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江清欢回乡之前特意回了趟家。
将需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后,她转头就落入了一个湿漉漉的怀抱。
可怜兮兮的哥哥将脸蹭上了她的头顶,发丝挠的她脸颊痒痒的。
“我也想去庙会。不知道现在的庙会里面还有没有宝宝爱吃的东西。”
江清欢想将黏在身上的哥哥推开一点,可无论她使出多大力气,哥哥就好像和她缠绕在一起,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江清欢将买回来的小狗零食统统塞进了包里后,顺手刮了一下哥哥的鼻尖,答应了祂之前提出的请求。
“好吧好吧,我多拍一点照片给你看。”
卫晏池在自己的身后没有说话。江清欢能察觉到那口打开的哺育袋又在邀请自己的进入。可时间不等人, 她摸了摸哥哥凑过来的触手,就准备离开。
这算什么,哥哥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被抛弃的表情,到底患有分离焦虑症的是谁?
江清欢骑车回去的时候家里的门虚掩着一条缝,她推门而入,林静云正躺在摇椅里闭目养神。
小黑将自己的玩具咬得湿漉漉的。它是第一个察觉到江清欢到来的人,屁颠屁颠蹭着江清欢带来的零食包后,疯狂甩动着的尾巴直接扫上了林静云的躺椅。
好吧, 现在林姨也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沙哑:“今晚就秦川墨过来吃晚餐, 他说要烧点拿手好菜。”
江清欢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祠堂紧闭的门。
芩山村并非是她们的故乡。但因为在这里居住的时间久了,再加之水土养人的缘故, 所以江清欢很少听林姨诉说过她的往事。
她与哥哥小时候就在这里生活,秦家家大业大,现如今所有的村落都重新修整了一番。
哥哥又不能跟过来,江清欢和林姨聊了一会儿天,就百无聊赖的带着小黑出门溜达。
手机里哥哥发过来的消息很满,密密麻麻的塞满了整个屏幕,江清欢带着小黑走到村口才发现哥哥已经有几分钟没给自己发消息了。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了祂拍摄的照片上。照片里是祂堆叠整齐的衣物,告诉江清欢自己在整理房间。
将手机收回口袋,江清欢漫无目的走在了村里的小道上。
这里修建的非常完善。每家的房子除了保留原有的乡村气息外,外观都非常精致。
村上还有小卖部以及可供锻炼的操场,做到了应有尽有。可即便是如此,还是人口流失的厉害。
基本上还在芩山村里生活的大多是些行动不便的老人,也因而如此,这里的棋牌室常常人满为患。
离路口不远处就是明天举办庙会的地方。与其他相邻几片村庄一起举办的庙会,可以说是这个城市里的特色风景线之一。
整整一条街上都是各种各样的摊位,江清欢领着小黑走到出口时,才发现已经有商家在这里布置东西了。
举办庙会的日子也就是家家团圆的日子,江清欢记得很清楚。往往在这个时候,村里才会恢复素日里的热闹。
她随意揪了一根路旁的狗尾巴草,在指尖打了个小小的结后,晃悠着就进入了村口的小卖部。
小卖部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就连店主奶奶也和小时候那样,正架着老花镜看手机里的五子棋视频。
江清欢带着小黑在里面溜达了一圈。照常在粉红色的罐子里掏了好几块泡泡糖后,就来到了柜台结账。
老奶奶推了推快要滑落的老花镜,仔细打量了江清欢一番后,习惯性的问道:
“你哥哥怎么没有陪着一起来?”
江清欢怔住了,哥哥死亡的消息没有传遍整个芩山村。在这片带有感情以及记忆的村上,林姨不想让看着卫晏池长大的老人们因为这个而过于伤心。
所以江清欢剥开了泡泡糖薄薄的外套,直接说道:“哥哥工作忙,所以这次祭祖就没有回来。祂还拜托我问问你好不好,药是不是还在按时吃。”
“好好好,他有这份心就好。你也是他也是,你们俩都是我看着长大的。”
江清欢笑笑,又客套的和奶奶说了几句,就带着小黑离开了小卖部。
怀揣着几颗不同口味的泡泡糖,她率先将小布丁的包装袋给扯开。
有些零食仍然维持着童年里的味道,譬如江清欢口中的小布丁。
分量不大,但胜在奶味浓郁,她小时候就很喜欢吃。
她边吮着布丁往回走,边将从泡泡糖外衣里撕下的贴纸,随意沾了点井水就贴在了手腕。
她从小就喜欢这样,热爱搜集泡泡糖贴纸的同时,将哥哥的手臂贴满是常有的事情。
贴完哥哥她就会将多余的贴在冰箱上,以至于现在家里的冰箱表面都是她贴上的各色贴纸,还有出去旅游时买下的冰箱贴。
小黑在自己的脚边打着圈圈,从身前绕到了身后,尾巴偶尔扫过江清欢的脚踝,很快就在上面留下了通红的痕迹。
江清欢一边说着小狗不能吃冰棍一边又暗自掉下来好几块给它,顺便又从口袋里拿出了点宠物饼干放在了地上。
她上班以后,就很少回到乡下了。工作的繁忙再加上精神的摧残,使得江清欢一有休息的时间就会躺回床上补觉。
但现在她看着村上又多了很多的新变化,她感觉到了些许陌生,不知不觉已经和小黑走了很远。
小黑突然弓起了身子对着前方直叫唤,江清欢才发现自己好像拐进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
她本该是笔直的行走,但现在处在的地方于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地带。
路两旁的房屋稀疏,没有人声的奏响。凉风吹过,江清欢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天空。
分明是阳光灿烂的天气,可她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江清欢借着本能站定在了原地,而身旁的小黑也垂下了尾巴摆出了进攻的姿态。
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出门时为了方便林姨联系,江清欢特意将手机放在了身上。
她打开看了一眼右上角的信号标识,还好还好,现在的情况并不像是恐怖片里常规的套路,手机会没有信号。
江清欢眼见着信号满格,直接翻开了联系人。现在最能帮助上的应该是林姨,她一通电话打过去。
熟悉的铃声回荡在耳畔,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喂?”她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没有人声回答,江清欢攥紧了手机,从手机那端却是传来了自己的回声。
“喂、喂、喂——”
拖长的被机械音模糊到失真的属于自己的陌生声音,刹那间在江清欢的耳边缭绕。
电话被接通,但是电话那端是谁她就不清楚了。
小黑还维持着垂下尾巴的姿态,江清欢听着电话那端不断传来自己的回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直接转头望去。
回音的距离很近,更像是贴近自己的耳边在诉说。那么最有可能的是,她的电话打给了这些无人居住的房屋。
她瞥眼望去,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所有房屋的窗帘都被拉开了,可阳光照射不进屋里分毫。
里面确实表露出了有人居住的迹象,可那些围坐在八仙桌边上的却只是一个又一个颜色夸张的纸人。
它们还在模仿着吃团圆饭的姿势,坐立在椅子上。整张被颜料涂抹到大红大紫颜色的夸张脸蛋,已经低垂到了饭桌上。
维持着这样一种怪异到极致的姿势,江清欢发现它们摆满在饭桌上的不是常规的菜肴,而是用纸碗盛放起了一碗又一碗堆叠到了小山高的泥土。
湿润的泥土,各色的泥土,沾染上了纸人的脸颊。
她的铃声不断,这通电话根本无法挂断。
江清欢将手机塞回了口袋,听着变得刺耳陌生的铃声贯穿自己的耳膜,正准备搜寻铃声出自哪一间房屋时,路口飘出了一抹高挑的人影。
纸人凑近了自己,纷纷紧贴在了窗面。透明的窗户映照出它们的脸格外扁平,江清欢甚至能在这些脸上看到所谓的表情。
她又远离了房屋,直视着面前窜出的高大人影。
那应该是田野里的稻草人,不过现在已经很少看到了。
说是稻草人也不准确,因为它没有人形。是那种最为简单的用于驱赶麻雀的款式,仅仅只有一柄细长的草杆旁边绑上了两个白色的塑料袋,就是这稻草人的全部。
江清欢仰头望去,发现那两个塑料袋表面都画上了五官,正垂下自己的腰肢,将其中一个袋子的眼睛对准了自己。
小黑呜呜嘶吼着扯住了她的裤脚,江清欢瞬间清醒过来。如果再靠得近一些,她就快要将头陷进了稻草人打开的塑料袋内。
她迅速顺着小黑的步伐往后转身,在找准了一个恰当的角度后,直接踹上了稻草人纤细的身体。
“沙啦啦沙啦啦”,有什么声音在耸动。
她看到稻草人因为自己的踹开而远离,也看到稻草人与房屋中的纸人终于显露出了原形。
塑料袋不再维持着五官模样,所有的一切都迅速消散。
从纤细的草杆中分裂开了一道狭长的小口,内里滚落出了一只又一只瘦削的麻雀尸体。
“啪嗒啪嗒”倒落在了地面,又在接触地面的瞬间,朝着江清欢滚落而去。
她直接抬手摸了一把狗头,攥住了口袋中的小刀,轻轻开口:
“麻烦你帮我带路了,回家有肉吃。”
小黑应该是听懂了,松开了江清欢的裤脚,摇晃着尾巴对上了她的眼睛。
雾蒙蒙的天笼罩了一切光亮,江清欢低头看去,滚落的麻雀尸体匍匐在地上,想要咬住江清欢的鞋子。
她转身跟着小黑往回去的路上疾跑。
疾跑会耗费大部分力气,使得江清欢只能略微瞟了几眼飞速窜过的风景。
她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房屋顺着她的奔跑而往后流淌,这些房屋的窗户非常的惨白,可里面又没有窗帘的存在。
乍一看,确实很像是纸扎而成的祭品。
小黑一直领着她来到了河边。
河面平静,波光粼粼,道路两旁随风舞动着的狗尾巴草顿时让江清欢产生了一种真实的错觉。
可狭窄的这一条小河实在是过于平静了。像是打翻的一面光滑棱镜,没有任何气泡的冒出,甚至江清欢都看不到有蚊虫的纷飞。
小黑朝着河边抬了抬下巴,它的鼻子喷了点气音。江清欢猜测它应该是在想办法,也有可能是生气了。
她抬头看着河流,小黑已经抬起了脚示意她直接跨过整条河道。
这条河流自江清欢出生起就一直在这里了,已经存在了很长的一段岁月。
小时候林姨告诉过她里面淹死过人,会有水鬼的存在,那会儿的安全意识都没有现在这么防范,河流两旁没有围栏的保护,所以一旦到了放假的日子,听到谁谁谁家在河边贪玩跌落下去是常用的事情。
江清欢听信了,她每次和哥哥走路都会刻意避开这条河,选择偏远一点的小道。
眼下,小黑一直拉扯着她的衣袂往河边拖动。江清欢权衡再三,反正小黑也不可能骗她。
她干脆撩起了袖子,直接将手撑在了围栏,咬咬牙心一横,翻身跨越了过去。
双脚踩在了水面,江清欢站立在水中。
这是一件非常新奇的事情。因为当她已经翻过来察觉到时,脚下那看似流动的水是静止的。
没错,是静止的。
江清欢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站在了光滑的镜面上,她没有看到小黑是怎么穿过围栏来到她身边的。
只知道自己踩在了这河面上,脚下的河流化为了平地,她能完全站在上面不受任何阻碍的行走。
平静的水托起了她整个身体,江清欢继续跟着小黑的步伐奔跑。
道路两旁冒出的狗尾巴草不见了,那些复制黏贴的纸扎房屋也消失了。
江清欢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久到就连小黑都忍不住吐出舌头散热的时候,面前终于出现了一道狭窄的口子。
从缝隙里微微透露出来的光亮与人声让她瞬间意识到,对面应该就是她刚刚路过的村口。
她伸手抚摸上了这道狭窄的缝隙,尖锐的边缘让江清欢的手感觉到刺痛。
不规则的锯齿状尖刺深深的戳入了她的手臂,江清欢吃痛地咬紧唇瓣。
她没有停止下来,眼见着口子因为掰开变得越来越大后,她加大了力道,手腕被绷得酸疼,狭窄的通道因为她的动作逐渐变得宽敞。
光亮与人声透进来了,江清欢才发现自己的血珠已经滴落在了光滑如镜的河面。
血珠被涂抹开来,暗红色的河面也让得以让她看到了身后的一切。
家家户户的纸人都出门了,就快要接近她的身边。所有的纸人都抬头露出了那副空洞的眼神,弯起的嘴角勾起的弧度是一模一样的。
纸人都维持着一种前进的姿势,这会让江清欢想起小时候玩的“一二三木头人”游戏,那么等她下一次回头时,这些纸人会不会直接扣住她的喉咙呢。
江清欢想着,她在心里默念了三个数火速转身,不出半秒又转过头来。纸人确实靠她更近了,江清欢能感觉到。
有些纸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贪婪的神情,颜料作画的舌头一直吐落到了地上。
口子被撕开了,从天穹顶炸开的门往下倾倒了数不清的血水。
江清欢被这恶臭熏得有些反胃,血水翻涌而来,她先将小黑捧起送入到了原来的世界。自己则是趁着那些纸人全部涌上身前时,掏出了早已放在口袋中发烫的符咒。
符咒紧贴在了还在流血的伤口,将整张符咒浸润到足够重量后,江清欢往地上一甩。
由地面冒出的交织藤蔓将还在不断往前的纸人缠绕住了,从藤蔓里冒出的花朵张开了自己饥饿的嘴,一口吞下纸人的头颅后,江清欢望着面前由藤蔓种成的森林,轻盈的跃入了那道即将关闭的通口。
脚踩在了沙土路上,热闹的人声阵阵。小黑正围绕着她的脚边打转,江清欢抬头望去,自己又回到了路口。
没有人注意到她,也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大家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江清欢只是悠闲散步晃到了这里。
江清欢撩起了自己的袖子,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是隐隐的抽痛令她感觉非常不舒服。
“江清欢,小黑?”
她刚想往回走,熟悉的人声就叫住了江清欢。
秦川墨骑着机车直接停在了她的面前,摘下了头盔的他一脸疑惑。见江清欢没有回复自己,他又自顾自开口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
江清欢没有说话,那被袖子遮掩住的伤口却在这时蠕动得厉害。
疼痛促使她不得不俯下身子用来减轻痛楚,秦川墨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撩开袖子的手臂暴露在了阳光下,江清欢瞥了一眼,才发现刚刚看到的红色伤口现在已经演变为了黑色,是那种浓郁到如墨汁的黑。
黑色匍匐在她的伤口,周围的肌肤已经被这刺激到了鼓起,像是趴着一条条肥硕的毛毛虫。
秦川墨直接下车仔细打量起来,他的语气非常不可思议:
“好浓的煞气,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快点上车,我送你回家吧。”
机车看似很宽敞,实则载了两人一狗就显得稍显拥挤了。
江清欢抱着小黑坐在了后面,小黑一脸新奇的吐出舌头,时不时的望着疾驰而过的风景。
她记得小狗将头伸出车外,意思是在刷狗狗界的朋友圈。她觉得这样的说法非常可爱,干脆又托着小黑让它更加的靠近外面。
可怜的秦川墨他得必须弯下腰才能认真开车,小黑的两只爪子完全搭在了他的肩头。
身后狗狗的体温非常高,再加上喘息声近在咫尺,无奈之下,秦川墨打开了个聊天话题。
“我觉得吧,小黑该减肥了。”
好了,话题结束。
小黑呜咽着缩回了江清欢的怀中,她顺了顺狗毛然后和秦川墨说:“你是要和我聊天吗?回家再说吧,就三步路的距离。”
秦川墨顿了顿,又忍不住问:“你这伤到底是哪里弄来的,这煞气比墓地里还要重。”
“我说实话你会信吗?”江清欢出声询问。
秦川墨思考了半秒,坚定地开口:“那我肯定信。”
“我之前看恐怖片,车主就是因为半夜和坐在车座上的乘客聊天,结果才撞上鬼的。鬼没有重量,车子载了一人一鬼车主也丝毫没有察觉。后来是车主到红绿灯路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后视镜,才发现整个镜子都被鬼的脸占据了。”
秦川墨听罢,他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后,他骑着机车潇洒的停在了林姨家门口。
下车的瞬间,秦川墨下意识的瞟了一眼自己的后视镜。细微的小动作被江清欢捕捉到了,她笑而不语的抱着小黑跳下了车。
“你还真信啊?我就随口说说。”
秦川墨的表情非常精彩,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开门见山的就说道:“林姨,你给她看一看吧,清欢身上煞气好重。”
乡下一向吃饭比较早,林姨已经在摆弄碗筷。
江清欢顺着林姨的视线拉开了自己的袖子,也就在这时她发现手臂表面光滑如初。
“奇怪,怎么回事…”她喃喃,低头仔细查看着。
伤口没有了,那般可怖的伤口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隐隐的疼痛还在折磨她的神经,可江清欢一脸疑惑的举起了自己的手臂。
这下轮到秦川墨惊讶了,他奔到了江清欢的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也是问出了口:“不对,你的伤口呢?”
“林姨,就在刚刚清欢的手臂上有一道这么长的口子,像是已经腐烂的毛毛虫膨胀开了身体那么大,总之看上去非常可怕。”
秦川墨快速用手比划了一番,满脸的惊讶。
他的描述足够恶心也足够写实,江清欢顺势甩了甩自己的胳膊。疼痛消散了不少,可还是在刺激着神经。
林姨至始至终保持着沉默,见江清欢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而是侧头看向了一旁的小黑。
小黑正吐着舌头尾巴摇得欢快,被林静云盯了良久也只是开开心心的蹭上了她的裤腿。
“林姨我和你说,她刚刚手臂上的伤口真的特别大。”秦川墨的声音还在响起,絮絮叨叨的话语让江清欢联想到了小时候村口的那只大喇叭。
林姨挥挥手示意他噤声,旋即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不用复述了,小黑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我现在要为清欢包扎,外人回避一下吧。”林姨说完,已经指了指祠堂的位置。
秦川墨识趣的回家了。
江清欢来到了祠堂,内里的药草气味非常浓郁。她之前有去过医院里的中药房,那里的味道与祠堂里的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她抬头注视着林姨,她看起来非常忙碌。
林静云已经将需要的药草全部准备好了,晒干的药草都会泛着一股枯黄色。江清欢并不认得它们的种类。
捣臼将药草捣碎在了碗中,撞在碗底清脆的声音让江清欢竖起了耳朵。
墨绿色的汁水已经黏在了捣臼的身上,夹杂在沉闷而又规律的声响里,江清欢听到林姨的口中念念有词。
略带些苦涩清新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混入了数种药草的瓷碗终于被捣成了细腻的糊状,江清欢看到林姨的手轻轻捏了一团放在指尖仔细观察。
湿润度很足,因为她看到有些许汁水已经顺着她的指腹流淌到了桌上。可林姨的眉头还是微微蹙起,对这次的捣药结果并不满意。
摆放在桌旁的还有其他的一些切片,将碾成粉末状的切片倒入进瓷碗里时,林静云的神情终于舒展了一些。
江清欢小时候是不喜欢祠堂的。光是林姨用来做法或是治疗点香的药材都放了满满两个药柜。
那药柜不同于医院里的中药柜,一拉开就能看见里面放着的药材品种。
林姨的药柜表面没有贴上任何药材的名称,她抓药时都会撕开黏在药柜上的符咒,然后再进行接下来的包药煮药过程。
那柜子没有林姨的嘱咐外人是打不开的,江清欢记得很清楚。
终于捣好的药糊被林静云轻轻涂抹在了一块干净的绢布上,她欺身上前来到了江清欢的身前。
她下意识地露出了自己刚刚受伤的手臂,又忍不住询问起林姨:
“那林姨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
“小黑都告诉我了。万物有灵,我能在它的眼睛里看到你发生过的事情。”林姨的声音很轻,可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含糊。
她端详了片刻,就已经把药糊均匀的敷在了江清欢之前受伤的部分。
冰冰凉凉的气息沁入整个身体,再搭配上祠堂里过于低的温度,江清欢感觉到冷了。
林静云没有再说话了,仔细将药糊涂抹好后,她又在表面撒上了一层灰褐色的粉末。
粉末没有什么气息,江清欢又好奇的询问:“那这是什么?”
