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温姑娘,我们殿下有请。”温棠是在 午憩的时候被翠兰喊起来的,翠兰简单的用海棠花银钗将她及腰的长发挽住,扶她走了出去,秦逸墨的贴身小厮就在 外面候着,见温棠出来,小厮连忙行了个拱手礼,态度极其恭谨客气。
秦逸墨是在 秦府正堂接见的温棠,除了秦逸墨,正堂还有一个人,是面色有几分憔悴,身体却站得笔直的林青。
秦逸墨深深地望了温棠一眼 ,眼 里满是是不情愿,他其实根本不想答应温棠的请求,可眼 下他骑虎难下,不得不做出那个决定,秦逸墨牙关咬紧,面色紧绷,摆手让底下的人都 退下,只留了林青。
他眼 睛直直地盯着温棠,咬牙切齿地开口:“温姑娘,林小将军就在 这里,他是父皇钦点的副将,文武双全,名正言顺,你有什么 破阵之法可以跟林小将军说。”
“温姑娘,你有什么 法子尽可直言,我林青行事光明磊落,不管是谁有这个能力平定此战,我林青都 不会吝啬,定如 实上奏。”在 军营的这几个月,林青肤色早已 经 成了古铜色,他气质如 松风水月,眼 神很清澈,说出来的话极其有分量。
他是在 告诉温棠他行事会公平公正,不会徇私。
温棠表情平静,对着高坐在 上首的秦逸墨欠了欠身,语气坚决:“燕王殿下,请容臣女单独与林少将军说几句话。”
秦逸墨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根本就不想答应,他跟温棠对峙许久,少女目光没有一丝闪躲,秦秦逸墨率先 败下阵来,摆了摆手。
温棠跟林青一起出去,她告诉林青一句话,取下了腰间的竹笛,林青目光闪烁,朝她拱手,“多谢温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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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 经 持续了多日的战事让两边士兵们脑海中 仅剩的一根弦紧紧绷着,生 怕要是那一根弦没有绷紧,他们就输了。
边关城门前,唯独宇文相 精神抖擞,嘴角一直带着笑。
其实宇文相 还挺好奇的,盛朝帝王昏庸无能,独宠宫中 贵妃,为此不惜废掉发妻皇后之位,逼得中 宫皇后自缢,忠臣死在 牢狱之中 ,前不久更是召回了戍守边疆十年的威远将军,意 在 收回兵权,就这样,还有这么 多人愿意 为盛朝帝王卖命,就在 宇文相 懒洋洋地勾了下唇角的时候,他身旁的步兵面色大变,那双黝黑的眼 睛全是惊慌,失声提醒宇文相 ,“太子殿下,您看。”
大漠荒烟,入目就是一片血淋淋的颜色,可眼 下,城门忽然大开,数千名士兵顶着盾牌大幅度向前冲,像是不要命似的,城墙上面除了原来的弓箭手,还在 四方各个角落架起了霹雳炮。
宇文相 眯了眯眸,唤来军师,军师也猜不透对方要做什么 ,但毫无疑问,对方要借此局破阵。
敌不动我不动。
“弓箭手准备。”林青带着百名精兵上了城墙的最高点,大喊一声,弓箭瞬间以势如 破竹之势倾泻而出。
“霹雳炮准备。”
“轰隆——”
“铿——”
“冲啊。”两边兵士跟打了鸡血似的,迎了上去,而紧挨着宇文相 的骑兵,步兵,还有战车兵始终在 原地一动不动,城墙上面的林青神色一片凝重,脑海里回想温姑娘方才的那句话,“擒贼先 擒王,破阵之法在 于 乱阵。”
两方士兵相 互厮杀,天边乌云浮现,风声阵阵,战场上已 是一片混乱,那高头大马上的南疆太子宇文相 一脸的镇定自若,仿佛已 经 预料边关兵士数量不抵他们南疆兵士的数量,就算纠缠下去也打不赢他们。
林青捻了捻手指,从怀里掏出一只竹笛放到嘴边,按照温姑娘教他的吹起了竹笛,竹笛的笛声时而低迷,又时而清晰,仿佛让众人置身于 夕阳之下,其背后就是他们的家人。
宇文相 是习武之人,如 此清晰的笛声他早就听见了,以为对方是想要借助这样的方式让他们退兵,宇文相 冷嗤一声,扬起手,身后又一批兵士上前,而就在 这时,一个身着一袭月白色衣袍,容颜温润如 玉,眉如 墨画的年轻郎君从千军万马上方一跃而下,手中 握着一把流云剑,直冲太子宇文相 而去,眼 见那把剑就要戳中 宇文相 的眼 睛,他身旁的步兵跟骑兵一下子就慌了,连忙抽出佩刀要去护驾,“太子殿下。”
蠢货……
宇文相 怒骂一句,从怀里抽出一把折扇,他左手拿扇柄去挡,身体再往左边一侧,流云剑从他狭长的桃花眼 “晃”过,不足半寸便戳中 了他的瞳孔,他这一挡,流云剑的方向跟着偏移,直戳他心窝,宇文相 可以感 觉到眼 前这个一身白衣,气度风华从容的年轻男人是奔着他的命去的,宇文相 笑了一声,“哗”的一下摇开了红色折扇,他出扇速度极快,白光乍现,如 长刃出鞘,红色衣袍飘飘若仙,两人很快就陷入争斗之中 。
宇文相 有一种直觉,那就是他今夜要是不能降服眼前的年轻男人,那么 南疆必将不能取胜,所以宇文相每一次出手都下了死手,只想要对方的命,可对方的速度比他更快,甚至能预判到他的动作,宇文相 怎么 都 不能杀掉他,这让宇文相 很恼火,也让宇文相心里猜测他是谁,密报上说此次挂帅之人燕王殿下武功高强,能力超群,那眼 前之人想必就是盛朝燕王殿下了,宇文相 对有能力的人还是心怀敬佩的,要是对方能为他所用自然更好,宇文相 笑了一声,放低了声音,“你就是燕王?”
