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东方晔走出分局后,独自一人坐在车上扶着方向盘缓神,短时间内发生太多事情,东方晔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直到现在才终于放松下来。然而一直被围堵住的情绪此刻仿佛决堤般倾泻而下,东方晔先是愤怒地拍了方向盘一巴掌,随后他抬起头来,重重地喘了口气。
他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试图平静,但一个电话打破了这个想法。东方晔没看是谁,掏出手机便接通:“喂。”
“小晔,你在哪儿?”电话那头传来卢芳担忧的声音,随之一同响起的还有汪琳琳的声音:“东叔叔,你在哪里?还在警局吗?”
东方晔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颤抖着呼出来,这在卢芳和汪琳琳听来像是强忍悲伤的样子,片刻后东方晔说:“我马上从局里出来,你们在家吗?”
“琳琳在我这儿。”卢芳简短地回答道,而后又问:“你不待在警局了?你要去哪儿?有没有人跟着啊?”
“杜局……杜叔叔给我批了一个周的假,让我好好休息。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东方晔轻声说道。
“那你先回家,回去等着我们,我和琳琳马上赶回去。”卢芳焦急地说道,她还不忘叮嘱东方晔:“哪儿都别去啊,等着我们回来。”
东方晔闷着声音“嗯”了一声,接着卢芳就急匆匆挂断了电话,当手机里的通话音落下时,东方晔才在缓了片刻后,驱车离开了分局,回到自己的家。
老房子里依然冷清,但好在不像往常那样落灰了,自从闻斓有了东方晔家的钥匙,偶尔会来收拾一下卫生。东方晔换了鞋走进屋子,路过厨房时那件被闻斓随手挂在门上的围裙跳进东方晔的视线,他停下来看了片刻,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东方晔丢掉外套,卸了全身的力气倒在沙发上,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发呆。
闻斓没有死,但他仍然失踪了,东方晔曾试图根据偷偷安装在他手机上的定位软件追踪他的去向,但东方晔没有搜寻到他的信号,追踪也就无从谈起。东方晔躺在沙发上仿佛要睡着一般,即便是把脑子腾空重新载入,他也解读不出来闻斓这么做的目的,他丢给自己一具烧得面目全毁的假人,寄希望于自己能替他完善后续计划。然而事实证明闻斓想的没错,东方晔的确帮他完善了收尾,但他却完全无暇顾及东方晔的心情,便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东方晔现在很担心他独自回了云川,独自面对那些位高权重的豺狼虎豹,众多想法夹杂着担忧在东方晔的脑子里纵横交错,让他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他从沙发上弹坐起来,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了衣柜的门,那件墨绿色西装外套依旧挂在里面,东方晔伸手摸上那件西装,就如同摸到本人,接着他把衣服取下来,捏在手里坐到床上去。
东方晔看着那件衣服发呆,不久后门外传来开门声,卢芳和汪琳琳紧赶慢赶地回了家,绕过隔断后便看见东方晔拿着一件衣服坐在卧室的床上,卢芳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那个身影真的是孤独落寞到让人痛心。
卢芳赶紧走进去,伸手拍了拍东方晔的后背,开口说道:“小晔,还好吗?”
东方晔听到声音回头,看见了卢芳满是担心的脸,接着他开口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早已沙哑,喉咙挤不出任何声音,最终那一声呼唤带着伤心的泣音流出来,让卢芳心痛不已,她赶紧伸手把东方晔抱进自己怀里,不断抚摸着他的脑袋。
汪琳琳见状也走进来,她站在东方晔身侧,伸手扶住了东方晔的胳膊,眼泪已经先于安慰落下,她低着头,看见了东方晔手里那件西装外套。
东方晔的眼泪早就流干,所以这次他显得平静许多,卢芳最后松开手也只看到他眼中闪着泪光,泪水却没有落下。最后她也坐下来,伸手擦掉了东方晔的眼泪,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这么突然?”
东方晔拉着卢芳的手离开,自己拉着衣袖揩走了眼中的泪,他说道:“店里起火,里面被烧了个精光……我是看到有人发布的同城视频才知道他家里起了火,等我赶过去的时候……尸体已经烧焦了。”
卢芳捂住了嘴,她无法想象东方晔看见现场时是怎样的心情,但她知道看见爱人死在面前是什么心情,她哀楚着皱起眉,又问道:“好好的怎么会起火?都入春了,不应该发生这种事啊。”
东方晔摇摇头,他把手里的衣服叠起来,说道:“我也不知道……局里要求我回避,厅里成立专案组专门调查这个案子。至于为什么会起火……要等专案组的调查出来才能知道。”
汪琳琳却突然愤愤不平地说:“我看到了网上的议论,他们拿闻叔叔十几年前的旧事找麻烦,前几次外省公安厅两次派人过来想把闻叔叔抓走都没得逞,所以这次他们干脆直接动手了。”
卢芳看了汪琳琳一眼,随后她去问东方晔:“真的是这样吗?”
东方晔没有抬头,也没有否认,他看着手里的衣服沉默良久,在卢芳第二次问及前给出了回答:“没错,是云川的人害死了他。”
卢芳一愣,她从没听过东方晔说出这么肯定的话,她也习惯了警察不做百分百保证的说话方式,突然之间听到东方晔一反常态,她显得有些吃惊,接着她问:“孩子,你可别一时冲动……”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妈。”东方晔抬起头看着卢芳,反过来开口安慰她:“别担心,我不会乱来的。”
卢芳并不是第一次看见东方晔这样故作镇定的姿态了,她看着东方晔的神情,心里便如十几年前一样痛如刀绞,接着她拍拍东方晔的后背,说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不拦着你,我只想让你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就跟当初你爸去世时一样。厅里既然成立专案组调查这件事,就说明他们很重视,你别过多操心案子,别总是自己一个人扛着,知道吗?”
汪琳琳听着卢芳苦口婆心地劝,说的话和当初东方晔对自己说的话如出一辙,她抓紧了东方晔的衣袖,此刻终于和当时的东方晔感同身受。东方晔似是察觉到她的焦虑,他伸手拍了拍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接着他对卢芳说:“我知道。局里、厅里都很重视,他们专门找我谈过话……连省政厅书记也亲自来过了。”
听到这个,卢芳眼睛都瞪大了,她差点惊呼出声,公安厅肯出面的事已经不算小事了,她没想到竟然连省政厅书记都惊动了,卢芳终于感觉到不妙,这件事比她想象得更严重。“这……怎么会这样呢?”她又惊又疑地发出声音。
东方晔当然不能告诉她们实际原因,两个省厅之间的相互博弈必然不会是小事,闻斓已经陷进去了,能否安然无恙还尚未可知,东方晔也不能告诉他们闻斓还活着的情况,以现在他失踪的情况来看,他的处境是很危险的,至少是游走在生死边缘。
东方晔没有解答卢芳的疑惑,而是说道:“等过两天……局里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我就把他带出来,火化后安葬。”
卢芳看着他,安慰的话语此刻显得太苍白无力,她也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汪琳琳看着他们两个,也想冒头说话,她和闻斓虽然没有实质上的关系,但他仍是东方晔的爱人,也是汪琳琳的家人。但她刚要开口,东方晔就转过头来打消了她的念头:“你别去。”
汪琳琳一愣,随后她皱起眉委屈地问道:“为什么?闻叔叔是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为什么不让我去?”
东方晔看着她,眼中的哀楚化为一腔温水,他伸手揉了揉汪琳琳的脑袋,轻声说道:“你还小,同样的事情我不想让你经历两次。”
汪琳琳没有想到即便面对如此惨烈的事实,东方晔还是留给她温柔的一面,她低下头,鼻子忽然发酸,接着就靠在东方晔的肩头小声哭泣起来。
卢芳坐过来抱住了汪琳琳,汪琳琳也顺势扑在卢芳怀里痛哭起来,东方晔看着汪琳琳的背影,他没说什么让汪琳琳不要伤心的话,他只是用手轻拍着汪琳琳的肩膀,以示自己的安慰。
卢芳搂着汪琳琳,接着抬头看向东方晔,她说:“这几天我跟你们一起住家里,处理完小闻的后事我再考虑要不要回养老院吧。你们俩这模样真是让我放心不下,特别是你。”
被卢芳点名东方晔也不否认,他低下头默认同意了卢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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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州市第三监狱。
杜雁青自接到吴光行的电话后便匆匆赶往监狱现场,吴光行告诉他,之前抓住的那个追杀汪涛未遂的嫌犯昨天越狱逃跑了,并且还打伤了现场的狱警,监狱门口的监控显示,一辆警车接走了他。
杜雁青赶到时被打伤的狱警正坐在医务室里,吴光行正在查看监控。
“怎么回事?”杜雁青一进来就问。
吴光行听见声音便从电脑前直起腰来,走到杜雁青身前说:“有人冒充我们局里的警察,冒用我的密令,大摇大摆地把这家伙从监狱里接走了。”
劫狱可不是小事,更别说打伤了狱警这样的暴力劫狱,杜雁青皱着眉,转头看向正在一旁敷药包扎的狱警,紧接着他眉头一蹙,三两步走到受伤狱警面前,伸手别开狱警脑袋,看见了他脖子上的伤。
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闯进杜雁青的视线,狱警脖子上的淤青和付小福的伤极为相似,杜雁青立刻就判断出两个人的伤均出自同一个人,他立刻回头问吴光行:“来劫狱的警察长什么模样,看清楚了吗?”
吴光行摇头回答:“戴着帽子,只看见下半张脸,看不见全貌。怎么了?”
杜雁青沉吟片刻,随后说道:“这个伤口在你们局里那个叫付小福的刑警身上也有,看这伤的分布和淤青程度,角度和力度是一样的,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
听到杜雁青这么说,吴光行立马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思考了一会儿后便说:“付小福交代打伤他的人是邢一升,如果这两个伤情是出自同一个人,那么这就代表……”
“代表来劫狱的人是邢一升。”杜雁青转过头盯着吴光行,他的声音很小,但足够有力,“他来救的是班普的人。”
两个人互相看着,片刻后吴光行立刻侧首问那名狱警:“你看见来人的脸了吗?”
狱警呲牙咧嘴着回答道:“没……没看清,不过我看了他的警官证。”
“是谁的警官证?”如果来劫狱的是邢一升,那他一定不会用自己的证件,想在闽州本的监狱带走犯人,那么就一定是出具了闽州本地的警察证。
那名狱警外头回忆了片刻,接着模模糊糊地说:“好像……是本地的警察,他没说是哪个辖区的,但我记得名字是……是姓闻。”
闻!杜雁青和吴光行两个人眼神瞬间冷冽起来,震惊之余还带着些许愤怒,两个人同时猛转头看着那名狱警,异口同声地质问:“闻什么!”
狱警被这两个人吓了一跳,他缩着脖子害怕地看了两个人一眼,颤颤巍巍地说道:“叫……好像是叫……闻……闻斓。”
这个名字一说出口,杜雁青当即气得狠拍桌子一巴掌,在除了吴光行的场所有人都被杜雁青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他们不知道杜雁青为何突然暴怒,但他们都默契地回避了杜雁青的视线。
吴光行知道杜雁青在气什么,他相对要平静一点,但眼里的不满和愤怒也是不加掩饰,他问道:“你确定吗?看清楚了吗?”
狱警被吓得不敢大声呼吸,可怜他脖子上还有伤,此刻却只能颤颤坐在板凳上点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
“他妈的邢一升!”杜雁青暴怒骂出脏话,“这个混账东西!等抓住他老子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第132章
两天后。
邢一升要挟未果,从闽湖公园回来后打算今天就回云川。闽州公安局的人态度异常强硬,加上多了个冯令掺和一脚,邢一升没能如愿带走闻斓,此刻的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所以邢一升正在拨打一个电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电话一直没能接通,通话显示对面无法接通,连一声忙音都不曾响起过。
司机抽完烟回来准备开车,邢一升便收起手机,透过后视镜看向司机问道:“宋常务今天有会?他最近几天有外出行程吗?”
司机认真回忆了一下,接着便回答道:“好像没有,我看没有安排别的司机接送。”
邢一升皱起眉,他看着手机上那个没有接通的电话,手指摩擦着手机的边缘,在犹豫了几秒过后,他再次拨号过去,听了好几遍无法接通的机械女声再次传进邢一升的耳朵,邢一升这次没有等到自动挂断,他确对方不会接听以后,便含着怒气挂断了电话。
司机看见邢一升在生气便也不敢说话打扰,他发动车子,载着邢一升缓缓离开酒店的大门。从闽州离开开往云川的道路平日里没有多少车会路过,加上邢一升吩咐着急回云川,不出二十分钟便抵达闽州南收费站。司机按照平常驶入ETC通道,却在通过后被两名交警拦下,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降下车窗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我们是政府公务车,回云川的。”
两名交警并不回答司机的问题,而是顺着司机的车窗往里面瞟了一眼,接着他又问道:“后面坐着的是谁?”
“我们云川公安厅的领导。”司机回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两名交警对视一眼,随后确定着问道:“是邢主任吗?”
“对对,是我们云川省厅的邢主任。”司机毫不犹豫地点头。
邢一升坐在后面听着,从政多年锻炼出来的敏锐嗅觉告诉他情况有点不对,他透过贴着单向膜的车窗,往外看了一眼收费站周边的情形,他这才发现究竟是哪里不对:收费站附近停着几辆警车,几队交警正对从收费站出来的外地牌照车辆进行逐一排查。
闽州的警方在高速路口设卡排查,他们在找人。邢一升立刻就判断出了眼前的情况,加上这两个拦下车辆的交警和脱口而出的“邢主任”,让邢一升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他趁着空隙赶紧打开手机,紧接着一条头条新闻的弹窗就跳了出来,映入眼帘——“闽湖公园突发火灾,现场火光冲天,造成一人死亡。据警方透露,该死者身份为火灾发生店古董店老板,亦是刚刚被授予省级见义勇为英雄称号的闽州市民。”
邢一升看见这条消息的一瞬间大脑宕机,一片空白。闽湖公园发生火灾?死了一个人?闻般予死了?
诸多疑惑从邢一升心底涌出,一时间塞满了他的大脑,然而车外的交警并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他们要求司机打开后座的门,接着就看见坐在后面正在看手机的邢一升。
“邢主任,麻烦你下车配合工作。”交警冲邢一升敬了个礼,嘴里的话却并不带着多少恭敬。
邢一升捏着手机,呼吸急促了好一会儿,并未有什么要下车的动作,站在车门口的交警见状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邢主任,麻烦你下车配合我们的工作。”
不好的语气唤回了邢一升的神志,他抬眼看着站在门外的交警和警车,随后他收起手机,弯腰站起来慢慢走下了车。司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能站在原地等候邢一升做出反应,但邢一升沉着脸走下来以后并没有与他有直接的眼神接触,这让司机感到些许不安,他问道:“交警同志,我开车没有违章过,这是公务车,我们很注重政府形象的。”
交警则是看了司机一眼,平静地说道:“你有什么话,等我们刑侦的同志来了以后跟他说吧,我们不录口供。”
司机一愣,听到刑侦名头他便彻底傻住,转头看了邢一升一眼,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模样。而邢一升却在交警说完这句话后,缓缓开口:“我想抽支烟,方便我上车拿一下吗?”
