套不得弄脏了?”
“没关系。”闻斓笑了一下,接着他才看到卢芳买回来放在小书房门口的东西,他问道:“您这都买了什么啊?这么多。”
卢芳回头一看,笑着说道:“哦,全是给那个闺女买的,我就知道你们翻不出新的床品来,家里那些都是旧的,早就起毛了。小姑娘皮肤嫩,睡上去硌得很,我就干脆重新买了一套。”
闻斓走过来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除去新的床上三件套,卢芳还买了冬季专用的羽绒被、夏季专用的凉被和四季用的棉被,甚至还有两套应季的新家居服,一看就是汪琳琳的尺寸。闻斓顺手拉上袋子,笑着抬头看向卢芳说道:“我帮您拿出来吧。”
“哎哟,那就麻烦你了。”卢芳也笑。
闻斓把棉被拿出来,和卢芳一起套上了新的被套,接着卢芳换下了旧枕头、床单,连被褥也找了一床新的,旧的被卢芳叠起来,由闻斓抱着放到了卢芳够不到的高处的柜子里。小书房里的动静扬走了灰尘,卢芳收拾完小书房,接着又给积灰的家具来了个大扫除,闻斓帮她接水、拖地,卢芳则是拿着墩布把家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忙活完后卢芳看着家里焕然一新很是满意,闻斓倒掉墩布的脏水,洗完手后走出来,卢芳就递给了他一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水:“来,喝口水。”
“谢谢阿姨。”闻斓接过来,拧开瓶盖就喝,打扫卫生本来就是费体力的活,闻斓直接一口气喝干净了半瓶还多。
卢芳看着闻斓仰头喝水一上一下的喉结,见他累得喝完了半瓶还多的水,她赶紧伸手拍了拍闻斓的后背。她是真心喜欢闻斓,觉得这个小伙子哪儿都好,东方晔身边有他照顾,卢芳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夙愿。等到闻斓喝完水低下头,她才开口问闻斓:“小闻啊,你一会儿在这里呆吗?”
闻斓听见声音转头看着她,接着点了点头:“要的,我在这儿等东方回来,顺便陪他把晚饭吃了。您要留下来一起吗?”
卢芳一听笑着摆摆手,拒绝了闻斓的好意:“我一会儿还有事呢,今晚就不回来了。你们两个好好待着吧,有你在我放心,你多看着点他,要是他不听话你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面对卢芳百分之百的信任,闻斓也唯有回以微笑:“好的,您放心吧,我一定看好他。”
做完了这些事情,卢芳又和闻斓拉了几句家常,闻斓送她来到门边,扶着她换了鞋,接着卢芳便开门走出去,冲闻斓挥手道别。闻斓也挥手致意,他看着卢芳转身下楼,随后离开单元楼,闻斓看着她慢慢走出去,直到走出单元门大楼他才轻轻把门关上,接着低头一看手机,已经过了东方晔的下班时间。闻斓把剩下那瓶水喝完,轻车熟路地穿上东方晔家的围裙,和周边邻居家里的情况一样,他也开始准备起了晚饭。
东方晔说过今天会晚点回家,但也只是比平常晚了二十来分钟回家而已,下午学校附近接送的家长很多,东方晔在那条路上堵了一会儿,闻斓的最后一锅汤刚端出来时敲门声刚好响起,闻斓穿着围裙去开门,东方晔拿着一个文件袋就站在门口,看见闻斓这幅打扮他还是没有适应般愣了一下,随后闻到屋子里飘出来的香气,他才想起来闻斓为什么这副打扮。
“我妈呢?”东方晔脱了鞋问道。
“走了。今晚不回来。”闻斓说道,接着他回头看了东方晔手里的资料一眼,问道:“你的事情办完了?”
东方晔点点头,把手里的文件袋丢在了茶几上,他的视线已经被餐桌上的饭菜吸引,压根就没注意听闻斓说的话。闻斓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这香味把他馋虫勾出来了,于是说道:“那换衣服吃饭吧。”
东方晔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接着回屋去换了衣服后出来坐下,闻斓盛好饭端给他,东方晔拿起筷子就埋头吃,连话都没来得及说。闻斓见他这幅样子赶紧说:“慢点吃,饿这么狠吗?”
东方晔一边吃,一边状若游神地点头,闻斓也不好拦着他,只能是端着空碗陪他吃了点。一碗饭吃下去,东方晔才算是得空喘了口气,他放下筷子要盛第二碗,闻斓见他中间都不停顿,赶紧说话岔开了他的注意力:“汪琳琳没对你拿过去的协议书提出什么异议吗?”
听到闻斓问汪琳琳,东方晔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看了闻斓一眼,接着放下碗才说:“没有,她没说什么。签字都很快,可能也是想尽早摆脱汪涛吧。”
闻斓垂着眼睛夹菜吃菜,默默听着东方晔说话,接着东方晔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赶紧对闻斓说:“对了,明天要是有政府层面的组织给你打电话让你去省政府办公厅,你什么都别问,带上你在闽州的证件过去就行。”
闻斓一愣,随后意识到东方晔在说什么,他便问道:“哟?这是给我申请了什么名号吗?”
东方晔爽快承认:“对,到时候场面可能会有点大,你尽快适应一下。”
闻斓盯着他,回想起这两天的经历,东方晔没有任何要帮忙平息的意思就已经表明了他是故意放任舆论发酵的,闻斓看着自己的碗底,接着他问道:“东方,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东方晔嘴里还包着饭,他抬起头来看向闻斓,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什么?”
闻斓放下筷子,看着那些碗碟犹豫了好久,随后他才开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闻斓的语气不算质问,他仿佛就是很平常的问出了这一句,态度就好像在问东方晔今晚吃什么一样自然。东方晔咽下嘴里的东西,片刻后他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依旧什么都不肯说,可能你有你的考量,如果这件事没有他们插手,我也不会这么计较。”他抬起头看向闻斓,语气里没有玩笑:“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只有退一步得寸进尺。”
闻斓的动作没变,但他的眼睛已经从东方晔身上移下来,接着他问道:“你都知道了什么?”
“我没有比你多知道什么。”东方晔说,“抓住的那个追杀汪涛的人交代得不清不楚,不过有一个人他倒是承认的爽快,你知道是谁吗?”
闻斓并不说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是谁?从一开始在云川,当他还只是个特警组新人的时候,那股恶意就已经明显到闻斓闭着眼睛都能察觉出来。看见闻斓沉默,东方晔以为他又想要逃避,他放下碗筷拉住闻斓的手,认真地说道:“他们是抱着必须除掉你的心思来限制你的行动,你一直避着他们生活,但是换来的也只有忌惮。他们为了遮掩肮脏依然会对你赶尽杀绝,而且你也无法保证他们在你之后,不会盯上别的人。我在刑侦一线呆了那么多年,人性有多丑陋我是知道的,只要他们认为你对他们存在威胁,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除掉你。陈旺的案子不就是个例子吗?”
闻斓看着抓住自己的手,他仍然情不自禁地用拇指摩挲,但语气里却只有无奈:“可这件事一定要有一个结果……”
“可结果的代价不应该让你来背负啊。”东方晔的语气急起来,“你甘心吗?”
“我不甘心又能怎样呢?”闻斓这句话东方晔阒然愣住,他的语气里没有着急,甚至连情绪欺负都听不出来,像是已经接受和解勒这份不甘,他说:“老实告诉你吧,我十几年前独自离开云川来到闽州,改头换面地活着,期间我没有回去过,甚至我连消息都不敢让人知道,因为我的家人还在云川,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相同的话吴光行也和他说过,但远没有闻斓亲口告诉他时来得震撼。闻斓低下头,伸出手抓住了东方晔,将那几根手指攥在手心里揉捏,眼神中是怜惜,言语却不那么温柔:“虽然我爸他有点关系能硬撑,但时间一长总会崩溃的,为了不让他们受到牵连,我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
东方晔看着他,片刻后又问:“那你知道……”
“我知道。”闻斓点点头,他看着东方晔说:“这件事前前后后所有因果我都知道,包括邢一升为什么要陷害我,以及用什么方法陷害了我。”
听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东方晔心中的围墙轰然倒塌,他低下了头,不敢相信闻斓能这么泰然自若地说出这一切的源头。闻斓见东方晔如此难以接受的模样,他叹了口气,起来坐到东方晔身边,伸手拍了拍他:“你对这件事知情到哪一步了,和上面通过气了吗?邢一升这个人心眼小得很,如果你没有背靠省厅的硬关系,那你最好还是不要和他硬碰上。”
闻斓这话说得很轻巧,不像是在谈自己的经历,东方晔抬起头侧目看着他,闻斓的表情轻松到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他看了闻斓好久,脑子里突然升起一个想法,他喃喃地张口问道:“……只有邢一升吗?”
