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十一谱


    火树银花, 2024年如约而至。


    赶在新年之后,电影《密信》宣布了上映档期, 正式于春节档在各线影院上映。


    事情几乎全堆积在了一起, 沈乌怡忙得四处飞,脚不沾地,跟边原没有太多温存的时间。


    周三,沈乌怡落地京城, 忙碌了将近半个月, 终于得以休息, 但她和文姐约好了下午两点通话聊新的电影剧本,仍无法松懈。


    进去西山院后, 晴天好多天没见到她人, 叼着拖鞋飞奔到她脚边,一个兴奋激扑上来,沈乌怡笑着往后踉跄了两步, 抱起它亲了一下。


    边原这会儿不在家, 她也没和他说今天回来, 本意是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刚回到家, 并不急着去做事, 沈乌怡去厨房拿了罐饮品, 冰箱里码着的全是她喜欢吃的,等她坐下拿出手机,晴天把头靠了过来, 吐了下舌头,贴在她的腿边陪她一起看消息。


    沈乌怡另只手温柔地抱着晴天, 身上镀了一层落地窗斜照进来的金光,非常难得地感到一种安静, 幸福。


    墙上挂的时钟显示将近九点,发出极其细微的分针摆动的声音。


    距离下午约好通话的时间不到五个小时,沈乌怡多看了一眼时钟,放下手机,先上楼进了卧室,没找到剧本的踪影,工作区的桌台上也干干净净。


    这段时间出门忙得太久了,一时想不起来,她半低着头往外走,头发垂落下来,她顺手用发绳扎了起来,晴天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停在前面的书房门口对她汪叫,圆眼睛乌黑水汪汪。


    沈乌怡朝它笑了下,走了过去,也是现在晴天让她想起,上回自己似乎把剧本随手塞进了书房的书墙里,她弯身狠狠搓了下晴天的头,力度很轻,又亲了两口。


    晴天害羞地低声汪了三四声,不好意思留在原地,小小的脚步歪歪扭扭地往下走,尾巴却飞旋起来,暴露了它的情绪。


    模样太可爱了,沈乌怡没忍住用手机拍了个照,接下来还要继续忙碌,留着以后想晴天的时候多看看。


    书房的天花板挑高,空间宽阔又立体,一整面的白色书墙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整齐地摆在一起,一侧还有两个松软的黑色单人沙发。


    原本书墙里只有黑白灰三种色彩,现在里面多了沈乌怡带来的色彩,她看的书总是比较杂。


    沈乌怡顺着书脊走过去,稍微思索着,落地窗外一束金光斜洒在一道书格上,沈乌怡按照回忆停下。


    上回应该是随手放在了这里。


    书格里摆满了书,堆得比较紧密,她微低头,手指划上去,正巧第五本就是那个剧本,旁边的封面有点眼熟,停了下目光,认出是边原放进去的专辑。


    抽出剧本的时候,因为排得太紧,另一只手压着使力拿出来。


    “啪——”


    沈乌怡捏着薄剧本,顺着声响低下头,是旁边放的专辑跟着掉了出来,还有一张从专辑里滑落出来的纸片。


    落地窗外的金光偏斜到另一侧,地板上是阴影,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全白,边缘微皱,貌似一张背面的相片。


    沈乌怡捡起来翻转一看,愣在当场,掐着相片的两指僵硬。


    的确是一张相片。


    但相片中是一个女人,穿着朱红色礼服裙,勾勒出绝佳的身姿,角度略微低着头,瀑布般柔顺的乌发下露出白皙的下半张脸,唇色水红,透着淡淡的清冷感,背景虚焦,极有氛围感。


    没有完全露脸,但仍然能一眼看出是个大美女。


    相片的边缘微微皱起,来历比较有年头了,明显是两人认识之前的事情。


    而且边原还将这张相片放进了自己的纪念版专辑。


    沈乌怡左胸腔的心跳沉沉跳着,敛着睫毛,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不想过多追究过去的事情,从来没翻过边原的那些东西,但眼下这么巧地发生了,她知道边原比较随性,不是那种会一直记得某件事的人,想不起来要清理也正常。


    可心里却莫名堵得慌。


    想起之前边原还说她永远是他的唯一,沈乌怡捏着相片的食指紧了下,抿唇自嘲笑了下,都是男人的鬼话。


    明显不会是他第一个喜欢过的人。


    沈乌怡多看了会儿这张相片,越看越郁闷,脑海光速闪过一些什么,很快,她移开眼,吞了吞喉咙,将相片重新夹在专辑里,再放回书墙,恢复原样。


    上午的时间转眼即逝,沈乌怡坐在工作区专心工作,晴天咬着那个jellycat玩偶,在她腿边安静地用爪子玩公仔陪她。


    提前把剧本的内容再次过了一遍,勾画了不少讨论点,和文姐打完电话不知不觉已经入了夜,全程晴天就在一旁悄声陪着她。


    等边原回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沈乌怡还坐在电脑前,头也不抬,见到边原走近,似乎有点不太想搭理他,说了两句自己在忙就打发他走了。


    边原靠在她桌子旁,倚着修长的腿,抬了下眉,盯了她半晌,倒没走,拉着个可移动的小沙发坐在她旁边看书。


    沈乌怡间隙抬起眸看了边原两眼,很快又垂下眼睫,没和他对视上。


    一直忙过九点,她咬了下唇,看向好整以暇的边原,声音状似随意道:“你先去睡吧。”


    说完,沈乌怡不给他拒绝的空间,动了下小腿,示意晴天上去赶他走,晴天会上意走过去咬着他的裤腿往外扒,咬得死紧。


    “我还要弄到很晚,你别等我。”沈乌怡说。


    边原人被晴天拉着走,模样却闲散得不行,垂下漆黑的眼睫,对上晴天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它还在锲而不舍地咬着他裤腿往门口处退,他哼笑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道:


    “啧,胳膊肘往外拐。”


    沈乌怡没有忙到太晚,卡着十点半的点上床睡了,但全程没和边原有过多的交流,一副忙得很累的样子。


    之后几天都是这样。


    小年之前的周末,沈乌怡没有通告,放了一天假。


    临近春节,城市挂上了许多喜庆的装饰,雪一落下,白茫茫中夹杂着热闹的红。


    沈乌怡约了施思蔓出去喝酒,久违地回到了X酒吧,心情却和最初截然不同。


    “你好不容易休假一回,不和那谁一块?”施思蔓递给她一杯金汤力,笑睨着她打趣。


    昏暗的环境中,流动着低迷的音乐声,人的聊天声渐渐隐匿在其中,时明时暗的灯光打照在人脸上,映衬得情绪并不明朗。


    沈乌怡缓缓运出一口气,神情笼在半暗的灯光中,看的不是很真切,垂下眼睫,两下便饮尽了那杯酒,冰块咬在唇齿,沁人心脾的凉。


    “提到他我就来气。”沈乌怡嗓音闷闷的。


    “怎么了这是?”施思蔓偏头认真看向她,沈乌怡又拿了一杯酒,靠着她的肩膀沉默了一会儿。


    等口中的冰块彻底消失融化,寒凉的味道似乎仍留在舌面,她抬头灌了两口酒,开口的时候莫名嘶哑:


    “前些天,我在他书房里发现了一张女人的相片,看着挺久了,还夹在我们的合作的那支专辑里……”


    施思蔓愣住,“不是吧?他以前有喜欢过的女人?”


    “不知道。”


    沈乌怡说着,见施思蔓掏出了手机,有点迷糊地问她在干嘛,施思蔓抬起头,神情带着替朋友不平的怒气,“要我打个电话问问谢明言吗?”


    成功制止住施思蔓后,沈乌怡松了下气力,“真不用啦。我还没和他提过,就是有时候想着——”


    “心里还挺酸的。”


    她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和边原提起来,不想作出一副抓着过去咄咄逼人的姿态。


    沈乌怡就是这样的性格,经常喜欢闷在心底,不想说的时候谁也撬不动。


    “行,”施思蔓叹了口气,轻拍了拍她的头顶,“那喝酒吧。”


    沈乌怡缓慢点了点头,拿起酒杯跟她对碰了下,辛辣的酒精从喉咙里滚落下去,一个劲地烧着胃部。


    回到家,沈乌怡浑身酒气,半醉半醒地倒在沙发上,懒得动弹一下,连晴天趴过来都没反应。


    不远处的门发出一声响,晴天原本趴在沈乌怡膝盖上,听见声音即刻跑到门口,绕着男人打转,嘴里发出很急又响亮的汪叫声。


    边原叼着一根香烟,停在原地,顺着晴天扒拉的方向抬眼,看见一只醉鬼倒在沙发上似乎不省人事。


    不等他完全走近,那只醉鬼像是同样察觉到了来人,猛地坐了起来,发丝凌乱,却一点不减她的漂亮,一双眼眸清凌凌透着水光,直勾勾地看着他。


    沈乌怡抬起头,脑袋在边原的胸膛下面,一声不响地盯着他。边原抬手想扶住她的后脑勺,露出了手腕黑色的SWY纹身。


    烧灼的酒意从胃部直直往上攀爬,盘缠到了大脑,沈乌怡看到他手腕的那串纹身,气从心头上来,冷不丁地推开他的手,力气软绵绵的。


    想要转头不看他,但睁着眼睛,只瞪着他不说话,头发柔顺地披落在脑后,白皙的脸颊上浮出两道绯红的印记。


    这样的目光十分熟悉,近些天来常在沈乌怡身上出现,却什么也不肯说。


    边原含烟,低着修长脖颈,对上她的目光,动作极其温柔地摩挲了两下她的脸侧,声线很低,缓缓开了口:


    “想问什么?”


    沈乌怡醉得并不彻底,此刻清醒了几分,纤细的手指挪开他的手掌,轻哼一声,似是在赌气:


    “我问了你就会说?”


    这话说完,沈乌怡偏头,又转回来看着他,瓮声瓮气地补充了一句:


    “不是实话不想听。”


    边原笑了一声,很磁性,他抬手用手掌托住她的脸,微微往上抬,倾身,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距离近到连呼吸的气音都能听见,胸膛微震,他嗓音里夹杂着轻笑,缓缓抛出一句话:


    “宝宝,我没骗过你吧?”


    淡淡的烟草味环绕过来,夹杂着他身上那股格外蛊人的冷冽香气。


    “你骗了。”沈乌怡盯着他,伸出根手指,指着他手腕的纹身,“你说我一直是你的唯一。”


    边原掐了烟,下一秒就反身把他抱腿上,一起陷进沙发里。


    沈乌怡猝不及防被他的身上的味道完全包围,侵略性气息,她使不上力滑出来,干脆就着这样的姿势继续控诉他:


    “你以前喜欢过别人。”


    边原大腿抵着她的臀部,微低着头颈,气息暧昧地在她锁骨上打圈,手掌扣住她的,有一搭没一搭轻轻地捏着她纤细泛粉的指节,眼皮没抬一下,语气好整以暇反问她:


    “谁?”