“我这儿有烟。”交警从裤兜里摸出自己的烟递到邢一升面前,眼神里满是警惕。
而邢一升垂眸看了一眼,表露出轻蔑的笑容,他说道:“不好意思,你这个档次的烟我抽不惯,你有玉溪或者黄鹤楼吗?”
邢一升脸上的不屑和鄙夷尽数表现出来,听出背后嘲讽意味的交警则是哼了一声,他收回自己的烟,回敬邢一升同样的语气:“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种基层交警抽不起、也不敢抽那么好的烟,不像你们这种公安厅的高层领导,常来常往收过不少好烟好酒吧?富春山居抽惯了突然要改抽杂牌,是要有点不习惯,不过这也是你最后一次能抽到烟的机会了,等会儿分局的刑警一到,你就是要抽杂牌也没这个机会了。”
邢一升不知道这明显的恶意源自何处,但他仍然露出轻蔑的表情,他笑了一声,接着说道:“烟不让抽,水总能喝一口吧。”
交警打量了一眼邢一升,接着他又去看了司机一眼,随后说道:“请便。”
得到同意的邢一升便转身重新回到车里,他的水杯被随手放在了后座的扶手上,里面装的是他刚从酒店接出来泡茶的滚水,邢一升伸手去拿,接着偏转脑袋往公务车驾驶位上看去。司机上车后随手把车钥匙放在了手刹后方的孔洞中,刚才下车他没有拿走,邢一升看了一眼后便收回视线,他拿着自己的保温杯又下了车。交警正拿着手机打电话,应该是在通知别的排查小组,另一名警察围在司机身边,封住了他的前路。邢一升暗暗地观察着周围的交警分布,接着他举着装满开水的保温杯凑到嘴边,缓缓地吹了口气。
和司机站在一起的交警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慢慢朝同事走进的邢一升,当他抬起头来时,邢一升已经走到了打电话交警的身后,他看见邢一升手里举着正在冒热气的保温杯,下意识大喊了一声:“你干什么!”
然而话音未落,邢一升抄起保温杯泼向正在打电话通知别组的交警,尽管在听到声音的一刹那就回了头,但邢一升离得太近,让那名交警毫无反应的余地,滚烫的开水瞬间布满全脸,交警被烫得大叫起来。另一名交警看见邢一升突然袭击,他赶紧冲上来,谁料邢一升一个转身的功夫就把剩下的开水洒到了他的脸上,让他和同事一起大叫着捂住了脸。
司机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变故,他眼睁睁地看见邢一升袭击了两个警察,接着一把推倒被烫的交警,捏着钢制保温杯往交警的头上狠狠一砸,“砰”地一声响起,那名交警应声倒地。
做完这些的邢一升扔掉杯子,转身就冲司机走来,他一把扯开挡在驾驶门前的司机怒吼道:“滚开!”
司机被他推倒在地上,紧接着邢一升快速钻进公务车的驾驶座,发动车辆后一脚油门踩到底,以一种没有任何人能追上的速度逃离了收费站,沿着高速飞驰离去。收费站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正拿着对讲机怒吼:“目标袭击了我们的交警,已经逃离收费站!重复!目标已逃离收费站!”
两名被开水泼脸的交警被人迅速带到一旁进行急救措施,几个人上来摁住了司机,接着高速路口就被拉起警戒线,几辆警车拉响警笛冲上高速,追着绝尘而去的邢一升追捕。
邢一升在高速上以恐怖的速度一路飙车,路上他避开了一些车辆,无一不是收获了不满的鸣笛,但邢一升没有在乎这些,他以这种危险的速度在高速上狂奔了十几分钟后,被他扔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邢一升偏头去看了一眼,顿时火起,他腾出一只手接通了电话,接着就破口大骂道:“姓班的你这混账东西!你他妈的算计我?!”
班普难得听到邢一升发脾气,他笑了一声后说道:“怎么了?没能得手吗?”
“闻般予死了!”邢一升大吼道。
“那不是好事一件?”班普笑道:“你应该开心才对啊,怎么张嘴就骂人。”
“是不是你让人放火烧了闻般予的家!”邢一升怒声质问道。
而听到邢一升发出暴怒的疑问,班普便长长地“哦”了一声,接着就是一阵轻快的笑声,笑声过后,班普才说:“看来你也被人陷害了啊。”
“该死的泰国人!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你的记名账户和在国内的厂子我会全部交代出来!等着警察端枪找上门来吧!”邢一升此刻完全听不进班普在说什么,他只顾自己发泄怒火,摆出一副十足的鱼死网破的模样来威胁班普。
“别激动,别激动。”班普却是毫不介意地笑着安抚邢一升的情绪,他说道:“我也没说不管你啊,只要你到云川来,我就可以派人接走你,完全避开那帮警察的追踪。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他妈在云闽高速上!”邢一升大吼道,“你他妈要怎么接我!”
班普笑了一声,说道:“云闽高速上有个高架桥,好像叫什么……宽川大桥,我叫我的人在桥下面等着你,你把你的车扔在桥上,然后从桥上跳下来就行。”
“你他妈是想骗我去死么?!”邢一升怒吼道,“宽川大桥有多高!我跳下去还有命在吗!”
“相信我的团队,他们都是专业的。闻般予可是从六楼跳下来都没事,宽川大桥的高度也差不多吧。”班普依然保持着笑容,语气里透露出的都是漫不经心的轻松,“而且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你帮我在云川做了那么多脏活儿,于情于理我都该在你有生命危险时帮衬你一把,更何况我在国内的公司和账户都是记在你的名下啊,就算我要你死,也得提前让你准备好这些事再死吧。”
“你他妈还知道那是脏活儿!”邢一升大骂道:“姓宋的不接我电话是不是也有你的授意!你跟他说了什么!”
“天地良心,我可没机会和宋常务直接联系,我一直都是通过你和他接触的啊。”班普说得真诚极了,但在邢一升听来嘲讽意味拉满。
“那是那个姓宋的陷害我?!”邢一升怒声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等你回了云川亲自去问他吧。”班普笑道。
邢一升此刻没有时间思考班普和宋常务之间背着他谋划什么,他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骂道:“妈的!妈的!!”
然而班普并不介意听见邢一升这样发泄似的怒骂,他等到邢一升骂累了以后,缓缓说道:“我可以暂时接纳你,如果你接受我的提议,那就在宽川大桥上等着我,怎么样?”
邢一升已经带着愤怒和紧张的心情在高速路上驱车快半个小时,身后还有闽州警察的追捕,自己已然成为弃子,邢一升别无选择:“我要是在宽川大桥上看不见你的人,我就去闽州自首!”
“一言为定。”班普笑着,随后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梭温在一旁站立了许久,表情不太好看,但他仍然耐心地等到班普打完这个电话,转头看向自己时,他才开口:“老板,颂帕回来了。”
班普顿时眼神一亮,他赶紧站起来,看着梭温问道:“在哪儿?”
梭温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紧接着颂帕就推门进来,带着开心不已的语气说道:“老板,我好想你。闽州真是太可怕了,以后可别再让我去了,你瞧,那些条子把我的头发都剃成这个鬼样子,都不好看了。”
班普宠溺地瞧着颂帕,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脖颈,接着他抬眼看向了跟着颂帕走进来的人,梭温咬着牙瞪他,如果不是因为班普在场,梭温是一定会拿刀捅死眼前这个人的。
闻斓走进房间后便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随手扔在了沙发上,接着他坐在班普坐过的位置,抬起双脚搁在水晶茶几上,后仰着头长叹一口气,像是累极后的放松休息。
班普并不介意闻斓这种放松的模样,他抬手让颂帕离开眼前,接着看向闻斓笑着说:“真是感谢闻队长的鼎力相助,把我这个小宠物毫发无伤地送了回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真是太感谢了。”
闻斓扭转了几下脖子,接着他抬起头来,先是看了瞪着自己的梭温,而后才去看班普,他语气里的厌恶毫不遮掩,仿佛专门摆出来给班普看的:“别用那种好像很熟的语气跟我套近乎,我听了恶心。”接着闻斓伸手一指梭温,轻蔑地说道:“还有,让他滚出我的视线,看着他我感觉不舒服。”
班普看着在他面前放肆的闻斓仅仅只是笑了笑,接着就对梭温说:“你出去。”
梭温惊讶地看着班普,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走之前脸上的不甘和仇视刺眼到让闻斓顿觉不爽,他盯着梭温离开房间,这火花四溅的气氛才算是缓和下来。班普让颂帕去泡了茶,接着他坐到闻斓对面说:“闻队长现在不忙吧,等会儿还有一个人也要来,我一直想让你们见个面,当面谈谈。”
闻斓抬眸看了班普一眼,随后颂帕的茶送到了面前,闻斓却皱着眉躲开,他站起来就要走,班普看着他的背影微笑着喊了一声:“闻队长,茶泡好了,你要去哪儿?”
闻斓停下来,回过头来盯着颂帕上下扫了一眼,接着他又转回去,大声说道:“内急。上厕所。”说完,闻斓便打开房间里卫生间的门,钻进去后打开了水龙头。
颂帕抬起头来看了班普一眼,十分无奈地耸肩摇了摇头,班普看后笑了一下,权当这是闻斓对颂帕亲近的厌恶,躲进卫生间去避嫌了。
第133章
省厅专案组的人在两天后到达闽湖公园现场,从汇州分局手里接过了调查,前不久省厅在内部公开了东方晔和闻斓的关系,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汇州分局的缉毒支队,以邝明山为首的一众缉毒警反应最为强烈。吴光行特地为了这件事召集全分局的人在礼堂开了个会,郑重宣布了这件事,作为当事人的东方晔已经休了假,对此完全不知情。
公开关系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避嫌,东方晔不能亲自过手“3.22”纵火案,因此和专案组对街的工作自然就落到了副支队长唐庭的头上,专案组下午才抵达汇州分局,唐庭亲自出来迎接。因为现场已经由汇州分局刑警勘察过了,所以专案组这次特地来分局就是为了问付小福口供,以及对现场翻出来的物证做一个详细分析。
唐庭带着专案组来到他们办公室的会议室中坐下,他亲自倒水泡茶,紧接着就让人把物证袋全部带上来,依次排列开来摆到桌子上,唐庭甚至还把白板推到专案组顺手的地方,只为了他们的办案进程顺畅。
专案组组长姓许,是个从警二十多年的老刑警,方泽指派他来做专案组组长就足以说明他对这个案件的看重。许组长叫唐庭坐在身边,接着才问道:“我听说尸体已经由你们东支队从医院送到分局法医室了是吧,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一听许组长问起这个,唐庭赶紧掏出手机来确认消息,划拉了半天屏幕后他把手机收起来,对许组长说:“法医室还没通知我,不过应该出来了,今天我们东队得把人带走火化,再不出来就没得分析了。这样,我让人赶紧去法医室问一下,有结果就让他们赶紧发过来。”
许组长点了点头,接着就带起手套,开始查看桌子上的物证。他首先拿起来的就是那枚针头,他前前后后都看不出什么异常,于是便转头问唐庭:“这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在二楼的地板上。”唐庭回答道,“原本是一支完整的注射器,但是在凶手和死者的打斗中被死者破坏,塑料的针筒在大火中被焚毁了,现场只留下了这个针头。”
“检验报告出了吗?”许组长问道。
“有。”唐庭赶紧从手边的一叠资料里翻出针头的检验报告递给许组长,许组长接过来一看,他也一愣。
“二乙酰吗啡?”许组长吃惊道:“毒品注射?这是谁的注射器,死者的吗?”
听到和毒品相关没有人会不紧张,许组长的反应在唐庭的预设之中,他解释道:“不,这是凶手的。凶手带了一只装着高浓度毒品的注射器找上门来想要杀人灭口,但他没得逞。”
高浓度毒品这几个字眼仿佛针扎一般刺进许组长的心里,这个时候他才知道方泽为什么要从省厅挑人成立专案组调查这一件普通的纵火案,他又问道:“浓度有多少?”
唐庭支吾了一会儿没能回答出这个问题,所以他立刻叫来了付小福,把他摁到椅子上,接着他对许组长说:“这小子也是现场的救出来的,他算目击证人,您可以问问他。”
付小福被唐庭摁在椅子上时有片刻紧张,但是正对上许组长的目光时他又平静了许多,许组长看着这个年轻人,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这只注射器里的毒品浓度有多少,你知道吗?”
付小福看着许组长手里那枚针头赶紧点头,他说道:“我知道!浓度85%!邢一升自己亲口说的!”
浓度85%的二乙酰吗啡已经完全能够迅速杀死一个人了,但这不足以让专案组的人震惊,他们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这么高浓度的毒品是从哪儿来的?邢一升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付小福看着专案组的脸色变了又变,他还以为自己的话没有博得他们的信任,急得他摁住胸口的警号着急地说:“请你们相信我!我没有说谎!这支注射器真的是邢一升带过来的,里面装的真的是毒品!他就是来杀人的!”
年轻人急于证明自己的真实性在专案组的眼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不是随便发誓就能作数的,警察办案是要讲究证据的,光凭付小福的证词不足以证明当时的情形,除非他们有更实际的证据。许组长转头去问组员:“现场店里的监控能不能恢复?”
而组员却说:“监控只覆盖到一楼,二楼是私人区域,不在监控范围内。”
许组长沉声不说话,付小福越看越着急,他想站起来发誓,但唐庭摁住了他,轻拍他的肩膀表示阻止,付小福回头看着唐庭,唐庭也只轻轻摇头。
片刻后许组长抬头问唐庭:“现场有没有发现什么电子设备?”
“二楼靠窗的桌子上有一部电脑和一部手机,我们的技术正在尝试恢复数据。”唐庭说道。
听到唐庭的回答许组长便抬手指着桌子对面的令一个年轻人,他喊道:“小赵,你去帮个忙,今天之内把数据恢复出来。”
唐庭一愣,他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年轻人举着电脑站起来,接着走到了自己身边,说道:“唐哥,麻烦你带我去一下你们技术部吧。”
唐庭看着这个年轻人,发自内心地感叹还是厅里专业人才多,接着他就拍了拍付小福的肩膀,留他一个人在会议室里,自己领着这个专业人才去了隔壁技术部,付小福眼看着唐庭离开,他独自一人坐在许组长身旁,捏着自己的衣袖,等待着许组长的第二次开口问话。
许组长侧目打量着付小福,不经意间看见了付小福脖子上的绷带,他的目光随即就落在了那层绷带之上,他安静了片刻后问道:“你脖子上的伤是在现场被袭击导致的吗?”