东方晔这句话一说出口,闻斓先是疑惑,随后他开始表情大变,眼中的轻松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惊异:“……你说什么?”
东方晔看着他,脑海里的那个想法几乎要脱口而出:“你不知道?”
东方晔的反问像是激起了闻斓的内心,他抓住东方晔的肩膀将他掰过来面对自己,语气里难得带上了焦急: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闻斓的表情没有任何遮掩,所有的动作都符合现在的情绪,所以东方晔不认为闻斓是在故意演戏给他看,于是他说道:“这件事比你想的更加复杂,绝对不是同僚陷害这么简单,我本来以为你知道所以才不说,现在看来你知道得还不够多。”
闻斓听后手指不自觉用力起来,他死死扣住了东方晔的肩膀,语气里是少见的急躁:“是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东方晔思考了几秒,随后抬头看着闻斓的眼睛,他说:“邢一升和班普之间有勾结这件事,你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闻斓既没点头也没否认,但以他沉默的态度来看,多半是知道的,于是东方晔说:“在我们抓到追杀汪涛的那个人以后,从他口中知道了一些关于云川省厅内部的……消息,我们有一个很荒谬的猜测,真正和班普搭上关系的并不是邢一升,他只是个棋子。加上你刚说了你父亲背靠政府关系也没办法一直撑下去,所以我在想……云川省厅高层内部还有内鬼。”
闻斓默默地听着,胸口起伏比平静时剧烈许多,东方晔的话说得很清楚,邢一升并不是单独一个人策划了这一场针对他的陷害,他想问东方晔这件事有多少准确的把握,但他终究是摁住了内心的冲动,他闭上眼睛,问东方晔:“所以你想干什么?”
东方晔坚定地看着他,说道:“我要给你一个保障,一个不会越陷越深的保障。”
东方晔没有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将闻斓从十三年前彻底剥离出来,他能做的、能给出的承诺,唯有不让闻斓继续往深处坠落。
闻斓突然笑了一下,他拍了拍东方晔的手,随后问道:“明天你会来吗?”
东方晔怕他临阵变卦,赶紧说道:“我会作为公安代表出面的。”
闻斓最终笑着点了头,他说:“好,那我明天就等着电话了。”
第116章
翌日。
汇州公安分局内部掀起了一阵不小的讨论,说起原因,还是因为省政厅来了人。杜雁青听到消息亲自从市局跑过来接见,吴光行也被叫去陪同,几个好奇的警察跑去综合办办事的时候顺便问起情况,听到的回答是:“据说省里批下来一个省级见义勇为英雄模范称号,来咱们分局找人了。”
这条消息一说出去,整个分局都在猜测这个称号到底会落到谁头上,鉴于最近发生的要案大案只能是汪涛持枪绑架杀人这一个,但当时把人质救下来的人所有人有目共睹,不是他们局里的人。知情的知趣地闭了嘴,不知情的依然在到处问,刑侦支队作为现场亲临的队伍,他们的办公室自然就成为了打探消息了据点。
东方晔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副盛状。
几个被围起来不知情和不敢明说的刑警们看见东方晔来了就像见到救命稻草似地,不用喊口令,整齐划一地站起来,朝东方晔打着招呼:“东队!早!”
东方晔被这声高呼喊得一惊,他点了点头,接着才看向这些来打探消息的人群,冷静地说:“上班了,不回岗位围在我们办公室干什么?”
局里都知道东方晔是个冷面扑克,见他平静地下令赶人,所有人都缩着脖子,偷偷摸摸蹭过他身边离开了刑侦办公室。等送完了客,这些刑警们才总算是松了口气下来,不知情的小年轻们私下也在互相询问,但像张恺曹然这样的老油条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有邝明山前车为例,他们可没胆子单独听杜雁青的批评。
唐庭送走了人关上门赶紧追到东方晔屁股后面,小声地问道:“东队,那帮省政厅的来我们这儿干什么?不会真是来颁奖的吧?”
东方晔头都不回,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说道:“你不是都听说了吗。”
“这消息太炸裂,我不敢信啊。”唐庭关上门坐到东方晔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接着他又说:“另外我最近在手机那些短视屏平台看到,那个闻老板好像……火了。”
东方晔听着没什么反应,他就只点了点头,然后坐下来,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唐庭见他出奇的平静,试探着问道:“这个……不管吗?”
东方晔侧目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收回了目光,他反问道:“怎么管?”
怎么管?这话由东方晔口中说出来是显得那么令人诧异,唐庭说道:“就按我们平常的手段,视频下架、警告上传者,再叫网侦把人一个一个揪出来,就像上次拍你的那个人一样啊!”
面对唐庭的质疑,东方晔却说:“上次拍摄主角是人民警察,下架视频是为了维护警察风纪风貌,这一次上热门的只是个普通群众,下架视频的目的是什么?”
唐庭一愣,诚然东方晔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但在唐庭听来总是感觉到十分别扭,他欲言又止,始终想不出一个好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东方晔见他这样,给了他另一记震撼:“现在那个视频热门阅读量有多少了?”
唐庭更加傻眼,他木木地拿出手机,像个人偶一样按照东方晔的话去查阅数据:“现在……好像破一千万了。”
东方晔停下手里的动作,他看了唐庭一眼,接着不等他说别的话,付小福就打开了他的门:“东队!市局杜局长让你过去!”
“知道了。”东方晔收回视线,接着他站起来,走之前叮嘱唐庭:“这件事你们不用管,关于闻斓的事情如果有人问都给我装不知道,听见了吗?”
唐庭愣愣地点头,接着东方晔转身离开,独留唐庭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发呆。
杜雁青和吴光行在分局最大的会客室里谈话,东方晔过去的时候门口不仅站着省政厅领导的秘书,综合办几个内勤也陪在一边。内勤们看见东方晔过来,赶紧挥着手让他进去,脸上的表情还有几分焦急释然后的放松,东方晔走进去以后,看见的就是被杜雁青和吴光行夹在中间坐在主位上的省政厅领导。
杜雁青赶紧介绍:“哦,这个就是我们分局的刑侦支队支队长,东方晔。东方,这位是省委的冯令冯书记。”
东方晔赶紧弯腰鞠躬打招呼:“冯书记。”
冯令和蔼地笑笑,摆摆手让东方晔坐下,他看着东方晔片刻后发出一声感叹:“我对你有印象,我记得你们局里以前也有个复姓东方的警察,后来因公牺牲了,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局里复姓东方的也就只有东方晔父子俩,东方英也的确是因公殉职了,东方晔说道:“是我父亲。”
冯书记听后点头笑笑:“哦,父子兵啊。”
杜雁青赶紧说道:“他父亲以前是我们市局的,跟我算是老同事了,他儿子继承的也是他的警号,现在已经是我们汇州分局的支队长了,别看他年轻,他的经验可不比我这个老家伙少。”
冯令摆摆手,他知道杜雁青说得都是客套话,但他对东方晔的印象不错,因此和颜悦色说道:“省级称号就是你递交资料申请的吧,杜局长已经和我说过了,你帮着申请称号的,是一个姓闻的年轻人,对吧?”
东方晔看了杜雁青一眼,接着他点头对冯令说:“是的。这件事我绝对没有任何夸大,我认为他的行为完全有资格被评上省级见义勇为英雄称号……”
然而不等东方晔把话说完,冯令就抬起手打断了他,东方晔见状缄口,不知道冯令要干什么。冯令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在东方晔收声过后,他才问道:“小伙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和这个年轻人是什么关系啊?”
冯令这句话一说出口,杜雁青首先紧张起来,他坐直了身子,警惕地看着东方晔。不知道为什么,东方晔感觉到冯令的问题里还有别的意思,但他看见了杜雁青警告的眼神,沉思良久后说:“朋友……他和我是朋友。”
冯令点了点头,说道:“这年头肯为朋友铺路的人可不多,想必这个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了?”
东方晔垂下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杜雁青听到东方晔的话赶紧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接着他在冯令和吴光行的的眼神中扯出一个笑容说:“嗓子有点干了。”
冯令倒是没有计较这些细节,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东方晔的说法,随后他叫来自己的秘书,吩咐道:“小陈,联系人过来颁发奖章吧,就在这里。媒体都通知到位了吗?”
秘书点头:“通知到位了,分局的大礼堂也已经布置好了。”
冯令站起来,对两位老领导说:“好,那咱们就位吧。”
会客室里的三个人也跟着冯令站起来,两位老领导陪着走出去,东方晔跟在后面,走到门口时杜雁青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警告道:“一会儿注意你的言辞和态度,别让媒体看出点什么来,听见没有!”
东方晔当然知道杜雁青在担心什么,他点着头说:“知道了。”
·
闻斓今天早早地就起了床,他坐在东方晔的房间里,盯着手机发愣。
临近十点,闻斓的手机终于被一个陌生电话打响,闻斓看着它亮了几秒,随后才接通,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清脆的男声:“你好,请问是闻斓闻先生吗?”