“你想知道?”林姨反问。
“有点好奇,但不多。”
林静云笑笑,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是磨碎后的水蛭干。破血通经,逐淤消癓用的。你不用露出那副纠结的表情,里面还加了点我自己的药材,目的是将你手臂里的那些污血给逼出来。”
江清欢看着那灰褐色的粉末已经消融在了药糊里,又见着林静云拿过来了一根蜡烛。
那蜡烛细细长长一根,偏偏在顶端却是弯曲的形状,江清欢嗅到了好闻的花香。
“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痛,但这样做是为了用来掩盖住你的气息,将煞气给覆盖掉。”
林静云轻轻说着,趁着江清欢分神之际,已经将那粘稠的蜡油滴落在了手臂表面。
“嗤——”江清欢听到了药糊被腐蚀掉的声音。疼痛感不强。刚刚试图想要冲破肌肤的那些蠢蠢欲动的东西,瞬间消停了下来。
江清欢感觉自己的手臂沉甸甸的,药糊随着蜡油的滴落很快融化了个干净。
这是很神奇的一幕。林静云没有滴落太多。等到她的伤口表面完全凝结后,她直起了身子。
拿出的药材被放回了原处。林静云边走过来边嘱咐起江清欢:“除此之外,你还得去外面多晒晒太阳,最好也要去人多的地方,明天的庙会刚好可以冲散一点煞气,这是最基本的。”
“但是林姨,究竟是什么东西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江清欢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告诉给了她。
顺带着她还将那张已经用掉的符咒也告诉给了林姨。那符咒是她出门前林姨塞进她手中的,没想到这次的东西这么凶,就连符咒的作用也只能维持片刻。
林静云的面色凝重,她叹了口气,又开启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医院的阴气比较重,即便不是昼夜颠倒的工作,但是你工作的位置门户大开,再加上是在一楼,经常有人会将本该在停尸间里的东西搬运到这里。日积月累下来,肯定是对身体有影响的。”
“你身上的气息…唉,我也不知究竟该不该和你说,但我又想着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独立的处事能力了,我是该告诉你这些。你身上跟着的那东西,其实是会随着你的长大也一直成长,包括你本来被我压制住的那些,如今也会暴露出些许,变得遮掩不住。”
“你之前和我说老是撞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就是说明鬼怪隐藏在了暗处,它们在伺机而动。”
“符咒不能长时间使用。使用过后的大半个月若是再次使用会对你的精气神产生很大的影响。你本就气血不足,现在我看你脸上一点精神气都没有。怎么了,最近工作太累了吗?”
“我、我不是,我哥哥祂…”
江清欢还未说完,客厅的狗叫就打断了一切。
柳烟的声音如银铃般脆甜,隔着祠堂的门,她就听到了声音。
“哎呀,你在欢迎我进屋吗?好狗狗好狗狗。”
林静云瞥了一眼门外,又继续对江清欢说:“没关系,你说吧。”
江清欢措辞了一会儿,才慢吞吞说道:“我吸引鬼怪是因为我自身的气味,按照这么说,这是我从小都携带着的。但是哥哥,我和祂长期生活在一起,现在也并无什么影响。还有林姨,你能告诉我对付它们的办法吗?我的伤口,到底是由什么造成的?”
她的眼神澄澈,抬头之时林静云能望见她眼底多出的另一枚瞳仁。
那是一枚椭圆形的,倒映着祂身影的瞳仁。
她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方才开口:“方法取决于你自己,我只能给你打打下手。你的伤口应该是被边界的门给划伤了,准确的说不算是鬼怪留下来的伤口,边界的门本就有毒性,再加上你在那个时间点待了太久,身上都遭受到了侵蚀,所以会让鬼怪趁虚而入。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之前,你要先看看小黑的反应。很多人都是走在路上,突然抬头就看见自己眼前的路完全不一样,那是因为步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节点。”
林姨的描述与哥哥的很像。江清欢抬起胳膊看了一眼刚刚的伤口。蜡油凝结已经大块大块的往下剥落,痛楚已经消散了不少。林静云又叮嘱了她几句,起身打开了祠堂的大门。
小黑跳了过来,紧随其后的是柳烟。她摘了墨镜打量了祠堂一眼,又询问道:“秦川墨这小子呢,不是和我说先到了吗?”
“在隔壁。”江清欢回答。
晚餐是由秦川墨烧的,他的口味偏向于辛辣,带来的拿手好菜江清欢兴致缺缺。
今晚他们还得商量庙会的事宜,所以将碗筷都清理干净后,秦川墨就跟着柳烟去了镇里。
注视着两人的身影彻底走远,林静云将大门紧锁。她朝着江清欢使了个眼色,又在屋子的四角都点燃了长度相同的蜡烛。
蜡油滴落,黏糊糊在地上凝结成了一团。
家里的所有灯光都被林姨关闭了,黑乎乎的视线里,江清欢只能看到烛火闪着星星点点的晃动光亮。
林姨将江清欢又带入到了祠堂内。
祠堂的长明灯永远都是亮着的,可昏暗的光亮下,江清欢紧跟在她的背后,冷不丁听到了飘忽的声音。
“事到如今,我也该和你说说有关于你的事情了。你小时候一直缠着我,想要知道更多有关于自己身世的问题,我总是说时机未到,你还记得吗?”
林姨说着,已经转过了身。她的掌心托着一盏巴掌大小的长明灯,将这灯轻盈的置在了江清欢的手中时。
烛火摇曳,映衬着林静云的脸泛出了沥青的色泽。她低下头噗嗤嗤的笑,笑声由最初的轻盈变为了厚重。
江清欢感觉她变了个人似的,不过很快林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快要步入到那个关键节点了,再加之你和你哥哥生活在一起,只会更加快速的促进接近节点的时机,所以我想,现在就直接敞开了和你说,只会对你更有利。”
她晃晃悠悠的站起了身,跪坐的蒲团中央凹陷下去了小小的一块。
江清欢盯着林姨打在墙上越发纤长的影子,又看到她举起了哥哥的那尊牌位。
哥哥的牌位是漆黑的,上面刻着的密密麻麻小字江清欢看不太清晰。影子打在墙上像是一尊矮矮的小山,不过很快江清欢就看到这小山俨然崩塌。
林姨将哥哥的牌位摔碎在了地上。
牌位破碎,声音很响。
漆黑的碎块骨碌碌滚落了一圈,可江清欢注意到,已经碎掉的牌位里面,从中流淌出了和自己手臂一般的液体。
粘稠的液体,在烛光的映衬下,更像是会蠕动的长蛆。
它们爬行的速度很快,在这东西即将接触到她脚踝的瞬间,一旁冷眼盯着的林静云,已经举着蜡烛快速将那东西烫伤。
滚烫的蜡油滴落在了鼓胀如气球的表面,吱吱冒出的热气散发出蛋白质被烤焦的臭味。
江清欢看到那东西在地上翻滚着,嘶吼着,最终融化为了一滩色泽如姜黄黯淡的肉泥。
一切又都归于了寂静,江清欢凑过去盯着那小黑窟窿,抬头问起了林静云:“这是什么?”
林静云冷哼一声,又将打碎的牌位一一收拾了干净:“不过只是最低级的障眼法罢了。这东西能听取我们的谈话,已经在祠堂里偷吃了很久。之前不处理它们是因为还没有学会通风报信,现在倒好…”
火舌卷起,吞噬了牌位的身体。烛光照耀下,江清欢盯着林姨蓝阴阴的面容,感觉不到一丝的温度。
按理说夏天还点着火炉是非常炽热的,可她感觉不到。随着火苗的跳跃,江清欢发现林姨的手中多了一张黄纸。
她没有同她解释为什么摔碎哥哥的牌位,又为何会发现藏匿于牌位之中的生物。她只是将那层薄薄的黄纸颠三倒四的飘到江清欢的面前,也好使得她彻底看清上面的字迹。
字迹非常飘逸。不知是不是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看起来颜色有些失真。不过保存得当,黄纸也没有褶皱的痕迹。
林静云将那黄纸轻巧地翻开平摊在了那盏长明灯上,火尖调皮,却又刻意避开了黄纸,从最外层的边缘缓缓包裹进来。
那双黑沉沉的眼眸紧盯向了江清欢,她发现林姨应该是在笑,但又好像不是她的笑容。
“我和你这么说你都不感觉到惊讶,实际上是早就感知到了吧。”她轻轻阖上了眼眸,眼珠在内里不断抖动着,灰扑扑的眼皮底下显出了一条纤细的绿油油的线。
这会让江清欢想到某种兽类,随着林静云说话声音的愈发高亢,她也能察觉到暗处有类似的动物在发出警告的低吼。
江清欢张了张嘴,咕嘟咕嘟的声音弥漫在耳边。她仰头,如实回答了“林静云”提出来的问题。
“不是感知到,是我看到了。”
对,没错,是她看到了。江清欢清晰无比的记得。
林姨那双漆黑的眼眸睁开了,瞳仁的色泽不再是她熟悉的黑,而是变为了杏仁般的乳白。
月白摇曳,也让江清欢的思绪拽回了从前。
哥哥死后的头七日,是她缠着林姨在祠堂里进行了招魂仪式。
蜡烛围满了一圈,林姨在中央带着那尊嫣红的面具舞动。
“夜半三更从此到夜天明,河里雨水从此不会泛滥…”江清欢听到她大致是这么歌唱的。
声音时高时低,间或是夹杂了几声兽类的低吼。那面具里沾染上了她的鲜血,随着林姨的扭动而滴落在了地上。
“啪嗒”鲜血变为了小花,“嘀嗒”盛放着的骨灰盒倒下。
乌云遮掩住了大半的月亮,使得所有一切都变为了漆黑。
她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舞动的火舌而冒出了鲜血,林姨放下了那具张牙舞爪的面具,朝着江清欢轻轻摇了摇头。
结果非常不理想,哥哥不仅魂飞魄散,就连一丁点的讯息都没有留在人间。
高考完后的那个暑假,好友为了让她散散心,约去了外地一座僻静的山中。
山里环境幽静,空气宜人,江清欢在那里度过了相当一段长的美好时光。
可是回家后,所有的一切也就在那时候变得不对劲起来。
她回家后连续发了将近两个星期的低烧,每次都是在夜晚作祟,清晨醒来温度又会变为正常。
她抬头照着镜子,镜中映出了自己苍白的面容。
江清欢顺手抹掉了流淌而下的鼻血,医生告诉她可能是因为身体水土不服,还没有转换过来。
升入大学在家过的第一个生日,江清欢独自吹灭了点燃的字母蜡烛。
她刚一吹灭,周遭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当她再度睁眼时,哥哥的一根手指静静地躺在了锯齿刀旁边。
江清欢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那根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抬起点了点她的鼻尖。
第二天,哥哥的一只耳朵黏连在了自己的毛巾里,江清欢将耳朵摘下,偶尔喜欢捏着祂的耳垂睡觉。
第三天,则是哥哥还在不断眨动的一只眼睛,出现在了枕边。
第四天,是还在张着的嘴巴,正在偷吃江清欢放在冰箱里的蛋糕。
第五天…
第六天…
……
哥哥的各个部位开始准时出现在了家中的某个角落。不管是她原来所住的家中,还是现在的家里。
每一天,只要江清欢打开衣柜拉开抽屉,她就会发现哥哥的其他组织。
可爱的、破碎的、会动的组织,被她完好的保存了起来,她在收集,她在珍藏,在想着所有的组织拼凑在一起,形成的完美哥哥,究竟又会是怎样的模样。
她将哥哥的所有都浸泡在了福尔马林中,强烈的刺鼻味道过于尖锐,使得她每次打开储存皿时,都会被迫眯起眼睛。
当然,效果非常不理想。
本来鲜嫩的器官颜色,很快就因为短期的浸泡而迅速黯淡了下来。
那好看的圆润眼球不再朝着自己眨动,褪色起皮的唇瓣不会因为自己的话语而张开。
江清欢不喜欢这样,她想要鲜活的哥哥。
她用漏勺将哥哥的器官全部打捞了上来,将它们泡入了自己最爱喝的清甜的马蹄水里。
马蹄水里的晶球碰撞着哥哥的组织,她看到紧闭的眼球终于选择了睁开。
偶尔她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将这堆器官转移阵地,选择全部倒入醇甜的蜂蜜中。
蜂蜜往下滴落,糊住了哥哥的嘴巴,它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泽。
哥哥拼凑的身体开始每晚陪着自己睡觉。江清欢会将自己那条最喜欢的被子分开一半搭在哥哥的身体上,又担心夜半身体会受凉,干脆又双手抱住了那具没有头的躯体。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至少哥哥又回到了自己身边,她又能睡个好觉了。
直到江清欢在梦中再一次看到了已经不成人形的哥哥。
祂巨大扭曲,身上的气息于江清欢而言是陌生的。她抬头望不到哥哥的五官,只能感觉到腥咸的泪水落在了自己的头顶,又滴落在了身下的一片漆黑之地。
她看不见所有,在哥哥所谓的脸上摩挲,试探性的将自己的手指深入到了哥哥的嘴中。
那应该是嘴吧,江清欢想着。因为她抚摸到了过于尖利的牙齿,和哥哥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不住地吞咽动作。
哥哥的声音含糊,滚烫的泪水将她的手掌彻底染湿。
“我很快就会回来陪你,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是啊,再也不会分开。
江清欢笑着抽出了自己的手,拍上了哥哥的脸颊。
光亮像是初升的太阳,照亮了整个梦境。
哥哥的所有眼睛全部看向了自己,哥哥的眼睛里永远只有自己。
她醒来时,枕边已经被自己的泪水濡湿了一片。她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哥哥的躯体,纤长的躯体表面盛放满了自己最爱的花朵。
江清欢捻下了开得最艳的那一朵,又在思考自己的亲吻该落在哥哥的哪个地方。
她直到大学毕业后还在吃神经类药物,也会定期去看自己的心理咨询师。
心理咨询师对于她的遭遇深表同情,又在听罢江清欢的描述,温和的说一切都只是她日思夜想哥哥,导致精神的潜意识崩溃,造就了哥哥还存活的迹象。
可她知道那绝对不是幻觉,那是真实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触感,视觉,听觉,一切的一切,她能听到哥哥眨眼的声音,听到哥哥的轻笑,感受到每晚熟睡时,笼罩住自己身上的气息。
药物长期服用下的副作用对于身体带来的危害很大,江清欢与医生商量过后,开始逐渐减轻自己的药物用量。
可这些并不会改变,她照样每天都会用自己最爱的马蹄水为哥哥擦拭器官,对着那些不断朝自己给予积极反馈的器官,诉说每一天的故事。
直到她将这些全部告诉给了林姨。林姨听完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神情,与江清欢想象中的一样,她缓缓开口,道出了事实:
“我封了你的阴阳眼,是让你不会被鬼祟所侵扰。但是很显然,你哥哥并不是那些东西,所以你能在第一时间完全感受到。”
江清欢抹去了同床共枕的全部细节,刻意忽略了自己在培养皿里放着的那堆零散器官。只是认真听完林静云的所有解释后,仰起头轻笑着问道:
“那林姨的意思是,我可以和哥哥永远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既然《亚当斯一家》里都有一只奇特的手当成员,那我将哥哥的各个组织收集在一起陪伴我度过时间,应该也不算是奇怪的事情了吧。
今天又到了我的生日。啊…小时候就格外期待过生日呢。
因为过生日的时候会收到自己期盼已久的礼物,当然还有最美味的蛋糕。我喜欢吃摆放在蛋糕表面的那层装饰,比起其他的糖果来看,格外的美味。
只不过我大学毕业以后都是自己过生日了,但是今天饭桌对面做了一位不一样的东西。
今天都快要忘记自己的生日了,得亏是手机里的日历实时提醒才拥有了“啊,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啊”这个概念。
实习下班到家快要接近八点是常用的事情,毕竟我实习的药房可不固定。
生日蛋糕肯定是没有时间准备了,潦草的在购物软件上下单了一个看上去最顺眼的一个,我就回到了家等待。
嗯…以前的生日是怎么过的呢?我会很期待这一天的,实际上在过生日的前一个星期我就已经旁敲侧击的拉住哥哥,告诉祂我想要这个想要那个。
往往这些礼物会被哥哥藏在家里的各个角落,等待我像是捉迷藏一样去挖宝藏。
至于蛋糕也是我最爱的那种,蛋糕胚不会太多,动物奶油吃起来也不会太腻,我一个人能消灭一半。
然后在装作不经意间,挖了点奶油涂抹在哥哥的鼻子上。哥哥永远都不会躲的,我已经猜到了祂的下一步动作。
祂会将生日帽戴在我的头顶,然后示意我双手合十许下心愿。
该许下什么愿望呢?我想要的愿望有很多,我是个贪心的人,一下子许好多不要紧的吧哈哈。
可是现在,我看着不知何时早已送到门口的蛋糕,直接拎起了顶端柔软的丝带开门回家。
“哥哥,我回家了,你今天在家又做了些什么呢?”
我将蛋糕放在餐桌,一如既往的询问起哥哥。
哥哥不会说话,哥哥也不会说话。
祂没有给予我回应。在我生日的这天,我会把祂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将整个拼凑而起的身体端到了我的椅子对面。
好奇怪啊, 我现在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蜡烛被打火机点亮,明明灭灭的烛光里,我双手合十许下心愿,又在下一秒睁眼。
“哥哥你在看吗?你又许下了什么心愿呢?”