    沈乌怡感觉到浑身都被酒意烧得微热起来,她低头看着他扣过来的手,没过多思考,想到什么便直接做了,拿起他的手指就咬了一下,似有点气狠狠地说道:


    “别想否认——”


    “你书房,我都看见了……你在《Tournesol》专辑夹着的那张陈年旧照。”


    发现了那张相片之后,沈乌怡确实郁闷了好多天,但是后面又隐隐约约觉得眼熟,心下难免膈应地猜测会不会是哪个曾经认识过的女人。


    越想越膈应,现在终于趁着酒意问了出来。


    边原眼神暗了下,拇指指腹轻擦着被她咬过的那截指骨,上面触到了一点女孩湿而滑的舌头,留下齿间的触感。


    非常轻的一道咬痕,冷白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打眼。


    边原抱着她,缓慢哼笑了一声。


    难怪那之后就对他态度说不上来的微妙。


    “你以为是别人?”边原说道,眉目懒散地一抬,抓住她游走的视线。


    沈乌怡愣怔,没被他牵着走,问道:“什么意思?”


    边原单手搂着她,不让她趁机滑走,拍了拍她不安分的臀,低头,另只手拿手机,微弱的荧光映在男人隽挺的轮廓。


    很快,边原调出了那张照片,放到她眼底下,“这张?”


    根本不用看清,只一个余光就能认出来就是那张专辑相片,沈乌怡潋滟的眉眼跳跃着恼气,打了一下他的手臂,“你还留在手机里!你是不是对她……旧情难忘?”


    说到最后面几个字,沈乌怡咬牙切齿,抬眸瞪着他,明明是生气的模样,语气却温软,透着股说不上来的甜劲,还挺勾人。


    边原呼出的气息刺在她的后颈,流动着微热的温度,滚动了下喉结,闻言低笑了一声,直接应下:


    “嗯,难忘。”


    沈乌怡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径直继续往外丢话:


    “你甚至还把她的相片,放在我们第一次合作的专辑里。你太过分了。”


    说着,沈乌怡在他的怀里挣扎起来,乌发在他的手臂上彻底动乱了,还有两根缠在唇角,衬得唇色更红艳。


    边原毫不费力地按住她,沈乌怡头撞了一下他结实宽阔的胸膛,边原不缓不急地压下她的后颈,直直对视上来,心里痒得紧,喉结上下滑动着,亲了下她。


    接着就以这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身姿懒散地靠着,将手机递得近了些,嗓音低而沙哑:


    “宝宝,再看仔细点?”


    沈乌怡看着凑近的手机屏幕,还没去生气他突然亲上来,有些没反应过来,愣着看了几秒,随即又抬眸看向边原。


    边原后背仰靠着沙发,头挨着,隔着一拳的距离和她对视,坏坏地勾着唇,没直接挑明,只提醒了一句:


    “时尚盛典。”


    没回忆多久,沈乌怡很快想了起来。因为这么多年,沈乌怡就参加过一次时尚盛典,那会儿还没被华跃彻底雪藏。


    依稀记得那时候确实是穿了这么一套朱红色礼服裙。比较久远,她努力辨认了一会儿,不得不败下阵来。


    所以这还真是她。


    当年那晚的造型上过热搜,照片直接火出了圈,给很多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原来边原也不例外。


    自己参加过的活动照片,反而自己却不记得,还要因此闷闷不乐这么久,还跟男朋友兴师问罪。


    沈乌怡尴尬地蜷了下手指,身体里的酒意都快要褪去,声音极低道:“哦……我真忘记了。”


    她动了动嘴唇,决定顺应自己想走的冲动,手臂往前一撑,没走出两步,直接被男人扛着丢在沙发上。


    下一秒,边原高大的身影覆上来,把她压在下面。


    两人的姿势对调之后,沙发上霎时间变得狭窄,气息暧昧地交缠,她的目光被他紧紧压着。


    “阿原,你先起来——”


    边原没动,眼神暗沉浓郁,抬手把她的发丝拨动到一侧,气息落得更密,嗓音微哑透着性感的磁调,缓缓出声:


    “上次你问我,为什么挑中你。”


    话音落下,沈乌怡莫名安静了下来,心跳愈来愈猛烈,目光撞着他的,脸温没有防备地一直窜高,看着他冷感又毫不掩饰欲望的脸贴近,两片唇若即若离。


    沈乌怡眼睫颤动的频率完全不受控,轻微颤着声音问道:


    “……为什么?”


    边原盯着她,缓慢笑了一下,敛起散漫,神情格外认真,语气不急不缓:


    “没有挑,一直是你。”


    他心中的女主角人选从来只有她一个。


    沈乌怡心弦控制不住地极速颤动,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回视着他眈眈的目光,却忍不住想要垂下眼,躲避这过速的心动。


    边原指尖挑了下她的发丝,屈着指骨,用两指把她的脸掰回来,力度不大,鼻尖摩挲着她的,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她,一字一顿缓缓道:


    “你就是我,唯一的女主角。”


    从开始就定了。


    一直是你,也只是你。


    边原着重了后半句的字眼,一字字仿佛足足敲在她的心头。


    当初边原在准备《Tournesol》专辑,MV女主的选角递给了华跃,难怪会找上她。


    原来他从始至终就定好了是她。


    陈年相片是她,专辑MV女主也是她。


    沈乌怡看着边原深邃漆黑的眼眸,脑海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是他的始终如一。


    想着,沈乌怡弯起眼睛,似是盛满了灿星,笑得很漂亮,抬手勾住他的脖颈,还没开口说话——


    下一秒,边原暗着狭长的眼眸,尖锐的喉结上下滑动,在冷白脖颈上尤其显眼,嘴唇直接堵了下去,霸道地侵略进她的唇齿。


    冷冽中透着薄荷辛的气息,径直侵入。


    边原单手控住她的后脑勺,令她不得不仰头承受他来势汹汹的吻,柔软的舌尖勾着,酒气从她这边被渡到他唇里。


    愈吻愈深,欲望随着深吻灌入空气中,暧昧地成了一道阴影。


    两人交换了一个酒气的吻。


    松开的时候,两人的气息都不稳,沈乌怡眼眸里明显漾着水光,展唇笑着,声音温软:


    “阿原,你现在好爱我呀。”


    窗外的夜色昏暗,透出几盏格外明亮的灯光,有车驰过,光影在夜幕中闪动。


    边原一只结实的手臂撑着沙发,看着她脸上因他而出现的暧色,眼神缓缓一变,轻哼笑了声,低嗯一声应下来,“是。”


    沈乌怡盯着他,唇角笑意不减,向他抛出一个问题:


    “为什么?”


    边原略抬了下眉,眸光深黑,嗓音懒散:


    “认定你需要理由?”


    爱了就是爱了,没有道理可言。


    沈乌怡对准他的视线,温温吞吞地拉了下尾音,腔调温缓:


    “人生还有那么长,你就这么认定一个人——”


    话未说完,直接就被边原出声打断:


    “不是一个人。”


    边原看着她,顿了下,一字一句道:“是你。”


    在边原这里,一个人就只是“你”,沈乌怡而已。


    沈乌怡左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得愈发有存在感,无法克制住心动,她颤着睫毛偏眸,看向侧方的玻璃窗,蓦地就看见了那些夜色中矗立的灯。


    沉默了几秒,沈乌怡软着声叫他:“阿原。”随即看着那群闪亮的灯,眼眸里同样被映上暖黄的光彩,头一回主动和人说起自己的感触:


    “以前我看到万家灯火,很能理解大家为什么那么渴望拥有其中一盏,因为大家似乎下意识把灯光和热闹挂钩到一起。毕竟有灯光就有人在。”


    “而且那还意味着,有人在一直等他。”


    所以从前她常常感觉自己是孤零零的一盏灯,无比想要融入进去灯火万家。


    沈乌怡转过头,撞上边原漆黑不见底的目光,心口紧了下,而后勾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温声道:


    “但是现在,我终于不用羡慕了——”


    “万家灯火中,我也有一盏是为自己而亮的了。”


    往日很多个夜晚,沈乌怡曾无比想要万家灯火有一盏为自己而亮,哪怕盈盈。


    边原真的如他当初所说,她所有的渴望,都有他来实现。


    窗外有冬日的烈风拂过,昏黄耀眼的灯光随着晃动了下,将沈乌怡的思绪拉了回来,沈乌怡抬眼,继续笑道:


    “阿原,谢谢你。”


    边原胸膛轻微起伏着,压着她的身躯似是有些变化,手臂肌肉隆起绷紧了下,漆黑的眼睛像一道深渊,一个不经意便跃了进去。


    沈乌怡的神情格外认真,尽管长睫颤动着,红着脸,仍然努力和他对视上,眼眸潋滟好似夜空星辰,令人挪不开眼。


    边原牢牢箍紧她的腰,抱着她起了身,靠在沙发上,手臂碰着她的背,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低头从她的锁骨吻上来。


    沈乌怡被他弄得痒痒的,抓了下他的手腕,正好碰到他的纹身,“你……干嘛?”


    “惩罚你。”边原哑着嗓说。


    “……啊?”


    “说什么谢。”


    沉寂中,边原徐徐叫了她一声,神色渐渐认真起来,脸上的散漫全敛得干净,盯着她缓缓出声:


    “我心底有一盏灯。”


    然后不缓不急继续道:


    “是你点亮的,沈乌怡。”


    啪地一声,似有烟花炸在心上。


    沈乌怡怔住,她是完全没想到,边原会这么说。


    沙发上骤现道道折痕,光影迷离。


    沈乌怡微低头,从他的唇中逃出来,红唇上一片水色,忍着胀酸的感觉,抓住他的肩膀,声音极轻:


    “阿原……我想要你。”


    很久之前她就想要了。


    边原眼睛微湿,泛着红,额前的黑发也湿透了,盯着她眼睫下漾着的水雾,哑声哄着她:“都给你。”


    她想要什么,他全部毫无保留。


    沈乌怡是他的锚点。


    有她在,边原才有归属。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乌怡松松咬住他的手,无声抗议。


    边原低低的嗓音响在耳边,似是笑了下:


    “还想要什么?”


    沈乌怡被他抱起来,手撑着另一边,抬头径直跳进了他眼眸里的深渊,沉吟道:


    “——那就一直爱我吧。”


    边原胸腔微震,引得她也在微震,身上汗津津,低笑了一声,抓着她的视线,漆黑眼睛里似含着情:


    “世界末日我也会爱你。”


    对视的那一秒,仿佛看到了永恒。


    边原颀长的身影朝她压低了下,在她耳边重复了以前新年盛典当众告白的那句话,说英文的嗓音更加透着蛊人的磁性。


    “I love you to the moon and back。”


    第52章 五十二谱


    大年初一, 电影《密信》正式上映。


    许多粉丝冲着电影的绝佳顶配阵容,直接买票进了电影院观片。


    不到一个小时, 就登上了热搜。


    原因无他, 观影到中段,观众发现边原竟然在《密信》里有客串过一段!