“是。”闻斓说道。
“我是省政厅的办公人员,关于之前你申请的见义勇为称号目前已经通过了省里的批准,现在请你带上你的有效证件到汇州公安分局来参与授奖仪式。”
“我知道了。”回应了这一声过后,闻斓挂掉电话,他站起来看着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他拿起自己的外套,离开了东方晔的家。
他的车就停在这里不远处的停车场中,东方晔特地给他留了票,让他能够顺利进出停车场,接着他就从东方晔家附近开车前往汇州公安分局。
这不是他第一次都这条路,但今天他走得格外沉重,每一次油门都是犹豫,每一脚刹车都是喘息,闻斓跟着车流移动,他无比期望的堵车并没有到来,他准时抵达了分局门口。付小福奉命在门口接人,在看见闻斓的车以后他直接跑过去,在闻斓没下车前敲响车窗,说道:“闻老板!咱们局长交代过,你来了直接停里面去!”
闻斓车都没熄火,听见付小福的话时他愣了好久,在他看见付小福跑去叫人打开分局大门时,他才有所反应。他慢慢踩下油门,打着转向灯,慢慢拐进了分局的院子。付小福引导着他停在车位上,闻斓下车关门,看着他问道:“你们队长呢?”
“在礼堂呢!”说着付小福赶紧带着闻斓走进大楼,着急地说:“省委领导一早就来了,就等你了!”
闻斓跨着大步跟上付小福的步伐,来到了分局的礼堂门口,来自各地的媒体记者已经装上了长枪大炮,在闻斓出现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汇聚于此,让闻斓踌躇着停下了脚步。那一瞬间闻斓萌生了逃走的想法,但在他付出行动之前,东方晔站在了门口,挡住了聚焦在他身上的视线。
“跟我进来。”东方晔抓住了闻斓的胳膊,挡着他走进了礼堂。
参与活动的角色都已到齐,在一阵热烈的故障省中,杜雁青上台致辞。闻斓被东方晔安排在靠边的一个角落,他坐在闻斓身边,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轻轻握住他的手。闻斓看着那指节分明的手覆在自己的腿上,闻斓的确是安心了几分。两个人都没在意杜雁青在台上说了什么,闻斓只知道东方晔陪着自己,和自己一起面对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杜雁青的致辞结束,正是的颁发环节到来,媒体的摄像机已经就位,所有人都在鼓掌欢迎今天的主角,东方晔站起来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闻斓低着头挣扎了很久,最终他站起来,看着东方晔的眼睛终究还是有几分犹豫,东方晔捏上他的手臂,不太明显地冲他点了点头。闻斓看着他,最后长呼了一口气,他决绝地转头往台上走去,进入了那些媒体记者的视线中。
杜雁青看着闻斓走上来,正当他要亲自为闻斓颁发奖章时,冯令的秘书突然跑上台来,站在杜雁青身边小声对他说:“杜局,冯书记说他想亲自上台颁奖。这个流程麻烦你变更一下颁奖人,颁奖致辞也由冯书记来说。”
杜雁青一愣,他不知道冯令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改变主意是想干什么,不过现在面对这么多媒体记者,杜雁青不好发出质疑,他往旁边一站,给冯令让出了颁奖的位置。东方晔看见杜雁青的动作时心里一惊,等到冯令走上来时一切为时已晚,所有媒体的摄像机已经对准了他们两个人,东方晔不可能再去叫停。
闻斓并不知道他们原先的安排是什么,不过当他看见冯令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明显震惊了一下,随后才是呆滞。冯令像是没有察觉到闻斓脸上的表情,他站在闻斓面前,接过了秘书递过来的奖章,在杜雁青的宣布下交到了闻斓的手上。
摄影机的闪光灯在礼堂内闪烁着,鼓掌的声音盖住了冯令的声音,闻斓在他身边,刚好听得清楚,他听见冯令说:“原来你在这里,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闻斓收敛着表情,同样用只有冯令能听见的声音告诉他:“我真没想到,你被调到博阳来了。”闻斓停顿了片刻,眼神里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冯叔叔。”
冯令带着笑容,和台下的媒体致意,他对闻斓说:“你真是交了个好朋友啊,他肯为你这样考虑,你将来可要好好还人家的恩。”
闻斓抬眼,穿过台下的摄像机看见了站在后方的东方晔,片刻后他露出笑容,说道:“这辈子恐怕还不清了,要搭上下辈子才行。”
听见这话冯令侧目看了他一眼,随后他恢复了平常神色,实现同样落在了远处的东方晔身上,片刻后他说道:“看来你们两个的关系真的不简单啊,比我想象中要好。”
听见冯令这么说,闻斓撤回目光,眼中的笑意已然溢出,他对冯令说:“是,我们关系……很好,以后可能还要麻烦您照顾他几分了。”
听见这话,冯令终于是笑出了声,在藏在这些情绪中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闻斓的请求。
第117章
东方晔站在台下,礼堂内的媒体记者在照完相后就开始拿着话筒冲上去要抢采访,一瞬间闻斓面前围满了人,闪光灯依旧不断闪烁着。
大名人就站在面前,所有媒体记者举着话筒问出了一个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请问闻先生,您到底为什么会想要冲上去救人呢?您不怕匪徒手里到枪吗?”
冯令往后退了一步,把空间让给闻斓,让闻斓自己回答,闻斓举着奖章,在闪光灯下停顿良久,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闻斓要说些什么场面话的时候,闻斓十分突然地抬起头,看向隐藏在人群后方的东方晔。他看了很久,久到想要把东方晔整个人刻进心中,直到多方催促声响起,闻斓才张嘴说道:“因为……之前有过相似的经历吧。”
闻斓这句话如同被抛进水中的石子,一掷激起千层浪。
“请问这个相同的经历是什么呢?”
“您这样说是否因为您有过被绑架的经历呢?”
“您是如何战胜内心的恐惧的呢?”
“您和被绑学生是什么关系呢?”
提问多如牛毛细雨,但一句都没有传到闻斓耳朵里,他依然看向东方晔,回答了自己心中的那个问题:“我觉得……一条鲜活的生命,不应该就此轻易逝去。”
东方晔看着闪光灯下的闻斓答非所问,他马上察觉到不好,还没等他来得及派人把闻斓带走,台下的记者就快速抓住了闻斓此刻的状态和言语进行提问:“请问您刚刚是在和谁说话?能否详细说一下您的心路历程?”
“唐庭。”东方晔转头压着声音呼叫唐庭等人,即刻下令:“把闻斓带走,别让那帮记者问出些不能回答的问题。”
“是!”唐庭点头应下,然而还没等他靠近上台的楼梯,台上一直站在后方地冯令走了出来。
他带着笑容伸出双手打断了记者的提问,说道:“我们的媒体朋友也都很热心啊,今天的时间不太充足,要是还有问题或者想做专访的,请联系我们的公安分局方面负责人。”接着冯令转头喊道:“杜局长。”
杜雁青赶紧出来,大手一挥让人拦住这帮记者媒体,优先送走了冯令和闻斓。闻斓见情况有变,转头一声不吭地快速离开分局礼堂,他跟在冯令身后,远离了礼堂内的喧嚣。
“冯叔。”闻斓快走几步追上冯令,喊了他一声,像是有话要问。
秘书刚要伸手阻拦,被冯令挡下:“没事,你先去前大门等我。”
秘书看着冯令,又看了闻斓一眼,最后乖乖地走到了分局的前正门,严密关注着他们两个人的动向。
赶走了无关人员,冯令这才回身看向闻斓,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好久,最后他背起手,看向窗外说道:“我们还有五分钟的时间,有什么想说的,尽快说吧。”
闻斓把手里的奖章放到脚边,接着才问到:“你怎么会在这里?”
冯令抬起头,他明白闻斓问的究竟是什么,片刻后他回答道:“平级调动,和你无关。别多想。”
听到冯令的回答,闻斓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他垂下眼睛松了口气,接着又问:“多久了?”
“四五年了吧。”冯令回答,他转过身来看着闻斓,眼中满是关怀,“你小子,闷声不响地改了名字跑到这里,那个支队长把资料递交上来的时候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你这十几年的变化竟然这么大。”
故人重逢,闻斓难免感到局促,他说道:“我都30多岁了,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了。”
冯令看着他,最后是笑着摇了摇头,最后他说:“我比较意外的是,你躲了那么久今天居然肯露面,是不是你那个好朋友对你说了什么?还是他威胁你了?”
闻斓轻笑一声,说道:“他不会威胁我的。我今天肯来,完全是因为……我知道了一点事情。”
冯令眉头一皱,问道:“什么事情?”