哥哥不会眨眼,哥哥不会许愿。
切开的蛋糕流淌下来了草莓味的鲜红肉类果酱,我完好的切了一块放在了哥哥的面前,示意祂也学着我的动作去进食下寓意美好的生日蛋糕。
“哥哥为什么不吃呢?就像是以前那样祝福我也好。”
我轻轻笑着,用叉子叉了一块送入了口中。
蓬松的奶油入口即化,包裹着的内里夹心混合着液体着苦涩至极。
呸,我不喜欢吃苦的东西。
我拿起了哥哥的一只手放入了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蹭着。祂的手上还残留着昨晚的香水芬芳,我将哥哥的手指一一掰开,又将奶油涂抹上了每个指尖。
“你也不喜欢吃苦涩的蛋糕,对吧?”
————————《江清欢带锁的日记本》
第32章
林静云其实没有把话说满, 她想,聪慧的孩子一定会知道这些。
她深深叹了口气,感慨命运的扭曲外,又起身从锁着的柜子中拿出了当年师傅交给她的东西。
这或许是个很长的故事,但林静云说起这些时眼神恍惚, 嘴角带笑,似是又回到了那段美好的时光。
“我的师傅叫芩矜。当然我知道这不可能是她的本名,但因为这是她用过最长时间也是最喜欢的一个名字,所以我向来爱唤她芩矜。”
“芩矜的能力要远高于我, 甚至是凌驾于我之上。她通晓天地,未卜先知非常厉害,来找她办事的人很多, 当然拒之门外的也数不胜数。她办事向来看眼缘, 所以得知她是你母亲的知交后, 我很意外。”
“当年,你母亲将你托付给了芩矜,芩矜接过你的时候就看到了你的身前身后。后来发生的事情关乎于你母亲的生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不会插手任何关乎于天命的事情,只是嘱咐我在特定的时间将已经送到孤儿院的你准时接回来。当然,也包括你的哥哥。”
“你哥哥自然也不可能是你的哥哥,祂和你毫无任何血缘关系,可祂认定了你作为祂的妹妹。芩矜猜不透祂的年龄, 更不知祂到底在世间存活了多久,只知道每一次的扭转轮回,祂都会再度回到你的身边。”
“祂不该懂亲情的,与人类有关的一切祂都只是在模仿。模仿到惟妙惟肖的同时彻底代替这一切…”林姨说着,眼眶里已经溢出了如煤油般漆黑的泪水。
也有可能是血液, 但是江清欢已经看不清了。
林静云剧烈的咳嗽灌入耳中,她听到了最后一句喃喃。
“咳咳咳,我说得太满了,天机不可泄露啊…”
她边说着边用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嘴,东西顺着林姨的胳膊滑落到了江清欢的手中,牛皮纸的触感让江清欢想起了柔软轻薄的吐司。
传递到手上的东西很像是小时候用来记录的日记本,江清欢掂了掂手中的分量,不重也不厚,但是扉页保存完好,也没有出现褶皱的现象。
泛黄的纸张里密密麻麻写满了各色文字,排列在一起并没有显得过于凌乱,相反一排排的非常整齐。
林静云拿过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打湿毛巾,将眼角溢出的血水一点点擦拭干净后,她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江清欢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开口了:
“你去看吧,我无法诉说太多,我被困在原地了。”
她的目光慈爱,一如既往地温和。
随着她的拍打,江清欢注视着围绕在祠堂的那一圈圈蜡烛熄灭了,长明灯摇晃,内里点燃的火舌不安地撞击灯壁,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蜡烛熄灭后的香气过于甜腻,朦朦胧胧的缥缈烟雾里,她看到哥哥那被砸碎的牌位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而那一块属于林静云师傅的牌位上又浮现出了本该有的名字。
芩矜。她是最接近真相的人,她拥有很多好听的名字。
江清欢将那本泛着岁月气息的本子放在包里后,就推开了祠堂的门,柳烟已经和秦川墨在门外等了片刻。
柳烟看到门开的瞬间,眼睛亮了亮,又忍不住开口了:“我们敲了一会儿,里面一直没有声响,还以为你们去村里的棋牌室看打牌了。”
林静云的脸色虚弱,江清欢看了她一眼就直接帮林姨说道:“我们刚刚在楼上收拾东西,所以没有听到。”
柳烟和林静云又回到了客厅,她们总是有好多的话题畅聊。
两人擦肩而过,柳烟的手搭在了林静云的肩膀,江清欢听到了她关切的声音。
“你没事吧,长期以往下来对身体很糟糕的,这可不是一个好办法…”
声音越来越小,江清欢领着小黑又和秦川墨出门散步。
刚一走到门口,秦川墨就停了下来,直接询问道:“楼上没有灯也没有声音,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你耳朵真灵。”江清欢撇撇嘴,又接着说:“打扫祠堂,你要来吗?”
秦川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打着哈哈连连拒绝。
江清欢和他基本上没什么话题好谈,尴尬的讨论了几个和天气有关的事情后,她就无奈地回到了家里。
林姨与柳烟还在客厅谈话。秦川墨带来的果盘摆了一桌,苦涩的茶水气息醇厚。
江清欢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也得以让她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聊天的内容从一开始的秦川墨恨嫁直接落到了卫晏池的身上,话题跳跃之大,让江清欢听了都非常好奇。
“他们两个的八字实在是太奇怪了,我当年找你也只是想顺水推舟送个人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祂也会有八字吗?祂不应该是…”
“再奇怪也没有小江的奇怪吧。她本该是本该是,若不是她,嘘…”
两人的声音愈发的小了,也使得江清欢分辨不清究竟是谁在讲话。
客厅又陷入了沉默,瓜果入口的沙沙声过后,她直接走了过去。
“我本该是什么?”
林姨的表情有些惊讶,不过很快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她用指尖敲击着那剔透的茶杯,轻轻解释起来:
“我就知道你会在门外听。你当年的八字算下来是本不该出生的,极阴之体再加上阴阳眼,是该被下面收回去的。我走了阴问了下面的官,在搞清楚这一切都没有弄错后,我们尝试过很多办法想要扭转这个局面,但是无能为力。”
“可是我现在好好的。”
林姨听罢笑得更轻,她摇了摇头补充道:“那是因为我们找到办法了。”
“是什么办法?”
“小江应该也知道。那就是找更为阴气的东西去压制住,当然这方法只能帮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柳烟的声音清脆,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江清欢看到那两枚耳饰随着她的摇晃而舞动。
“你不用为此畏惧这些,我们都已经想好了。”林静云望向了她,和那时在祠堂里一样,慈爱的眼神始终未变。
这个话题又最终结束的不明不白。
江清欢走出了门外。屋内林静云又和柳烟继续着还未谈论的话题,大概是聊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两人笑得很欢。
刚刚秦川墨没有跟过来,他识趣的站在了门口。现在看到江清欢出来了,他更是迎了上去,不好意思地开口了:
“我感觉你的方法和我的很像。”
“你又在偷听。”江清欢瞥了他一眼。
秦川墨不置可否的笑笑。月光下,他那双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眼波流转间,他又忍不住说道:
“我也不是有意要听的,走吧,我带你去看点东西,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秦川墨的房子就在林姨家隔壁。秦家的产业丰厚,家大业深,就连房子都是那种外观精致的别墅。
他很早以前就不住在这里了。也就是偶尔回乡活动或是遇到改建问题才会回来打个照面。
但柳烟与林静云关系极好,基本上每隔两个星期就会过来玩耍。
黑夜笼罩下,矗立着的别墅似是在张牙舞爪。
秦川墨低头摁着指纹锁,将门刚拉开一条缝,他就忍不住往江清欢的身后看。
“你后面没有人吧?”
“有。”
“你别吓我。”
“有只狗。”江清欢说完,小黑已经应声蹭了上去,欢快的吐着舌头。
它将自己的气味蹭了江清欢满怀后,又垂下尾巴围绕在了秦川墨身边。仔仔细细的闻嗅了一圈后,它晃了晃脑袋打了几个喷嚏踏踏踏的走了。
“它这是什么意思?”秦川墨不解。
“可能是不想和你一起玩吧。”江清欢解释。
他无奈地笑笑,又望着江清欢在月光下格外白皙的脸,伸手直接将门推开。
秦川墨其实不太懂江清欢。这些年来他对于童年的记忆是越来越少,眼下望着江清欢低垂着眼帘,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将想要说的话说出来。
江清欢长得本就显小,圆圆的杏眼抬起,她看到了屋内的一片漆黑。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是蝴蝶轻拂过水面,沾上了层层涟漪,也让秦川墨不自在的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知道江清欢是在扮猪吃老虎,也知道她从小就只会黏在她哥哥的身后,自己是后来硬挤进去的。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先行一步踏入了屋内,顺带着打开了所有的灯光。
光亮圆满亮堂,让江清欢不适地眯起了眼眸。
别墅里的装潢还是采用了以前很流行的欧式复古风。
宽敞的大厅,雕花的大理石地面在光亮的映衬下闪耀着淡淡的光泽。
江清欢无心再去打量起这些,直接出声询问: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就连秦川墨都不常来这里居住。他将门彻底锁好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安全系统后,方才与江清欢说道:
“其实我昨天就已经到这里了。让别人过来收拾地下室的东西总感觉非常不方便。对了,我从地下室收拾出来了好多我们小时候玩的东西,里面也有你哥哥的,你要过来看看吗?”
秦川墨笑得狡黠,眼尾像是弯月微微勾起。江清欢盯着他刻意模仿而变得不自在的语调,轻轻点了点头。
“好,你带路。”——
作者有话说:我不喜欢吃月饼,特别是五仁的,吃起来嘴巴是非常古怪的。
因为里面有难以言喻的青红丝,直接送入嘴里是想吐又吐不出,欲哭无泪的。
我很不喜欢吃这个。
我喜欢吃冰淇淋月饼,家里所有的冰淇淋月饼都是我解决的。巧克力的香草的各式各样的夹心,柔软的奶油送入口中,还没等我细细回味,一整个月饼已经被我吃下了肚。
中秋节会放假,元宵节不会,我记得很清楚。
难得放假的这天,哥哥会带我去放花灯,林姨会给我做香囊。
放花灯的那条河位于这座城市里的商业区,所以每逢过节时,推出的活动也会特别多。
穿汉服的人也多,进行投壶比赛的人也多,我拎着刚做好的花灯牵着哥哥的手,漫步在游园会里。
实际上里面的美食都大同小异,吃过几样就会腻了。
逛完后来到河边,河边上的人已经三三两两的散去。
我不知道哥哥在花灯里写下了什么愿望,只知道祂用手支支吾吾的挡着花灯不给我看。
无聊,我又不会这么好奇的看祂,这么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点亮的花灯闪着微弱的光芒,大片大片的花灯聚集在一起就汇聚成了星河。
中秋节这天的天气会格外晴朗,也使得抬头时就能看到天上的那一柄新月。
圆圆的,像是我今天刚吃的月饼。
但我说出来了,我听到身侧的哥哥轻笑一声,又往我这里靠近了一些。
“你干什么?”我不解的问。
“帮你把花灯点燃。”哥哥收敛了几分刚才的笑意,认真地同我说道。
我将花灯递了过去,今年的内里我没有写上任何的愿望,因为不知道该写什么。
反正,所有的愿望都到了我过生日时,全部许下吧。一个一个许,实在是太累了,这得要过多少节日啊…
哥哥听不到我的心声,祂将两盏小巧的花灯点燃后就找到了一处相对空旷的水面。
“就放在这里吧。”
“也好,听你的。”
水托着花灯的底座,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我看到自己的花灯被风吹得荡漾,最后直接撞上了哥哥的那一盏。
“那你又许了什么愿望,不会和去年一样吧?”我抬头望向了站在一旁的卫晏池,祂的眼眸被这灯光照亮,溢满了星星点点。
听完我的话,祂将食指抵在了自己的唇边,朝我眨了眨眼睛:“不告诉你,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切,小气鬼。”我撇撇嘴,将脚下的石子踢得老远。
“我等会儿想吃棉花糖。”
“叫声哥哥就给你买喽。”卫晏池朝我晃了晃手指。
我没好气的隔着衣袖就掐了一把祂的肉,在祂的痛呼声里扯着祂来到了买棉花糖的地方。
嚼着入口即化的棉花糖,我听到了旁边卫晏池的声音。
“你不是快要考试了吗?我这次写的愿望是祝你取得满意成绩,祝林姨身体健康。就这些。”
“就这些?”
“当然,还多写了点不一样的。”
“那你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就不告诉你。”
卫晏池最讨厌了! ! !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33章
江清欢不常来秦川墨家里。但她知道, 秦川墨小时候基本上都是一个人住的。
一个人在年幼时住这么大的房子,下雷阵雨还只能缩在被窝里,江清欢总觉得阴森森的。
她也有和哥哥玩来秦家探险的游戏。这别墅的墙壁上都挂满了深色调的人物画像。每个画像里的人眼睛都非常明亮,就像是在跟随自己走动。
江清欢小时候就远而避之了。和哥哥在玩耍过一次这样的游戏后,她更是远远地站在秦家门口, 用手招呼秦川墨出来玩,而绝对不会进去。
现在看来,不知是不是年岁久远再加上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江清欢的童年阴影消散了不少。
墙上的油画定然价格不菲。颜料的厚重再加上装裱框的精致, 使得画中的每个人物都栩栩如生。
江清欢不认识这些人物,更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加快了步伐跟着秦川墨来到了客厅,这里位于整个家里的中心位置。
那里供奉着一尊狐狸雕像。它的双眸似点绛朱砂,流光溢彩,眉梢微微挑起,江清欢只看了一眼就很快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这尊贵的狐狸雕像非常逼真, 就连毛发的柔顺蓬松都完全的雕刻了出来。
刚刚还察觉不到的香气现下已经窜入了江清欢的鼻尖,香烟缭绕,轻轻飘散在了雕像的周围。
檀香味混合着丝丝缕缕的瓜果香交织成了一片氤氲,江清欢后退几步看到了盛放在狐狸面前的果盘。
都是些时令水果。从外观的新鲜度来看应该是近几天才摆放下的。依着果盘旁边的都是些狐狸爱吃的肉类与一些江清欢辨认不出来的色泽古怪的糊糊。
小时候这供奉的地方还没有如今这么华美,现在看来,都快成为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江清欢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随着秦川墨来到了地下室的入口。
整个别墅有三层, 而这地下室被刻意做成了下沉式,使得江清欢站在楼梯口就能望见里面的漆黑。
她不安地摸了摸放在口袋中用来防身的小刀,听到秦川墨打开了地下室的灯。
“我先进去吧。”眼见着江清欢犹豫不决,他率先开口。
地下室别有洞天,等江清欢进来时才发现整个一层的地下室实在是显得太空旷了。
能够入目的零碎物件都已经被秦川墨整理好, 至于那些小时候用来过家家玩耍的大物件玩偶电子琴等等,已经被秦川墨分门别类的放好了。
各式各样的玩具摞成了一个大大的山丘,秦川墨站在地毯上清点了一会儿,就拿过地上的东西递了过来。
“你看,你应该会喜欢的。”
江清欢顺手接过打开一看,才发现是一本厚厚的相册。
里面的照片很多。除了有秦川墨外,自己与哥哥的照片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有一起去游乐场玩耍的合照,还有自己拍着手庆祝哥哥过生日时,哥哥闭眼许愿的照片,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很多。
江清欢很少回忆过去,但眼下秦川墨往自己手里塞了越来越多的东西,她看到了更多有关于回忆的画面如跃动的光点,星星闪闪的全部窜入到了她的眼前。
用水彩笔记录下的图画本歪歪扭扭的,没有贴几张就丢弃的贴纸册子,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具。
江清欢两只手都不能捧过来,她将大部分东西又放回了地毯上,认真翻阅起了那本相册。
相册保存的非常好。当年流行的穿衣风格放到现在来也不过时。江清欢一张张翻阅过去,秦川墨与家人的照片逐渐增多。
背景是彩色的,地点应该就是在这别墅里。江清欢仔细观察着,才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同。
那时的别墅客厅还没有这尊狐仙的存在,整个客厅的色彩比现在的压抑氛围要好不少。明媚的色泽就连隔着照片的江清欢,都能感觉到那时的欢快。
哥哥与自己的照片也像是雨后的彩虹。她伸手将自己的脸完全遮掩住,低头望向了哥哥那张脸。
哥哥还未长开,眉头紧锁,已经有了小大人的样子。他面对镜头将手搭在了江清欢的肩膀,手里拿着的是她最喜欢的玩具。
即便是江清欢从小就畏惧摄像头,可还是在哥哥的逗弄下露出了欢心的笑颜。
被记录下来的这一刻一直被好好保存到了如今。不知是不是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照片有些许褪色,使得哥哥的脸更为失真。
江清欢注视良久,又伸手在他的脸上仔细摩挲,她有些记不清哥哥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了。
一切都是雾蒙蒙的,无论是他的五官,亦或者是他的表情…
“你要的话,就全部带回去吧,留作纪念也好。”秦川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江清欢看到他正摆弄着一些汽车模型。
“你怎么突然收拾起这些?”江清欢问道。
秦川墨摇了摇头,放下了整理零件的手:“我回来当晚地下室里就传出来怪声。我有些害怕就走得急,结果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还未等他说完,江清欢就立马打断:“等等,这和我问的话题不符吧。”
“那肯定相符的。你等我说下去,然后因为家里怪声不断,我就想着来地下室里看看,因为这里的声音最响亮。结果你说奇不奇怪,我只要一开门,怪声就消失了,而一关上门哪怕是我站在门口,那怪声就会随即响起。”
“按照理说我家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但是你看偏偏就发生了。更奇怪的是,只有我在家时这声音才会响起,我妈或者林姨过来都不会有任何动静。”
“那你找林姨看过了吗?”
“就是看过了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所以我感觉很不对劲。”秦川墨说到这里面露无奈,又接着补充上了一句:“我找不到任何把柄。”
“那你叫我过来是做什么?我过来可不是听你说这些的。”江清欢问道。
“诶,你这。提到你哥哥脸上才会露出点感兴趣的表情…”秦川墨叹了口气,又指了指旁边两大沓东西:“老实说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或者说是你哥哥给你买的。他之前老是喜欢把这些东西存放在我这里,因为这些都是他用攒下来的零花钱给你买的礼物。你还不知道吧,你哥哥之前有偷偷出去打过工。”
江清欢实诚的摇了摇头。哥哥打工的事情她并不知情,得知他还在隐瞒自己做了这些事后,她感觉有些酸涩。
礼物很多,涵盖了她小时候喜欢的所有流行趋势。那会儿非常流行的小说集新奇的游戏机等等,都存放在了此处。
江清欢俯下身子仔细观察,才后知后觉的品出点不对劲来。
这些礼物她已经收到过了,可看着那些扉页崭新的书籍,她忍不住伸手翻阅了几页。
立体的展示画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翩飞的蝴蝶栩栩如生。她记得这本蝴蝶集,里面囊括了世界上典型的蝴蝶种类。厚度足够,而每一页的蝴蝶都会有对应的立体画。
这本书应该是她小学五年级时的生日礼物。江清欢记得那时收到这本书时的欣喜若狂,也记得后来认真阅读此书时,在书上留下来的批注。
而今,这本书又崭新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内里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注释。
她下意识地翻阅过了好几本书都是诸如此类的情况,就连游戏机打开都没有她熟悉的游戏界面。
所有的一切又都变为了最初的崭新,可从外观上来看又和“复制品”别无一二。
江清欢心乱如麻,她不明白为何这些“复制品”会出现在这里,而这些如果真的是属于哥哥的东西,那秦川墨又知情多少?
