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燕侠被打得头破血流(两章合一)
牛嬷嬷偷偷抬头,想看看主子们的脸色,可是却正撞上朱玉戏谑的眼神,牛嬷嬷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她是魏老夫人的陪嫁丫鬟,朱玉父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这对父子,老的那个贪花好色,但好在还是好面子的,多多少少顾及一点脸面。
而这个小的,却是彻底的连脸都不要了,一个连自己亲妹妹都能奸杀的人,早已不能称之为人了。
牛嬷嬷知道,一旦魏老夫人要找个人顶罪,那这个人一定是她。
否则,朱玉看向她的眼神为何满是戏弄和嘲讽?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没有行礼便开口:“老夫人,刑部来人了,他们让咱们把世子爷交出去呢!”
镶银乌木箸被重重拍在桌子上,魏老夫人抖着嘴角怒道:“他们算什么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宝庆侯府抓人,侯爷呢,让侯爷去和他们理论!”
丫鬟大着胆子说道:“侯爷下朝就没有回来”
“那就让二老爷、三老爷、五老爷全都过去,伯府养了他们这么多年,也该是他们出力的时候了!”魏老夫人嘶声大喊。
丫鬟们退出去,分别往几位老爷的院子而去。
魏老夫人口中的二老爷,便是宝庆侯的庶弟,也就是朱清和朱信的父亲,而三老爷和五老爷,则是宝庆侯的堂弟。
宝庆侯府人丁并不兴旺,甚至长房还是一脉单传。
魏老夫人的公爹还在世时,便留下遗嘱,宝庆侯府三代之内不分家,从魏老夫人那一代算起,朱玉是第三代,因此,宝庆侯府还没到可以分家的时候。
即便如此,到了朱玉这一代,宝庆侯府也只有六名男丁,其中两名还出在魏老夫人最不喜的二房(庶房),而长房则仍是一脉单传,只有朱玉这一棵独苗,这也就是魏老夫人为何独宠朱玉的原因了,其他的孙儿全都和她没有血缘。
片刻之后,三位老爷便不情不愿地出现在燕侠面前。
与“名”满京城的朱侯爷父子相比,这三位老爷就是透明人,他们虽然在外面都有差使,可也都是可有可无的闲职,宝庆侯府八成的资源都给了朱侯爷父子,分到他们每房的,连一成都不到。
所以,他们索性就躺平摆烂了,反正魏老夫人也不想看到他们有出息,不当职时遛遛鸟听听戏,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可想而知,这三位老爷临时被老夫人叫出来,那就纯粹是来走过场的。
燕侠高声说道:“刑部捉拿人犯,任何人无旨不得阻拦,请问几位老爷,可有圣旨?”
什么圣旨,谁还能未卜先知,知道你会在今天登门抓人,提前到宫里请道圣旨啊?
当然没有。
这种场面燕侠见得多了,此刻他看着三位老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尴尬,便冷哼一声:“看来是没有了,那请问,是你们把朱玉主动交出来,还是我等自己进去抓人?”
三位老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三老爷的身子晃了晃,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身后的小厮连忙将人扶住,带着哭腔喊道:“三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另一位小厮抹着眼泪对燕侠说道:“燕世子,三老爷这两日读书废寝忘食,身体撑不住了”
燕侠大手一挥:“那还等什么,快去看大夫吧。”
两名小厮如获大赦,抬起三老爷就跑。
让三老爷为世子爷出头,先要问问三太太答不答应,当年若不是被人撞见,自家小姐就被世子爷祸害了,别说什么堂兄妹,世子爷那可是连自己的亲妹子都能下手的。
那次之后,世子爷还在府里作威作福,反倒是自家小姐被远远送走,至今也没能回来。
所以今天这事,三老爷不装晕倒,难道还要为世子爷据理力争吗?
他们跑得飞快,一眨眼就没有了踪影。
二老爷和五老爷气得想骂娘了,好你个老三,竟然连装病这招都想出来了。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五老爷,刘姨娘刚刚摔了一跤,您快去看看吧。”
五老爷松了口气,忙冲燕侠拱拱手:“燕世子,真是不巧,我那妾室身怀六甲,我”
没等他把话说完,燕侠便善解人意地说道:“五老爷膝下只有两位千金吧,那姨娘怀的这一胎可出不得差错,五老爷快去看看吧。”
五老爷:“好好好,那我就去看看?”
燕侠:“去看看吧。”
五老爷在二老爷肩上重重一拍:“二哥,那小弟就先走了。”
没等二老爷瞪过来,五老爷便一溜烟地跑了。
终归是二老爷承担了所有。
别人能跑,他不能,他是庶子,而且他还是长房的,朱玉是他的亲侄子。
二老爷藏在衣袖里的双手紧握成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还请燕世子体谅,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说完,他大声说道:“燕世子,我那侄儿光风霁月,岂是胡作非为之人,今日之事,只要朱某还站在这里,就决不会让你们把人带走!”
燕侠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朱二老爷,燕某就得罪了。”
话音未落,手中的马鞭猛的扬起,朱二老爷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腿上一软,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这一摔有些力道,朱二老爷疼得放弃挣扎,他还在,只是站不起来了。
燕侠高扬马鞭:“既然如此,兄弟们,咱们进去抓人!”
外面的消息传到春晖堂,魏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老三老五这两个白眼狼,侯府养了他们这么多年,都是白养了。
还有老二,那就是个废物,废物中的废物!
“来人,给我穿戴整齐,老身的孙儿,老身自己护着!”
朱玉忙道:“祖母,孙儿保护你。”
魏老夫人感动得差点哭了,关键时刻,还是她的大金孙最孝顺,最懂事。
“祖母的好玉儿,祖母没白疼你。”
这时,侯夫人马氏跑了进来,一进门便哭了起来:“娘,那燕侠已经进了二门了,这可如何是好,您可要护住玉儿啊!”
魏老夫人越来越看不上这个儿媳了,不但肚子不争气,还留不住男人的心,以为她上了年纪会好些,现在倒好,越发沉不住气。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看你的样子,和那些姨娘小妾有何区别,哪里有正室的样子,天大的福分也让你给哭没了!”
马氏抽抽噎噎,不敢哭出声来,这副样子却更让魏老夫人不喜。
魏老夫人起身去了里间,可是还没等丫鬟们给她把诰命朝服穿戴整齐,燕侠便已经带人冲到了春晖堂。
这里是后宅,魏老夫人和马氏都有诰命在身,今日燕侠冲进来抓人,即使把人抓走,他也要领罪。
然而燕侠早已顾不上这些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把朱玉抓走!
若是其他人,看到一群丫鬟婆子拦在门外,多多少少还会有所顾忌,担心一不小心冲撞了女眷,可是燕侠不是其他人,他是无所顾忌勇往直前的燕大侠!
也不过就是一马鞭抽过来,丫鬟婆子们便哭着散开了,其实那记马鞭还没有抽到她们身上,她们便躲开了。
临危避让,这是人的本能。
燕侠闯进来时,魏老夫人还在里间换衣裳,马氏还在低声抽噎,而朱玉,正拉着一个丫鬟上下其手!
看着眼前的场景,燕侠冷笑一声:“把朱玉绑起来带走!”
几名衙役战战兢兢上前,却不敢动手。
天老爷啊,这是朱玉,宝庆侯世子朱玉啊,丽太妃护着的人,他们不是燕侠,他们祖宗可没有救过太祖皇帝!
朱玉嘲弄一笑:“怎么了,不敢动手?燕侠,你这些手下不行啊,你这是从哪个地沟里找来的人?”
燕侠冷笑:“既然他们不行,那就只能是本大侠亲自动手了!”
话音未落,手中鞭子如同一条长蛇向朱玉卷去,朱玉来不及躲开,那鞭子便缠上了他的脖子。
怀里的丫鬟吓得大声尖叫,朱玉被勒得透不过气来,双目圆瞪,指着燕侠,喉咙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声音。
看到这一幕,马氏扑过来想要抢夺燕侠的鞭子,可是没等她靠近,燕侠便一脚踹向脚边的杌子,那只杌子被踹得飞了起来,重重砸在墙上四分五裂。
马氏哪里见过这个阵式,双脚像生根似的,再也不能迈出一步。
听到外面的动静,魏老夫人哪里还能忍,在她的眼皮底下,她的玉儿被人欺负了!
身上的袍服尚未穿好,魏老夫人便疾步走了出来,眼前的一幕令她震惊而愤怒。
燕侠一边用鞭子勒着朱玉的脖子,一边正命令手下捆绑朱玉。
朱玉被反剪双手五花大绑,虽然双腿自由,但是脖子被勒着,他也不能逃跑。
“放开,放开玉儿!”
魏老夫人挥舞拐杖朝着燕侠打了过去,她一向注重保养,六十多岁了依然身板笔直,这支拐杖是御赐的,平时就是拿出来装装样子,可是现在却成了武器。
拐杖打过来,燕侠不闪不避,任凭拐杖落在他的身上,可是拿着鞭子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动,朱玉被他勒着脖子,那力度刚刚好,死不了却又逃不脱。
“祖救我”
那声音像猫叫一样,魏老夫人的心都碎了,她再次举起拐杖,朝着燕侠的脑袋砸了下去。
那拐杖乃是用上好沉木所制,只一下,燕侠便被打得头破血流。
鲜血顺着额头流淌而下,燕侠依然身姿笔挺,稳如泰山。
正在朱玉身上打结的手下怔在那里,燕侠大声喝道:“站着做甚,接着绑!”
两名手下答应一声,手脚麻利地将朱玉捆绑结实,燕侠一扯鞭子,朱玉便被扯到面前。
望着面前血流如注的燕侠,朱玉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燕侠不是人,这不是人,他不知道疼吗?
燕侠却连个眼角子也没有给他,而是转身看向魏老夫人:“老夫人年纪大了,少操心,多积德,免得百年之后让人把坟给掘了。”
“你说什么?放开玉儿,来人啊,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世子救下来!”
可是任凭魏老夫人如何呼喊,却没有人再敢上来。
燕侠用鞭子拽着朱玉,朱玉只能跟着他跌跌撞撞走出来。
春晖堂外,侯府的护卫们持刀站在那里,看到满脸鲜血的燕侠,他们吃了一惊,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救下世子。
燕侠看到他们,稍一用力,便把朱玉扯了过来,燕侠忽然拔出一把匕首,抵在朱玉胸前,那匕首隔着衣裳刺进去,胸前刹时便红了一片。
追出来的魏老夫人看到这一幕,心如刀绞,眼前一黑便晕死过去。
侯府护卫们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给燕侠让出一条路来,生怕稍不留神,那匕首便会直刺下去,把世子爷刺穿。
燕侠挟持着朱玉,一路走出宝庆侯府
宝庆侯府乱成一团,一名家丁风风火火来到位于京城一隅的一处宅院,这里是朱侯爷的外宅,用来收藏朱侯爷新近刚得的一对美人。
朱侯爷此时有美相伴,共谱一曲双飞燕,美哉乐哉。
听说侯府的家丁有要事相报,朱侯爷正在兴头上,只挥挥手:“什么要事?半个时辰后再报!”
半个时辰后,弹尽粮绝精疲力尽的朱侯爷从这个美人的肚皮上滚到另一个美人的腿上呼呼大睡,什么家丁,什么要事,早就和他的百子千孙一起一泻千里
而燕侠顶着满头满脸的鲜血直奔刑部,手下要请郎中给他包扎,他拒绝,而是让人把他在国子监读书用的书本全都搬了过来,他把书册盖在朱玉身上,亲自动手,把朱玉揍了一顿。
朱玉被捆得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燕侠揍他,直到所有的书本全都被打得稀碎,燕侠才住手,而朱玉已经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世子,他不会被打死了吧?”
燕侠摇摇头:“放心,他死不了,去请太医吧,我支持不住”
话音未落,燕侠便倒了下去!
第132章 告状技术哪家强(两章合一)
皇帝正值盛年,几位老太妃身体也还硬朗,宫里暂时没有怀孕的嫔妃,因此,这段时间太医院相对轻松,就像今天晚上,也只安排了三位太医值夜。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才是三更时分,三位太医中的两位竟然全都出诊了。
韩老太医去了宝庆侯府,另一位竺太医则去了刑部。
韩家和江家并称杏林双杰,太医院里有八成太医出自这两家,仅被称为韩老太医的便有三位,而那位去刑部的竺太医虽然既不姓韩也不姓江,可他却出自江家,他是江氏弟子。
而那位留守的太医,则属于太医院的边缘人群——从民间招考来的。
这也是太医院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是夜班,值守的人数便是三、六、九、十二,这种三的倍数,可想而知,韩家、江家和民间太医,人数相等。
而对于太医院而言,出诊是好差事,因为出诊的那些人家都会给封红,这封红不用上缴,就是太医的酬劳,当然,这也是过了明路,众人皆知的,不同的是,有那懂事的,会把自己得的酬劳分出一部分给恩师或者上司,还那不太懂事的,便心安理得装进自己的腰包。
今晚这两家,一位是宝庆侯府的定海神针,一位是卫国公府的世子爷,这两位出手肯定大方,因此,这美差便被韩太医和江太医瓜分了,至于那从民间来的另一位太医,对不起,宫里更重要,你留下,你行的!
韩老太医出了太医院便直奔宝庆侯府,做为太医院里德高望重的老太医,韩老太医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宝庆侯府了。
在他看来,魏老夫人虽然身体康健,可毕竟上了年纪,上了年纪,又生活优渥的老太太,得的也是富贵病,虽然还没有望闻问切,韩老太医也已经心里有数,这病治不好,只能养着,且,不能激动。
韩老太医撩开轿帘,问那来请人的小厮:“府里可还清静?”
能让魏老夫人激动的事,肯定是府里的事,十有八九,宝庆侯府出事了。
小厮吞吞吐吐:“清静,清静。”
韩老太医更加确定,宝庆侯府出事了!
果不其然,一进府,韩老太医便给吓了一跳,深更半夜,宝庆侯府亮如白昼,丫鬟小厮个个惊魂未定,韩老太医甚至还听到了女子的哭声。
咦,该不会是他来晚一步,魏老夫人死了吧。
韩老太医有些后悔了,应该和江太医换换,他上了年纪,不想吊丧,影响寿数。
忐忑之间,韩老太医走进春晖堂,他终于松了口气。
魏老夫人没有死,还活着,只是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魏老夫人早就清醒了,此时靠在锦榻上,一双松弛的眼睛深不可测。
侯夫人马氏、二太太、三太太和五太太,都在一旁侍疾,韩老太医虽是外男,但上了年纪,几位夫人没有避开,侍立一旁。
韩老太医诊完脉,开了方子,叮嘱老夫人要放松心情,收了红包,便告辞了。
走出宝庆侯府,韩老太医松了口气,这才问自己的药童:“刚刚有没有打听到侯府出了什么事?”