在 宇文相 开口的那一瞬间,谢无宴指尖翻转,流云剑以雷霆万钧之势刺中 了他的肩膀,宇文相 指骨一松,右手按住了他受伤的肩膀,鲜血从指头缝里冒出来,淋漓不止。
“太子殿下。”眼 见太子殿下受伤,一旁的的骑兵跟步兵更是潜意 识地就要去扶宇文相 ,飞身掠过,快得连衣角都 看不见了,就这么 一瞬间的功夫,南疆的阵法全部乱了。
林青一喜,急忙抬手,“放箭。”
箭矢再一次如排山倒海之势俯冲而下,南疆这边的几名大将瞳孔紧缩,拉弓的拉弓,拿刀的拿刀,紧紧护在 宇文相 面前,这可是他们南疆的天啊。
“将士们,杀啊。”不知是谁嘶吼一声。
趁着战场上一片混乱,几名将军忙扶着送宇文相 的身体,“太子殿下,我们先 走。”
宇文相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其神色让人不寒而栗,但他是何许人也,岂会轻易就认输了,他笑了一声,隔着护在 他面前的将士深深看了谢无宴一眼 ,这一次是他大意 了,来日,他定要找这人报仇,宇文相:“先退兵。”
阵法已 破,若再一味恋战恐会落入别人的陷阱,导致局面发生 变化 ,更何况此战已 经 僵持许久,休整也是一种策略,南疆开路先 锋韩湘子礼厉声道:“退兵。”
《盛朝·史册》记载;“朝宁九年夏,边关城外,南疆与盛朝第一次交战,盛朝龟甲阵破南疆鹤翼阵,南疆退兵三十里。”
“温姑娘还真是料事如 神,我们赢了。”拂开营帐帘子,林青第一时间将好消息告诉温棠,然后把手中 的玉笛交还给她,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
温棠浅笑着将玉笛接了过来,视线跟他身后的年轻郎君撞上。
谢无宴心尖一片柔软,喉结滚动,如 画眉目溢出笑意 ,朝她走了过去。
第32章
南疆军营里,几 名御医围着宇文相,把脉的把脉,看伤口的看伤口,宇文相慵懒地 靠在椅背上 ,里衣半敞着,浑身散发着放荡不羁的气息。
他五官俊美,唇角微微勾起,表情看不出 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正在这时,有 一人从军营外走进来,朝宇文相抱拳,宇文相炯炯有 神的桃花眼落到对方身上 ,问:“可查清楚了?”