    难以按捺住自己的心情,不少人即刻便掏出手机跟人讨论起来,眨眼间论坛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轰动了全网, 当即就冲上了热搜前排。


    这波人拿着手机激动地讨论完才想起来自己没仔细看完电影, 便又重新买了一次票进场认真观影。


    《密信》冲上了热搜第一后,闻风赶来的深渊粉也趁机为自家cp宣传电影, 不出两小时, 数不胜数的人下单了电影票,影院加班加点地排场。


    但观众们看完之后久久都无法从故事中走出来,不得不承认这部电影确实是一个绝佳的片。


    渐渐地也有不少粉丝量庞大的影视博主写了认真的影评, 一五一十地罗列了电影《密信》的特点, 其中主演的加成必不可少, 表演得浑然天成, 非常有感染力。


    同时, 有非常之多的普通人在平台上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意见, 统一叫好。电影实在拍得很好,每个演员的表演皆非常出色,连他们最先没有太过看好的沈乌怡也给了他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全网一片好评, 《密信》属实是当今极少能看见的一部好电影了,尤其把悬疑的部分结合得特别巧妙, 在这方面平焰导演是第一流的,完全没有像原著粉最初预计的那样烂片砸场。


    《密信》的口碑实打实地堆了出来, 加上边原两个字的号召力,即使仅仅是客串,也仍然有不计其数的人想要看他的荧屏表现。


    仅仅一天,《密信》的票房就达到了同档期电影无法企及的地步,一骑绝尘的遥遥领先。


    眼见着沈乌怡新电影上映后,有一股要红了的趋势,一些黑粉冒出了头,试图带一波节奏压一压她,买了个没影儿的热搜说她在片场丝毫不敬业,面对工作人员群演还没礼貌。


    可这个热搜压根没有发酵的空间。


    因为与沈乌怡接触过的各路工作人员,几乎全出来替她说话,没有工作号的就在私人号出来解释。放出合照后,直接把事实通过真诚的文字摆了出来,说沈乌怡不敬业没礼貌完全是没有的事儿。


    这群人发的合照各种各样,但无一例外,相片中沈乌怡都是笑盈盈的模样,丝毫没架子地贴着人肩膀合影。


    甚至还有不少群演站出来说自己收到过沈乌怡的礼物,其中有边神的签名专辑。


    边原的签名专辑有多难得,就算不是他的粉丝,也都有耳闻。


    【所以沈乌怡真的很好啊!干什么要一直针对人家大美女啊!某些人放过沈姐吧!】


    【我看就是发展太好,惹人嫉妒了,树大招风呗。但还是奉劝那些见不得人好的,专注自身,少来招惹我们大美女。】


    【同意。我以前还以为她就是腥风血雨的体质,没想到是有人故意为之。】


    【真的求求了,不要再上演之前的“悲剧”了,公安警方通报的新闻大家都淡忘了吗?人家沈乌怡根本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一直要被脏东西沾上?】


    【说回电影,别给那些人眼神。看了电影之后,我真的粉上沈乌怡了!我看东西很挑的,但她居然完全没有让我出戏,她真的值得。】


    【+1111,真的很操,我为之前的不成熟发言道歉,确实不是烂片,平导也没有滑铁卢,他还挺有挑人的眼光的!】


    【楼上,我平常不怎么关注网络纠纷,还是出了电影院,意犹未尽地上网一搜,这才知道女主演居然是沈乌怡吗,这也太牛了。】


    【我也是,完全没认出来。但是真的好好看,我现在已经把她设为壁纸了。】


    ……


    网络上各种议论纷纷。


    《密信》剧组的微信群聊一夜之间又热闹了起来,大家乐呵呵地互相恭喜,电影上映的票房大卖了,气氛一片喜色。


    最终副导统计了一番,组织着人,定了庆功宴在大年初三的晚上。


    过年期间,随着《密信》的热映,势不可挡,沈乌怡的人气暴涨,用所有人都无法否认的事实,彻彻底底,也真真正正地打了个翻盘局。


    再提起沈乌怡,所有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密信》的女主演,不再是其他莫无须有的传闻。


    甚至有人专门为沈乌怡走红历程写了一篇文章,一一细数她曾经走过的那些路,从沉寂时的一无所有,能走到现在真的是靠自己的一腔热爱和勤恳坚持,非常不容易。


    文章中的事迹同样显露了沈乌怡的性情本色,不论经历多少风波,她俨然是那副温和善良的模样,未曾改变过。


    几乎每个人茶余饭后的闲聊都会提起沈乌怡。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沈乌怡爆红了,成为了励志、坚守自我的代名词-


    大年初三晚,庆功宴场面格外盛大热闹,剧组的人来得很齐,互相推杯换盏,笑盈盈地觥筹交错。


    沈乌怡拿着酒杯在人群里,逃不了被灌酒,气氛使然,在场的人都喝了不少的酒。


    喝到最后,烧灼的醉意灌到了头顶,沈乌怡完全醉了。


    面前的人影开始晃动,形成一片乱色。


    沈乌怡视线晃得头疼,脊背无力地靠着沙发背,迷迷糊糊地拿出手机,本能地点进第一个聊天窗口,手快点多了两三下。


    愣了一秒。


    她后知后觉这是边原的头像,换了同以前不一样的,酒意散了几分,认真看了一会儿,才辨认出他状似一团黑的头像。


    边原现在的头像是全黑的,一面漆黑色夜幕,但仔细看,里面有两个亮眼的星星,互相交衬。


    还没彻底反应过来,沈乌怡退出查看图片,刚点开同对方的通话功能,感觉到头顶似乎落下了一道高大颀长的黑色阴影。


    慢半拍地抬起了头,对上了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瞳仁深邃,蛊得像能吸人进去。


    边原懒散立在女孩身前,单手插兜,微垂着眼皮看眼下的人,很明显,一只漂亮醉鬼完完全全地喝醉了,估计今晚也是高兴得不行。


    平导站在附近,见着人来了,难得神色带笑,走近他们恭贺了两句。


    边原淡然回应了平导,而后低下脖颈,语气耐心地开口:


    “还能走吗?”


    沈乌怡眸光迷蒙,怔怔地看着边原,接受信息比平时更加慢了,好几秒都没有反应。


    下一秒,似乎听见了周围低低的惊呼一声,沈乌怡感觉到身体腾空了,但没有空间去思考别的,她本能又熟悉地伸手揽住男人的脖颈,把头埋在他的肩窝。


    令人安心的冷冽香气钻入鼻息,缓着酒意带来的眩晕感。


    ……


    “啪”一声,两人进了庭院,男人单手搂着硬要自己走的女孩,开了玄关处的灯。


    沈乌怡抬头看了一眼开着的灯光,簌簌地落在两人头顶,有些刺眼,蓦地又抬手把灯给关了,然后扭头对边原开口,声音莫名发闷:


    “我有灯了,不开灯。”


    边原喉结上下滚动着,胸膛缓缓震动,轻笑了一声:


    “好。”


    进去家门之后,或许是时间太晚,别墅里静悄悄的,晴天也睡熟了。


    沈乌怡无力地贴着边原的肩膀往里走,没两步,就倒在他宽阔结实的背上,软乎乎地贴着他,语气醉醺醺地叫他:


    “阿原。”


    “在。”边原开口,反手毫不费力地托着她踉跄的身躯。


    由于没有开灯,昏暗笼罩了这一片角落,只有不远处外面微弱的光芒渗进来,朦胧地映出两个人贴在一起的身影。


    沈乌怡喝得完全醉了之后,感官变得无比迟钝,白润的双颊醉红,东倒西歪地想往前走,拱了两下他,却一下子失去平衡,右手臂下意识地撑住柜子稳住。


    她身上穿的是短款毛衣,手臂往前一伸长,毛衣上缩,毛茸茸衣料底下露出了一截莹白的皮肤,以及腰窝下方那个显眼的太阳纹身。


    边原盯着她,锐利的喉结滚动,任她重新挨靠过来,昏色的环境下仍是起了些反应,扶着她的手臂肌肉结实地绷紧,青筋虬结。


    似是察觉到了男人的目光,沈乌怡醉眼朦胧地看过来,直勾勾地看了他半晌。


    空气中的分子似乎愈来愈浓,呼吸声已变得明显。


    “阿原。”沈乌怡先是轻轻叫了他一声,含着醉意的语气格外飘:


    “你想知道吗?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边原的眼神缓缓变暗,面前的女孩还在抬头专注地和他讲话,他喉结艰难地滑动。


    沈乌怡说着,倏然,伸手拉住他空着的那只手掌,炙热的掌温传递过来,她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腰窝纹身处放,嗓音温软透着股醉的甜意,看着他语气缓缓道:


    “就是这个纹身。”


    边原微垂着漆黑眼睫,按着那处纹身,指尖莫名升温起来,心脏一震一震的跳动。


    “其实,我以前提醒过你……你不记得了。”沈乌怡声音很轻。


    边原摩挲了下她的纹身,抬起眼,开口:“什么?”


    “那部时空洪流夫妻重遇的电影。”沈乌怡垂头,说得很慢,手指搭上男人的手臂,轻敲了两下。


    没两秒,边原低沉的声音划破这一昏暗的寂静,他说英文的嗓音更加贴近冰块质感,极其蛊人:


    “The sun shines on the ice,and the ice melts?”