药童说道:“都让师父猜对了,这宝庆侯府还真出事了,今天晚膳的时候,燕大侠来了侯府,就在春晖堂里,当着老夫人的面,把朱世子抓走了,如今朱世子在刑部大牢里呢。”
韩老太医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他想了想,对药童说道:“你不用跟我回太医院了,你现在去苏记药铺,把这件事告诉苏大头,让他转告给甄公子,快去!”
药童答应一声,跳下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半,苏记茶铺的大门被敲得山响,大黄狗汪汪大叫跑到苏大头床前,朝着他的脸上就是一爪子。
苏大头虽然雇了伙计,可是到了晚上,这茶铺里便只有他和大黄狗。
他被大黄狗打醒,打着哈欠坐起身来,大黄狗叼着他的衣角把他往外拽,苏大头这才醒过盹来,外面有人在敲门?
他不情不愿地走到门口,隔着门问道:“晚上不做生意,去别家吧。”
门外传来药童难听的少年音:“我是韩老太医身边的小松,我师父让我来和你说点事。”
苏大头也想起来了,对,就是那个小松,这公鸭嗓还是挺有辨识度的。
苏大头这才打开大门,片刻之后,小松拿了一包松子,开开心心地走了。
苏大头却再也睡不着了,天刚蒙蒙亮,便锁上大门,去了如意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萧真
次日一早,赵时晴便起个大早,带上凌波和秀秀,亲自到街上打听消息。
要打听消息,最佳地点便是早餐铺子。
只是今天有些特殊,她还没有走到早餐铺子,便听到有人在说“燕大侠”。
赵时晴强忍着好奇,走进了早餐铺子。
她刚在靠窗的桌子前坐下,便看到对过的大叔正在口沫横飞讲述昨晚看到的事情。
“你们也都知道,我婆娘在延安伯府做事,昨天晚上本该她当值,可她闹肚子,我便去伯府给她告假。
我还没走到伯府呢,一队人马从我身边走过,我一看那为首之人,不是燕大侠还能是谁?
看他们去的方向像是宝庆侯府,我便和伯府的门子说了一声,给我婆娘告了假,便去宝庆侯府看热闹,可是我刚到门口,就被刑部的人给赶开了,粗声大气,凶得很,我只能走开,唉,放在眼前的热闹,却是一点也没看到。”
赵时晴微微眯起眼睛,昨天晚上燕侠居然连夜就去了宝庆侯府,可惜不知道朱玉有没有被抓走。
到宝庆侯府抓人,可没有那么容易。
赵时晴有些后悔了,她应该让小乖继续留在宝庆侯的,朱玉回来了,赵时晴担心小乖的“身份”露馅,让人知道它不是朱玉养的鹰,再给孩子来一箭,那可如何是好,所以便让小乖回来了。
而她也因此与第一手消息失之交臂。
赵时晴不甘心,吃完早点,便带着凌波继续去打听消息。
皇天不负有心人,真的让她给打听到了,原来朱玉昨天晚上就被带去了刑部!
而让赵时晴更想不到的是,皇帝还没有下早朝,魏老夫人便在侯夫人马氏的搀扶下进宫了。
她坐在丽太妃对面,目光狠戾,咬牙切齿,饶是与她相识几十年的丽太妃,对上她的目光,也不寒而栗。
这是要杀人吗?
魏老夫人的确想杀人,她要把燕侠碎尸万段!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永嘉帝正看着跪在金銮殿里的卫国公,而卫国公身边放着一块门板,上面躺着的,便是卫国公的宝贝儿子燕侠。
燕侠是被抬进来的,有太医院的医案为证,昨晚燕侠的头部、肩膀、后背、后腰、大腿有多处伤痕,其中以头部最重,有一道长约三寸的伤口,深可见骨,血流如注,乃致命伤。
也就是说,燕侠差一点就死了。
生龙活虎、上窜下跳的燕大侠,被人打得遍体鳞伤,还险些送命。
医案上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若非燕侠身体好,仅是脑袋上的那道伤口,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也就是说,此刻燕侠还能活着,不是那杀人凶手手下留情,而是燕侠体格健壮,更是燕家列祖列宗显灵。
而更令文武百官惊讶的是,把燕侠险些活活打死的杀人凶手,不是别人,而是宝庆侯府那位老夫人!
满朝哗然,这是真的假的?
卫国公哭得肝肠寸断,谁能想到,粗汉子哭起来竟然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
卫国公:“万岁啊,微臣没用啊,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又何谈护卫万岁,护卫天下啊,微臣对不起您,对不起我卫国公府的满门忠烈,对不起燕氏列祖列宗,对不起这天下的黎民百姓,呜呜呜。”
永嘉帝已经知道昨晚的事了,朱玉色胆包天,竟然奸杀了卫国公府的表小姐,燕侠去宝庆侯府抓人,被魏老夫人用御赐拐杖打成了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永嘉帝在心里把宝庆侯府那对祖孙骂得狗血喷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杀死梁王府姻亲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这竟然又对卫国公府下手了。
虽说只是一个远房亲戚,可是据说那位表小姐是燕侠内定的妻子,这是杀妻之仇,夺妻之恨,燕侠的脾气,没有当场杀人,只是把人带回刑部,这已经是给足宝庆侯府面子了。
偏那魏老夫人还不知好歹,竟然把燕侠打成重伤。
这下好了,朕倒要看看,丽太妃还如何替那对祖孙求情。
永嘉帝早就对宝庆侯府不满了,不仅是宝庆侯府,但凡是给他拖后腿,或者给他制造麻烦的人,他全都不满。
只是有丽太妃在,永嘉帝只能网开一面,一次又一次给宝庆侯府脸面。
可这宝庆侯府,却是典型的给脸不要脸,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现在竟然连卫国公府也敢踩上一脚了。
永嘉帝面沉似水:“宣宝庆侯上殿。”
今天朱侯爷不用上朝,他也乐得清闲,接连两天没有回府,都是宿在那对姐妹花的外宅里,逍遥快活。
宫里的人先是到了宝庆侯府,可是朱侯爷没在府里,昨晚的那名家丁便去外宅找人,他到的时候,朱侯爷还在鸳鸯被里翻红浪,听说是皇帝召见,朱侯爷终于起床了。
顾不上洗脸,套上官服便去上朝,在路上时,他问那名家丁:“万岁为何突然要见本侯,来府里宣读口谕的人有没有说什么?”
家丁一怔,这才想起昨天的事。
昨晚他在这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是丫鬟出来看到他,好心告诉他侯爷已经睡了,他这才回府。
该不会是昨晚府里发生的事,侯爷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吧?
“回,回禀侯爷,昨,昨晚世子爷被刑部抓走了,老,老,老夫人一怒之下,便厥过去了”
“什么?”朱侯爷差一点也厥过去。
可是皇帝还在等着他,朱侯爷不敢真的厥过去,他强忍着想要厥过去的冲动,不得不面对眼前的烂摊子。
待到那位家丁磕磕巴巴讲了昨天的事,朱侯爷又问:“你说老夫人用御赐拐杖打了燕侠?打了几下,燕侠受伤了吗?”
家丁快要哭出来了:“打了好多好多下,燕侠满脸是血,惨不忍睹。”
朱侯爷的心沉了下去,麻烦大了。
燕侠是小孩子,脸皮薄只能哑巴吃黄连认栽了,毕竟,正常人谁会招惹老太太呢,更何况还是有权有势宫里还有人的老太太。
可是燕侠要面子,卫国公那老匹夫却是个舍得拉下脸的。
是的,在世人眼中,卫国公是个只会动粗的大老粗,可是朱侯爷从小就认识他,小时候大家在一起玩,他在卫国公手里没少吃亏,而且每次吃亏的明明是他,可是其他人却偏偏认定,是他算计了卫国公。
从小到大,卫国公就是别人口中的实诚孩子,憨厚、忠实、心直口快,没心眼,是个诚实可靠、任劳任怨的好孩子。
可是朱侯爷却知道,卫国公就和他儿子一样,从小就没有吃过亏,试问哪个好人是不吃亏的?
别人咬他一口,他就能咬回去十口。
别人打他一拳,他能把那个人踹上十脚。
就这,居然是诚实可靠的好孩子。
因此,朱侯爷在卫国公手里吃过几次亏之后,便对卫国公敬而远之。
朱玉小时候,朱侯爷告诫过他,让他不要招惹燕侠。
朱玉和燕侠,从小就不是一路人,也没在一起玩,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朱侯爷做梦都没有想到,朱玉和燕侠之间,竟然结下了死仇。
昨晚那家丁听到刑部里的人说了,从庄子里挖出来的尸体,是燕侠的表妹。
朱侯爷越想越气,朱玉能有这么大的胆子,都是老夫人给惯出来的。
想到老夫人,朱侯爷连忙问道:“老夫人进宫了吗?”
家丁忙道:“进宫了,侯夫人陪着老夫人一早就进宫去了。”
朱侯爷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只要老夫人进宫,这事就稳了。
朱玉没事了!
第133章 好鹰不立危墙之上(两章合一)
朱侯爷耽搁了很久才进宫,永嘉帝已经失去了耐心,朕派人召他进宫,他却姗姗来迟,分明就是对朕不敬!
朱侯爷上殿之后便低着头,目不斜视,因此,他没有看到躺在门板上的燕侠。
他恭恭敬敬行了大礼,便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朱爱卿好大的架子。”
朱侯爷一怔,知道坏事了,连忙俯身磕头:“圣上息怒,臣罪该万死,可臣真的是听到传召便赶来了,一刻也不敢耽搁啊。”
“呵呵!”一声冷笑传来,朱侯爷心道,哪个老匹夫胆敢嘲笑本侯,等下了朝,看本侯怎么收拾你。
可是紧接着,朱侯爷便听到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朱侯爷,昨晚没有宿在侯府吧,是在百花楼,还是软玉馆,哦,对了,传闻朱侯爷新得了一对姐妹花,还在红袖胡同置办了外宅,该不会是从红袖胡同赶来的吧,那里确实离得远。”
朱侯爷
他在红袖胡同置办宅子的事,卫国公是怎么知道的?
他正要开口否认,便听到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来如此,是朕错怪朱爱卿了。”
朱侯爷
他再次趴在地上磕头:“圣上没有错怪臣,是臣自己腿脚太慢,让圣上久等了。”
永嘉帝微微颔首,说道:“卫国公,现在宝庆侯就在这里,你有何话说?”
卫国公一揖到地,接着便高声说道:“臣状告宝庆侯治家不严,纵母行凶,意图断绝开国功臣血脉,居心叵测,其心当诛!”
朱侯爷怔住,忍不住抬起头来:“啥?”
不是说的朱玉被抓的事吗?怎么却变成他纵母行凶?再说,燕侠一个晚辈,被老太太打几下又怎么了?还行凶?卫国公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燕侠又没死!”
朱侯爷已经看到燕侠了,虽然躺在门板上,可是活人死人他还是分得清的,燕侠活得好好的。
闻言,卫国公看向永嘉帝:“圣上,您听到了吧,宝庆侯还在遗憾犬子未死,犬子现在还能活着,这是太祖爷保佑,是阎罗王开恩,这才没让犬子死于歹人之手。”
朱侯爷气得七窍生烟,卫国公口中的歹人,那分明是自家老娘。
“圣上啊,您要相信臣啊,宝庆侯府与卫国公府无怨无仇,又岂会故意伤害,那就是误会,对,是误会,家母年事已高,老眼昏花,错将燕世子当成自家孙儿,便小小的训斥了几下,真的,就是小小的训斥了几下而已。”
卫国公怒目圆睁:“姓朱的,既然是误会,那你也让我小小的训斥几下,行不行?”
朱侯爷忙道:“卫国公你不讲道理。”
卫国公:“我儿子都要被你老娘活活打死了,和你有何道理可讲。”
朱侯爷:“你儿子明明还没死。”
卫国公:“你敢咒我儿子,我和你拼了!”
两名内侍连忙一左一右扶住卫国公:“国公爷,您消消气,莫要惊了圣驾。”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永嘉帝喝道:“朝堂之上,成何体统?”
两人不情不愿地跪下,永嘉帝说道:“朱爱卿,宝庆侯老夫人打伤燕侠,可有此事?”
朱侯爷想说没有,可是他不敢,燕侠不是独自一人去侯府的,他带了那么多人,自家老娘打人的事不是秘密。
“确有此事,可是”
永嘉帝可不想听他解释,一边是对朕忠心耿耿的卫国公府,一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总给朕找麻烦的宝庆侯府,朕向着谁,这还用问吗?
朕不给魏老夫人治罪,便已是给丽太妃的面子了。
永嘉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可越是如此,便越是令人心中忐忑。
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殿中鸦雀无声。
永嘉帝的手指轻叩在龙案上,只是轻微的响动,却让跪在下面的朱侯爷的身子跟着颤了颤。
“朱爱卿,你可知参你纵子横行的折子有多少吗?摞起来比你们宝庆侯府的门庭还要高!”
朱侯爷汗流浃背,趴在地上不住磕头。
永嘉帝冷哼一声,道:“不过,朕今日才知,那些御史们还是参得太轻了。”
朱侯爷的额头已经渗出血丝,后背上的袍子更是被汗渗湿了大半:“臣教子无方”
永嘉帝打断他的话,说道:“只是教子无方吗?”
朱侯爷心知肚明,燕侠还躺在那里,他当然不仅是教子无方,燕侠的伤是被他老娘给打的,可他也管不了自己的亲娘啊。
“臣教子无方,治家不严,臣愿领罚。”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就不是大事。
永嘉帝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卫国公:“燕爱卿怎么看?”
卫国公抹一把眼泪:“可怜我的儿,如今生死未卜,臣没用,更是连给儿子买人参吊命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朱侯爷咬牙切齿,听听,这个不要脸的,就是想要银子啊。
“那就让宝庆侯府多赔些银子吧,燕爱卿,你说呢?”永嘉帝说道。
卫国公忙道:“圣上圣明,犬子伤得太重了,没有五万两,怕是治不好了,唉,刑部还有案子,等着犬子去办呢。”
朱侯爷气得想骂娘了,你也真敢要啊,张口就是五万两。
永嘉帝点点头:“既然如此,朕就罚你一年俸禄,责你约束家人,整肃门庭,燕世子因令堂受伤,朕命你赔偿卫国公府五万两银子,不得拖延。”
皇帝金口玉言,朱侯爷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只能认下,还要和卫国公一起高呼“谢主隆恩”。
朱侯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宫的,他回到府里时,魏老夫人已经回来了,见他来了,忙道:“你怎么自己回来了?玉儿呢,你没去刑部接玉儿?”
朱侯爷怔了怔:“丽太妃允了?玉儿没事了?”
魏老夫人哼了一下,抬起手上的赤金镶红宝石的指甲套儿看了看:“不就是庄子里挖出一个死人吗?这有何大不了的,交个凶手出去不就行了?”
朱侯爷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儿子就知道,只要有娘出马,就是天大的事儿,那也不叫事儿。”
他又有些好奇:“对了,娘,您从哪儿找的凶手?”
