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二天早上七点,闹钟准时响起,东方晔已经醒来,他关掉闹钟后就从床上坐起,稍微空白了几秒钟后他迅速掀开被子下床,按照平常的作息去洗漱。


    而闻斓并不像他昨天信誓旦旦的发言一般,东方晔的闹钟没叫醒他,甚至大概率闻斓连闹钟的声音都没听见。东方晔洗漱完回来换衣服时看见闻斓还闭着眼睛和周公相谈甚欢,他直接把接过冷水的手伸进了闻斓的脖颈中,顺着那炽热的后背往下。


    冰冷的手指和滚烫的体温相交磨合出一个可怕的温差,剧烈的刺激顷刻间让闻斓从梦中退出,惊叫着缩起脖子。他试图翻身以躲开东方晔的攻击,但东方晔扒住闻斓的后背不管他怎么翻身都没松手,闻斓只好坐起来,把东方晔的胳膊架起,脑袋一低就从那胳膊里钻了出来。


    闻斓伸手捂住自己后脖颈,惊吓之余还带着点朦胧,他看着眼前的被子,接着才抬头看向了东方晔。


    “起床。”东方晔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像是早就料到闻斓会食言一样,在闻斓坐起来以后也只是淡淡地说话。


    闻斓捂着脖子,接着才慢慢从床上下来,他和东方晔保持着距离,并且绝不把背后交给他。东方晔看他这么戒备自己,吓唬着往前走了一步,然后闻斓就像见鬼一般,极速冲进卫生间,并且还把门给关上了。


    东方晔看着他防贼似的把门关上便无奈地摇头笑了一声,接着他也关上门换衣服。十分钟后,闻斓神清气爽地走出卫生间,东方晔已经穿上警服坐在沙发上等待了,他听到卫生间开门的声音连头也没抬就指着卧室方向说:“去换衣服。”


    闻斓站在门口看着他,脸上写满了他对东方晔晨起叫醒方式的不满意,接着他大步走过来,抬着东方晔的下巴强行让他抬头,赌气泄愤似地吻了上去。


    东方晔有那么一秒的惊讶,但随后他就平静下来,眼睛也没闭上。赌气的吻并没有持续多久,蜻蜓点水一般地结束了,闻斓离开后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接着他才转身走进卧室去换衣服。


    因为闻斓没有按照昨天所说提早去买早餐,所以只好到外面解决,分局门口有很多小摊和店铺,两个人就随便吃了点东西。上班时间东方晔有事要忙,所以闻斓只能呆在外面办公室和他认识的那些外勤和警察谈天说地。


    昨天那一场事闹得太大,闻斓的原名被人当面爆出来以后几乎分局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身份,闻斓本来还以为这些人会对自己有所改观,但没想到的是对他抱有善意的人还是居多,不过不少人围上他都只好奇一个问题:“前辈,你当时为什么要独自冲出去救人啊?”


    闻斓就知道会有人好奇这件事,但涉及到限制令,有些事他还不能说,于是他挠了挠头,应付着说道:“啊……这个……大概因为职业习惯吧。”


    这个说法不太可信,但很能引起这帮小年轻的共鸣,他们就和当年的闻般予一样,对一切充满激情和热血,谁也不服,一言不合就是干,所以这帮年轻人倒是很钦慕闻斓的行为,尽管系统内部把这件事当成典型的反面教育案例。


    唐庭倒是看出闻斓的回答有些遮掩,他站起来说道:“我说你们别老拽着以前的事问,还问这么直接,这么喜欢往人伤口上撒盐啊?没看人家这么尴尬吗。”


    小年轻们被唐庭这么一教训顿时噤声,闻斓则是向他投去感谢的目光,唐庭便心领神会,他说道:“该干嘛干嘛去,别让东队看到你们一天五五六六的没个正经。”


    听过一番教训后,围着闻斓好奇的人才散开来,各做各的事情。唐庭则是冲闻斓点了个头,意思是让他随便坐。闻斓虽然是被乔书记特许摁在分局的,但他也不好打扰分局的正常工作,刑侦办公室正好有几个空着的位置,闻斓干脆就坐在那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发时间。


    网上最近对他的议论十分热闹,特别是在昨天的活动以后,媒体们发出来的文章将闻斓再次架到了另一个层面的热度,闻斓随手翻着网上的评论,看到的不仅是对自己的维护,更多的还有对云川的不满。


    这是东方晔计划中的一步,闻斓在看到这些评论后才慢慢反应过来东方晔究竟想做什么,而网络上众口纷纭,说什么的都有。闻斓继续翻着,直到他看见一两条猜测怀疑云川居心不轨的评论来,他的手指便立刻停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文字,片刻后他退出视频平台,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扭头看着窗外。


    几天过后,分局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能在刑侦办公室看见闻斓,仿佛很自然的接受了闻斓在他们面前晃悠,而闻斓也凭借多年做生意的口才和局里不少人交上了朋友。这一点东方晔并未阻拦,不如说这正是他愿意看见的场面,除去不能跟随出警之外,闻斓差不多已经属于分局的半个编制了。


    今天闻斓跟随东方晔的脚步准时踏进分局大门,他熟练地和一楼大厅的执勤和内勤打去招呼,接着和东方晔一起走进了电梯。


    东方晔对此没有什么反应,两个人站在电梯里时甚至都没说话,闻斓一如往常地坐在刑侦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和忙碌的警察们形成了鲜明对比,唐庭甚至在搬用小金库的钱买来的宵夜泡面时,顺手给了闻斓一盒。


    闻斓看了他一眼,说道:“没了?”


    “没了。晚上宵夜随便对付点得了,夜都熬了谁还讲究健康啊。”唐庭说道。


    闻斓听后轻笑了一声,顺手就把那盒泡面递给了付小福,他说:“给你了,我不吃宵夜。”


    “谢谢闻哥!”付小福倒是感恩戴德。


    打发完付小福后,无聊的一天也算开了个好头,闻斓就坐在那几个没人的位置上,勤等着中午午休。但没过多久,东方晔就从他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他手里接着电话,表情看上去十分严肃。他看见闻斓坐在窗户边发呆,便过来叮嘱他:“我有事出去一趟,要是中午午休还没回来,你就自己去食堂或者外面的餐馆解决,不用等我。”


    闻斓回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东方晔顿了片刻,随后说道:“云川那边发了文,吴局让我过去一趟。”


    看见东方晔的表情不太好,闻斓也没问他是不是邢一升又来了,他问道:“要我也去吗?”


    东方晔摇了摇头,他伸手捏住闻斓的肩膀,小声说道:“不用,你在这儿坐着就好。”


    闻斓点了点头,拍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语气温柔地说:“好,那我在这儿等你。”


    听到闻斓这么说,东方晔本来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最后看了闻斓一眼,也只是轻点了脑袋,接着他转身离开刑侦办公室。闻斓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在东方晔离开后,办公室里的议论声马上就炸起。


    付小福伸手拍拍张恺,小声问道:“张哥,云川那边怎么又来了?”


    张恺回头看着他,猜测道:“不死心呗,谁知道他们背地里有什么肮脏交易。”


    “他们的肮脏交易和闻哥有什么关系?干什么非要把人抓走?”付小福满是不解,并且还有几分不满,“难不成他们还想封口吗?”


    张恺听到这句话时赶紧抬头看了一眼闻斓,随后伸手来堵付小福的嘴:“别胡说八道啊,上头都没定论的事,你在这儿瞎猜什么的。”


    被张恺这么教训一顿后付小福倒是撇了撇嘴,不过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反正我觉得他们云川有鬼,上一次咱们的联合办案申请都被他们给驳回了,越看越觉得奇怪。他们要带走闻哥肯定不是因为违反条令这种小事,肯定还有别的!”


    话音刚落,付小福的脑袋就挨了一记拳头,付小福痛得大叫一声,回头一看,唐庭正捏着拳头瞪他:“话说得那么满,你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了?那不如东队的位置让给你来坐好不好?”


    付小福听到领导的名号赶紧摆手,他不敢觊觎东方晔这个位置,因为他没那个能力,当然也没那个关系。


    唐庭瞥了一眼办公室里还想说这个话题的其他人,接着大声说道:“这件事没有上头的文件下来都给我把嘴巴闭紧了,要是祸从口出给局里惹麻烦,当心我拳头伺候。”


    办公室内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像鹌鹑似的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只有闻斓静静地坐在那儿,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唐庭远远看着闻斓,光见背影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他没有东方晔那么了解闻斓,当然也就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说什么话来劝慰他。


    然而闻斓没有安静多久,唐庭就发现他偏了一下脑袋,紧接着站起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这让唐庭内心一惊,他赶紧走过去正要伸手去拉,随后就被楼下一片黑影给引走了注意力。


    有一群年轻人呢正站在分局门口,拉着横幅奋力喊着什么,唐庭赶紧把耳朵支出窗外,在那一片混乱的呼声中,他听到了一句话。


    “保护省级英雄!绝不能让好人寒心!”


    听见这句话时唐庭瞪着双眼愣在原地,紧接着他们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楼治安支队的警察上来就喊:“唐哥!叫上你们的人下来帮忙!”


    唐庭听后忙问:“怎么回事?门口那些人哪儿来的?”


    来寻求帮忙的警察一皱眉,苦着脸说道:“今天局里不是接到了云川那边的发文吗,这条消息不知道被谁泄露出去发到网上,现在引起民愤了!这些群众闹到咱们分局来让咱们不能放人,正在那儿抗议呢!”


    “什么?!”听到这些唐庭感到震惊不已,但他来不及多想就被治安民警拽着走了,于是唐庭边走边喊:“张恺!曹然!还有你们几个都跟我下去!付小福留下来!”


    被唐庭点到的人都站起来跟着出门去,付小福则是疾步跑过来站到闻斓身边,唐庭让他留下来就是为了看着闻斓不出危险的,所以付小福直接卡进闻斓和窗户中间,双手拉住了他。


    闻斓并没有甩开付小福,他的目光全然放在了聚集在门口的那些人身上,付小福看他表情可能是觉得他有点失落,于是赶紧说道:“闻哥,你……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我们局里的人都是相信你的!尽管刚入队的时候听过关于你的反面案例,但是……但是我们都觉得你很勇敢!”


    听到付小福的“夸奖”,闻斓这才转眼看向付小福,他没有那副如常的笑容,他只平静地说道:“如果你们出任务,最好听上面的指示再行动。”


    付小福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听到来自反例正主的规劝,他一时哑口,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楼下的人群越来越多,看热闹的路人也越聚越多,分局里面跑出来一队警察拦在了分局大门口,闻斓看见吴光行亲自跑下来安抚人群。但群众的激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浇灭的,一声叠过一声的高喊响彻云霄,呼号也越来趋于整齐,付小福回头往楼下看,他也被这一声声高昂的呼喊震慑。


    闻斓站在窗前,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茫然。


    高昂如鼓号的呐喊像是一阵阵惊雷在闻斓耳边炸响,尽管隔得远听不真切,但闻斓仍然为之注目。


    付小福越来越捏不准闻斓在想什么,他真怕一个不注意闻斓就越过他跳下楼去,为了以防后患,付小福干脆一把推开闻斓,接着迅速转身关闭窗户并上好锁,接着他摇来一把椅子让闻斓坐下,说道:“闻哥……你……你可别想不开啊。”


    付小福的劝说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但闻斓还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他露出一个笑容,笑得那样平静,像是多年的心结终于被解开,而他的内心终于得以释怀。


    “谢谢你们。”闻斓突然道了谢,这让付小福倍感开心,他以为是自己的劝慰起了作用,他赶紧说道:“没事!不用谢!”


    闻斓看着付小福局促又激动的表情,脸上的微笑依然,他低下头来,双手交叠于胸前,片刻之后他重新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是放松的笑容,他再次看了付小福一眼,说道:“谢谢,这次是对你说的。”


    付小福不解其意地抓了抓后脑勺,口齿不清地说:“不……不客气?”


    第122章


    东方晔的计划进行到这一步之前,吴光行从没想过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响,现在分局门口站着乌泱乌泱的人群统一喊着口号,周围的路人们早就拿出手机纷纷记录这震撼的一幕。


    刑侦和治安两个队伍的人站在中间维持秩序,以免群众出现过激行为,吴光行则是站在分局正门前的楼梯下方,安抚着人群的情绪:“请大家不要激动,冷静下来!有什么意见我们可以好好商量!我们理解大家的情绪,但是请你们千万不要出现过激行为!”


    人群中有几个义愤填膺的站出来指着吴光行说:“你们公安局到底怎么回事,光天化日的就让外省的人跑来我们这儿抓人!他们凭什么抓走我们的人!今天你们必须给个说法!”


    这个说法得到了群众一致赞同,吴光行见他们又要激动起来,赶紧解释道:“我们也是不会允许别人无缘无故抓走我们的省级英雄,请各位放心,我身为汇州公安分局的局长,一定会认真考虑人民群众的想法。”


    场面话说多了就显得有些空白,特别是在饱含愤怒情绪的人群中,空白的场面话就更加点燃了怒火,有几个年轻人站出来大喊道:“别说空话!闽湖公园那个古董店已经关门了,是不是你们勒令关停的!那个老板人呢?你们是不是已经让人抓走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顿时激起千层浪,人群闹哄哄地要求吴光行把人交出来,吴光行竟然一时还没有办法,他转头看向东方晔,眼神询问情况。东方晔接收到吴光行的目光,他走到前面来,代替吴光行劝慰群众:“各位,请冷静一下。那位老板并没有被抓走,他目前正在分局内接受我们的保护,店铺关停仅是出于安全考量,我们并没有勒令他闭店。”


    吴光行往后退了一步,总算感到松了口气,但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东方晔,指着他说道:“唉?你不是当时在闽湖公园的那个警察吗!”


    这让在场的人群一愣,纷纷开始打量起东方晔来,东方晔料到今天来堵门的人群里会有当时围住古董店的路人,东方晔出面替闻斓解了围,自然会有人眼熟他。见被人认出来,东方晔也不避讳,大方地点头承认道:“对,是我。承蒙各位关照,店里的东西已经一样不剩了。”


    相比起未曾谋面的局长吴光行,在人群面前露过脸的东方晔更能让这些人接受,他们七嘴八舌地问了关于闻斓最近的情况,东方晔一一耐心做了解答:“这几天他已经换了住处,原来的店铺位置因为太过开放,不便于随时照看,所以他才配合闭店,并且根据要求我们也派出人手全称跟随保护。关于各位的意愿,我们也十分了解,其实我们也不愿意让外省把人带走,所以我们现在正在积极争取省里的态度。”


    “上一次活动我记得有个省里的领导出来发话了!他说的很明确了,不让把人带走,你现在又扯什么跟省里争取态度,是不是敷衍我们啊!”有人质疑道。


    东方晔循着声音望过去,并没有找到具体说话的人,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说出了自己早就打好草稿的话:“上一次出面表明态度的是省政厅的领导,我们分局的直属单位是博阳省公安厅,所以我们是在向公安厅争取。省政厅的态度十分坚决,但他们并不能够直接回绝外省省厅的要求,所以我们目前在争取的,是能够让省公安厅和省政厅公开发表联合声明,彻底回绝云川方面的无理要求,保护我们的省级英雄称号的人不受到迫害。”


    东方晔的这一番话让人们冷静下来思考了好久,他们面面相觑,辨不清东方晔话里的真假,最后终于有人站出来说道:“我们要见他本人!既然他在你们局里,让他出来和我们说个话,让我们确认他在你们分局是安全的!”