付小福抬起头来对上许组长的目光,接着便立刻低下去,他点头回答道:“对。”
“是谁打的?”许组长问。
“邢一升。”付小福说。
“他把你打晕过去了?”许组长又问。
付小福赶紧点头,语气里激动难掩:“对!他把我打晕了!”
“你还有印象他是用什么东西打昏你的吗?”许组长的再次发问让付小福逐渐嗅出了不对的味道。付小福身为刑警,审讯室也是经常进出的,他观摩过东方晔唐庭他们审人,此刻许组长的问话让他想起了观摩审问时的场景,这语气他简直太熟悉,就是在审讯室里审问犯人时唐庭他们会用到的语气。一般情况下这样连续的发问是为了让犯人没有思考的空隙,从而下意识说出真话,付小福很明显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捏紧了拳头,紧张的样子在这个老刑警的眼里无所遁形。
付小福低着头,脑子里闪过东方晔的话,在纠结挣扎了片刻后他重新抬起头看着许组长,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不知道,邢一升拿着针筒要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吓傻了,是闻老板出手阻止的。然后他们两个就打起来,我想去拉架,但被邢一升从背后打晕了。我也没想到他看上去这么瘦弱的一个人力道会这么大,我挨了一下马上就站不住了,眼前一片发黑,然后我就失去意识,醒来以后……现场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许组长动了动眼睛,他看着付小福的捏着衣袖的手,没说相不相信付小福的证词,也没做出其他反应认同或者反对付小福的话。片刻后他抬起眼睛,看着付小福又问道:“你为什么和死者一起出现在店里?”
“闻老板说要回店里签货单,东队就安排我随行。在这之前他已经在我们局里报道好几天了,一直没出事……”付小福越说越小声,他捏着衣袖继续说:“我就觉得是云川省厅那边的人针对他,否则邢一升为什么大老远跑来我们闽州要人?”
整件事情都离不开邢一升,许组长也知道厅里的意思,所以即便他听出来付小福在说谎也没有计较,他甚至都没用笔记下来,接着他转而去问另一名组员:“邢一升应该就在闽州吧,能不能把他找过来?”
“我已经和汇州分局的警察联系,让交警在闽州各个高速路口安排设卡了,邢一升坐的是云川公务车,应该不难找。”组员回答。
“有什么消息,让他们立刻通知我们。”许组长嘱咐道。
组员点了头回应道:“明白。”
唐庭正把专案组的专家送去了技术部和康兆对街,出来后迎面就碰上了一身便服的东方晔,唐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喊道:“东队?你怎么来了?”
东方晔穿着一件套头毛衣加衬衫,九分裤搭上一双运动鞋,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不少,唐庭走近后还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茶香。东方晔回头看见唐庭从技术部大门出来便问道:“专案组的人到了?”
“到了,一早就到了。现在正在办公室的会议室里讨论案情,你要去打个招呼吗?”唐庭问道。
东方晔轻轻摇摇头,他说:“我就不去了。按照规定我要回避,我今天是来领人回家的。”
唐庭自然知道东方晔说的是什么,他赶紧把东方晔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接着才小声问道:“东队,你让陈主任做尸检这事儿靠谱吗?万一专案组他们不认我们分局的尸检报告,提出重做怎么办?”
“所以我今天领人回家。”东方晔说。
唐庭一愣,立马就反应过来东方晔话里的意思,警察的本能让他觉得这样做不好,他也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东队……咱们这样做不好吧?”
东方晔沉默几秒,他知道唐庭在担心什么,身为警察却这样徇私枉法,实在是有点违背初心。但这件事不一样,邢一升并不是什么清白无辜的人,如果把东方晔的这点伎俩比作狡猾的狐狸,那么邢一升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鬣狗。
“这不一样。”东方晔说道:“邢一升压根就没打算放过我们,从他第一次来要人被拒时就开始了。现在这件事已经上升到两省公安厅较劲的地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善了,只能用些手段。”
这几句话叫唐庭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虽然唾弃厌恶邢一升的品行和作为,但他却想不到这背后牵扯到的利益这么广泛,他愣了许久,最后也只问道:“那……专案组能信咱们吗?”
东方晔叹了口气,说道:“这要看邢一升配不配合了,当然,我是希望他不配合的。”
说着,东方晔抬手拍了拍唐庭的肩膀,接着便往楼下离开,没有进入刑侦办公室一步。唐庭看着东方晔的身影,片刻后他也摇了摇头,正打算回去,曹然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唐哥,尸检报告出来了,我马上发给你。”
唐庭一时惊愕,他捂住嘴吃惊地说:“不是……他还真做出来了?”
曹然不明所以,疑惑道:“啊?那不然呢?做了整整两天才出的结果,要不是东队今天就要把人带走,陈主任估计还得磨两天呢。”
唐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向东方晔离开的方向,也只是抬手挠了挠额头,他问道:“那……死因是什么?”
“一氧化碳中毒,但呼吸道也有灼伤,应该是先昏迷后窒息而死的。”曹然回答道。
倒是符合火灾现场会存在的因素,唐庭放下手叉着腰叹了口气,接着他才说:“行,把尸检报告发给我吧。”说完,唐庭就挂断了电话。
几秒后曹然把尸检报告发到唐庭手机上,唐庭先自己看了一眼,接着他慢慢睁大了眼睛。这一份尸检报告是有史以来写得最详尽的一次,足足有七张页面,包括但不限于尸检方法、检验过程和最终结论,唐庭看到最后只剩下瞠目结舌,他只觉得陈臣吃错了药。
然而还不等他从陈臣的反常里回过神来,唐庭的手机再次响起,这一次是交警的同事,唐庭接通电话后便听到背景音里一片嘈杂,混杂着哀嚎和呼救,打电话的人喘着气,愤怒和焦急相加起来,让他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不是那么清楚:“唐副支队!不好了!邢一升袭击了我们两名交警后,开着车从闽州南收费站跑了!”
这次唐庭愣了好久,才从那简短的汇报里抠出几个关键字眼在脑中组合成另一句话,他们抓到了邢一升,但邢一升袭击了交警,之后开车跑了。唐庭想象不出这是一幅怎样的画面,他的大脑立刻就宕机了,在安静了一段时间过后,唐庭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发出了无比惊讶又疑惑还带着几分不相信的声音,把自己内心的震惊宣之于口:“什么?!”
第134章
东方晔在一楼大厅签完字后来到法医室,陈臣正在门口等他,他看见东方晔拐过墙角出现在眼前时,陈臣立刻伸手指着他说:“东方晔,这次你欠我一票大的。那份尸检报告我足足编了两天,所有能写上去到细节我全部写上去了,一共七页纸,我已经交给你们唐庭了。”
东方晔走过来伸手握住陈臣的手指往下一压,平静地说道:“谢了,我马上装车带走。”
陈臣甩开东方晔的手,随后他推门走进解剖室,领着东方晔来到了解剖台前,那具假人尸体被陈臣用裹尸袋打包装起来,此刻正放在解剖台上。陈臣绕过解剖台来另一边的桌子上拿过一份文件递给东方晔,接着他说:“签个字,然后把假人抬走。”
东方晔拿过来看了一眼,接着伸手拿走陈臣别在胸口的笔,流利地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接着他把文件和笔一同还给陈臣。陈臣懒得伸手接过来,下巴一歪就让他放在解剖台上,接着他看着东方晔说:“专案组就在楼上,要是你顶风作案被他们抓住了马脚,你可别把我供出来。”
“车停在侧门,我会避开的。”东方晔随手就把文件放在了解剖台的边缘,随后他说:“我已经联系好火化了,等会儿就送过去。”
陈臣抱着双臂背靠在桌沿上,他盯着东方晔看了片刻,接着他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东方晔抬头看向他,“什么?”
“有云川这样的前例,你应该对这些黑幕手段十分痛恨才对,闻斓假死给邢一升设了一个套,你却帮着他坐实这个诬陷,你只是单纯的想为闻斓翻案吗?”陈臣直视着东方晔的眼睛,毫不避讳地说:“你现在这样,可和云川的邢一升他们没什么区别啊。”
东方晔闻言,站在解剖台前沉默起来。放在以前,这样的手段他是十分不齿的,背地里耍阴招的小聪明东方晔向来不看在眼里,但现在他不这样想。因为闻斓就栽在这样的小聪明上,而且还沉寂了十三年没有发声,并且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为了闻斓头上悬着的一把利剑,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和性命相比,这些阴谋诡计实在不算什么。
东方晔叹了口气,说道:“我的确不齿,但是事实证明光明磊落只适用于正人君子,显然邢一升一干人等不在这个行列里。”
陈臣听后冷笑一声,表情也带上了几分厌恶:“说的倒是。对于邢一升这样的人来说,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翻车才是最好的惩罚,闻斓还挺了解他。”
面对陈臣的夸赞,东方晔却只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并不赞同闻斓这样冒险的做法,如果把邢一升逼急了,那么大概率会出现狗急跳墙的场面。
“他做事还是太冒险,明明有更稳妥的方法。”东方晔小声说道。
东方晔的自言自语在安静的解剖室中回荡,立马就钻进了陈臣的耳朵,他的冷笑更上一层:“哼,要说爱冒险,没有人比得上你。之前是谁被厅里通报两次擅自行动来着,你还记得吗?”
东方晔哑然,他也没有继续和陈臣拉扯这个话题,他闭着嘴拉开裹尸袋的拉链往里看了一眼,确认了里面躺着的还是那个面目全非的假人,接着他重新拉上拉链,拉过解剖室里一个推车,把假人身体抬上去后,他就推着推车沿着走廊来到分局侧门。
陈臣跟着他一起过来,看见了东方晔说的停在侧门的车,不知道他从哪里借来的一辆面包车,看上去年份还有些久远了,勉强能载下一具和闻斓身量相当的假人。陈臣靠在门边,抱着双臂说道:“事先说明,「尸体」是你拉给我的,有什么问题我概不负责。”
东方晔打开车门,转身过来让陈臣一起帮忙,他说:“我知道,有什么后果我担着。”
得到东方晔的承诺,陈臣才走过来帮东方晔搭手把假人抬进了车厢,接着东方晔关上车门,推着推车走回了门里。陈臣拍了拍手,也扶着推车往回走,他看着东方晔的侧脸,接着问道:“我说,你没打算去找找本人在什么地方吗?”
东方晔看向陈臣,随即又收回了视线,他像是思考了片刻后说道:“试过,没找到,也不好找技术的帮忙,所以没办法。”
东方晔说的没办法即是没办法通过正规途径找到闻斓的痕迹,毕竟在其他人眼里这个人已经死了,东方晔在这上面撒谎做戏,当然不能找上警局这条路子。想到这里陈臣也不好再追问,他的眼神在空中转了一圈,接着重新落到东方晔身上,他问:“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能放着不管吧,你俩关系都传遍了。”
东方晔站定在陈臣面前,他看着陈臣的脸,但是没几秒便低了下去,他把推车放在了解剖室门口交给陈臣,接着说道:“我当然要找他。”东方晔的语气里满是坚定,但陈臣从他的动作上看出他的内心不仅只有坚定,因为东方晔捏着扶手的手指却没有松开,反而捏得更紧了,随后他就看见东方晔沉着脸说:“这笔账我要好好和他清算。”
陈臣听出了些不好的语气,他耸了耸肩,走过来拍拍东方晔的后背,说道:“那我祝你心愿得偿,找到了记得顺便替我也打他两巴掌,以解我这两天的心头之恨。”
说着,陈臣就要推着推车回解剖室,就在他手要握住门把手的一刹那,楼外响起了一阵警笛声,随后便是一阵车辆发动的声音,带着警笛渐行渐远。陈臣抬起头来看着东方晔,而东方晔也看着陈臣,警笛声响起就意味着出警,但现在局里有专案组坐镇,有什么能让他们这么急吼吼地出警?
而陈臣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他丢下推车走出解剖室来到走廊上的窗户往外看,只看见原本停在公车位上的警车连同支队的牧马人一齐出动,闪着灯拉着警笛冲出分局大门,陈臣只看到了一阵尾气,他抻着头追着那警笛声而去,好奇问道:“什么情况?”
东方晔也站在窗边看见了这一幕,但他只停留了几秒,在最后一辆警车冲出分局大门时,东方晔也立刻转身,往走廊外的大厅跑去,独留陈臣一个人在这儿看热闹。顺着走廊拐出来便是一楼的警务大厅,东方晔跑着出来后便顺手抓了一个同样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内勤问道:“出什么事了?”
被抓住的内勤一看是东方晔时便松了口气,随后才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听见唐副支队在楼上喊来着,只说了要去闽州南收费站,还说什么目标已逃离,要马上赶过去追人。”
东方晔听到后眉头紧蹙,但他知道一楼的内勤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他直接给唐庭打去了一个电话,唐庭那边很快就接通,东方晔立刻问道:“唐庭,我刚刚看到支队的人出警了,你们带那么多人去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东队!”唐庭的语气里透着焦急,他说道:“刚刚咱们分局安排过去的人打电话来回报说,邢一升在闽州南收费站袭击了两名交警后开车逃跑了!我们正在过去追上去逮捕他!”
听到邢一升的名字,东方晔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但说他袭警这个行为又让东方晔感到一阵惊讶,想到邢一升和班普有勾结,再听到他袭警时心中便有几分担心,他沉了口气,随后问道:“持枪?”
“听说不是,具体情况还要等我们到了现场再做判断。”唐庭顿了一下,接着又问道:“你要过来吗?”
东方晔思考了片刻,随后他对唐庭说:“我就不去了,现场你们去查就好,有什么事就直接跟吴局和专案组的人联系吧。”
“好,明白!”唐庭应下东方晔的话,但他仍然不忘补充一句:“有什么情况我也会知会你一声的。”
“好。”东方晔也应下唐庭的话,挂断电话后他捏着手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他转身沿着大厅后方的走廊重新回到侧门,坐上那辆载着假人尸体的面包车离开了分局。
二十分钟后唐庭带着专案组的人赶到闽州南收费站现场,被袭击的两名交警已经送去了最近的医院做应急治疗,唐庭下车时只看见两顶帽子落在地上,收费站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在现场的交警正在疏散现场的车辆。一旁正在等候唐庭他们到来的交警小组组长看见汇州分局的车抵达便赶紧迎上去,站在唐庭身边汇报情况:“那两个被袭击的交警已经送去医院了,邢一升的公务车司机还留在这里,就等着你们过来了。”
“是用什么袭击的?”唐庭问道。
“开水。”交警组长回答,这么答案说出口的一瞬间另唐庭驻足侧目,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惊讶,交警小组着重说道:“你没听错,就是开水。他从车里拿了一个保温杯下来,趁人不注意直接泼到那两个交警脸上了。那可是实打实的滚水,钢制保温杯的保温效果还不错,那水都冒着气呢,就这么泼上来了。送去医院之前我还看了一眼,整个脸都红了,还不知道后面会不会起泡呢。”
唐庭边走边听,他的内心对邢一升的厌恶程度又增加了一个等级,交警领着他往一旁的绿化带走,他远远看见一个穿着制服衬衫的人正蹲在绿化带旁低着头,看见唐庭走过来时他还赶紧就站起来,带着惊恐的表情喊道:“刑警同志,你们可来了!你们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真的反省我自己好几遍了,我发誓我真没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情啊!”