魏老夫人睨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这还用找吗?那个贱人是被谁弄死的,谁就是凶手,反正这事,和咱们玉儿没关系。”
朱侯爷又是一怔,忽然想到了一个人:“牛嬷嬷?”
魏老夫人叹了口气:“老牛跟了我几十年,谁能想到竟然是个狠的,唉,出手就要人命啊,这下子,谁也帮不了她了。”
朱侯爷连忙安慰:“娘,您别伤心,为这种低三下四的东西不值得,她不配,对了,娘,您把燕侠打伤了,今天圣上罚了儿子一年俸禄,还让咱们赔给卫国公府五万两银子,您看这银子”
宝庆侯府还没有分家,虽然在朱侯爷看来,侯府的银子全都是他的,可这次的数目有点大,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来,老二不会说什么,可是老三和老五,还有在外地的老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年朱玉只不过是把老三家的闺女抱到自己屋里了,那老三媳妇就吵着要去告御状,也不怕丢人现眼,拦着不许她去,她就装疯卖傻,拿着刀要去砍朱玉,被老夫人扇了几个耳光这才安生。
不过从那以后,老三媳妇就和长房撕破了脸,动不动就指桑骂槐,若不是祖宗有令不让分家,早就把三房扫地出门了。
朱侯爷想想就烦,只好硬着头皮找魏老夫人要银子。
魏老夫人啪的一拍桌子:“反了,都反了,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宝庆侯府赔银子了?”
可是话虽如此,魏老夫人心里清楚,若是今天她没有进宫也就罢了,可她刚从宫里出来,若是为了这五万两再去找丽太妃,怕是这人情也不好用了。
“那就先拖着吧。”魏老夫人没好气地说道。
可是理想与现实往往相差甚远。
魏老夫人和朱侯爷刚刚做好“拖”的准备,卫国公府便来上门催债了。
来的是卫国公府的四位老爷和十一位少爷。
卫国公兄弟五人,都是一母同胞,四个弟弟素来以卫国公这个大哥马首是瞻,有其父必有其子,燕侠是大哥,下边的弟弟们也同样全都听他的。
至于他最小的弟弟,还在吃奶,暂时忽略。
没错,京城里今年有两位老蚌生珠的,一位是佳宜长公主,另一位便是卫国公夫人余氏,佳宜长公主如愿生下一个女娃娃,而余夫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做梦都想生个女儿,可是却又生了一个男孩。
卫国公府最缺的就是女儿,无奈兄弟五人全都没有女儿。
燕侠这一代的男丁共有十六人,除了受伤的燕侠,六岁的老十三、五岁的老十四、三岁的老十五,以及还在襁褓中的老十六,余下的全都来了。
卫国公府其实早就分家了,还在府里住着的只有卫国公一家五口,可是听说燕侠受伤了,四位叔叔便带着儿子们一起来了。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要打架,那就一起上,这是卫国公府的家训。
现在,这大大小小十几号人全都站在朱侯爷面前。
给钱!
院子里,朱侯爷刚说了一句:“你们看能不能先缓缓”
四位燕老爷什么都没说,就是看着他笑,笑得他直发毛。
偏偏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鹰,竟然站在朱侯爷对面看起热闹来,那小眼神,一副它什么都懂的样子,看得朱侯爷想跳脚。
他正想继续找个理由,就听燕五老爷对身后的十一位燕少爷说道:“孩儿们,看你们的了。”
燕二少燕远大声说道:“得嘞,您请好吧!兄弟们,上!”
燕二少一声令下,只见那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便争先恐后爬上房,其中最小的燕十二只有八岁,是被哥哥们拽上去的。
朱侯爷懵了,这些猴崽子们上房干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那四位燕老爷纷纷后退,紧接着,朱侯爷便看到有什么东西被从房上扔下来,直到那些东西落到地上,朱侯爷才看清楚,那居然是瓦片!
丫鬟小厮吓得四处躲藏,就连那只看热闹的鹰也飞到半空。
好鹰不立危墙之上,这是做鹰的准则。
朱侯爷躲闪不及,肩膀被砸了一下,燕二老爷见了,冲着房上高声吼道:“臭小子们,看清楚点儿,别砸到人!”
“二伯,你放心吧,我们手上有准头,砸不到人!”燕三少笑嘻嘻说道。
燕二老爷板起脸来:“砸不到人,砸到猪啊狗啊也不好啊,你们看,这不就砸到朱侯爷了吗?”
朱侯爷:我草(是一种植物)你祖宗!
“谁让你们掀瓦的,全都下来,下来!”朱侯爷大声喊道,见燕家几个老爷还是笑呵呵看着,他只好喊道,“来人啊,把他们拽下来,快来人啊!”
宝庆侯府的家丁顶着不断扔下来的瓦片往上爬,无奈燕家的小子们虽然年纪不大,可却都是从小练武的,看到家丁们眼看要爬上来,便飞起一脚,把人踹下去。
只听屋里传来哗啦啦的声音,朱侯爷不用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瓦片被掀掉,屋顶的土啊沙子啊全都掉下来了。
十一个小子,最大的十八岁,最小的八岁,都是力气使不完的年纪,不过片刻,就把这几间房子的瓦片掀得差不多了。
他们又跳到旁边的房子上面,继续上房掀瓦大业。
宝庆侯府的侍卫们赶过来,他们武功不弱,可是刚伸出手去,那四位燕老爷便大呼小叫:“宝庆侯府打人啦,以大欺小,打了一个还不够,这是要让我们老燕家断子绝孙啊,你们姓朱的太狠了!”
朱侯爷快要被气晕了。
不能打,还真不能打。
昨天打了一个,今天就要赔五万两,现在上面有十一个,这就是十一个五万两。
这姓燕的太不要脸了!
瓦片被扔的到处都是,眼看又有一间屋顶被掀得差不多了,朱侯爷咬咬牙:“不就是五万两吗?给你们,现在就给!”
话音刚落,那只看热闹的鹰便拍拍翅膀飞走了。
第134章 我家主人送来的(两章合一)
宝庆侯府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有钱。
京城的纨绔虽多,可是一次就输掉整条街的,也只有朱玉这一个现眼包。
可是有钱是一回事,一次性拿出五万两赔偿款就是另一回事了。
朱侯爷疼得心碎了。
朱玉输掉一条街,朱侯爷都没有这么心疼。
他捂着心口,让账房去准备银子。
可即使宝庆侯府大富大贵,帐上也没有五万两现银。
宝庆侯只好又让人去铺子里支银子。
侯府明里暗里的铺子全都不少,其中不缺日进斗金的,比如金宝赌坊,明面上是一位金老板的,可其实就连老百姓也知道,那就是宝庆侯府的产业,是宝庆侯心疼朱玉赌得多输得多,索性把赌坊买下来,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即便有金宝赌坊这棵摇钱树,账面上也不会放着五万两现银
既然要等,那就舒舒服服地等。
燕家大大小小一群粗汉子,却全都是爱干净的。
侯府里面到处都是碎瓦片,又脏又乱又差。
于是他们索性出来,在侯府门前铺了一大块布,叔伯侄子十六人,从马车里取出各自带的清水和吃食,分了长幼,坐在那块大布大吃大喝起来。
燕二老爷:“小五子,你怎么只带烤鸭没带小饼啊,白瞎了我这好刀功。”
燕八少:“二伯别急,尝尝这烧鸡,这是老王头烧鸡,我排队才买到这么一只。”
燕九少:“二伯,尝尝我的,这是我乳娘亲自下厨做的,外面买不到。”
燕十一:“八哥八哥,给我留个鸡翅膀。”
燕五老爷:“这卤猪蹄是张记的吧,大哥没来,今天没口福了,他最爱吃这口,平时排队都买不上。”
宝庆侯一干人等:敢情你们是一早就准备好了,来侯府聚餐的?
外面的事传到后宅,魏老夫人气得又想厥过去了,可是她不能,侯府定海神针不是白叫的。
“就当打发叫花子,把银子给他们吧,只要我的玉儿能平平安安回来就行了,你让老二把人送到刑部,再把玉儿接回来。”
在魏老夫人看来,阖府上下,除她以外,也只有朱侯爷才配去接她的大金孙,可现在卫国公府的那群疯子还在门口,无论是她还是朱侯爷全都不能离开。
至于老三和老五,魏老夫人担心他们会使坏,所以这去接朱玉的大任,还是落到她最看不上的二老爷肩上。
虽然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可毕竟与朱侯爷是一个爹,朱玉就是他的亲侄儿。
卫国公府那群疯子虽然可恶,可是有一点却令魏老夫人和朱侯爷也很羡慕,那就是他们对燕侠的维护。
就是因为燕侠被打破了脑袋,他的叔叔和弟弟们便跑到宝庆侯府上房掀瓦,就这一点,就够魏老夫人把自家府里的几位老爷骂得狗血喷头。
朱二老爷担心殃及池鱼,所以一大早就让两个儿子出门去了,他的儿子个个品学兼优,又有定国公世子邓峥这个好朋友,朱二老爷可不想让他们被朱玉连累,影响到以后的前程。
只是朱二老爷万万没想到,魏老夫人竟然让他去刑部,用牛嬷嬷把朱玉换出来。
虽然魏老夫人已经进过宫了,可是朱二老爷却觉得此事不妥。
朱玉是被燕侠抓走的,燕侠若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是不会贸然抓走朱玉的,现在你说凶手另有其人,真是把燕侠当成傻子了。
再说,朱二老爷也有耳闻,死的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燕侠的表妹,卫国公府的表小姐,非但如此,卫国公的亲姑母,还因为这件事亡故了。
这是两条人命,哪能随便一个人就能顶罪的?
可是魏老夫人吩咐下来,朱二老爷不想去也不行。
朱二老爷带了几个人,又带上五花大绑的牛嬷嬷,悄悄从后门出府。
刚到后门,便有一个年轻媳妇追了出来:“二老爷,奴婢求求您,帮帮我娘吧,我娘也是奉命行事啊!”
朱二老爷认识这个媳妇,这是牛嬷嬷的女儿阿喜。
牛嬷嬷被堵了嘴巴,不能说话,只能流着眼泪冲着阿喜摇头,示意阿喜不要再说了,免得传到老夫人耳中。
老夫人决定的事,哪能更改?
再说,二老爷在老夫人面前根本说不上话,求二老爷没有用。
阿喜对朱二老爷说道:“这件事奴婢也有份,二老爷,你把奴婢也带去吧,我们母女一起坐牢,一起砍头。”
牛嬷嬷急得不成,傻妮子啊,你跟着去做什么啊!
母女连心,阿喜猜到牛嬷嬷在想什么。
她苦笑一声:“娘,您以为您出事以后,我在这府里还能有好日子吗?迟早也是要被发派的,还有那刘忠,不知从哪儿知道您被关起来了,他便对我恶言恶语,呵呵,您信不信,您前脚被抓进刑部,他后脚就会去求老夫人休了我,与其那样,我还不如陪着您一起去坐监,黄泉路上咱们母女也能做个伴。”
牛嬷嬷哭得不能自已,是她没用啊,是她没用。
当初老夫人要把阿喜配给刘忠时,她就应该反对的,可那时朱侯爷也看上阿喜了,想抬阿喜做通房。
虽然明知刘忠不是良配,可是她还是同意了。
那时她以为,只要自己还在府里,刘忠就不敢委屈阿喜,这样看来,嫁给刘忠远比给朱侯爷做通房要好得多。
她万万没有想到,还不到一年,自己就出事了,连累阿喜也被刘忠嫌弃。
是她害了阿喜,是她!
朱二老爷叹了口气,对阿喜说道:“你想跟着就跟着,刑部收不收你,我说了也不算数。”
阿喜大喜,连忙谢过朱二老爷,跟在他们身后出了府,坐上马车,向刑部驶去。
而此时,燕家一大群人还在侯府门前大吃大喝。
可是他们把带来的食物全都吃光了,侯府派出去凑银子的人还没有回来。
“这是最后一块肉干了,吃完就没了。”燕十二把肉干含在嘴里舍不得吃。
这时,一对少年男女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两人手里各提着一只大食盒。
少年皮肤略黑,个子不高,但一双眼睛却分外灵活。
那少女十四五岁年纪,双丫髻,穿着素色比甲,笑起来有一对小小梨涡,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两人走到那块大布前,把手里的食盒放下,说道:“这是我家主人让我们送过来的,还请诸位老爷少爷们莫要客气。”
那少女从荷包里取出一根银针,放在其中一只食盒上面。
燕三老爷看着那银针,心中清楚,人家这是让他们试毒用的。
他问道:“请问你家主人是哪位?”
少女说道:“我家主人的名号暂时不方便透露,还请燕二老爷恕罪则个,不过,说起来我们和国公府也是沾着亲的。”
燕三老爷正要再问,燕二老爷轻咳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令主人一番美意,我等却之不恭,还请两位替我等转达谢意。”
少女微笑施礼,与那少年飘然离去。
待到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燕三老爷才问道:“二哥,你为何不让我细问?”
燕二老爷说道:“人家不是说了吗,现在不方便透露,你抓着人家问个不停,多不礼貌。”
燕三老爷怔了怔:“二哥,你该不会是猜到他们的主人是谁了吧?”
燕二老爷点点头:“大概猜到了,即使不知道具体是谁,也能猜到是哪家的了。”
燕三老爷便不再追问,心里却在想,等到离开这里,一定要让二哥告诉他。
燕十二可怜巴巴地看看二伯,又看看三伯,指着那两只大食盒,问道:“那这里面的东西能吃吗?”
燕三老爷:“那里有银针,不放心就自己验。”
小子们大喜,笑嘻嘻打开食盒,接着便啊的一声,这食盒里的吃食可比他们带来的要丰盛多了。
“这是状元楼的菜,哇,这是叫了一桌酒席!”
泥鳅和凌波离开宝庆侯府,泥鳅没有走远,就在不远处等消息,凌波独自来到状元楼,赵时晴正坐在雅间里,而和她在一起的,不是别人,正是鲜少露面的甄公子甄贵。
是的,萧真又戴上他的人皮面具,摇身一变,成为甄贵了。
没办法,萧大公子已经是个死人了,若是他顶着真脸走出来,说不定会吓死几个。
赵时晴正在遗憾没能亲眼看到燕家人上房掀瓦,她所有的消息全都来自小乖。
偏偏小乖的口才远不如小妖和大胖,赵时晴只能从它那干巴巴的叙述里自由想像。
“你以前认识燕侠吗?”赵时晴问道。
萧真点点头:“认识,但是不熟,燕侠从不和皇子一起玩,而我那时,却经常和皇子们出出进进。”
赵时晴懂了,又问:“你既然和燕侠不熟,又为何给他送金创药呢?”
没错,今天萧真让司胖子去了卫国公府,给燕侠送去了萧家独门秘制的金创药。
萧真说道:“以前不熟,不代表以后也不熟,我从现在开始与他结交,应该还不算晚。”
赵时晴不置可否,她虽然没有问过,可是也能猜到,萧真正在图谋大事。
只是她还不能猜出,萧真所图之事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想要造反?