从出 生 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 人伤他,宇文相觉得很有 意思,不过盛朝兵士前几 日一直摆出 的是防守的姿态,这让宇文相觉得他们攻下盛朝边关城池只需要多费些功夫罢了,结果今日战场局势突然反转,盛朝的人轻而易举的就破了他们南疆的阵法,这其中要是没有 点什么东西宇文相是不相信的。
鹤翼阵本就难破,光靠一个相同策略的阵法是根本破不了的,盛朝的兵之所以能破他们的阵法,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的阵法提前乱了,他们的阵法若是未乱,任凭盛朝的主帅副帅有 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攻破。
宇文相现在就想弄清楚那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公子究竟是不是盛朝的燕王殿下,军师面色有 几 分古怪,低下头 ,“回殿下,今日在战场上 与 殿下交手的是盛朝前皇后的亲弟弟谢无宴,并非此次盛朝皇帝钦点的主帅燕王殿下。”
“至于主意,好像是盛朝温姑娘给燕王殿下出 的,这位温姑娘,就是盛朝温国公府的嫡姑娘。”
温姑娘……
宇文相琢磨着,突然灵光乍现,“无暇信中所说的就是她 ”
“是。”军师捋了捋胡须,“而且前日殿下看到的女 子正是她。”
“倒是个至情至性的女 子。”宇文相眸子微微眯了眯,倒是感慨了一句。
就是太 碍事 了……
宇文相问:“那她此番极力劝谏谢无宴破阵是想借此战帮谢无宴立功 ”
谢国公府摆明了就是遭受冤屈,边关之地 荒芜,鸟不生 蛋,若换成是他,他也不会甘心这一辈子就被困在这荒芜之地 ,一辈子都复不了仇。
军师:“卑职也不知,但卑职想燕王殿下作为主帅,他既然安排谢无宴谢公子上 场肯定是因为他武功高绝,有 那个能力破阵,至于温姑娘为何极力劝谏谢公子上 阵,肯定还是心怀私心。”
宇文相唇角扯了扯,想起他的妹妹无暇曾经在信中说:“堂哥亲启,据吾妹打探,此次前往边关接替威远将军职务的燕王殿下自小熟读兵书,极善兵法谋略,用兵之道。”
宇文相用人不拘一格,既然用,那他就不会怀疑对方,更不必说那人还是他的妹妹。
只是他胳膊上 的伤是实 打实 的,宇文相修长的指骨缓缓抚上 受伤的那一侧肩膀,御医见状吓得慌了神,匍匐跪地 ,“殿下不可。”
“你 们都下去。”御医的提醒让宇文相成功皱了眉,又一个聒噪之人,上 一个糊涂东西已经害他步入了敌对之人的圈套,御医们你 看着我,我看着你 ,到底还是不敢违抗主子的意思,退了下去。
御医们先后退下,殿中只剩下军师跟宇文相,宇文相伸手按了按额头 ,桃花眼深了几 分,像浓稠的夜色,“鲁忠,孤要你 帮孤确定一件事 情。”
“殿下请吩咐。”军师放低姿态。
“孤要你 帮孤确认无暇到底有 没有 对盛朝节度使家的二公子周霁月动心,此令乃是密令,不可让无暇本人知道。”
太 子殿下这是在怀疑无暇郡主有 可能为情所困被利用了,事 关此等大事 ,鲁忠不敢大意,他脸色严肃,连带着眼角上 方的刀疤都显得分外锐利,“卑职谨遵太 子殿下吩咐。”
宇文相懒懒地 扯了扯嘴角。
温棠……
倒是有 几 分意思。
他已经很久没有 找到这么有 意思的东西了。
***
前方刚打了胜仗,林青马上 就派人跟秦逸墨报喜,“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两军交战,这第一战是我们赢了。”
到底还是让她温棠给料中了……
他谢无宴当真破了南疆的鹤翼阵,一旦南疆宣布退兵,父皇论功行赏,他谢无宴少不了再 次入朝为官,这与 母妃还有 贵妃姨母利益相悖,皇室好不容易将谢家一网打尽,谢家若是再 次东山再 起,那势必要保秦逸尘,秦逸墨怎么肯看到此种 局面。
小福子本来是高高兴兴的来跟燕王殿下禀报,结果见燕王殿下好像不太 高兴,他一时有 些忐忑不安。
“吩咐下去,本王今夜要在军营里举行庆功宴,犒劳三军。”诚如小福子心中所想,秦逸墨心里确实 不太 高兴,他脸色都要黑成炭了,态度淡淡的,“你亲自去请谢家兄妹,让他们务必要参加。”
“是,殿下。”
这厢,林青吊到嗓子眼的一颗心重新吞回到肚子里,他认认真真向温棠还有 谢无宴道谢,“无宴兄,温姑娘,这次能如此轻而易举击破南疆阵法,主要是依赖二位,在下定会在向京城呈奏的奏疏中一五一十的说明此事 ,还望二位放心。”
“多谢林公子。”
林青挑了挑眉,“这本来就是你 们的功劳,还说什么谢,你 们心中所念不就是能够重回京城,替先皇后娘娘平反,“汗马之功”便是一个机会。”
只要此次能够击退南疆敌军,那高台之上 的圣上 跟朝中大臣再 不想让谢家人回京,都无计可施。
从始至终,谢无宴情绪都表现得很平静,一如既往地 温文尔雅,凤眸没有 泛起一点涟漪,而温棠眼睫轻轻颤了下,但她知道依着当今圣上 跟徐贵妃的疑心,想凭借这个机会回京绝对没有 那么容易,因此表情还算镇定,没有 表现出 特别 高兴。
见二人表现得那么镇定,林青再 次挑了挑眉,还欲说些什么,燕王的贴身侍卫玄青过来了,“林少将军。”
“怎么了?”来人表情犹疑,都不敢正眼看林青,这让林青觉得有 些奇怪,问。