    人群们立刻又统一了意见,他们高喊道:“对!让他出来露个面!”


    群众要亲眼证实闻斓的安全,这本来是最简单、最合理的一个要求,但是东方晔却明显犹豫了。他仍然记得几天前闻斓在颁奖现场面对群众时的紧张和不安,他本来是不打算让闻斓在后续露面的。


    现场沉默了好久,就在东方晔脑海中快速思考着怎么委婉拒绝这一要求时,身后的大门出传来付小福的一阵哀嚎。付小福拉着闻斓的胳膊一边追一边喊:“闻哥!闻哥你别下去!等等……你慢点!”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那道楼梯的上方,在众目睽睽之下,闻斓大步迈下楼梯,往人群走来。许是觉得付小福太碍事,闻斓突然停住,接着转身拉过付小福的两只手腕抓在手里,付小福还反抗了几下,结果还是不敌闻斓,他就像宠物似的被闻斓拉着双手一路拖下来。


    当走到东方晔身旁时闻斓才把付小福往唐庭身后一推,唐庭回过头来既吃惊又愤怒地盯着付小福看:“你怎么……”


    付小福则是捂着脸哭丧道:“我……我没打过他……”


    闻斓没有在意这个插曲,他面对着东方晔,眼底的情绪第一次让东方晔觉得看不透。他颤颤着开口,想问他为什么出现:“你……”


    接着闻斓的一个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的同时还呆若木鸡,连吴光行都彻底愣住,瞪大了眼睛——闻斓伸出手,一把将东方晔抱进怀里。


    东方晔也十分吃惊,但他并未就此推开闻斓,他的耳朵就在自己脸侧,帮东方晔挡住了人群的目光。东方晔偏过头来轻轻地问:“你怎么了?”


    闻斓埋在东方晔的肩膀上轻轻摇头,发丝蹭在东方晔的皮肤上有些发痒,片刻后闻斓才抬起头,眼中的高兴不言而喻,他松开东方晔,此刻才终于面对关心他的人群,他说道:“各位,谢谢你们的关心,我的确在汇州分局接受他们的保护,你们不用担心。另外,谢谢你们站出来替我说话,但是公安局也有正常的意见反馈渠道,大家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反馈自己的想法,别给警察们添其他麻烦了。”


    见闻斓这么说话,吴光行赶紧站出来说:“对!我们有意见反馈的热线电话和邮箱,如果各位有什么意见或建议,都可以通过这些方式告诉我们。请大家放心,你们的每一条建议和意见我们都会认真阅读的,所以我在此恳请大家,不要在这里聚集,不要让自己受伤,好吗?”


    闻斓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并且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拥抱了他们所怀疑的警方,这让人群的质疑态度消减不少,加上吴光行的劝说,人群真的慢慢散去。


    东方晔的目光一直在闻斓身上,等人群散去后,闻斓才拉着他胳膊往回走,吴光行忙着收拾现场,只是看见他们两个人回了楼里,也没有多在意。


    走进队长办公室后闻斓就走到窗前,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东方晔把门关上,有些担心地来到闻斓身后,问道:“心里很难受?”


    “不。”闻斓摇摇头,他转过头来看着东方晔,眼中满是笑意,“我很高兴。前所未有。”


    东方晔看着他,随后垂下眼眸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害怕。”


    闻斓听了一笑,他说:“刚开始的时候会怕吧,但是后来我思考了很久。”闻斓停顿了一下,他拉住东方晔的手揉捏着,接着说道:“害怕的人不应该是我。”


    东方晔闻言再次抬眼,他从闻斓的语气里听出什么,求证一般看着他。而闻斓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他没有松开东方晔的手,片刻后他说:“谢谢你。我沉闷消极了十三年,今天总算是……想开了一些。”


    不知为何,东方晔从他的话中听出一丝无法言明的悲壮,他被闻斓捏着的手握紧了几分,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闻斓的衣袖。闻斓察觉到东方晔的担心,他再次转过头来,伸手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随后闻斓转过身来,低下头往东方晔面前凑过来。


    东方晔感知到他的气息靠近本能地闭上了眼睛,接着嘴上传来柔软的触碰,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亲吻。然而这一次闻斓没有想方设法撬开他的嘴,仅仅只是触碰了几秒后才缓缓分开,他垂眸看着东方晔那害怕又担心的表情,接着他轻轻说道:“不用担心,我已经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东方晔内心的猜测被证实了几分,他反抓住闻斓的手腕说道:“不要冒险。”


    闻斓看着他,随后他露出笑容,再次贴近了东方晔,他用鼻尖从东方晔的脸侧滑到脖颈,接着他才发出一声令东方晔稍感安心的声音:“好。”


    ·


    乔书记坐在博阳省厅厅长方泽的办公室里,悠闲地喝着茶,而方泽刚把手机里的视频看完,接着他一扣手机,皱着眉说:“你们这简直就是胡闹!”


    乔书记放下保温杯,抬头看着方泽说道:“老方啊,这件事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人冯书记可发话了,谁都别想把那个老板带走。他原本就是云川基层出来的,情况可比我们两个清楚,他肯站出来说话,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有隐情那也是云川他们自己的事,我们插这一手干什么?”方泽却说:“这件事摆明了就是冲这个闻般予去的,当年就因为他这个事撤职了一帮人,现在谁敢碰?我告诉你,谁碰谁死。”


    听见方泽说出这句话,乔书记也明显皱起了眉:“我说老方,你什么时候这么怕事了?”


    “我怕什么事?”方泽眼睛一瞪,对乔书记的职责有些不满,“我这是避免麻烦!”


    乔书记一听,就知道这老家伙不见棺材不落泪,他立刻掏出手机,找出另一个视频递到方泽面前给他看:“那你再看看这个。”


    方泽看了乔书记一眼,接着才走过来坐到他身边,播放起那段视频。这是吴光行发给乔书记的现场视频,就是人群堵在分局门口高声呐喊的现场视频,方泽皱着眉头从头到尾看完,结束后他仍然不能回神,乔书记把手机收起来,对方泽说道:“看到了吗?这件事已经闹到群众层面上来了,汇州分局为了安抚群众情绪已经把咱们厅给架起来了,你要不肯答应,那就是拿咱们省厅的公信力摁在地上摩擦。”


    方泽抬头看着乔书记,接着他撤回视线低头沉吟半晌,乔书记见他仍有犹豫纠结,便说道:“这件事咱们没有回旋的余地,要是冯书记不出面还好,现在他一出面,直接就把我们推到风口浪尖上,你看看这些群众和媒体,你敢说个不字吗?”


    “不是。”方泽实在是想不明白,群众和省政厅有朝一日会站在同一阵线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乔书记,问出自己内心的疑惑:“这件事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乔书记叹了口气,说道:“唉,老方啊,你还没看明白吗,云川的水已经漫到咱们博阳来了。”


    老领导说话向来只讲究意境,能不明说就不会明说,方泽自然听出乔书记的弦外之音,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一行为竟然牵扯出了群众抗议,作为公安厅厅长他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见方泽仍然不肯回话,乔书记干脆把话说死,不留给他思考的余地:“要我说,咱们直接和省政厅公开发表一个联合声明,彻底堵死云川漫过来的水,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好。至于之后公安部要问话还是要调查,那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事了,犯不着现在操心。”


    方泽一听,差点跳起来:“你说得倒轻巧!”


    话音刚落,乔书记的手机便适时响起,打断了二人的争辩。乔书记掏出手机,在看见来电显示时一愣,他抬头看了一眼方泽。方泽察觉出不对劲,便问道:“谁啊?”


    乔书记吸了口气,接着缓缓吐出,他说:“冯令。”


    方泽一愣,乔书记则是立刻摁下接通,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接着客气地打招呼:“冯书记!好久不见啊,怎么今天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冯令倒是温和地笑了几声,随后说道:“我刚刚看我们宣传办的人发过来的视频,说是群众聚集抗议,把汇州公安分局的大门给堵了,有没有给你们造成麻烦啊?”


    乔书记一愣,他没想到这个消息竟然传到了冯令那里,不知道是哪个耳报神传得那么快,乔书记稍显尴尬地笑笑,接着说道:“嗨,这事儿怎么会让您来问呢?”


    “我看视频现场的群众们提出要求让你们保护好咱们那个见义勇为的英雄,我就在想是不是当时我出面说话有些不妥,群众见你们公安厅的迟迟不表态,让他们以为咱们内部出现意见分歧了呢。”冯令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和蔼,但这句话实在是有点暗藏锋刃,他继续说:“要真是这样导致群众自发去堵了你们公安局的大门,我可得说声抱歉了。”


    乔书记一听冯令要道歉,皮都绷紧了,赶紧说道:“不不不!哪儿能让您道歉呢,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反应慢了。您放心,我已经在和我们厅长谈了,一定会给出一个让群众满意的答复。”


    这种老官腔三个老领导简直听得耳朵起茧,冯令当然也知道插手公安厅内部的事情不好,所以他解释道:“其实我能理解你们方厅长的顾虑,涉及到公安系统内部争斗他会犹豫也是正常的。不过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们,我是云川出身,加上又是亲历者,所以我有些发言权。”冯令仍然是用那副和蔼的语气,说出一些令人心惊的话来:“云川的水,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干净。”


    第123章


    方泽和乔书记突然听到冯令这么说,顿时噤声不敢呼吸,接着两个人抬起头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话,沉默了足足长达十秒之久。冯令从这冷下来的气氛里读出这两个人的犹豫,于是笑了一声后便说:“哎哟,看来是我说错话了。”


    乔书记一听赶紧说:“不不……这是哪儿的话?只是我们对云川内部的事情的确了解不深,俗话说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万一真是有了误会,伤的不是两个地方的情谊吗?”


    听见乔书记这样表达出自己的顾虑,冯令乐呵呵地笑了几声后说道:“乔书记倒是考虑得周全,你这么说倒也是合情合理,不过……你们就当是我多嘴,我还是觉得,咱们身为领导,还是应该更加注重群众的意愿。再说了,他们要带走的那个年轻人不就是闽州人吗,按照属地原则也应该由你们亲自责问,哪里有让别人代劳的道理呢?”


    方泽一听,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乔书记,发现乔书记也在惊讶地看着自己,接着方泽发出了疑惑的提问:“闽州人?”


    “对啊,你们不知道吗?”冯令听到方泽这样问,也稍微有些惊讶。


    这下两个人双双愣住,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那么方泽确实没有放手不管的理由,再加上群众堵门这件事已经通过下面传到方泽眼前,他再想装死那就属于失职行为,正如乔书记所说的那样,这和把公安厅的群众公信力摁在地上摩擦没有区别。两相合计过后,方泽给了乔书记一个眼神,接着乔书记对冯令说道:“这样吧冯书记,关于属地问题这一点,我们会去仔细核实的,然后我们会召集省厅的人一起开个会,商讨出一个结果,如果到最后的确需要和省政厅联合发表一个声明,我们也尽快派人安排联系,您看怎么样?”


    冯书记笑着说:“我当然是没有意见,这和我的工作也不挨着,该着急的怎么着也不能是我。不过我还是给你们提个建议,尽快把这件事核实落实,要是群众第二次爆发聚集堵住了你们公安局的大门,我可就真要来亲自道歉了。”


    这句话在两个人听来完全是相反的意思,乔书记赶紧点头答应下来,接着客气地挂了电话,随后他看向方泽,说道:“你表个态吧。”


    方泽抿着嘴半天没说话,他坐在沙发上思考了许久,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开会!”


    ·


    次日。


    闻斓照常和东方晔来到分局报道,他仍然坐在外面的办公室里,俨然成为了刑侦支队的一员。不过今天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和这些年轻人们闲聊,今天的他坐在窗边恍若一尊雕像,看着窗外一动不动,但表情看上去十分轻松,是那种没有任何遮掩痕迹的轻松。


    唐庭进来后看见闻斓坐在椅子里轻轻哼着,他提着从分局门口包子铺买来的包子,站在走廊冲里面喊:“还有哪些没吃早餐的和没赶上早餐的,过来吃包子啊!”


    听到投食的声音,这些踩着点赶来上班的小年轻们一窝蜂冲唐庭涌去,把唐庭结结实实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可怜唐庭掏了队里的经费,竟然还没抢过这群嗷嗷待哺的崽子们。眼看着两袋包子即将见了底,唐庭扭头冲闻斓喊道:“闻老板,吃东西了吗!没吃就赶快啊,要被这帮兔崽子抢光了!”


    闻斓抬起手挥了挥,说道:“不用了,我和你们队长吃过了。”


    见闻斓表现得自然,唐庭也料到闻斓应该早就和东方晔单独吃过了,说不定还是闻老板亲手做的早餐,唐庭听后慷慨一笑,也就没再拦着这些伸手过来抓包子的人,没过两分钟,桌子上就只剩下两个空空如也的塑料袋。


    经此一场包子保卫战过后,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肉馅的香味, 闻着实在是勾人脾胃。但闻斓没什么反应,他转过头来看着这些埋头吃早餐顺便工作的人,神情和姿态都是那样放松。


    而在这阵放松持续了才不到半个小时,闻斓的手机就传来一阵响动,他摸出来一看,是小文给他打来的电话,他没换地方,就坐在原地接通了:“喂?”


    “喂,老板,你有个快递寄到店里了。”小文说道。


    闻斓听着愣了一会儿,接着才问:“是什么东西?谁寄过来的?”


    “没写寄件人,一个文件袋装着的。”小文说,“是不是你定的货单啊?咱们店前几天不是给人搬空了吗,你说要进货来着。”


    闻斓一顿,接着他起身来到东方晔的办公室,推门进去就说:“东方,我得回店里一趟,之前订的货到了,小文不知道货单,我过去确认签个字。”


    东方晔听到声音便从电脑后面抬起头,随后站起来就要跟着闻斓走:“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叫个人跟我一起就行了,不去多久,一会儿就回来。”闻斓却是拒绝了东方晔同行的提议,接着他转身往外面喊了一声:“付小福!你跟我走一趟!”


    付小福手里还拿着刚抢来的包子,嘴巴里鼓鼓囊囊的,突然听到点名他惶恐不安地站起来,转头看向东方晔办公室门口。只见闻斓站在那里,冲付小福招招手:“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


    付小福赶紧强迫自己把嘴里还没嚼彻底的包子给咽下去,差点把他噎死当场,他捶胸顿足都没把堵在嗓子眼的包子咽下去,最后是曹然看不过去了赶紧给他递了杯水,才让他缓了过来。他颇为惊讶地指着自己,看着闻斓,就差把内心的疑问问出口,即便这让闻斓听到了会得到来自他的“关心”。


    在他发出别的声音之前东方晔很适时地从办公室走出来,他站在闻斓身边对付小福说:“他要回闽湖公园,你陪着去一趟,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给你算外勤。”


    听见东方晔亲自发令,付小福内心的疑惑顷刻间荡然无存,他赶紧点头应下东方晔的话,随后立刻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去等着闻斓。闻斓看他对东方晔的话毫无疑问且坚定执行的模样突然感到一阵不爽,但他又不好发作,他看着付小福用舌头顶着腮帮子,随后微笑着把视线一开了。在东方晔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回头冲东方晔一扬下巴,随后就大步朝站在门口的付小福迈过去,伸手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接着推门走出了刑侦办公室。


    经过这几天的冷处理,闽湖公园已经恢了复平常的人流量,不会再有人看见闻斓就要求他合影说话,耽误他的行程和时间,所以闻斓这几天如释重负。付小福坐在闻斓的副驾驶上,接着伸手系上安全带,闻斓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挺听你们领导的话啊。”


    付小福睁着眼睛看了闻斓一眼,表情是那样清澈,他说:“当然了,东队是我们直系领导,我肯定得听他的!”