自己当皇帝?
赵时晴觉得不太可能,不是她觉得萧真不行,而是她认为萧家不会同意他这样做。
萧家没有反心,就像梁王府一样,只想安居一隅。
这种情况下,即使萧真野心勃勃,萧家也不会支持他,相反,萧家老太爷说不定还会打折他的腿。
可若是萧真不想造反,不想当皇帝,那他弄死皇帝报了仇,然后呢?换个皇帝?从那几个皇子中拨拉出一个最顺眼的,让那人当皇帝?
杀了爹,再帮儿子当皇帝,儿子做了皇帝之后为父报仇。
呵呵,这不是有病吗?而且还病得不轻。
赵时晴只是想想就觉好笑,于是她真的笑了出来。
萧真看向她:“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赵时晴想说,有趣的不是你吗?
可她忍住了,清清嗓子:“我在想找个什么机会,去见见杨胜秋杨状元。”
听到她忽然提起杨胜秋,萧真并不吃惊。
赵时晴迟早会去找杨胜秋,他们从小就认识。
他忽然有些不舒服,杨胜秋早在他之前,便认识赵时晴,且,他们还曾同住一个屋檐下,赵时晴甚至还叫他“小羊哥哥”。
萧真深吸口气,说道:“明天是他进宫的日子,他习惯出宫后去清扬书铺,那也是从宫里到他家的必经之路。”
赵时晴感激地看向他:“谢谢,你真是消息灵通,连这个都知道,这个京城里,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萧真摇摇头:“昨晚燕侠回到刑部之后,又派人去了城外山庄,那些人又去做了什么,我便一无所知。”
赵时晴啊了一声:“燕侠又派人去庄子了?尸体都已经找到了,庄子里的人也全都带回来了,为什么还要派人再去?”
萧真沉默,前世是没有这些事情的,甚至就连卫国公府那位表小姐的死讯也没有听说。
赵时晴压低声音:“你那梦里没有这些事?”
萧真摇头:“没有,我也在奇怪,为何梦里那位表小姐的死讯没有传出来,更没听说朱玉与她的失踪有关系。”
赵时晴眨眨眼睛,她好像明白了。
她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吧,表小姐的死,是我第一个发现的燕侠之所以这么快就知道,也是我让小乖给他送的信,怕他找不到埋尸体的地方,我又让小妖去给他带路,嘿嘿,你不是说过你梦里没有我吗,所以,你懂得。”
萧真懂了,前世赵时晴没有来京城,当然也就不会发现这件事,没有她给燕侠报信,燕侠当然也就不会知道。
不过,前世朱玉最终还是死在燕侠手中,但那是几年之后的事了。
萧真正想询问赵时晴为何会发现表小姐的事,雅间的门被从外面推开,是泥鳅回来了。
“二小姐,宝庆侯府凑够银子了,把银子赔给卫国公府了,这会儿卫国公府的人已经撤退了!”
“对了,朱二老爷带着一对仆妇去了刑部,要用这对仆妇把朱玉换回来。”
赵时晴冷笑:“想得美,走,咱们去刑部!”
燕侠正在府里养伤,赵时晴担心刑部的人顶不住压力,真的会把朱玉放了。
她现在就要去刑部守着,若是朱玉真的从刑部里走出来,她就让朱玉变成死刺猬。
赵二小姐武功平平,可是暗器却是下过功夫的,再说,她从萧肃那里拿到的那件宝贝,还没有机会用过呢。
朱玉,必须死!
若是不能正大光明地死在刑场上,那就便宜他,让他死在暗器之下吧。
第135章 刑部一夜游(两章合一)
萧真稍一沉吟,便道:“稍安勿躁,如果去的朱二老爷,那十有八九,就是走个过场,另外,昨晚去庄子的人,应该早就回来了。”
听到萧真这样说,赵时晴果然不急了,一双明眸眨了眨,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问道:“甄大公子,你人脉广,一定在刑部有认识的人吧,不知能不能嘿嘿。”
其实赵时晴是想叫一声“甄舅舅”的,不过她早就发现了,萧真好像并不喜欢被叫舅舅,可能是嫌弃舅舅这个称呼把他叫老了吧。
不知是因为赵时晴态度诚恳,还是这甄大公子的称呼听得顺耳,总之,萧真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在他的假脸上便显得不但僵硬,而且诡异,赵时晴连忙移开目光,实在是不忍直视啊!
“你让秀秀帮你易容成男子,其他事情我来安排。”
赵时晴想说我也会易容啊,不过转念一想,她那易容技术和秀秀相比不能比,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走出状元楼,赵时晴便回到住处,半个时辰后,从院子里走出来的,已经是个皮肤粗黑,身材消瘦、平凡得让人懒得多看的少年了。
胡同外面停着一驾骡车,赶车的是个白白净净的小胖子,看到赵时晴,小胖子主动冲她打招呼:“请问这位可是甄小少爷?”
赵时晴一怔,马上便猜到这就是萧真派来接她的人了。
“对,我叫甄宝,请问小哥怎么称呼?”
小胖子笑着说道:“我姓司,名云飞,你叫我小胖就行了,大家都这样叫我。”
赵时晴:“巧了,我家有个大胖。”
司小胖:“真的啊,那我就不见外了,待会儿你要听我安排。”
赵时晴点头:“好,听你的。”
司小胖指指车厢:“里面有身衣裳,你换上吧。”
赵时晴:“好。”
骡车驶动,赵时晴在车厢里脱去外衫,换上司小胖准备的衣裳,赵时晴昨天才见过这个样式的衣裳,这是刑部衙役的服装。
衣裳半新不旧,赵时晴勉强能穿,不是十分的合身。
隔着车帘,她问司小胖:“我现在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
司小胖一边赶车,一边说道:“你叫刘七,今年十五岁,老家是青县刘家庄的,你爹名叫刘大顺,以前是刑部照看马匹的,去年你接他的班,也进刑部做了衙役。
刑部衙役分为三等,你是最低的那一等,刑部在大石槛有个女牢,你就被分到了那边。
大石槛看管犯人的都是女子,但是也有几个男的,比如你,其他几个也是年纪和你差不多大的半大孩子,你们在大石槛,被那些婶子大娘们指挥得团团转,脏活累活别人不干的活,全都是你们干,婶子大娘们稍不高兴,就拿你们出气,你不但要挨骂,有时还要挨打。
前不久,你爹给了刑部张司狱二十两银子,终于把你调离了大石槛,今天是你来刑部的第一天,本是应该早晨来报道的,可是张司狱今天值晚班,所以便让你下午过去,刚好排他的班。
这里没人认识你,除非是提犯人,否则平时没人会去大石槛,所以这边的人全都不认识你,但是他们认识你爹。
张司狱也是青县人,他既是你家同乡,又收了二十两银子,一定会照顾你,所以你进去以后,就听张司狱的安排。”
司小胖话音刚落,马车已经停在刑部外面。
司小胖指着旁边的一道小门:“调令和你在刑部的牌子都在坐垫下面,你从那道小门进去,那里直通刑部大牢。明天早晨我来接你下值。”
赵时晴从坐垫下面拿出一个信封,向司小胖道谢,便跳下骡车,向那道小门走去。
小门外面只有一个把门的,赵时晴从信封里拿出调令和刘七的牌子,把门的看了看,笑着说道:“从大石槛调过来的?哎哟,大石槛多好啊,你怎么不在那边干了?”
赵时晴瓮声瓮气:“有啥好的,受够了。”
把门的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那是因为你小子还太小,毛还没长齐呢,等你长大了,就后悔调过来了。”
赵时晴:“你年纪够大,你调过去呗。”
把门的朝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臭小子,没看出来还是个杠头,难怪你在大石槛混不下去,活该,进去吧,来到这边天天抬尸体,有你后悔的。”
赵时晴冲他翻个白眼,梗着脖子往里走,横看竖看都是个青瓜蛋子。
因为有新人报道,所以张司狱比平时早来了一个时辰,此时正拿了一个纸包递给还没下值的李司御:“送你的,这是我家亲戚从信州带来的春茶。”
李司狱好茶,闻言大喜:“信州的春茶?好好好,这可是好东西,说起来,这么多年,就你老张最懂我。”
张司狱笑道:“你不也是,有了好事总会想着我。”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李司狱问道:“谁啊?”
“请问张司御可在,属下刘七,是从大石槛调过来的,今天来报到。”
李司狱看向张司狱:“一来就要找你,是你给办过来的?”
张司狱点点头:“刘大顺的儿子,这孩子老实,在大石槛总被人欺负,他爹找到我,我就和陈头儿说了一声,就给调过来了。”
李司狱叹了口气:“我看你是好心办错事,这会儿正是多事之秋,我都想找个地方躲清闲,离开这是非之地,你倒好,还把人家孩子调过来,万一惹上麻烦,你怎么和刘大顺交待?”
张司狱说道:“你怎么不早提醒我?现在人都来了,总不能再打发回去吧,行了,这事有我,你不用管。”
他对门口说道:“进来吧。”
赵时晴走进来,看到屋里摆着一张小桌子,左右各坐一人,刚刚在外面,他已经知道现在李司御也在,便恭敬行礼:“属下刘七,是来报道的,这是属下的调令和职牌。”
他呈上那只大信封,张司狱只是粗粗看了一眼,便道:“行了,以后你就跟我的班,晚上当值,这会儿还没到上值的时辰,你先在这里等着,等到咱们这班的人都来了,我带你去认认他们。”
张司狱一指李司狱:“这位是李司狱,叫人。”
赵时晴乖乖叫了一声:“李司狱。”
李司狱笑着说道:“我和你爹共事了二十多年,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张司狱似是有些着急,对李司狱说道:“行了行了,我原本也不觉什么,刚刚让你一说,我这心都悬起来了,你快点和我说说白天的事。”
李司狱笑道:“你也不用担心,这事和咱们也没关系,就是刚刚朱二老爷来了,你猜怎么着,他还带来了杀人凶手,杀的就是昨晚抬回来的那具尸体。”
张司狱一怔,嗤道:“几个意思?宝庆侯府找的替罪羊?朱世子呢,该不会已经放了吧?”
李司狱摇头:“那倒是没有,燕大侠带回来的人,没有他亲口下令,谁敢放?尚书大人都不敢!
若是以前说不定真就把人给放了,可是你听说没,今天燕家那几位爷,带着十几位少爷,去宝庆侯府拆房子了,据说拆了好几间,今天小杨去买包子,街上都在谈论这件事,我在这大牢里都知道了,更何况尚书大人,那是一早就知道了。
你信不信,尚书大人前脚把朱世子放了,燕家那一大群后脚就去他家拆房,宝庆侯府都敢拆,更别说他们家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除了皇宫,就没有燕家不敢拆的房。”
张司狱忙问:“那现在朱二老爷走了?还有他带来的凶手呢?”
李司狱向一个方向指了指:“还在呢,没走,说是回去和老夫人交不了差,所以朱二老爷不想走,还说让尚书大人把他也关进来。”
张司狱哈哈大笑,这时,一个衙役进来,对张司狱说道:“张头儿,许大人让您过去。”
许大人,便是刑部尚书许阁老。
若是内阁有排名,许大人便是排在最后的,存在感最低。
尚书大人是这样,两位侍郎就更是如此了,京城里的百姓,大多不知道刑部的尚书和侍郎姓甚名谁。
这三位加在一起,也不如燕侠的名气大。
在百姓眼里,燕大侠就是刑部,刑部就是燕大侠。
可实际上,燕侠在刑部是打白工,不但没有俸禄,还经常要自掏腰包。
自从燕侠来了刑部,刑部的破案率节节提升。
有这么一个既能干又省心省钱的下属,许大人乐得退居二线,功劳是他的,有锅燕侠背。
可惜魏老夫人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以为许大人才是刑部之主,直接来找许大人,这件事就办成了,可她高估了许大人,许大人虽然不敢得罪宝庆侯府,可他同样也不想得罪燕侠。
得罪了宝庆侯府,他会被穿小鞋,会被皇帝训斥,得罪了燕侠,燕侠撂挑子不干,他还是要被皇帝训斥,且,以后再也没有躺平领功这样的好事了。
两相对比,许大人决定来个拖字诀,拖到燕侠来上衙。
张司狱特意带上刘七(赵时晴):“走吧,带你去见见世面,免得谁都不认识,冲撞上官也不知道。”
赵时晴便跟在张司狱身后,一起去见许大人。
若这里不是刑部,赵时晴决不会想到,眼前这个斯文白净,温文尔雅的美大叔,居然会是掌管刑狱的堂官。
这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在她的想象,刑部尚书要是钟馗那样的。
她跟着张司狱给许大人见礼,许大人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她,张司狱也没有介绍,一个小衙役,还不配在许大人面前有名字。
许大人说道:“你来得正好,燕世子在府里养伤,他手里的案子暂时由本官代管,今晚你当值,乙号房就由你亲自看管,那里面有六具尸体,若是出一点差错,本官唯你是问。”
张司狱忙道:“卑职领命,您放心吧,不就是六具尸体吗,卑职保证盯得死死的,连一块骨头也不会少。”
许大人满意地点点头:“等燕世子把这个案子破了,本官请功时加上你的名字。”
张司狱大喜,他们做司狱的,想要捞个功劳比登天还难。
他谢了又谢,许大人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出去。
张司狱带着赵时晴还没有走出屋子,许大人又叫住他:“对了,宝庆侯府的二老爷,带来两个凶手,今晚他们也会留在大牢里,你让人安排一下。”
张司狱怔了怔:“朱二老爷想坐牢?”
许大人也很无奈,掌管刑部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上来了就不想走的。
很快,赵时晴便见到了这位奇葩的朱二老爷。
朱二老爷长得平平无奇,既不英俊,也不丑陋,和刘七一样,都是让人见完就忘的大众脸。
张司狱亲自将朱二老爷安排在朱玉的隔壁,叔侄二人隔着一道铁栅栏,因此,赵时晴终于见到了朱玉!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活的朱玉。
朱玉五官生得不错,唇红齿白,也算得一表人材,可惜那双狭长的眼睛,却透着一股邪气。
无论是义父还是师父,都对赵时晴说过,看人要看眼睛,眼睛清正的人,坏不到哪里去。
相反,如朱玉这样,眼睛里透着邪气的人,肯定不是好东西。
赵时晴想起在萧真的梦中,那么好的姐姐,竟然嫁给了这个畜生,只是想一想,赵时晴就想杀了朱玉。
哪怕那只是一个梦。
可是下一刻,赵时晴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老张,你身边这条小狗是新来的?以前没见过?”