唐庭看了一眼旁边的年轻警察,年轻警察点点头,证实了司机的说法。接着唐庭转过来,看着司机问道:“你看见你们邢主任袭警了吗?”
司机表情一滞,随后点头:“看见了。”
“怎么袭击的?”唐庭又问。
“保温杯里的开水,今早刚从酒店大堂接出来的。”司机嗫嚅着说道。
唐庭咬着牙叉起腰,暗暗地骂了一句“草”,接着他又问:“你为什么没跟他一起走?”
“他……他把我甩开了。”司机说得十分无奈,唐庭也猜到邢一升嫌弃带着一个累赘,所以才把司机一个人丢在这儿,反正他什么都不知道,被警察抓住也没什么。
司机看见唐庭的表情并不好,但他仍然没有忘记自己出来时执行公务,回程路上被外省交警拦下来也就算了,现在负责接送的领导竟然在袭警后丢下他一个人逃之夭夭,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司机打量了几眼围着他的警察和交警,颤颤开口:“那个……我能问一下,邢主任是出什么事了吗?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抓他?”
听见声音,唐庭扭头看着这个一无所知的公务车司机,内心不仅泛起一丝同情,他说道:“你对你们邢主任了解多少?”
司机听见这个问题呆呆眨着眼睛,随后他摇摇头说:“没了解多少……就只知道他是我们厅的领导,官职不小。”
这是基层职工的视角,唐庭也能猜到这个回答,而后他又问:“那几天前……也就是22号,你知道你们邢主任去哪儿了吗?”
唐庭本来不抱希望,但没想到司机的反应令他出乎意料,他看见司机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他去了闽湖公园。”
唐庭看着他,心里升起了一丝不被期望的希望,他继续问:“那你知道他去干什么吗?”
但这一丝希望并不如唐庭所愿,它立刻就被浇灭了:“不知道……”
唐庭抬起手捂住脸揉搓了几下,片刻后他抬起头来问道:“他在闽州境内这几天,有没有和什么人见过面?”
司机回想了一下,接着告诉唐庭:“没有。”
唐庭长长叹了口气,接着他发出一声冷笑,说道:“那那个杀人用的注射器就是他从云川带来的了。”
司机不知道唐庭在说什么,不过他看得出唐庭表情略有嘲讽,并且还有几分气极,他鼓起勇气再次问出问题:“这位……领导,你能告诉我邢主任究竟出什么事了吗?”
唐庭回头看了司机一眼,接着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语气里颇为遗憾,他说:“你们邢主任涉嫌纵火杀人,他现在是我们闽州警方的追捕对象。”
这下司机彻底愣住,唐庭的话听起来荒谬,但他想起之前邢一升的所作所为,这看起来荒谬的场景正在慢慢变成现实,让他不得不相信。唐庭见他愣住,便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心提醒道:“我建议你给你们厅里打个电话,说明一下这个情况,最好是能让他们配合把人交出来,否则这件事闹到公安部面前去,吃亏的不是我们。”
第135章
康兆和技术部的人看着唐庭送过来的专案组技术专员坐在他自己搬过来的电脑面前快速敲下键盘,几个人围在摆着电脑手机和战术电台的桌子前屏息凝神。专案组的这位技术员姓赵,年纪比康兆小些,但技术能力和康兆相当,康兆看着他三两下就把那台已经烧坏的电脑数据恢复拷贝到了自己的电脑上,接着连同手机的数据也一起做了恢复。康兆歪着脑袋过去看,很快他就得到了结果,他把电脑转向康兆,说道:“好了,康主任。”
康兆凑到电脑屏幕前看着那些恢复出来的一条一条数据,感叹道:“厅里的人才就是厉害啊,数据毁成这样都能全部恢复出来,难怪专案组派你过来呢。”
赵专员笑了笑,权当接受康兆的夸奖,然后他捏着鼠标开始慢慢排查这些恢复的数据。康兆拉来一张凳子坐在旁边跟他一起查看,在快速翻遍这些条目之后,康兆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是什么?”康兆指着屏幕上一条域名不完整的网址链接问道。
赵专员顺着康兆的手指点开那个网页链接,接着一个无法加载的网页弹窗跳了出来,两个人都知道这意味这什么:这个网页没办法由国内的链接跳转出去,得使用VPN更改节点IP地址。
有了这个前提后,康兆便萌生出一个不好的想法:“暗网?”
“暗网分很多种,登陆加载的方式也都不一样,如果没有明确的地域网址很难找到这是哪一张暗网。”赵专员也皱起眉,他说道:“现在这个链接域名不完整,根本就猜不出来这是什么链接。”
康兆一时犯难,他想了一会儿,提出一个建议:“干脆都试试,总能试出来一条。”
赵专员看着他,虽然这办法老套,但目前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赵专员看着电脑呼出一口气,接着他说干就干,康兆坐回办公室的电脑前,复制出了这一条链接,和赵专员开始分头排查。但两个人就这么硬着头皮筛查了半个小时,结局竟是一无所获,康兆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仰头看着天花板试图放松,他转过头来看向还在筛查的赵专员,问道:“赵专员,你筛出结果了吗?”
赵专员皱着眉摇摇头,屏幕的荧光打在他脸上,显出专注的同时还带出几分疲惫。片刻后赵专员也停下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说:“体量太大了,根本就筛不出来,还是要想办法把域名补充完整才行。你们在现场没有找到密钥之类的东西吗?”
康兆摇摇头,他指着桌子上那部战术电台说:“就翻出来这么个玩意儿。他们连针头都拿着探测器去翻出来了,现场如果有密钥那肯定也找到了。”
赵专员看了战术电台一眼,最终也只能放弃这个老套的办法,就在两个人都束手无策之际,在一旁恢复手机数据的技术部队员拿着手机急匆匆小跑过来,把手机递到了康兆面前:“康主任,你看这个!”
康兆看见备忘录上备注着一串奇怪的数字,下一场只写了一行字:USB。康兆皱着眉,一时间竟没有看出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他拿着手机递给了赵专员,“你看看。”
赵专员拿过来一看,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什么,“这是补充的域名!”
康兆一愣,接着赵专员赶紧把这串数字补充进那串不完整的链接中,接着他再次点开网页,但等了半天后页面仍然显示无法加载。康兆见状忙说:“代理!代理VPN打开!”
听到康兆声音后赵专员便快速打开了代理,接着他开始一项一项筛选IP落地地址,最终选定到美国但的IP时,这个网页终于成功加载,显示出了一张列表,列表里面标注的全是数字,总共有三十多项。
康兆一看,疑惑地凑近去看,发出疑问:“这是什么?不是暗网?”
赵专员看着那张列表好久,他把鼠标移到数字上面,发现这些数字全部显示可以点击,接着他随便点进了一个数字,但是里面的内容却是空白。赵专员看着空白的内容表,突然想起备忘录上的另一行字,他慢慢把目光转向了那部战术电台,他问道:“你们确定现场没有别的USB密钥是吗?”
康兆侧目看着他,说道:“这……我不确定,可能还要二次勘察现场再找找,或许可能有?”
可赵专员等不到他们第二次勘查现场,他低着头思考了几秒钟,随后站起来伸手把那部战术电台拖到面前,搬起来左右查看。康兆瞧他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刚要开口说明,赵专员就从电台背部的线槽里拽出一条USB接口,这让两个人当场愣住。
“USB?”康兆看着那个接口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他赶紧说:“连到电脑上试试?”
说着,赵专员已经把那条线扯出来链接到了已经打开网页的电脑上,战术电台上的灯忽明忽暗,没有人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赵专员仍然回到电脑前,刷新网页后重新点击了随机数字,这一次加载出来的页面不再是空白页,而是一条条标注着数字的频道。
康兆彻底愣住,他看着这些列表的条目只觉得眼花缭乱,他再次发出自己的疑问:“我去……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多,能点开看看吗?”
“从文件名后缀来看像是音频,但好像不太一样。”赵专员随便点开一条,接着一道混杂着电流的声音就从战术电台的对讲机发出来。
“已进入目标建筑范围,距离目标人质五十米,原地待命,完毕。”
赵专员没听出什么来,但康兆却认出了这声音的来源,他激动地伸出手指着战术电台,好半天才说道:“这是……这是闻般予的声音!”
这句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代表着什么,赵专员猛然回头看着康兆,焦急地求证:“闻般予的声音?你确定吗?”
康兆一拍巴掌,随即笃定地说道:“没有错!虽然语气比现在正经得多,但这绝对是闻老板的声音!”
这是闻斓的声音,那么这部战术电台就是闻斓的,或者准确点说,这是十三年前那场案子里用过的电台。赵专员立刻查看电台上的编码,确认了这是来自云川的东西,这下更加证实了康兆的话。赵专员当机立断,立刻决定把这些频道的录音全听一遍,“找几个人过来做好记录,把这些录音的内容是什么全部记下来!还有,找一台录音设备,转录一遍所有的频道!”
东方晔开着车来到了提前联系好的殡仪馆,到了地方以后东方晔直接把车交给工作人员,由他们直接拉去焚化炉进行火化。卢芳提前在这里等着,看见东方晔后她走过来,亲眼见着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开车带走了遗体。
卢芳拍了拍他的背,看见东方晔目光追随着车离去,她问道:“骨灰盒买好了吗?”
东方晔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卢芳走过来帮东方晔整理了一下衣服,接着拍了拍他的手说:“等火化出来,葬到北山陵园去吧。”
东方晔听着回头看向卢芳,接着垂眸说道:“妈,他不是烈士,埋不进北山陵园。”
“我已经问过了,北山不只有烈士墓,也有普通的墓园,不过价格高些。”卢芳说道,“花钱就能解决的事不叫事,更何况小闻也是为了保护你手下的警察才牺牲的,怎么会没资格躺进北山陵园呢。”
卢芳一片苦心,她本就经受过这种分别,如今看到东方晔再一次面对挚爱离世,她也没忍住垂泪。她低下头来忍了忍,还是抬起手抹掉了没掉下来的眼泪,东方晔偏头看着卢芳,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安慰她说:“不急。碑什么时候都可以立,我想先带回家放着,等过几天……过几天再说。”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卢芳哪里还会再劝,只看见东方晔没有像她似的死去活来就足够了,她点着头叹了口气,说道:“也好,带他回家吧,他还没在家里住多久呢。”
东方晔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卢芳,直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来喊,母子俩才互相搀扶着来到等候区内。东方晔让卢芳坐在椅子上,他自己走到了殡仪馆的办公区,接着他就看见负责火化的工作人员正在愁眉苦脸,等见到东方晔来了,他才赶紧跑过来说:“东方先生,是这样的,那个遗体……好像有些问题。”
“我知道。不用操心,按照流程办理吧。”东方晔说道。
听到东方晔这么说,几个工作人员对视一眼,也就不再担心,随后他们拿出文件交给东方晔签名,接着就带他来到骨灰盒暂存处,把那个骨灰盒交给了东方晔,“既然您知道情况,我们也就不再多说了。这位老板的事情我是知道的,视频我也看过,我相信他的为人,也希望你们警方能够尽快破案,还他一个清白。”
东方晔手里的笔一顿,接着他把文件还了回去,说道:“谢谢,他要是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工作人员抿着嘴叹了口气,接着他又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交到了东方晔面前,他说:“这是我们把遗体推进焚化炉前从遗体身上找到的东西,我觉得应该交给您。”
东方晔一愣,他伸手接过那个东西,捏起来仔细看了一眼。那是一个U盘,表面已经被烧黑了,但整体仍然完好。东方晔按捺住了心里的疑惑,脸上只表露出几秒空白,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片刻后他把U盘收起来,对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说:“谢谢。”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的他此刻竟也有些伤感,最后他只说出了那句最常说的话:“请节哀。”
最后东方晔抱着骨灰盒走出办公区,卢芳还在原地等候,她看见骨灰盒时脚下一顿,接着她站了起来,看着那骨灰盒有些发愣。东方晔看出卢芳眼中的哀伤,他抬手挡住了骨灰盒,隔绝了卢芳哀伤的视线,轻轻说道:“回去吧。”
卢芳点下头,转身和东方晔一起走出殡仪馆,打车回到了那个老小区中。
单元楼内今天很安静,没有了往日孩童的吵闹,东方晔就像平常回家一样,开了门后便换鞋走进自己的卧室,把骨灰盒搁在了房间地桌子上。接着他坐在床边,盯着那骨灰盒发呆。
卢芳走进来并没有跟着东方晔进入他的卧室,她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就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着东方晔。
东方晔坐在房间里长长地呼了口气,接着他拿出了殡仪馆工作人员交给他的U盘放在手里慢慢摩挲,他不禁思考着,闻斓会给他留下什么东西呢?是他后续的去向,还是他留下的证据?
东方晔看着U盘陷入沉思,他替闻斓收拾好了后续的事情,但闻斓究竟想要做什么,他没有头绪。东方晔闭上眼睛,手里的动作却未曾停下。然而没过多久,东方晔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打断了他的沉思,东方晔捏着U盘,另一只手掏出了手机,发现竟是杜雁青给他打的电话,他犹豫了一会儿后才接通:“杜局。”
“你手里的后事处理完了吗?”杜雁青问。
“处理完了。”东方晔垂眸回答,随后他问道:“怎么了?”
杜雁青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说:“你们之前送去监狱关着的班普手下,有人来劫狱救走了他。”
听到这句话,东方晔摩挲的手指终于停下来,杜雁青话说得很清楚,没有任何歧义,他把这句话从脑子里杂糅了一遍,随即问道:“是谁?”
“邢一升。”杜雁青说。
东方晔的手瞬间捏紧,但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发现这个说法有点不对。他今天刚得到消息,邢一升袭警后逃跑,如果邢一升计划劫狱救走了监狱里的人,那么邢一升一定会避开这些主要交通干道,他又怎么会被警察抓住,并且还有机会袭警?
想到这儿,东方晔问道:“你们怎么能确定是邢一升?”
“据监狱狱警交代,来劫走人的家伙冒用了闻般予的警察身份,那个时候闻般予已经死了,他怎么可能还来劫狱?”杜雁青说出自己的判断,他继续说:“邢一升和班普的关系不浅,很有可能来替班普捞人。”
这是杜雁青基于闻斓已死的前提下做出的推断,这很合理,如果是东方晔自己按照逆向思维来推断,他也会怀疑到邢一升头上,但问题就在这儿——闻斓没有死,他只是失踪了,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
因此在东方晔心里,劫狱的这个人就不一定是邢一升,有极大的可能就是闻斓本人。
一个想法逐渐在东方晔脑中成型:闻斓有可能替班普救了人,潜回了云川!