    付小福简直一点没听出闻斓话里的意思,闻斓微笑着,捏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付小福依然保持着那副清澈的眼神坚定地说道:“对啊!”


    不知道为什么,付小福这掷地有声的拥护让闻斓连发脾气的欲望都没有,他看了付小福一眼,笑着说道:“行,挺好的。”


    付小福并未对闻斓的这一声夸奖有什么想法,他只当这是闻斓对他的认可。不久后闻斓开车抵达他的店门口,付小福解开安全带,气宇轩昂地走下车,而闻斓绕到前面去打开了正大门,小文正好从仓库出来,看见他便喊:“老板。”


    闻斓点了点头,问道:“东西呢?”


    “给你放楼上了。”小文说。


    闻斓点点头,他对跟着进来的付小福说:“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上去拿个东西。”


    付小福赶紧警惕起来,他还记得当初闻斓躲过了两个外勤的监视,不知道怎么悄然消失的,他赶紧严肃地说道:“那不行!我跟你一起上去!要是你又玩失踪……东队非掐死我不可!”


    闻斓看着付小福欲言又止了几秒,随后他也没有强行把付小福扣在楼下,点着头说:“……行,那你上来吧。”


    最终付小福跟着闻斓上了楼,付小福头一次看见闻斓店铺二楼的全景,他一上来就给镇住了,他开始好奇这些家具的真假,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了上面。闻斓没有管他,他走到茶桌旁边,看见了小文拿上来的快递袋子,他拿起来撕开封口,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但闻斓在看见边隙的时候突然一顿,他莫名感到一阵不好,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他从文件袋里拿出那张纸,以及一张照片。


    闻斓从没发觉自己竟然会手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把那张纸和照片放在了茶桌上,他双手撑在桌沿,低着头试图平复呼吸。那个文件袋里装的是东方晔的个人详细资料,那张照片也是东方晔穿着警服的工作证件照,闻斓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他已经猜到这么做的人是谁了。


    闻斓盯着那张照片,最终他决定销毁这些东西,他找了个打火机,点燃那个熄灭已久的炭火炉,接着他拿起照片往炭火炉中一扔,亲眼看着那张照片被炉火慢慢吞噬。接着他还想把那张写着东方晔个人信息的纸一并烧掉,但闻斓翻到背面时发现一串用笔写下的数字,这样的11位数字组合在国内再常见不过,这是一串电话号码。


    闻斓屏息望着那串号码,心里大概已经猜出留下这串数字的人究竟是个什么嘴脸,他本来不想顺着这个人的意思拨通那串电话,但他却不得不拨通。闻斓掏出自己的手机,输下那一串号码,在犹豫了几秒过后,他还是选择了拨通。


    几秒的忙音过后,对方接通了电话,熟悉的声音时隔十三年再次在闻斓耳边响起:“喂?啊,我还以为你不会打过来呢,看来这个人对你真的很重要。”


    闻斓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他回头看了付小福一眼,接着他坐在窗边,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班普熟悉闻斓这样的说话方式,他笑了一声后说道:“我听说你在闽州也惹上了不小的麻烦吧——邢一升没来找你吗?”


    “你们串通好的?”闻斓问道。


    “我一直想成为你坚实的后盾,这一点不会改变。”班普依旧是那副礼貌客气的语气,但闻斓知道他说话向来冷血,这些看似温情的话不过是他最基础的伪装,“但是邢一升不肯放过你啊,我劝不动他,所以只好想办法来劝你了。”


    闻斓听不进这些没用的空话,他只对班普说:“我告诉你,如果你们敢动东方晔一根汗毛,我会拼着身败名裂、哪怕和你们一起死在地狱里的风险跟你们算账。”


    班普却像是听不出这些话里威胁的意思,他笑着吹响一声调侃意味十足的口哨,说道:“这么多年不见,脾气还是这么凶啊。”


    闻斓没有说话,他用沉默告诉班普自己的态度,班普没有听到闻斓的声音,便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的目的:“好吧,我找上你的确是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我答应你,只要你帮我,我一定不动东方晔,怎么样?”


    “你在我这里没有信用。”闻斓斩钉截铁地说,“而我也不会去帮一个国际通缉犯。”


    班普料到闻斓会这么说,于是他一笑,说道:“闻队长,看来你对我误会颇深。我这个人呢,做生意都是跟你们中国人学的规矩,讲究诚信二字,所以我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兑现。”班普明显停顿了一下,接下来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点阴森,微笑着说:“我说哪个人会死,他就一定会死。”


    班普的威胁很明显了,如果闻斓不答应,东方晔就会成为他们之间唯一牺牲的筹码,至少在班普看来是这样。闻斓咬着嘴唇,他闭上眼睛思考了很久,最后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听到闻斓竟然松了口,班普先是安静,接着发出惊喜的爆笑,闻斓默默忍受着,在他的耐心消耗殆尽之前,班普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在闽州丢了一个人,他是我最忠心,也是我最爱的宠物。我想让你帮我找找他,就这样,我没有别的要求。”


    第124章


    付小福围着闻斓放在隔断中间的那幅双面绣转来转去看了十几遍,惊叹着这复杂的工艺还能这么漂亮,闻斓的私人藏品都在二楼放着,付小福全部都挨个看过了,直到他越过那个榫卯屏风才看见闻斓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一条腿盘起打着电话。


    付小福从屏风后面探出个脑袋来观察闻斓,这通电话打得声音低沉,付小福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不过从气氛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他走出来站在茶桌的侧方,看见闻斓垂眸挂断电话,接着他问道:“怎么愁眉苦脸的,货不齐?”


    闻斓看了他一眼,接着就把手机收起来,随后说道:“以前供货的烧窑厂倒闭,老板跑路了。”


    付小福一懵,捂住自己的嘴挺直了身板,一副后悔问出这个问题的表情。闻斓把手里的纸捏成团,走到付小福身前,直接将那揉皱的纸团丢进了正在燃烧着的火炉当中,付小福亲眼看着那团纸被火舌燎尽,心里面还在疑惑闻斓为什么要把货单烧掉之际,他就看见闻斓站在楼梯口朝下喊道:“小文,你先收拾东西回去吧。明天就不用来了。”


    小文一听闻斓的话,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仰头看向楼上也喊道:“啊?为啥?”


    “那家烧瓷厂关门不接订单了,之后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开不了张了。” 闻斓说道。


    小文手里还捏着鸡毛掸子,他站在楼下明显愣了很久,接着才颤颤巍巍地问闻斓:“那我……失业了?”


    付小福听到这句话内心更添几分疑惑,但善良如他依然在内心为即将失业的小文祈祷,顺便也惋惜了几秒。闻斓趴在楼梯栏杆上想了片刻,接着他说:“等我通知吧。前几天店里搬空以后的营业额你全部拿走吧,就当我结算给的你工资了。”


    小文听到闻斓这么说,赶紧丢了鸡毛掸子从柜台后面跑出来,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仰头去看闻斓,他问道:“不是,老板,你真打算关门啊?”


    付小福听后也觉得关门这个做法有些太极端,毕竟这是闻斓十几年的生意,就这么丢下还是有些可惜,毕竟闽湖公园人流量还是不错的,那些大物件卖不出去,弄些小玩意儿还是能勉强经营下去的。想到这里,付小福朝着闻斓走去,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们店里不是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卖吗,瓷器没有了可以卖卖别的工艺品啊,不至于到关门的地步吧?”


    闻斓回头看了付小福一眼,接着又看向楼下的小文,他笑了一声说道:“只是暂时闭店,我花了那么多钱盘下来的地方,又放了这么多值钱的玩意儿,现在说扔就扔啊?我闲着没事烧钱玩?”


    听到闻斓这么说,两个人便都哑了声,小文挠挠头,不确定地问道:“那我……现在就可以走了?”


    闻斓点点头,他说:“把店里钥匙放柜台上就行,之后就不用来了,等我找到稳定供货的厂家再通知你。”


    小文听后也只好点头,他把店里的钥匙掏出来放在柜台上,接着就拿上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走之前他还不忘冲闻斓喊:“老板,你找到供货厂家一定要通知我啊!”


    闻斓站在楼上冲小文挥挥手,目送这个跟了他几年的伙计离开店门,看见小文失落地离开,付小福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哀伤,他转头看向闻斓问道:“让他留在这儿不是挺好的?反正你之后都跟着东队住,有个人帮你看家不挺方便的。”


    闻斓回头看着付小福,见他眼中流露出不舍,便好笑道:“小子,你知道我一个月开他多少钱工资吗?”


    付小福看向闻斓,随后他又带着清澈的眼神一知半解地摇了摇头。闻斓早就料到付小福会是这种表情,接着他伸出拇指和食指举到付小福眼前,清清楚楚地说道:“八千。”


    “多少?!”付小福下意识大喊出声,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便快速捂住自己的嘴,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接着放下手来又问:“你们这是个什么店啊?一个看店的店员每天扫扫灰登个记就有八千?!这比我……比我两个月工资还高了!”


    闻斓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他并不打算正面回答付小福的问题,而是露出了一个微笑,问道:“羡慕?”


    付小福看着闻斓的眼睛,迟钝如他也看出了闻斓眼中想撬墙角的意思,他赶紧摇头:“不,我不羡慕。我是警察我骄傲,服务群众我自豪。”


    这一句分局里不知道喊了多少次的口号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更加证明了付小福的想法,但他偏偏不肯承认,闻斓看着他,被他这副假正经的模样逗笑,一声过后就恢复了正经,接着转身离开楼梯,朝着卧室对面的房间走去,他边走边说:“我收拾收拾东西,等一会儿再回局里。就坐这儿等我。”


    付小福挺着腰板望向闻斓的背影,在他走进房间后才松了口气,接着付小福才坐到茶桌前,他看着那炭火炉里的焦炭泛着红光,掀起隐隐的热浪。闻斓没有关门,他在卧室里收拾了自己的衣服,还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些重要的证件,接着他找到一个行李箱,那这些东西叠整齐放进了行李箱中。


    付小福看着炭火炉中的红光默默等待着闻斓,但没过多久,楼下传来了一阵停车的声音,付小福回过头去只看见了马路对面的车顶,接着没过几秒一阵脚步声自楼下传来,沿着那楼梯慢慢往上,付小福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在见到来人是谁的一刹那他浑身倒刺竖立,马上就警惕起来,他伸出手指着来人,大喊道:“站住!别过来!”


    邢一升接到班普的通知时并没有听他说这里还有个警察,所以他看见付小福时一愣,随后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手里提着一个皮箱子,站在楼梯口处看着这个年轻的警察警惕着自己,邢一升笑了一声后说道:“不好意思,我来找这家店的老板,麻烦你别挡路。”


    付小福面对邢一升就仿佛一只受惊而愤怒地炸毛的狸花猫,警惕又紧张地看着邢一升,闻斓听到声音后站到门口,脑袋伸出来往外面一看,接着不显眼地挑了挑眉,语气调侃着说道:“哟?这是正面硬刚不成,准备来阴的了?”


    邢一升本来准备悄无声息地行动,但他万没有想到汇州分局竟然这么紧张闻斓,连他回家都要派人跟着,付小福仅仅是站在这里就让邢一升的位置从主动变成了被动,他提着皮箱的手捏紧了几分,随后又松开。邢一升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片刻后他露出微笑说道:“你打电话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的位置会被暴露吗?”


    付小福一愣,虽然他不明白邢一升说的是什么,不过他知道闻斓不久之前的确打了一个电话,而且看他表情还很不好。付小福回头看着闻斓,却发现闻斓的神情异常严肃,付小福像是意识到什么,随即回过头来对着邢一升大喊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未经市局允许禁止你接近我们的人!”


    “你们的人?”邢一升听到这个说法不屑地嗤笑一声:“闻般予,你还真是在哪儿都能混得开,这么快就又成了他们汇州分局的人?”


    闻斓回以冷笑,他说道:“比起你,我的人缘是要稍微好那么一点。”


    被闻斓这么嘲讽一句,邢一升的眼角明显抽搐了几下,随后他压下自己的情绪,说道:“贫嘴也救不了你的命,看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周围抱有太多善意,否则你也不会打这个电话了。”


    “我打电话是因为你们无耻,拿别人的性命要挟我,跟我善不善良没什么关系,别想道德绑架我。”闻斓说道,“你可能没法理解我们警察的心态,毕竟你没去过一线岗位,手枪都握不住吧?”


    邢一升的表情变得逐渐狰狞,他内心里已经将闻斓千刀万剐千万次,但表面上他仍然不显风雨,付小福只看见邢一升的眼睛挤弄了几下,并没有读出深层的意思。邢一升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吐出,他看着闻斓说道:“你没必要在这里对我冷嘲热讽,我只不过是最后一道保障罢了,就算今天我不来,你在这儿也待不了多久。你应该比我清楚,某些人对利益的取舍尚有思考,但要是谁威胁到了他,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处理掉的。”


    付小福越听越疑惑,他又回头看了看闻斓,见闻斓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也只好回过头来继续瞪着邢一升。闻斓看着邢一升持续了几秒,接着他抬起付小福的手,站在了付小福前面,接着他说道:“不用你来提醒我,在我看来你跟他没有本质区别,说这些不觉脸红吗?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敢来单独面对我。”说罢,闻斓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看向邢一升说:“该不会是你信了他的话,真以为我一个人在这儿吧?”