张司狱陪笑:“世子爷好眼力,这小子今天才来报到的,刘七,快给世子爷见礼。”
隔着铁栅栏,小衙役刘七,恭恭敬敬给做为犯人的朱玉见礼:“小的见过世子爷,世子爷安。”
朱玉冷哼一声,没有理她,而是看向张司狱:“今晚你当值?去,找个姑娘过来,给本世子暖脚。”
话音刚落,隔壁的朱二老爷便轻咳一声,朱玉白他一眼:“二叔,少来这套,本世子都被关进大牢里了,还不能找个姑娘来暖暖脚,老张,给我二叔也叫个姑娘,快去,最好是百花楼的。”
第136章 朱玉的报应(两章合一)
朱二老爷几乎是在哀求:“玉儿,这里是刑部,你能不能收敛些”
话音未落,朱玉便恶狠狠瞪过去:“玉儿是你能叫的吗?不要以为本世子叫你一声二叔,你就真是本世子的长辈了?庶子而已,上了族谱也是低三下四的东西!”
朱二老爷又羞又愤,恨不能有个洞钻进去。
他想求朱玉不要再说了,可又怕招来更多的耻辱,只能一脸尴尬地看向张司狱:“司狱大人,让你见笑了。”
张司狱哼了一声,对站在身后的赵时晴说道:“就说是我说的,把丁号房空出来的那间牢室收拾出来,让朱惠过去。”
朱惠便是朱二老爷的名字。
闻言,朱玉哈哈大笑,冲着张司狱竖起拇指:“老张头,还是你懂事儿,就我这位庶出的二叔,哪里配和本世子住在一起?快把他带走,别让他在这里扫了本世子的兴致。”
朱玉所在的这间牢房,虽然也有铁栅栏,却是整个大牢里最舒适的。
其他牢房又脏又臭,这里却薰了香,摆着时令鲜花。
其他牢房的犯人睡在枯草上,这里的犯人却是高床软枕。
至于饭食就更不一样了,其他犯人吃猪食,朱玉却是一日三餐都是宝庆侯府的大厨精心制作。
正如朱玉所说,他在这里就差两个暖脚的美人了。
片刻之后,朱二老爷便被带进了丁号房。
昨天丁号房里刚死了一个人,血腥气还没有散去,可是朱二老爷却长长地舒出一口浊气。
他宁可和虱子跳蚤做邻居,也不想和朱玉关在一起。
张司狱显然也不想面对朱玉,他亲自把朱二老爷送过来,而赵时晴传达完张司狱的命令之后,便又回到朱玉的囚室。
“咦,张小狗,老张头没让你去给本世子叫姑娘吗?”
赵时晴沉声说道:“我有名字,不叫张小狗。”
朱玉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他哈哈大笑,指着赵时晴说道:“你们刑部从燕侠开始全都是狗,你跟在老张头身边,不是张小狗,难道还是张大狗吗?哈哈哈,笑死我了!”
赵时晴看着他,目光冷冷:“的确很可笑,朱世子就好好笑吧。”
说完,赵时晴转身便走出了这间囚室。
迎面走来了李司狱,赵时晴点头哈腰:“李司狱下职啦,李司狱辛苦了!”
李司狱只是微微颔首,便从赵时晴面前走过。
赵时晴摸摸自己的脸,果然是一张大众脸,李司狱八成已经忘了他是谁。
李司狱下职,张司狱接班,赵时晴走进司狱们值班的那间屋子,见张司狱正在泡茶,看到赵时晴进来,他说道:“今晚我要在乙字房当值,这乙字房里的六具尸体是今天早上从城外带回来的,与昨晚的那具尸体出自同一个地方。”
赵时晴一怔,原来昨晚燕侠又派人回到那座庄子,就是去继续挖尸的,不但挖到了尸体,而且竟然有六具之多。
“都是女子?”她压低声音。
张司狱点点头:“温大娘的儿媳来了,今天早上就是她们婆媳验的尸体,这六位都是女子,其中有三个都是小孩子,唉,造孽啊!”
张司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小子,我虽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是甄公子有恩于我,我便会帮你,但是你现在顶替的是刘七的身份,刘七的爹与我是老相识,你懂吧,你不能连累刘七,那孩子以后还要在刑部当差。”
赵时晴忙道:“请放心,刘七一定能成为一名好衙差。”
张司狱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赵时晴,端着自己的小茶壶走了出去。
今晚,他要在乙号房亲自守着那六具尸体。
赵时晴四下看了看,打开窗子,吹了声口哨,小乖便落在窗台上。
“抓只老鼠,越凶越好,最好是吃过肉的。”
小乖拍拍翅膀飞走了,吃过肉的老鼠,鹰找不到,但是鹰知道要去找谁帮忙。
半个时辰后,小乖回来了,将一只正在装死的大老鼠放在赵时晴面前。
赵时晴吓了一跳,这玩意儿居然是老鼠,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老鼠。
“你去找鸦王帮忙了?”不是看不起自家孩子,是赵时晴太了解小乖了,小乖从来没有捉到过这么大的老鼠。
小乖使出它的点头绝技,这只老鼠的确是鸦王让鸦捉来的,至于是从哪里捉到的,小乖就不知道了。
赵时晴仔细看这只大老鼠,她能确定,这不是普通的老鼠,也不是田鼠,这应该是一个她没有见过的品种。
她用草棍捅捅老鼠的肚皮:“别装死了,只要你听话,我保你不死。”
大老鼠吓了一跳,这个两脚兽竟然会和它说话!
赵时晴冷哼一声:“你若是不听话,我就让它吃了你。”
她指指小乖,小乖立刻用自己的大喙朝着老鼠的肚子啄了一下。
小乖没用力气,可是大老鼠还是吓得全身发抖,又想装死了。
赵时晴说道:“少来这套,快去干活,听我吩咐!”
那间华丽舒适的牢房里,朱玉用过晚膳,却还没有看到来给他暖床的美人儿。
他冲着角落里的看守吼道:“你去把老张头牵过来,本世子的美人呢,怎么还没叫过来?”
看守连忙陪笑:“世子爷,张头儿今晚有任务,这会儿正在乙字房当值呢,怕是抽不出空来去给您叫美人儿。”
朱玉呸了一声:“一个芝麻绿豆官,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还当值,我呸!这样吧,你去给本世子找美人,就去百花楼,前几天新来的那个叫什么文兰的就不错,还有个绿梅,就她们两个吧。”
看守一脸为难:“世子爷,小人正当值呢,出不去!”
“我管你出不出得去,本世子要的人,你就是钻狗洞,也得给我带过来,滚滚滚,本世子不用你陪着,快去百花楼叫人!快去!”
看守不知所措,整个刑部就没有人愿意过来守着朱玉,这小子不但蛮横,而且还抠门。
没错,朱玉从没有打赏的习惯,不但他没有,宝庆侯府也没有。
朱玉是昨晚进来的,宝庆侯府的人来过三次,都是来送饭的,每次都是颐指气使,连个红包都不给。
这位看守越想越气,既然让他滚了,那他就滚吧。
他当然不会去百花楼,朱玉又没给银子,难道他还能空手套姑娘吗?
他索性搬张椅子坐在门外,里面响起朱玉的骂声,他捂住耳朵假装没有听到,反正朱玉也跑不出来,别人也进不去,难道朱玉还会自杀吗?开玩笑,朱玉怎么可能会自杀。
这时,赵时晴走了过来:“哥,你怎么在外面?这里正冲着窗户,夜里风大,别着凉。”
看守怔了怔,指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刚才跟着张头儿来的那个,你新来的?”
赵时晴从怀里掏出一包花生:“我姐炒的,你尝尝。”
看守接过花生,心里终于好受一些,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你被人欺负了,却又有人关心你,更让人温暖的?
“兄弟,谢啦!”
牢房里又传出朱玉的骂声,赵时晴指指那道紧闭的门:“朱世子这是怎么了?”
“唉,要找姑娘,还让我去找,我上哪儿找去,我如果出去给他找姑娘,回头让燕大侠知道了,我这份差事也就没了,我媳妇又怀上了,一大家子,全都指望我这份俸禄了。”
赵时晴自来熟:“哎哟,嫂子又怀上了?哥,你可真厉害。”
看守得意洋洋:“那是,三年抱俩,你服不服?”
赵时晴忙道:“服,真服!”
为了表示自己是真的服,赵时晴猛的挥了下拳头,然后晃了晃,胳膊肘不小心撞到门上,那门只是关上,并没有上锁,被她一撞,便打开了。
看守一见,连忙起身把门重新关上,对赵时晴说道:“小心点,别惹到里面那位。”
他并没有看到,就在赵时晴把门撞开的一刹那,一只硕大的老鼠跑了进去。
里面再次传来朱玉的骂声,赵时晴好心地掏出两个棉花球,递给看守:“哥,你用这个堵住耳朵,就听不到了。”
看守大喜:“你小子第一天来,准备得倒是齐全。”
赵时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以前在大石槛,那边的婶子大娘们天天骂人。”
看守虽然没去过大石槛,可也早有耳闻,大石槛的女牢头们,据说一个比一个凶,动不动就要问候你十八代祖宗。
他拍拍赵时晴的肩膀:“你小子也是个苦命人。”
不知从哪个牢房里传出一声声惨叫,赵时晴吓了一跳,捂着心口:“这叫得可真惨。”
看守笑道:“这有啥,来咱们这里的,哪有不上刑的。”
话一出口,又叹了口气,朱玉就没有上刑,坏事做尽的人,却和酷刑无缘,真是遗憾啊。
看守无奈地摇摇头,把那两只棉球塞进耳朵里。
赵时晴和他做了个“去那边”的手势,便往值房的方向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看守自言自语:“这小子挺懂事。”
别说,这两颗棉球挺管用,虽然隐隐还能听到一点声音,但已经听不清楚了,不管朱玉是骂娘还是骂爹,都让他骂去吧,反正听不清。
他打开纸包,拿出一颗花生扔进嘴里,嗯,真香!
与此同时,朱玉发出一声惨叫,可是他的叫声瞬间便和那一声声惨叫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回荡在刑部大牢中。
朱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大的老鼠,这只老鼠吃力地扭动着身体,费了好大劲儿才从铁栅栏里挤进来。
朱玉还没有反应过来,老鼠便顺着他散开的裤筒钻了进去,朱玉吓坏了,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他站起来上蹿下跳,可那只该死的老鼠却还是不肯出来,而且一直向上爬,终于爬到他的裤裆里——
一口咬住!
朱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而在另一间牢房里,两名衙役把烧红的烙铁按在一名犯人的大腿根上,那名犯人疼得大叫,撕心裂肺。
朱玉拼命捶打那只老鼠,老鼠吃痛,越咬越紧,朱玉疼得死去活来,眼前一黑,便厥了过去。
见这人终于不打了,老鼠大喜,越发兴奋地啃咬起来,不一会儿,便吃得肚子溜圆,它这才钻出来,舒适地打了个滚儿,还用小爪子抹了抹沾在嘴巴上的血迹,这才不慌不忙向外走。
可是它的肚子比刚才进来时更大更圆了,试了几次,也没能挤出铁栅栏。
老鼠不高兴了,它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坐牢的。
它只好四处乱窜,在床上、被子上、枕头上,还有朱玉的脸上身上,到处屙屎。
几颗黑丸子从朱玉的鼻子上滚落到嘴巴上,他悠悠醒转,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他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有什么东西落进嘴里,他下意识地吞咽吃了。
这是药吗?
他这是病了?
这是哪里?
朱玉的脑袋里晕晕沉沉,巨大的痛楚让他的神志变得混乱起来。
迷迷糊糊的,他似乎置身在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中,一个美人坐在喜帐里,他走过去,掀开美人的盖头,露出一张略显英气的脸。
这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喜欢的是娇娇小小软软糯糯的小美人,而不是眼前这个据说能上阵杀敌的母夜叉。
狗屁的郡主,不过就是一个没有父兄撑腰的孤女而已。
如果不是皇帝指婚,他才不会娶她。
他朝着新娘子的脸上呸了一口,骂道:“本世子肯娶你,是你的荣幸,你记住,本世子的事,你少管!”
那女子冷冷地看着他,明明她坐着,他站着,可是她看向他的眼神,却是居高临下,如同在看一个仆从,一只狗。
这一刻,朱玉忽然有了杀意,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必须死,她一定要死!
哈哈,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这女人看似精明能干,可却是个傻的。
孙灵芝只不过在她面前演了一场戏,她便动了恻隐之心,竟然还想帮孙灵芝脱离苦海。
那孙灵芝是个戏子,一向会装可怜,把那女人哄得团团转
第137章 一只老鼠引发的惨案(两章合一)
赵云暖上过战场,带过兵,身有旧伤,于是孙灵芝便打着帮她调理身子的幌子,不是炖补品,就是煲鸡汤,那毒便是这样,被赵云暖一点点喝下去。
这件事原本只有朱玉和孙灵芝知道,就连魏老夫人也不清楚。
毕竟,那是梁王府的大郡主,更是梁王府送到京城的人质。
可是就连朱玉也没有想到,忽然有一天,魏老夫人从宫里回来,和朱侯爷在屋里密谋了两个时辰,再后来,魏老夫人便把一包药交给侯夫人马氏。
魏老夫人雍容华贵,这种脏事,当然要让她不喜欢的马氏去办。
可惜马氏是个蠢的,竟然被赵云暖发现了端倪,赵云暖把那碗汤药扣在马氏脸上,滚烫的药汁灌进马氏的眼里,鼻子里,马氏虽然没死,眼睛却瞎了,且,她还毁容了。
可是赵云暖那时已是油尽灯枯,这最后的一搏用尽她仅有的气力,当天晚上,赵云暖便咽气了。
直到那时,朱玉才把给赵云暖下毒的事告诉了魏老夫人,魏老夫人心疼得不成,她的大金孙真是又聪明又能干,可惜这么好的孙子,却被赵云暖给耽误了,以至于以后无论谁做世子夫人都是填房,是续弦。
迷迷糊糊间,朱玉勾起嘴角,他终于如愿以偿,那个骄傲的女人终于变成了一具尸体。
他早已不记得玩死过多少女人了。
赵云暖?
带兵打仗?
巾帼英雄?
哈哈哈!
笑话!
他朱玉的女人,就只能是玩物!
不听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没把孙灵芝灭口,这么狠毒的女人,他喜欢!
一阵剧烈的疼痛,让朱玉全身颤抖,好疼,真的好疼,燕侠太狠了,太狠了!
燕侠竟然查到那个从定安府抢来的女子,是他的表妹,还找到了那女子的尸体!
牛嬷嬷,那个老贱货竟然出卖主子,把什么全都说了出来。
燕侠找到了孙红宾,也就是孙灵芝的赌鬼爹。
孙红宾告诉燕侠,他帮孙灵芝,从专卖禁药的王瞎子那里买过一种慢性毒药。
燕侠因此对赵云暖的死产生了怀疑,他上陈皇帝,要求开棺验尸,皇帝不允,并且找了个借口,让他离开了刑部!