她将视线瞥向了旁边的秦川墨,他正努力将那些不需要的东西搬到了它们该待的地方后,又忍不住同江清欢聊起了天:
“本来一整个地下室当年是要改造成家庭影院的,结果还没有改造完成,我就不在这里住了。”他说着,眼底里似有惋惜。
不对劲,很不对劲…这些她收到的生日礼物,当时秦川墨应该在场,那为何他一点记忆都没有,还是当初哥哥就选择买了两份相同的礼物,可是哥哥又没必要这么做…
她的手忍不住摩挲起书籍光滑的表面,陷入了深深地回忆。
江清欢过生日向来喜欢过两个,毕竟她一直分不清阴历阳历农历的区别。反正哪天她突然想吃生日蛋糕了,那这一天就是她的生日。
生日上午会和家人一起过,至于下午则是江清欢和哥哥的两人天地。
哥哥会带她去之前她早就想好的地方,又或许只是随口一说的想法,但只要是江清欢想的,卫晏池都会实现。
而今,江清欢看着堆了满地的礼物,她突然感觉有些迷茫。
自己好像从来都没弄懂哥哥,哥哥已经不是人了,那祂还会给自己过生日吗?
地下室空间很大,放眼望去,江清欢就看到了用来拳击用的沙袋,甚至还有几辆组装山地车。
她收回了打量的视线,冷不丁又听到了秦川墨的话语。
“这些应该都是你们的,我没有看过这些书。”
江清欢走了过去,那些书籍已经被收拾成了一座小小的山丘。而放在书籍最顶端的却是一个陌生的文件袋,江清欢凑过去看了一眼牛皮纸色调的外观,询问起了秦川墨。
“这是你的东西吗?”
“我也不清楚。老实说有些东西年代久远,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江清欢听罢,直接将薄薄的文件袋抽了出来。
文件袋的密封条松松垮垮,很容易就被打开。顺着江清欢的抖落,几张轻飘飘的纸张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拿起一看,黑字白底的纸张很容易将标题的几个大字映入她的眼帘。
“司法中心的检测报告书还有蓝卫医学检验实验室的基因检测报告,这些、这些都是,秦川墨这是你的东西!”
江清欢颤抖着手将几份文件递给了秦川墨,视线又无可抑制的瞥向了检测报告书的最后一行小字。
[在排除双胞胎和近亲的前提下,从遗传学角度支持秦恪为秦川墨的生物学父亲。 ]——
作者有话说:我之前就说过,秦家的别墅实在是阴气森森的。
假如我和哥哥中午偷偷在房间里看了几部恐怖片,然后再在下午去秦家玩耍的话,我绝对不会踏入那别墅半步。
黑漆漆阴森森的,夏天只要看一眼,我就会透心凉心飞扬了。
所以我和哥哥小时候玩捉迷藏的游戏,都会在家里玩,如果天气不热的话,也会去村上的田里玩耍。
田里的旁边有高大的树木,可以遮掩住捉迷藏的身影。当然在家玩也行,因为有很多地方可供我们选择。
我每次都会当那个躲藏的,而哥哥是找的,因为我知道祂永远都会找到我。
就像是现在这样。
咳咳咳,话又扯远了,我的意思是如果秦川墨也加入这场游戏的话,我们可以从中午玩到天黑。
当然,我现在描述的是他不在场的情况,因为有他在,游戏会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我喜欢和哥哥玩捉迷藏时,躲在床底下躲在衣柜里,我不会进入紧闭的祠堂,即便那里的空间应该更适合用来躲藏。
我通常都会选择躲在楼上,因为哥哥上楼时会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我可以听到。祂身上佩戴着我送给祂的小铃铛,走起路来丁零当啷的,很轻易就会被我发现。
可是哥哥会装,祂会装作找不到我的样子,轻而易举的略过我藏着的地方,然后将这场捉迷藏游戏的时间无限拉长。
祂在阳台上寻找,我听到祂清理毛绒玩具的声音。我将衣柜偷偷地拉开了一道缝隙,看到祂正将我那些毛绒玩具身上的衣服一一整理好。
所有的动物们又换上了新的服装,哥哥闲下来时就会做一些针线活。冬天的手套脖子上的围巾,都是出自哥哥的手。
祂的审美很棒,缝纫的小动物衣服我也喜欢。
于是我蹑手蹑脚的从衣柜里走了出来,悄无声息的接近祂后,踮起脚尖用手捂住了祂的眼睛。
“你没有找到我,猜猜我是谁?”
“好啦,江清欢,你是江清欢,手快一点拿下来,哥哥看不清面前的路了。”祂笑意盈盈,嘴上说着看不清,可是手还是搭在了我的手上。
我是江清欢,是没有任何修饰词以及前缀的江清欢。
祂是我的哥哥,我的怪物,我的亲人我的“妈妈”,我的…
我不想再说了,卫晏池你的头衔好多。
讨厌你。
————————《江清欢的手机备忘录》
第34章
仅仅只是一行小字,信息量巨大。江清欢的大脑无比混乱,早知道她就不该顺手拆了这文件袋,感觉了解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倒是旁边的秦川墨在接过这几份文件的时候粗略瞟了一眼,又嘀咕着:“这些我都没有任何印象,你帮我看看吧。”
文件又回到了江清欢的手中。从时间上来看, 应该是秦川墨四五岁的时候进行检测的,也难怪他没有印象。
即便是年代久远,但文字内容非常清晰,甚至比江清欢在医院里看过的报告要详细不少。
她分了几张基因检测报告给秦川墨看后, 又望向了位于报告左上角的实验室名字。
“蓝卫医学检验实验室,这是我家的产业。”说至此,秦川墨的脸色更加难看。
江清欢不太擅长看这些报告, 只选择了自己熟悉的领域一条条望了过去。
病史摘要与家族史摘要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她记得自己之前看过的报告书里往往记录到这里,就会直接进入到家系临床信息部分,但是秦恪的报告里还多了一条用药史。
看到了熟悉的药物名称, 江清欢直接问道:“你父亲有肺癌?”
“怎么可能?”
回应她的是秦川墨的凑近,他惊呼着看到了江清欢指向的那一行小字。
“你看,他有AMG510服药史,按照这么来看,你父亲至少已经接受过了一次系统治疗。这药全称叫索托拉西布,因为价格昂贵,我上学时老师曾经在课堂里着重强调过,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
“同样的,服用这类药物大多会造成肝损伤,其他的三种药物是用来保肝的。”江清欢说完,又将报告翻来覆去的查看,喃喃自语起来:“但我觉得这份报告好奇怪。能看出你父亲也有高血压以及糖尿病史,但是没有任何的用药,这很不对劲。”
秦川墨没有说话了,一时间的信息量给他造成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他的双手连带着唇瓣在止不住颤抖,扑簌簌的让江清欢想起了秋风下的落叶。
轻飘飘的,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快要晃过去了。
“没有、没有,不可能。他的身体一直很健康,不可能有这种情况…”
“会不会是那个时候你在国外,没有及时发现?”
“不可能的,江清欢,不可能的,我每周都会和我的父母进行视频通话,根本,不对,我爸身体就不可能出现不对劲的情况。但是,怎么会是这样子。”
秦川墨攥住报告的手微微加大了力道,江清欢看到他不适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也是,人在极度伤心以及崩溃的情况下,是会出现想要干呕的情况。
眼见着秦川墨整个人都快要陷了进去,她及时开口询问:“那你之前整理的时候就没有注意到这些吗?”
“不、没有,不是的,我没有注意到,不对,我本来就没有看到这些。江清欢你知道吗?我根本就没有看到有这个文件袋的存在。”秦川墨的脸惨白,他的眼眶却因为这些事情而变得通红。
语气逐渐变得癫狂,江清欢听着他又在询问起自己,盯着那睫毛落下的阴影,她轻轻说道:
“我相信你。”
秦川墨不作声了,他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直接瘫坐到了一旁的山地车座上。
几张报告又像是雪花般轻飘飘的荡到了江清欢的脚边,她看着垂头丧气的秦川墨,潜意识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推着自己要去安慰他。
可秦川墨情绪外露的实在是太厉害,江清欢不太擅长处理这类事情,她很少去安慰人。
于是她的思维开始发散,开始回忆起哥哥安慰她时是什么样子的。
措辞的话语还未说出,那边的秦川墨声音幽幽:
“江清欢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文件袋之前是没有的。你也看到地下室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我整理干净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些,就像是有人硬塞进来的。”
他的语气越说越沉重,间或是夹杂了几声轻微的啜泣。秦川墨的眼神有些迷茫,他看着干净的墙壁,缓缓诉说了一件未完成的故事:
“我高中的时候就去往英国读书,那时候这样的症状还没有这么明显。我还能很好的处理自己的生活,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完成学业后出去旅游。变故就是发生在了我上大学的那段时间,日日夜夜都被鬼缠身。不管是梦里还是清晨,只要我在,我就会被那些东西所困扰。”
“我无法继续回归之前的正常生活了,什么法子都用过。家里请了高人说是姑奶奶生气了,于是我就在他们所挑选的黄道吉日回来重新叩拜了姑奶奶。虽然效果甚微,但总好过没有。但我必须时不时就得回来这里,来这里供香以及做很多我该做的事情。”
说至此,秦川墨的手无力地垂下。他握住了那枚造型奇异的车铃,随手摁下。
那车铃不知是不是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在江清欢听来异常刺耳。回荡在愈发空旷的地下室内,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回声渐小,江清欢看着还在颓废的秦川墨。不知是不是因为灯光的缘故,他的脸上好像冒出了些许细小的绒毛,就连瞳孔都变成了灿金色。
江清欢不敢细想,很快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秦川墨还未注意到自己外表上的变化,只是自顾自开口了。应该是说给自己听,但江清欢感觉到了一道莫名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为什么文件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姑奶奶给我的吗?”
她对于秦川墨了解不多,更多的是将他当成了占比不多的童年玩伴来对待。
初中毕业后两人就分道扬镳,除了过节偶尔会群发点祝福外,其他再无交集。她时常会在朋友圈里刷到秦川墨的灿烂动态,但那也仅仅只是顺手点个赞的功夫,不可能因为这些而重新打开沉寂许久的对话框。
秦川墨的手又搭在了把手上,指节颇有规律的轻敲着,又喃喃自语起来:“不可能啊,秦恪的身体一直很好,也没有出现吃药的迹象,怎么会这样?”
江清欢默默听着,又顺手翻开了一本厚重的故事书。对于秦川墨直呼他父亲的大名已经司空见怪,反正父子俩的关系在她看来一直很古怪。
于是她顺着秦川墨的话说了下去:“你说秦恪啊,我对他的印象很不舒服。”
可以说非常不舒服,但哥哥教过自己话不能说的太满,所以江清欢采取了折中的方式。
秦恪偶尔会来乡下视察工作,但他也不会进入这栋属于秦家的房产里。他永远只是背着双手站在门口,神情阴郁。
江清欢只是远远看了她一眼,很快就跑回了家中。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看到了秦恪身后带着的扭曲黑影,他回来也只是打个过场。江清欢经常会在电视或是报纸上看过他的新闻,毕竟是冷血的企业家,对于秦川墨这个儿子来言,江清欢猜测他根本不会将这些资产拱手相让。
罢了罢了,反正都是别人的事情,她也没必要去掺和。
想到这里,面前的秦川墨又指了指几行报告,问道:“那这些药物呢?”
“大部分是常规药。硝苯地平是降血压的,非诺贝特是用来降脂的。这些病到了那个年纪不注意的话是很容易得的,但是很奇怪,有用药史但是我从报告上来看,他却只有关于肺癌的…”
“你的意思是这份报告极有可能是假的?”
“我不敢保证。”
秦川墨不说话了,那几张报告已经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眼见着他又要发问,江清欢马上接口:“你还有什么问题全问了吧。”
“好的好的,那我就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这个植物神经紊乱是什么病?”
江清欢愣了会儿,在空白的大脑里搜索片刻后,直接回复:“我不是学医的,我是学药的,你不能对一个学药的要求太多。”
“那我万能搜索吧。”秦川墨说着已经举起了自己的手机。
他的手机亮度很高,已经高到了刺眼的地步。江清欢看着他飞快打开手机,又后知后觉的“咦”了一声。
“又怎么了?”
“这里居然没有信号,不可能啊…”
“没有信号?”江清欢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秦川墨紧盯着手机屏幕里不断出现的圆圈,干脆举起手机在地下室到处走动。
“不可能啊,地下室信号一直都很好。”
江清欢也顺手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查看。刷新了半天,果然是一条消息都无法显示。
手机晃动,江清欢下意识地与旁边的秦川墨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点恐惧。
收拾出来的巨大古董钟被摆放在了一旁,上面显示的是夜晚八点整。
整点一到,从古董钟肚子里孕育成型的小鸟,撕开了最后一道隔阂。钟摆颇有规律的摇晃,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声响,那只金灿灿的小鸟发出了稚嫩的啼鸣。
小鸟的翅膀薄如蝉翼,随着钟摆的节奏,它神经质的颤动着,时而将头低垂而下,时而又将脖子与身体竖成了笔直的一条细线。
古董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那边的秦川墨已经忍不住了,他立马上前查看,试图关闭整个还在报时的古董钟。
江清欢走到门边尝试了一番,发现门不知何时已经被锁上,从里面根本推不开来。
她尝试性的扭动门把手,门把手进行到一半就感觉到被重物卡住。她随手找了一根弯曲的细铁丝捅入锁孔,可还未捅进去,就已经被退回。
铁丝摔落在地上,弯曲成了一个不完整的符号。秦川墨停下了还在修理钟摆的手,眯起眼眸看了下门外。
“外面有东西在压我们,直接打开是不可能的。”
“什么东西?”江清欢起了几分好奇的心思。
“纸扎人,看起来数量很多。应该是来追我的。”秦川墨慢吞吞地说着。
从江清欢的视角望过去,那蔓延在他脸颊上的绒毛不知何时已经变长了不少,使得秦川墨的整体更像是一只毛发蓬松的狐狸。
“你还能看到什么?”她继续追问。
秦川墨摇了摇头:“看不到全部,只能依稀看到模糊的轮廓,不过也足够了。”
“那我们怎么办?出也出不去,一直呆在这里吗?”江清欢冷不丁开口。
“不能怎么办。强行闯出去只会被它们吸食掉你的全部精气。当然,如果你真的能开门的话,我们就只能等了。等到我妈或者是林姨发现我们长时间不回家应该就能有办法。不对,这也行不通,因为现在处于现实世界的是我们的替代品,她们可能发现不了异常。”秦川墨嘀嘀咕咕着。
说这些话时他的语速越来越快,不过她也从这大段话里提取出了点线索。不管是在这里坐以待毙还是一股脑儿闯出去,结果都非常糟糕。
她摸了摸放在口袋中已经被捂到滚烫的小刀,直接将刀片推了出来,顺手插入了幽深的锁孔。
喀拉喀拉的声音把秦川墨吓了一跳,他急忙开口:“你在干什么?打不开的!”
“我知道打不开呀,所以我玩一会儿。”江清欢无视了他的问话,继续面无表情的捅起了锁孔。
冰冷的刀片还未触碰到锁的内部就被强行退了下来,这一点她感觉非常新奇。
“你没有事情,我后天还得上班。”江清欢说着,已经又使劲将小刀插入了锁孔。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上班,你这人真是…”秦川墨一脸惊讶。
察觉到江清欢的目光落向了自己,他缓缓竖起了个大拇指。
眼见着他又瘫回了那辆山地车上,江清欢拔出小刀精准的丢到了秦川墨旁边的那堆书籍上,轻轻开口:“那你想办法啊,这样待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即便地下室的温度凉爽,可她刚刚特意查看过一番,没有通风的地方。整个地下室的空气并不流通,再加上还没有信号,再这么待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秦川墨无奈地拍了拍车把手,又眯起眼睛瞥向了门外。可他刚一眯眼,门外就传来犹如头撞墙的砰砰声。声音之大就像是重物落地,摔碎了身体又四处拼凑起来。
不对劲,很不对劲…秦川墨的视线范围就快要缩小成门外的一条线后,他突然想到什么,直接拉开了还站在门边的江清欢。
“小心!”
尖锐刺耳的声音贯穿耳膜,江清欢借着惯性直接摔到了旁边的沙袋上,好在沙袋足够柔软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她被撞得有些晕晕乎乎,而落入耳畔的砰砰声不断,撞击的频率更为猛烈。
天花板上的吊灯闪烁的非常厉害,在这忽明忽暗的灯光里,江清欢看到不断有纸做的长条正试图从门缝里挤出来,蠕动张开的样子像极了波浪面条状的绦虫,正黏在地上匍匐而来。
秦川墨盯着窜出来的纸条,眉头紧锁,他冷静地解释起来:“不是我没有想办法,是因为我们这样闹出的动静太大,外面的纸人会发怒。门是能隔绝一切没错,可是如果没有这层阻碍,它们本就可以直接挤进来。”
江清欢静静听他说完后,又蹲下身子划出小刀割开了这些窜动的纸条。
意料之外的容易割断。一条又一条细长的纸条被她切割而下,露出的横截面也和纸张一样是弯曲的。
但是仅仅只是割断还不够,江清欢抬脚将还在地上鼓胀起身子的纸条踩扁后,又深深地碾碎了几圈,才轻轻抬开了自己的脚。
纸条碾碎成了粉末,再无刚刚的活跃恶心之姿。
想到办法是没错,但越来越多的纸条像是找准了这种方法,将门缝挤得是哐当作响。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在吐出小鸟的古董钟,发现时间还是静止在了夜晚八点。
手机时间不变,秦川墨这会儿摆了摆手方才说道:“所以我说用第二种方法的结果少之又少。因为我们处在这个节点里,时间是静止的,而我妈或者是林姨是不会猜到我们现在位于地下室,因为她们在做这个时间段里做该做的事情。我们只能在这里…唔额!你干什么!!!”
他话音刚落,冰冷的泛着寒光的刀锋已经抵上了他的喉间。江清欢记得动脉的位置,也能看到秦川墨因为过度惊吓而混乱的呼吸。
如她预料之中的那样,秦川墨的瞳孔陡然缩紧,本就扬起的眼梢更是斜斜地飞了起来。眸子被拉长,变细,两点灿金色的妖异竖瞳,在昏暗灯光下闪着芝麻绿豆点儿光,直勾勾的盯着江清欢。
“你引我过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将门外的东西吸引过来吗?”江清欢的声音不高,却是冷而清晰,如冰雹般砸在了死寂的空气里。
“为什么?你得给我一个解释。”她顿了顿,唇边凝着一抹笑意,更像是嘲讽:“还是你早就算准了,以哥哥为噱头,一步一步将我引入这处陷阱吗?”