    见行为逻辑被看穿,邢一升咬紧了牙齿,恨恨地瞪了闻斓一眼,接着他的目光扫过付小福,让付小福觉得一阵寒意升起。邢一升缓了半天,随后终于从手里的皮箱子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叫付小福看得心惊肉跳——邢一升提来的皮箱里竟然装着一支注射器,而且里面装满了透明的不明液体!邢一升把皮箱子扔在脚下,拿着注射器放在眼前把玩了片刻,他说道:“我的确是信了他的话,但我还没有蠢到不做准备就找上门来。他给了我一些好东西,据说纯度高达85%,没有人可以抵抗,本来是打算给你一个人用的,但既然这位小警察这么关心你,这一支就分享给你们两个人吧。”


    付小福看见邢一升手中的注射器那一瞬间浑身汗毛倒立,虽然他经验不如唐庭张恺那样的老刑警丰富多彩,但局里的禁毒宣传孜孜不倦办了那么多年,付小福还是凭借那些浅薄的宣传经验判断出邢一升手里的东西是什么,他赶紧上前两步拉住闻斓的胳膊想要将他扯回来,却没想到闻斓比他更快一步。


    邢一升看见闻斓冲过来马上要靠近他的前一秒立刻矮身从闻斓的胳膊下面钻了过去,拿着注射器直冲付小福而来。付小福看见邢一升轻巧地越过闻斓直冲自己而来顿时就吓傻了眼,他急急忙忙地想要去掏枪,却在上膛的那一瞬间就被邢一升一脚踹飞,顿时手枪子弹散落满地,付小福也当场傻住。


    见付小福反应迟钝,邢一升眼疾手快的伸胳膊锁住了付小福的脖子,他一只手操作扔掉注射器上的塑料外壳,高举着就要往付小福脖子上扎,但是他胳膊尚未落下,闻斓就已经出手挡住了邢一升的针头。


    邢一升这样从未经过系统训练的人手劲儿当然也是不如闻斓,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在闻斓手中像是要被捏碎一般,他痛呼一声后终于松开了注射器。在注射器落地的一瞬间闻斓便一脚踩碎了针筒,透明的液体顷刻间从破碎的针筒中飞溅而出,落在这片实木地板上。


    闻斓抓着邢一升的手用力往后一掰,付小福见状赶紧顺势挣开邢一升的桎梏,捡起子弹上膛,接着他举起枪对准了邢一升,大声喝道:“你……你这个疯子!我现在就以袭警罪逮捕你!”


    邢一升被闻斓抓着,但高傲如他在听见付小福这大喊后还是笑出了声:“哼,逮捕我?你够格吗?”


    付小福的嘴唇微有颤抖,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坚定了心神,没被邢一升的嘲讽动摇:“少说废话!你非法持有毒品并且妄图给警察注射,已经构成违法!就算……就算你是省厅厅长,我也有权逮捕你!”


    而邢一升笑了几下,他无视掉付小福,回头去看压着他的闻斓,他说道:“闻般予,班普对你那个情人很感兴趣,没了我,你猜班普会怎么对待他?”


    邢一升的手腕已经开始发麻,他的神色逐渐变得痛苦起来,而闻斓静静地看着他,付小福本想掏出手铐直接把人拷回去,但没想到闻斓竟然松了手。邢一升被闻斓推至楼梯口,他这才扶着扶手趔趄着站起来,揉了揉已经发麻的手腕。


    “滚。”闻斓冷声说道:“别再让我看见你。”


    听见闻斓这么轻易地放走邢一升,付小福瞬间瞪大眼睛看向他,而邢一升笑了几声,最后轻蔑地看了付小福一眼,接着他转身走下楼梯,离开了店铺。付小福本想追上去,但闻斓站在原地没动,他回过头来问道:“你为什么放他走?”


    “没用的。他是云川高层,除了云川省厅内部的领导,你们还没资格扣他。”闻斓说道。


    付小福张着嘴还想质问几句,但他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面对闻斓那样平静无波的表情,付小福最终选择给东方晔打电话:“我要向东队汇报这件事。”


    闻斓瞥了他一眼,接着一伸手就夺走了付小福的手机,在付小福瞪着眼睛回身想要抢回来时,闻斓抬手快起快落,直接将付小福打晕当场。失去了意识的付小福立刻瘫软下来,倒在了闻斓的身上,闻斓伸手架住晕过去的付小福,接着侧头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回付小福口袋里,而后闻斓扛起晕倒的付小福,走下了楼梯。


    第125章


    下午时分,刑侦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大部分是午休后尚未清醒的睡意,也有一部分人趁此机会掏出手机来关注时事,张恺正在看本地的短视频解闷,他关了声音,免得遭到辱骂。东方晔坐在唐庭的位置上正在查看技术队发来的邮件,对于张恺上班期间摸鱼这一情况已经能够视而不见了,只要没人来查或者举报,东方晔向来不会过分要求这些事。


    张恺坐在位置上刷了十几条本地视频过后,下一条视频推送到他面前正好是本地的一条时事新闻。张恺依稀在那抖动到难以看清的画面中分辨出了现场情况,他拍了拍被占座坐到他身后的唐庭,接着把手机递了过去,他说:“唐哥你快看,这是什么地方起火了。”


    唐庭转过头来看向张恺递过来的手机,那十几秒的视频只能看到灰黑的浓烟升起,那个看起来像是某个店铺的地方火焰已经透过窗户喷出,周围已经聚集了好多人,但唐庭似乎没有看到消防队。


    “什么时候的事?”唐庭问道。


    “就今天啊,刚发的。”张恺翻了翻视频的发布日期,再次把手机递到唐庭面前。


    唐庭一看日期的确是今天,而且时间刚好就在几十分钟前,唐庭赶紧说:“你看看具体位置在哪个辖区吧,别一会儿吃瓜吃到自家头上了。”


    张恺照唐庭的话开始查询这个视频的发布定位,他点开随同视频一起发出来的定位跳转到地图,放大以后看清了定位位置,张恺喊道:“哦,找到了!我看看这个位置,闽湖公……”


    说到这里张恺立时闭了嘴,但只有前三个字也足够判断出地名,坐在唐庭位置上的东方晔猛然抬起了头,接着他起身冲过来夺走张恺的手机,退出地图后看见了那条视频。张恺可能没认出来,但东方晔从那抖动到模糊不清的画面中辨认出了着火的房子,那是他曾经留宿过好几夜的地方——那是闻斓的古董店。


    在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东方晔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他立马掏出手机给闻斓打去电话,但是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响起忙音,这一次东方晔没有拨通闻斓的电话。张恺和唐庭能够听见东方晔手机里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就在两人愣神之际,东方晔丢掉张恺的手机,迅速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唐庭立刻意识到不好,他拍了张恺后背一巴掌喊道:“赶紧给付小福打电话!你们几个跟我一起追,别让东队一个人过去了!”


    张恺匆忙拿着手机和唐庭一起追出去,他给付小福打去一个电话,但是直到机械的人声响起,张恺才终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了实感:付小福也没接电话!张恺暗骂一句草,赶紧拨出第二个电话,但结果依然如此。


    几个人追着楼梯出去,东方晔已经坐上了局里的警车,他丝毫不顾是否违规就直踩油门,那辆警车猛然蹿出去,前保险杠撞在分局门口的旗杆上,直接将旗杆撞了下来。这一声动静吓到不少人,一楼和靠窗户这边的办公室纷纷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东方晔开着那辆已经被撞坏的警车,飞出了分局大门。


    唐庭他们追上来时只看见了东方晔的汽车尾气和倒塌的旗杆,他赶紧喊道:“上车,追上去!”


    几个刑警赶紧跑上车,张恺这个时候才追出来喊住了唐庭:“唐哥!不妙!大事不妙!”


    唐庭回头看着满脸焦急的张恺,脑子里轰的一下,下意识问道:“付小福呢?”


    然而张恺的反应应验了唐庭脑中不好的想法,他摇头说道:“我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都没接,我看现场那火还不小……唐哥,你说小福他会不会……”


    听到张恺的猜测,唐庭再也没摁捺住心里的担心,他骂了一句草,然后就拉着张恺赶紧坐上警车,随即下令:“鸣笛!追上东队!”


    接着东方晔的撞倒旗杆的动静过后,唐庭他们随即又闹出了第二次不小的动静,第二辆警车拉响警笛,奋力追着东方晔而去。


    东方晔从未感觉到自己如此惊慌过,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仍在颤抖,虽然一路上所有的车都在给警车让路,东方晔把油门踩到了底,却仍然觉得不够快,途中他听见了另一声鸣笛,这是消防队的车,并且正在向东方晔靠近。


    东方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在飞快略过一个路口后,他终于看见了围在闽湖公园附近的人群。公园门口人山人海,唯一能进去的路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东方晔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下来疏散人群,他直接把警车扔在公园门口的路边,自己下车挤着人群跑进了闽湖公园。


    越往里围观的人就越多,那股浓烟自远处升起,东方晔便直直地冲升烟的地方狂奔过去,直到跑到了闽湖旁边的店铺,东方晔终于看见附近的商家正在提水过来救火,但实在杯水车薪。东方晔挤出人群站在最前面,眼里看不见因为这火灾而聚集起来的人群,他只看见这幢木结构的店铺在火焰的灼烧下慢慢倒塌。


    消防车在疏散了公园门口的人群后才开进来,领头的消防队长跑下来,正看见了站在前方穿着警服的东方晔,他以为东方晔是接到报案过来维护现场秩序的,但下一秒他就看见东方晔在原地愣了一秒,随后便直挺挺往火场里冲。


    “唉唉唉!等下这位警察同志,你不能进去!”消防队长快速几步跑上来抓住东方晔的胳膊不让他走,但东方晔不肯就此罢休,即便被抓住他也还想往前跑,两个人就这样在火场前纠缠起来。


    片刻后唐庭才带着人赶到了起火的位置,正看见被消防员抓住的东方晔,唐庭勒令即刻停车,接着拉开车门跑下来,和张恺一起跑过来拦住了想要往火场里冲的东方晔。


    “东队!东队你冷静一点!”唐庭抱住东方晔的胳膊大喊道,“你不能进去!这房子要被烧塌了!”


    消防队长看见跟上来的几个警察拦住了东方晔,他便立刻腾出手来指挥救火,顷刻间消防水枪已经连接完成,几个消防员冲到最前面对着店铺就开启水阀,刹那间水幕落下,包围住了着火的房子。


    东方晔被拦着,直到白色的水柱喷出冲灭了火焰,他才终于松了力,他看着那被火焰吞掉的房子重新吐出来,但是已然面目全非,看不出从前的模样。等到火势逐渐变小,两三个穿着防火服的消防员才冲进屋子里搜寻是否有受伤人员。东方晔此时此刻才终于觉得自己双腿发软,他在唐庭和张恺的搀扶下跌坐下来,将唐庭和张恺吓得不轻。


    泪水是什么时候滑落的?这已经不重要了,东方晔的眼中只能倒映出这已经被无情大火嚼碎了的房子,以及在这片废墟中是否有熟悉的身影。


    火势减小过后消防队长终于腾出空走过来,他看到东方晔的反应时愣在原地,刚想说的话也被堵住了。唐庭看见消防队长走过来,赶紧让几个人扶着东方晔离开现场,回到警车里去,随后他才问道:“队长,现场有发现其他人员吗?”


    消防队长看着东方晔被扶走,唐庭代替他站到自己面前,他颇为惊讶的指了指离开的东方晔,眼神里满是疑惑。唐庭则是解释道:“你别见怪,我们队长和这家老板……是好朋友。我问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起火?”


    消防队长摇了摇头说:“我们也是接到群众报警才来的,起火原因估计要等现场火灭了才能知道。”


    “那有没有人员伤亡?”唐庭忙问道。


    消防队长皱着眉,一脸的严肃:“报警的群众说是他看见一个警察和另一个人早上来过这里,但现在不知道在不在里面。我刚看你们……队长是吧?他那个样子,难道你们是来找那个警察的?”


    唐庭赶紧说:“对对,你们看见那个警察了吗?”


    消防队长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这要看现场能不能找到他们了。”


    听到这句话,唐庭抬头顺着那已经面目全非的房子看过去,心里面已经凉了半截,现在他不敢去看东方晔的情况,生怕他听见这些消息承受不了一口气喘不上来,而且付小福去向不明、生死不明,这对他们来说才是最棘手的问题。


    唐庭皱着眉,但他还是先感谢了消防队的人:“麻烦你们尽力寻找一下,不管……是死是活,请你们一定告诉我们一声。”


    “你放心,警队的同事我们一定会尽力搜救的。”消防队长说道。


    唐庭感激地向消防点点头,接着他立刻掏出手机再次拨通了付小福的电话,等待几分钟后,依旧没有接听的迹象,唐庭锲而不舍地继续联系,他回身看了一眼东方晔的方向,张恺几个人围在车门旁边,看上去十分束手无策。


    电话再次自动挂断,唐庭继续拨打,然而这一次手机那头在响了半分钟的忙音过后,终于有人接通了电话。唐庭心里一紧,他焦急地大声问道:“付小福!你在哪里!汇报位置!你现在安全吗!”


    付小福那边咳嗽了几声,唐庭听到他喘息了几声,像是被浓烟糊住了喉咙:“咳咳……唐哥!我在……我在仓库后门的……皮卡车斗里。啊!怎么起火了?闻老板……闻老板还在里面!”


    “你说什么?!”唐庭怒吼一声,着急确认:“你说闻老板在里面?!”


    唐庭的话音刚落,在现场搜救的消防员便传来呼声:“找到了!”


    两个声音一前一后,张恺亲眼看着东方晔重新从车上下来,一脸焦急担心地冲到火场附近,唐庭赶紧伸手拦住了他,他大声劝道:“东队!东队你冷静一下!”


    “让我过去!”东方晔少见地冲他们大吼,唐庭明显能听见他语气里的颤抖,脸上的泪痕已然干涸,但马上又有湿润的迹象。唐庭哪儿敢让他过去,他赶紧抱住东方晔的肩膀,追上来的张恺也拉住他的胳膊,硬生生将他拦在了外面。


    在这两个人纠缠之时,消防员们已经将那一具烧得看不清楚模样的尸体抬出来,东方晔看见烧焦的人之后突然就愣住了,他的视线跟随消防员移动,最后落在了地上。


    唐庭回头去看,瞧见那惨不忍睹的焦尸时不忍心地闭上眼睛,移走了目光。东方晔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他看着那具烧焦的尸体,接着像是失去力气,腿一软便跪倒下来。唐庭赶紧扶住他,但却没能将他抓在手里,东方晔就这么跪在了地上。


    这场道别来得太惨烈,明明上一秒他还在局里跟自己说话的,现在却变成了这幅样子,一声不发地躺在担架上,没有呼吸,也没有声音。东方晔突然喉咙发紧,眼前视线变得模糊,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落下,他捂着自己的腹部弯下腰,跪在地上痛苦地放声大哭起来。


    付小福费力地从皮卡车斗里翻出来,绕过小巷来到正门前看到的正是这一副景象,他愣在原地,随后看见了躺在消防员脚下的焦尸,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


    唐庭招手叫来张恺陪在东方晔身边,他则是起身往尸体走过去,他想来辨认一下尸体是否确实为闻斓。他半跪在尸体旁,伸手去摸了摸焦尸的脸,刚一摸上他就发觉到不对。


    尸体的表面有融化迹象,这不像是一个人被烧死后会出现的情况。唐庭盯着那焦尸看了半晌,接着他抬起尸体的胳膊,看见了尚未被完全烧焦的腋下部分,紧接着他才发觉现场飘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唐庭愣了好久,接着他抬起头问旁边的消防员说:“你们身上有小刀吗?”


    几个消防员不知道唐庭为什么突然这样问,随即面面相觑,但他们还是从车上找到了应急用的折叠短刀递给了唐庭,而唐庭拿到刀以后直接捅进了尸体的脖颈,这一下把周围的消防员们吓了一跳。但唐庭没在意消防员们的反应,他把刀抽出来,在看见上面没有任何血迹之后,他突然激动起来,接着唐庭拿着那把短刀冲到东方晔面前,伸手扶住他说:“东队!东队,你冷静一下听我说!”