玄青:“林少将军,燕王殿下派人过来说今晚要在军营里举办庆功宴,犒劳三军,请少将军还有 谢郎君,以及谢姑娘务必出 席。”
林青表情变了变,去看谢无宴跟温棠,谢无宴神色沉了几分,率先出 声 ,“既然是燕王殿下命令,无宴莫不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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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落幕,大草地 上 烧起了篝火,一行人按照位次高低坐下来,每个人的面前都是一壶酒,一个酒盏,秦逸墨今晚身着一袭紫色织金长袍,腰间束着玉带,看起来人模人样,气度非凡,下人给他满上一杯酒,他端着酒站起来,大笑,“凭君莫话封侯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1],此次我方兵士能够大败南疆,扬我朝志气,本王心里甚是宽慰,本王在这敬各位一杯。”
底下坐着周家父子,谢无宴兄妹三人,以及温棠,还有 林青等一众将士,众人端酒回敬秦逸墨,“谢燕王殿下。”
看到他们如此表现,秦逸墨心情稍稍畅快了一些,“既是庆功宴,今晚大家不必拘束,尽情开怀畅饮。”
“是。”
众人面前摆的是炙羊肉,香气四溢,温棠刚夹起一小块烤熟的羊肉,上 首的秦逸墨便不紧不慢地 开了口,“本王记得谢姑娘明年年底就要及笄了 ”
谢禾蓁不知燕王怎么将话题绕到她身上 ,回答了个“是”。
秦逸墨对她的态度十分满意,接着问:“不知谢姑娘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
谢禾蓁清楚秦逸墨的为人,担心对方是要在她的婚事 上 做什么手脚,嗫嚅答道:“回燕王殿下,婚姻大事 皆由父母做主,民女 父母不在身边,臣女 暂未婚嫁之愿。”
“可是女 子终究是要嫁人的。”秦逸墨显然没将对方的话当成一回事 ,笑容竟然还更加和煦了,“那谢姑娘什么时候要是有 了喜欢的人就与 本王说,本王帮你 做主。”
谢禾蓁完全捉摸不透秦逸墨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敢偷偷地 去看温棠,温棠早已将炙羊肉放下,束起大拇指,偷偷地 给她打手势,谢禾蓁懂了,弱弱地 敢跟秦逸墨道谢,秦逸墨这才放过她。
秦逸墨一边饮着酒,一边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当看到温棠跟谢禾蓁有 说有 笑的时候,秦逸墨腮帮子紧了紧,心里到底还是不痛快,她温棠已经是准燕王妃,却 还跟谢家的人走这么近,生 怕别 人不知道她还喜欢谢无宴不是,她这不是明晃晃的在打他的脸吗。
温棠是习武之人,感觉本就敏锐,察觉到秦逸墨一直在盯着她,她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连用膳的胃口都没了,她借着喝酒的功夫在谢禾蓁耳边说了一句话,谢禾蓁点了点头 。
见温棠带着婢女 离开,秦逸墨腿下意识地 动了一下,然后还是坐了下来,他想娶温棠为燕王妃,本来就只是为了她家族的势力,难不成还要他将温棠当成祖宗供着。
她能当燕王妃,本就是她天大的福气,她还不知足,一味的跟谢家人搅和不清,当真是分不清好歹。
刚打了胜仗,在场众人兴致都很高涨,威远将军麾下的副将提议玩行酒令,秦逸墨像是十分感兴趣的颔首,谁知行酒令还没开始多久,一个身材矮小的士兵来到谢无宴身边,小声 向他禀报了什么,谢无宴跟秦逸墨请辞离开。
温棠前脚刚离开,谢无宴后脚跟着离开,这让秦逸墨不得不多想。
秦逸墨眼睛跟淬了毒似的,紧盯着谢无宴离去的背影。
谢无宴跟着士兵出 来,负手去了他的营帐,只见容色清丽的少女 正拿着一张地 图在看,她双手托腮,看得极其投入,这让谢无宴脚步顿了顿,不由想起年少在私塾读书时,少女 也是如现在这般,只是那时,她性子俏丽,更加明媚,到底是他,他们谢家连累了她。
他抬步朝她走了过去,脚步声 很轻。
“你 ……”
温棠是在察觉头 顶有 些痒才反应过来他已经进来了,她轻抬起眼,正好对上 他清润深邃的眸子,两人距离不足半寸,少女 甚至能感受到他微重的呼吸。
第33章
近……
太近了,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温棠如蝶翼般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一颗心跳得 极快,谢无宴喉结剧烈滚动了下,克制的合拢手心,故作 平静地笑了一声,“怎么了?”
温棠一双眸子水盈盈的,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她这是迷糊了,谢无宴哑然失笑,声音温和的紧,“温姑娘,这貌似是无宴的军营。”
“那……”温棠将手中的图纸放下来,提起 裙角欲离开。
可谢无宴动作 比她更快,他略一伸手,动作 轻柔地按住少女的肩,“可看出什么来了?”