    沈乌怡当初说过这句台词,显然是无比偏爱这部电影。


    话音落下,沈乌怡蓦地抬起头。


    目光在黑暗中相撞到一起,她缓慢地点了下头,勾着水红的唇,面容带着真切的笑意,重复道:“嗯,the ice melts。”


    还在念中学的时候,沈乌怡的父亲因公殉了职,又发生了一个意外,那之后她的生活翻天地覆地转变。


    很长一段时间陷在了自卑的情绪,道德感无时无刻绞着她,周围人的渐渐远离更加重了她那股自觉的卑劣感。


    大学入学不久,18岁生日前的一个月,星探想挖沈乌怡进演艺圈演戏,沈母的病情愈重,医疗费用非常大,那会儿根本没有什么喜好可言,沈乌怡只想要尽快赚更多的钱为母亲治好病,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但是那段时间格外难熬,沈母极力反对她进圈,认为那个圈子很脏,经常会翻她的手机,很多疑,她只得顶着这样的压力,装作没看见母亲失望的眼神。


    每次沈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她退圈好好读完书的时候,沈乌怡都沉默听着,后来还发展到沈母直接在医院大发雷霆,说自己宁愿死在医院也不要她赚来的一分钱。


    身边的亲戚同她说要好好照顾母亲的情绪,她的欲望从来被压得死死的,从来都是不道德的。


    但沈乌怡一旦开始做一件事情,就会极其投入进去。合作的导演和同行前辈,不乏资历深的,都真心称赞过她是天生表演的料子。


    渐渐地,电影戏中的世界沉浮于现实,交织出了一个让沈乌怡很有安全感的空间,她可以尽情地融入角色成为角色,这是她自我表达的一个途径。


    待久了便也有了对表演的野心,真正热爱一件事物是不忍心让它蒙尘的。


    可惜噩耗来得太快,大一寒假,沈母就猝然去世了。


    才撑了不到一年。沈乌怡刚拿到片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继续给妈妈治病。


    一向严格的沈母最后松了口,说只希望她做自己想做的,但沈乌怡明白她虽是这么说,言下之意还是认为演戏并不是她的良配职业,不赞同她的现状。


    沈乌怡回想起那段无比黑暗又漫长的时光,鼻子红通通,眼睫湿润又缓慢地眨动,嗓音在黑夜中破碎:


    “我们都被骗了,骨灰盒是很烫的,不是冰冷的。”


    那是亲人最后在世上留给自己的一道温度,滚热得极其烫手。


    失去了父母之后,她成了一个没有根的人。


    什么都消失了,灵魂轻飘飘,从那之后,沈乌怡混混沌沌地活在世界上,迷茫,每天被学业和工作紧紧压着,只有深夜一个人的时候才敢哭得崩溃,徘徊在抑郁边缘,活得很分裂。


    以前念高中的时候,地理老师身为班主任,曾在高三那年的秋分日,用昼夜节律宽慰学生:


    秋分这天是少数昼夜平分的日子,此后昼渐短,夜渐长,但长夜总有破晓,熬到冬至过后便是日昼越来越长,总会迎来长久的光明。


    她想,明明已经过完了冬至,昼日越来越长了,怎么妈妈还是把她抛在了冰冷的寒夜里,甚至她想过,这会不会是当年的因果报应。她不清楚这是不是老天决意让她受着的惩罚。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过过生日。


    因为没有所谓的长久的光明,她一直活在寒冰长夜中。


    但上天似乎总爱和她开玩笑,又或许是成年人的生活说变就变。


    过完那个反复煎熬的寒假,大一下,沈乌怡回了学校,继续奔赴在工作和学业之间。


    有一天晚上,沈乌怡实在撑不住了,没去上课,漫无目的地四处游晃,最后在便利店外面坐了大半夜。


    深夜的风格外凛冽锋利,冷得人直打哆嗦,沈乌怡硬生生抱着膝盖坐着,不哭也不响,站起身的时候腿麻一片,进便利店买了瓶酸牛奶,冰凉的水珠滴落到手心上,添了几分她还活着的实感。


    出来之后,沈乌怡没再坐着,往前走到根阴暗的柱子旁,没什么表情地挨靠着,正要继续蹲下,偏头时,才缓缓看见了一个穿着全身黑的男生,身形挺拔高大。


    沈乌怡没什么意识地朝男生弯了下眼睛,睫毛顺着动作颤动,算是打过招呼。


    男生身上的少年感很重,修长的手指随意垂在裤边,嘴里叼着一根香烟,那时已经是后半夜,露汽比较浓,沈乌怡勉强笑了一下后便想离开换个位置。


    缭绕的烟雾中,少年淡淡掀起眼皮,轮廓在昏黄的路灯下映出全影,顶着鸭舌帽,肤色冷白,倏地就对上了沈乌怡未来得及移开的视线。


    很奇妙地,沈乌怡原本想走,但那会儿却被他漆黑的目光莫名钉在了原地,视线被他紧紧抓着,心跳一鼓一鼓。


    少年咬着香烟,猩红烟头在黑夜里轻微闪烁,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状态,散漫地略一低头,一截短烟灰跟随动作簌地落下,少年的声线极低,冰块质感,透着股含混的磁性,缓缓出了声:


    “再硬的冰块见了太阳都会化。没什么过不去的。”


    目光相触的刹那,沈乌怡心口□□,认出了面前的少年的身份,她抿着唇垂眼,呼吸变得很重,眼睫莫名就湿了,极力忍住掉眼泪的冲动。


    鼻子酸涩得过分,她现在明明已经很克制了,但想哭的冲动来得又猛又快。


    好不容易,终于忍了下来。


    沈乌怡抬起头,眼神执着,低闷的嗓音却暴露了她的情绪:


    “那你呢?”


    边原瞭起眼皮睨了她一眼,情绪不高,摁灭了烧着的烟头,脸颊扯动了下,又似在嚼着什么东西,神色懒倦,然后没什么语气地哼笑了一声:


    “我不需要。”


    这场相遇是意外的意外。


    所以六年后,两人机缘巧合下首次合作MV,她也没想过要提起这件事。


    但当时,边原那句似乎很随意的话,其实给了她很多力量。又或许是边原本身,就能给人力量。


    边原说没什么过不去,那好像现实就是这样。


    明明那时候她还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可突然就在他这句话的启点下,明白了没有谁的自由是和谁捆绑在一起的。


    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可以像鸟儿一样飞翔。


    做出选择后,任凭风浪起,无论是什么选择,无论身处如何的环境,无论谁持着反对票想干涉你,即使是亲人,任由那些人,坚定自我就是勇敢。


    热爱永不褪色。


    为了记住当时的感觉,永远记住,沈乌怡在自己身上纹了一个太阳。渊源就是来自边原的一句话。


    于是,她再也不用害怕冬夜了。


    因为她永远有一个太阳。


    ……


    “以前怎么不说?”边原盯紧了她,缓慢滚动了下喉结,喉头发涩,嗓音嘶哑。


    沈乌怡红唇动了下,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染上了哭腔,喝醉让她很难再平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看起来不记得了。”


    不记得的事情,她又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她也不想给边原什么困扰。说白了,这些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边原缓缓摸着她的纹身,指尖在太阳上流连,喉结艰涩地上下滑动着,瞭起眼皮的时候,眼睛透着微红,心中酸意翻涌。


    摩挲了好一会儿,冷不防地,边原忽然低下头,吻上了她的那个纹身。


    沈乌怡心脏猛地一下被用力击中,潮涌的醉意褪去。


    她的太阳吻上了她留在身上的太阳。


    男人薄唇微微湿润的触感仿佛一同刻进了纹身里。


    所以沈乌怡去年春节那晚,无意说的那句话,意有所指是这个。


    ——“如果……你没出现,我大概真的要放弃了。”


    那些漫长的时光,他的女孩明明很难撑下来,但还是走到了他面前,走到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沈乌怡颤动着睫毛,身体控制不住往前缩,在他深邃幽暗的目光中读懂了他的想法。


    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要爬得好高好高,才能见到她的太阳。


    原本两人之间仿佛有着道无法抵达的鸿沟,她一边希望他一直好下去,一边借着他的话支撑自己,生活渐渐不再摇摇欲坠,又重新拾起了那份生生不息。


    这是她拼尽全力撞出来的光明。


    ……-


    大年初四晚上,沈乌怡没有再出去喝酒,在家抱着晴天和几个发小视频通话,互相聊得很开心,笑意盈盈。


    聊到后面,施思蔓提了一句明天是情人节,调侃她有没有什么活动。


    沈乌怡被她们戏谑得脸红,余光见似乎男人走了过来,赶忙最后聊了几句便挂了视频。


    “你回来啦?”沈乌怡红着脸抬起头,脸上的余温还没散去,撞上了他的目光。


    今天醒酒之后,后知后觉回忆起前一晚的记忆,沈乌怡差点没把自己磕晕头,只得装傻,若无其事了一天,好在下午边原就出了门,现在才回来。


    边原散漫地咬着一根烟,姿势懒洋洋地靠过来,而后把烟丢了,低低应了一声嗯,结实温热的身躯贴着她。


    倏地,边原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黑色卫衣上,沈乌怡低头,看见他手腕那串黑色纹身,心动了下,慢了半拍开口问道:


    “你买的新衣服?”


    边原闻言勾着唇角,抬眼睨她,哼笑了一声,嗓音低低的,拂在人心头莫名发痒,边原抓着她的手不放。


    然后低下脖颈,咬住卫衣领口,冷白的下半张脸隐在卫衣下,轮廓在微弱的光影下略凹出一道深暗色的阴影。


    黑色卫衣往上掀起,露出了底下块块分明的腹肌,人鱼线深而往下蔓延,冷白色的皮肤更显得隆起的肌肉结实分明。


    但真正引人注目,格外吸睛的是另一处。


    男人肌肉劲挺而分明的侧腹部处,髂骨上有一串微微发红的新纹身。


    ——Sept 16


    连笔的设计让新纹身显得行云流水,印在冷白的皮肤上,像欲要燃烧的火焰,又像伺机而动的动物。


    危险的气息,神秘又强大,暧昧地交织成一道印记。


    沈乌怡的眼神在髂骨的新纹身上停留了许久,温温吞吞地抬眼说道:


    “阿原,你今天……去纹了身回来?”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沈乌怡颤着睫毛,按不住拼命跳跃的心跳,抬手触了上去,碰到了他髂骨上的纹身。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手指覆上去的那一秒,纹身好似随机伏动的兽类,跟着她的指腹微动了下,是男人的肌肉收紧了两秒。


    边原松开咬住卫衣领口的嘴唇,瞬间盖过了沈乌怡的手,下一秒,他压着她的脖颈,低头向她渡了一个吻。


    薄薄又烈的冷杉味堵上来,霸道地侵进她的唇舌,交缠到一块。


    鼻息间全是他的味道,他的呼吸声,他落过来的暗沉眼神。


    边原冷感透着痞欲的一张脸拉远又贴近,手掌始终压着她的脖颈,双唇用力地吻着,直直带着她接了个不容抗拒的吻。


    沈乌怡抓着他的衣领,耳边他的喘息渐渐钻入耳,垂眸,勉强收着力量,心软得不像话。


    在她彻底袒露心扉之后,边原做了最好的回应。


    明明白白地摆出来,告诉她:我也很爱你。


    边原最后吮了下她的唇,松开之后,又咬上了一个小东西,痞气地滚动着喉结,手掌改为摩挲她腰后的软肉,微微往前凑,用边角轻蹭了下她的脸颊,低笑了一声,语气坏得不行:


    “宝宝,你给我戴。”


    沈乌怡撞入边原漆黑的目光,下意识就想逃,但边原早有预料,压得她很紧,反身带到床上。


    形势一下子翻转。


    空气中的温度慢慢往上升高,心跳声愈来愈重。


    边原手指摁着沈乌怡腰后的太阳纹身,很快,倾身下去,额头抵着她的,两人都汗津津,黏成一块,他薄唇凑到她的额际、鼻尖,亲了两口。


    而后嗓音沙哑地开口:


    “叫我名字。”


    沈乌怡视线迷蒙地交叠到一起,人影散发出重叠的虚影,她感觉到边原的手指用力按了一下,眼眶跟着一热,叫他:


    “阿原。”


    语速说得很慢。但话音落下,边原撞了她一下,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称呼,沈乌怡呼吸抖了一下,忍不住抬手用手背遮住眼睛,这才嗓音嘶哑道:“边原。”


    没挡两秒,微弱的光线再次随着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边原尖锐的喉结上下滑动,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往脸下挪,而后径直地盯紧了她,似乎要把她的每一寸神情都看进眼底,滚动了下喉结,缓缓出声:


    “说你爱我。”


    沈乌怡被动地吸着鼻子,脸颊和鼻尖全红成了一片,眼眶胀胀酸酸的,一开口就哭了。


    边原指尖抹着她的眼角,眼神幽暗,


    “只爱我。”


    ……


    寒冽的深夜,似有雪花落下。


    冰凉凉的雪花融化在逐渐升温的眼皮上。


    昏昏沉沉中,时钟摆动敲出了零点的响声,依旧有人在外面放着烟花,隔着很远的距离,朦胧地传进潮热的室内。


    边原抱着沈乌怡,薄薄的单眼皮上仿佛融了一片雪花,两人的肩膀紧密地相贴,他摩挲着她发红的纤细后颈,不缓不慢地往上移,托住她的脑袋。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


    沈乌怡意识很沉,只稍微朝他偏了头,眼睫潮湿。


    边原轻抚了下她的发丝,低沉的嗓音夹杂着哑,语气柔情:“乌怡。”


    “我们的新年来了。”


    第53章 五十三谱


    前一晚弄了不知道多少次, 第二天情人节的朋友聚会差点起晚。


    2月14情人节这天,一帮朋友约着出来玩, 之后初六初七要复工, 没有什么机会继续玩了。


    初春的景色明媚怡人,红情绿意,连风也是透着转暖的气息。


    到达聚会地点,是一家私密性较强的音乐餐厅。


    边原坐下后, 拿了一罐可乐, 神色散漫地应着朋友的话, 单手抓着可乐罐,修长的食指极其随意地就拉开了易拉环, 水汽霎时蔓开, 转手自然地递给了沈乌怡。


    沈乌怡接过来,看了他一眼。


    昏色的灯光浮游在餐厅内,暧昧投映在每个人脸上, 流动轻缓的音乐声。


    周围坐着的人不乏情侣, 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 有对象的都捎上了自个对象过来。


    施思蔓落座在沈乌怡对面, 肘着旁边的谢明言, “活动可以切歌吧?”她不太爱听这种带点悲调的歌。


    边原手指握着玻璃杯的圈口, 中指的银色戒指轻触了下,他抬手灌了两口啤酒,尖锐的喉结滚动, 侧脸黑色耳钉显眼。


    “阿原,怎么你喝酒, 我就喝汽水?”沈乌怡看着他喝完,神情夹杂着娇态, 问道。


    话音落下,男人偏过头,睨着她,轻微“噔”一声,玻璃杯落在桌上,语气懒洋洋:


    “自己想想?”


    每次喝多了第二天就不想理他。


    谢明言回了句施思蔓可以,然后转过头抬手做了个手势,打岔他们。


    此时,正好有人把歌切了,不知是谁给自己的恋人点了一首歌,从台上传来的歌声沉郁磁性,悠扬地响在室内,男歌手的声线很低,一开口就抓住了人的耳朵:


    祝我梦到那种有你的梦


    祝我学会每首你爱的song


    祝我专属拥有你的胸口


    祝我一不小心掉进你温柔


    ……


    “这家餐厅情人节有个传统,聚会环节可以点一首歌送给自己的恋人。”谢明言说着,眼神看向边原,戏谑道:“边神,有兴趣吗?”


    说完,旁边被忽视了的施思蔓又不客气地肘了下他,饶有兴趣地跟着看向边原,但没出两秒,又和谢明言打闹起来。


    边原懒懒地抬起眼,睨了两下闹成一团的几个人,手下拉住了沈乌怡的手,两人指节上的对戒撞到一起。


    沈乌怡看着边原,他脸上明显起了几分兴致。


    一曲结束,隔了空白的十几秒,边原为她点的歌响彻全场。


    面前的一帮人拿着酒杯,格外自然放松地互相敬着酒,你一杯我一杯地把气氛推了上去。


    背景音里的歌声轻轻扬扬地环绕,透出柔情的缠绵:


    她的睫毛弯的嘴角


    无预警地对我笑


    没有预兆出乎意料


    我戒不掉她的微笑。


    边原十指紧扣她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她的指尖。


    沈乌怡另一只手拿着可乐罐,吞了几口汽水,冰凉的滋味顿时沁人心脾,还在晃神间,旁边的男人凑近了过来。


    略显嘈杂的人声中,边原磁性的嗓音径直钻入耳朵,他跟着节奏低声哼了两句:


    她粉嫩清秀的外表


    像是多汁的水蜜桃


    她嘴上亮丽的唇膏


    有一股自信的骄傲


    边原的嗓音慵懒,悠悠哼着的时候,低沉的声线显得格外旖旎。


    众人聚会的气氛在酒精下越推越高,不知是谁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没人反对。


    很快,这群人久违地开始了一轮游戏。


    第一轮就指到了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边原。


    气氛瞬间炸开了锅,沸腾起来,热闹的起哄声甚至盖过了音乐,一群人冲着边原坏笑。


    “真心话。”边原开口截断他们欢腾的哄闹。


    谢明言挑眉,吹了声口哨,“行,你希望别人提起你的名字,第一时间要想到什么标签?”


    周围人跟着哄笑起来,目光打量着他。


    “对啊边神,你最希望别人听到你名字就会想到什么?”


    “啧,肯定不会是乐坛之神这么肤浅的答案啦!搞点劲爆的!”


    边原手指拢着沈乌怡的手,缓缓低笑了一声:


    “我?”


    有人出声附和:“没错,就是一句话介绍你自己。”


    边原眉眼带上散漫的笑意,冷痞的一张脸被灯光烘托出了几分春天的暖意,淡淡抬眼扫了下这帮人,嗓音低哑,说出来的话却直接在里面扔了个炸弹:


    “沈乌怡老公。”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见了边原抓着沈乌怡的那两只一大一小的手上,交叠的银色情侣对戒,明晃晃的秀恩爱。


    谢明言眼神一顿,哂笑了声,最先忍不住开口骂他:


    “操!骚不骚啊你。”


    起哄声中,旁边的人跟着嘶声附和:“边神你这招,太他妈绝了,够骚!”


    “真的饱了饱了,太秀了你们!”


    然而还没够,边原摸着沈乌怡的手指,瞭起眼皮看向让他一句话介绍自己的那人,挑着唇角,缓缓出声:“一句话——”


    “沈乌怡的。”


    想要所有人想起边原这个名字,都会知道他是谁的。


    沈乌怡单手拿手机,原本微低头在划着页面,抬眸看着边原,心动了一下,一个念头在此刻格外清晰:


    他是她的。


    第三局轮到沈乌怡输了。


    莫名地,她熄灭手机后,没有过多犹豫,直截了当地选了大冒险。


    施思蔓抢先出题,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


    “当众读出你现在的微信签名!”


    沈乌怡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最近改了自己的微信签名,但没想到被朋友抓个正着,还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处刑。


    感觉到身后横过来的那只手臂贴着她的肩颈,边原伸手摩挲了两下她的肩头。


    于是一咬牙,沈乌怡红着脸低头,温温吞吞地调出手机界面:“我的微信签名……”


    对面的施思蔓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让她赶快读。


    沈乌怡长睫轻颤,声音温缓而坚定地读了出来:


    “——心向原野。”


    话音落下,施思蔓带头第一个起哄起来,笑声口哨声,闹成了一片。


    最后收场的时候,大家都喝嗨了,有人趁着和边原敬酒时,问他:“边神,你现在对爱情有什么想法啊?”


    “这还用问?!”有人笑着插科打诨道,“送入洞房,早生贵子呗!”


    一群人又闹闹哄哄,嬉笑地打趣边原。


    边原单手揽着沈乌怡的肩膀,漫不经心地睨着他们,出声回了句,一字一顿:


    “有情人终成眷属。”


    沈乌怡弯唇笑了下,她也一样,偏头凑近他附耳道,声音很轻:“我也是。”


    和你在一起后,我就希望所有的爱都不会落空。


    ……


    聚会散场,往外走的时候,沈乌怡被他牵着,脑海里却在回味刚才聚会时他说过的话。


    思绪渐渐发散,面前有风刮来,沈乌怡垂下眼睫,看见了边原手腕纹身的那道SWY纹身,内心一动,然后拿起来,精准地放在唇边贴了一下。


    微微温热的触感。


    边原滚动了下喉结,领着她脚步顿在原地,缓缓开口:


    “你偷偷喝酒了?”


    沈乌怡摇了摇头,笑得很明媚,但眼睛微红,有一层水汪汪的雾气,轻笑说道:


    “阿原,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嗯?”边原低声回道。


    边原这个人,看着冷酷,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话很少,只看重现实,极懂怎么把事情做得又快又好,也懂得保护身边的人。


    性子拽酷又冷淡,很难和人建立深层关系,给人一贯的印象就是冷漠、独立。


    但他身体深处藏着有一股蓬勃向上的劲,从不屈服,那颗炙热的心拥有着冰山之下的善良。


    沈乌怡思绪抽离回到现实,感受到一股酸软的潮意直击她的眼眶,鼻尖微微发紧,没再掩饰,直直对上了边原漆黑的眼神,动了动红唇开口道:


    “像——”


    “浪漫的野心家。”


    这话落下,边原目光钉紧了她,喉结滑动着,缓慢地低笑了一声,手指抹掉她眼角的酸意,点了下头。


    对,在她面前他早就成了一个野心家。


    想过上每天睁眼是你,闭眼也是你的生活。


    想和你有一个完整的家-


    周二,沈乌怡早已复工,这天需要去郊区那边录制节目。


    出了门,才发现天空灰暗地笼罩整座城市,阴沉沉,乌云密布不见太阳。


    天气预报很准,今天是阴天,似乎还有要下雨的兆头。


    沈乌怡录完节目,去了后台的化妆间歇口气,其他人还在前面忙碌,显得有些空。


    但没坐多久,她抿了抿喝完的苦咖啡,忽地想去下洗手间。


    刚走出到走廊,眼前明亮的视野猛然一暗,天旋地转,“砰”一声,沈乌怡失去了意识倒在地面。


    ……


    迷蒙中,似乎听见了有沙沙的声音。


    终于渐渐恢复意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眼前晃然的视野一片昏暗,没有光源。


    沈乌怡试图动了动身体,手脚被缠得很紧,死死绑在椅子上,不能撼动分毫,粘性胶布封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极其昏黑的环境,面前似有一个模糊朦胧的身影,黑糊糊,她努力聚精会神,恍惚间,看见了一道微弱又稍刺亮的折射反光,她挣扎起来,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唯一的声响。