    东方晔听不到旁边人的声音,唐庭喊了好几声他都没什么反应,唐庭见他缓不过神来,他就直接把那把没有任何血迹的折叠短刀摆到了东方晔面前,他说:“东队!尸体不对!”


    听到这句话,东方晔终于像是有了点反应,他慢慢抬头看向唐庭,接着低下脸来看唐庭手里的刀,最后看向唐庭时,他的眼神中满是疑惑。唐庭见状晃了晃手里的折叠刀,兴奋说道:“我仔细看了一下那尸体的情况,很不对劲!尸体表面似乎有融化迹象,然后我用这把刀捅进了尸体的脖子,没有任何血迹!连一点血滴都没有!”


    东方晔身为刑警,见过的尸体无数,他当然知道唐庭这个说法意味着什么,接着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几步冲到了烧焦假人的身边,他先是看了一眼假人的手腕,接着才伸手摸上尸体的表面,那一层熔融态的触感马上就告诉东方晔实际情况,唐庭的判断没有错。


    脖子作为大动脉存在的地方,即便是死亡过后,刀子捅进去不可能没有一点血迹,甚至于刀子怎么进去就怎么出来的,这些迹象都表明眼前的这具尸体压根就不是一个正常人死亡后的遗体。东方晔低着头安静了许久,唐庭还以为他愣神了,但下一秒他就听到东方晔问:“救护车来了吗?”


    唐庭一愣,回答道:“来了。”


    东方晔站起来,转过头来看着唐庭,他的眼睫上还沾着泪水,但是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办案时的锐利,他对唐庭说:“把尸体用裹尸袋装起来,让救护车拉到医院去。”


    这下轮到唐庭惊讶,他瞪大眼睛发出疑问:“啊?可这……”


    “还有,对外宣告。”东方晔截断唐庭的疑惑,坚定着眼神说道:“闽湖公园照香阁老板闻斓,被发现死于现场。”


    第126章


    杜雁青接到电话时已经是距离扑灭现场大火过去的两个小时后了,他是在医院看见的东方晔。


    东方晔身上全是烧过的灰,脸上也占满了灰尘,他拿着一件烧焦的衣服坐在医院停尸间的门口,脸上的表情已经死了。杜雁青站在东方晔面前,接着他蹲下来握住了东方晔的手,他一句话都没说,但内心已然和东方晔一样沉重。


    这样无声的安慰让东方晔低下头,再次颤抖着哭泣起来,眼泪落在那件烧焦的衣服上,浸润了上面的烟灰。


    杜雁青心里不比东方晔好受多少,他将东方晔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慰他,随后他问道:“查出原因了吗?”


    东方晔额头抵着杜雁青的肩膀摇了摇头,早已哭得说不出话来。杜雁青倍感心疼,他转头去看停尸间大门的那层磨砂玻璃,除去寒气凝气的雾气,他什么都看不清。


    杜雁青扶着东方晔起来,坐到了他身边,他掏出自己随身带的手帕给东方晔擦掉眼泪。东方晔攥着手帕,双手撑住额头,泣不成声:“他今天早上还跟我说……他要回店里一趟,马上就回来……我不应该由着他的,我应该跟着他来的……”


    杜雁青听着这话心里像是被揪起一块一样,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卢芳,同样的场景让杜雁青两次面对,他也有些不好受。


    “你让他一个人回来的吗?”杜雁青问道。


    东方晔低着摇了摇头,说道:“他叫了付小福跟他一起……但是付小福说他们遭到了袭击,他本人不在现场……”


    袭击?杜雁青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搭上东方晔的肩膀着急问道:“怎么回事?怎么还有袭击?是谁!”


    东方晔静了一会儿,接着抬起头,杜雁青看见他满是泪痕的脸上带着几分愤恨,东方晔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是邢一升。”


    医院急诊科门口,张恺他们几个人围着付小福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除了他脖子上的淤青之外没有发现任何外伤。张恺抓着付小福问道:“没挨打吧?是不是受内伤了?”张恺把付小福全身都上上下下仔细看过了一遍,但仍旧不放心,他转头就对门口的人喊:“叫医生过来马上安排CT!”


    付小福还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他没听见张恺说的什么,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被拽进救护车时最后一眼看见的烧焦的人。他突然伸手抓住张恺,抬起头问道:“张哥,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吗?”


    没有人敢告诉付小福实话,几个人都抬头看着张恺,张恺则是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些!现在你自己的命最要紧,乖乖听话去做个检查听见没有?”


    付小福作为警队里年轻一辈的人向来都是听张恺他们这些前辈的呼来喝去的,但是这一次付小福没有听话,他抓着张恺的手甚至紧了几分,眼神里是不肯放弃的倔强:“东队那个样子……就是闻老板对不对!张哥你告诉我吧,我求你了!”


    张恺皱着眉,表情沉重之余,还显出几分无措,虽然那些年轻人都看着自己,但他心里知道这种事不能随便说,付小福等了好久也没等到答案,但他差不多从这场沉默中得到了并不想知道的答案。


    “真的是……”话说到一半,付小福就闭上了嘴,他看见张恺神色凝重地沉默着,周围的人也并不说话,加上他没有看见东方晔,尽管他很不想接受这个结果,但事实正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眼前,之前被消防从火场里抬出来的焦尸已经被唐庭认领,确认了闻斓的身份。


    付小福脱力地松开手,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就这么发生了,他失神看着眼前,许久没有回神。张恺以为他情绪低落是在难过,便转回来伸手拍了拍他,还不等安慰的话说出口,就见付小福突然抬头,他抓住了张恺的手,眼神中的愤恨呼之欲出,他说道:“是……是云川!是那个邢主任!是他纵火烧死了闻老板!”


    话音刚落,张恺的震惊还没有完全表现出来,杜雁青便突然从急诊科门口蹿了进来。几个刑警赶紧立正喊了一声杜局,张恺也赶紧站好,喊道:“杜局。”


    杜雁青来不及一一回应,他走到付小福面前蹲下,伸手握住他的手臂,郑重地问道:“刚才的话你确定吗?是邢一升纵火烧毁了那间店铺吗?”


    付小福咽了下口水,随后说道:“我不能确定……但是,他曾经有过袭警行为!他是来杀人的!”付小福握住杜雁青的手,急于想证明自己的所见:“他带了一只装满高纯度毒品的注射器出现在店里,想要杀了我们两个!”


    毒品,还是高纯度,这已经和毒药无异了。如果付小福所说真实,邢一升就是板上钉钉的故意杀人。杜雁青立刻抬头看向张恺吩咐道:“立刻带人去把起火现场围住!禁止任何无关人员靠近!叫你们缉毒支队的带上警犬过去排查!”


    “是!”杜雁青亲自下令,张恺等人立刻行动,马不停蹄地再次回到现场去。


    见张恺他们离开,杜雁青才抓着付小福的胳膊继续问:“你们被他的注射器扎到了吗?”


    付小福摇摇头说:“没有……那支注射器被闻老板踩碎了,针头应该还留在现场。”


    “你们没中招就好。”杜雁青拍拍付小福的手,接着他站起来,继续说道:“你就留在医院接受观察,现场交给别人吧。”


    然而付小福却挣扎着要站起来,他说:“不,杜局!请你批准我到现场去,我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可以找到更多证据!”


    “你现在的任务是确保自己没有受伤。”杜雁青摁住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下,他说:“身为现场当事人和唯一目击者,你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


    付小福一愣,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杜雁青的话是什么意思,杜雁青见状便岔开了话题,说道:“你在这儿呆着吧,你们队长一会儿可能还要来找你问情况。”


    说到这儿,付小福才想起来现场还有个东方晔,他也是亲眼目睹了焦尸被抬出来的样子,而且他们俩关系特殊,不可能有人比东方晔更加痛苦。付小福抬起头来问了杜雁青一句:“东队他……还好吗?”


    听到这句话,杜雁青的身影立时顿住,付小福听见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头来对着自己说:“你多安慰安慰他吧。”说完,杜雁青便离开急诊科大门,消失在了付小福的视线里。


    付小福看着杜雁青离去的背影,耳边回响着他的话,几秒后他终于像是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坐在急诊室里落下了眼泪,他的双肩颤抖,脸上涕泗横流。没有人责怪他,所有人表现出来的都是关心,但越是这样,付小福便越觉得难受,最终他再也没撑住自己,倒在了急诊室的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闽湖公园。


    现场的火熄灭以后,破败焦毁的古董店露出了里面的木质框架结构,也正是因为店里大部分是实木构成,所以这一把火烧得极其壮烈,不仅是外部的框架,连同店里的物品、还有各种个人藏品全部付之一炬。唐庭看着那些被烧毁残留下来的藏品残体唏嘘不已,这一把火可以说是直接蒸发了几千万,光是唐庭能认出来的就市值几百万,更别说那些唐庭没认出来的。


    身后再次响起警笛声,唐庭回头循声望去,发现正是张恺带着几个刑警从医院出来了,他叉着腰隔老远就喊:“怎么又回来了?”


    “唐哥!”张恺下了车就走过来,压着声音说道:“市局杜局长亲自来了,他让我们来围住现场,不准无关人员靠近。”


    唐庭马上就听出了不对,他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张恺把唐庭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接着才说:“小福说,放这把火的人是云川的那个邢主任。”


    唐庭听后挑眉,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张恺看,仿佛刚听到付小福亲口交代后的张恺。他的眼神翩转几秒,马上就意识到张恺他们来封锁现场的目的:“是现场留下什么东西了?”


    张恺见唐庭猜出原因便赶忙点头,他说:“对!小福交代说,那个邢一升带着装满高纯度毒品的注射器来杀人,被闻老板抢过来踩碎了,杜局要我们来就是找这个。”


    唐庭听后,转头看了现场一眼,那里除了烧焦的木炭之外空无一物,唐庭指着现场说道:“可是……现场都烧成这个样子了,那注射器塑料的吧?放这里头早烧没了,连药都一并蒸发逸散了,怎么找?”


    张恺看着现场的残垣断壁也是颇为无奈,他双手叉腰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接着提议道:“金属探测器能找出来吗?”


    唐庭一愣,随后他反应过来张恺说的什么意思:塑料针筒烧没了,高纯度毒品可能也不会留下痕迹,但是金属针头一定还在。他们分局也有这种特别的搜查手段,要找一枚金属针头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唐庭拍板,立刻打电话给邝明山:“邝副支队!有个事儿得麻烦你们一下!”


    “我知道了,市局杜局已经跟我说了。”邝明山说道,“我马上带人赶过去。”


    话还没说完,邝明山就挂断了电话,唐庭也只好作罢,他把手机收起来对张恺说:“把手套带上,我们也进去找找吧。”


    张恺看着那片废墟,叹了口气后也只能是点点头,随即两个人从现勘那里借了两双手套和鞋套,踏入了那摇摇欲坠的店里。不久后邝明山带着人匆匆抵达闽湖公园现场,警犬小组和搜寻小组纷纷全副武装,在这片废墟上搜寻着那一点点线索。


    经过将近二十分钟的搜寻后,搜寻小组的金属探测器终于发出了声响,搜寻小组队员激动地大喊道:“找到了!”


    听到呼声,唐庭赶紧迈过废墟跑过去,他蹲在探测器前方慢慢抬起探测头,在那黢黑的灰烬里寻找一枚小小的针头。


    唐庭几乎是趴在地上鼻子贴着地寻找着,他叫人举着手机在旁打光,几分钟后在眼睛被灰烬和烟尘弄得眼中血丝显现后,他终于在手机电筒的灯光之下找到了那枚针头。唐庭小心的捏起它,赶紧招手让附近的现勘拿来袋子装进去,随后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正准备离开,却被另一边的警犬吠声吸引了注意力。


    张恺恰好在旁边,他忙走过去,看见警犬正在对着一个被烧得碳化的箱子。唐庭看见张恺往那边走便赶紧喊道:“张恺!发现什么了!”


    盒子已经被烧得生脆,都不需要用力,张恺一掰就掰开了箱子的上盖,接着他就看见被包装完好、毫发无损的一台战术电台静静躺在箱子底部。张恺愣住,接着他弯腰把战术电台从箱子里抬出来,接着他转身对唐庭喊:“唐哥!发现一个……一个……对讲机!”


    张恺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个电台,他的确是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不过他怎么看着都不像是闻斓一个古董老板会用到的东西,所以这只能和他以前的身份有关。


    唐庭跑过来,直到看清张恺手里的东西,他也愣住,但他认出了这个东西:“战术电台?”


    接着张恺还没反应过来,唐庭就伸手抬走了他手里的东西,接着前后左右寻找着什么。直到唐庭扣掉电台的底座时,他终于发现了那串编号:“这是云川的警用战术电台!”


    张恺一怔,随即他反应过来,他看着唐庭手里的东西,随后抬头看着唐庭说:“那这是闻老板的……?”


    唐庭没有理会张恺的猜测,他尝试打开电台的电源,发现信号灯仍然可以正常亮起时他变得激动起来:“还能用!太好了!把这个拿回去交给康主任做信号分析,说不定我们能查什么东西!”


    张恺突然意识到这个东西的意义有多么重要,接着他脱下外套,赶紧把这电台包了起来,唐庭配合着张恺把战术电台装进外套里,末了他嘱咐道:“赶紧送回局里,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看见!我马上通知东队和吴局!”


    张恺郑重点头,接着他就抱着被外套包裹好的战术电台,大步迈出了这片废墟。


    第127章


    经过急诊科医生的检查,他们也确定了付小福没有内伤,在给他的脖子敷了药以后,付小福就可以离开医院了。付小福抬手摸着自己的脖子,走出科室后来到了医院的候诊厅,接着他就看见东方晔站在那里。


    付小福停下脚步,他只看了东方晔一眼就迅速低下头,他不敢直视东方晔的眼睛,但他也没有离开,只是无措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低着头的付小福感觉到远处的东方晔正在朝他走过来,那道身影越来越近,让付小福萌生了逃跑的想法,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东方晔,或者说面对东方晔的失望。在付小福纠结着要不要转头离去之前,东方晔最后站定在了付小福面前,他看着这个因为愧疚而不敢看向自己的队员,东方晔抬起手,抚上了他的手臂,他柔声问道:“只有脖子上的伤吗?别的地方有没有让医生检查过?”


    付小福本以为他会发火、会愤怒的质问,但意料之中的声音付小福一个字都没听见,他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东方晔,接着再也没忍住心中的愧疚,他站在那里大哭起来:“对不起……东队……我……我应该立刻通知你的……”


    这一声哭泣吸引了候诊厅里许多人的目光,人们大多都只见过警察办案,头一次看见警察落泪,因此不少人驻足围观。东方晔看见人群中的好奇,他也不想引来更多麻烦,于是他伸手抓住付小福的肩膀,带着他走出了候诊厅。


    远离了好奇的人群,付小福被东方晔的胳膊揽着走到了医院外面的草坪附近,东方晔和付小福坐在花坛边上,接着东方晔把手里的手帕递给付小福,他等待着付小福哭完恢复平静。付小福到最后只剩下吸鼻子的声音,他攥着那条已然被眼泪浸湿的手帕,低着头再次道歉:“东队……对不起……”


    东方晔侧目看着他,问道:“为什么道歉?”