她手中的图纸是南疆驻扎营地的方位,经他一提醒,温棠才想起 来正 事,她眉眼有些 懊恼,她今晚都没有饮酒,怎么还先 “喝醉”了,这完全不像平时的她,她将图纸展开,指尖指了一处地方给谢无宴看,“南疆军营的驻扎地在三十里外,他们 的粮仓则是在玉山谷下,我记得 一年前玉山谷上建了三条水坝,分别 建在谷口,山前跟平地。”
修堤梁,通沟浍,行水潦,安水藏,以时决塞,岁虽凶败水旱,使民有所耘艾,司空之事也[1]。
朝宁八年,边关大旱,百姓们 收成不好,因此温棠跟谢无宴向周衡提议了水渠灌溉,想用这样的方法改善百姓收成,或许今时今日这个大坝还有别 的用处。
南疆只是暂时退兵,不代表他们 不会卷土重来。
若是能抢得 先 机,她们 就不必受制于人。
这次战役,南疆兵士折了不少,但在先 天 条件上,南疆的兵士始终比他们 多。
谢无宴凤眸微动,明白了未婚妻的意思,他微微一笑,说他今晚就会安排百余人去玉山谷。
温棠身躯这才放松,眉眼弯了弯,她的眼型是狐狸眼,笑起 来狡黠明媚,看到她笑,谢无宴唇角勾了勾,面色温润如玉。
算起 来,他们 两个已 经许久没有单独相 处过了,谢无宴眸色微深,神色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遗憾,他拍了拍掌,下一刻墨羽就进 来了,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山煮羊汤,还有一碗还泛着热气的阳春面,谢无宴说:“你晚上没有用膳,将就吃一点吧。”
方才宴席之上,她就没有动过筷子。
温棠是因为看到秦逸墨一点胃口也没有,来营帐一会儿就饿了,她伸手接过筷子。
她用膳的时候,谢无宴就在她对面看地图,墨羽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只是没过一会,一道带着嘲讽的声音传了进 来,营帐外,墨羽行礼,“属下见过燕王殿下。”
“温姑娘跟谢公子是不是在里面 ”秦逸墨问。
墨羽恭敬回答,“是。”
秦逸墨就猜到会是如此,冷笑一声,掀开帘子进 去,他一眼就看到二人,还有那木桌上的汤羹跟阳春面,更加想笑,她温棠放着外面的大鱼大肉不吃,非要躲在营帐里吃残羹冷汤,就像她放着身份高贵的燕王妃不当,非要一门心思的跟谢无宴在一起 ,谢无宴能给她带来什么。
二人起 身向他行礼。
秦逸墨没有摆手,直接问:“谢公子刚刚不是说有要事才离开,怎么现在又没要事了,温姑娘是本王的未婚妻,你们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吧?”
他当谢无宴有什么天 大的要事匆匆离席,原来是来营帐里偷偷跟温棠相 会。
要不是他过来,他们 是不是还要做点别 的什么,这对奸夫淫妇,要不是看在温国公府跟范阳卢氏的面子上,他才不想娶温棠这个贱人,丞相 府千金,左都御史 府的大小姐,哪一个不比她知书达礼,温婉大方。
温棠面色镇静,低眸跟秦逸墨解释,“燕王殿下,臣女只是刚好有一事要与谢郎君商议,谢郎君也是刚刚过来,仅此而已 。”
见她一脸淡然,秦逸墨表情更加维持不住,兴许是今夜饮了酒,他总觉得 心里憋了一口气出不去,此番他来边关,本来是为接替威远将军职位,拉拢威远将军麾下的副将跟亲信,让他们 能够为他所用,助他在父皇面前立功,拿到兵权,这样他就更有机会去争太子储君之位了,可这一切都被面前这两人毁了。
他们 第一次与南疆交战,他谢无宴就在所有人面前出尽了风头,他立了功,那他这个燕王岂不是就成了一个摆设,还有温棠,分明就是怀有私心,一心为谢无宴,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仿佛她是在为大局考虑。
这般想着,秦逸墨直接冷笑出声,质问温棠,“温姑娘,你是不是觉得本王才能谋略都不如谢无宴 ”
温棠掩在袖子的手指缩了下,猜到秦逸墨是喝醉了,她当然想回答“是”,但时机还没到,少女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眸光似是有几分不解,认真道:“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殿下身份尊贵,自然才能谋略出众。”
明明知道她说的是假话,秦逸墨还奈何不了她,只能将所有的怒气都咽了回去,他问:“此言当真 ”
温棠:“臣女不敢妄言。”
“不是妄言就成。”秦逸墨脸色一片青紫,沉声道:“本王现在准备回府,顺带载温姑娘一程吧。”
“是。”
温棠姿态柔婉恭谨,没有回头,但秦逸墨在出营帐的时候回头还是深深看了营帐中的谢无宴一眼,原以为会看到谢无宴不悦或者是黯然的表情,结果对方姿态淡然从容,还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跳梁小丑,秦逸墨太阳穴突突的跳,心里默默发誓,迟早有一天 ,他要将谢无宴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温棠跟着秦逸墨出去,一路有士兵向他们 行礼,结果刚走 到军营门口,一身华服,手摇折扇的卢范走 了过来,“在下见过燕王殿下。”
“卢公子。”秦逸墨眯了眯眼,大概是没有想到卢范这个时辰会过来。