闻斓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走近几步站在冯令面前,稍弯下腰来在冯令耳边说:“当年那件事,邢一升不是唯一的主谋。”
冯令沉默听着,他的表情并无变化,但在闻斓说完这句话以后,周遭的空气已然凝固了下来。闻斓后退拉开了距离,避免收到远处秘书的警告,他说:“这是他告诉我的,虽然我不知道他掌握了什么证据,但我选择相信他。”
冯令的动作并无变化,他看着窗外有几秒钟,接着他深吸口气,缓缓吐了出来,他问道:“那今天这场戏,到底是演给谁看的?”
闻斓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冯令原地沉吟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他对闻斓说:“你老实告诉我,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闻斓咳嗽了一声,随后泰然说道:“我们是要一起共度余生的关系。”
听到这句话,冯令平静如水的表情终于荡起了一丝涟漪,他转过头来,相当震惊地看着闻斓。而闻斓面对他只是笑笑,十分讨好地说:“这件事麻烦您替我保密。”
看得出来冯令还想说些什么,以他的年龄和思想暂时还无法接受这么新潮的关系,但他也没有立场指责闻斓胡闹,两个人只得大眼瞪小眼,片刻无话。最后还是冯令感觉到不自在,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只说了句“走了”,就离开闻斓跟前,往分局大楼前门走去。
闻斓目送着这位长辈有些慌张地离开这里,他不禁感到几分好笑。在他弯下腰来捡起那块奖章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远处的墙角站着一个人——是东方晔,他因为担心闻斓才追了出来,却不想正好撞见这一幕。
闻斓倒是没有慌乱,他走过去站在东方晔地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东方晔隐隐地看了一眼冯令离开的方向,他心里面已经有了猜测,他本来想问的,但是闻斓的动作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说道:“我怕你跑了,所以过来看看。”
闻斓依然笑着,他把奖章夹在胳膊底下,另一只手虚虚地揽上东方晔的后背,凑过去抱了他一下,东方晔则是抬起头回应了他。亲昵的拥抱结束后,闻斓才问:“那帮记者走了吗?”
“没有,杜局和吴局还在礼堂应付他们,我们从侧门绕回去。”东方晔伸手给闻斓指了个方向,闻斓回头去看,正好是冯令他们离开的方向。
闻斓也不怀疑东方晔有什么心思,他侧身给东方晔让出一条路,接着两个人就并排走着,闻斓突然说:“刚刚的事情,麻烦你别告诉别人。”
东方晔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说:“好。”
答应地十分干脆,这让闻斓不禁偏头看向他,笑着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你身上秘密多我已经习惯了,你想说自己会告诉我的。”东方晔说。
听见东方晔这么说,闻斓失语了片刻,他有些心虚地笑笑,最后选择老实交代:“他是我爸的朋友,从小穿一条裤衩的那种,所以对我也很照顾。当年我高中读不下去,还是他出的主意,把我推进了警校。”
东方晔看着他,静静听他说,“后来嘛,我爸从商,他从政,两个人明面上的交往就少了很多,不过私底下还是经常见面的。”
东方晔收回视线,说道:“你说的你父亲靠关系硬撑,就是靠冯书记的关系吗?”
“对。”闻斓点点头,大方地承认,“所以今天我看见他的时候特别惊讶,我以为他也离开云川了。”
“所以你追上来就是想问他这个?”东方晔说道:“那你得到结果了吗?”
闻斓抬头平视前方,安静一会儿后他说:“他说他是几年前平级调动来到博阳的,我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他没跟我说。”
东方晔没再追问,两个分并肩慢慢绕到了大楼的侧门,接着趁人没注意这边快速开门钻了进去。关门后的一瞬间,闻斓就把东方晔抵在墙角,又强势又讨好地对着他笑:“替我保密,嗯?”
知道了这么多闻斓旧时关系,考虑到杜雁青和吴光行往后的工作,东方晔便安静地点了点头。看见东方晔这副样子,闻斓本想贴上去的,但是这里不是家里,就算是侧门周围的办公室也是有人的,为了避免东方晔再次被局里的同事嚼口舌,闻斓这一次选择了收敛。
礼堂内的记者媒体还在吵闹,闻斓暂时没办法出门露面,于是他被东方晔带着来到了他们办公室,等到这些记者媒体散去再离开。办公室的刑警们是早就跟闻斓熟悉了的,特别是当时被安排去闽湖公园执勤的外勤,几个人围着闻斓就聊天,闻斓也不介意和他们说话。
东方晔站在办公室走廊上看这些记者围在礼堂内依依不舍地不肯离开,把杜雁青和吴光行扣在台上里面刨根问底,各路媒体都想抓头条和独家,今天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回去。
东方晔抬起头,蓦然看见冯令站在另一侧的走廊,对上视线以后还点了下头,东方晔赶紧站好,也冲冯令点了下头。本来东方晔面对这些省委领导还没有那么紧张的,但在听到了闻斓告诉他的一些事情以后,他莫名就紧张了起来。
唐庭关了门走出来,站在东方晔身边说:“完喽,上面下面都一团乱麻,今天谁都别想跑。”
东方晔听着叹了口气,他一早就料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毕竟前两天慕名来见闻斓一面的人不在少数,现在公开报道出去只会吸引更多群众,东方晔撑在走廊的扶手上,试图在这场喧嚣中安静下来。
然而没等他安静多久,他就看见吴光行打着电话急匆匆跑出来,礼堂的大门被撞开,分局楼里回荡着吴光行的声音:“不准放进来!给我拦住!我马上带人出去!”这一声怒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礼堂内几个好奇的记者带着摄像师跟上来,追着吴光行来到分局大门前。
唐庭赶紧踮起脚尖往外望去,好奇问道:“怎么了?吴局干嘛去了?”
东方晔也站直身子抻头往下看,但没等他看见什么影子,身后的刑警就冲出来,对着东方晔大喊道:“东队!我们看见一辆云川牌照的车停在咱分局门口了!”
门外的唐庭和东方晔听到这句话猛然一阵,唐庭还没反应过来,东方晔率先扭头就忘楼下跑,但跑了几步他又跑回来,冲进办公室看见站在窗前的闻斓,阒然指着他大声命令道:“你们几个给我看住他,上厕所也跟着,哪儿都不准去!来几个人把门口堵上,没有我点头谁都不准放进来!”
东方晔这声喝令让他们意识到接下来会有大事发生,所有人严阵以待:“明白!”
闻斓站在窗前,茫然看着这一切发生,他被人拽着远离窗口,门窗全部被关上锁紧,杜绝一切让闻斓溜走的可能。而闻斓看着紧锁的办公室大门,心里面慢慢升起一个不怎么好的想法来,他朝门口走了几步,却立刻被东方晔手下的刑警们拦了下来。
东方晔疾步跑到门口,杜雁青也已经从礼堂出来,媒体记者们没有人应付,自然也是走出礼堂,观望着到底出了什么紧急情况。
那辆云川牌照的公务车停在汇州分局门口,车门打开,一个眼熟的人影走下来,东方晔看见时捏紧了拳头。邢一升阴沉着脸,下车走进分局的大门,沿着楼梯往上站在了杜雁青面前。杜雁青也沉着脸,语气中没有一点客气:“邢主任,大老远从云川赶过来,有何贵干啊?”
“经我们核实,闻般予现在已经严重违反限制条令,我今天是来把他带走的。”邢一升说。
邢一升没有遮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曝出闻斓的旧名,很快在门口围观的人群中就有人反应过来“闻般予”是谁,议论声就这样炸开了。
杜雁青听见了这些议论,但他并没有就此妥协,而是质问道:“我想请问邢主任,他具体违反了哪一条限制条令,要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出面抓他走?”
邢一升看着杜雁青,冷脸吐出四个大字:“无可奉告。”
第118章
见邢一升直接拒绝了自己的质问,杜雁青捏着拳头说道:“邢主任,莫非你还想来硬的?”
“这件事和你们汇州分局没有关系,杜局长大可不必这么对我剑拔弩张。”邢一升说道,“我知道他现在就在你们分局大楼里,是你们送他出来,还是我去请他出来?”
见到如此场面,记者媒体们的好奇心立刻上涌,他们跑出来顷刻间围住了邢一升和杜雁青,长枪短炮举到了两个人中间,纷纷提问:“请问这位先生是什么身份?闻般予在这里的说法是真实的吗?”
“请问你为什么要带走闻般予?这是否涉及到公安厅内部事宜?”
“请问你和闽州市局是否有什么过节?”
诸如此类的提问曾出不穷,邢一升并不在意这些,直到有一个人提出了一个问题:“请问你为什么要抓走因为解救被持枪歹徒绑架的而受评省级英雄称号的人呢?”