    “我……我没看住闻老板,也没拦住邢一升……”付小福说道:“我本来是要以袭警罪逮捕邢一升的,但是闻老板放走了他。”


    东方晔垂眸看向草坪,接着他问道:“那你知道原因吗?”


    付小福捏着手帕回忆了片刻,接着他对东方晔说:“他们好像……在说一个人。邢一升在拿这个人威胁闻老板,所以闻老板才放走了他。”


    听到这句话,东方晔看着草坪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愤怒,他像是忍了口气,随后压下这股情绪问道:“你们在店里……和邢一升见面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付小福顿了一下,说道:“闻老板他……打了个电话。可我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按照闻斓一贯的做事风格,不需要遮掩的事情他会大方说出来,并且事无巨细,可如果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就算是他本人站在了面前,也听不到一句实话。两个人共处一室,付小福却没能听见闻斓打电话说了什么,东方晔不需要思考就能猜出闻斓的态度,他明显是不想让付小福知道。


    东方晔弯下腰来双手撑在大腿上,片刻后他问道:“是谁打晕了你?”


    “是……”付小福本来想实话相告,但他看见了东方晔的眼神,那种满腔怒火、不加修饰的眼神,付小福闭了嘴,他低着头重新思考起来,良久他重新抬起头看向东方晔,坚定地说道:“是邢一升。”


    东方晔听后点了头,接着他说道:“好,无论如何,坚持你自己的说法,不管是谁来问,绝对不要改口,记住了吗?”


    付小福看着他很久很久,向来读不懂气氛的付小福此刻能从东方晔身上看出独属于他的坚持,他想做什么、想让自己做什么,一目了然。付小福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喊了他一声:“东队,你是想……为闻哥翻案吗?”


    “是。”东方晔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想法,丝毫不加掩饰,他说:“云川高层内部腐败,邢一升联合班普紧抓着旧事给闻斓设绊子。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十三年前的案子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栽赃陷害,他是一名警察,他本该拥有自己的荣耀,却被这些藏在黑潮里的蛆虫啃噬殆尽。我看不下去,也忍不下去,我必须站出来,把这件事剖开摆到面前来说,这是我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


    付小福看向东方晔,他像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清楚了他这位领导的本质和底色,他低下头,手里扔攥着那张手帕,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看着东方晔说:“……我明白了,如果是这样,我愿意出面作证。哪怕代价是我身上这身警服,我也在所不惜。”


    听到付小福以相同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东方晔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他看向付小福,眼神里的愤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感激。他看了付小福许久,接着抬起手拍了拍付小福的肩膀,最后轻声说道:“谢谢。”


    火灾现场发现了两样东西唐庭已经让张恺快马加鞭送回局里,要求技术队立刻做分析。康兆刚听说火灾的事情,忙问张恺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


    “起火原因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我们在现场找出两个关键证据,得麻烦康主任你好好分析一下。”说着张恺就把装着针头的物证袋和用警服外套裹起来的战术电台放到康兆的办公桌上,“唐哥说先验针头,这个电台先放放,等吴局和东队来做决定。”


    康兆点了点头,他略过战术电台,伸手拿起了那袋针头,问道:“你们要做什么分析?”


    “毒检。”张恺说。


    康兆听到这个回答先是一愣,接着他瞪着吃惊的目光慢慢回头看向张恺,又看了看针头,随后发出惊讶又疑惑的声音:“毒检?我没听错吧?这东西好像是从东方晔相好的屋子里翻出来的,你可别吓我!”


    “我没吓你,付小福告诉我的。”张恺解释道:“有人想杀闻老板,所以带了一支装有高浓度毒品的注射器找上门来,这针头就是现场遗留物。唐哥让我拿来让你们给验一下针头上残留的究竟是不是毒品成分。”


    康兆听了张恺的话才慢慢回神,他面色凝重起来,沉默几秒后说道:“你在这等一会儿,我马上出结果。”


    张恺一愣,他以为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但没想到康兆让他等着,结果马上就能出来。接着他看见康兆拿着物证袋去了分析室,张恺也没机会问出自己的疑问,只好听话地坐在这儿等。


    十几分钟后,康兆带着手套从分析室里出来,他冲着张恺喊道:“检测出的成份的确有二乙酰吗啡,但残留量实在不够,加上被火烧了一段时间,测不出浓度了。不过我想你们应该不需要这个数据,所以我先告诉你结论,正式报告一会儿我让人发给你们东支队,还有别的问题吗?”


    张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赶紧站起来冲康兆弯腰鞠了一躬,说道:“没有了!谢谢康主任!”


    张恺说完转身就要跑,却被康兆一嗓子喊了回来:“唉!你等会儿!这一大坨你搬给我是要干什么?”


    “这个交给东队他们来决定!我现场还有事我先走了!”张恺边跑边喊,不一会儿就只能听见走廊里传来的回音。康兆看了一眼桌子上那个战术电台,摆摆手让人搬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唐庭在现场接到了张恺的电话,张恺在电话那头大喊道:“唐哥!康主任确定是毒品,海洛因!但浓度没法确认!”


    唐庭稍显吃惊,问道:“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康主任插队做的。”张恺说道。


    “你敢让他插队?”唐庭更加吃惊,毕竟这家伙是连东方晔都敢破口大骂的存在,张恺这等普通警察技术队更不放在眼里。


    “他自己要求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张恺赶紧撇清自己,说道:“我就告诉他这可能是杀害闻老板的凶手留下的证据,他二话没说拿着就走,十几分钟以后他就把结果告诉我了。”


    听到这儿,唐庭勉强猜到了康兆的想法,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道:“行,加上付小福的指认,这回铁定让那个姓邢的无路可跑!”


    另一边排查现场起火原因的消防队差不多也有了结论,消防队长走过来对唐庭说:“唐副支队,现场起火原因我们已经初步排查出来了。”


    唐庭一听,赶紧挂了电话说:“是怎么回事!”


    “现场有一个炭火炉,处于打翻的状态,里面的木炭滚出来落在二楼的实木地板上,点燃了房间里的木制品,最后导致房间内发生轰燃。你也看到了,整个房子烧得只剩个框架,里面这些书架桌子什么的,全部一把火燎成黑炭了。”消防队长说道。


    唐庭皱着眉,看着这些货真价实的古董收藏品就这么被烧得一文不值,心痛大于悲伤,他问道:“能确定是意外还是人为吗?”


    消防队长一顿,他没有直接告诉唐庭,而是说道:“这个……你跟我过来看吧。”


    唐庭带着疑惑跟上指挥的脚步,来到了一处地点前,接着消防队长指着地上那个翻了个头的炭火炉,说道:“我们的现场办案经验不如你们丰富,看不出什么来,这炉子不大,应该就是用来煮个茶水之类的小炭火炉,但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我们就不知道了。”


    唐庭站在那里,同样什么都看不出来,他皱着眉挠了挠头,最后他放弃思考,招手叫现勘过来拍了照。留下照片过后,唐庭才蹲下来捡起脚边的木棍,挑开炭火炉里的木炭,正是这一个动作让炭火炉底部尚未燃烧完全的东西飞了出来,落在唐庭脚边。


    唐庭歪着脑袋去看,一开始还没看出什么来,但是他眯着眼睛仔细一打量,越看越心惊。那是一张被烧掉一半的照片,虽然火焰烧掉了人物的正脸,辨认不出来照片上的人是谁,但唐庭一眼就看见了照片上人物胸前的那串数字,他认得那串数字——056373!


    那是东方晔的警号!


    闽州市第三监狱。


    一名警察走进监狱大门,敲了敲门口狱警的桌子,片刻后有人出来,他亮出了自己的证件,说道:“上头下令,要转移囚犯。”


    “请问是哪个公安局的?”狱警问。


    “汇州公安分局。吴光行局长的密令。”那名警察说。


    听到对方准确报出了单位和领导的名字,狱警点了点头,向监狱内部打电话去核实情况,片刻后狱警挂掉电话对警察说:“情况我们已经核实过了,的确有一名吴光行局长的犯人在这里服刑,请你在那边的房间里稍等一会儿,我们马上把人带过来。”


    警察点了头,接着就坐到了那边的小房间里去。不久后狱警带着一个人走进来,说道:“警官,人带到了,你看你要验一下吗?”


    警察“嗯”了一声,接着他站起来,那双眼睛从帽子下露出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站在狱警身后的人看见这双眼睛时一顿,随后就露出一个不明显的微笑,他看着警察慢慢靠近,紧接着在狱警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那名警察突然抬起手,猛地往狱警脖子上一劈。


    狱警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发展,他在惊愕中失去意识,最后倒在了地上。而此刻被带过来穿着劳改服的人终于露出明媚的笑容,他看着那名“警察”说道:“我真是没想到,老板竟然会让你来接我。”


    那名“警察”摘下帽子,被藏在帽子底下那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厌恶表情终于得以显现,他看着囚徒的笑容,满心不悦地说道:“我早该在云川就弄死你的。”


    被闻斓示以恶意的年轻人——颂帕笑了笑,说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今天我得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闻队长。”


    那名“警察”——闻斓冷漠的注视着颂帕善,接着他一言不发地从晕倒的狱警身上拿走钥匙,扔给了颂帕。颂帕毫不在意地接过钥匙,解开了自己脚上的锁铐,接着他把钥匙扔在了地上,看着闻斓说:“那么现在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闻斓看着他,冷漠的眼神在几秒过后终于露出一个可以算是微笑的微笑,他说:“收拾好你自己,我会带你去见你老板的。”


    颂帕也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闻队长不会半路对我动手吧?”


    “有的是人想杀你。”闻斓却说道。


    颂帕没有接话,他脱掉劳改服,换上了闻斓给他准备的衣服,接着闻斓重新戴上帽子,压着换好衣服的颂帕善坐上这辆他改装的“警车”,随后便离开了监狱大门。


    第128章


    火灾发生后第二天,各路媒体的报道、质问和群众舆论如雪花一样向汇州分局涌来,整个综合办光是接群众电话就接了一个早上,话术都一模一样,全是来质问起火原因和责怪他们说话不算话的。综合办的接线民警一个劲儿地道歉解释,希望能够压下群众的怒火,但见效甚微。


    今天东方晔和付小福没有来分局,他们一大早就被杜雁青喊去了省厅,现在这三个人正坐在方泽的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乔书记背着手站在窗前,面色凝重。


    付小福第一次经历这么重大的会面,平常他能接触到的高层领导也就到杜雁青这个级别了,这辈子他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和省厅厅长、书记面对面谈话,还是坐着。付小福紧张地咽着口水,双手抓紧自己的裤子,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抬头。


    东方晔则是无神地坐在沙发上,他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丢了魂的模样让方泽看了也感到难受。最后他清了清嗓,皱着眉说道:“说说情况吧。”


    杜雁青闻言看了付小福一眼,接着一抬下巴让他说明,付小福抬起头来先看了杜雁青,然后看了眼东方晔,最后看向方泽,他便紧张地说:“我……我本来按照东队的命令,跟着闻老板一起回店里清点货单,后来……邢一升来了,拿着注射器扬言说要弄死我,闻老板就……和他打起来了。”


    “你们有过交谈吗?”方泽问。


    付小福猛点头,说道:“有!邢一升说他来之前,闻老板打了个电话!”


    乔书记猛然回头,他仍背着手,但表情已经严肃起来,他问道:“他给谁打了电话?”


    付小福被吓得一顿,要说的话都差点忘记,他结结巴巴回想了一会儿后说道:“他……他给供货厂家打了个电话。”


    乔书记当然是不信这句话的,付小福说出这句话的当时他就知道这是闻斓敷衍他的回答,所以他转而去问东方晔:“东支队长,你觉得呢?”


    乔书记本想着东方晔和闻斓的关系亲近,所以大概能揣测出闻斓说谎的目的是什么,因此他才向东方晔求证,但是东方晔愣愣地坐在那里仿佛没听见乔书记的问话,这让杜雁青立刻紧张起来,他赶紧喊了一声:“东方!乔书记问你话呢!”


    听到杜雁青这一嗓子大喊,东方晔才算是回了神,他抬起头来看了一下齐书记一眼,随后便低下了头,说道:“我……”


    开口的那一瞬间,内里那股悲伤便汹涌袭来,淹没了东方晔的词句,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像是忍不住要倾泻而出,他闭上嘴忍了片刻,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乔书记看见他这奇怪的样子,也看明白了他内心的情绪,但他不明白东方晔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所以他看了一眼十分紧张的杜雁青,杜雁青见状赶紧说:“他有点情绪过激,现在还没缓过来,你们见谅……见谅哈。”


    方泽只当是东方晔受了刺激没缓过来,乔书记则是看着东方晔许久,接着他转身坐了下来,语气缓和了许多:“我理解你们一线的警察经常会碰到一些有悖人伦的现场和案件,没关系。东支队,你整理好情绪再回答。”


    东方晔像是一尊木偶,他低头沉默了好久,接着终于压下内心的哀恸,抬起头来告诉乔书记:“他给人打电话,应该是收到了某人的威胁。”


    “什么威胁?”乔书记问。


    “我不知道……”东方晔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乔书记皱着眉沉吟,东方晔的话有一定参考性,但并不能完全作为证据,于是他转头去问杜雁青:“现场起火的原因调查有结果了吗?”


    “据他们分局在现场的刑警和消防说,是屋子里的一个炭火炉打翻引起的火灾。”杜雁青回答着,随后他看了一眼东方晔,想说话却又没张嘴,显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东方晔没注意到杜雁青,但乔书记看出来了,他说道:“有什么话就说,这个时候还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见乔书记话摆到明面上,杜雁青也只好把话说出口,但他没有直接告诉在场的人,而是先问了东方晔一个问题:“东方,你记不记得最近几个月内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听见这话,东方晔慢慢回神,他转头看向杜雁青,眼神里充满茫然和吃惊。见东方晔没有回答,杜雁青也就说出了唐庭汇报给他的结果:“我收到了一条汇州分局的警察在现场翻到的证据,是一张被烧毁到照片,照片上的人正脸已经烧没了,但是仍然留下了一个线索。”


    说着,杜雁青看向东方晔胸口的那串警号,他像是跌入回忆,却又不敢再看,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056373。你和你爸的警号是同一个,但我想东方英应该没什么机会去得罪别人,所以……你有什么印象吗?”


    方泽听着感觉到不对,他急忙抬手叫住杜雁青,发出自己的疑问:“等等,你是说,有人拿东支队去威胁闻般予?”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现在看来这种情况的可能性非常高,加上杜雁青本身知道这两个人关系匪浅,便更加笃定了这个想法,但他换了个说法:“没错,有人在拿我们闽州的警方威胁闻般予。”


    方泽听后百思不得其解,他张着嘴半天没想出一个字来,但乔书记半眯着眼睛看向东方晔,片刻后他说道:“东支队作为刑侦支队的支队长,能接触到得罪上的大都是罪犯,我倒是不认为普通的罪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拿警察的命当筹码威胁别人,除非这个人和闻般予东支队都有点关系,并且他还得是个不寻常的罪犯。”乔书记故意停顿了一下,他看着东方晔的眼睛并未松懈下来,他继续说道:“比如说……去年你们在新门镇水库围剿失败的那个家伙。”


    “梭温?”杜雁青脱口而出,他看了看东方晔,接着回头来说:“但是梭温潜逃出境了啊,他要怎么拿东方晔威胁到闻般予呢?”