    那人摁灭了指尖的猩红,缓缓转过身,眼镜片后的瞳仁幽深,透着她熟悉的浅淡笑意,身影罩在阴暗中,镜片泛着冷光。


    对视的刹那,仿佛被凶猛禽类彻底盯上,它缓慢现出了真形。


    沈乌怡瞳孔一缩,心口猛然一窒,挣扎得更厉害,呼吸却变得更艰难,重重的息气衬得此处更寂静,脚步声像踏在心头。


    挣脱不开,她只得眼睁睁地见着程承深越走越近,心口慌乱地跳动,脸在胶布的尘封下慢慢变红。


    程承深停步在她面前,身上夹杂着浓烈不容忽视的烟草味,他滑了下喉结,漠然看着她挣扎,女孩乌黑的长发凌乱散落在身后,只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毫无反抗力地被绑着,额际冒出了几滴冷汗,纤细的手脚在挣扎下却绷缠得更紧。


    一切都是那么无用。程承深镜片折光冷淡,眼睛深而晦暗,狠狠盯紧了她,将她盯得后背逐渐发着冷汗。


    男人的身影逐渐朝她靠近,沈乌怡呼吸和心跳乱作一团,逃不开,偏头想躲过他落下来的气息,却被他伸手掐住。


    程承深掐着她的两颊掰回来,仅仅一秒,雪白的皮肤就留下了深红的指痕印记,程承深神色阴沉,手指继续收紧力道,冷眼瞧着她,声音却淡得出奇:


    “很诧异吗?”


    视线划过沈乌怡轻微发抖的四肢,倏地发出了一声哂笑,程承深唇角微微含了下笑意,薄薄的镜片后眼神未曾变过,拉近之后的距离,折射的冷光映照得他的双眼更黑,浓郁的某种情绪呼之欲出。


    程承深透过镜片俯视她浑身的毛孔颤栗,冷不防收紧了她脖子处那根绳子,看着她一下子痛苦地弓起腰,却因为手脚都被束缚而束手无策的模样,真心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在沈乌怡耳里听来却悚然,她脖颈处极其快速地泛起大片红,双眼紧紧盯着程承深的面容,因为唇被封上,连喘气都难,鼻子的呼吸越来越细弱。


    程承深手指抓着绞她呼吸的那条绳,目光阴鸷,继续用力收紧,嗓音不紧不慢道:


    “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


    第54章 五十四谱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暗沉沉的昏黑, 像掉入了无止境的黑洞。


    程承深松开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沈乌怡劫后余生拼命吐气, 然后用冰凉的手背刮蹭着她纤长而搏动分明的脖颈, 悠悠开口:


    “忘了问你,喜欢我送你的冬至礼物吗?”


    沈乌怡弓着缓气的身子明显一滞,顿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


    原来那个快递真正的寄件人是程承深。


    “那只猫很温顺, 我猜你一定会很喜欢它的, 它连死的时候都只是看着我, 没有挣扎过。”程承深说着,顿了一下, 语气带上了一丁点笑意。


    “沈小姐, 别这么看着我。它的眼睛那么剔透漂亮,你没道理不喜欢,对不对?”


    沈乌怡脊背肌肉紧张, 麻意沿着小腿肚慢慢爬上来。心跳几乎快要炸开, 难以自抑地发抖, 背后束缚的拳头紧捏, 手指节发白。


    程承深垂眼, 看着她呼吸急促的震惊模样, 愉悦地按了下她颈侧明显突出的血管,声音深沉,继续出声道:


    “还是说——你在想消失的桥?”


    “他网暴你, 还收了笔钱,也不是什么好人。”


    耳边怦怦怦的巨响。


    沈乌怡神情僵硬, 呼吸不敢出声,时不时屏住呼吸, 指节一阵阵的发白,面上的血色渐渐褪去。


    “沈小姐也会害怕吗?”程承深紧钉着她,像发现了什么新鲜有趣的事情,语气打了个转。


    眼前晃了一秒,沈乌怡整个人连带凳子都被程承深狠力一踢,椅子陡然发出刺耳的一声后滑,而后他随意一个抬脚,凳子翘在了半空中,没什么支点地悬着,只有一根椅子腿立在原地。


    凛冽的风从空荡荡的落地窗径直灌进来,冷飕飕,将她的发丝吹得更乱。


    仅差一步,椅子险些擦着空无一物的窗口坠落。


    失重感霎时间蔓延到了她的全身,心跳猛地一震,她再次用力扭了一下身后被绑着的手,程承深却见到了她的小动作似的,脚尖往前一踹,椅子在半空中前后摇晃,就在快跌落时,程承深又抬脚抵住了她的一半平衡。


    再次悬在了半空,身后没有任何倚仗。


    沈乌怡不敢再动了。


    程承深眼神缓缓变得更暗,透着股狠劲,也不在意沈乌怡有没有回应,自说自话,一向平稳的语气洋洋得意:


    “沈小姐的戒备心不是一般的低,跟了你几个月,有通告五六点出工,没通告十点一定出门遛狗,从头至尾身边就一个助理。”


    “但你的助理好马虎啊,买完咖啡就放桌面跑厕所了,像我这种有心之人怎么会放过机会?”


    他低声告诉她自己是怎么忍耐,又是怎么处心积虑,最后情绪不高地低笑一声:“答应我,下辈子……”


    话没说完,沈乌怡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稀薄,紧闭着眼,仿佛很痛苦,隔着层胶布嘴唇还不停发出“唔”的声音,响声争破了阻碍,似乎有话要说。


    “嚓——”


    程承深干脆利落地直接撕掉了她嘴巴上的胶布,她下半张脸全然红肿,撕下的瞬间麻得失去了任何感觉,后知后觉感到一股汹涌巨大的痛意。


    沈乌怡头痛得厉害,下巴也痛,红唇不断发抖,努力聚了几次力,嗓音颤抖,极其艰难地用气声发问:


    “……你是谁?”


    话音落下,程承深足足笑了三十秒,开口的时候声音还余有一点笑意:


    “程茉是我姐——”


    “她应该代我向你问过好吧?”


    电光火石间,脑海里浮现出她去拍《山月事》定妆照那天的画面,也是她和程承深的初见,那时她似乎隐约听见了他喊程茉为姐,原来不是错觉。


    接着又快速地闪过了一个片段。


    程茉出声拦住她,眼神郁而沉,却忽然轻笑。


    ——“沈乌怡,你这些年就活得这么痛快吗?”


    ——“你良心没有不安过吗?”


    风继续哗哗刮着,氛围寂静而浓重,黑沉沉的,透不过气来。


    “沈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程承深浑厚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程承深松开脚,把她的椅子扯回来,没两秒,黑暗中突地闪现一道尖利的冷光,程承深倾身,用刀柄磨着她耳后软肉,凉得刺骨。


    沈乌怡艰难地调整呼吸,垂着眼睫,安静得没声没息。


    “怎么会有人见死不救,十多年了却还是能活得若无其事般滋润?”


    倏地,沈乌怡茫然抬起眼,对上了程承深镜片后那双深沉的眼睛,几乎控制不住生理性流泪的冲动,胸口震痛,


    “你……”


    程承深持着刀柄的手腕一转,截断了她未完的话语,重新提起庄周涸辙之鲋的故事,眼睛盯着她渐渐泛白的脸色,缓缓道:


    “——你说,那条鲫鱼怎么能不恨庄周呢?”


    说着,程承深反手用刀尖挑起她的脸,看着她明明极度害怕却不敢胡乱后缩,满意地轻笑道:


    “边原知道你这么恶劣吗?”


    沈乌怡脸色苍白,回忆起录音室里他说过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眼睫失速颤动,回视他的目光跟着颤巍。


    她心底缓缓冒出一个猜测,毛发惊悚,却不敢深想。


    程承深直起身,刀随意搁在椅子上面的挡条边缘,然后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支烟,白色烟支被火焰熏得微黑,猩红的光同时映亮了他影影绰绰的轮廓。


    那个猜测在她心底越跳越重,快浮出水面。


    沈乌怡看着他的轮廓,微微偏侧看过来的角度,逐渐和记忆中的那个男孩重合,难怪当初会觉得他眼熟。


    无法再否认下去,冷汗顺着颈侧往下淌,滴落到了锋利的刀面上。


    曾经令她偶尔心底发毛,起疑过的那些细节全部对上了。


    程承深微带笑意地看着她此刻震惊又无措的模样,掸了掸烟灰,嗓音浑厚低沉,却故意模仿着少年人发音的习惯,徐徐出声:


    “乌怡姐,我是于洲啊——”


    ……


    自从14岁最后的那场夏天,沈乌怡往后十年都浸在了炙热又阴暗的窄巷里,一遍又一遍地在梦里循环播放,却始终改变不了结局。


    父亲出事那天,邻居甘姨接了电话,急匆匆跑到她家里,准备带她去医院见沈父的最后一面,但是到巷子口的时候,另一处的窄巷里传来嘈杂的人声。


    一个小男孩被几个人围堵住,带头人气势汹汹,要被打的感觉。


    迅速一瞥,很快就认出了小男孩是这片一块长大的于洲,沈乌怡停下赶急的步伐,目光看进巷子里。


    于洲站在人群中,但个子不矮,眼尖看见了巷子外的女孩身影,眼神一变,即刻高声叫她,语气软弱地向沈乌怡求助。


    但甘姨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不过是一群顽劣的男生打闹,以为事情不严重,平常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时间不等人,甘姨用力又不容拒绝地拉走了她,边赶着路边宽慰了两句:


    “我们管不了,真的没时间了。”


    如果没有见到自己父亲的最后一面,那会多么遗憾,沈母也在电话里强调一定要快点带她过来,现在她们的时间确实很紧。


    一分一秒,都有可能错过最重要的那一面。


    沈乌怡被拉走了,面色难为,但很快就掏出手机,回想起刚才巷子里的情形,莫名心底发慌,越想越不对劲,第一时间帮忙报了警。


    于洲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眼睛暗沉下来,唯一的光灭了,不出一分钟,窄巷里响起不容忽视的拳打脚踢声音。


    一群男孩围着于洲施展暴力,被群殴的那个男孩蹲在角落无助地抱着自己的头,脊背紧成一道弓,死咬牙关,沉默地没发出一声呼痛。


    警笛声响彻整条街,警察赶到的时候,现场只剩下一起围殴于洲的几个人,只好缴了他们的器具,先抓走这些带头打架的人回去。


    当年那群人被抓时,个个都浑身遍布血淋淋又吓人的伤,据说于洲也好不到哪去。领头羊对人阴笑道:“那个扑街讲不定跑出去就喺边个角落死咗咯。”