邢一升顿时一愣,他寻着提问的声音看去,却看不到源头在哪里,他刚想出言解释,却不料看见了站在杜雁青身后的东方晔。
东方晔也如同高悬的苍鹰盯紧猎物一般看着邢一升,让邢一升莫名感到一阵心慌。
他呼吸急促了半秒,随后平复下来,他说:“不好意思,这是我们云川公安厅内部私事,不方便告诉你们。”
然而令邢一升没有想到的是,东方晔这个时候突然站出来,反驳掉了邢一升的话:“这并不是你们云川公安厅的内部私事,你想要带走的人现在是我们博阳省的省级见义勇为英雄,如果是因为违反条例,还请你们云川出具书面通知,并且公开发表,说明你要带走他的原因。”
听到这些话,记者们像是被提醒了一般,所有人都顺着东方晔的话开始发散思路,问题越问越尖锐。邢一升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踩中了东方晔提前布置好的陷阱上,让他自己下不来台了。他怒视着东方晔,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理由:“闻般予多年前逃到闽州,我们是看在他没有惹事的情况下才选择不予计较,现在他差点又害死一个人质,理应跟我回去接受审问!”
“计较不计较这件事,你说了不算。”东方晔走出来,站到杜雁青前面,看着邢一升说:“你顶着云川的名号跑到我们分局门口来撒野,是真的以为我们会让你为所欲为吗?”
然而邢一升并没有被东方晔这番话激怒,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衣领,接着不疾不徐地说:“东支队,我承认我之前给你的印象不好,让你对我本人有些意见,但我也是听从上级领导的命令,你这样因为个人恩怨和我公开叫板,对你们分局真是没有任何好处。”
邢一升这倒打一耙的本事依旧炉火纯青,分局所有人听到这句话是皆是沉默,唯有杜雁青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
东方晔有一瞬间的愠怒,不过他很快就摁了下来,他看着邢一升的嘴脸说道:“个人恩怨?究竟是我的个人恩怨,还是你的个人恩怨?”东方晔故意往前走了一步,阴鸷盯着他的眼睛,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是怎么爬上这个位置的,不需要我公开说明吧?”
东方晔这一句话仿佛剜开心防的弯刀,邢一升的表情立刻变得僵硬起来,东方晔与他身高相差无几,但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邢一升的底气就消失了半成。人在慌张的时候会用自己的优势来伪装自己,邢一升更加不例外,他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从东方晔身上移开,看向了杜雁青,他说:“东支队,我承认你年轻有为,但你也不过只是区区辖区分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你还没有资格挡在我的面前反驳我说的话。我要见你们博阳省厅的领导,我倒是想看看,你们省厅会不会为了你这样一个小年轻支队长去包庇一个犯过严重错误的警察。”
邢一升再次把闻斓的身份摆在眼前和所有人公开,他现在完全在拿自己的身份压人,别说东方晔,杜雁青都不太够格。就在杜雁青犹豫着要不要给乔书记打一个电话的时候,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他没有资格,那么我应该有了。”冯令背着手走出来,越过杜雁青站在了东方晔身旁。
东方晔赶紧回头,侧身给冯令让出一个位置,而邢一升则是完全瞪大了眼睛,出乎意料地吃惊。冯令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他看着邢一升,说道:“我今天才刚刚亲手把奖颁发下去,云川就急吼吼地要来抓人,是不把我们博阳省政厅放在眼里吗?”
邢一升脸上的表情霎时空白了几秒,东方晔趁着这个时间赶紧转头去叫杜雁青:“杜局,快给乔书记打电话。”杜雁青眼看着场面胶着起来,他赶紧捏着手机跑到最后面拨通了乔书记的电话。
在安静了几秒过后,邢一升恢复了那副礼貌却又高傲的表情,他看着冯令说:“我倒是不知道,博阳省内部公政是一家?难道现在管理辖区分局的不是你们博阳省厅,而是省政厅了吗?”
冯令倒是没有被邢一升的话所激怒,他看似开朗的笑了几声,接着说道:“公检法系统作为政法体系不可或缺的一环,任何行为都是和省政厅直接挂钩的,从来没有分责管辖的说法。邢主任这话说得真是太过官僚、有失风度,难道云川内部的政法体系各成一派,自成体系吗?”
邢一升被冯令这些话堵住,而东方晔在一旁听着,内心感叹冯令不愧是在省委呆了那么多年的老领导,说起话来直击要害,偏偏却又让人发不出火来,邢一升虽然口齿伶俐,但在冯令这样的老政客眼前和裸奔没什么区别。
果然,邢一升咬着牙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推脱的话,他只得硬邦邦地说:“云川内部的事宜,不劳冯书记操心了。”
冯令一笑,以同样的话回敬:“那我们博阳内部的事情,也辛苦邢主任白跑一趟了。”
邢一升一听,顿时便摁捺不住脾气,他气极反笑,轻哼了一声后说道:“闻般予是云川人,他的户籍也在云川,我要带他走没有任何不合规的地方,你凭什么拦我?”
见邢一升当众失态,冯令也不着急,他侧首往旁边叫了东方晔一声,问道:“东支队,我年纪大了,记性有些不好。今天让我来颁发奖章的那个年轻人,他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啊?”
冯令话里的意思几乎在给东方晔明示,东方晔看了冯令一眼,随后把目光投向邢一升,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叫闻斓,是博阳本地闽州人,户籍科信息可查,没有造假。”
“你……!”邢一升差点一句脏话脱口而出,东方晔的脸色让他气冲云霄,险些憋红了脸。
冯令听过东方晔的话后,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来看着邢一升说:“看来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既然这样,慢走不送啊邢主任。”
邢一升怒视着这两个人,最后他把视线放到冯令身上,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当年的事没有你在里面插手吗?闻老先生不可能这么平安无事的安享晚年。”
然而冯令冷笑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小声说道:“他手里的账我从没插过手,闻般予的事我也从来没过问。你想要我的把柄,先把自己身上的狐狸尾巴清理干净再说吧。”
冯令这句话无疑给邢一升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所有人只看见他瞪着冯令有几秒的时间,接着就决绝地转身离去,像是逃离了这个嘈杂的现场。东方晔看着邢一升几乎是落荒而逃,所有媒体的摄像机也记录下了这一幕,等到那辆云川牌照的公务车离开分局门口后,东方晔才算是松了口气,他赶紧对冯令说:“谢谢您,冯书记。”
冯令回过头来看着东方晔,接着伸出手轻拍他的肩膀,说道:“以后要是再有这种事,都可以来找我。”
东方晔猜到冯令为什么站出来说话,但他无法明说,只好弯下腰再一次致谢:“谢谢。”
冯令看着他,眼神中多出几分慈祥,他又拍了拍东方晔的背,说道:“年轻人,后生可畏、勇气可嘉。”说完,他就笑着走出分局大门,和秘书一同坐上公务车离开了分局。
东方晔目送他离开,杜雁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电话走上来,看见冯令对东方晔如此客气,他问道:“你什么时候和省政厅的人关系那么好了?”
东方晔听到声音回神,接着他说:“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
这让杜雁青更加疑惑,不知道是在疑惑东方晔话里的真假,还是疑惑冯令奇怪的态度。
这一出闹剧匆匆收场后,吴光行赶紧结束了今天发布会,他赶紧下令叫人清场,把这些扛着长枪大炮的媒体记者清出分局。东方晔回到了刑侦办公室,窗户那里趴着好几个看热闹的刑警,但不见闻斓的人影。东方晔进门后顿了一会儿,接着皱眉问道:“让你们看的人呢?”
“在你办公室呢,东队。”趴在窗户前的刑警回过头来说。
东方晔听到回答后快速几步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果然如他们所说,闻斓正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宣传手册读得津津有味。闻斓听见声音抬起头,正看见东方晔带着担忧的表情站在门口,他随即眼中含笑问道:“事情结束了?”
东方晔看着他这样一幅放松的姿势,一时间判断不出来他是真的还是装的,正在东方晔停顿之际,闻斓扔下手里的宣传册,对着东方晔打开了自己的怀抱,他什么都没说,就只是这样笑着看他。东方晔像是被这动作引诱,他关上门后游神一般走过去,抬脚跨过闻斓的大腿,坐在了他的身上,闻斓环起手臂抱住他后,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辛苦了,谢谢。”
东方晔紧紧抱住闻斓的肩膀,把脸埋在了他的脖颈处,也学着他平常的样子,深呼吸了一口,气息撩起闻斓颈侧的皮肤,弄得他痒痒的,他笑着轻轻抬起肩膀,将东方晔整个人搂紧怀中,说道:“痒,别吹气了,故意的是不是?”