    乔书记眯起眼睛,语气不可谓不严肃:“你可别忘了,邢一升和梭温可有着莫大的关系呢,当年他们是怎么把闻般予弄下来的,现在就可以怎么把东方晔弄下来。东方晔擅自行动的违规记录可是明晃晃写在调查卷宗上的,如果对方捏准这件事要搞死他,你能有什么办法吗?”


    杜雁青一阵语塞,如果乔书记口中的发生,那他还真没有办法,东方晔虽然有关系,但也仅仅到他面前为止而已,在往上就行不通了。乔书记见杜雁青语塞说不出话的模样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我们都太小看邢一升和他背后的人了,大意是要吃亏的。”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连方泽都垂下眼睛来,不否认乔书记的话。片刻后,杜雁青问道:“那……现在应该怎么办?群众舆论已经闹到这种地步,我们想要装死那是绝不可能的了。”


    乔书记看向方泽,等他给出一个结果,方泽沉思片刻后说道:“只能对外公布调查结果。”


    “那就是明摆着和云川省厅公开叫板,你想好后果了吗?”乔书记问道。


    方泽当然没有想好,他烦躁地抓抓头发,接着问乔书记:“那你有什么办法?”


    听到方泽这么问,乔书记才转过头去看着东方晔,语气认真地问道:“东支队,我问你一个问题,还请你务必实话实说。”


    东方晔抬起头,他不知道乔书记要问什么,但现在这个情况他也唯有听从上面的安排,于是他垂下眼睛点了点头。见东方晔首肯,乔书记便问道:“你和闻般予……或者说闻斓,究竟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句话率先有反应不是东方晔,而是杜雁青。他先一愣,然后站起来刚想要说话,就被乔书记抬手打断:“你坐下,我没问你。”


    被乔书记亲口勒令闭嘴的杜雁青神色惶惶,他不安地瞥向东方晔,尽力想要给他眼神示意,但东方晔始终垂着眼睛,也没注意到杜雁青的动作。


    付小福看见杜雁青被乔书记喝止,他便更加不敢出声,紧紧闭着嘴连呼吸都收敛许多。东方晔捏着自己的手指,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乔书记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相信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出一些反常行为。”乔书记说道:“你入队以来先后两次违规都是因为闻般予,要说你和闻般予没什么关系,这种话糊弄糊弄下面人还行,想要糊弄我,这就有点太不把我当回事了。之前是没闹得这么严重所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看不见了,但这次不行。”乔书记的眼神落在东方晔身上,当他看见东方晔的肩膀放松下来时,他便继续说道:“虽然各省省厅彼此之间是友好关系,但如果出了要拿我们省的警察去背他们外省的锅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他们云川如果只是自己内部腐败混乱,我们是可以独善其身全然当做看不见的,但现在他们为了遮掩自己的丑行要拉我们下水,就别怪我们不讲情义。”


    乔书记语气虽然透着严肃,但语句中饱含对下属的关怀,这让杜雁青心里更加紧张,他看见东方晔捏紧的手松开,接着坚定地抬起头,终于是说出了那句可怕的实话:“我和他……是爱人。”


    这话一出,杜雁青仿若雷劈,方泽也是同样如此,唯有付小福和乔书记面色沉静,毫无波澜。片刻后,乔书记笑了一下,说道:“哼,我就知道。当初那些辟谣的话也是你们为了保全闻般予散播出去的假话吧?”


    东方晔低下头,承认道:“……是。”


    杜雁青见东方晔承认得那么爽快,他也不好阻拦找补,最终也只能叹息一声,只有方泽,他还沉浸在这巨大的诧异之中,久久未能回神。


    “那么你被梭温他们盯上也就说的通了。”乔书记顿了一会儿,接着他突然放缓了声音,深深地叹息道:“他是为了保护你,就像当初你肯为了他背锅一样。”


    房间内一下陷入沉默,几个人各有各的想法,但表现出来的结果是相同的,这场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由乔书记自己打破了沉默,他说:“既然是这样,那就把现场的调查结果对外公布吧。”


    方泽一听,愣了一下,接着他转头看向乔书记问道:“我刚刚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那不一样。”乔书记说:“我没问出这个问题以前,闻般予充其量只能算是被害人,我们要办案只能秉公执法,不能存有私心。但是现在他是我们闽州警方的家属,还是烈士遗孤家属,我们有义务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就算是让上面的人知道我们有私心,摆到公安部面前那也是我们占理。”


    方泽一愣,接着他反应过来乔书记的想法,他补充道:“你想拿邢一升陷害说事?”


    乔书记点点头,接着他问东方晔:“你们俩的关系我们可能会公布出去,这是为了增加和云川公开叫板的胜率,可能会对你的生活造成一定的影响,所以我提前问问你,你愿意吗?”


    “我愿意。”东方晔立刻说道,他看着乔书记,眼神中唯剩坚定:“尽管公开吧,如果能为他洗清身上的污点,这点影响实在不算什么,就算要把我踩进泥里也没关系。”


    东方晔的坚定让乔书记为之叹息,他抿着嘴沉吟片刻,接着说道:“好,那么这件事你就需要完全避嫌。可能会有媒体和群众好奇这件事,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们这样接受这段关系,你要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明白吗?”


    “我明白。”东方晔点点头,他说:“我会提出主动回避调查这起案件的。”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乔书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他说:“请你相信我们和你的同事,这件事一定会有个结果的。”


    东方晔站起来,正要给乔书记和方泽鞠躬示意,但还没等他付诸行动,乔书记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乔书记很显然没料到这个情况,所以他的表情也有几分空白,当他看清楚来电的是谁后,这份空白化为了震惊,接着他就赶紧站起来,接通了电话:“喂,冯书记……”


    东方晔听到这称呼时一愣,他抬头看着接电话的乔书记,像是想知道冯令打电话来干什么。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冯令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质问,他的愤怒早已没有遮掩,“早就让你们尽快做决定,现在为什么又出这种事?”


    乔书记尴尬地看了方泽一眼,接着他赶紧说:“冯书记,你听我说……”


    “我现在马上到你们省厅去。”冯令的声音听上去愤怒而又生硬,他说:“有什么话当面和我说吧。”


    第129章


    冯令抵达省厅的时候甚至都没坐公务车,他直接开了自己的车杀到省厅楼下,方泽和乔书记站在楼下等候,东方晔和付小福则是留在楼内,两个人站在门口观望。杜雁青背着手颓丧地看着地下,等到冯令走进门后他才恢复了些精神,赶紧站直了腰背。


    所有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冯令的表情并不算和善,甚至眉眼之间还带着点愠怒,等他走进来看见东方晔时,这一份愠怒却又化成了心痛。


    “冯书记,咱们去办公室里说吧。”乔书记赶紧挡在东方晔面前,隔绝了冯令的视线。


    冯令又怎会看不出乔书记这一举动的心思,但他今天主要是来问责乔书记等人的,和东方晔没有关系,因此冯令收回视线,直接跟着乔书记乘坐电梯,到达了方泽的办公室。


    东方晔看着冯令走远的身影,他双手捏紧成拳,心里一时间动摇起来。付小福完全被吓傻,站在原地不敢吭声,杜雁青看见东方晔的手后便走上来,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放宽心,这也怪不到你头上,相信方厅长和乔书记。”


    杜雁青劝慰的话语在此时听起来总有语重心长的意味,东方晔明白杜雁青担心冯令的怒火最终会落到他头上,但东方晔自己担心的并不是这个。闻斓曾跟他说过冯令和他的关系,听到闻斓出事冯令当然是第一个出来施压的,这一点东方晔提前有心理准备,但他仍然有片刻犹豫,有一些话他也不确定能不能和冯令说。


    东方晔回头,看见了站在他身后六神无主的付小福。,作为现场唯一的证人,这件事和他也脱不了干系,不管调查进行到什么程度,找他问话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付小福入队时间不长,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场面,紧张自然是难免的,东方晔看着好几次抬起手捂住心口的付小福,随后他松了手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付小福的肩膀,试图缓解他紧张的情绪。可付小福的心理素质没有东方晔想象得那么好,他被东方晔这一拍吓得魂都飞了,他猛然抬起头来,战战兢兢地看着东方晔,颤颤巍巍地喊他:“东……东队……”


    “不要紧张。”东方晔轻声说道,“记住你和我说过的话就行。”


    虽然听到来自东方晔的安慰让付小福有那么一点感动,但他还是害怕大于宽慰,他在东方晔的注视下紧张地点了点头,尽可能地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些,但似乎不起什么作用。


    冯令一进办公室就毫不客气地坐下,方泽和乔书记坐在他的两边,方泽给乔书记使了个眼色,乔书记见状赶紧说道:“冯书记,你消消气,这件事也不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实在是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冯令压根不听乔书记的解释,他毫不客气地说:“别跟我找借口,我早就提醒过你们。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拖下去,导致被害人被人实施了报复行为,你们公安厅应该为此负责。”


    方泽赶紧说:“是是,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公安厅的责任,我们绝不推诿。但是现在最关键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抓到凶手,只有这样才能让已经付出生命的人安息啊。”


    方泽本来是想劝慰冯令冷静下来才说的这一番话,但谁知道冯令却突然发起脾气来,他指着方泽的鼻子骂道:“少在我面前打官腔!我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当年在云川那件事就闹得这么声势浩大,险些就扯到我头上来,我是本着不起争端的念头才同意平调来博阳的!你以为打几句官腔就能把我糊弄过去了吗!”


    方泽被冯令骂得一时找不到话来为自己辩解,幸亏乔书记适时拦下了,否则看这架势冯令真有可能动手,他抓住冯令的胳膊说道:“冯书记!冯书记你别冲动!老方他不是那意思,他不了解实情,你听我说!”


    冯令瞪着方泽,还是乔书记伸手的那一下让冯令的脾气冷却下来,方泽被骂得低着头不敢言语,剩下的情况还是乔书记来说明的:“冯书记,这个事根本就不是简单的报复行为。你说就按照闻般予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怎么可能放他一个人离开,我们当然是派了最优秀的人跟随保护。”


    冯令转头看向乔书记,手指点着桌子问道:“那我问你,这件事怎么发生的?这把火烧得这么旺,尸体都烧了个干净,你说你们派人跟随就是这样跟随的是吗?”


    乔书记面露难色,他看了方泽一眼,犹豫片刻后才对冯令说:“冯书记,是这样的。找上门来的那个人,压根就没想过要留活口。”


    冯令听闻一愣,他看着乔书记的眼神中多出几分疑惑,乔书记见他反应冷静下来,赶紧说道:“我们派出的警察侥幸活命,根据他所说,找上门来的凶手带着一支毒药,本来就打算弄死他们,是闻般予拼死搏斗才免于被下手。而且在火灾发生之前,有人寄信威胁了闻般予。”


    果然,冯令听见这些便彻底冷静了下来,不止情绪,连同心底也变得冰凉。许久,他皱着眉问道:“是谁?”


    “云川省厅政治部主任,邢一升。”乔书记说。


    冯令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捏紧了拳头,他的脾气被收敛起来,反而是坐在沙发上思考起来,片刻后他问:“这是你们在现场的警察说的?”


    “没错。”乔书记点了点头。


    冯令沉默了片刻,接着提出自己的要求:“人在哪里?我要和他单独谈谈。”


    杜雁青接到乔书记的电话后,抬了抬手指着付小福说道:“冯书记要见你。”


    付小福一听这个腿都软了,他带着颇为惊恐的表情看向杜雁青,但杜雁青明显没接收到付小福的信号好,他无视掉付小福,转而看向东方晔,他说道:“冯书记叫你也一起上去。”


    东方晔一愣,他比付小福要平静许多,或许是提前知道了冯令和闻斓关系的缘故,他认为冯令想见他和付小福并非是问责,但杜雁青不这么想,他搭上东方晔的肩膀,叮嘱说道:“有什么就说什么,问了你再开口。别和刚才一样一股脑全抖落出去了,这可是省政厅的书记,说错了话我可没能力替你找补。”


    东方晔看着杜雁青,片刻后点点头回应道:“我明白,我会注意的。”


    说完,东方晔就带上付小福乘坐电梯前往了方泽办公室,杜雁青一个人留在下面,对着墙壁长吁短叹。


    方泽和乔书记正在办公室里等着,看到东方晔和付小福上来后,乔书记就赶紧拉着东方晔叮嘱道:“冯书记问什么就答什么,别和他透露你和闻般予之间的关系。”


    这话和杜雁青叮嘱的一模一样,东方晔感叹两位老领导的良苦用心,于是点头应道:“我明白,乔书记。冯书记人呢?”


    “在里面的休息室,他说要和你们单独谈谈。”乔书记一指方泽办公室里的那个小房间,又说道:“一定不要瞎说啊,我好不容易让他脾气收起来点的。”


    东方晔点点头,接着他就拽着付小福,在敲响了休息室的门后推门而进,冯令坐在沙发上,看见东方晔进来,他竟然站起来迎接:“来了?坐吧,我有些话想问问你……你们。”


    东方晔坐下,付小福也跟着坐下,不过他只坐了半个屁股下来,没敢像平常一样整个坐在沙发上。冯令看出了付小福的局促,他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接着问道:“你们方厅长说,你是留在现场目击一切的警察,是吗?”


    付小福抬起头看着冯令,眼神清澈而干净,他赶紧点点头,认同了冯令的话。


    冯令见他这幅样子,语气便更加柔和:“我听他们说,你指认是邢一升找上门来妄图杀人灭口,是真的吗?”


    付小福看着冯令好久,接着他攥紧自己的裤子,一改紧张的神态说道:“对!这是他亲口说的!他想杀闻老板,还想灭我的口!”


    “他是一个人来的?”冯令问道。


    “对!”付小福赶紧点头,他说道:“他和闻老板打了起来,后来……后来……”说到这里,付小福偷摸着去瞄了一眼东方晔,他没有忘记东方晔的叮嘱,犹豫了一会儿后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后来邢一升把我打晕了!把我丢到了仓库后门的皮卡车斗里,我想他应该对闻老板下了手,在杀了人以后放火想要烧掉证据……他把闻老板的尸体烧成那样,简直……简直丧心病狂!”


    冯令挑起眉,他并未指出付小福话语中奇怪的停顿,也没有拆穿付小福偷摸打量东方晔的眼神,他只是问道:“你们受伤严重吗?”


    说起这个,付小福的语气便蔫嗒下来,他实话实说道:“我……我没有受什么伤,都是闻老板……闻老板他……”


    眼看着付小福又要掉泪,东方晔赶紧打断了冯令的询问:“冯书记,他受的刺激太大,情绪方面一时间有点调转不过来,请你不要怪他。”


    见东方晔替付小福找借口,冯令也没再多问,他只在最后着重强调问了一句:“你敢以你的名义担保,想要袭警杀人的确实是邢一升吗?”