从刑部离开以后,燕侠仍不死心,两个月后,他悄悄挖开赵云暖的坟,让刑部稳婆温大娘和儿媳阿萍姐,给赵云暖验尸。
燕侠想把赵云暖的死因通知梁王府,可是很不巧,赵廷暄死了,梁王府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人关心一个早已去世的外嫁女。
燕侠想通过御史将此事上达天听,无奈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御史,竟然没有人肯接手此事。
就连刑部上上下下,也没有人敢接这个案子。
这件事传到朱玉耳中,他洋洋自得,先是利用惊马,将给赵云暖验尸体的温大娘和阿萍姐活活踩死,又杀了孙灵芝一家,接着,他一纸状子,把燕侠给告了。
告燕侠盗挖坟墓,冒犯他的发妻。
燕侠在朝堂上说出赵云暖是中毒而死,并且呈上温大娘所做的尸格。
最终,此案以后宅妻妾相争,小妾谋害主母结案,一个早已失宠的小妾承担了所有。
至于燕侠那个死去多年的表妹,则是由牛嬷嬷顶罪。
而燕侠因为挖掘尸体,擅自给宗室女验尸而被治罪。
燕侠挨了四十大板,他被打得皮开肉绽,被抬回国公府的路上,朱玉拦下他的马车。
掀开车帘,看着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燕侠,朱玉哈哈大笑。
“燕侠,你也有今天!哈哈,你有几条命,还敢和本世子”
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朱玉已经连惨叫的力气也没有了,是燕侠,那个只剩下半条命的人,竟然抽出一把刀,刺进了朱玉的胸膛!
朱玉猛地睁开眼睛,这是哪里?
他明明站在车外,正掀开车帘对燕侠大放厥词,燕侠用力捅了他,他很疼,他以为他要死了。
他没死,他还活着,可是这是什么地方,身上为什么这么痛,燕侠呢,燕侠在哪里?
朱玉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他根本坐不起来了。
身上的疼痛来自两腿之间,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入手是黏糊糊的一片。
朱玉发出一声惨叫,这一次,他的惨叫终于有了回应,坐在门外的看守就在这时推开了门
朱玉没有死,抢救及时,他的性命保住了,但是命根子没了。
事发刑部,刑部为了保住朱玉的性命,深更半夜便派人把太医们从家里请过来,第一批太医表示对那块烂肉束手无策时,京城里几个大药铺全都在深夜里被人敲响了大门。
听说是刑部派人来请坐堂的大夫,这些大药铺便信以为真,于是二十多位小有名气的大夫齐聚刑部,又被听到消息赶过来的宝庆侯府的人赶了出来。
这些大夫深更半夜被叫过来,连口热水都没有喝上,就又被人赶出来,他们心里有怨气。
一个名叫刘七的小衙役对他们表示同情,他们便问刘七,发生了什么事。
刘七一脸悲痛,字字血声声泪,向他们讲述了宝庆侯世子朱玉的不幸遭遇。
“天妒英才啊,朱世子竟然被一只老鼠废了武功!”
什么武功啊,那是命根子!
大夫们听得目瞪口呆,那个臭名昭著的朱世子被老鼠啃了,变成太监了?
大夫们拔腿就走,他们要赶紧立刻马上回去,把这件事告诉给亲爱的父老乡亲!
清晨,累了一夜的赵时晴走出刑部衙门,坐上司小胖的骡车。
她在骡车上换上来时那身粗布裋褐,又变成那个相貌普通的少年。
“京城里哪个地方,吃早食的人最多?”她在骡车里问道。
司小胖想了想,道:“白菜口,那里半条街都是早食摊子,而且离书院很近,所以还有很多学生也在那里吃早食。”
“好,就去白菜口。”赵时晴打个哈欠,她正是贪睡的年纪,现在又累又困。
可她舍不得浪费这个大好时机,她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朱玉成为京城里街头巷尾的谈资。
“对了,哪里能雇到小乞丐?”赵时晴又问。
司小胖笑了:“你去吃早食吧,雇小乞丐的活儿交给我,我和他们熟。”
两个时辰后,赵时晴终于回到家里,她没有洗漱,顶着那张易过容的脸,便合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而此时,如她所愿,京城的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都在谈论朱世子惨变太监的这件事。
魏老夫人如愿以偿,她的大金孙终于回府了,只不过是被抬回来的。
朱玉自从苏醒后便没有再昏厥,他的脑子很清醒,他清楚记得当时发生的事。
一只硕大的老鼠咬了他!
刚开始,大家以为他是疼得神志不清了,因为他用手比划那只老鼠的大小,竟是足有兔子那么大。
世上哪有那么大的老鼠?
可是很快太医便确定,朱玉的确是被咬的,而且那齿痕也很像老鼠。
朱玉:“老鼠精,那是一只成了精的老鼠,是妖怪,你们快去请道长来捉妖,快去!”
送走朱玉,刑部上上下下也忙碌起来,张司狱下值后没能回家,在他当值的时候发生这么大的事,哪怕罪魁祸首是一只老鼠,他也难逃责任。
对于刑部来说,当务之急,便是抓住那只老鼠。
身为刑部堂官的许大人和两位侍郎,亲自带人搜捕老鼠。
为此,刑部上上下下更是各显神通,有猫的出猫,没猫的出狗,家里没猫也没有狗的,那就出人!
永嘉帝把许大人叫到御书房问话时,许大人一身狼狈,头上还顶着蜘蛛网。
“许爱卿,究竟是怎么回事,朕要从你口中听到事情的真相。”
许大人笑得比哭还要难看:“禀圣上,这件事情的真相,就是”
许大人说了当晚的事,朱二老爷奉命,要用两名仆妇换朱玉出去,案子尚未告破,朱玉自是不能立刻放走,因此,朱二老爷不敢回府,主动要求留下坐监。
原本叔侄二人是关在同一个牢房,可是朱玉当众羞辱朱二老爷,张司狱看不过去了,就把朱二老爷换到另一个牢房。
而朱玉又嫌没人暖床,让看守去百花楼叫姑娘,看守没有答应,被朱玉赶到牢房外面。
因此,朱玉被老鼠啃咬的时候,看守站在门外,这也不能算是失职,因为人家守着门呢,而且还有人证,都能证明那名看守没有偷懒,一直尽职尽责在门外守着,发现朱玉受伤的也是他,如果没有他,朱玉失血过多,怕是无力回天了。
至于那只行凶老鼠,永嘉帝显然更感兴趣。
“据说此鼠状如野兔,凶猛异常,乃是成精的妖物,许爱卿,可有此事?”
许大人再次苦笑:“圣上啊,朱世子出事的地方是刑部大牢,大牢里有牢神镇守,什么妖物敢和牢神作对,唉,依臣看来,朱世子定然是在剧痛之下头晕眼花,错把一群老鼠看成一只了。”
永嘉帝一想也是,那朱玉素来不学无术,满口胡言,他说的话不足以信。
对于朱玉变成太监这件事,永嘉帝其实还有几分解气。
这个朱玉,不知惹了多少麻烦了,魏老夫人来找丽太妃,丽太妃就要让皇帝善后,皇帝巴不得让朱玉吃吃苦头。
只是这一次,这苦头吃得有点大了,永嘉帝有些遗憾。
就在前不久,丽太妃刚刚和他提起了朱玉的亲事。
说来也巧,在这之前,乔贵妃也和他说起了朱玉的亲事,而且,乔贵妃还相中了一个人,那便是梁王府的大郡主。
永嘉帝对这位大郡主也是早有耳闻,据说,梁王亲卫军一直都由这位大郡主掌管,这是一个有勇有谋,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更重要的是,她还是赵廷晗的左膀右臂。
永嘉帝一直在等,可是等来等去,等到出了正月,又等到春暖花开,梁地却仍未传来赵廷晗的死讯。
非但如此,赵廷晗还成亲了,娶的是个致仕翰林的孙女,永嘉帝特意让人查了这位老翰林,他那个孙女竟然自幼长在乡下,二十多岁才认祖归宗。
赵廷晗虽然还活着,可就是个病秧子,能不能有后代都不确定,嫁给他也就是有个虚名而已,但是以他梁王的身份,想娶个年轻漂亮的名门淑女并不难。
不过,听说这门亲事也是赵云暖一手促成的,可想而知,赵廷晗身体不好,梁地真正的掌权人就是赵云暖,如果赵廷晗娶一个家世强大,又精明能干的王妃,无疑便要分走赵云暖手中的权力,因此,赵云暖便给自己找了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嫂子。
这样一个在乡下长大,要家世没家世,要背景没背景的梁王妃,也只能是个摆设。
无论是梁王府,还是亲卫军,甚至整个梁地,依然在赵云暖的掌控之中。
因此,当乔贵妃想让朱玉给赵云暖做仪宾时,永嘉帝没有立刻反对。
宝庆侯府配梁王府,虽是高攀,但也高攀得起。
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朱玉身上,这小子太不争气,永嘉帝担心朝中那些喜欢多管闲事的老臣会有话说。
原本,永嘉帝还想给朱玉安排个差事,让他去军队里镀镀金,赵云暖还在孝期,朱玉立上一两个小功回来,刚好可以成亲。
可是永嘉帝还没来得及和朱侯爷说这件事,燕侠便把朱玉抓进大牢了,再后来,便是今天,朱玉连命根子都没有了。
这件事捂不住,早晚会传扬出去,永嘉帝叹了口气,一步好棋,还没走就废了。
不过,让赵云暖嫁到京城的想法并没有改变。
没有朱玉,还有王玉李玉,京城里和赵云暖年龄相当、家世相当的勋贵子弟也不是没有。
到时挑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就不怕赵云暖嫁过来后还敢造次。
掌管亲卫军?
荒唐!
一介女流,有何资格带兵?
她以为她是花木兰吗?
那传说中的花木兰也是女扮男装,以男人的身份带兵打仗的。
乔贵妃果然是最懂朕的心意的,她说一个赵云暖顶几个赵廷暄,把赵云暖握在掌中,便相当于掌控了大半个梁地。
且,老梁王妃聂氏也有此意。
赵云暖比赵廷暄更适合进京为质。
只是大雍朝还没有以宗室女为质的先例。
永嘉帝对此不急,他还有时间,他要好好准备。
第138章 兰姨娘有孕(两章合一)
卫国公府。
刑部出了这么大的事,朱玉又是被燕侠亲手抓进去的,许大人本着“有功我领,有锅你背”的基本原则,在第一时间便派人到卫国公府报信。
魏老夫人那一拐杖虽然打得很重,燕侠也伤得不轻,可他自幼练武,又去军营历练过,这点伤于他而言,一半是真的,一半却是装出来的。
国公爷:“傻小子,你若是伤得不重,谁会同情你,谁会可怜你,那些御史唧唧歪歪,朱侯爷会没理找理,皇帝只会从中和稀泥。”
燕侠是破案高手,脑子肯定不笨,不止不笨,他还机敏过人。
于是父子俩便一个哭,一个昏,在朝堂上演了一出苦情戏。
至于燕家十几口人跑到宝庆侯府上房掀瓦,这就是番外了。
只是燕侠做梦也想不到,恶贯满盈的朱玉,竟然变成了太监。
而且还是在严密如铁板的刑部大牢里。
不是天打雷劈,也不是阎王索命,而是老鼠!
朱玉被老鼠啃了,而且只啃了那个地方。
燕侠怔了怔,便抚掌大笑:“啃得好,啃得妙!”
是啊,这比杀死朱玉来得更妙。
朱玉此时尚未定罪,而且就连负责办案的燕侠本人也知道,即使证据确凿,想给朱玉定罪,仍然难如登天。
比如就在昨天晚上,宝庆侯府就把杀害表小姐的凶手送了过去。
燕侠不用审也知道,这个凶手定然会把所有罪责全都揽在身上,宝庆侯府甚至还会把人证物证全部准备齐全。
至于后来又从庄子里挖出来的六具尸体,宝庆侯府依然会找到合适的替罪羊。
只要有那些替罪羊,那么朱玉就是无辜的。
而若是昨晚朱玉死了,那么朱玉便是含冤而死,无论害死他的是谁,哪怕是一只老鼠,只要他死在刑部大牢,那么他就是冤死的。
无论他以前是不是为非作歹,只要他是冤死的,那么他便是苦主。
有丽太妃,有宝庆侯府,自会有的是人为他鸣冤,为他口诛笔伐。
一旦到了那时,燕侠也好,刑部也罢,都会变成害死朱玉的凶手,而那些死在朱玉手中的可怜女子,则就成了陷构朱玉的证据。
死了的朱玉,会在宝庆侯府的重金和权势下,被重重洗白成一个好人,一个受人尊敬,清清白白的好人。
燕侠只要想到这个后果,便会不寒而栗。
万幸朱玉没死。
世人便是如此,死了会被人怜悯,而被老鼠啃去命根子,那便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人一旦成了街头巷尾的笑料,那么他过往的黑历史,无论是真的,还是传闻,全都会被翻出来。
之后,人们会慨叹一声:“报应啊,都是报应!”
燕侠猜得没错,现在京城的风向已经从朱世子被老鼠精咬了,变成了朱世子恶贯满盈,凡间的律法已经不足以惩罚他的罪过,所以上天便派了神鼠下凡,取走他的子孙根。
而那传说中的老鼠精,摇身一变,成了太阴星君座下的衔芝灵鼠。
而老鼠多子,民间早有用老鼠祈求人丁兴旺的习俗,比如正月里贴老鼠娶妆的窗花;妇人偷藏面塑老鼠在床头;婚床上雕“鼠食葡萄”的纹样,等等。
而这一次神鼠下凡,留下朱玉的性命,这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而取走朱玉的子孙根,则是朱玉乃至宝庆侯府惹了天怒,上天要让他们家断子绝孙!
很多事情,只要开了头,自会有人帮你解读。
赵时晴原本混进刑部大牢,是准备杀死朱玉的。
但是后来,她改变了策略。
正如张司狱说的,如果她杀了朱玉,那个真正的刘七必难逃一死,而调刘七进来的张司狱,甚至是刘七的家人,以及那个要养活一大家子,妻子又有了身孕的看守,这些无辜的普通人,都要被她连累,她可以换回本来身份,可是他们却要为朱玉偿命。
这些人是无辜的,而朱玉不配!
赵时晴只是临时改的主意,她真没想那么多,至于她让老鼠啃去子孙根,只是因为她要替那些被朱玉祸害的可怜女子,销毁作案工具。
对,就是销毁作案工具。
赵二小姐真没有想那么多,所以现在当她听到神鼠下凡取走子孙根,让朱家断子绝孙的故事,她怔住了。
天呐,她竟然在无意之中,打造了一个传说。
她真是一个天才。
天才的赵二小姐得意洋洋回到家里,把她在街上听到的故事讲给外公听,甄五多哈哈大笑,不愧是他的宝贝大孙女。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至今京城还流传着乌鸦示警的传说,乌鸦进门没人驱赶,相反,做儿女的还会战战兢兢,生怕是自己在爹娘面前哪里做得不好,召来乌鸦示警。
而现在,甄五多动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至少会在很多时间里,京城里的男人看到老鼠就会下意识想去捂裤裆。
人类的悲喜不能相通,这边祖孙俩欢声笑语,而宝庆侯府却是愁云惨淡。
魏老夫人已经厥过去两次了,太医叮嘱过,近期内不能再有第三次,否则就是回天乏术。
因此,魏老夫人只能强作镇定,不能让自己再厥过去了。
她的玉儿还躺在床上,她还没有为玉儿报仇雪恨。
可是清醒后的朱玉除了描述那只老鼠时说过几句话,其他时候便是呆呆怔怔地看着头顶的承尘。
她问:“玉儿,身上还疼吗?”