说话间,江清欢的目光并未离开那双妖异的竖瞳。头顶的吊灯还在不安地跳跃着,连带着灯源也时明时暗起来。
她紧盯着秦川墨那张逐渐变为模糊的脸庞,突然发现那面上的皮肉竟似春日水面的薄冰,正在无声地皴裂、融化,又在江清欢的面前扭曲塌陷,最后一点点重组。
蓬松细微的毛发如潮湿的苔藓,正静悄悄地从他光滑的下巴、脸颊,乃至是那俨然不成形状的耳廓处滋生蔓延出来,带着一种清新的湿漉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生机。
江清欢眼睁睁地看着秦川墨在她的面前变成了一只狐狸。
不、不对,不是狐狸,而是嵌合体…
她后退几步整个人都倒在了沙袋上,刀面抵上脖颈处的刺痛使得秦川墨自喉间溢出了一丝压抑的呜咽。
他的手指神经质的颤动着,指端已经变成了兽类该有的尖细弯曲的爪勾。
兽的本相正奋力挣脱人形的枷锁,一寸寸、一丝丝的渗透出来,尚不纯粹的绒毛还在延生,江清欢盯着那道竖瞳,又暗自将刀面划下去几分。
“嗬嗬…”非人的沙哑喘息溢出了他的唇间,秦川墨却在这时勾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爪勾好整以暇的搭在了那狭窄的刀面。
“有话好好说呀,清欢。”尾音奇异的勾起,整句话的咬字特别的古怪。
她听到秦川墨剧烈的咳嗽几声,在她的要挟下缓缓道出了缘由。
“是,是我将你带过来的,也确实是起了几分将这些东西引来的心思。因为你身上的气息对于这些鬼怪而言实在是太香了太有吸引力了。即便林姨这些年来有在刻意替你压制住这些气息,可随着年岁的增长,你身上的味道只会越来越浓。”
“这是你的命,江清欢,你摆脱不了的。嗬嗬,现在东西已经引过来了,我们都出不去了。”
秦川墨笑得越来越癫狂,趁着他分神大笑之际,江清欢直接伸手在他的脸颊边缘,狠狠揪下了一簇狐狸毛。
狐狸毛在她的指尖扭动,紧接着秦川墨捂住了自己的脸颊失声痛呼:“痛痛痛!!!”
“为什么你不能吸引?”
“可能因为它们把我当成了同类,精怪也是怪,成仙也是仙啊。”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
秦川墨高傲的扬起了自己的下颌,伸出舌尖慢条斯理地滑过了自己那早已覆上绒毛的尖爪手背,旋即开口了:
“怎么,男狐狸精没看过啊?” ——
作者有话说:如果你知道我的哥哥死而复生,我的朋友是男狐狸精,我的…哎呀不说了。
总之巴拉巴拉,你也会觉得我的生活非常奇怪。
可是他们在我小时候是正常的,直到我上了初中步入高中,一切的一切都是很平静。
平静无波到和我每天必须在床上赖个几分钟的性质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我会在日记本里回忆往事,回忆起那些让我印象深刻又不愿忘却的事情。
我是个很恋旧的人,我好像在之前就已经说过了。我喜欢收集小时候玩过的玩具,贴纸,还有任何的东西,以此来弥补我的现状。
我有一点点的缺爱,只是一点点。林姨和哥哥的爱很满,我很喜欢这种无微不至的感觉,这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也能完全融入进日常生活里。
我很感激。
哥哥高中那段时间学业非常紧张(我记得这里好像已经写过,罢了罢了没关系,在写一句用来引入下文),他所在的重点高中的放假时间并不固定,基本上和现在的大小休是一样的措施。
用来解释就是一周是单休在隔一天是双休,说是双休也不贴切,因为下午就得返校需要上枯燥的晚自习。
卫晏池那会儿不住校,为了回家方便,祂的骑行工具也从原先的自行车换成了小电驴,小电驴后座被我贴心的放上了柔软的坐垫。因为每逢好不容易获得的假期,我俩就会出去溜达溜达。
我们这里可供消遣的娱乐方式非常单一,哥哥的朋友也会偶尔找到祂去游泳或是打球,我挺佩服祂的精力旺盛。因为在长期的学习压力摧残下,祂居然还有力气去做运动。
不过我没说出口,祂和朋友出去玩的前几天就会和我报备。哥哥的朋友我都认识,他们也都认识我,但我也只是偶尔去球场上看看祂打篮球。
球场太晒了,我会和我朋友选取一个折中的方式,比如说待在球场附近的甜品店里,或者就坐在休憩亭里看他们打。
我不喜欢太热的天气,哥哥打了一会儿就和孔雀开屏一样蹭到了我旁边。
赫赫,我不想理祂。
过于凉的水瓶贴在了我的脸颊,我被冰的一个机灵,顺手拿起了旁边的糖果盒子,就丢向了卫晏池。
“哪有你这样的,吓我一跳。”
“我打完了。”祂说得轻巧,笑得灿烂。
“打完了?”我瞥向了球场里正打得热火朝天的成员,又将目光落在了卫晏池的身上。
“你被他们踢出局啦?”
“什么话。”祂伸手又揉了揉我的头顶,拿过了旁边带来的球拍。
“走吧,要不要和我打羽毛球?”
“我才不要。”
“口是心非。”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35章
“没有见过。”江清欢实诚的摇了摇头。
“诶,你!”秦川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最后抖着爪子忍不住说了一句:“江清欢,我发现你就是太诚实。”
“那又怎?你还是快点说说地下室吧, 我还得回去睡觉呢。”江清欢打了个哈欠。
见对于自己的异样变化丧失了兴趣后,秦川墨思索片刻,旋即说道:“然后我终于在地下室里找到了把柄。因为每当我在整理这些杂物时,门内的声音就会异常大,大到就好像响彻在了我的身边。不管是我开着门也好关门也罢,那声音经久不衰。”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这些突然冒出的文件才将它们给吸引了过来。”
“我的猜想正是如此, 但很奇怪的是,你听,我们俩在谈话的时候, 门外又没有任何声音了。”说至此, 秦川墨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说的没错,门外很安静。江清欢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但从他们刚刚的经历来看,更像是门外的东西已经离开。
感觉更像是一处陷阱了。江清欢撇了撇嘴。
“我听到你这么想了。纸人都没有离开,只是从刚刚站着看变为了趴着,我也就纳闷了,它们也会感觉到累吗?你懂那种我刚刚一看门外,就撞入红色肉类组织瞳孔的惊悚感吗?”
江清欢眨了眨眼睛停顿片刻,然后开口:“不懂, 因为我没有这项特异功能。”
秦川墨不理她了。重新打开的手机屏幕反光,更将他脸上的绒毛照亮成了一汪汪油麦麦的稻田。
她觉得饿了,干脆也不打算追问下去。
长期处于密闭的环境会让空气变得稀薄,手机里没有流量与网更显得像是一块板砖,江清欢随手从整理好的书山里抽出了一本图画解压本,专心致志的开始了她的游戏。
彩铅与蜡笔颜色非常齐全,她随意翻开几页,才发现有几张画已经被涂鸦过了。涂出去的颜色完全超出了勾线的范围,更像是用来解压。
江清欢选择了一张植物花卉的图,将本子平铺在了地上后,耐心地进行涂鸦。
彩铅划过纸张弥漫开来的沙沙声,响彻在了静谧的空间里,也使得江清欢刹那间听到了脑海里迸发的声音。
好奇怪,她竟然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哥哥的声音。
卫晏池的声音里溢满了焦急,又小心翼翼地夹杂了试探,轻盈的如玻璃弹珠撞着杯壁,回荡在了江清欢的脑海。
“宝宝宝宝,你在吗?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如果你能听到就好了。”
她还以为自己的听力也要出现了幻觉,可脑海里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甚至还在继续试探。
“宝宝,你在做什么呀,可以听见吗?如果听到的话,那能告诉我吗?就像是小时候那样…”
小时候那样?江清欢思考着。
她那会儿可没有发现哥哥还有这项功能,只是因为两人的房间实在是太近,所以江清欢就学着书上的方式做了个可以通话的装置。
两个纸杯一段长长的棉线,连通了两个房间,也让江清欢在深夜失眠时将听筒放在耳边,听到了哥哥低声轻念的小故事。
可现在不是这样的情况,卫晏池是完全在她的脑海里说话的。
四周寂静,江清欢下意识的集中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在心里默念了好几句。
[我能听到我能听到]
那边又沉默了,就在她以为自己失败的时候,骤然间,那边的寂静裂了壳。犹如初春融化的冰凌跌落屋檐,又像是甜腻的巧克力漾开在舌尖迸发出了新奇的滋味。
那声音越聚越浓,像是手指在叩击蓬松的棉花糖,那是江清欢最喜欢的声音,甜得令她发昏,又熟悉的让她感觉到悸动。
紧接着,她的姓名就被那熟悉的声音裹挟着,清清楚楚的传递到了自己的脑海中。
“清欢!太好了太棒了!”像是雨点噼啪坠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在舞台中央敲击出欢快的水花,江清欢听到了哥哥接连不断的喜悦声音。
她这才知道,这莫名的颤动算是心动的感觉吧。
哥哥的声音惊喜若狂,祂在不断称赞自己。简单的交流过后,江清欢愣住了。
这算是什么方式,用脑电波交流吗?感觉这样描述也不太符合。
她看了一眼旁边还在认真盯手机的秦川墨,间接的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别人听不到自己和哥哥的交流,好像在脑海里单独开通了一个用于和卫晏池聊天的频道。
得到这个结论的江清欢感觉无比新奇,这是前所未有过的体验。
她刚想继续交流,那边开心的卫晏池已经在体贴的絮絮叨叨起来:“宝宝,我今天在家做了好多事情。将你的零食架子补充了满满当当后,我才发现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那一款牛奶饼干居然已经停产了。嗯,我还做了…对了,你有没有想我呀,不管你想不想,我都很想你。”
“想你想你想你,想要抱抱和蹭蹭,你现在在做什么?”
江清欢思索着。这大概就是人类与非人的区别,至少哥哥之前很难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永远都是含蓄的如一叶盛水,会满,但绝对不会满溢出来。可现在,江清欢感觉这叶子上的水哗哗流淌,快要淌到她的脚边了。
脑海里哥哥的叮嘱还在继续:“天气热啦,我把之前你烧给我的东西都还给你了,谢谢宝宝还记得这些…”
“等等,什么东西?”
“那些衣服四合院纸币之类的,嗯…虽然货币不流通,但是也有汇率。至于其他的,好像不能直接照搬过来,只能有个模型。”
“啊…宝宝我是不是说太多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就是、就是太久没有见到你了,所以很想念。在你面前,我总会这样。你在做什么呀?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就聊一些别的,好吗?”
江清欢努力消化完刚刚卫晏池说的所有话语后,环顾四周将自己现下的处境描述了一番:“我被困在秦家的地下室里了,门外有纸人在镇着,好像难以出去。对了,哥哥如果能这样和我交流的话,可以看到我的视野吗?”
说至此,江清欢闭上了眼睛。清浅的呼吸使得狂乱的心跳平复了不少,没有等待太久她就听到了卫晏池的回答。
“我试过了,不可以的。只能这样交流,对不起哦宝宝,我帮不上你的忙,对不起…”
又在道歉了。江清欢无奈。感觉哥哥每次道歉以后就会陷入一个无限的死循环里,她立即打断祂的抽噎,大致将现在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给了卫晏池。
哥哥在她眼里一直都是聪明的。小时候有不会的题目去找哥哥解决,得到的方法永远都是通俗易懂的,当然现在江清欢也可以这么做。
“我的方法是先尝试将门锁打开,如果成功打开的话,再直接用重物将门外一直在镇的东西甩走。虽然几率很小,但是可行。哥哥怎么看呢?”
江清欢没能等来哥哥的回答。她将自己的方法又重新剖开回溯了一遍,终是听到了卫晏池的声音。
祂在笑,以一种很癫狂的姿态在痴痴地笑。祂的情绪向来不怎么收敛,于是笑意过后,卫晏池轻轻说道:
“你要开锁吗?我可以帮你。我记得宝宝身上带着刀子,我死后的每一天宝宝都会在身上带着那把刀,”
江清欢正惊讶为什么哥哥就连这个都知道的时候,脑海里又轻飘飘的落入了一句话。
“宝宝,你每天都抱着我身体里的一部分睡觉,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好啦好啦,话不多说,现在宝宝需要我,我非常开心,但是这样破解的方法会有点痛,可以接受吗?”卫晏池仍然好脾气的说着,
凭着多年的默契,江清欢立马猜出了几分:“是不是需要用到我的血。”
“你的血最好,不过用和你困在一个密室里的人也行呀,只是效果没有那么好。”哥哥的声音很温和。
顺着话语,江清欢看了一眼还在刷手机的秦川墨。
他并不知晓刚刚自己已经与哥哥来了一场头脑风暴的对话,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
江清欢蹑手蹑脚的挪到了他身后,才发现秦川墨在看小说。
小说的字体适中,背景是护眼的淡绿色,只是里面的内容她非常好奇。
“沉苏瑾的脸上露出了点异样,他眼眸湿润的抚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朝着面前的…哇塞,秦川墨你喜欢这种啊,难怪你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秦川墨吓了一跳,险些拿不住手里的那部手机。整个人都好像蹦起来了一样,一下子离了江清欢有几步之遥,颤抖着手不断眨动眼睛看向了她。
现在他脸上狐化的迹象已经消散了不少,只是眼睛仍然保留了兽瞳的样子。随着惊吓而竖起的瞳仁,连带着秦川墨都紧贴到了墙边。
“你怎么这样?”
江清欢撇撇嘴,朝他招了招手:“你别装了,我走过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吧。”
留下被戳穿的秦川墨不好意思起来,他迅速关闭了手机凑了过去问:“难道你想到了好办法?”
“有了吧。我可以把锁打开,但是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帮助?能在我能力之内的,我肯定做到。”
“我如果能把锁打开,锁一打开,你就把门外的纸人给撞出去,然后我们就能溜走了。”说着,江清欢用手指比作是两个小人,她在沙袋上滑动着。
“你看,你是这个,你踹了它们一脚…”她抬起了自己的食指,随后又在沙袋上慢悠悠的画了一个圈:“纸人的反应没有我们这么灵敏,这点时间足够逃跑了。”
秦川墨默默听着,直到最后,他指着江清欢竖起的指尖,冷不丁冒出了一句:
“那如果大门是锁着的呢?” ——
作者有话说:我的童年非常充实圆满,有很多很多值得玩的趣事。
我指的是林姨从孤儿院里将我和哥哥接回来后,我们的生活就变得圆满了。
没有孤儿院里那么的压抑,每天也能吃饱饭,而不是喝那种没有几粒米的水粥,总之我在林姨和哥哥的照顾下,逐渐敞开了心扉。
我开始在太阳底下奔跑,开始无所顾忌的欢笑,还开始…
和我所熟知的人讲起我越来越多的趣事,我喜欢这样,这会让我有一种“活着”的充实感。
我从小就会想到一个固执且无法逆转的问题。为什么世界的视角是以“我”而展开的,而“我”在睡觉时,其他人又在做什么呢?
正如我的眼睛看不见自己的全身一样,我至今也不明白自己究竟长什么样子,是长得更像人们肉眼里的,还是从光滑的镜面里去打量自己。
这些问题越想越难以解决,于是我干脆不想了,专心致志和哥哥玩起了游戏。
我的童年玩伴不多,如今基本上还保持联系的也就只有秦川墨。因为两家人靠得非常近,所以有了如此的便利。
你问我童年喜欢玩什么?有很多很多,我会和哥哥在田埂上奔跑,去追寻每一只蝴蝶的品种,会和哥哥去镇里所有的游乐场玩具店,将这些全部玩耍完毕后,我也就困了。
我依稀记得哥哥背起了我,走在夕阳西下的小道上,四周很安静,落日余晖像是火烧过后的油画,迷迷糊糊睁眼时,我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哥哥的脖颈处还贴着我不知何时黏上去的贴纸,用手想要拨弄开这滑稽的贴纸时,身前的哥哥已经有所察觉了。
“你醒啦?睡了很久了。”声音很轻,祂又哼唱起了那首熟悉的旋律回荡在田间。
我终于将那贴纸扯下来后,又拉住了祂被风吹得飘飞的衣角,小声回答了祂。
“不,我还没有睡醒。”
就让我一直沉溺于梦中,回不去现在也好。
——————《江清欢的手机备忘录》
第36章
“不会吧。阵法应该只有地下室这一片。不对, 你不是最清楚的吗?这可是你家的房子,而且我们进来的时候,我可记得你是锁了门的。”江清欢反问。
“我是清楚, 但我也不确定阵法啊。按照理说这座房子不可能有阵法的存在。等等,之前我爸有来小住过几天, 会不会是那个时候…算了算了,一时半会儿很难查证,你看看我有没有能帮上的忙,滴我就成。”
“那你找找纸巾吧。”
“纸巾?”秦川墨狐疑的开口, 但也没多问,只是起身去寻找江清欢需要的东西。
用来防身的刀实际上也只有美工刀大小,但刀锋与磨过的剪刀一样锋利。
江清欢之所以将这把小刀带在身上,是因为自从哥哥去世以后,她总感觉有除了哥哥以外的东西在家。如果要去努力寻找,又会发现根本找不到迹象。
再加之上班以后经常会因为盘点的事情导致很晚下班,一个人在夜路上骑行难免会有些害怕,所以这把小刀就一直跟随着江清欢直到现在。
小刀剥离了外壳,而找到纸巾的秦川墨走了过来。看到江清欢还维持着握刀的动作,他双手使劲在她的面前挥了挥,试图让江清欢停止思考。
“回神了回神了,你怎么在发呆?”
江清欢实际上还在和卫晏池聊天,目光所及之处感觉到了那越晃越欢的手掌, 她停止了与哥哥的交流,直接说道:
“你别晃了,我没在发呆,刚刚在和我哥聊天。”
“你哥?你哥不是、不是已经…”
“嘘…”江清欢竖起了食指抵在自己的唇瓣,示意面前的秦川墨噤声。
只有在绝对安静的情况下,她才可以保证听清那端的哥哥到底在说些什么。
“哥哥你还在吗?”她又问了过去。
那边的卫晏池回答的很快:“我在。你要我说出那个方法了吗?”
“可以。”
卫晏池的语速很快,快到就连江清欢都觉得祂像是在念叨某种咒语。祂在说这话时的音调非常奇异,咬字很怪,就像是在努力学习人类的发声基础,拼命模仿而造就的结果。
但江清欢听懂了,她大致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后,这才将目光落在了秦川墨身上。
秦川墨的手上攥着两包纸巾,样子有些滑稽。他挪到了江清欢的身边,还是不确定的出声询问:“难道你,不对,你哥真的有办法?”