东方晔立刻站起来,他把那个U盘揣进口袋里,转身就往卧室外面走,“在哪个监狱?我马上过去!”
卢芳看见东方晔接着电话冲出来,赶紧站起来抓住了他。杜雁青则是说道:“闽州市第三监狱。你不用过来了,监控我们都看过了,压根看不到正面。”
“我要去确认一眼。”东方晔异常坚持,他被卢芳拉着,站在门口和杜雁青说:“我现在马上过去。”
“你去哪儿啊?”卢芳拉着他问道。
听见卢芳的声音,东方晔挂掉电话,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妈,今天你先回养老院吧,我突然有点事要马上去处理一下。不用担心我,我会和杜局一起的。”
还不等卢芳说出什么,东方晔就换了鞋冲出屋子,快步走下楼梯,单元楼内只剩下跨步声回荡,卢芳追到门口时,早已看不见东方晔的影子。
第136章
邢一升如约来到宽川大桥上,他特意找了个附近没有监控的地方把车直接停到了应急车道上,接着他就翻过高速围栏,沿着一旁的山坡一路往山脚下走去。邢一升下坡的同时还不忘把手机掏出来关机,接着拔出电话卡,用力掰成两半,随手丢进了脚边的灌木丛中。
邢一升下坡走到一半,他终于看见山下不远处的路上停着一辆越野,梭温正站在车头旁抽着烟。邢一升赶紧加快了脚步冲向越野车,山脚的灌木树枝和枯叶粘在他白色的制服衬衫上,看起来有几分狼狈。梭温听到动静便转过头来,看见的正是一身狼狈的邢一升。
看见梭温,邢一升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他扯着嗓子冲梭温大叫:“赶紧走!警察就在后面!”
梭温偏着脑袋,等到邢一升靠近越野自己拉开车门坐上去,他才丢掉手里的烟屁股,接着他招手唤回在路旁盯梢的手下,和邢一升挤进了同一辆车中。
“走。”梭温说着缅甸语命令手下开车离开,随着一声发动机的轰鸣,越野车飞扬起土路上的灰尘,不徐不疾地离开了桥下。
邢一升坐在座位上,终于腾出闲心来摘掉粘在身上的枯枝树叶,他发出愤怒又不满的声音骂道:“妈的,该死的交警,该死的闽州!我真是折了十八年的寿才会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一早就说过杀掉闻般予铲除后患,姓宋的居然还拦着我?草他八辈祖宗!”
梭温抱着双臂偏头看向窗外,但听见邢一升骂出脏话他发自内心觉得可乐,因为邢一升这样自诩文雅的人连生气都是面带微笑的,现在这副狼狈样坐在车里骂骂咧咧的样子实在有违他先前建立起来的形象。
捡完身上的枯枝,发泄完了心中的怒火,邢一升才终于问梭温:“你们老板还在云川境内?”
“当然。”梭温收回了窗外的目光,抬着脸正视前方,他回以带着奇怪口音的中文:“他的宠物还没找回来。”
听到这个,邢一升这才想起他去闽州还没找到颂帕的线索,他抿着嘴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他还要在云川呆多久?”
“最起码找到颂帕吧。”梭温偏头看着他,而后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邢主任大言不惭地说要帮我们老板找人,到最后竟然落得这样一副狼狈模样,恐怕你在闽州的这段时间压根就没闲心去打听吧。”
梭温一语戳中邢一升,他一改先前愤愤不平的情绪,此刻终于安静下来,车里的气氛还有几分尴尬。梭温向来不怕尴尬,他还是很乐意看见邢一升吃瘪的模样,于是他说:“不过这件事也不用你操心了,我们老板找了别人去做。”
梭温的语气里带着调侃,但邢一升还听出了些许不屑,他侧目看着梭温问道:“别人?你们老板在闽州还有人手?”
然而梭温并不答话,他冷笑了一声,接着再次把目光转向窗外,十分冷漠又生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邢一升敏锐地察觉到梭温并不想谈及此人,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充满怨恨,眼神狠戾到像是要生吞吃人。邢一升内心虽然对梭温的态度不满,但目前他还需要梭温护送保证安全,见梭温对这件事闭口不谈,邢一升也就知趣的没有追问,更没有嘲讽。
沿着无名小路开出去将近一个半小时后,一幢隐藏在山林中的房屋出现在了前方,山下的路口大门处有人拿着枪在把守,看到梭温的车驶来后,两个人打开了铁门,让出一条通往山上的路。
沿着上山路开了又有几分钟,一幢平层便出现在眼前,越野车停在了平层门前,邢一升和梭温走下车,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门内。邢一升跟着梭温来到右边的一个房间,当门一打开他便看见了站在背对着他们的沙发前方的颂帕,他弯着腰正在干什么。
梭温走进去,站在了沙发背后,站定后背起手说:“老板,邢一升到了。”
“辛苦你了,没被条子追上来吧?”班普看都不看他,伸手摸了摸颂帕的侧脸让他起来。
“没有。”梭温规矩地回答道。
接着班普站起来,他穿着西装马甲衬衫配西装裤,整个人看起来精英许多。他回过头来看着邢一升,满脸堆笑道:“邢先生,一路上奔波辛苦了。颂帕,找一套干净衣服给邢先生换上。”
“好的,老板。”颂帕站起来放下手里的酒杯,接着他瞄了一眼邢一升,接着含笑说道:“邢先生,请你在这儿稍坐片刻,我马上把衣服拿过来。”
邢一升惊恐地看着颂帕,来的路上梭温分明说过这家伙还不知去向,现在他却活生生地站在这里,班普另找的帮手动作是否太迅速了些?他是从哪儿找到颂帕的?
“坐吧,邢先生。”班普伸手邀请邢一升入座,他说道:“接下来还有些话,我得和你们商讨商讨。”
邢一升捕捉到一些字眼,他立刻就意识到今天来这儿不止有自己,加上之前怎么都打不通的电话,邢一升下意识的以为班普把宋常务请了过来,他刚要开口质问,一旁卫生间的门被打开,闻斓穿着一身便装,脚踩一双战斗靴走出来。
邢一升看见他时当场愣住,连呼吸都忘记。而闻斓甩掉手上的水走出来,余光看见了一个穿着制服衬衫的人站在门前,当他抬起头来看清楚是谁时,他发出一声冷笑:“哼,你把我按在这儿就是为了和他见一面?莫非你想解决他却不好自己动手,所以准备让我替你灭口是吗?”
邢一升此时此刻终于开始觉得恐惧,他的呼吸变得紊乱,眼神颤颤巍巍地看向班普,开口质问道:“班普,你什么意思?”
而班普丝毫不在意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依然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等到颂帕拿着干净衣裳回来时,他才坐在正中主位说道:“我知道你们两位素来积怨已久,互相看不顺眼,都想要置对方于死地。不过今天我把你们请过来不是来算账的,我是来谋求合作的。不如你们两位冰释前嫌,坐下来听我说一说好不好?”
闻斓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走过来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不羁的二郎腿,压根不看邢一升一眼。而班普投来真诚的视线,他开口说道:“颂帕,先带邢先生去隔壁把衣服换下来吧。”
颂帕点下头,他站在邢一升侧后方轻声说道:“邢先生,请你跟我来吧。”
然而邢一升没动,他死死盯着眼中无他的闻斓,随后拒绝了颂帕的提议:“不用了,一身衣服而已,有什么要紧的?”
见邢一升拒绝,颂帕像班普投去了目光询问意见,而班普见邢一升不愿接受他的好意,他也没再强求,抬起手冲颂帕挥了挥,让他不用再管。
自闻斓出现那一刻起,邢一升的目光就一直在他身上没有移开,闻斓当然是察觉到邢一升落到自己身上这十分在意的目光,不过他并没有给予回应。气氛已到冰点,邢一升终于问出了自己的问题:“所以,班普老板,你和闻般予算计好了要演这一出戏,把我架到这么高的位置上来让闽州警方通缉我吗?”
而班普一笑,解释道:“我说过了,和我没有关系,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私人恩怨。”
邢一升能听出班普没说假话,所以他再次以怨毒的眼神看向闻斓,这一次闻斓给出了正面回应,他笑了一声后说道:“怎么样,邢组长?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吧?”
闻斓故意叫了邢一升十三年前的职位称呼,这对邢一升来说完全就是贴脸羞辱,他气得捏紧拳头,双肩颤抖不能自控。班普则是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化,伸出手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峙,他说道:“好了两位,我说了今天不是来清算的。邢先生,能否请你先坐下来,咱们心平气和地说几句话吗?”
班普虽然带着笑,但语气里的话威胁已经很明显了,邢一升虽然内心气愤,但他也明白现在就把场面闹得太难看,他恐怕真的没命活着走出这栋房子。权衡利弊之后,邢一升坐在了班普的左手边、闻斓的对面。
见邢一升配合,班普总算是得以进入正题,他开口说道:“两位既然都愿意配合,那我就直说了。鉴于前几个月在闽州闹出的那些乱子,我已经损失了一批货和两千万现金。闽州境内有些东西需要运出来处理销毁,还有一些工人,也需要带出来。”
闻斓听后歪着脑袋看向班普,有些意外地问道:“你在闽州还有厂子?”
“当然,这还要多亏了汪涛。”班普笑道。
听到汪涛的名姓,闻斓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他一早就猜到了汪涛和班普的合作关系不会太浅,听见班普承认也没有多意外。而梭温的反应就比较明显,他冷笑了一声,看着闻斓说道:“我听说这家伙被闽州的条子抓住了,亏我们那么帮衬他,结果还是废物一个。”
闻斓从梭温的语气里听出不满,似乎是冲自己来的,他抬眸看了梭温一眼,并未发话。
班普并未否认梭温的话,不如说他允许梭温开口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说道:“我在闽州能联系上的人手不多,虽然剩下几个小鱼小虾,但都是些不成气候的。闻队长在闽州生活了十几年,应该对闽州周边的情况很熟悉吧?”
闻斓看着他,直白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见闻斓不和他绕弯子,班普索性也直说:“我想请你回到闽州去,替我把那些设备、工人都带回来。他们都是我花费心血培养出来的,实在是舍不得让他们白白受苦。”
然而不等闻斓有什么反应,邢一升的反应却十分激动,他说:“什么?你让他帮你?你就不怕他联合闽州的警方做局把你们一网打尽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邢一升并没有看见预料中班普质问的画面,他看见班普面带微笑把视线转向了自己,说道:“这就是我请你来的原因。”
邢一升一愣,像是没听明白班普的意思,而班普解释道:“邢先生在公安系统摸爬滚打十几年,其中的猫腻想必比我清楚吧。要是那些警察有什么动作,你应该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闻斓听明白了班普的意思,他发出一声笑,随后说道:“你这算盘打得真是好,真不愧是跟中国人学的生意经。”
“承蒙谬赞。”班普倒是大方地接受了闻斓带有嘲讽意味的夸赞,接着他说:“主要是这件事刻不容缓,由邢先生管理的那几个记名账户里的财产也需要尽快转移出来。要不是今天出了这样的意外,我还在想要怎么向宋先生开口借人呢。”
听到班普口中这个突然的人名,闻斓猛然把目光转向了他,班普脸上的笑容并未收敛,他并不惧怕闻斓知道邢一升背后的人。接着闻斓又看向邢一升,发现他的表情比起班普的不在意,更多的是怨恨,场景如此闻斓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他扭过头,再次冷笑了一声,接着就没再开口。
邢一升捏紧着拳头,他先看了闻斓,随后才对班普说:“你不用拐弯抹角,事已至此云川我回不去了,那些烂事被翻出来横竖都是一死,那个姓宋的未免会放过我。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班普抬起手冲他一扬,示意他继续,邢一升看着闻斓片刻,最后仍是收起了目光,他说:“我要你给我一笔钱,再护送我出国,离开这个鬼地方。”
班普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他伸手端起桌上的一杯酒抿了一口,接着看向闻斓问道:“闻队长有什么条件吗?”
闻斓看着自己的鞋尖,片刻后他抬眸看向邢一升,接着说道:“我的要求你应该知道,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听见闻斓这样说,班普也就不再继续劝,他把酒杯放下后站起来,伸出两只手朝两边的邢一升和闻斓展开,意欲握手,他说:“那么,合作就达成了。我会尽快准备的,请你们两位暂时委身在这里吧,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相处。”
闻斓站起来,并不打算和班普握手,他双手插兜略过茶几走到门边,接着他停了下来,转过头来对邢一升说:“邢组长,你比我想的还要让我恶心。”
班普看着他们两个互相诋毁,但此时已经没有当和事佬的心了,他伸手招来颂帕,和闻斓一起走出了这个房间。
梭温站在一旁,看着邢一升捏紧了拳头不甘心的样子,他的目光也追着闻斓的背影而去,出奇地没有嘲讽邢一升。而邢一升安静了片刻后,转头看向梭温,他的语气冷漠,但在梭温听来暗藏着另一层意思:“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接受和这样一个家伙共事的?”
梭温顺着声音看了邢一升一眼,接着他挺直腰背重新看向闻斓离去的方向,冷漠地说道:“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会接受和他一起做事。”
邢一升看着他,梭温的眼神里只余冷漠,但敏锐如他仍然从中看出了一丝不屑和不甘,他松开了拳头站起来,在路过梭温时瞟了他一眼,接着由手下的人带领,把邢一升领去了暂时休憩的房间。
第137章
东方晔匆匆赶到第三监狱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得以进入内部监控室查看当天出事的监控,画面中一辆警车停在监狱门口,一名警察从车上走下来。中间空白的地方东方晔加速跳过,直到画面中重新出现人影,这个警察领了一个人出来,钻进警车后就大方离开了监狱门口,全程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东方晔皱着眉,再次回调监控,他把目光全放在了那名冒充的警察身上,慢慢地他发现了一些他熟知的为小细节,这个人走路的姿势习惯和闻斓颇有几分相似,东方晔放大画面,最后发现了一些端倪——这个人的头发是被扎起来束进了警帽下,后脖颈露出了一些没有绑住的碎发。
东方晔差不多能够确定这家伙就是闻斓,他皱着眉咬紧了牙,但脸上没有任何表露,接着他站起来,冲狱警点头道了声谢,走出了监狱监控室。
回到车里时他仰头靠在靠背上,这一刻只觉得疲惫。他大概能猜到闻斓去了哪里,但他还是不知道闻斓要干什么,他仰着头长长叹了口气,随后目光瞥到了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机。东方晔愣了两秒,接着伸手拿过手机,不抱希望地点开了那个追踪软件。
映入眼帘的是预料之中的空白,这是东方晔早就料想到的情况,随即他关掉手机,随手放在了物品台上,正当他要启动离开时,刚放下来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东方晔转头去看,接着一愣:康兆给他打来了电话。
东方晔犹豫着拿过手机随后接通,那一瞬间康兆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先发制人:“我问你一个事,关于十三年前闻般予那件案子,你了解多少?”