朱玉依然看着承尘。
她道:“玉儿,你放心,祖母一定要为你讨个说法,你是被刑部那些人给害的,是燕侠害的你。”
听到燕侠的名字,朱玉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头,虽然对着魏老夫人,可是却又像是透过魏老夫人看着什么人。
“那一刀好疼啊,我是死了吗?”
他的记忆截止在那一刀,他好疼,他想他是要死了,可是下一刻,他便回到那间牢房里,那只大老鼠正在啃咬着他的子孙根。
魏老夫人吃了一惊,刀,什么刀?
“玉儿,有人用刀砍你吗?我就说嘛,这哪里是什么老鼠啃的,这就是刀砍的,是刑部的人干的,是不是?”
朱玉重又把看向承尘,幽幽说道:“燕侠一定是杀了我,他把我给杀了,我是被燕侠杀死的。”
魏老夫人又惊又怒,燕侠那个畜生,竟然还想杀了她的玉儿·
“祖母的心肝宝贝啊,你没死,你活得好好的,你福大命大,燕侠没有本事杀了你。”
这一次,朱玉不再理她,只是嘴里喃喃自语:“原来我是被燕侠杀死的啊,他竟然杀了我,为了赵云暖和那些贱人,他竟然杀了我。”
可惜,他的声音越来越轻,魏老夫人只听到前面几个字,后面的话根本听不到了。
魏老夫人气急败坏,让人去叫朱侯爷过来,可是朱侯爷竟然没在府里。
魏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儿子受了重伤,当爹的竟然又出府去了。
“他去哪里了,把他找回来!”
魏老夫人叫来朱侯爷的心腹,软硬兼施下,心腹终于说了实话。
朱侯府的外室不是只有那对姐妹花,另外还有一个一年前收的兰氏。
之所以最近只往姐妹花那里跑,是因为兰氏有了身孕,不方便服侍他,一来二去,也就把兰氏抛到脑后了。
而现在世子废了,朱侯爷便想起了兰氏,或者说,他想起了兰氏的肚子。
朱侯爷虽然风流,可是子嗣却很艰难,至今为止,也只有朱玉这一个儿子,姨娘们不约而同,生的都是女儿,其中一个女儿还被朱玉给弄死了。
可想而知,现在朱侯爷忽然意识到兰氏的肚子何其重要。
因此,朱玉刚刚脱险,朱侯爷便去看望兰氏去了,这会儿正抱着兰氏的肚子叫儿子呢。
魏老夫人又是生气又是伤心,生气朱侯爷这么快便不顾玉儿了,伤心她的玉儿以后就更加艰难了。
魏老夫人抱怨了一会儿,擦干眼泪,让人把马氏叫了过来。
“你这个主母是怎么当的,亲生儿子被人欺负,你管不了,外面的女人怀了孩子,你更是不知道,你就是废物,当初我就不该让你进门。”
马氏被骂得抬不起头,不过,当她听到那句外面的女人怀了孩子时,还是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婆婆,您说外面的女人怀了孩子?那孩子是谁的?”
魏老夫人气得想要扇她,可是想到太医的叮嘱,只能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是你男人的孩子。”
马氏怔了怔,眼里涌起一股恨意,她的儿子废了,外面的狐狸精却怀了孩子,凭什么?
“你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膝下有儿子,不管那儿子是不是你亲生的,你都是侯夫人,我若是你,现在就亲自过去,把那女人接进府里,让人好生侍候着,待到瓜熟蒂落,去母留子。”魏老夫人冷冷说道。
马氏唯唯诺诺,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的儿子已经废了,而她这个年纪,想要生个儿子何其困难,要生早就生了,这么多年生不出来,那就是真的生不出了。
正如婆婆说的那样,有个完完整整的儿子,那她就还是侯夫人,以后儿子继承爵位,她便是下一个魏老夫人,是这府里至高无上的老太君。
马氏来春晖堂,甚至没有去看躺在隔壁的朱玉,便带上人,抬上轿子,去接外室了。
傍晚时分,一顶青布小轿,将一个美人抬进府里。
从此,府里多了一位身怀六甲的兰姨娘。
为了保障兰姨娘腹中胎儿的安全,马氏让兰姨娘住进自己的院子,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她绝不能让兰姨娘肚子里胎儿有丝毫损伤。
从这一天起,马氏的心思全都用在兰姨娘的肚子上,担心兰姨娘怀的是女儿,马氏几乎把全京城的稳婆都找过来了。
这些稳婆都是有经验的,可她们时常出入高门大户,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
马氏想听什么,她们就说什么,几乎异口同声,都说兰姨娘怀的是男胎。
马氏果然很高兴,从此后恨不能把兰姨娘拴在自己的衣带上,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生怕有一点点闪失。
兰姨娘的事,很快便传到朱玉耳中。
朱玉咬牙切齿。
他还没死呢,他们就弄出一个小的,准备代替他了。
想得美。
从这天起,朱玉更加沉默,却更加配合太医治疗了。
他的子孙根是被齐根咬去的,那玩意儿没有再生的可能,为了不影响尿尿,太医还去请教了专门给内侍净身的小刀刘,因此,朱玉恢复得不错,照此下去,一个月后便行动如常了。
可是朱玉不想等,一个月,太长了。
他一边躺着养伤,一边让人叫来了孙灵芝。
如果不是那个梦(也许不是梦),朱玉早就把孙灵芝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其实对孙灵芝早就腻了,否则也不会让给老爹朱侯爷,之所以后来藕断丝连,只是因为刺激。
可是因为那个梦,朱玉重新认识了孙灵芝。
前世,孙灵芝杀了赵云暖,朱玉都没舍得把她灭口,是因为她够狠,也好用。
现在朱玉仍然是这样想的,孙灵芝太好用了,不但会演戏装可怜,杀起人来也毫不手软。
孙灵芝早就知道朱玉变成太监的事了,为此,她还哭了一场。
不是心疼朱玉,而是心疼自己,以后她在府里又少了一个依靠。
现在朱玉派人叫她过去,孙灵芝心中忐忑,朱玉本就是个变态,现在连男人都不是了,会不会更变态?
孙灵芝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肚子,她怀孕了。
兰姨娘进府,给她提了醒,她要不要告诉魏老夫人,怀孕的不是只有兰姨娘一人,她也怀孕了,只是月份太小还看不出来。
她边走边想,一抬头,已经到了春晖堂门外。
孙灵芝轻轻握了握拳头,进去再说吧。
只是孙灵芝连魏老夫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她便被直接带到朱玉的病榻前。
朱玉伸出手,孙灵芝连忙握住,柔声说道:“世子爷,你还记得奴家啊,奴家以为你把人家给忘了呢。”
第139章 小羊哥哥(两章合一)
朱玉拉着孙灵芝的手,柔声说道:“爷怎会忘了我的芝芝呢,这不,谁都不叫,就把你叫过来了,还不是因为爷想你了?”
若是以往,朱玉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话,孙灵芝能开心地晕过去。
可是现在,她竟然觉得这声音娘里娘气
还有朱玉的手,虽然养尊处优,可是他的手也是男人的手,力气很大,可是现在,握住孙灵芝的那只手却比女子还要柔软
孙灵芝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可是她还是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虽然她是个戏子,可是朱玉还是在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嫌弃。
若是以前,朱玉是不会留意这些的,女人只是供他发泄的玩意儿,他不会关心一个玩意儿的喜怒哀乐。
可是人是会变的,朱玉的变化始于少了那二两肉。
自从他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复返,朱玉便一天比一天敏感。
好啊,这个贱货竟然也敢嫌弃他了,不是嗲着声音喊官人的时候了。
朱玉恨不得立刻拧断孙灵芝的脖子,可是他忍住了。
孙灵芝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兰姨娘前面。
“上次你爹被金宝赌坊赶出去,后来如何了?”他关心地问道。
孙灵芝眼睛闪了闪,忙道:“爷能记得他,是他的福气,爹不知道,他这些日子东躲西藏,连家都不敢回了。”
孙灵芝没有说谎,她爹确实东躲西藏,而且没少让她娘来找她要银子,她快要烦死了。
“这样吧,爷和金宝赌坊的人说一声,把他的帐给平了。”朱玉说道。
孙灵芝的心怦怦直跳,朱玉若想给孙红宾平帐早就平了,不用等到今天,现在忽然提起这样,为什么?
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自己的肚子,这是她的底气。
“爷,你有什么事情要让奴家去做的,只管吩咐,奴家奴家心里,爷就是天。”
朱玉在心里冷笑,本世子刚说了给你爹平帐,就变成你的天了?
你不是嫌弃本世子吗?
该死的贱人!
“我爹现在有那对姐妹花,还有一个怀了身孕的兰姨娘,他怕是早就把你给忘了,不过你不用难过,你还有爷,以后你就在爷身边伺候吧。”
孙灵芝心中大喜,以后她可以留在朱玉身边了?
可是下一刻,一股恶心便涌了上来,她努力想要压下去,可是没有成功,她哇的一声,便呕了出来,好在她及时侧过头去,才没有吐在朱玉身上。
其实这种情况已经有些日子,这就是正常的孕吐。
然而朱玉不是这样想的。
现在的朱玉有一颗敏感的玻璃心。
本世子让她留在身边,她竟然恶心地呕出来!
朱玉再也不装了,他恶狠狠瞪着孙灵芝,眼中的杀意,让孙灵芝打个哆嗦,身子一软,便跪了下去:“奴家有了身孕,是爷的!”
朱玉怔住。
孙灵芝有了身孕?
是不是他的并不重要,因为孙灵芝腹中的孩子,即使不是他的,也是他爹的。
可是
朱玉忽然笑了,有趣,太有趣了!
“好,爷有儿子了,哈哈哈!不过,可惜啊,兰姨娘有了身孕,若是她生下的是个儿子,爷的世子之位怕是就要保不住了,爷都要靠边站,就更不用说你肚子里的这个了,可怜啊,来的不是时候。”
他挥挥手,对孙灵芝说道:“爷和我爹说一声,让他写一张放妾书,你出府去吧,趁着年轻再找一个。”
孙灵芝吓了一跳,让她出府?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找个老实人当接盘侠吗?
她是侯府里的姨娘,哪个好人家敢娶她?更别说她还怀着孩子。
不行,她的儿子是勋贵子弟,即使是庶出,也是侯府公子。
她咬咬牙,忍着恶心,一头扑进朱玉怀里:“爷,别让奴家走,求求你,留下奴家吧,奴家还怀着爷的儿子呢。”
朱玉嫌弃地想要推开她,这贱人刚刚吐过,一身酸臭味儿。
可是他现在还未痊愈,根本没有力气推开她,只能任由那张臭烘烘的嘴巴在他身上拱来拱去,他也要吐了
次日,在院子里待了几天的兰姨娘想到花园里透透气,几个丫鬟小心翼翼地陪着她,路过一座假山的时候,兰姨娘遇到了正躲在那里偷偷掉眼泪的孙灵芝
“我爹欠了很多赌债,我娘来找我要银子,我没有银子给她”
兰姨娘心中酸楚,她的爹也是个赌鬼,她就是被她娘亲手卖掉的,转了两手才到朱侯爷手里。
好在她的娘家远在千里之外,中间又转了两手,她爹和她娘不知道她的下落,否则一定也会找上门来要银子。
“唉,咱们同命相怜,都是可怜人”
与此同时,燕侠回到了刑部。
虽然头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但是燕侠等不及了,表妹的案子还没有了结,刑部又多了六具尸体
最近几天,京城里风起云涌,就连翰林院里也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那些道貌岸然的翰林们,全都化身为长舌妇,反正他们平时也很闲,哪怕是读书人,闲来无事也是要聊天的。
现在聊的最多的,就是宝庆侯世子朱玉的事。
今天又是进宫的日子,杨胜秋如往常那样,给永嘉帝读了几页古书。
永嘉帝年少时也是一个爱读书的,宫里的藏书阁有很多珍本,他还有很多没有读过的,杨胜秋的工作便是将这些珍本一一读给永嘉帝听,有时还要陪着永嘉帝探讨一番。
他很喜欢这项工作,不仅可以阅读那些难得一见的珍本,而且还能在探索学问中给皇帝留下深刻印象。
今天却和以往有些不同,在他读了几页古书之后,永嘉帝没有点评,却问道:“杨爱卿可曾听说最近京城的传言?”
杨胜秋如实回答:“臣愚钝,不知圣上所指是哪种传言,臣只听说了宝庆侯世子的一些事。”
永嘉帝微笑:“那杨爱卿就说说宝庆侯世子的传言吧,朕在宫里听到的都是只言片语,杨爱卿把你听到的和朕说说吧。”
杨胜秋深吸一口气,他早就听说过宝庆侯府的魏老夫人与丽太妃是同宗姐妹,而皇帝对宝庆侯府,以及朱玉一向维护有加。
他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
于是他便把他听到的,有关神鼠下凡惩罚的传言讲了出来。
永嘉帝轻笑一声,问道:“杨爱卿怎么看?”
杨胜秋:“臣不敢看。”
永嘉帝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他看向杨胜秋:“不愧是朕钦点的状元郎,有趣,很有趣!”
杨胜秋不知皇帝口中的有趣是什么意思,可是却松了口气,宝庆侯府的事,本就不是他能评议的。
永嘉帝说道:“好,今日就到这里吧,来人,把御膳房送来的点心,给杨状元带回去。”
杨胜秋连忙跪下谢恩,他进宫多次,还是第一次拿到赏赐。
捧着装点心的匣子从宫里出来,杨胜秋坐上轿子回家,刚刚驶出皇城,横次里一驾马车拦在轿子前面。
一名小厮从马车里下来,走到轿前:“小人是佳宁长公主府的,奉长公主和大公子之命,来给杨状元送赏花会的请帖,杨状元府上铁将军把门,正遗憾呢,没想到竟然在路上偶遇。”
杨胜秋微微颔首,伸手接过请帖:“谢长公主殿下和大公子抬爱,杨某届时一定前往。”
小厮走后,轿子继续前行,杨胜秋打开请帖,赏花会在五日之后。
这位佳宁长公主是佳宜长公主的妹妹、佳安长公主的姐姐,虽然不是嫡公主,但其生母是孟太妃,孟太妃便是太上皇的淑妃。
太上皇的元后早逝,继后被废,贵妃死后,孟太妃便是后妃之首,就连皇帝的生母丽妃也要排在她后面。
即使是现在,丽太妃也依然不能撼动孟太妃的地位。
后宫里有五位太妃娘娘,地位最高的就是丽太妃和淑太妃,一位是皇帝生母,另一位却是德高望重,加之她膝下无子,因此,太上皇信任她,而今上对她也很是敬重。
丽太妃和她斗了半辈子,即使儿子做了皇帝,却依然没能在名份上压她一头。
且,孟太妃从不会为难皇后,她也不争夺掌管后宫的权力,与丽太妃整日想给皇后和嫔妃们立规矩相比,孟太妃则与这些后妃们处得都不错,且,她只管享福,从不争权夺利,这些都让皇帝非常满意。
连带着孟太妃生的佳宁长公主,也被皇帝高看一眼,就连这次的赏花会,也设在她的府第。
其实论地位,佳宁长公主是比不上元后所出的佳宜长公主的,若是往常,这赏花会也是要交给佳宜长公主的,可是今年不同,虽说父母不用为儿子守孝,可是萧真“死了”刚满一年,佳宜长公主又在不久前生下女儿,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让她为此操劳,所以便将赏花会设在了佳宁长公主府上。
是的,杨胜秋已经从侧面上听说了这次的赏花会。
他还听说,这次的赏花会,赏花只是幌子,实际上就是相亲会,京城里顶尖的公子和贵女们,要在这次的赏花会上挑选意中人。
而他,这位尚未婚配的新科状元,便是候选人之一。
杨胜秋并不觉得屈辱,人和人是不同的,他寒窗苦读,辛苦一生换来的,或许还不如别人在娘胎里就得到的。
所以,用他的状元功名,来换取一份赏花会的请帖,又有何不可?