“信我,还是你想继续被困在这里。”
“信你信你,肯定信你啊。”
“成,那你先帮我看看外面到底什么情况。”
秦川墨不说话了。江清欢看到他再次与之前一样眯起了眼眸。蒙昧原始、未经驯化的那种漂亮的眼眸,带着最初的兽性,合上成了两汪弯弯的新月。
他歪了歪头,仔细盯着门后的世界。下一秒,从胸腔里翻搅起的撕裂剧痛蔓延至全身,猝不及防的将他钉在了原地。
江清欢看到他像是猫科动物般猛然的躬身,旋即,剧烈的咳嗽声在这空荡荡的地下室里沉闷的炸开。
“嗬…咳咳,呃啊!”痉挛的手指死死抠住了衣角,江清欢发现秦川墨的指尖已经紧绷到了惨白。
每一次撕裂的咳嗽都好像是要将五脏六腑给活生生吐出来,她吓得将手放在了他的背上,轻轻拍动着,好借此来为秦川墨顺顺气。
喉咙深处涌上了熟悉的、带着甜腥气的温热,秦川墨慌忙摆手,却又忍不住张嘴喘息。
有血花喷洒在了地上,点点鲜红炸开成了诡谲的红梅。他的唇边都沾染上了些许鲜血,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它们、它们看到我了…”回应她的是秦川墨那气若游丝的声音。紧接着他用抽出的纸巾细致的擦拭完唇边的血水后,缓缓补充上了一句:“我再一次望过去是一片猩红。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是它们颜料涂抹的眼睛。”
“是障眼法?”
“对。我一开始居然没有看出来,只是说纸人趴在门边,但实际上我们面前的门说不定不是门呢?”秦川墨抬头,朝着她惨淡的一笑。他的唇瓣已经近乎惨白,扯出的笑容也堪称勉强。
江清欢收回了还在拍着他背的手,将自己的方法告诉给了他:“我的方法是用我自己的血去破除障眼。因为你之前说过它们会将你认成同类,那么血应该也是相同的道理。所以用我的血对它们而言吸引力更大。”
说完,她将小刀调整好角度,划开了自己的指腹。
血珠渗出,这点疼痛类似于抽血,感觉也就那样。涌动的血液从划开的伤口里滑落,像是不断冒出泉水的狭小泉眼。
很快将自己的血液涂满了小刀后,江清欢朝着秦川墨伸出了手:“纸。”
“给你给你。”与刚才的狼狈相比,秦川墨稍稍恢复了些许。
纸巾被卷成了长条状,包裹住了自己的手指。江清欢深吸一口气,屏蔽了所有疼痛感官后,又嘱咐一句:“现在你不要来打扰我。”
“好好好。”
她又站在了门边,双目紧闭,以一种相对怪异的姿势再度打开了与刚刚的连通频道。
“你还在吗?”
“我一直都在呢宝宝,我一直都在等你,一直…”
恰当的忽略了哥哥甜到发腻的语气后,江清欢开门见山:“现在你告诉我方法。”
淡色的血液将小刀染成了薄红,卫晏池的轻笑落入了脑海,犹如石子坠在湖面,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宝宝,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的魔方吗?魔方也有还原的秘诀,这个也有。你看这把小刀和准备打开的锁孔,将小刀抵在最上面就是关键的节点,顺时针拧三圈,然后再向上…”
话音说到最后却是越来越模糊,哥哥的声音不知何时在江清欢听来非常催眠。她感觉现在自己有点困了,整个人都东倒西歪,站不住脚跟。
而站在一旁的秦川墨看得非常清楚,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的情况下,他能看到本来闭着眼睛的江清欢陷入了休憩状态,却又在某一个节点陡然睁开了双眼。
再次睁开眼时,秦川墨发现她那眼睛就像是一口沉闷许久的古井,平静无波,刻意放缓了呼吸的江清欢,使得秦川墨能听到她吸气,吐气的轻微声响。
太缓慢了,拖沓到令他感觉到心慌。
白生生的手缓缓抬起,触碰到了那光滑的锁孔。一丁点的轻响,指节扣在了门锁表面,发出了蛇信的吐息。
秦川墨的脑子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熟悉的动作让他想起了卫晏池。的确,是卫晏池没错!小时候他们三人一起玩耍时,卫晏池总是习惯性的在开锁时抚摸自己的小指。
已经尘封在悬崖深处的记忆又被重新唤醒,面前的江清欢还在动作。那把惯用的小刀幽幽的闪着点荧光,直接反转了刀尖,懒洋洋的抵在了锁孔。
她看也没看,将整把小刀没入了锁孔内。开启的大张的嘴将这刀身完全吞噬,秦川墨在这死寂的氛围里蓦地听到了一声轻响。
“咔哒。”
“咔哒。”
突兀的一声脆响,昭示着那根本无法打开的锁被彻底释放。
小刀又被重新拔了出来,上面忽的淋落下了一层新鲜的、艳红的血珠子,哗啦啦哗啦啦全都如跳跃的雨点,蹦跳到了秦川墨的脚边。
江清欢,不,应该算是卫晏池吧,眼睫哀哀的垂下,盯着那已经流淌了一地的血红。
她的指尖伸出,弯曲到了一种令秦川墨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第一处指节完全贴近了掌心,那指腹的皮肉看着如饺子皮般极薄,弥漫着一股让他心惊的惨白,近乎透明的色泽。
指腹慢条斯理地抹开了沾染上指尖的鲜血,完全擦拭干净后,她爱怜的将弯曲的手指抵上了自己的唇瓣。
干净的手指黏连在唇上,秦川墨看到“江清欢”阖上了眼睛,一枚吻轻飘飘的落在了她的指尖。
锁开了,门还未被彻底推开。
身侧的江清欢再度陷入了沉睡,呼吸沉稳。
江清欢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她像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的主角,一直在孤海上飘荡,浮浮沉沉,始终找不到落脚点。
过于暗色的天空好像下起了大雨,雨滴打在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江清欢将手抵在额前,想要抬头望向天空。
分裂而开的天空中乍然浮现出了一丝光明,她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
江清欢,江清欢! ! !
一直在呐喊着,一声又一声的穿透耳膜。她漂浮在自己的小舟上,又晃荡不止的听着声音飘飘忽忽。
刚刚自己这是怎么了,感觉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浑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不对,不对! ! !她还和秦川墨被困在了地下室内! ! !
江清欢下意识地睁眼低头,那把小刀已经稳稳当当的插在了锁孔内,秦川墨的声音正从自己的身旁传来。
秦川墨一脸担心,江清欢将小刀从锁孔里轻松拔出,喃喃自语:“锁开了。”
对,锁开了。
“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清?”秦川墨疑惑地询问。
江清欢机械的转头,望向他后启唇:“我倒数三个数…”
“三、二…”话还未彻底说完,她就用肩膀抵住了门边,大力将门撞开。
灌入的冷风将她迷糊的脑海彻底吹得清醒,将门打开到足够的空间后,她朝着门里的秦川墨呐喊:“你快冲。” ——
作者有话说: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
胆大鬼,胆大鬼,胆大鬼。
怎么都附我身上了,结果还只是亲吻一下指尖。
卫晏池,我真的又要在日记本里夸一下你的可爱了。
我和祂从小到大, 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彼此的脾性还有生活上的小习惯,早已知晓了个透彻。
比如哥哥每天在睡前都会看书,再比如说开门时切蛋糕时都会习惯性的弯曲小指,只是一下,可我记得非常清楚。
我曾经问过祂,为什么需要这么做,祂只是笑笑,和我说这算是身体的本能。
我才不相信这种拙劣的说辞,于是我也学着祂的样子睡前看个十分钟的书。
挺好的,效果挺好的,更容易入睡了,比我催眠的化学课来的效果还要好不少。
再比如说学哥哥的样子,手腕上也挂上几条皮筋,结果很明显。
暑假的时候,我偶尔会起早去早市上吃美味的早饭。当然,卫晏池是那种勤于锻炼的人,祂假期少,起得早,我合理怀疑祂的生物钟也和上学时间保持了一致。
于是吃饭的时候,我顺理成章的取下了放在手腕上的那几条皮筋,利落的扎起了自己的头发。
我看到了哥哥伤心挫败的表情,祂的脸上溢满了震惊以及不可思议。
“卫晏池,你什么意思?”我到这个年纪时,已经很少唤祂哥哥了,即便是卫晏池无奈说我是“没大没小”,但我无所谓,我继续叫。
卫晏池掀起了袖子,朝我露出了几条我都不知道何时买的皮筋后,就小声和我说:“你以前都是找我要的,包括纸巾和消毒水也是,其他你需要的东西我都带着。”
我看着那几根颜色不一的皮筋晃荡在祂的手腕,莫名感觉有些好笑。
慢吞吞解决完今天的早餐后,我又补充了一句:“饭钱我之前已经付过了。”
然后,我看到了卫晏池古怪的眼神。祂的视线闪躲,始终不敢和我对视,使得我又忍不住问:
“哥,你想表达什么?”(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才会怪里怪气的叫祂“哥”)
卫晏池突然托腮,笑容明媚的望向了我:“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更加懂事了。”
我一阵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火速朝祂后背拍了几下。
“你好恶心,这会儿说这种话。”
————《江清欢の懒得写的日记》
第37章
涌入的纸人很快将仅有的门口堵得密不透风,得令的秦川墨奋力用胳膊肘冲开了还黏在门边上的纸人。
直到开辟了一条狭窄小道后,他才忍不住吐槽:“江清欢你怎么倒数的方式,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江清欢来不及和他解释了,朝着远处挥了挥手:“快跑!”
月光倾洒而下,她记得进入地下室之前秦家的灯光明明是全部打开的, 可如今只有苍凉到无法照亮面前道路的月光。
视野受阻,使得江清欢很难看清前面的道路。
秦川墨不知何时已经窜到了自己的身前,他不知从哪里顺走了一个兔子灯,拽在手里摇晃着说道:“你跟着我走吧,我视力比较好,而且对于这块熟悉。”
江清欢点了点头,秦川墨的步伐很快,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大理石的地板踩在脚底, 江清欢特意看了一眼刚刚逃出的身后。
那些被撞倒的纸人重新爬起, 直立起了身子继续追赶他们。少说数量也有四五只, 见他们早已逃离地下室, 江清欢也得以窥见到了显露的门口。
那是之前他们所待在的地方,从外观上来辨别的确是地下室没错。可是没有门,地下室没有门,只有一个类似于带锁宝箱的东西,随着她的视线在那里神经质的摇晃。
没有门, 可待在地下室时却一直被“门”的问题所困扰,这样的障眼法让江清欢后知后觉的感到毛骨悚然。
刚刚她难道就一直在这宝箱里吗…联想到之前感受到越来越稀薄的空气,江清欢想起了哥哥告诉过她的开锁方法。
那种方法看起来真的好像就是在打开密码锁…
江清欢发现自己又听不清哥哥的声音了。
她知道自己一旦被外界干扰或是出现注意力不集中的情况,就会听不到祂的声音。
但眼下也不是思考起这个的时候,她抬头凝视着黑暗里望不到头的楼梯,清晰地记得位于最底层的地下室,只有几节楼梯的距离就会到达一楼。
为什么会这么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台阶,前面带路的秦川墨真的还是他自己吗…
江清欢漫无目的继续跟着秦川墨在这台阶里绕圈圈,终于在不知走了几圈后,她看到身前的秦川墨惊恐的回头,那兔子灯里的光亮不断闪烁,摆出了一副就快要熄灭的架势。
秦川墨的双眼睁大,他颤抖着盯向了手中的灯笼:“为什么会找不到出口,这灯笼明明是电子的,怎么可能会熄灭。”
他的喃喃自语落在了江清欢的耳畔,趁着他愣在原地的间隙,她直接夺过了秦川墨手中的灯笼,使劲往前方的黑暗里一扔。
“啪嗒”灯笼掼在了地上,内里的灯芯摔碎了一地。明灭的灯光里,江清欢看到前方的黑暗终于变为了清晰的出口。
原来刚刚他们不是在原地打转,而是重复着上楼下楼的姿势,不知走过了多少遍。
不过好在因为灯光的照耀,也使得江清欢一回头才发现纸人已经站立在了自己的身后。
纸人脸上的笑容实在是太过于夸张,她回头就看到纸人已经举起了自己的双臂,往前伸直如一条笔直的线条,那纸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江清欢看了一眼大门的位置,紧锁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被彻底打开,
不过好在大门是开着的,两人直接冲出去后,将已经探出手的那些个纸人反锁进去了。
门内的东西将墙壁拍打的啪啪作响,江清欢的心跳如擂鼓。
刚刚飞快奔跑的后劲终于显露在了身上,她感觉自己快要干呕了。
心在狂跳,眼前一片模糊。她将手撑在旁边的墙壁,浑身都不舒服。比跑了两圈八百米还不舒服的身体,令江清欢只能站在原地闭上眼睛缓缓。
旁边的秦川墨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表情,甩了甩手声音断断续续:“终于甩开它们了。”
“等等…”他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紧锁的大门,又意识到了什么,旋即开口:“我们进来的时候,我记得是将门给锁上的。”
“啊?”刚刚缓过来的身体又逐渐变得冰冷,江清欢睁开眼睛看了眼秦川墨。
四周寂静,她能听到房间内的东西仍然没有停止自己的作弄,颇有一种不把房子门破开,就不会消停的架势。
可外面难道就一定是安全的吗?家里又难道只会有一个“门”的存在吗?
江清欢不清楚。剧烈的运动下,头脑灌入了大量接收到的消息,她一时间有些迷茫。
月光充当了最为简便的路灯,秦川墨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眼他家的别墅。
毕竟从小在这里生活了有一些年头了,所以他还记得家里那些未变的装修与摆设。
他看到家里的灯被全部打开了。
开放的阳台上,纸人探出了自己纤长的脖子。扭曲光滑的、不带有一丝褶皱的脖子垂直落在了地面。在贴合上地面的下一秒,已经飞速奔来,准备缠绕上了江清欢的脚踝。
“小心!”秦川墨立即开口。可他离江清欢有些距离,等到他跑过去时,那脖子早就已经…
江清欢听到了他的声音。她的手指还包裹着那层纸巾,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地面。
脖子,扭曲如面条的脖子,光滑如米线的脖子正朝着她抬起了圆柱般的顶端。江清欢没有看到纸人的头,那只是一根没有任何污点的脖子。
是脖子还是肠子,江清欢更加的迷茫。
可那将自己环绕成圈的脖子只是抬起了没有骨头支撑的横截面,像是小狗嗅闻那般围绕着自己的包不断贴近又离开。
江清欢记得这包里放着那本林姨交给她的本子。脖子应该是对这个感兴趣,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不断在地上蠕动着,留下了一滩滩被雨水打湿地面后的深色痕迹。
没什么攻击性但也会造成威胁。江清欢悄然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那脖子像是眼镜蛇一般倏地直立抬起,张开了位于两旁的皮褶。
不、不对,那仅仅只是两个硕大的肉瘤而已…
那肉瘤散着如萤火虫般微弱的光芒,或明或灭的吸引着视线。
她下意识地抽出了那把放在包中的刀,准备开始切割。
刀子往上竖起,江清欢正思考哪里下手会比较完美一点时,那边的秦川墨已经拿来了一个打火机。
“啪嗒啪嗒”打火机被不断点亮熄灭,他朝着还在探过来的脖子,扫过去了一点火光。
火光幽幽,江清欢才发现那打火机里的火焰是蓝绿色的。
奇怪的、有些倒胃口的色泽。
那蓝绿色的火舌卷起,豆大的一簇蒸腾光芒,烫得面前的纸人却是簌簌一抖。方才还在不断扭曲身体的脖子,已经悻悻地退回到了阳台里。
薄薄的纸人身躯在风中打转,江清欢抬眼望去,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纸人就会被风吹落到了自己身上。
纸人呜呜呼呼的不知在说些什么,相同的描摹着胭脂色彩的扁平面孔上,齐生生的绽放出了一模一样的笑意。
那张永远不会开合的嘴此刻却是大开,露出里面用墨笔勾画的尖齿,抖动着身子发出了绵长的声音:
“回——家——呀——”
“来——玩——呀——”
一声叠着一声,交织不断的响起,此起彼伏的让江清欢想起了田间吱哇乱叫的癞蛤蟆。
秦川墨定了定神,他倒是不会被这些所困扰,但是从视觉上来看造成的精神污染让他的感官有些崩坏。
手中的打火机是以前特意找大师开过光的,他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将打火机放在了江清欢的面前,解释起了作用:“打火机不能一直开着。上面的火苗越小就说明周遭的鬼祟越多,要快撑不住了!”
江清欢定睛一瞧,眼下那蓝绿色的火光已经微弱如火柴。纤细孱弱的一丁点光亮,甚至不足以照亮脚下的方寸之地。
她抬头看向了远方,又摇了摇头:“不能回家,看不到路了。”
秦川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所有的道路都已经被迷雾所覆盖。隐藏在迷雾里那隐隐绰绰的黑影张开了身子,诡谲的色彩实在是…
令他感到惊悚。他不敢再看,又挪了点步子靠着江清欢更近了。
无心去处理其他的杂事,江清欢的神情非常认真,她道出了自己的结论:“这些纸人应该是想要我包里的东西。”
隔着包的布料,她都能摸到内里的笔记本已经越发的滚烫。
刚刚在地下室时她已经翻阅过了一点。但是每当她打开想要仔细阅读时,门外拍打的声音就会越来越响。联想到刚刚脖子的蠕动,她也就基本断定了是本子的问题。
打火机的光亮已经越发的微弱,阳台上的纸人甚至已经仰面躺在了那高高的栏杆上。
秦川墨将打火机举了起来,在这一丁点随时可以熄灭的光亮里,江清欢在快速翻阅着这记载了各种鬼怪的本子。
不是这一页,也不是这里…她记得之前明明看过了纸人的相关介绍,可是现在页数庞大,每一页都是图文并茂的详细记录,她已经尽可能的花费最少的时间去寻找方法。
静下心来,静下心来…她仰头深呼吸,借此来平复自己神经质颤抖的手。
“啪嗒”头顶的光熄灭了,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月光无法照亮这片门前,黑夜里,江清欢再度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触碰上了自己的脚踝,她想应该是之前的那条脖子。
她看不到所有了,在秦川墨越发急促的呼吸声里,镇定开口:
“拔下它们的舌头。在舌头最中央的位置有个命门。撕下符咒再度塞回它们的肚中,会重获新生。”——
作者有话说:扭曲的黑影,掉落的人头。我小时候还只是畏惧它们,避而远之,不打算与它们接触。
这些东西通常到了早上就不会猖狂,而夜晚时分,我就会借此躲到哥哥的房间里。
我不知道祂的房间有什么珍宝,也不知为何躲到祂房间我就会睡上一个好觉,再没有这些东西的纠缠。
即便是门被那些东西拍打的框框作响,可我也只会蜷缩进哥哥的床上,卷走祂所有的被子后,又拿走了祂的一切,安心的享受起卫晏池的完美服务。
直到长大了一点,林姨将我的阴阳眼封住,我完全就可以像个正常孩子一样生活。
我可以一个人坐车去上学,也可以一个人溜达回家,回家的路上手里会攥了几根校门口小卖部的淀粉肠,或是几小包的零食,然后慢慢悠悠的晃荡回家。
这时候哥哥就不愿意了,我们在同一所小学上学,放学时间也各不相同。我放学时间通常很早,不过那会儿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有晚托班之类的东西存在,所以我在和哥哥商量了以后,干脆直接在他班级门口等祂了。
不过这样长时间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哥哥最后一节课经常是班会之类的,有半节课祂都会开小差瞟向窗外,于是我采取了个折中办法,去校门外的小卖部等祂。
小卖部的店门口为了吸引客户摆了好几把椅子和桌子,等我吃饱喝足作业也解决了大半的时候,哥哥终于放学了。
我嚼着水果卷,看向了气喘吁吁的祂。
“坐在这里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哦,别人问你家住哪里也不要回答…”祂又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听了不知多少遍的话语。
我懒得理祂了,将作业全部收拾进书包后,就对着卫晏池开口了:“哥,晚饭我想吃蜜汁山芋还有丸子汤还有…”
去,你去给我炒几个菜!