东方晔听后眉头微皱,接着他反问道:“怎么了?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唐庭他们从纵火案现场搬出一个云川警用战术电台,这件事你知道吗?”康兆问。
听到这句话,东方晔便安静下来,这件事他不知道,对于战术电台的事他也不清楚,尽管他知道闻斓手里会有些违规的物件,但对于战术电台这种东西,他完全不知道闻斓留着做什么。康兆打电话来的目的肯定不是来确定物品归属的,他们一定查到了什么,因此东方晔问:“你们查到了什么?”
康兆那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能告诉你吗?这不违背回避原则吗?”
“你打电话的时候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吗?”东方晔问道。
“那谁知道你要刨根问底。”康兆说道,“能说说,不能说拉到,我到时候直接上公安内网去查。”
东方晔早就习惯了和技术法医打嘴仗的相处模式,他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大概就是当年披露出来的部分,其余的……我没问过。”
康兆顿时痛心疾首,他骂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不问,你真是光谈恋爱去了啊!”
东方晔也不辩驳,他等到康兆发泄完不满后才轻轻说道:“他告诉我他身上有限制令,有些事情不能对外宣告。”
“限制令?”康兆感到分外疑惑,接着他“嘶”了一声,随即猜测道:“该不会是为了杜绝他吐露出当年的细节,牵扯出一些不该牵扯的人吧?”
听见康兆这么说,东方晔立刻就意识到康兆很可能真的掌握了一些线索,他立刻不容置疑地问道:“你们到底查到了什么?”
面对东方晔略微强硬的语气,康兆支支吾吾了半天,然后他才一句一句试探着问道:“呃……如果我告诉你,当年闻般予很可能是被人陷害,他没有擅自行动,你……你信我吗?”
只这一句话,东方晔就知道康兆他们掌握了关键线索,他追问道:“是谁?邢一升吗?”
康兆不明白东方晔为什么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吓了一跳,捂着嘴怀疑自己是不是泄露了机密,但转念一想,一般人听到这个第一反应都是好奇具体情况,而东方晔一开口就质问元凶,不可能有人会反应这么快,除非是提前知情,因此他问道:“你知道?”
东方晔只觉得手指泛凉,一声声如雷轰鸣的心跳让他呼吸都显得急促,他说:“知道,我当然知道。”
康兆那边一时沉默,片刻后他说:“既然这样,那就不算我违反回避原则了,给你打电话是为了问问你,你认不认识当年和闻般予一起参与行动的同事,我这儿有些证据需要辨认一下。”
东方晔仰头,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会儿,接着他问道:“你在局里?”
“是啊。”康兆下意识地回答,但立马又反应过来:“你要干什么?”
东方晔启动车辆,单手握着方向盘,随后离开了监狱大门,他说道:“我的确有一个认识的人,但要联系他,只能通过闻斓的手机。你们的数据恢复了吗?”
康兆一慌,马上说道:“事先说明,恢复的数据不会给你看的!”
“我知道,我马上回局里。”说完,东方晔撂下手机,开着车沿路赶回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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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州南收费站,宽川大桥。
邢一升抢车逃跑时一路追上去的交警在不久后抵达宽川大桥附近,看见了那辆停在应急车道上的公务车辆,但是邢一升早就不见了踪影。交警停车就近排查线索,最终只在桥下的草丛里搜出两半被掰坏的电话卡,没有发现其他痕迹。
此时此刻众人才意识到,邢一升已然完全脱离警方的控制,不知所踪。交警们不得不向留守在收费站附近的组长报告:“报告,目标已于宽川大桥失去踪迹。重复,目标已于宽川大桥失去踪迹。”
唐庭和交警组长听到汇报,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交警组长看着唐庭十分无措,唐庭则是抢过对讲机吼道:“跟丢了?前后就几分钟的时差,这也能跟丢了?!”
“云闽高速分支太多,根本就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而且桥下附近我们都去看过了,没有藏人的可能,所以……”宽川大桥现场的交警话没有说完,但他的意思很明显了,邢一升压根就不是一个人逃跑的,他还有同伙。
确定了这个前提条件,唐庭留在现场也没意义,他吩咐几个人留在现场等候指示,接着他就直接给专案组许组长打去电话:“喂,许组长。邢一升跑了。”
“什么?”许组长听后吃惊说道,他问:“现场不是那么多人吗,怎么还能让他跑了?”
“这小子压根就不是一个人跑的。”唐庭说道,“他还有同伙,他在宽川大桥附近弃车逃跑,大概率被同伙接应走了。”
话已至此,唐庭打这个电话是什么意思许组长已经心知肚明了,随后他说:“这么看来,邢一升很可能是畏罪潜逃,这案子不用细查了,我会和厅里汇报的。现场被袭击的那两个人交警情况怎么样了?”
“被开水泼了脸,情况有些不妙。这算工伤,如果交警支队要我们局里出具证明,我们一定配合。”唐庭说道。
说完这些,唐庭撂下手机,转身开车回了分局。
乔书记接到电话汇报后马上就找到了方泽,他这次没有商量的余地,直接说道:“马上通缉邢一升,联系云川省厅,让他们把人交出来。”
方泽看着乔书记十分自然地闯进自己办公室,十分自然地对自己颐指气使,他说道:“我说,你对我能不能尊重点?我好歹也是个正厅级,进来前可不可以先敲个门?”
“你别跟我整那套虚的。云川就是因为整这些才捅出那么大个篓子,你也想学?”乔书记敲敲桌子,严肃说道:“这种时候能不能放下你所谓的面子,替下面一线卖命的考虑考虑?就算你要追究,等这一切尘埃落定了你再追究不行吗?”
方泽被乔书记的话噎住,他年龄比乔书记小一些,坐上这个位置也比乔书记晚,他还没能力在乔书记面前摆脸色。方泽伸手端着保温杯抿了一口,接着问道:“专案组汇报怎么说的?”
“邢一升畏罪潜逃,在云闽高速上被同伙接走了。”乔书记说,“不论如何,云川省厅肯定跑不了干系,你就直接起草函书,要求他们把人交出来,否则闹到公安部面前去谁的面子都不好看。”
方泽听着点点头,现在整个博阳一致对外,势必要将邢一升打成公安系统的害群之马,他必然是要全力支持的,他说道:“我知道了。函书我会让人起草,签字盖章以后直接发给云川省厅。”
乔书记点下头,但他没走,方泽见了便问:“还有什么事?”
乔书记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专案组的人汇报说,邢一升通过背后的关系搞到了一支高浓度的毒/品注射器想要杀人,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方泽猛然抬头,看着乔书记,脑中翻滚着这句话,片刻后他皱着眉确认问道:“高浓度毒/品?”
“对。”乔书记抱起手臂看向方泽,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等着方泽自己反应过来。
方泽细想一下就能明白这背后还藏着多大的危险,他反应过来后说:“那这件事就不是毒品走私这么简单了,常理来讲涉及到毒品的肯定会有持枪犯罪,如果是高浓度……持枪恐怕不够。”
乔书记郑重点了下头,他说:“这正是我要说的,邢一升背后牵扯的一定不是单纯的毒枭那么简单,我怀疑他们有自己的枪械库。这么一来公安的警备肯定是不够的,必须要出动武/警部队了。”
方泽知道出动武警部队意味着什么,他沉思良久后问道:“有办法能确定位置吗?”
乔书记十分肯定地摇头,仿佛不是在说一件糟糕的事情:“可惜,没有任何办法能确定位置。”
方泽听后表情凝重,他喃喃道:“那可就糟了。”
办公室一时陷入沉默,两位老领导相对无言地思考策略,却没有想出任何办法,最后方泽拍板说道:“只能严加防范了。他们在闽州铺了那么长的线,就这么舍弃也是痛心,必然还会回来处理后事。让下面的人严控所有能出入博阳的关卡,一定要防住他们。”
乔书记听见方泽的表态,他也就放下心来,随后他站起理了理衣衫,说道:“你有决策就好,我马上就传达下去,让所有公安派出所打起十二分精神,必须平安无事地趟过这趟浑水。”
许组长接到电话也就在十几分钟之后,会议室里的人屏息凝神等着他发话,在一阵连连点头和认可之后,许组长放下手机,当众宣布:“接厅里的要求,立即下发对邢一升的通缉,方厅会亲自下函,要求云川方面交人。”
这话一出,所有聚在会议室里的人都振奋出一口气,尤其是刑侦支队的人。唐庭刚回来就听到了这个好消息,他也不免激动:“通缉?太他妈的好了!老子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了,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对了,赶紧把这事告诉东队,让他也高兴高兴啊!”张恺建议道。
“你说得对,我这就打电话。”说着,唐庭摸出手机拨通了东方晔的电话,接着熟悉的声音自楼下传来,唐庭顺着声音往下一望,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东方晔。唐庭高兴地大喊一声:“东队!好消息!”
东方晔抬起头,看见了楼梯缝隙中那几张熟悉的脸,唐庭趴在栏杆上冲他喊:“厅里准备下发邢一升的通缉令了!”
东方晔一愣,说道:“这么快?邢一升潜逃才过两个小时吧?”
“这说明厅里重视啊!”唐庭兴奋地喊道:“这下咱们能为闻老板报仇雪恨了!”
听到这个,东方晔便低下了脑袋,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乔书记的推波助澜,这么快就发布了通缉,说明乔书记是在随时关注这件事的。想到这儿,东方晔重新抬起头对楼上的唐庭他们说:“你们听专案组安排吧,我还有别的事,不跟你们庆祝了。”
说完,东方晔转头就进了技术部的办公室,唐庭虽然好奇,但此刻内心的激动大于疑惑,他没有多想东方晔回来干什么,专心投入到专案组安排的任务当中去了。
第138章
康兆看见东方晔走进来第一反应就是拦住了他,他赶紧回头叫人把物证收拾好,接着才对东方晔说:“你先等会儿,按照规定你不能直接接触物证,你就站这儿,我问你说。”
东方晔看着康兆,接着又抬眼看了他身后的赵专员一眼,随即他叹了口气,说道:“你问吧。”
“是谁告诉你有人陷害了闻老板?”康兆问。
“之前抓到的那个追杀汪涛的家伙,我和吴局单独审问过,他告诉我的。”东方晔回答。
康兆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才把手放下来,招手让人拿着已经恢复数据的手机过来,他说道:“你认识的那个人叫什么?”
“他叫林平鸥,是西场公安局的经侦。”东方晔回答道:“他是闻斓在特警队的战友,也是当初跟他一起经历过这件案子的当事人。”
康兆按照东方晔的话在闻斓的手机通讯录里扒拉,最终找到了这个名字,他把手机递到东方晔面前,确认道:“是他吗?”
东方晔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下意识伸手想要接过来,却被康兆抬手拦住,他叫道:“唉唉唉,别动手,说了你不能直接接触。”
东方晔的手被康兆抓着僵在空中,听到康兆警告的话后他才收回来,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赵专员走过来拍拍康兆的肩膀,示意他把手机交给自己,然后他对东方晔说:“他可以对我们说实话吗?”
东方晔垂眸片刻后摇了摇头,他说:“我也不清楚,但既然他也被外派出了云川,知道的细节应该也不多。”
赵专员看着东方晔好一会儿,最后他仍然选择拨通了电话,他摁下免提将手机递到了东方晔面前,想让东方晔接这通电话。东方晔则是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响了几声,接着林平鸥便接通了电话:“喂?”
东方晔抬眼看向赵专员,见他神情认真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东方晔就轻轻呼了口气出来,随即说道:“你好,林警官。我是东方晔。”
林平鸥那边明显一愣,随后他带着些许尴尬的语气说道:“哦,是东支队啊,怎么了吗?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东方晔深呼吸几口气,随后缓缓说道:“闻斓他……最近出了点意外。”
林平鸥显然没有意识到东方晔话里的意思,他还笑了一下,说道:“什么意外?不会是他卖假货终于被人找上门算账被打进医院了吧?”
听见林平鸥还能开玩笑,现场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东方晔和康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两个人都纷纷望着赵专员,而赵专员也知道他们的心思,于是接过了下面的话茬,他把手机拿回到自己面前,开口说道:“林警官你好,我是博阳省公安厅技术组的专员,我姓赵。是这样的,给你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想向你确认一些事情。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突然听见手机里的声音换了个人,又听见博阳省公安厅的名号,林平鸥突然意识到这通电话的目的绝非小可,他的语气立刻严肃了起来,他问道:“出了什么事?”
“闻般予死了。”赵专员说。
这句话说得非常平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赵专员没有说闻斓在闽州登记的假名,而是说出了林平鸥熟知的那个名字,以此告诉他这件事的严重性。而当林平鸥听到这句话时,他的脑中也空白了几秒,接着他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下意识发出的却是疑问:“什么……?”
“3月22日当天,有人在闽湖公园照香阁放了一把火,烧死了闻般予。”赵专员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接着他坐下来继续说,“我们省厅已经成立了专案组调查这件事,最后查出了一些线索,和云川省厅高度相关。鉴于闻般予已死,嫌疑人已经逃脱,无奈之下才找上了你,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这起案件。”
短短几句话就足够让林平鸥大脑宕机,他愣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说:“这怎么……你说有人杀了他?他不是在闽州待得好好的十几年都没事吗?……嫌疑人逃脱又是什么意思?你等一等……我……”
手机里传来一阵仓促起身和开门关门的声音,看来林平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他这个时候才算是捋清了思路,接着问道:“你们查出了什么线索,为什么说和云川省厅高度相关?”
赵专员侧目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战术电台,随后说道:“我们在现场找出一个有云川省厅编号的战术电台,接着通过一系列的技术恢复,我们在这台电台上找到了你们十三年前行动的频道和频道录音。在这些录音里面,我们听到了一些东西。”
林平鸥连呼吸都紧张起来,他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久,随后他才问:“……你们听到了什么?”
赵专员抬头看了东方晔一眼,随即说道:“闻般予当年并不是违反命令擅自行动,他被人陷害了。”
隔着手机几个人也能听见林平鸥的呼吸变得急促,接着他像是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呼吸声变得沉闷起来,就这样持续了好半天后,林平鸥颤颤开口:“我……能问个问题吗?”
“可以,你有什么疑问?”赵专员说。
“你们能告诉我……放火烧死了闻般予的凶手是谁吗?”林平鸥问。
这属于案件细节,能否告知需要请示专案组,但赵专员把目光投给了东方晔,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东方晔接收到赵专员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是邢一升。”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林平鸥内心的火花像是被点燃了引信,只一刹那就爆发绽放,他突然哼笑一声,接着说道:“是他……果然是他!我就知道是他!”
听林平鸥这个反应,几个人几乎可以判断出他是知道一些内情的,最起码比他们在这里无凭无据的胡乱猜测要靠谱,因此赵专员问道:“你方便告诉我们吗?”