卢范是范阳卢氏这一辈的嫡出公子,长相 跟气度都不差,就是不学无术,卢家老家主为了历练他,把他送到边关,想让他在边关学些 东西 ,但不管他在哪里,他都是范阳卢氏身份高贵的嫡出公子,这一点无从改变。
“卢公子过来做什么 ”
“回燕王殿下,在下是过来接妹妹回府。”卢范瞥了一眼温棠,好声好气的对秦逸墨道。
秦逸墨也瞥了一眼温棠,合理 怀疑卢范是温棠叫过来的,但她又怎么知道他会送她回府,有可能还真是一场巧合,秦逸墨想巴结卢家,对卢范态度自然是客气的,“卢公子跟温姑娘兄妹感 情还真是好。”
“在下就一位嫡亲姑姑,跟妹妹关系自然是好的。”卢范也笑。
秦逸墨跟着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最后是温棠跟卢范一辆马车,秦逸墨单独一个马车,卢范一走 上去就拿折扇轻敲了下温棠的额头,“要不是我来接你,你还真打算坐秦逸墨的马车 ”
他知道这个妹妹一向不喜欢徐贵妃一党的人,更不喜欢燕王,要不是受局势所迫,她只是个臣子之女,无权抗旨,她早就不要这门婚事了,那她单独跟秦逸墨相 处该有多难受啊。
“表哥忘了,我有武功在身,秦逸墨打不过我。”温棠莞尔一笑,跟卢范道。
“就算有武功在身,那也不成。”卢范撇了撇嘴,他的妹妹身份是何等的高贵,本来就该被捧在云端,本来来边关就够受委屈了,结果还来一个秦逸墨,他是真舍不得 她受这气。
温棠知道卢范是在为她好,便将刚刚营帐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卢范叹了口气,“你这是为了稳定秦逸墨的情绪才如此,还是谢无宴那臭小子有福气,他将来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叫祖父把他腿给打断。”
温棠容颜清丽,神色婉柔,她说谢无宴不会。
卢范何尝不知道谢无宴不会,他妹妹受制于人,过得 不开心,谢无宴心里又何尝不苦,他有能力,有心性谋略,本来可以继续在京城享受功名利禄,结果一夕之间什么都没有了,长姐没了,父亲母亲没了,现在连未婚妻都没了,虽然这只是暂时的,卢范少年恣意,要什么有什么,祖父总觉得 他不食人间烟火,可来了这边关之后,卢范才真正 明白了很 多道理 ,有时候人在活在这世上就是身不由己,如果本身没有一点自理 跟自保能力,就真的要为人鱼肉了。
光靠家族庇荫,那自盛朝初立,谢氏一族出了多少位皇后,多少位贤臣,可又有何用,只是圣上一句话,几道圣旨,百年家族说没了就没了。
燕王一走 ,宴席之上的人渐渐都离开了,因为南疆没有真正 退兵,大家其实都不敢放松警惕,谢禾蓁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去营帐里找温棠,却发现营帐里只有哥哥一个人。
“哥哥,温姐姐不在吗?”谢禾蓁有些 奇怪,刚刚温姐姐跟她说的是来营帐。
“燕王殿下载她回府了。”
谢禾蓁嘴巴张了张,见堂哥虽然面色温润但眼底是一片浓稠深沉,猜到他心情肯定是不好的,谢禾蓁虽然年纪小,但其实能知道哥哥只是性情温和,所以不怎么将情绪表现出来,他其实真的很 喜欢温姐姐。
“我无事。”许是谢禾蓁的表情表现得 太过明显,年轻郎君伸手按了按额头,温和道:“我让底下的人护送你回去。”
“我跟时予哥哥一起 回去就好了。”谢禾蓁连忙摆手,这个节骨眼上哪好让堂哥帮她安排人。
谢时予就在营帐外面等谢禾蓁,比起 谢无宴,谢禾蓁跟谢时予关系更为亲近,谢禾蓁更会在谢时予面前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她憋着嘴来到谢时予面前,谢时予看她一脸不高兴,眉头一皱,“谁又惹我们 三姑娘不高兴了 ”
“哥哥,你说我们 会有机会回到京城吗?”谢禾蓁飞快的摇了摇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向谢时予,问。
谢时予还以为是什么事,他动作 柔和地摸了摸小姑娘头上绑好的两个小揪揪,笑道:“肯定会。”
“我也相 信。”听到他的肯定,谢禾蓁顿时斗志满满,她小手握成拳头,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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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 色难得 放了晴,温棠早早地换了一身素色衣裳,去后山练剑,她身姿矫捷,动作 若行云流水,乌发飘扬间,树梢上的叶子簌簌而落。
直到彩莲过来,温棠才收回剑,彩莲朝她福了福身,“姑娘,连翘姑娘来了。”
温棠神色丝毫没有意外,她额头香汗淋漓,嗓音温柔,“请连翘姑娘到凉亭。”
彩莲福了福身,“是。”
“温姑娘。”
“连翘姑娘来了。”温棠的面前摆了一盘棋,一壶茶,她笑意盈盈地望向连翘,“不知连翘姑娘可否帮我看一下这盘棋该如何破局 ”
“可是小女子棋艺并不精通。”连翘看了一眼那桌面上的棋局,眼睛像小鹿一样无辜,楚楚动人道。
温棠朱唇轻抿,好像对她的话有几分疑惑,“前日我与连翘姑娘下棋,连翘姑娘不是还赢了,怎么今日连翘姑娘都没看,就知道自己破不了局呢?”