唠叨声停止了,卫晏池边答应着边将我的书包也一并挂在了祂的肩膀,然后和我说起了学校里的趣事。
祂所在的班级里都知道祂有个妹妹,一放学就跑出门已经成为了惯性,所以放学路上我总能看到哥哥的好朋友和祂打招呼,或者是开着玩笑,相约晚餐过后一起出来玩。
我听到了哥哥拒绝的声音,还听到了祂的问话。
“那你明天想吃什么?”
明天吗?明天的事情我还没有想好,后天再说吧。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38章
紧跟其后的是脑海里响起了卫晏池的赞叹。
“宝宝好厉害,宝宝好棒,居然能想到这么做。”诸如此类的话语。
因为自己的注意力过于集中,冥冥之中江清欢竟然还是能听到哥哥的声音。
无视了脑海中还在不断称赞的话语, 她追问下去:“那现在呢,你能看清我的视野吗?”
夸奖稍稍迟疑了半秒, 很快给予了答复:“不能,我只能感受到周围的环境。”
并没有聊上几句,旁边的秦川墨已经开口了:“那按照这样的方法,我们是不是还要开门进去?”
他的视线从刚刚的模糊转变为了清晰。黑夜里, 秦川墨的视力很好,能看清眼前的一切,包括门内。
“如果不想进去的话,可以等它们下来。”江清欢接着又补充上了一句:“但我看不太清,还是得需要你的帮助。”
“包在我身上。”
秦川墨说得很满,江清欢顺手将那本打开的本子合上又放回了包中。
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脚边离开了,蠕动到地上的沙沙声响根本无法忽略。声音由最初的细微逐渐增大,随即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冰冷气息。
江清欢放缓了自己的呼吸频率, 与秦川墨对视了一眼。
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率先出击。
冲撞房门的声音小了不少,江清欢将手紧贴在门上时,蓦地想到了林姨。
林姨的技法很高超。她能只凭手的感知,就能察觉到门内的一切。
但江清欢做不到这样。将手抵在门上感受了半分钟,她朝着秦川墨点点头。
[可以开门了,门后没有东西。 ]
“嘀嗒”锁再度被打开,伴随着好听的乐曲,门被秦川墨拉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颤颤巍巍的一道光亮撒落了下来,开启的瞬间江清欢感觉阴风阵阵。
有双柔软无骨的手缠绕上了自己的脖颈,手指轻触的朦胧让江清欢觉得很痒。紧接着,她听到了哥哥的声音。
不是自脑海里传来的,而是萦绕在耳畔,像是在含住自己的耳垂诉说着脉脉情话。
“没关系,我会陪你。”
好奇怪,分明是一道妙曼的女声,但江清欢就认定了是哥哥在自己的耳边说话。
到底是咬字的方式还是说话时奇异上扬的尾音使她这么笃定,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脖颈处的柔软触感还未消散,她想再度去询问,可女声已经停止了说话。
室内灯火通明,所有的灯光一并打开,所有的纸人都朝着江清欢露出了微笑。
旁边的秦川墨应该是说了几句话,江清欢盯着他不断蠕动的嘴唇,没有听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纸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刚刚逃离时看到的七八只数量,现在粗略估计增加了一倍都不止。
江清欢摸了摸放在包中被本子传染到滚烫的小刀,和秦川墨选择了分开行动。
她对于秦家的装潢非常陌生,只能待在一楼进行简单的消杀工作。
纸人不会如人类那样走路,模拟下来的状态只会使得整个身子都变得东倒西歪。步伐缓慢,所以江清欢很容易就可以与它们拉开距离。
灯光有些过于刺眼了,江清欢得眯起眼睛才能发现,有更多的纸人从楼梯上颠颠的下来。它们的走动底盘非常不稳,更像是被风吹过的气球,轻飘飘的就要飘往江清欢的脚边。
悄无声息的靠近,然后再贴上它们的脸颊…一时间,江清欢的视野里满是纸人过于鲜明的色彩。
它们有嘴吗?她反问。
有的,从脸上看实际上是狭窄的、嫣红的一条缝隙。
纸人站定在自己面前不动弹了,江清欢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高大耸立的豆芽菜,正准备从袖口掏出那把刀。
从哪里开始是舌头,又从哪里开始才是刚才看到的尖齿裸露的位置…
她在思考,可面前的纸人还是在维持不动弹的模样。
江清欢开始行动了。她伸手撕开了纸人的嘴,那触感就像是用手拉开衣服的拉链。很久没有润滑的拉链在拉开时总归会有些卡顿的,现在亦是。
嫣红的色泽消失了,江清欢看到了幽深的洞口。尖利的如小米粒般的齿也消失了,她只看到了摊开在她面前的,和脖子相似长度的舌头。
一直垂到了地上。
摊开在了她的眼前。
纸人没有攻击的倾向,甚至只是将舌头黏在了地上,一层又一层堆叠着,盖上了和五花肉相同色泽的被子。
江清欢拿起了小刀,从这光滑的表面轻柔地碾了过去。
触感实在是太柔软了,竟和人类的舌头一样,散发着温热的温度,带着点湿湿的潮气,让她感觉到不可思议。
刀锋深陷了进去,她暗自加大了点力道,入手的感觉不像是自己在切割开它的舌头,而像是在均匀的划开一块颤巍巍的凉粉。
纸人没有声音,更没有说话,过于狭长的眼眸紧盯着江清欢的一举一动。
“啪嗒”舌面被切开,从断口处扯出了一点湿滑的水丝,但如此描述也并不贴切,更像是缠绕了许久未清理的蜘蛛网。
半截舌头的长度还是很令江清欢惊讶,她借此机会,努力将手捅入了纸人的喉咙。薄薄的纸扎竟也会有如此狭长的通道吗?
她不清楚她也不明白,手指在冰冷的可能被称做“喉间”的地带反复刺探。
江清欢看不到里面的景象,只是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将手臂尽可能的探到最深处。
搅着搅着,那不知何时消失的熟悉女声又过来提醒她了,这次倒不在江清欢的耳边,而是在她的脑海里。
“还要再往下一点点呀,再往下一点就可以找到了。”
鼓励的语气,黏腻的盘旋。江清欢没有回应这道女声,由着清浅的呼吸一直在脑海里泛起涟漪,也只是遵循着指示,又将手伸入了几分。
嗯?薄薄的轻飘飘的东西,她的手指勾起,将那东西迅速捞起放在掌心一瞧。
还真是之前本子里记载的符咒。只是符咒表面的图案不知是不是因为岁月的侵蚀太久,内容早已模糊不堪。
由不得她思考这些了,将符咒拿到后,江清欢就干脆利落的用小刀划开了纸人的肚子。
纸人的肚子里还是纸吗?答案并非如此,它的肚子是空心的,和它整个身体一样飘忽不定。
用相同的方式陆陆续续解决了好几个纸人后,刚刚提醒的那道女声却又消失不见。
随着纸人数量的减少,周围的一切都在恢复正常。
灯光不会是明亮的,地上一片凌乱,她能看到刚刚被肢解的纸人尸体铺满了一路。
而江清欢正站在中心,看着一只又一只倒下的纸人化为了碎屑。
最后一只消灭后,她早已支撑不住。不管是切下舌头还是寻找符咒,两者耗费的精力实在是太多。
而楼上的秦川墨终于姗姗来迟,他身上沾满了碎屑,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比江清欢好不了多少。
灯光是关闭的,窗外的月亮再度攀爬了上来。江清欢发现自己和秦川墨正站在门口,她在彼此的脸上读到了迷茫。
她回头看去,通往家中的路又变得敞亮。
迷雾散尽,显露出了乡下独有的夜景。空气清新,四周寂静。江清欢听到了秦川墨的声音。
他说:“我得回去看看。”
秦川墨的面色惨白,就连走路都和纸人一样摇摇晃晃。可他踉跄的打开了门,江清欢已经懒得动弹了,随着视线看到了门内的景象。
那尊华贵的狐狸雕像摔碎在了地上,色彩斑斓的碎片炸开在一地,像是一块又一块拼凑不成完整乐章的音符。
江清欢看到秦川墨猛地扑了过去,直接跪在了地上。跪下的声音很响,就连膝盖撞进了碎瓷里,他都并未察觉。
没有痛感的,这些是没有痛感的…秦川墨抱着雕像碎片嚎哭起来。
这是江清欢第一次听到他哭得如此伤心,丝毫没有遮掩的哭声很吵,像个破锣,声音嘶哑着从喉咙深处扯了出来,伤心的悲哀的难过的,多种情绪蹂躏成了一团,使得这哭声更加扭曲。
江清欢远远地看向了他。秦川墨的身体剧烈抽动着,徒劳的将地上的碎片全都拢到了自己的怀中。
碎片刺进了裸露的皮肤,密密麻麻的血珠渗透而出,他丝毫不顾,只是在哭泣着。
江清欢看到在那碎片的内里露出了一缕用红线扎成一起的头发,黑黑的细软的,像是卷过的金针菇。
那是秦川墨的头发。
江清欢的眼皮又开始不自在的抽动了,顺手给他递过去了柔软的餐巾纸后,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随便打扰人比较好…
她权衡再三,准备回家了。漫步在狭长的小道上,江清欢抚摸着路边摇摇晃晃的熟悉狗尾巴草,又听到了那道消失的女声。
这次的声音不是落在耳畔更不是在脑海,她能感觉到晚风轻吻了自己的发丝,将扰乱的发丝重新别在了自己的脑后,女声轻笑着抛出了个问题。
“你知道他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吗?” ——
作者有话说:不喜欢放假,和喜欢放假,这两者是矛盾的。
放假也就意味着我可以玩手机玩电脑,可以熬夜到很晚(虽然基本上都是熬到十一点,就被哥哥催去睡觉)。
但同时也意味着我有相当多的作业得去完成。放个三天假期,堆起来的卷子都快成了千层蛋糕,更别提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材料需要去完成。
老师还说放假了要注意安全,去外地玩的同学也要记得报备。
笑飞了,根本没有空余的时间去做这些。
我和哥哥的放假时间不固定,但是写作业的时间是固定的。假如祂今天还要练琴的话,我就会抱着作业磨磨蹭蹭的蹭到了餐桌上。
客厅里有个大空调,比起在房间里开小空调,我还是喜欢挨着哥哥处于同一个房间里。
一张大桌子,本来是面对面奋笔疾书各自的作业的,写着写着,我就挪到了哥哥身边。
祂的作业比我的几倍还多,假期却是只有一两天的时间。偶尔写东西卡壳了,我就会去观察哥哥。观察祂的笔袋祂的道具祂写作业的姿势,直到哥哥被我盯得无奈了,放下笔来询问我。
“怎么了,清欢?”
“借一下你的橡皮。”
“又怎么了,清欢?”
“我的黑笔没油了,偷一支你的。”
“怎么会是偷呢,我之前给你买的那套黑笔,放在你的抽屉里了。”
“哥哥你在写什么?”
“物理化学。”
“哥哥我要你的修正带,哥哥老师布置了听写作业,哥哥哥哥…”
……
卫晏池无奈地搁下了自己的笔,祂其实已经将这几份试卷完成了,看着我继续一口一个的样子,摇了摇头指了指我的本子。
“听写是要我帮你,还是你自己完成?”
“当然是你啦。我自己写得那还叫听写嘛,那叫作弊。”我撇了撇嘴。
卫晏池点点头,拿过了我的课本。
我也是后来才晓得,原来班里大部分人的听写还真是开卷抄书。那我这么多年来让卫晏池给我报单词,认认真真默写批改算什么?
嘻嘻嘻,算祂美味。
————《江清欢带锁的日记本》
第39章
“不知道。”江清欢如实回答。
那女声轻轻笑了笑,又接着开口:“好孩子你怎么这么诚实呀…不过,我就是欣赏这样的你呢。”
脆吟吟的笑声过后,她继而解释道:
“是因为他的一条命没有了, 以命抵命。刚刚在和纸人打斗的时候,他的替身已经用完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只有一条命了。哎呀呀,真可怜。”
嘴上说着“可怜”,可女声没有流露出丝毫同情的架势。她只是发表完自己的独到见解后,继续和江清欢分享了一些之前的对付纸人的方法。
江清欢慢悠悠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停住了自己的脚步,看着脚下冒出的几块凌乱杂草,冷不丁问道:
“那你又是谁, 你是属于哥哥身体里的一部分还是全新的…”
女声没有再说话了, 江清欢发现往往问到关键节点的时候, 女声就会象征性的逃避。
现在,任凭她怎么呼唤,那道妙曼的女声都没有再度出现。
道路很窄, 没有走太久,江清欢就回到了家。
小黑正趴在门口晒着月光,见江清欢来了,疯狂摇晃的尾巴也很快垂了下来。它打了几个喷嚏,又挪到了离江清欢很远的地方。
江清欢想要顺手摸一把柔软的狗头,可小黑直接将脑袋撇开,没有得逞的江清欢只好拉开了房门,站在了客厅。
柳烟与林姨对于她的到来非常惊讶,林姨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还是好奇的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去散步吗?”
江清欢摇了摇头,将发生的事情全部汇成了一句话:“我们刚刚陷入阵法了,而且是在秦家。”
“什么?秦家?”柳烟一脸的不可思议,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又试探性的重复一句:“真的是在隔壁吗?那秦川墨呢?他有没有受伤?”
一连抛出了三个问题让江清欢回答,她叹了口气,学着平日里林姨处理事情的口吻说着:“客厅的狐狸雕像因为这些被打碎了,他在哭。”
“我去看看,我去看看,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柳烟直接起身。手拍在桌上的声音很响,她推开门的姿势有些狼狈。
江清欢盯着她步伐踉跄的背影,又询问起之前的问题:“秦川墨说他是狐狸,真的吗?”
林静云吹了吹茶,抬眸望向了江清欢:“民间流传的狐狸嫁女的故事你应该听过。而柳烟就是其中的女,秦川墨则是子。但他身上只是附了狐狸的魂,所以还算是个人类。你也很奇怪吧?他们家实在是太错综复杂了,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
“可我在地下室看到他的脸上包括他的视力,和狐狸很像,但也像是很多种兽类的特征。”江清欢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给林静云,后者只是心领神会的笑笑。
“狐狸嫁女”的故事,江清欢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了。
传闻深夜要将女嫁出的狐仙,会专挑那些还在外面游荡,没有睡着的小孩下手,将孩子们收作自己的金童玉女。此后,孩子再无法回家。
和很多城市里流传的“熊家婆”的故事很像,大多也是为了告诫孩子深夜不要独自游荡。
江清欢直到现在还记得那首“狐狸嫁女”的童谣是怎么唱的,虽然只依稀想起前两句话,但那股子阴森森的旋律还是会回荡在脑海。
天黑黑,心慌慌,狐仙嫁女要抬轿
风急急,路迢迢,盖头掀时骨生娇
她顿了顿,将这段熟悉的旋律努力摈弃,又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林姨身上。
“所以你看到他时,他只有这么点能力。狐狸的魂在他的体内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少便利。和我之前与你说的方式很像,他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活。这样的方法更加稳妥一些,毕竟秦家目前就他一位继承人。人有三魂七魄,他将其中一魂献给了狐仙,得到的利润也大,风险也大罢了。”
“可那尊狐狸雕像,还有林姨你从小就和我说的秦家拜了个狐仙姑奶奶的事情…”江清欢一头雾水。
林静云放下了茶盏,定了定神望向了江清欢:“拜的是柳烟,秦川墨身弱,当年迫不得已想了这个方法,可没想到还是支撑不了多久。”
“柳烟阿姨?!”江清欢听到了自己惊诧的声音,旋即又忍不住说道:“那为何之前不说这些,还是说因为我这次已经踏入了她们的地盘,所以也就变相承认了可以知晓真相?”
林静云点了点头。
江清欢似懂非懂,却又听旁边的林静云继续说着:
“你刚刚是撞上纸人索命了,浑身上下的煞气都很重。之前小秦有偷偷过来向我询问这些事情,想来他把你叫过去也是因为这个。那本册子里记录的东西你应该看了不少吧。没事,我就在这里,你现在可以把它们全部看完,不会有任何东西打扰到你的阅读。”
江清欢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林姨的两段话信息量很大,她在纠结先问秦家的问题还是那册子的事情。
权衡再三,她干脆将哥哥可以与自己在脑海中对话的事情告诉给了林静云。
林静云听了也只是露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她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笑笑:“对,只有你可以这样。我们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个连接的通道只会存在于你与祂之间,传递的方式应该是直接传到了你的脑海里吧?”
“这很稀奇。”江清欢说着,又听林姨补充:
“那是因为你是钥匙,所以才能听到心声。”
“钥匙?”