激动了一会儿后林平鸥冷静下来,他接受了赵专员的提议,但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些事我可以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得保证不能透露这些事是我告诉你们的。虽然我已经被调到了西场公安局,但云川那边对我们的监视一直没停过,如果他们知道是我透露了这些消息,只怕闻般予的结果就会是我的下场。”
赵专员听后点头,他向林平鸥发出保证:“请你放心,保护证人隐私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不会对外透露你的信息,更不会对云川省厅说这件事。”
有了赵专员的保证,林平鸥的语气也多了几分坚定,他说:“好。给我一个能联系到你们的邮箱,我把当年所有的细节整理成邮件匿名发送给你们。”
“没有问题,稍后我会让人来联系你。对了,如果你有空的话,能否请你来一趟博阳?”赵专员说。
“我尽量找机会。”林平鸥说,“到时候我直接联系东支队。”
商量完这些细节,赵专员挂掉了电话,接着就把手机还给了康兆,让他们重新装回物证袋里。东方晔看着他们把闻斓的手机收走,心中难免有一阵落寞,接着他说:“我刚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听到专案组组长宣布下发邢一升的通缉令。”
康兆听后一愣,他回过头来问:“这么快?”
赵专员也有相同的疑惑,他问道:“组长已经确定了凶手就是邢一升?”
东方晔却只说:“邢一升在闽州南收费站袭警后潜逃了。”
技术室内当即一片安静,赵专员当即便意识到东方晔的意思,康兆也反应过来,他嘲笑道:“哼,畏罪潜逃了是吧,他要是硬挺着骨头让我们抓了,还让我高看他三分呢。他这一跑,和坐实罪行大差不差了。”
赵专员倒是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他看着桌面静默片刻后说:“组长没有叫停技术取证,那我们就还是按照正常程序来走。至于后续能不能抓到邢一升,这得看组长他们的决策,我们能做的就是找出更多证据,一定要把这些内鬼一网打尽。”
康兆赞同赵专员的话,东方晔则是站在那里没有出声,赵专员看着他,随后喊了他一声:“东支队,之后联系林警官的事,就拜托你了。”
东方晔被这一声喊叫回神,他郑重地点头,随后便离开了技术室。
·
那名司机后来被分局的警察带回了分局,因为是由他单独接送邢一升往返云川,所以他被列为了重要嫌疑人,关进了审讯室内由许组长和唐庭一起审问。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闽州?”许组长问。
“上个星期……应该是20号。”司机回答道。
“是谁指派的?”许组长又问。
司机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我不知道,只是车队负责人安排我接送,我就……我就负责接送了。”
许组长沉吟片刻,随后接着问:“你们在闽州期间有没有和谁见过面?或者你知不知道邢一升和哪些人见过面?”
司机一时陷入回忆,他回想了好久,接着说道:“在闽州没有,不过……离开云川前,他让我去了一个地方。”
审讯室内外所有都皱紧了眉头,迫切地想要知道邢一升离开云川前去了哪里,唐庭追问道:“什么地方?”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市内的一个路口,他让我在那儿停了十几分钟,说他要下车去拿什么东西。”司机说道。
“是注射器吗?”唐庭问道。
然而司机却摇头:“不……不知道。皮箱子装着的,我以为是什么文件,就……没问。”
唐庭往后一靠长舒了口气,接着又问:“那个皮箱子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之后还见过吗?”
司机低着头,眼睛瞟向桌脚回忆,他说:“好像是……22号,那天我在酒店大堂看见他提着那个皮箱子出去了,说是要去闽湖公园见老朋友。”
唐庭一听,气得直拍桌子:“看他妈什么老朋友?!他箱子里装的是毒品注射器,这混账王八羔子是去杀人的!”
许组长则是按住了气愤的唐庭,他平静地问道:“他回来之后,你有看见过那个皮箱吗?”
司机摇摇头说道:“没有,后来一直到我们离开酒店上车回云川都没见过那个皮箱子。”
听到这话两个人不约而同吐出一口浊气,邢一升提着箱子出去后没有提回来,那么大概率是扔到现场一起被焚烧了,估计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他们无从查证。片刻后许组长叫人把司机的手机拿进来,随后他对司机说:“这样吧,你给你们的负责人打个电话,让他联系一下你们省厅的领导说明一下这个情况,配合我们抓捕邢一升。”
司机听后连连点头,他拿过自己的手机立刻就给车队负责人打去了电话,在唐庭的要求下他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说道:“郑队长!出事啦!”
“出什么事了?”对面的车队负责人听起来不太耐烦,他骂道:“你小子去哪儿了,今天早上九点就说出发出发,出到现在还没到云川,你他妈是不是自个儿喝酒去了?”
司机顿时一噤声,他打量了一下许组长和唐庭,赶紧说道:“郑队长你听我说,真出事儿了,今天早上九点多我和邢主任刚到闽州南收费站就被警察拦住了,邢主任他打伤两个交警抢车自个儿跑啦!”
“什么玩意儿?”郑队长明显呆住,他问道:“你们干什么了?”
唐庭皱着眉站起来,伸手拿走了桌子上的手机自报家门:“郑队长是吧?我是闽州公安局的刑警,我叫唐庭。你们省厅的邢主任涉嫌纵火杀人、袭警潜逃,目前已经被我们博阳省公安厅下发了通缉令。麻烦你告知你们省厅的领导,请他们出面配合我们逮捕邢一升,我们会马上发函给你们。”
郑队长听到唐庭的声音,先是愣了几秒,接着他做出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响满整个审讯室,司机脸上的表情充满尴尬,而唐庭则是咬了咬牙,随后转头问司机:“你还有别的领导的联系方式吗?”
司机尴尬地说:“财务的……行吗?”
看见司机这幅表情,唐庭就知道没戏,他双手叉腰站在桌旁,小声骂道:“草,妈的。”
许组长也皱着眉沉默不语,厅里已经下函了,他们出面只是时间问题,现在扣着一个公务车司机没有用,邢一升既然敢扔下他一个人逃跑,那么他一定是笃定了司机不知道任何事情,所以才会自己一个人夺车逃走。
想到这儿,许组长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他正要说话,被唐庭捏在手里的的手机再次响起,唐庭拿起来一看就是刚刚那个郑队长,唐庭正一肚子火气,接起电话后忍耐着怒火说道:“干什么?”
“唐警官是吧?”郑队长的声音谄谄地从手机里传出来,他笑了几声后说道:“是这样的,你们发来的函我们已经收到了,我们这边也给出了回复,邢主任……哦不对,邢一升呢从今天开始就不是云川省厅的人了,他犯下的所有罪行和咱们省厅没有关系。至于你们要抓还是要杀都可以,我们省厅领导的意思是:不干涉也不插手,悉听尊便。”
这话一出,唐庭立刻就没忍住怒火,张口就说:“我草你祖宗!你们他妈的这就想撇干净关系?!”
许组长赶紧上来摁住唐庭,伸手拿走了手机,他叫唐庭后退,自己问道:“劳烦你告诉我一声,做出这个回复的是你们厅哪个领导啊?”
郑队长回答道:“是我们厅常务副厅长,宋介常务。”
第139章
翌日。
方泽收到云川省厅的回复函后,连忙组织乔书记和杜雁青开了个会,办公室里他把回复函扔到桌上,语气不善地说:“喏,你们都看看。”
杜雁青没动,他的表情和方泽如出一辙,乔书记看了杜雁青一眼,伸手拿过了那张回复函,看过一遍之后他大惊:“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要和邢一升切割?”
“切割?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认账!”方泽怒道,“那帮人说什么这些全部是邢一升的个人行为,和他们公安厅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就是打量着邢一升跑了我们抓不到人死无对证,现在什么脏水都往邢一升身上泼!”
乔书记沉吟着放下回复函,他坐着想了好久,片刻后说道:“就算是这样,他们也有义务配合我们抓捕罪犯,怎么能推得这样干净?”
方泽听后,气极冷哼了一声:“现在人家说得清清楚楚,邢一升自今天起不再是云川省厅的人,而且他们并没有查到邢一升出入云川的记录,无法证明邢一升就在云川,他们无法提供协助。妈的, 推辞的话说得一套一套的,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邢一升能在云川混得风生水起了。”
云川拒绝协助,这句话在杜雁青听来极其耳熟,他蹙着眉,半晌后开口说道:“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拒绝协作了。”
方泽和乔书记听见声音纷纷看向杜雁青,方泽没明白杜雁青的意思,他问道:“你说什么?”
杜雁青抬起头,看着方泽说道:“我是说,这是云川第二次拒绝我们的协作要求了。”
乔书记听出了什么,他半眯起眼睛,而后问道:“当时是出于什么原因向他们寻求协作的?”
“就是发生在闽湖公园的那场命案,那是一切的开始。那个案子的凶手是梭温,我们下发过通缉令,当时也给云川发函请求他们的协助,但是他们拒绝了。”杜雁青说。
乔书记和方泽互看一眼,接着方泽发出疑问:“这件事怎么没有上报?”
杜雁青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当时谁能想到这么多,我们只当是云川想抢功独自抓捕梭温,所以才拒绝了我们。现在来看,恐怕是因为这背后的利益关系才让他们出面包庇了梭温潜入云川吧。”
“如果是这样,单一个邢一升是压不住他们的。”乔书记说道:“看来邢一升被他们扔掉了,还真是舍得。”
方泽抬手扶着额头,愁苦得闭上眼睛思考,接着他抬起头来说:“现在所有的证据指向都是邢一升,没有任何线索能跟他背后的人扯上关系,现在他又不知去向,这下算是彻底把咱们的路堵死了。”
乔书记看着桌上那张回复函,接着他转头问方泽:“这回复函书是谁让下发的?”
“专案组说是云川省厅的那个常务副厅,我记得好像叫宋介。”方泽回答道。
乔书记听后,在嘴里咂摸着这个名字,忽然他提出一个问题:“十三年前在云川普提的那件绑架案,这个宋介当时在现场吗?”
听到这个问题,方泽和杜雁青抬起头来看向乔书记,接着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接着杜雁青说道:“我记得当时出动了部队,坐镇现场担任总指挥之一的似乎就有个姓宋的,不知道是不是他。”
乔书记沉默了好久,接下来的一番话像是颠覆了几个人的认知,他说道:“当年那件案子闹得全国皆知,却只双开了一个闻般予,执行任务的特警队也被遣散,而在现场的调度和指挥却没有因此被责问,事后也没有追究,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两个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乔书记话里的深层含义,而乔书记继续说:“按照正常流程,发生这种事情,从下面执行任务的到上面指挥任务的一个都跑不了,而他们却只推了一个特警队出来承担所有责任,这件事放到现在也是非常不符合逻辑的。或许你们有什么新的看法?”
国内对于这种行动的指挥和行动流程有一套非常严格的执行标准,所有的行动计划和准备都是提前商定好的,并且会根据现场不同的情况指定不同的应对措施,可以说是十分完备的事前准备,就算出现纰漏也有备用计划补足,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但偏偏就这件事,在如此严格的执行标准下还是出现了违反命令擅自行动的情况,最终也只是处理了这个人了事,在当时看来这可能是十分合理的做法,但现在仔细复盘,就能窥见这其中存在诸多漏洞。就比如乔书记说的,为什么只处罚了闻般予一个人,而不是将当时所有执行任务的人员全部处理。
“闻般予被人陷害了。”方泽在思考了许久后,得出一个结论,“他的确没有擅自行动,但是有人给他传了类似让他独自行动的命令,这个命令并没有让其他人知道,所以看起来像是闻般予不听指挥独自行动一样。而事后只对他一个人做出了处罚,大概是因为有人向上汇报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吧。”
乔书记点头赞同方泽的说法,他补充道:“我想大概率当时的总指挥就是现在的云川省厅常务副厅宋介……他们可能那个时候起就和班普等人搅和到一块儿了。”
“那现在怎么办?副厅级的人不是我们想动就能动的,而且没有直接和他相关的证据,就算上报公安部他们也不会受理。”杜雁青说。
乔书记沉默下来,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情况,现在的状况一项比一项棘手难办,在思考纠结一番功夫后,乔书记抬起头看着方泽说道:“或许……咱们只能去问问云川的老领导了。”
方泽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你是说冯令?”
这下轮到杜雁青愣住,他急忙把视线投向乔书记,紧接着就看见他点了点头:“我看得出他很关注闻般予,或许早在云川的时候他就插手过这件事,只是没能成功。现在他平调来博阳,可能会告诉我们一些当年没人知道的细节。更何况……我们现在只能找他了。”
东方晔今天一早就去了北山陵园,卢芳叮嘱让他来看看陵园的普通墓园,骨灰盒一直放家里也不行,逝去的人终归要回归大地,东方晔为了不让卢芳起疑心,只好答应了她抽空来陵园看看。
东方晔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在碑林之中,看着那一片片空下来的墓园,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种在陵园里的树。陵园里的树木已经长出新芽,今日阳光和煦,嫩绿色的树芽在阳光下闪着独属于新叶的光,东方晔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眼睛有些睁不开,随即他移开目光,转身向后方的烈士陵园走去。
沿着那熟悉的台阶和护栏,东方晔不知不觉都到了埋葬着东方英的地方,当他抬起头来时,在熟悉的墓碑前看见了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影。东方晔站在台阶处停下,他没有认出这个背影是谁,却只是觉得有点熟悉,他原地观察了一会儿,接着就看见那人影慢慢转过了脑袋,看向自己,东方晔至此才看清楚站在东方英墓碑前的人是谁。
“冯……书记?”东方晔语气略显惊讶,他迈过台阶走上来,吃惊地看着冯令说:“您怎么……怎么在这儿?”
“是东支队啊。”冯令笑笑,他让出半个身位来给东方晔,接着说道:“我听人说起你是烈士遗属,所以就来看看,这位是你父亲吧?”
东方晔局促地点点头,他说:“是,我真没想到……您会来这儿。要是我爸他还在,还不知道又要乐成什么样子。”
冯令大笑了几声拍拍东方晔的肩膀,接着他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该怎么面对你。”
东方晔侧首看着他,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冯令顿了片刻,随后又问:“我跟他爸是从小玩到大的,我也拿他当我半个儿子。当初他在云川出事,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来担责,这几年我都在想,是不是我的位置不够高,所以才护不住他。可现在我才知道,不管我身上的职位有多大,有人要害他,就注定不会给我插手的机会。后来我平调到博阳,这件事就像根刺似的一直扎在我心里,直到我遇见了你。”说到这儿,冯令转头看向东方晔,接着他带着温和的笑,继续说:“你对他来说很重要,是这一生要相守的人,你为他做的事我全部看在眼里,我很感谢你。”
见着冯令要弯腰,东方晔赶紧伸手搀住了他,连忙说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们之前没有什么感谢不感谢,这都是彼此应该做的,从我答应和他交往开始,我就无条件相信他,您也一样。”
冯令被东方晔扶住胳膊站着,不知道他是否为东方晔真诚的话语所打动,年近花甲的老领导竟也有那么一两秒鼻子发起酸来。他叹了口气,拍了拍东方晔的手背说:“只是可惜……没能让你见见他的父母,这小子冒起险来什么都不顾,事到如今要负你恩情了。”
东方晔看着他,心中的话好几次想脱口而出,可临门一脚却又忍了下来,现在听到冯令这样说,他内心的想法又开始作祟。冯令不知道东方晔内心的纠结,他吸了下鼻子,问道:“你今天是来帮他看墓地的吗?”