“那小女子试上一试。”连翘轻轻咬了咬唇,目光重新落回到棋盘上。
两方的棋子其实已 经都摆好了,若想破局,只能从一方入手,连翘盯着棋盘陷入沉思,拇指不受控制地抬了起 来,刚准备挪动“士”的位置,又将手放了回去,她脸色为难,“小女子棋艺有限,实在是不知这一盘棋该如何下。”
本以为对面的女子会咄咄相 逼,谁知温棠浅浅一笑,“无妨,我再琢磨琢磨便是。”
“温姑娘才学出众,定能琢磨出来。”连翘拿着帕子掩了掩唇,“温姑娘,我听说此次我方能大败南疆太子,是因为谢郎君 ”
……
连翘是辰时一刻来的后山,待到辰时三刻才离开,她走 了之后,温棠给自己斟了杯茶,翠兰有些 摸不透自家姑娘是什么意思,问:“姑娘,连翘姑娘她……”
姑娘其实对连翘姑娘态度一直不太热络,但也不算冷淡,可是今日姑娘却让连翘姑娘看那盘八卦阵棋局,就好像在挖坑给连翘姑娘跳,因为姑娘摆的棋局其实就是一个死局,这点让翠兰觉得 很 是不解。
温棠眸光柔和,缓缓道:“她是南疆公孙家族的姑娘。”
公孙家族的姑娘……
那岂不是跟南疆皇室息息相 关,边关官府大牢里关着的那个年轻男子不就是南疆公孙家族的公子不是,还是南疆太子的表哥。
那连翘姑娘其实是南疆太子的表妹,难怪她想方设法的跟姑娘亲近,还有第一次她初遇姑娘之时,姑娘说她并不适合为奴为婢,原来姑娘早就发现她身份有蹊跷。
翠兰跟彩莲脸色都变了,目光闪烁,“那周二公子 ”
连翘姑娘既然是细作 ,那还一直呆在周二公子身边,周二公子岂不是很 危险。
温棠眉眼有几分无奈,跟她们 解释,“周二公子知晓她的身份。”
这下换彩莲不解了,“周二公子既然知道连翘姑娘真实身份,那为何还要留连翘姑娘跟她弟弟在身边呢。”
因为将连翘留在身边,那意味着连翘可以有更多的机会知晓军营里的一些 秘密,难保将来有一天 不会成为祸患。
温棠垂了垂眸,轻声道:“若是不留,那边关将会有更多的张秀才跟张小娘子出现。”
翠兰跟彩莲一下子就沉默了,明白了周二公子此举的用意。
既然细作 已 经来了,那索性将计就计,若是一味的放任,那可能会导致更多无辜之人受牵连,并因此而丧命,张秀才跟张小娘子不就是很 好的前车之鉴吗,他们 是那样恩爱,又那样无辜。
南疆之人是狠心的。
后山不知何时起 了风,气氛很 凝重,谢禾蓁大老远就看到温棠的身影,她跟只小蝴蝶似的飞过来,喊了声,“温姐姐。”
“蓁妹妹。”温棠脸颊露出笑容,这次的笑容极其真诚。
“温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也不让我过来陪陪你。”谢禾蓁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跟只小猫似的在温棠对面坐下,试探性地问温棠,“温姐姐,你说一般男子都喜欢什么呀?”