    但是从那天之后,于洲的行踪彻底消失,人间蒸发了般,生死下落不明。


    沈乌怡人生的转折却真正从此开始了。


    她失去了父亲,也渐渐失去了所有朋友。


    后来沈母得了重病,心脏不好,对她更是愈加严厉,心情有阴有晴,掌控欲极强,常常是打她几个巴掌后又给她一颗甜枣。


    身边的大人亲戚都心疼她母亲独自一人挑起重担,时常叫她照顾好妈妈。


    沈乌怡的青春期就在如此压抑自己的情况下度过,有个人欲望是不道德的,是不应该的,那件事便深深刻印在了她的记忆,如影随形般影响着她,浸在无止境的内疚中,但却从未开口提及过。


    一直到进圈,她终于能把压抑许久的自我融入投射进角色里,尽情释放热情,释放角色的情绪,可噩耗来得太快,沈母离世后她再次跌入谷底。沈母从始至终都不希望她继续待在演艺圈从业,所以她一直想要做到最好,拿奖给天上的父母看见,她没选错,更没走错。


    可惜彻底失去双亲后,沈乌怡真正成了一个漂浮而没有根的人,时不时就会想起当年父亲出事那天。即使权衡过自己的做法没问题,但还是无比内疚。


    夜深人静时她会想很多东西。


    会想于洲的结局是什么,会想如果自己当时直接去把他救下,是不是他会有一个更明朗的人生。


    但是同样又会想到自己的父亲,那可是最后一面,不可能舍弃,否则一样会遗憾一辈子的。


    更会想妈妈的去世,究竟是不是当年的因果报应。可如果真要报应,为什么不报应在她身上?她情愿如此也好过现在。


    如此煎熬地反复循环,到最后把自己的精神彻底耗干,差点就死在那个格外漫长的寒假。


    ——如果没有边原。


    即便已经离十四岁远去了很多年,但那始终是一个心结,一道刺。


    后来沈乌怡回看这些年,她才后知后觉到,她早就没有夏天了。


    从背身离开巷子起,她再也没有夏天了。


    只有严冬。


    甚至也失去了白天,只有无人的黑夜属于自己。


    ……


    “乌怡姐,你知道这些有多痛吗?”程承深盯着她,不紧不慢地掀起自己的裤腿,微弱的光下,露出自己的两条腿,明显而骇人的手术疤。


    沈乌怡颤抖着嘴唇,心惊肉跳,回视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原来程承深就是当年那个毫无下落的男孩,于洲。


    肌肉上有一道极其长的红肿伤疤,往下蔓延,格外显眼,似手术未缝合好的模样,像一条殷红色的血虫攀附在肌肉。


    这是他骨折做压钢板手术留下的,连带着他的恨意,永远无法消散。


    当时程承深被人堵在巷子里围殴,被打得浑身是血,终于找到机会拖着剧痛的腿逃走,却因此落下了病根,呼吸功能不全,脑震荡短暂失忆,双腿严重骨折,差一点儿就再无法站起来了。


    程承深平静地展示着伤口,指着腿:“这里曾经埋着三枚钢钉。”说完手指换了个方向,“这里四个。”


    十年了,程承深仍然知道如何最快地击中她的愧疚心。


    眼泪径直滚落下来,一滴一滴地坠到空中。沈乌怡红着眼眶,脊背哆嗦,更加后悔当初,颤声不断重复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程承深坦白了自己曾受的痛苦,还没停下,甚至继续刺痛她最深的伤痕:


    “你难道没想过,邵雅真是被你害死的?”


    邵雅真是沈母的姓名。


    程承深眼神阴暗,沈父该死,沈母也该死。他拿起椅上搁置的利刀,磨了下木面,说道:


    “但最该死的,其实是你——”


    沈乌怡睁着眼看他,喉头内疚的涩意阻滞,控制不住汹涌泪意,边掉眼泪边开口,瓮声瓮气:


    “我理解你会怀恨在心……”


    毕竟当时在他眼里,她确实是对他的求救视若无睹。


    话没说完,程承深阴森一笑,截住了她的话头:“别哭啊乌怡姐。”


    “你也痛回来,我们就公平了。”程承深一字一句说。


    沈乌怡眼泪顺着鼻尖滑落,连哭起来也那么漂亮,她胸口起伏了一下,试图向他解释:“真的对不起……但我当时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离开之后我其实报过警了,这些年也曾经去找过你的下落……”


    当时她虽然走了,但第一时间报了警。施暴者都被抓了,只有他本人不知踪影,也找寻不到。


    程承深凌厉的下颚紧绷了下,镜片后的眼神微深,唇角平了下去,用刀锋抵住她的下巴,缓缓下滑至锁骨,一道浅微的血色霎时间从雪白的皮肤上冒了出来,连成一条细线。


    “所以呢?这就是沈小姐见死不救的理由?”


    细密的痛感慢慢从颈侧传来。沈乌怡咬紧牙关,垂着眼睫,手臂连带着肩膀微微发颤,耳边程承深的呼吸声愈来愈重,心底的愧疚更浓。


    但她当初真的做错了吗?


    仅仅是因为自己一个逼不得已的选择就要受到这种对待,合理吗?


    这也不能成为程承深对她实施犯罪的有理说法。


    沈乌怡紧捏了捏手指,沉沉呼出一口郁气,理智逐渐恢复并占上风。


    “沈小姐,你摸摸——”程承深把刀柄抵到她左胸口,一震一震的心跳几欲跃出来,“没有良心的人怎么配活得那么好?”


    她就应该永远和旁人生死搏斗,磕磕绊绊地去拼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不是现在这样,名利双收。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程承深忽地嗤笑了一声,“我每写一本书,都会想什么时候能用上——”


    “沈小姐真的是我量身定做的女主角。”


    沈乌怡心口跳得很快,血液似在逆流,冰冷得失去体温,看着他面色阴暗的模样,任由黑暗将她淹没笼罩,说不出话来。


    “很害怕吧?暗无天日。”程承深捉住了她游移的眼神,示意了下环境:


    “——可我这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裤缝边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响在两人中间。


    程承深拿出来,摁亮手机,另只手搁下刀,低头看起了消息,死白的微弱荧光投在他脸上,衬得他神色无常。


    两秒后,程承深微笑地把手机递到她眼下:


    “看看,这么多人关心你。”


    说着,程承深状似好心地替她划动手机页面,让她一览无余现在网络上的盛况。


    ——沈乌怡被绑架一事已经爆上了热搜,讨论度空前未有的高。


    但她第一眼落在了手机顶端显示的时间上。


    程承深居高临下地睨她,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落点,收回了手机,沉声道:“打个赌。”


    “现在22点48分,”他语气顿了一下,慈悲地多给了两个小时,“明天晚上的24点50分,你觉得——”


    “你能活着离开这儿吗?”-


    公众人物一旦有什么危机趋向,根本瞒不住互联网。


    黄昏之前,沈乌怡失踪的消息就不胫而走,登上了热搜前排。


    原本网友们都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以为又是什么平常普通的乐子事,但不出一个小时,各大新闻开始报道小说家云归绑架沈乌怡的事情。


    霎时间全网轰动,惊动了世人。


    云归是谁,云归是近期热映电影《密信》的原著作者,沈乌怡甚至是他曾经亲自首推力荐的女主角。


    然而真正把一切推到最高/潮的,还是云归本人的操作。


    程承深在作者微博上,定时发送了一条图片,是阴暗之中沈乌怡半垂着头,意识迷糊,胶布封着嘴,手脚被绑在凳子上的照片。


    没有配文,却嚣张无比。


    警方即刻加大力度搜查,但最后却无法追踪到真正的IP地址。


    像是精准地算准了他们每一步,在追溯不到云归的真实地址时,程承深微博再次更新了,是一张从侧面用刀尖抵着纤细脖颈的照片。


    配文:【暂时不撕票】


    极其张狂,轻蔑警方势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接二连三的事发,迅速让这件事史无前例地全民讨论。


    其中还有心理学家研究云归本人,提到了一点:虽然不明白云归的犯罪目的,但他明明可以悄声无息地绑了人,却还是要发两条示威的微博,在全民面前上演绑架,气焰嚣张到让人恨得牙痒,有表演人格的嫌疑,但真正的缘由或许等同于他的犯罪目的。


    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但又束手无策,半筹莫展,所有人都救不了她。


    【绑架!!云归触犯法律底线了!太目空一切了!】


    【我操,这个云归好嚣张啊!大美女为什么老被脏东西缠上,这次也太恐怖了吧!怎么会有这么阴暗的人存在啊,好想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作为云归忠实书粉和《密信》粉……老子心情好复杂。】


    【真的怜爱大美女了……】


    【造孽啊,云归搞出来的绑架案好大啊!沈乌怡现在到底安全了吗?公安警方能不能再加快一点,好急啊,云归不会丧心病狂真的要撕票吧!?】


    新闻整整发酵了一天,全网皆是关于沈乌怡被绑架的讨论,几乎每分每秒都有人关注这件事情的进展,监督着。


    警方出动了所有警力,夜以继日,急得上火,却仍旧没找到人。


    沈乌怡被绑了一整天,期间有尝试过想办法自救,但根本没来得及施展就被程承深识破伎俩,后面怕激得他更加疯狂,便不敢再乱动。


    零点的钟声敲响。


    程承深推了下薄眼镜,语气无波无澜,却透露出隐隐的疯狂:“还有49分钟50秒。”


    “期待吗?”程承深顿了下,微带笑意说。


    藏在镜片后锋利的眼神划向沉暗中奄奄一息的女孩。


    沈乌怡手脚被绑得发麻,已经彻底失去知觉,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也不敢闭眼睡,非常疲惫。


    没有给程承深任何他想要的回应。


    但他依然称得上愉悦。


    不过是让她体会到自己当初的绝望与痛苦,这还远远算不上什么。


    意识越来越恍惚,迷迷糊糊间似是听到了时钟再次整点报时的声音,眼前程承深好像缓缓迈步走近了她。


    “砰——”


    一声巨响,一群人破门而入。举着枪的警察霎时间围了整座昏暗的空间。


    深夜浓重的露汽灌进来,沈乌怡发着抖,后知后觉已经被解救了,紧绷的呼吸陡然放松下来。


    下一秒,她才劫后余生地抬起头,想瞥向程承深被制服的位置,身前倏地环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熟悉的冷杉味气息笼罩下来,透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边原眼角发红,两条手臂环抱住她,不敢用力,薄唇吻了又吻她的发顶,拢着她的手指轻微发颤。


    沈乌怡闻着鼻间熟悉而安心的气息,终于撑不住了,眼前一黑,面色苍白,倒在了边原宽阔结实的怀里,最后似是模糊地听见耳边男人极其沙哑的声音。


    “不怕了。”