这一句话彻底戳中东方晔的内心,他的呼吸粗重了几下,接着意有所指地说:“冯书记,您别这样想,有些事情……可能不是您所认为的那样。”
听到这句话,冯令连呼吸也停滞下来,他保持着摁上东方晔手背的姿势,偏着脑袋看向他。东方晔的眼神中并不是安慰,那双眼睛里像是藏着秘密,老练如冯令一看便知,他放轻了声音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东方晔并不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U盘,交到了冯令手上,他说:“这是闻斓给我的。”
冯令自然认得这是什么,但他所在意的并不是这个东西,而是东方晔的话:闻斓什么时候给的?这东西东方晔没交给警局,就说明这不是纵火案之前交到东方晔那里去的,否则它早就被警察拆开翻个底朝天了。东方晔这个时候拿出来,交到冯令手里,在冯令看来只有一种可能,这是纵火案之后闻斓交给东方晔的。
可纵火案后警方发布消息,确认了现场发现的焦尸就是闻斓,东方晔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明显内里是有别的意思想要告诉冯令。而冯令稍加思索便能明白东方晔在说什么,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东方晔,口中的惊讶刚要出口,就被东方晔抓紧手掌,用力捏了捏。
惊讶的话被冯令咽回肚子里,他看着手里的U盘,片刻后呼吸终于趋于平缓,他说道:“原来你做这些……是为了帮他善后。”
东方晔见他明白,便不再隐藏,他点了点头说:“是,可我也不明白他想做什么,那个U盘我看过,里面只有一个已经损坏无法打开的文件。”
冯令顿了一会儿,随后问道:“给你们公安的技术看过了吗?”
“没有。”东方晔回答。
东方晔没有上交,冯令就更不可能上交,两个人都知道这意味谎言会被打破,这样一来博阳的公安就会从主动变为被动。一段时间过后,冯令给东方晔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也不懂这些技术,我也不能就这样交给省委的去做,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些途径,说不定能帮你。”
“冯书记有门路?”东方晔问。
冯令点点头,他说:“门路谈不上,只能算作线索。我知道那小子在来了闽州以后招揽过一个黑客,前前后后还帮他做假了不少文件,这都是从那天颁奖以后我回去专门查出来的。如果你不打算交公的话,可以试着联系这个黑客,说不定他能破解。那些假文件上倒是留过一些他的联系方式,但真假难辨,我只能提供给你,由你自己去筛选了。”
话说到这份上,这算是冯令能提供的最大的帮助了,东方晔思考过后,点头道谢:“没问题。我会尽力去尝试的,谢谢冯书记。”
而冯书记笑着又拍了拍他,笑着说:“不用客气,往后就都是一家人了,你也可以跟那小子一样管我叫叔叔,别总是书记书记的,听着生分。”
东方晔没有料到这个情况,他呆在原地反应了片刻,口不由心地说:“啊,好……冯叔叔。”
第140章
闻斓在班普的房子里住了两天,差不多已经摸清了整栋建筑的内外结构,唯一没有弄清楚的就是这房子所在的位置,虽然是属于云川省境内的地点,但山林的茂密将这个地方与世隔绝起来,闻斓只知道一条通往这里的路,也就是他带着颂帕来时的路。
班普这两天不在这里,而且房子周围也有雇佣兵守着,闻斓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这一栋房子中,不得不和两个他最讨厌的人呆在一个屋檐下。
闻斓站在露台的护栏后方,弯着腰趴在上面眺望远处的山头,身后有一道目光盯着他,不过闻斓没有在意,反倒是吹起几声口哨,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这微妙的气氛维持了十几分钟,接着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闻斓应声看过去,发现正巧是班普离开时乘坐的车。
车停在门口后有人来开了车门,班普仍旧是穿着西装马甲,优雅地从车上下来,他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露台上的闻斓,随后微笑着走进大门。
“闻队长,景色好看吗?”班普绕过走廊来到了闻斓所在的房间,他径直走向酒柜,取出酒瓶和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他做到了沙发上,他侧目看着闻斓,又问道:“我这地方不错吧。”
“不错,隐蔽性挺好的。”闻斓随口说了两句话附和,接着他转身从露台离开,绕过沙发背面坐到了班普对面,抬起双脚搭在茶几上,姿态随和却又张狂,他说:“那个姓宋的出了不少力吧?”
班普微笑着抿了口酒,接着他把酒杯放在茶几上,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里,他看着闻斓说:“我本来以为讨厌宋常务的只有一个邢一升,没想到连你也看不惯他。”
闻斓冷哼一声,说道:“那是他太会装了,比起你这种纯粹的恶人,他那种假正经的烂人更让我觉得恶心。”
班普并不介意闻斓拿他和姓宋的相比较,他仍带着微笑,却是问起了另一个话题:“这两天在我这儿住得怎么样?下面的人没有怠慢你吧?”
闻斓并不回答,但他偏头看了一眼站在房间另一个角落里的梭温,随后撤回了目光。班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梭温时心下了然,他笑了笑后说:“他一直都是这样,你也了解的,脾气虽然有些不好,但胜在听话,能力也不错。”
而闻斓轻蔑着笑了一声,他说道:“我也希望之后他能像你描述的那么听话。”
班普并不介意闻斓对梭温的评价,他也不关心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如何解决,他看着茶几上的酒杯,杯中的冰块因为融化碰撞杯壁儿发出清脆的声音,片刻后他说:“这两天我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今天回来是想问问闻队长,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闻斓终于看了他一眼,问道:“你预定什么时候启程?”
“今晚。”班普笑着回答,“而且是越快越好,虽然我找人打通了边界的路,但现在形势对我们不利,我们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避人耳目行动。宋常务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也不能给他找麻烦,你说对不对?”
见班普说道得这么冠冕堂皇,闻斓的心里莫名觉得理所当然,这个家伙就该是这副嘴脸,说出这种话当然也不奇怪。他撇开视线片刻,接着又看回来,说道:“我用不着做什么准备,所有的东西在我离开闽州前就已经处理干净了,一点都没剩下。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悉听尊便。”
见闻斓没有抵触,班普便招手叫来颂帕,将一个箱子打开摆在了闻斓面前,接着班普说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有些东西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枪应该是你用得最顺手的一类,当然你也可以提出要求,我知道你对什么类型的枪都很精通,所以如果你需要别的枪械,我也能够提供。”
闻斓看着箱子里装着的手枪和一部新手机半天没有动作,接着他问道:“手机?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给我手环,像你手下的那些人一样,方便随时追踪位置不是吗?”
班普笑道:“闻队长是伙伴,和手下怎么能一样呢?这次回闽州我也想到你肯定有想见的人,我对你的个人感情隐私没有兴趣,所以这一点还请你放心。再说了,有邢先生在旁协助,我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你说对不对?”
听到他提起邢一升,闻斓便微皱起了眉。班普考虑得如此周到,设备问题他尚有办法解决,可在身边放了个和自己有仇又互相忌惮的家伙,但凡闻斓有什么动作,邢一升就会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向班普汇报,能引起班普的猜疑把自己弄死最好,即便弄不死也能让班普提高对自己的戒备,简直就是完美的安排。
片刻后闻斓藏起内心的想法,恰到好处地向班普透露自己的不满,他说道:“班普老板都这样安排了,我哪儿来的面子拒绝呢。”
看见闻斓脸上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班普倒是拉低了几分姿态,向他保证道:“我向你保证,行动期间绝对不会让我的人碰上闽州警方。但相对的,如果我的人被闽州警方抓住马脚,你需要在中斡旋,帮他们逃脱。”
闻斓笑了一声,问道:“你不怕我传递暗号给他们的特警?”
“有邢先生相伴,我相信你不会冒这样的险。”班普说着,他垂下眼睛,脸上的笑容也变得阴沉了几分:“当然,如果你非要冒险的话,我也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我是不想招惹中国的警察,但不代表我怕招惹他们,如果那个叫东方晔的刑警也和你一样非要冒险的话,我是不介意送两颗子弹让你们团圆的。”
闻斓的眼神里的不满被愤怒代替,他知道班普极有诚信说到做到,否则他也没有那么多顾忌。过了一会儿后他伸手拿起面前的枪,拉开枪栓检查了一下功能,随后他就把枪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接着才去拿手机。
班普见闻斓没有任何反抗抵触的意思,他满意地挂起微笑,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角落的梭温,问道:“邢一升呢?”
梭温站直身子,回答道:“在楼上,这两天没下来过。”
班普伸手端起尚未喝完的酒杯,他靠在沙发里慢慢地把杯中的酒喝完,随后他对梭温说:“让他准备好就下来吧,今晚出发去闽州,他可是我的重要合作伙伴。”
“是。”梭温点了头,接着迈步往门口走,在路过闻斓的时候他最后还是瞪了闻斓一眼,带着不满和厌恶的气氛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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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晔在第二天就收到了冯令的信息,其中包含了许多邮箱和电话号码,甚至于还有越洋电话,一下子就让东方晔淹没在信息流中。他坐在卧室的床上,看着这一长串的电话和邮箱,想了半天怎么筛选出能用的联系方式,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思考。
正当他想放下手机揉眼睛之时,一阵铃声打断了他的动作,来电显示没有名称,这是一个陌生电话,但东方晔看见归属地是西场时,他立刻反应过来是谁打来的电话。
他想都不想,立刻接通:“喂,林警官吗?”
“是我,我已经到闽州了,现在马上敢去你们分局,你现在有空吗?”林平鸥问。
东方晔从床上站起来,说道:“有,我马上去接你,你在什么地方?”
“闽州高铁站,我在门口等你。”林平鸥说道。
“好。”说完,东方晔立刻挂掉电话,拿上车钥匙快步走出房间,沿着单元楼梯大步迈下步伐,冲往停车的地方。
十几分钟后,东方晔就看见了站在出站口的林平鸥,他直接把车开到林平鸥面前,降下车窗喊他:“林警官,上来吧。”
林平鸥和东方晔只见过一次面,不过他对东方晔印象深刻,所以听见声音后他直接就坐上了副驾驶,他看了东方晔一眼后说:“现在案子进展怎么样?”
“邢一升跑了,厅里发了通缉令,目前正在搜捕他。”东方晔简短地说。
林平鸥扣安全带的手一顿,蹙起眉不可思议地问道:“跑了?”
“对,袭警后逃跑。”东方晔补充道。
听到“袭警”两个字时林平鸥明显呆住,他沉默片刻后问道:“死了几个人?”
“没有人死,不过被他袭击的两个交警都伤得挺重,恐怕没那么容易痊愈。”东方晔一边说,一边打着方向盘离开车站门口,往分局开去。
林平鸥的眉头自皱紧便没有松开,他说道:“你们分局掌握了什么证据?”
“我也不知道。作为受害人家属需要回避这个案件,有些证据不经过我,所以我没办法告诉你详情。”东方晔说道。
林平鸥听到这个,便更加惊讶,他知道警察的回避原则,东方晔这么说着就代表他和闻斓的关系已经被公布出来,因此他担心地问道:“你们公布了?这对你没影响吗?”
“我不在乎。”东方晔说得却是异常坚定,“比起我,闻斓遭受的非议才更难让人接受。”
林平鸥侧目看着他,片刻后他低下头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惭愧:“我可做不到你这样……”
东方晔没有说话,他没有立场对林平鸥的行为言论做出评价,毕竟他和闻斓认识的时间更长、相处的时间更久、经历过的非议更多。东方晔捏着方向盘,隐隐咬了咬牙,随后他放松说道:“我知道你们也为他说过不少好话,你跟他的关系应该非常不错,否则怎么会被调去西场那么远的地方。”
林平鸥苦笑了一声,他深呼吸一下,随后缓缓吐出,他说:“别说我,当时一个队伍的战友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牵连……只是老闻他揽走了大头而已,剩下的落到我们身上,也就是个雨点大小,实在不值一提。”
东方晔则是说道:“你心里也是憋着一股气的,不然也不会来这儿了。”
林平鸥听后轻笑,他说:“还是要有你的坚持,否则我哪儿有这个机会呢?”
说话间,车已驶入汇州分局大门,东方晔停了车后对林平鸥说:“我带你进去吧。”
林平鸥说了声好,接着他跟随东方晔从正门进入大楼,乘电梯来到了技术部。康兆正在吃东西,突然听见门被打开被吓得呛了两口,食物险些从鼻孔喷出来,他赶紧低下头来咳嗽两声,随后抬头骂道:“谁啊!进来不会敲门吗!”
“康主任,我带林警官过来了。”东方晔则是神色无常地说道。
看见有外人,康兆马上站起来,顺便把塑料袋子往桌子下面扒拉扒拉,抄起水杯猛灌了一大口,等缓和许多后他才说道:“林警官,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快快快进来说话!”
康兆只招呼了林平鸥,东方晔侧身让出位置,叫康兆拽走了他。林平鸥回头看了东方晔一眼,最终还是被康兆拉着去了隔壁技术室,一进门林平鸥就看见了摆在桌子上的那部电台,他霎时脚下一顿,眼神稍有惊讶。
康兆全然不查林平鸥的轻微异常,他赶紧过来打开电脑,招手让林平鸥过来:“林警官,我们需要你分辨一下这几个声音。”
林平鸥缓慢地凑过去,看见康兆握着鼠标点开了一个数字的链接,一道声音从音响中发出来。林平鸥瞪大了眼睛,这道声音将他拉回了十三年前的现场,仿佛置身枪林弹雨之中,竟让他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这个声音你能辨认出来是谁吗?”康兆这个时候转头看向林平鸥,才发现林平鸥的神情不太自然,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林平鸥稍微回神后摇了摇头,他没有直接回答康兆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这些录音……都是你们从这个电台里导出来的?”
“对,但是频道号太多了,人声混杂,我们是听不出来哪个声音是哪个人的。所以我们问了一下能不能找到当时参加行动的人员,接着就得到了你的信息。”康兆说道。
“那这个电台你们是从谁那里得到的?”林平鸥问。
“这个?纵火现场搬出来的。”康兆回答。
听到康兆这么说,林平鸥便不在提问,他看着康兆的电脑屏幕沉默了好久,最终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想要求东支队……一起进来。”
康兆一听,果断拒绝:“那可不行,他目前是受害者家属,这个案子需要回避。”
“如果不行,那么请恕我无法配合。”林平鸥也变得强硬起来,他说道:“我要求东方晔在场和我一起辨认这些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