东方晔埋头的动作持续了好久,随后他才低着头说:“今天只是暂时,按照邢一升那个小心眼的程度,明面上没得手,保不准他会暗中行动。”
“不怕。”闻斓拍着安慰他,说道:“我又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大不了我往人多的地方跑,一边跑一边喊杀人。”
东方晔听见后轻笑了一声,接着马上他就意识到这个场面有多荒唐,他赶紧正色道:“别开玩笑,万一闹出事来可不是你一个人的麻烦。”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闻斓又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捏着东方晔的肩膀将他扶起来,委屈又无辜地说:“那就只好麻烦你们派人保护我了,毕竟我身娇体弱……一推就倒……”
结果没等闻斓装娇气的话说完,东方晔就捧起他的脸,就这么居高临下地堵住了他的嘴,嘴唇刚贴上来的时候闻斓还愣怔一下,接着他很快就适应了东方晔的主动,他伸手虚虚揽住东方晔的腰,仰头闭眼随他怎么亲怎么啃,等到东方晔自己觉得够了离开以后,闻斓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
东方晔低头看着他那还想继续的表情,接着他终于感觉到有几分羞赧,他松开手从闻斓的身上下来,坐在了他身边。闻斓侧头看着他疲惫地仰躺在沙发上,攥着他的手替他揉捏放松。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后,东方晔才说:“陪我坐一会儿吧,今天紧张了一整天,手脚都发酸了。”
闻斓笑着给他按摩,说道:“好。”
东方晔看着天花板,享受着闻斓按摩的同时,他的脑子里还在想别的事:“也不知道明天这帮记者会写出什么新闻头条,明天不会把分局的大门踩烂吧?”
闻斓一笑,说道:“事情做完了才想起来担心这些事吗?你多少有点迟钝了。”
“我怕他们写出什么不符合实际的文章来。”东方晔叹了口气说,“你也知道现在的媒体为了吸引眼球什么东西都能写出来,要是带偏舆论可就不好了。”
闻斓却是安慰道:“放心吧,今天的爆炸性头条只有一个,邢一升那家伙的表情我都看得一清二楚,真是笑死我了。那帮记者肯定也会挑重点的写,毕竟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他们说了才算嘛。”
东方晔叹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但愿吧……”
第119章
乔书记接到杜雁青的电话以后匆匆赶来分局查看情况,但没想到迎面就碰上的是省委的公务车,他赶紧转过脑袋用目光追上去看,可公务车隔着贴了防窥膜的车窗,他压根就没看见这里坐着的是谁。
吴光行站在门口等候,当乔书记的车一拐进分局大门时,吴光行就带着他带着来到了局长办公室,杜雁青也在里面等候,看见乔书记来了他立马站起来,眼神示意吴光行关起门来说话。
“怎么回事?”乔书记注意到这两个人的动作,表情严肃地问。
杜雁青坐下来和吴光行挨着,听到乔书记问的时候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由杜雁青出来说明:“云川那边又来人了。”
乔书记听后立刻皱眉,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合拢摩挲捏着,在消化了杜雁青话里的意思后,他看着两个人问道:“你们让他把人带走了?”
杜雁青和吴光行一时沉默,随后纷纷摇头,接着吴光行开口解释:“倒是没有让他带走,不过……出面回绝这件事的不是我们。”
乔书记听后看向吴光行,他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中满是疑惑。吴光行犹豫了一会儿,接着才实话实说:“是这样的,今天咱们局里不是组织举办颁奖活动吗,省里就派了人来颁奖,活动结束以后正好碰到了这件事。我和老杜在门口拦了一会儿,但那个邢主任非要见省厅领导,我们还在犹豫要不要通知厅里呢,来颁奖的这位领导就亲自出面了。而且这个人还不是什么宣发的办公室主任,是省政厅的书记,冯令!”
听到发冯令大名,乔书记的表情有片刻惊讶,但很快他就恢复正常,他回头看着自己脚尖,沉吟许久后才说:“他怎么会出来说话?不对……颁奖这种事怎么会让他亲自来?你们谁通知的?”
吴光行和杜雁青赶紧摇头撇清关系:“这我们可不知道,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件事,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往厅里报呢,今天他在场纯属巧合!”
乔书记脑子转了半晌,持怀疑的语气问杜雁青:“是不是东方晔背地里私联省委领导?”
“这不可能。”杜雁青立刻否决了乔书记的猜测,他并非替东方晔开脱,只是依照东方晔现在的职位,想要见到这位省委领导是绝对不可能的,更别说劝他出面解决这种风险,“他顶多在我们公安系统认识几个肯开后门的关系,要说私联省委领导,先不谈他能不能达到目的,单能找上冯令这一件事就不可能。省委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较起真来可不比我们好打发,纵使东方晔有千般本事,他也搬不出冯令这尊大佛。”
杜雁青这话说的也没错,东方晔只是个正科级的支队长,他说的话在省委面前不一定管用,冯令压根不会看他一眼。就在乔书记沉思之际,吴光行开口说了话:“我觉得现在计较谁去说动冯令出面这件事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处理后续的事情。万一云川那边要硬来,把闻般予就是闻斓的DNA检验报告甩我们脸上怎么办?冯书记可是当着面否定了邢一升的话啊。”
杜雁青一听却哼哼道:“他们早就甩过一次了。”
吴光行吃惊地回头看向杜雁青,接着又一脸空白地回来看着乔书记,乔书记不予置否地点了点头,算是证明了杜雁青的话。吴光行愣愣回神,他说道:“那……那冯书记这不是当面说瞎话吗?”
见吴光行不理解内里意思,杜雁青怒其不争地解释道:“你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吗?管你是闻斓还是闻般予,只要他不点头,谁都别想把人带走!”
这话由杜雁青摆出来说给吴光行听,吴光行竟然一时间还难以接受,他看向乔书记问道:“乔书记,要是云川那边真拿出证据证明闻斓就是闻般予,那可就是当众打冯书记和咱们的脸啊!虽然东方晔说得那么信誓旦旦,但这件事经不起深挖,一挖就垮了!”
乔书记脸色不太好地回看了吴光行一眼,接着他问道:“你说他今天来颁奖,颁什么奖?”
“省级见义勇为英雄奖。”杜雁青替吴光行回答道:“东方晔申请的。”
乔书记瞥了杜雁青一眼,问道:“你帮的忙吧?”
杜雁青读出了乔书记的意思,他赶紧说道:“我是顺嘴跟我认识的人提了一句,但前提条件得是闻般予自己本身没有问题,省里审批才给通过啊。要是他自己的遗留问题一大堆,那就算我给他们叮嘱一万句,不予通过还是不予通过,谁来都没辙!”
杜雁青的态度很坚决,省里评选称号一直都很遵守流程制度,要是闻斓自己有什么遗留问题,东方晔就算争取也没有意义。乔书记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钻杜雁青的漏洞,他低着头沉思片刻,随后说道:“冯令到底为什么要亲自来参加这种不痛不痒的颁奖活动?难道单纯是想在公众面前露个脸?”
吴光行和杜雁青缄口不答,在他们的记忆里似乎没有人专门去给省里说过这件事,当他们接到冯令秘书说冯令会亲自到场的时候他们还紧张了好久,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省里的安排,当然也没人敢质疑。见这两个人都疑惑地沉默,乔书记也就明白他们对这件事都不知情,东方晔就更别谈了,冯令顶替省里宣发办公室主任出席一个小小的颁奖现场,除了冯令自己的要求,乔书记想不出还有别人能搬动冯令。
但这件事也可以有另一个说法,当然全部是基于猜测,吴光行看着乔书记欲言又止,乔书记察觉到吴光行的状态,便伸出手冲他一扬,说道:“你想说什么?”
吴光行被点名时显得有些局促,他看了眼杜雁青,在得到杜雁青疑惑的神情以后,他说道:“我记得咱们这个冯书记是几年前平级调动到博阳来的吧?他之前在哪儿,你们还记得吗?”
“云川?”杜雁青抢先开口,接着他便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想说……”
“不排除这种可能啊。”杜雁青话还没说完,吴光行赶紧插嘴,截断了杜雁青的怀疑。
乔书记见他们两个人打着哑谜,沉着脸把自己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想说什么?”
一个问题,两种语气,明显感觉到乔书记的焦急,吴光行赶紧说:“乔书记,这事儿不能怪我们瞒着不报,实在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报。毕竟这件事……牵扯到的人太多,光凭我们一个分局根本就束手无策。”
乔书记看着吴光行,老辣如他已经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摘取出了重要的信息点,加上吴光行和杜雁青两个人的态度,乔书记有了自己的判断,他看着吴光行沉默片刻,接着说道:“你说,我听听。”
吴光行在脑中措着辞,绞尽脑汁思考怎么能把这件事说清楚,随后他才慢慢开口,说道:“之前咱们不是抓到了一个追杀汪涛的杀手吗,在之前我们得到了一些线索,所以我和东方晔私下对这个人进行了审问,结果……十分惊人。首先他承认自己是班普的人,并且也说了他来到闽州的目的,我们也是通过他才知道,班普在闽州也有了人手。接着我们问起十三年前的事情,他交代说……他们从来没有针对过闻般予,把闻般予搬出来背锅,并且限制他活动长达十几年之久的,一直都是云川省厅内部的人。”
这些话一说出来,乔书记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件怎样的事,他没忍住自己的吃惊,高声说道:“你说什么?”