    “我可以作证!我绝对没有说一句谎话!”付小福抬手发誓,这个动作放在警察身上多少是有些缺乏说服力的,但冯令在看他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


    “我知道了。”冯令点下头,随即他冲付小福说,“你先到门口去等会儿吧,我还有话要和你们东支队单独谈谈。”


    付小福自然以为冯令想要问东方晔关于现场的细节问题,因为付小福没有看见尸体,是东方晔下令将其拉去了医院。所以在冯令让他离开后付小福便站起来,弯着腰退出了休息室,把这个空间单独留给了冯令和东方晔。


    东方晔已经料到冯令会找上自己,在付小福关上门离开后,他抬起头看向冯令,刚想要说话,却被冯令抢了先头:“那小子向来对亲近的人藏不住事儿,之前你也看到了,所以我也就不再问了。你告诉我,闻般予的尸体你放哪儿了?”


    东方晔沉默了一下,回答道:“先拉去了医院,后来运去了停尸间,就暂时放在了那里。等抽出空来,我就把他带出医院……送到局里做个尸检,然后下葬。”


    冯令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才压住自己内心的哀伤,片刻后他睁开眼看着东方晔说:“你最近还好吗?”


    东方晔一愣,不知道冯令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看向冯令,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果然,冯令叹了口气,他没去看东方晔,只看着面前的茶几桌角说道:“我已经知道他和你的事了,他自己告诉我的,还想让我替他保密。哼……我就不该由着他去,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应该直接和他爸告他一状,把他抓到国外去,也强过在这儿提心吊胆地鬼混。”


    东方晔听着这些肺腑之言,一时间沉默下来,冯令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已经对自己和闻斓之间的事情了如指掌,但他并未反对,而是全盘接受了东方晔的存在,并且还担心东方晔会因为闻斓的骤然离去而伤心难过。


    东方晔看着冯令,突然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和杜雁青相似的气质,这让他感到熟悉。他垂眸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说出他内心的想法,片刻后他说道:“可如果他出了国,这些污点就会跟随他一辈子,在别人眼里,他就一直都是那个因为不听上级指示而害死人质的警察。”


    冯令看着东方晔说出这些话,语气平静却又坚定,他安静了一会儿,问道:“你为什么要帮他翻案?”


    “因为我爱他。”东方晔转头,炽热的眼神诉说着心中的感情,这让冯令为之一震。而东方晔继续说:“当然不止这一个原因,闻斓……闻般予他本身就是个很好的存在,我知道我没有立场为他说好话,但冯书记……你应该比我清楚他的为人。他不应该成为邢一升那样龌龊小人的升迁踏脚石,我也绝不允许有人踩在本该属于他的荣誉上唁唁狂吠。所以……我一定要把邢一升连同他背后的那个家伙拉下来。”


    冯令看着东方晔,听着他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他并不否认东方晔和闻斓之间的感情,只是他在看见东方晔后,不免想到了当初他把闻斓送上颁奖台时的场景。


    片刻后冯令笑了一声,他说道:“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干劲儿,想到就做。不过,你有信心能帮他洗干净身上的污点吗?”


    “只要能抓住邢一升,当年的真相就会随之公开。”东方晔坚定地说,“等到那个时候,闻斓身上就不会再有任何污点。”


    冯令听着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他笑道:“之前般予信誓旦旦地说相信你,我也不太了解为什么,但现在和你说了这些话,我好像有点理解了。”冯令说着,他的表情柔和了许多,恢复成为东方晔第一眼看见他时的模样,接着冯令站起来,仰头吸了口气,随后对东方晔说道:“你有什么计划就尽管去做,解决不了的就来找我,我虽然不能直接插手公安系统的内务,但卖个老脸还是做得到的。”


    东方晔站起来,冯令的这一句承诺给了他莫大的信心,他赶紧道谢:“谢谢冯书记。”


    第130章


    方泽和乔书记在外面的办公室里坐立难安,付小福紧贴着墙站立,眼神不时瞟向里面那扇门,关注着那边的动静。三个人神态各异地紧张着,然而等待十几分钟后那扇门终于打开,冯令背着手从里面走出来,而东方晔紧随其后。乔书记赶紧迎上去,眼神在这两个人身上来回打量,试图找出些端倪,但东方晔表情平淡,没有什么显眼的表情,冯令就更不用说了,乔书记从他脸上根本就没看出什么暗示。


    冯令没有专门在意乔书记和方泽的行为举动,他背着手,只说道:“这件事,你们看着办吧。我亲自颁奖授勋的省级英雄,现在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家里,如果你们调查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那就让别人来。”


    冯令是有这样的权力的,方泽听后一顿,也是明白了冯令话语中的意思,事到如今他找不到借口来解释,只能正面承受来自省政厅亲施的压力。乔书记倒是没有方泽那么垂头丧气,他向冯令保证:“请您放心,拼上这身警服我们也一定会把凶手逮捕归案。”


    冯令没有继续发火,他回过头来短暂地看了一眼东方晔,接着就不动声色收回了目光,他最后看向乔书记和方泽,说道:“你们要做什么我不管,我只看结果。”


    乔书记赶紧点头答应下来:“这件事一定会有个完满的结果的,我向您保证。”


    冯令来这里的目的其实就是找麻烦,但东方晔的出现让他的一腔怒火被心痛熄灭,东方晔那样平静却又哀楚的眼神让冯令面对他时,责难质问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东方晔的坚韧和决心让他有了另外的收获和想法,看着眼前这个分明伤心难过却要强作镇静的年轻人,冯令即便有再多不满,也不能当着东方晔的面向方泽和乔书记宣泄。


    冯令听完乔书记的保证,最后是自己开车离开了省厅,走之前他还拍了拍东方晔的肩膀以示安慰。目送冯令离开的方泽总算是得空松了口气,他叉着腰感叹道:“这事闹的……简直就是把女娲补的天捅了个窟窿。”


    事已至此,省厅专案组的成立迫在眉睫,这个案子由冯令直接指派给方泽,叫方泽没法再推诿,于是方泽对乔书记说:“上次咱们开会的结果……整理整理发表出来吧,到时候我叫人跑一趟省政厅。专案组的人员我亲自挑选,确定好后马上派去现场进行勘察和调查。”


    或许是这件事给了方泽极大的心理压力,这一次他“独断专行”,亲自敲定了所有事情,生怕再出什么变故。乔书记这一次没有任何意见的赞同方泽的做法,他点了点头正要回身上楼回办公室,一转头却看见东方晔正在看他,乔书记看得出来东方晔眼里有话,他无奈叹了口气便转过身来,留给东方晔一个空间。


    看见乔书记转身过来留出一个谈话的空间,东方晔便走上前来,说道:“乔书记、方厅,我想先把闻斓从医院接出来,尽快送回局里做个尸检,天气马上要变热了,我怕他……坚持不了多久。”


    东方晔的话让乔书记和方泽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尤其是在知道了东方晔和闻斓的关系以后,这一番话更让他们心情沉重。最后还是由乔书记出面缓和了这沉重的气氛:“好……你先带他走吧。尸检报告你们局里先出一份,交给专案组就行,之后……让他好好地去吧。”


    东方晔点了下头,接着又说:“付小福随时待命,如果专案组有什么想问的,尽管找他。如果有想问我的,我也尽力配合。”


    东方晔这故作坚强的模样叫两个老领导看了愧疚大于心痛,乔书记伸出手拍了拍东方晔的肩膀,说道:“你不要强撑,受不了就跟局里请假,回去休息几天。老杜,你赶紧给他批个假。”


    杜雁青连忙点头,说道:“这肯定的,经历了这些肯定也没心情工作,您放心,我马上给他批假。”


    两位领导的话显得淳朴,这也是他们在职权范围内能做的最大的安慰了,东方晔弯腰感谢乔书记和方泽,接着他和付小福跟随杜雁青坐上他的车,由杜雁青开车送他去医院接闻斓。


    医院的停尸间仍然凝结着寒气,黑色的裹尸袋摸起来冰冷如雪,杜雁青帮着忙把尸体抬出来,随后亲自打电话叫来局里的车,帮东方晔把尸体送回了分局,运到法医室交给了陈臣。


    陈臣已经从张恺他们嘴里听全了事情经过,这一次他难得没发脾气,直到东方晔和付小福把尸体抬上解剖台,他才看着东方晔劝走了杜雁青和付小福,独自一个人留在解剖室里。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陈臣问道。


    东方晔回过头来看着解剖台上的焦尸,接着他拉开裹尸袋的拉链,露出了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陈臣不禁内心一颤,他当法医这么多年,头一回不敢直视尸体,他不忍地闭上眼睛,回避了东方晔的神情。


    “没有关系,我现在只需要一份尸检报告。”东方晔的语气出奇地平淡,他看着眼前这具焦尸,眼神中却没有什么情绪。


    陈臣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对,但他将其归结为东方晔身为警察本身的职业态度,所以他没有多想,在叹了口气后,他带上手套和口罩,动刀之前他还十分好心地提醒东方晔:“我先提前说好,看不下去就别看,可别指望我能给他留一个完美的遗容。”


    东方晔点了点头,接着他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陈臣动手。尽管不忍心,但出于工作,陈臣仍然拿起了解剖刀,可在他动手切开尸体表面的那一瞬间,陈臣就感觉到十分不对,他抬头看向解剖台前的东方晔,发现他的视线没有在看尸体,而是落到了自己身上。


    就是这个眼神陈臣十分确定了为什么东方晔单独面对闻斓的尸体还能够如此平静,先前察觉到的一丝微妙正在变为现实,他放下手里的解剖刀,摘下口罩质问东方晔:“你玩我?”


    “没有。”东方晔平淡地说道:“我确实需要这份尸检报告。”


    “那尸体呢?”陈臣指着解剖台这句感觉怪异的「尸体」质问道:“这东西你从哪儿找来的?”


    东方晔说神色如常地说:“现场抬出来的。”


    “那闻斓呢?”陈臣提高了声音问道。


    东方晔没有回答,他看着陈臣,沉默就已经回答了一切。陈臣突然觉得荒唐起来,他扔掉口罩抱起双臂,盯着东方晔问道:“东方晔,你想干什么?你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东方晔闻言,垂眸看向了解剖台上的「焦尸」,他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这语气真诚到陈臣差点要哭出来,可事关重大,这种假他不敢造,于是他冲东方晔挥了挥手,说道:“这个忙我帮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这个忙只有你能帮。”东方晔说,“上面也是这个意思,等你的尸检报告出来后,我也会交到上面去。”


    陈臣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他问道:“上面?哪上面?你就算要我写个假的尸检报告出来,你也得给我找一具真尸体来吧?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硅胶假人!你不觉得这有点太过分了吗,你是真的觉得上面不会管吗?”


    “他们不会的。”东方晔却把陈臣最大的疑惑说得斩钉截铁,他看着陈臣,眼神里是表面平静、内里汹涌的海面,他继续说:“等你的尸检结果一出来,我会把这具尸体送去彻底烧掉,葬进墓园里。”


    陈臣一时哑口,他实在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会从东方晔口中听到这么可怖的话来,他双手撑在解剖台上低头沉思着,片刻后抬起头说:“何至于你走到这种地步?”


    “因为邢一升已经对闻斓下手了,他们现在盯上了博阳省厅。”东方晔也提高了声音,这让陈臣当场愣住,但东方晔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他又说道:“这是他留给我的机会,是唯一能咬死扳倒邢一升的机会,我必须抓住。”


    陈臣低下了脑袋,耳边不断重复回响起东方晔的话,片刻后他抬起头,问道:“谁能为你兜底?如果被查出来这具尸体是假的,谁能来为你兜底继续推进这个计划?”


    东方晔看着陈臣,他不假思索地说出了一句话:“省厅。”


    陈臣一愣,随即他反应过来,伸手指着东方晔警告道:“我警告你,不要仗着你的关系在系统里乱来,这是会留下案底的!”


    “我没有仗着我的关系乱来,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东方晔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云川的浑水已经泼到博阳省厅头上了。邢一升想诬陷我们包庇,我们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手伸进博阳内务,即便现场没有这具假人,对外宣布时也会说现场发现了尸体,并且经过证实,这具尸体就是闻斓。”


    陈臣愣怔许久,他还没考虑得这么深,如果东方晔所说为真,那么这份尸检报告确实只能由汇州分局法医室来出。陈臣眼神翩转,最后问东方晔:“你保证……没有人会细查这具尸体。”


    “我保证。”东方晔抬起手发誓,“等你做完尸检,我会亲自把「尸体」送去火葬场,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陈臣撑在解剖台上,许久之后他点下了头,他说:“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份上,这份报告我会尽我所能写得详细些,杜绝二次尸检的可能。还有,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知道吗?”


    “我知道。”东方晔点头,接着他说:“那就麻烦你了。”


    陈臣重新戴上口罩,朝着东方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出去,自己留下来尽心尽力地做这一份不存在的尸检报告。


    看见陈臣赶人,东方晔也不在解剖室停留,他转身走出解剖室的大门,出来后就只看见付小福一个人蹲在那里,他听到东方晔的脚步声便赶紧站起来,喊了他一声:“东队,你……你不要紧吧?”


    东方晔轻摇了摇头,问道:“杜局呢?”


    “杜局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走了。”付小福回答道。


    东方晔没再问下去,付小福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愧疚加上害怕的心绪自从火灾过后就一直萦绕在付小福的内心,他并不比东方晔轻松到哪里去。东方晔看着面色憔悴的付小福,接着伸手拍了拍他说道:“去休息吧,等专案组过来还要录你的口供,你这样浑浑噩噩地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付小福低下头,嗫嚅着说:“我……我知道,但是我……安不下心来。”


    东方晔看着付小福皱成一团的脸,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揉了揉付小福的脑袋,随后他轻声说道:“会有结果的。”


    付小福从未感受过东方晔的安慰,但此时他却只想哭,但他忍耐了许久,最终也只是颤抖着双肩,收紧喉咙,低着脸点头:“……嗯。”


    安慰完付小福,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乘坐电梯回到刑侦办公室,东方晔得到了杜雁青亲批的一个周带薪假,他也不打算在这里久留,回到办公室后收拾了一下东西,东方晔就拿着外套走出来。他招手叫来唐庭,嘱咐道:“我准备休一个周的假,这一个周里你代替我主持队里的工作。省厅针对纵火案成立了专案组,有可能要找付小福问话,你们全力配合就好。”


    唐庭点点头,他也担心东方晔继续工作下去会出问题,放他回去休息才是最好的办法,因此他说道:“我知道了,东队。这帮崽子我会看好的,你就回去好好……好好休息休息。”


    东方晔点头,他伸手拍了拍唐庭的胳膊,接着又嘱咐道:“对了,如果法医那边有什么尸检报告送过来,直接交给专案组就行。”


    听见这个,唐庭一皱眉,疑惑道:“尸检报告?”


    “对,闻斓的尸检报告。”东方晔确定了唐庭的疑惑,接着他抬头看着唐庭的眼睛,眼神里写着隐情:“你知道情况,所以不要对外提及,这关系到省厅专案组的办案。”


    经东方晔这么一提醒,唐庭立刻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知道实情的人只有他们俩,现在要再加一个陈臣,这份尸检报告意味着什么,唐庭不用想都知道。他顿了片刻,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了,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见的。”


    唐庭很好的理解透了东方晔的话,东方晔也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他垂眸点了头,说道:“有什么发现和进展随时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