再说,他能说不接受吗?
他不能。
他敢不去吗?
他不敢。
且,这满天下的读书人,又有几人能得到这份请帖?又有几人能成为京城顶级贵女内定的女婿?
只要看上他的贵女不是公主,杨胜秋都能接受。
是的,他不想尚主,他不想成为第二个萧驸马。
萧驸马当年只是探花,而他是状元,萧驸马背后还有强大的萧家,而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他更不想终其一生只为公主镜前画眉。
杨胜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着放在膝上的那只点心匣子,和放在匣子上的那份请帖。
他终是从那个小县城里走出来了,他仍然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可他也是状元郎,是能出入皇宫的人。
“在前面那家书铺前停一下。”他对轿夫说道。
小时候,那时祖父还是一名太医,那时祖父经常带他来这家书铺,而现在,每当他心情波动时,便会来这家书铺。
这里总能令他静下心来,就像小时候跟在祖父身边那样。
他将点心匣子和请帖交给长随小墨:“你带着轿子先回去吧,我自己走回去。”
小墨没有多问,公子一向如此,再说,从这里到家也并不远。
杨胜秋独自走进这家书铺,书铺的伙计早就认识他了,笑着说道:“杨公子来了,今天刚到了两册新书,是瀚墨堂刻印的,一书难求,小号也只每册抢到十本。”
杨胜秋微笑:“我来得真巧。”
书铺是个二层小楼,杨胜秋感兴趣的书都在二楼,二楼没有柜台,可以自己从书架上取书翻阅。
书铺的老板是个厚道人,二楼设有桌椅,有些买不起书的穷书生,甚至可以在这里抄书。
杨胜秋走上二楼,很快便找到了瀚墨堂刻印的两册新书,其中一本竟然是上个月刚刚致仕的周翰林所著,杨胜秋很感兴趣,拿了一本便准备坐下翻看。
他常坐的那些桌子前已经坐了一人,杨胜秋怔了怔,那竟然是个小姑娘。
京城民风并不闭塞,偶尔也能在书铺里看到女子,但是那些女子多是买了书便走,不会久留,杨胜秋还是第一次遇到坐在书铺里看书的女子。
好在这里有两张桌子,否则杨胜秋是不方便坐下的。
他走到另一张桌头,正要坐下,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小羊哥哥。”
杨胜秋猛的怔住,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回头,僵着身子坐了下去。
却听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小羊哥哥,你还记得吴地的竹西塘吗?还有杨老太医爱吃的红烧肉。”
第140章 全都变了(两章合一)
临窗而立,明亮的阳光照不亮少年的神色。
他缓缓转身,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瞳孔却紧缩如临渊而立的猫,他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
一袭素色衣裳,很好的料子,却又并非贡品,是只要花钱就能买到的。
乌黑的头发梳成简单的双髻,两侧各插着一朵小小的珠花,除此以外,便没有其他装饰了,素淡得如同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好在小姑娘正值妙龄,杏眼桃腮,明眸皓齿,即使衣衫素净,脂粉不施,却仍鲜艳夺目,灿若朝霞。
“你是”脑海中闪过一个久违的名字,杨胜秋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可是下一刻,他便对上一双明亮如星的眸子。
赵时晴看着他,再次说道:“小羊哥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杨胜秋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大手狠狠地揪了一下,他的身体猛的一颤,喃喃说道:“小囡囡?你是小囡囡?”
赵时晴勾起嘴角,眼睛弯成月牙儿:“小羊哥哥,你终于想起来了,我是小囡囡,我长大了。”
杨胜秋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时晴:“你真是小囡囡?这些年你们去了哪里?我祖父呢,他老人家可好?”
赵时晴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眼里泛起一层水雾:“他们早在十年前便被歹人害死了。”
那只悬在头顶十年的靴子终于落了下来,杨胜秋噗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赵时晴从怀里掏出了那封信,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那年孝康皇帝突发眼疾,孟大人派人来到竹西塘,请杨老神医进京,为孝康皇帝诊治”
一室寂静,少女的声音在静谧中缓缓流淌,不轻不重的音调,听在杨胜秋耳中,却如狂风暴雨,掀起惊涛骇浪。
他垂着头,那封信放在他面前,一伸手就能拿到,信封上的字迹陌生而熟悉,即使过去十年,他依然能认出,那是祖父的笔迹。
信封薄薄的,轻飘飘,一阵风便能飞走。
想到这里,杨胜秋猛的抬起头来,书铺的窗子是关着的,没有风吹进来,这封信也吹不出去,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捡到。
杨胜秋松了口气,却再次对上那双澄亮的眸子。
这已经是第二次与这个小姑娘对视了,哦,对,她有名字,她叫小囡囡,是时家的小女儿。
杨胜秋忽然想到一件事,他问道:“你的眼睛好了?”
赵时晴点点头:“好了,其实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所以小羊哥哥,刚刚若是你假装不认识我,我真的会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杨胜秋竟然从小姑娘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嘲讽。
他连忙说道:“那年我从学堂里回来,看到大门紧锁,村里人都说祖父和你们一家去外地寻医了,我那时年幼,信以为真,以为你们过一阵就会回来,可是我等来等去,却再也没能等到你们,我”
赵时晴轻笑一声,她年纪小,还没有学会隐忍,她不内耗,想到什么就要说出来。
“那这些年你一定经常回去,无助地徘徊在我家门外,幻想着忽有一日,杨老神医和我们一家人出现在你的面前。”
杨胜秋怔了怔,眼中闪过一抹愧色:“没有,我只回去过一次,后来便没有再去过竹西塘。”
赵时晴看向他的目光柔和了几分,算你没有说谎,你的确只回去过一次。
祖父不见了,恩人一家也不见了,你也没有着急,甚至都不好奇。
“为什么?我是问你为什么没有再回去,你难道已经知道他们不会回来了?”
杨胜秋一怔,他没想到长大后的小囡囡竟是这样咄咄逼人。
想想也是,她小时候虽然眼盲,却是冰雪聪明。
她现在既然这样问了,那一定是有了疑心。
杨胜秋没想隐瞒,他实话实说:“祖父为人耿直,在京城做太医时得罪过不少人,后来被人排挤,才不得不离开京城。而我自幼父母双亡,只有祖父一个亲人,我读书的地方距离竹西塘有百余里,祖父不放心我,再三叮嘱,除非是令尊去接我,否则便不让我自己回来。
而我那次回竹西塘,也是义父陪我一起回去的,对了,义父就是我的恩师,他见我孤身一人,便收我为义子,将我养育成人。
再后来,义父带着我一起去了韩城,一去便是多年。”
听起来无可指摘,可是赵时晴是偷看过那封信的,想到信里的那张地图,她便觉得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对祖孙还有秘密。
她微笑点头:“小羊哥哥辛苦了。”
杨胜秋苦笑:“你呢,你被人救下后去了何处?”
在来这里的路上,赵时晴是想把这些年的经历全都告诉杨胜秋的,她觉得,她和小羊哥哥同命相连,在那场浩劫中,她失去了至亲,小羊哥哥也失去了祖父,他们都是受害者的遗孤。
可是现在,她忽然又不想说了。
眼前的人明明就是小羊哥哥,可他却又不是小羊哥哥。
她的小羊哥哥,就如那年的蔷薇花一样,在她还没有看到的时候,便消失了。
“好心人把我送到郎中那里,可那是个黑心郎中,好心人一走,他便把我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又把我卖给专做采生折割的乞丐”
听到“采生折割”四个字,杨胜秋吃了一惊,再次打量赵时晴。
眼前的少女看不出有残疾,娇憨俏丽,举止从容,这是养尊处优,富养出来的气质。
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是在那种地方长大的女孩子。
看出他眼中的诧异,赵时晴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衙门里抓拐子,那名恶丐伏法,我和其他孩子一起被解救出来,再后来外公找到了我。”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只是隐去了梁王府,但是杨胜秋却已经明白了,原来这些年,她是在外家长大的。
当年杨家祖孙在时家只是暂住,对于时母的身世并不清楚,甚至不知道时母其实是被时家收养的孩子,因此,赵时晴说她被外公找到,杨胜秋没有丝毫怀疑。
“那你是跟着外公一起来京城的?”杨胜秋问道。
赵时晴点点头:“是啊。”
“那你们住在哪里,改日我登门拜访,令祖帮我安葬祖父,大恩大德,自当涌泉相报。”
赵时晴说了家里的地址,又道:“现在把信交到你手上,我终于可以告慰神医爷爷了,再在京城玩些日子,我们就回吴地了,小羊哥哥,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杨胜秋有些无奈:“我现在翰林院,每隔几日便要进宫,怕是这两三年都没有假期。”
赵时晴很理解,说道:“没关系,下次我回去时,替你给神医爷爷多烧些金元宝,他那么疼你,一定不会责怪你的。”
杨胜秋苦涩一笑:“多谢,小囡囡,你还和小时候一样,没有变。”
赵时晴也笑了:“是吗?我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走出书铺,赵时晴敛去笑容,她咬着嘴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只是送个信,说了几句话,她便感觉很累很累,和她算计朱玉当太监也不相上下。
她没有雇轿子,低着头走路。
忽然,一驾马车紧挨着她走过去,她吓了一跳,连忙让开,却听到一声轻咳,她抬起头,便看到探出车窗的那张熟悉假脸。
“甄舅舅?”
萧真:你不叫舅舅就不行吗?
“上车吧。”萧真淡淡说道。
赵时晴轻盈地跳上马车,坐在萧真对面:“好巧啊,你这是要去哪里?”
萧真说道:“你闹出这么大动静,我当然要出来看热闹了。”
“哈哈哈!”赵时晴大笑,刚才的那点不开心,随着这笑声荡然无存。
“你刚刚见过杨胜秋了?”萧真问道。
“咦,你怎么知道的?”赵时晴好奇。
萧真:“还是我告诉你那家书铺的,而且,刚才你出现的地方,离那家书铺并不远。”
赵时晴唉了一声,闲闲地靠在车壁上:“算你厉害,全都让你说对了。”
萧真问道:“杨胜秋和你记忆中不一样了?”
赵时晴眨眨眼睛,萧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全都知道?
萧真:我若是连这个都猜不出来,这两辈子真是白活了。
赵时晴发出一声和年龄不相符的叹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吧,就是吧,觉得小羊哥哥和我想像中的不一样。算了,其实我根本不记得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再说,人是要长大的,和小时候不一样才是正常的,唉,可我就是觉得吧,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对,是遗憾,就像是少了点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最后索性整个身子全都缩到桌子下面,只用脑门顶着桌沿,萧真只能看到她的发顶。
萧真忽然有一种想要哄哄她的冲动,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哄。
他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来京城这么久,有没有看过参军戏?”
赵时晴没有抬头,只是晃了晃脑袋,表示没有看过。
萧真说道:“若说这参军戏,最当红的要数侯七和侯八兄弟,他们每天下午在大石槛的保济茶楼演两场。”
赵时晴来了兴趣,终于抬起头来:“大石槛不是女监吗?怎么还茶楼呢?”
她可记得清楚,刘七就是大石槛女监里的衙役。
萧真解释:“大石槛是那一片的地名,那里有三条街,这里除了有女监,还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很乱。
你不知道也是正常,泥鳅可没有胆子,带你去那里玩。”
泥鳅是京城土生土长,从小就跟着养父当小偷,他肯定知道大石槛,也肯定去过,但是他可以带别人去,却不敢带赵时晴去那里。
梁王府的二小姐,哪能去那种地方?
赵时晴瞪大了眼睛:“萧舅舅,你能带我去吗?”
萧真:好吧,又从甄舅舅变成萧舅舅了。
“可以,不过你最好换身男装。”萧真说道。
“好啊。”赵时晴冲着在外面赶车的大壮说道,“大壮,前面路过成衣铺子,劳烦你停一下。”
萧真笑看着她,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刚刚还垂头丧气,转眼之间便生龙活虎了。
没走多远便有一家成衣铺子,赵时晴蹦蹦跳跳地跑进去,片刻之后,便换了一身男装,摇身一变,是个清清秀秀的小公子。
她重又坐回到萧真对面,啪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甩了甩散落在额头的几缕碎片,觉得自己就是那风流倜傥的玉面小潘安。
什么杨胜秋,已经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马车一路前行,又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传说中的大石槛。
下了马车,赵时晴便被这里的热闹喧嚣吸引住了,她目不暇接东张西望,还不忘对萧真说道:“京城里还有这样的好地方,你怎么不早说?”
萧真正要解释,赵时晴已经扔下他,仰起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二层小楼上,垂吊下来的牵线木偶。
“你看,那是木偶,演木偶戏的。”她欢喜地喊道。
萧真失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前面还有演皮影戏的,你若是想看木偶戏,我们就上去看。”
赵时晴忙问:“那会不会错过看参军戏?”
萧真说道:“木偶戏会一直演到晚上,一场连着一场演,我们看完参军戏,回这里也能看到。”
赵时晴大喜,拉着他的袖子便往前走:“快,我们先去看参军戏!”
萧真看着被她拉起的衣袖,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往前走,走了几步,赵时晴忽然停下脚步,松开萧真。
萧真想说,你不用松开我的,我不在意的。
赵时晴:“你说的那个有参军戏的保济茶楼在什么地方?”
好吧,她不认识路。
萧真其实也不太记得了,上一次来这里看侯七侯八演参军戏还是上辈子的事。
两人一路打听,终于在另一条街上找到了保济茶楼,只见茶楼外面围满了小孩子,里面不时传出笑声。
萧真正要带着赵时晴进去,忽然眼前一闪,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