见乔书记语气有变,杜雁青赶紧补充:“确实是这样,这个情况我也知道。据那个杀手交代,和他们有勾结的人就是云川省厅政治部主任邢一升。”
话已经说得这么明显,就算是再怎么反应迟钝的人也能听出来这其中的端倪,在乔书记震惊的目光下,吴光行继续说:“所以我就在想,咱们这位冯令书记是不是之前在云川……就知道了这个事,所以他才会出面回绝云川方面的要求,保下了闻般予。”
这个猜测一说出来,几个人像是对冯令这颇为出格的行为有了一定的了解,而乔书记在低头思考了一段时间后,说出了自己内心所想:“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事就不是站队包庇那么简单了,很有可能还牵扯到另一件事——十三年前那件恶性绑架案。”
吴光行点头同意乔书记的猜测,他补充道:“没错,而且我认为让闻般予离开云川的理由就是因为收到了云川省厅内部的针对。闻般予并没有被直接解决,而是下了限制令限制其不能和公检法的人员有所接触,也是因为他们害怕闻般予泄露这些细节,引起怀疑。”
杜雁青听后,好奇问道:“既然这样,直接解决他不是更省事?一个大活人,别说在外省,就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也不可能随时盯着他和哪些人有接触、说了什么吧?”
而吴光行一拍手,顺着杜雁青的猜测说下去:“对啊,这就是问题关键啊,十三年前冯书记还在云川啊。”
经吴光行这么一提醒,杜雁青也想明白了其中的细节,如果冯令当时就知道这件事有内幕,那么今天他出现在闻斓的颁奖活动现场就合情合理,他出面回绝云川的要求也说得通了!杜雁青和吴光行两个人一合计,分别说服了自己:冯令是专门为闻斓来的!
“这么想能说得通,如果冯令早就认识闻般予并且知道这件事另有隐情,他是会选择帮闻般予说话的!”杜雁青兴奋地说道:“那么现在针对闻般予的人已经很明显了,肯定是邢一升!”
然而不等吴光行开口,乔书记就摇着头否定了杜雁青的猜测:“不,不是他。十三年前邢一升的职位没有现在那么高,想让已经是特警队长的闻般予出来替他背锅,那还不够格。”
吴光行看了杜雁青一眼,随即也赞同了乔书记的话:“对,的确还有一个人,只是……目前还不清楚身份,我只知道他比邢一升的职权更高,或许是云川省厅的内部高层,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不敢向上汇报的原因。”
乔书记一时间觉得太阳穴疼,他抬起手闭着眼睛揉了揉眉心,接着说道:“这件事暂时不要向上汇报,我要先和方厅长私下谈谈,如果你们的这些猜测成立,那么接下来就少不了要收集证据,闻般予作为重要证人,必须待在我们目所能及的范围内,并且务必在此期间保证他的安全。”
“可是……如果云川那边施压要来硬的呢?”吴光行问道。
“冯书记怎么说我们就怎么说。”乔书记看了吴光行一眼,说道:“他们云川要是想来硬的,除非上报公安部,否则一件衣服都别想带走。”
乔书记的态度很明显,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哪怕明知道会得罪人,他们也得硬着头皮顶上了。杜雁青和吴光行点头说了声“明白”,接着乔书记就站起来,正准备离开,突然就在门口停下来,回头看着两个人说:“对了,闻般予还在这儿吗?”
两个人正准备送他出去,听见他这一问不明所以,对视一眼后都摇摇头。乔书记见后便说道:“你们谁找人联系一下,我想见见他。”
东方晔接到杜雁青的电话说省厅乔书记想见闻斓,他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把闻斓吓了一跳。
“怎么了?”闻斓看着他问道。
东方晔拿着手机,等到杜雁青挂断电话以后他才转头来看着闻斓说:“省厅乔书记想见你。”
闻斓脸上的疑惑具现化出来表现在脸上,他伸手指着自己说道:“见我?要干什么?”
东方晔也不知道乔书记突然要见闻斓干什么,他猜可能和今天的事有关系,毕竟是他让杜雁青打电话过去的,不过闻斓愿不愿意,那就另当别论了。他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可能是想问今天的事,冯书记出现的太突然了,他恐怕会问,到时候你就装傻,听到了吗?”
“没那么夸张吧?”闻斓还想笑,他站起来意欲伸手去抓东方晔,但是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杜雁青推开,他看都没看闻斓,只对东方晔说:“你出来。”
东方晔被杜雁青的脸色吓到,他回头看了闻斓一眼,但无奈乔书记本人已经走了进来,见东方晔这么紧张,他劝慰道:“我就问几句话,不要紧张。”
闻斓只好冲东方晔点点头,目送他走出去,然后和乔书记单独坐在东方晔的办公室里。
东方晔有些心神不宁地站在门口来回踱步,杜雁青见了拍他一巴掌,说道:“别晃了,又不会吃了他,瞎担心什么?”
东方晔被杜雁青这么拍了一巴掌还有点心虚,他站定下来回头看了杜雁青一眼,接着又把目光转向紧闭着的门,最后他靠在了墙上,等待也显得很没耐心。而几分钟后,乔书记就笑着走了出来,闻斓跟在他身后,笑着说道:“那乔书记慢走。”
乔书记挥了挥手,点着头微笑离开了刑侦办公室,杜雁青瞟了闻斓一眼就跟着送乔书记出去,门口只剩两个年轻人。
“你们说了什么?”东方晔赶紧问道。
闻斓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他让我从明天起,上班下班都跟着你来,每天按点到局里报道,你们分局吴局长亲自盯我。”
听到闻斓这么说,东方晔彻底愣住,他和闻斓互相看着彼此,一个神情疑惑,另一个表情无奈,片刻后两个人都看向乔书记离开的方向,原地只余安静。
第120章
邢一升自汇州分局落荒而逃以后就让随行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他无力地靠在车座靠背上,片刻后他对司机说:“在这儿停一会儿,我下去买包烟。”
司机按照邢一升的要求把车停在了路边,邢一升扔下公文包在车上,下车后就在路边的烟酒店里买了包烟,接着他走到一处无人的小巷中拆开那包烟,掏出一根掉在嘴里然后点燃,一阵轻烟升起后,昏暗的小巷中闪起点点火光。
邢一升站在小巷的垃圾桶前,沉默又快速地抽完了手里的这一支烟,他把剩下的烟蒂往地上一扔,用脚使劲碾了碾。这个踩碾的动作像是让邢一升想起刚才的遭遇,连带着脚上的动作加重了几分,甚至于觉得不够解气,他碾完了烟蒂便再也摁不住内心的怒火,抬起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垃圾桶,轰的一声响起,顿时垃圾漫天飞舞,落满了这个不算宽裕的小巷。
邢一升毫不在乎这个声响会引来路人围观,他站在原地喘着粗气,表情俨然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而就在邢一升泄愤不到一分钟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邢一升匆匆掏出手机,连是谁打来的电话都没看,直接摁下了接通。
“喂。”邢一升努力平复着自己的语气,让自己表现得没有那么激动,但是等了一会儿后,他听到电话对面传来一声轻笑,邢一升立刻愣住,此时他才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那熟悉的笑声正是班普发出的。
“看来你生了好大的气啊。”班普语气中的笑意毫不遮掩,仿佛专门来嘲笑邢一升,“人你带走了吗?”
“没有。”邢一升听见是班普,也就没再遮掩自己的语气,他又踹了一脚地上的垃圾。
班普听见他的任务没有成功,反而没有多少情绪上的起伏,他只是又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所以你又没成功。”
班普这句话让邢一升顿感窝火,但他偏偏不敢对着班普发脾气,隐忍了片刻之后,邢一升慢慢才从班普的态度中解读出了一个意思,接着他慢慢站直身子,质问道:“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见邢一升反应过来,班普并没有出言否认,但他也没顺着邢一升的话往下说,而是问道:“这次又是博阳省公安厅回绝了你的要求吗?”
邢一升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尽快平复自己的情绪,他说:“不是。这次我没见到博阳省厅的人。”
“哦?那还有谁能回绝你的要求?”班普感到颇为好奇,邢一升虽然只是个主任,但终究是隶属于公安厅的人,如果没有省厅领导出面,邢一升完全能够用身份压人强行带走闻斓,但遗憾的是他没能成功。
邢一升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咬着牙说道:“是冯令。我都没想到东方晔竟然把他找了出来。”说到这里,邢一升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东方晔为什么会找上冯令?按照正常的程序流程他应该直接找上乔书记,他是绝不可能联想到冯令的存在的。
而班普听到熟悉的名字,也顿时来了兴趣,他说道:“冯令……是当年那个冯部长吧?谁把他请出来了?”