“对,你本来就是钥匙。”
她看着林姨含笑的眼眸,捧着那本手册来到了祠堂。
祠堂的长明灯与蜡烛摇曳着,江清欢选了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坐在了蒲团中央。
“这本来算是你母亲写的实验记录手册,我的师傅芩矜认为在此基础上,应该也算是你母亲的日记本,所以她在相对应的位置做了很多批注,你从字迹上应该可以进行辨认,因为里面有三种不同的字迹。”
“我没有看过这本记录,只是将当年芩矜的话原封不动的传递给你。”林静云倚靠在门边,她定了定神,又补充道:“你可以慢慢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记在心里,到时候一并告诉给我。”
林姨离开了。这个点里,家家户户都已经到了熄灯睡觉的时间,也因而祠堂里的一切都非常的寂静。
小黑没有跟过来,江清欢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本扉页泛黄的本子。
一开始的好几页上面的字迹清秀,非常端正。记载的记录也好日记也罢,完全都是没有日期的。
江清欢将目光落在了其中一页上,这一页的文字很多,更像是一篇用以诉说的日记。
[今天不知是第几次实验了,在地下的封闭式实验室里使我看不到阳光。
头顶的仿真模拟灯光模拟不出真正光辉给予我的感觉,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暴露在地面是什么感觉。
我的孩子,我那可爱的孩子,我没有任何分身与精力去照顾她。实验已经进行到了关键阶段,我只好拜托人带了好多好多的立体书用以弥补我的孩子。
那些书来自地面,是时下最为流行的玩意儿。我想,孩子应该都喜欢这些。
不过好在,我的孩子是安静的。她很喜欢看书问题也很多,实验室里的生活因为有了她也不会像以前那般枯燥。
我可以带孩子上班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我非常兴奋。
孩子会时常睁着天真的眼睛问我“阳光会是什么样子”、“那些花朵又到底会长成什么模样”、“它们会授粉吗?会有蝴蝶吗?”孩子的问题很多,隔三差五的就会冒出来几个。
我无法回答,我也不知究竟该如何向她去描述这几个问题的答案。我想我是个失败的母亲,我担当不起母亲的职责。
我只会埋头实验,实验的记录数据远比孩子的问题更为吸引我。
不,我的孩子,我那如栀子花般柔软的孩子,她不会像花朵里隐藏的蓟马那样四处乱窜,她只会以灿烂的笑容面对我,即便我回答不上来这些问题。
我的孩子绘画天赋很高,我尽我所能将能给予她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
我期盼花开的那一天,又是否如同这栀子花般扑鼻。 ]
这一页的记录结束了,江清欢看到位于最底下有一行潦草的批注。
笔锋飘逸,应该是芩矜的笔记。
她将“地下的封闭式实验室”用不同颜色的笔圈起来,又在旁边打上了好几个问号,而“阳光”后面则是画上了一枚还带着小脸的三角形太阳。
江清欢看着为数不多的批注,又努力去辨认那一行小字。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年代久远,亦或者是笔墨太过于浓重,这些字句都糊成了一团,难以理解真正的用意。
她又翻看了接下来的另一篇日记。
这几篇日记字迹舒服,江清欢在心里暗自默读了下去。
[我不知在这里度过了多久,工作的枯燥乏味时常会让我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度日如年…我不知道时间的概念,实验室的时间是固定的,采用的并非是24小时的计算方式。
我觉得有些好笑,不知这样的设计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想要我们抛弃这种观念专心研究呢,还是刻意扰乱我们的思想。借此来进行一场大清洗。
我不知道,我也不明白,我更不可能会去理解这些。
这些不在我的工作范畴内,我只需要上交我每天需要研究的报告数据那就足够了。
常年在这里待下去,已经有很多成员的精神遭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她们会定期到地面上去,接受医生们的治疗。
即便大多数人都不会回来,即便每个人都会带着面罩用以遮掩住真正的面容,所以我对自己的小组成员们没有太多的记忆。
因为他们她们就像是消耗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掉一批,涌入了新鲜血液。
实验的整个过程是需要磨合的,这种日复一日更换成员的方式我很不喜欢,但这些成员胜在安静,不会以一件小事情就来打扰我的研究。
也就只有这么点价值了。
我有时候会羡慕这些人,因为她们有进入地面的机会,能去品尝一口新鲜的空气。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如果有的话,我会祈祷。
孩子的精神很好,身体也健康。这是唯一值得令我庆幸的事情。
她时常缠着我,央求我陪她玩故事书上的游戏。
我不会玩,实验室内也没有这些可供她玩耍的东西。
我只能将她带入到了主体实验室,我是经受过上级审批的,他们同意带孩子进去,与其说是同意,他们是在兴奋,兴奋这株小小的栀子花终于长成了可供食用的珍宝。
实验室里用以观察的培养舱有很多。孩子第一次进入到这里,她感觉到非常好奇。
她那双温热的小手轻轻拽住了我的衣角,怯生生和我说感觉自己来到了水族馆里。
水族馆里有可供欣赏的海底生物,那实验室里呢?
我笑笑,没有给予孩子任何回答,将她轻轻推到了我们一直在研究的? ? ?面前。
啊…漆黑的粘稠的液体溢满了整个培养舱,孩子跌跌撞撞的往前面奔去,我欣喜若狂的在实验记录手册里记载下来了终于变化的一切,却看到孩子转身。
她抱着我送给她用以安抚的毛绒小熊。因为做工粗糙,小熊的两边耳朵已经耷拉了下来。
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是啊,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孩子转身直视我了,她的影子很长很大,漆黑的会蠕动的一片。
我已经停止了记录的手,我猜实验室的精密仪器会捕捉到这些。
孩子跌跌撞撞的向我走来了,小小的皮鞋踩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哒哒哒的,哒哒哒的,她迫不及待地环住了我的脖颈,告诉我说有人和她在说话。
我既害怕又感觉到了欣喜,因为丝毫没有进展的实验终于有了突破口。 ]——
作者有话说:民间流传着很多种传说,上学也会流行着很多种游戏。
我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就会全国流行起来,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上学时流行的千纸鹤折星星啥的,我一个不落全玩上了。
以至于到现在,我在某一天打扫房间的时候,也会搜刮出来好多那时候放在许愿瓶里的各种星星。
上学和朋友们玩,放了学和哥哥玩,反正一个人玩根本不过瘾。
再比如说翻花绳切水果还有测缘分的小游戏,反正很多很多。光是测缘分这种游戏,就能衍生为很多不同的版本。
有数你名字和你喜欢人名字笔画的,也有说幸运数字拍手掌几下的,课间玩的飞行棋和大富翁就能塞满一个抽屉。
我周末会和哥哥玩拳皇游戏,谁都会一点,谁都放放水,卫晏池只会八神庵和草薙京,我总是把祂打得节节败退,直到屏幕里出现超级大的KO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双人游戏。什么“闪翼双星”、“冰淇淋大作战”等等等等,能玩一下午玩到眼睛发痛也绝对不成问题。
因为夏天天气实在是太热,再加之放暑假的时间很长。我通常都会认认真真个两三天将全部的暑假作业解决完毕后,就缠着哥哥陪我玩。
市里最大的图书馆刚好开业,一楼是用来游玩的地方,二楼三楼则是各种图书的分类展馆,最顶楼有个科技馆与博物馆。
哥哥把我带过来后,会习惯性的在门口买上一个超级大的冰淇淋。三个冰淇淋球全都是我喜欢的口味,然后祂就会领我到一楼的自习室里写作业。
我作业反正写完了,有一口没一口的舀着杯中的冰淇淋,时不时的去注视卫晏池。
卫晏池被我盯得无奈了,和我摇了摇头:“要不要来玩游戏?”
“什么游戏?”
“英语单词接龙。”
赫赫,我今天包括我明天包括我大大后天的所有冰淇淋,我都不会再给祂吃一口! ! !
——《江清欢交任务的潦草周记》
第40章
几篇日记到这里走向就完全变了。
即便还能清晰的辨认出字迹,但是语序颠倒,经常会出现主谓语不分的情况。
江清欢草草的通读了一遍,在脑海里将语序混乱的词组全部排序好后,继续看向了第三篇日记。
[我们辛辛苦苦进行的研究实际上应该进行到了尾声,我们已经得出了一些值得我们兴奋的结果。
我很开心我很兴奋, 但我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这片故土了。
但是这些还不够。是的,还不够,根本不够,不够! ! !
我们从中提取出的物质还缺少了关键的成分, 这会使得我们的实验效率很低,收获甚微。
上头的人很不满意了,可他们又急于想要成果。我只好将这事情一拖再拖,假装自己已经找寻到了全部的真理。
哦,孩子,我可爱的孩子,我那聪慧的与成果有着心电感应的孩子。她是那么的可爱,她的小脸通红,像是我今早刚喂给她吃的一整个红苹果。
孩子啃着手中的苹果,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培养皿中我们切割下来的一部分。是的,这也是我们实验得知出来的结果,
祂? ? !他? ! !她? ? !它? ? !的身躯即便是遭受过重创,可也会在短时间内愈合开来, 重新剥落新生成完整的一块。
这也是让我们感觉到非常欣喜的发现,但仅仅只得知出这些仍然不够。我的孩子用手拿着已经氧化成深黄色的苹果,指着还在剧烈蠕动的身体朝我开口了。
童言无忌,可我听得清晰。
她说:“里面在邀请她一起玩。”
短短的几行字,常年浸泡于此本应该对这些异常敏感的我, 听到这个却是愣在了原地。
苹果落了下来,可还能继续品尝。实验室的地是绝对干净的,我抓不住我的孩子,她像是一只敏捷的小小飞鸟,挣脱了所有束缚扑向了培养舱。
透明的、涌动的培养舱,她那张小小的脸蛋抵在上面,被挤压成了一枚扁扁的肉片。我没有阻止她,因为我看到培养舱里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反应。
那漆黑翻滚的液体开始暴露出了一个又一个漩涡,那堆黏连在一起的肉块组织在不断重塑融合,最后变为了…
他?不对,祂? ?祂那如蹼的类似于手的器官抵在了培养舱的表面,与我那孩子的脸紧贴在了一起。
哦,这是很美妙的景象,这是我发现祂?也会流露出互动感情的第一天,我的孩子因为这些变化而笑得开心。我听到了她的笑声,像是雨水,噼里啪啦的跳落。
她的脸随着祂的变化而移动,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祂拟态出了人形,看到那被漆黑笼罩的地带,拥有了人类的脐带。
肉色的膨胀的弯曲脐带,一直穿透了培养舱传递到了我的手上。
真奇怪啊,为什么是我的手上。
我的孩子将好奇的目光落在了我的手上,紧接着那类似于脐带的东西缠绕上了我的手。
是我本能的反应将祂识别成了“脐带”,是我的错误,我错了。
孩子是你的,这是你的孩子,我将她归还给你。
今天的实验也没有任何进展,培养舱里一切如初]
这是江清欢看的第三篇日记了,也是唯一三篇可以完全看清全部内容的。因为紧接着的几篇字迹大部分都非常模糊,甚至出现了乱画的记号。
后面的大部分篇章文字简直到了一种癫狂的地步。整页整页的涂黑,偶尔的留白也只会依稀辨认出零星的几点文字。
江清欢一张一张翻过去,看到了几句可以称得上是拼凑过后完整的话语。
[不对! ! !不对! ! ! !我亲爱的孩子,我那可爱柔软的孩子,你没有父亲,我就是的父母亲,你是我培育出来的,你选择了我,你本该是我的! ! ! ]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是通往理想之境的钥匙,你是能缔结链接的,快告诉我答案吧,快告诉我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孩子咯吱咯吱的笑着,欣喜的拽过了我的头发送入口中。我那襁褓里的孩子,她对我第一次展露出了这样的表情,我很开心。 ]
[孩子说今天要和小伙伴一起玩耍,央求我能不能把实验室里配比的食物留下来一点,给她的小伙伴吃掉。这是她好不容易交来的朋友,所以我的孩子非常的珍惜。 ]
[今天又来了新的一批面孔过来做视察工作。我不喜欢这些,我也不想吃药,药太苦太累了,随之而来的副作用也特别大,我知道这是解离反应,还加上了一点什么呢? ? ?我无从知晓。 ]
[我该告诉他们孩子对祂有反应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
字体从原先的工整变为了大小不一,接连几页江清欢发现页面上只有一个被拉长到惊悚的“死”字。
关于这部分的记录到了册子的四分之二部分也就结束了,剩下的字迹又完全变了个模样。
是一种非常标准的楷体,一笔一画写得非常认真,像是小学语文课本里的那种过于齐整的样子,让江清欢感觉有些微妙的不适。
她忽略了这点异样,继续看下去。
因为从这里开始,记录日记的人或许就不是自己的“母亲”,所有的口吻都改变了,但还是在继续记录着“孩子”。
[孩子和她的小伙伴疯玩了一天,玩累了就会窝在我的怀中咿咿呀呀的说些我听不懂的梦话。
我能大致猜到她应该是在哼唱某种旋律,但是每一次的间隔频率非常之近,会让我无法快速的记录下这些,所以我只好借助实验室里现有的机器用来分析她哼唱的意思。 ]
[我想她应该是从她的小伙伴那里学习到的,因为孩童的模仿很快。
她从小伙伴身上学到了如何进食,如何玩耍,再如何将实验室里捣乱成一团。呵呵,我的孩子非常活泼,我甘愿奉献出一切去为她打造她现有的、足够拥有的充足的梦境。 ]
[我该让孩子去进行正常生活的,可我已经回不去正常的世界了。
实验室里的所有数据又堕入了新的轮回,孩子是实验室里唯一的孩子,我该把她送出去吗?我又犹豫了,孩子带给我的这些实验数据,是我前所未有的,这些对于我的诱惑来说太大了。 ]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真理的世界! ! ! ]
[我应该去追寻真理了,神会保佑我的]
[至高无上的神,我将我的所有奉献于您]
江清欢“啪”的一声合上了册子,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非常急促。没想到仅仅只是阅读,那种浓烈到无法化开的情绪都能传递到自己身上。
她心跳如擂鼓,又在回想起刚刚看过的那些文字。
很奇怪,连续几篇能看出记录者的思想良好,至少还有属于自己的意识。
可是就在最后一篇,所有的文字都大变样,展露出了和先前一样的癫狂,甚至图画的部分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清欢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继续翻阅开来。
到了这一部分,属于芩矜的批注就已经很少了。偶尔出现的零星几点批注,也是关于词组解释的,蝇头大小的米粒字样,江清欢眯起眼睛都无法看清。
胡乱涂抹上的红色图画,夹杂了黑色的笔直竖线,将本就不大的纸张划分成了均匀的几块。翻到了最后几页,江清欢才看到了整整一页的标注。
从字迹上来看应该是属于芩矜的,但又有几行文字很像是之前两种字体的结合,江清欢分辨不出究竟是谁的文字最早出现。
芩矜的文字非常遒劲,江清欢也看到了可以总结出一整本册子的话。
[整本日记都是由你母亲所写,你没有父亲,你就是你,你的母亲不是你的母亲]
芩矜的字向来龙飞凤舞,一句话被写出了绕口令的感觉。江清欢继续往下看去,底下还有几行小字在告知她可能的真相。
[你的母亲长期遭受到药物的摧残以及祂的影响,才会分裂成两种人格。你应该看到了,中间一部分的字体变得很端正,这是“她”在记录]
她的手缓缓抚摸上了最后一页,芩矜还写了其他的嘱咐话语,江清欢回忆着刚刚看到的内容,将这些全都串联在了一起。
倘若她没有出错的话,那么日记本中的“孩子”就是指自己,而记录者正是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
至于这个无法定论的“祂”…江清欢看了一眼已经走来的林姨,试探性的开口询问:“那祂是哥哥吗?”
她本就不抱有林姨会回答她的期待,可分明是呼之欲出的答案,林静云却是摇了摇头。
“不是。你继续看吧,我会在这里等你。”
江清欢的视线又落在了记录本里。到了本子的后半段则是非常详细的实验记录。她之前就是翻阅到了这里,才找到了对付纸人的方法。
除了有详细的记录方法,每一张里面的生物也是图文并茂,江清欢猜测这些应该都是手绘,因为有水痕已经沾在了她的手臂。
奇形怪状的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怪物”的图片有很多。
除了之前困在陌生地带遇到的纸人外,还有她小时候看到的那些各种各样的怪物。江清欢看到了好多熟悉的身影,可每一页的记录都没有标注上名字。
她一页页翻过去,甚至发现了小时候看到的黑影。黑影抽条而扭曲,占据了一整页的面积。
江清欢下意识地翻看了接连好几页,黑影、黑影、还是黑影,数不清的扭曲黑影,因为她的快速翻阅而黏连在了一起,乍一看,好像彼此之间在手拉着手。
她一阵恶寒,努力撇开了自己的视线,随后发现最后一页与旁边一页的边缘黏连在了一起,变成了薄薄的两片夹心面包。
江清欢小心翼翼地将这两页扯开,暴露出了一整页密密麻麻鲜红的眼睛。
说是眼睛应该也不贴切,因为这是她的主观意识。可弯弯的形似横躺着的月牙儿形状的眼眶里,有漆黑如果核的一点,有全部被鲜红的草莓果酱涂满的船身。
江清欢觉得,这应该就是眼睛。
所有的眼球都是一模一样的,不管是张开的弧度还是眼球的摆放位置,都是完全相同的,直接看到的最终结果就是,江清欢感觉这些眼球都在看她。都在看她,看她,好可怕…
她的眼睛都无法眨动了,干涩得厉害。江清欢吓了一跳,直接合起了这本携带了太多秘密的本子。
将本子妥帖的放在一旁后,她叹了口气,这会儿许久未见的女声却是说话了。
“哎呀呀,你好像被吓到了。不过事实却是如此哦,换做是任何人都会被这本子里的内容给吓到吧。你还好了,都没有出现精神状况被同化的迹象。以我来看啊,这简直就是一本精神污染的册子,亏得你还能一个人看这么久。”
江清欢静下心来,耐心同她对话起来:“那你到底是谁?还是说,你是我素未谋面的母亲吗?不解释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那女声笑得更欢了,声音很脆很甜,像是汁水充沛的糖分很足的水果。在一阵欢愉的笑声过后,女声给予了江清欢答复:
“你的第六感还是这么敏锐。不过我自然不可能是你的母亲。”
“但你听好了,我承载了你母体的一部分。让我想想你该怎么称呼我呢,我是你的母职承担者,我诞生于你。” ——
作者有话说:我对母亲的概念非常模糊。
当我对于这个概念以及词组朦朦胧胧的时候,我会把很多人当成我的母亲。
林姨收养了我,她待我很好,她会是我的母亲。
柳烟每次过来都会给我带好多新奇的礼物,她会拥抱我,她会是我的母亲。
卫晏池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倾听我的想法给予我恰到好处的建议,祂也会是我的母亲。
我把很多人都当成母亲,这就像是小时候看过的“小蝌蚪找妈妈”。
但是我还在寻找母亲,哥哥是最贴近这个概念的人。
于是我还没上幼儿园的时候,就会屁颠屁颠跟在祂后面喊“葛格”或者是“麻麻”,含糊不清的声调,反正只要我一喊,卫晏池就知道我肯定有什么事情了。
祂很懂我,但我也是到了小学?还是什么时候,突然有一天卫晏池义正言辞的和我说,不可以喊祂“妈妈”。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是你的哥哥。”
“哥哥就做不成我的妈妈了吗?哥哥难道不是我的妈妈吗?”我抬起头问祂。
卫晏池倒抽了一口凉气,祂没有回答我,祂好像最终也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
后来,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母亲”亦或者是“妈妈”这个概念,不是让我去寻找生物学里生下我的人,我只是想要在极度痛苦以及悲伤时,想要寻求的一种安慰。
想要剥离层层叠叠的坚硬外壳,最终好让我安心躺入胞宫里的地带。
是卫晏池主动承担起了作为“母亲”的角色与职责,祂将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了哺育的孩子,即便自己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
可是哥哥,我的性癖是恋母,还有无时无刻流露出母性气质的你。
我一生都在渴求弥补自己。
————《江清欢的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