    第55章 五十五谱


    程承深的量刑下来的时候, 因绑架知名演员沈乌怡,触犯绑架罪、故意杀人罪未遂, 对社会造成强烈震动且极其恶劣的影响, 情节严重,最后判处了无期徒刑。


    网上统一一片叫好声,云归一案了结,终于不用再害怕他继续在人间作恶。


    公安官方账号转发了新闻报道, 义正词严: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坚决不能以身试法!所有人的选择权都在自己手中, 一步踏错,步步错!】


    正义永不坠落, 黑暗始终会被驱散。


    轰动了全网的绑架案由此真正落下了帷幕。


    与此同时, 新闻报道中也没有漏下边原的身影,这场惊骇世人的绑架案,是边原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一同解救了命在朝夕的沈乌怡。


    扑天盖地的讨论都带上了这个孤勇的身影。


    明明没有一张照片流出, 但所有人都能透过文字感觉到其中蕴含的信息和力量。


    从来没有人见过边原为了一个人着急成这般的模样, 情急之下甚至忽略了自身的安全。


    这样就好像, 对边原来说最重要的只有沈乌怡。


    她是他的所有。


    所有新闻媒体的报道下, 两个人的关系彻底曝光。


    于是关于他们的议论沸沸扬扬, 又掀起了一场震动的谈论。


    当中最为高兴的便是陪伴了他们一路的深渊cp粉,一夜之间,无数深渊粉丝为这次公开抱头痛哭, 他们磕的cp真的成真了。以前磕的糖都是真的。


    深渊cp超话霎时间许多人都在发同一条文字:“呜呜呜!结婚我要坐主桌!”


    一溜烟地霸屏了超话版面。


    他们都是从最开始陪着沈乌怡和边原走过来的那群人,在没有人看好他们的时候, 她们仍然坚定地站在他们身后,真真切切地希望他们不论是谁都要好好的。


    还有无比真情实感的超话大粉一边忍不下去, 嚎着呜呜呜,一边感动地发博,为他们之间的爱情点了cp名字的题:


    我于深渊之中拯救你,然后一起奔赴光明。


    即使跌落尘埃,我也会努力拽紧你的手,一起赶赴初晓黎明。


    爱就是成就更好的自己。


    对于这对刚曝光的情侣,全网的讨论竟都非常友好,极其齐整地冒出了成片的祝福声音,力挺深渊cp。


    而边原从始至终都站在她身边,永远毫不犹豫地,一直选择她。安全下来之后,边原知道沈乌怡的所有过去,心疼得不行,嗓音艰涩,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乌怡,你没错。”


    善意是永恒的太阳。


    恶劣的不是你,是真正作恶多端的人。


    沈乌怡红着眼眶应下,自己已经尽力对程承深解释过了,他相信也好不信也无所谓。


    那段曾经难以启齿的过去,如今……释然了。


    ——程承深还活着,就已解开了她的执念。


    沈乌怡不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如果是要为了牺牲父亲去救一个疯子,那才是不值得。


    程承深的人生有无数人值得他去恨,他却选择了想对他施以援手的自己,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能一直保持善意的人,本就稀少而珍贵。


    即使能理解他的想法,但沈乌怡永远不会和罪犯共情。


    沈乌怡并不恨他,这事在她这里算尘埃落定了,她可以很坦然地告诉当年十四岁的自己:你真的没错,继续往前走吧。


    人生路遥,眼下的路皆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她无法左右任何人的想法,事已定局,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时间很快过去,春末夏初时,沈乌怡手头上的工作终于落下一个段落,有了一个小小的休假机会。


    绑架案事发的时候,甘姨远在南城也得知了此事,焦急得不行,却又不敢来打扰她的工作,只催着她如果休假了要回南城一趟。


    沈乌怡没有忘记答应甘姨的,她订了明晚的机票,这两个月甘姨一直很担心她,隔三差五就会发消息给她。


    坐在车内,窗外街景的灯光晃动连成一条线,沈乌怡放下保温杯,靠着窗,锤了锤自己的侧颈,忙碌了一天的行程,明天终于可以开始休假。


    但她还没有告诉边原,想回去给他一个小惊喜。


    回去路程有些长,沈乌怡摁亮手机,百般无赖地划着微信,置顶那个黑色头像安稳停在那里,她看着看着,忽地弯唇笑了下。


    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早上,边原让她吃灌汤包早餐,后面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遛完狗了,也喂完猫了。


    沈乌怡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思:我想你了。


    想着,沈乌怡没忍住轻笑一声,脸上笑意真切,手指点进了朋友圈,猛然一下刷新,让她看见了谢明言几分钟前发出的一条视频。


    谢明言:【[拇指]】


    视频中,昏暗的包厢,边原坐在一角,黑色T衬得他露出来的那截尖锐的喉骨更显冷白,他随意地敞着两条长腿,略微低着修长的脖颈,一副兴致索然的懒倦模样。


    若隐若现的暗光闪在他隽挺的轮廓上。


    有人凑近过来,和他碰了一杯,陌生的声音在视频里响起:“边神,说起来那回绑架,你当初怎么那么勇?”直接就和警察冲了进去。


    边原握着玻璃杯,另只手懒散地撑着额,指节骨抵在眉骨处,稍一仰头,饮尽了杯里的酒,闻言,眼皮懒懒掀起,睨向来人,漫不经心的神色敛了几分:


    “我老婆,老子不护谁护?”


    话音落下,氛围当即沸腾起来,一堆人吹着口哨起哄,径直笑闹成一片,还有掌声。


    视频在这一秒结束。


    沈乌怡退出视屏,谢明言这条朋友圈底下还有共同好友评论:


    【骚还是你边神骚。】


    【欺负我们没老婆是吧?你老婆漂亮了不起,牛逼,秀!】


    【谢谢边神,撑吐了[拇指],肚子里全他妈是狗粮。】


    沈乌怡笑了一下,然后伸手点了一个红心。


    到达西山院,远远就见别墅亮着明黄色的灯,温暖至极。


    进门才发现边原早就回来了,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晴天玩,手边还躺着几个毛绒公仔。


    沈乌怡见他倏地抬眼,想起了谢明言那则发在朋友圈录的视频,笑了下,朝他走近,低头撸了撸晴天,然后开口道:


    “这么早回家了?你不是和朋友在玩么?”


    边原散漫地哼笑一声,拍了拍膝盖,晴天即刻会意,却犹豫地看了一眼沈乌怡,才跳了上来,他抬手轻刮了下晴天的鼻子。


    然后抬起眼盯着她,语气不缓不急:


    “嗯,想你了。”


    想快点见到你。


    沈乌怡原本摸着晴天的手一空,点了点晴天,温声说:“怎么不黏我了?”


    边原手掌搭着晴天,露出冷白手腕上的SWY纹身,微侧头时耳钉闪耀了下,倏然,晴天往下跳走,汪了一声,逃离小情侣互动的现场。


    “换个人黏。”边原揽住她纤细的薄背,手指勾了勾她的领口,哑声说。


    沈乌怡被他抱着,侵略性气息袭来,愣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很快动了起来,想扭开他的手臂:“我还没洗澡。”


    边原闻着鼻息间轻飘飘而不断涌上来的清淡花香味,动作摩擦,身体明显起了反应,边原缓慢地滚动了下喉结,手指绕上了一缕她的发丝,语气混不吝道:


    “等会儿一起洗?”


    沈乌怡看着他痞气的一张脸贴近过来,黑色碎发下的眼睛微微潮湿,暗沉而浓郁,她心头莫名痒了一下,而后笑着躲开,打岔了话题:


    “我这几天休假,要回南城看甘姨,明天晚上的机票——”


    “你要跟我一起去么?”沈乌怡问他。


    边原盯着她,放下了玩她头发的手,胸膛微震,缓缓哂笑了一声。


    这个问题很多余。


    “你在哪,我就去哪。”边原上下滑动着喉结,勾了下唇,嗓音像含了什么勾人的东西,极其蛊人。


    手机突如其来的铃声打破这一氛围,沈乌怡慢了半拍去拿手机。


    是一个熟人的电话,事情有点急切,要她赶忙回工作消息。


    沈乌怡放下手机,回头对边原说道:“那我现在要去处理一下工作,你来吗?”


    边原直接用实际行动回应她,高大的黑色身影笼罩下来,径直揽手抱起她上了楼,炙热的身躯隔着层黑T紧贴着她,荷尔蒙气息。


    抱着她进了书房,放她到座位上,手掌压了压她的肩膀,最后倾身亲了一口她。


    “你忙。”


    索吻成功后,边原就坐旁边的沙发陪着去了,安静地守着她。


    沈乌怡坐在工作区台椅上,找出文件回复那边的人。


    边原闲散地躺靠在一旁的软沙发,神色懒洋洋,单手划着手机,陪着她做收尾工作。


    他上网搜了不少见家长的注意事项,很重视这次回去南城的见面。


    沈乌怡弄完事了,偏头看过去时,见到的边原就是这么一副慵懒随意的模样,长腿搁在一边,颀长而宽阔的身子陷在沙发,黑色短袖下露出的手臂肌肉结实,青筋虬结。


    极为赏心悦目的一幅画面。


    沈乌怡朝他走过去,快要靠近时,手肘似乎碰到了什么,有东西倒下的声音,边原眼疾手快地用手臂横档住,揽过来她的腰。


    尖锐的书角划过他冷白的手臂,留下一道浅红的痕,然后掉落到地面。


    两人贴得很近,沈乌怡头顶就是他的呼吸。


    她反应过来刚才的小事,心跳得很快,软得不像话,她伸手环抱住他结实有力的窄腰,在他怀里抬起头,笑道:


    “阿原,我好爱你。”


    边原呼吸朝她更近了几分,漆黑的眼睛幽暗,紧紧抓着她的视线,透着痞气的欲感,嗓音沙哑,夹杂着颗粒感,缓缓出声问她:


    “多爱?”


    空气中的热度逐渐升高,沈乌怡红着脸,反问他:“你呢?”


    边原手掌摩挲着她腰后的软肉,留下暧昧的温度。


    炙热的气息落下,指节分明的手指最后搭在她的那块太阳纹身上。


    边原轻笑一声,深邃的眼睛盛满了爱意,神色一贯的散漫全敛去,语气正经,一字一顿道:


    “好想和你结婚的爱。”


    目光撞上的刹那,似有烟花炸裂绽放。


    沈乌怡直勾勾看着他,慢慢绽开了一个极为漂亮的笑脸,眉眼灿烂,透着潋滟耀眼的光。


    以前她一定不会想到,她也能拥有这样纯粹而热烈的爱。


    他懂你的每一个小心思,也爱着每一个不同的你。


    ——在这个明哲保身的世界,总有人来做你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