这句话就像一枚钉子,狠狠地扎进了邢一升的心脏,东方晔不会知道冯令和闻斓之间的渊源,但是今天冯令的确在现场,并且还出面回绝了邢一升的要求,这在邢一升看来只会是一种情况:东方晔知道了十三年前的真相!
“东方晔……东方晔!”邢一升咬着牙重复东方晔的名字,他焦虑地在巷子里原地转了个圈,最后内心的恐惧终于战胜了理智,让他失态地冲班普大喊:“杀了他,我要立刻杀了他!他知道了,是他找上的冯令!难怪他敢直视我的眼睛威胁我,他手里捏了我的把柄!”
班普听着邢一升的咆哮倒是没有出言制止他大喊着泄愤,相反他听得津津有味,在听着邢一升又发泄了一段时间过后,他听见邢一升对自己说:“必须要先解决掉东方晔!这家伙知道得太多了!”
班普一笑,说道:“你是在跟我说话?”
“不然呢?和我打电话的难道还有别人吗?”邢一升却是很没耐心地反问。
班普那边安静了一会儿,随后说道:“想要在中国境内解决掉了一个中国警察,就算是我也不想实打实地去惹这样一个麻烦,你知道中国对杀害警察的罪犯是怎样的态度吗?更别说这个东方晔背靠着冯令的关系,要是他死了,发疯找上门的可就不止是闻般予一个人了。”
班普的说辞推脱不干的意味更多,这让邢一升更加焦虑,他对着墙发怒说道:“那就像以前一样,把他赶出警队再动手!”
邢一升说这话说得十分赌气,班普听到这句话后的第一反应是在心里骂了邢一升一句“白痴”,接着他便收敛着笑容说道:“你能对闻般予下手,是因为闻般予是云川的人,并且他本人在云川毫无建树,你才能够得逞。这个东方晔是什么来头?博阳的烈士遗属,优秀的刑警支队长,你想从他身上找破绽下手,你的脑子还清醒吗?”
邢一升从班普的话里听出了嘲讽和轻蔑,但现在他徘徊在暴露的边缘,不得不为自己做打算,他喘着气思考了片刻,随后对班普说道:“他一个刑警支队长,出个任务因公殉职完全有可能,我没有必要像逼闻般予一样逼他离开再动手。”
听到熟悉的论调,班普难掩语气中的兴奋,他大笑了几声,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你啊你,还是这副小心眼的样子。吃了亏恨不得千倍万倍的还回去,就为了出一口气?”
听到班普嘴里的嘲笑越说越夸张,邢一升竟然毫不在意起来,他承认道:“对,我就为了一口气。既然你说你动不了东方晔,那我就亲自出手,我要让他再也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邢一升仿佛要把牙齿咬碎,这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总能让班普从他身上得到最大的乐趣,班普笑着沉默了几秒,而后他说道:“虽然我对在职警察确实束手无策,不过我可以帮你一个忙。”
邢一升一愣,没有想到班普改口那么快,他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东方晔这个人,我对他很感兴趣。”班普说道:“我可以帮你,但是我不会对他动手。陷害同僚你比我更有经验,也懂得怎样做才能毫无破绽,所以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你在官场摸爬滚打十几年,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门道。”
得到了班普的承诺,邢一升内心的愉悦便再也不加掩饰,他哼笑几声,点头答应道:“好啊,我要亲手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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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斓被乔书记亲自关照了一番,之后又被吴光行亲自问候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乔书记给吴光行下了什么命令,在今天下班之前,他都密切关注着闻斓的动向。
闻斓感到一阵别扭,他趁着空隙偷摸躲进东方晔的办公室,向他抱怨道:“你们局长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啊?”
东方晔坐在电脑前抬起头,往门口看了一眼,接着再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浑身难受的闻斓,他轻声笑了一下,知趣地选择了闭嘴,不对这件事做任何评价。
闻斓见他没有反应,他换了个姿势坐着,但始终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劲,仿佛背后长了双眼睛,刺得他浑身发痒。他坐在沙发上来来去去换了好几个姿势,见东方晔还是没有反应,他索性站起来走到东方晔身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扶手上,他伸手搭住东方晔的肩膀,说道:“我事先说明,万一发生了什么超出正常伦理范围的事情,你可不能怪我。”
“吴局孙子都读初中了,而且他这么大年纪,你别说些胡话吓他。”东方晔无奈地说。
闻斓一听,低着头握住了东方晔的手,申辩道:“不是我吓他,是他吓我!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
东方晔见他颇有不依不饶的嫌疑,只好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什么感觉?”
“当初你在浅花被人纠缠住的感觉!”闻斓说道。
东方晔赶紧瞪了他一眼,随后他又看了看门外的情况,接着他站起来把门关上,之后才转过身来对闻斓说:“你少胡说八道,吴局那么大年纪,没几年就要退休了,要是因为你这几句话把他吓到提前病退,我看你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闻斓仍然坐在扶手上,听了东方晔的话后一撇嘴,不知道是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还是对东方晔的话感到不满,他想了一会儿后说:“反正你跟他说一声,你们省厅领导的要求我可以接受,但是麻烦他别像看什么稀有动物似的看我,我真的接受不了这种好意。”
东方晔多少能够明白闻斓的感受,要是立场转换,他不一定能比闻斓忍受多少,于是他绕过办公桌站到闻斓面前说:“等下班了我去和他说一声吧。”
见示弱管用,闻斓赶紧得寸进尺地抓住东方晔的手就往自己脸上贴,边蹭还边说:“亲爱的……还是你好。”
“过了。”东方晔说。
“好嘞。”闻斓随即恢复正色。
东方晔接下来还要工作,闻斓不好再打扰他,索性就坐在沙发上陪东方晔等着下班。他百般聊赖地坐在沙发上,高高的电脑屏幕挡住了东方晔,闻斓看不见他工作时的模样,接着他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摊,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东方晔只听到了一阵平缓绵长的呼吸声,他抬起头来一看,闻斓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初春的气温还有些偏冷,东方晔拿着自己的警服外套盖在闻斓身上,接着他垂头看向闻斓睡着的脸。相比起安静时,东方晔更为熟悉的还是他那副无时无刻的笑脸和偶尔假装娇气的表情,此刻的闻斓他还是稍感陌生。
看了一会儿后,东方晔才撇开头转身回到座位,叹了口气后继续把精力投入了工作。
闻斓模模糊糊地听见东方晔的办公室偶有人进出,似乎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闻斓没有警觉,他依然睡着,直到脸上多了一抹温度。
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东方晔,刚刚睡醒的意识让他有半刻的空白,东方晔见他呆滞便说道:“下班了,该回家了。”
闻斓抬头看着东方晔,随后才回了神,他拉住东方晔的手坐起来醒了下神,接着才默默无声地站起来,冲东方晔点下一个朦胧模糊的头。东方晔见他这副不清醒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穿上自己的外套后就拉着闻斓走出了办公室。
两个人的车都停在分局停车场,但以闻斓现在的状态东方晔不放心他一个人开车,索性拉着他上了自己的车,接着离开分局,回到了那个老小区里。闻斓上车后倒是清醒了不少,他眼看着东方晔载他回了自己家,那副作妖的嘴脸又露了出来。
但这一次东方晔率先截断了他的话:“想都别想,明天要早起,我不陪你胡闹。”
见东方晔默契地识破了自己的心思,闻斓也只好抿唇假装这一切没有发生,接着两个人下车,过了马路走进小区内的单元楼。
就像小区里其他人家一样,晚饭仍由闻斓亲自动手,等到吃过饭后东方晔去厨房洗碗,闻斓才坐在客厅沙发上瘫着。东方晔洗完碗甩着手走出来,看见闻斓躺在沙发上便说:“先说好,明天我七点起床。”
闻斓比了个“OK”的手势,大言不惭地说:“没有问题,明天早餐你想吃什么?我去买回来。”
东方晔看着闻斓夸下海口,他也懒得揭穿这老套的逞强方式,他瞥了闻斓一眼,随后说道:“那你最好说到做到。”
闻斓信誓旦旦地点头,只冲他露出一个微笑,东方晔并不说什么,虽然他不确定闻斓能不能做到,但就他们交往这么长的时间来看,闻斓没有一天是在早上十点以前清醒过来的。人一旦怠惰下来就很难再恢复回去,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前特警闻斓也一样。
东方晔最后看了他一眼,接着摇摇脑袋,转身走进卫生间里,即便闻斓表现得自信满满,但实际上他内心里根本就没信闻斓的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