翠兰跟彩莲一脸诧异的看了谢禾蓁一眼,温棠默了下,见她大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疑惑跟忐忑,温棠不由放低了声音问:“蓁妹妹,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她在脑海里想了下,能想到两个人,一个谢时予,一个周清风,谢时予是谢三叔认的义子,原为谢三叔门生,谢禾蓁打小就与他亲近,另外便是周清风,谢禾蓁从来边关之地几乎每日都会去周府,与周清风是朝夕相 处,周清风此人,清风朗月,脾气随和,若说……
“温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是随便问问。”谁知温棠一开口,谢禾蓁脸颊染上绯红,一跺脚就跑开了。
“蓁妹妹。”
温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潋滟如水的眸子看向了翠兰跟彩莲,翠兰跟彩莲在她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姑娘想问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姑娘,奴婢们 觉得 谢三姑娘是有喜欢的人了。”
***
朝宁九年八月底,深夜。
外面风平浪静,连一点风声都听不见,在南疆太子宇文相 思索这次该用何种方式攻打边关城之时,玉山谷钟泄,上方的水以万丈之势倾泻而出,南疆军营后方的粮仓被淹没。
第34章
这一晚,注定是不宁静的 。
南疆军营后方的 整座粮仓被淹没,对于行军打仗的 将士们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而且因为上方倾泻而下的 水势过大,危及到了军营。
军师跟一众精兵奉太子宇文相之意组织将士们撤退,准备越过九环吊桥去桥的 另一边进 行驻扎。
“快走。”
“快快快……”
乌泱泱的 士兵们每个人手中 都举着一个火把 ,脚步匆忙地上了吊桥,等前面的 士兵探好路,军师脸色凛然,在宇文相面前单膝跪下,请求宇文相先走。
宇文相今晚还 是穿了一件大红色云纹锦袍,腰束玉带,昳丽风华,他的 脸庞还 是一如既往的 俊美,就是眼睛里的 光芒,比火焰还 要明亮。
他的 桃花眼一直死死的 盯着被淹没的 粮仓,因为水势原因,这块平地已 经成了河流,这意味着他们想要攻打边关城又多了一重阻碍。
宇文相自小 熟读兵书,看过火烧敌军粮草,灭对方士气 ,未曾想盛朝竟然能 使出这等损招,宇文相其实已 经很小 心了,将营地驻扎在四方险要的 地势上,这四周全是山跟树林,他还 特意在军营附近设下了埋伏,原以为这样 就能 阻隔盛朝的 兵马,可他们此次用的 不是人,而是水,枉他宇文相智谋双全,竟然会这么不小 心,导致他们白白失了那 么多粮草,这次,确实是他宇文相失算了。
见太子殿下沉默,军师脸色涨得通红,只好咬牙让士兵们先过去,他一边看着那 万丈悬崖上的 吊桥,一边祈祷这吊桥莫要断了,约摸一个多时辰,南疆的 士兵们再 次退后二十公 里,在一片深山老林里休整,士兵中 有一半的 人在垂头丧气 ,有一半在等太子殿下的 指示,南疆几名大将则是一个个义愤填膺,激动的 很,“殿下,这必定是盛朝主帅想出去的 阴谋诡计,意在削弱我方志气 ,逼咱们退兵。”
“盛朝竟然想出这么下三滥的 手段,当真是可恨。”
“盛朝肯定是知道我们兵力强盛,若是两方对阵,他们打不过咱们,所以什么阴招都使出来了,我们一定要报仇雪恨,踏平盛朝边关城。”
宇文相始终一言不发,军师是最镇定的 ,他微微弓腰,问:“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兵书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1]”,行兵打仗要是没有了粮草,那 不相当于断了后翼,盛朝这招真狠啊,他们可是想用这样 的 手段活活将他们这一帮弟兄饿死,着实卑鄙。
宇文相瞳孔闪烁,眼睛里像是酝酿了一场恐怖的 风暴,又像是一把 利剑准备出鞘,他不开口,底下的 将士们也不敢随便开口。
宇文相是在想这么阴损的 招数到底是何 人想出来的 ,是朝廷派过来的 主帅或是副帅,亦或者是那 白衣郎君谢无宴,还 是……
少女朦胧清丽的 容貌再 次在宇文相脑海浮现,难道是她……
一个还 未及笄的 少女,当真有这么大的 本事吗……
军师将宇文相的 神色看在眼里,膝盖跪地,低下头颅,“殿下,不管殿下作何 决定,末将等唯殿下马首是真,誓死追随。”
事到如今,他们不进 就只有退了。
战场上哪有不死人的 ,盛朝帝王昏庸无道,没有定国安邦的 能 力,自然该换更加贤能 的 人来做这君主,他们太子殿下文韬武略皆胜于常人,在当年南疆储君之争中 脱颖而出,心性谋略非常人能 比,连自己的 亲兄弟都敢杀,自然有那 个本事做天下之主。
只要攻下边关城,他们就有机会逼近京城,只要逼近京城,他们太子殿下距那 至高无上的 位置就仅一步之遥。
粮草突然断了,将士们的 士气 早已 减半,但军师的 这一句掷地有声 的 话,瞬间鼓舞了士气 ,将士们一下子来了劲,单膝跪下,异口同声 ,“末将等必定唯殿下马首是瞻,誓死追随。”
这番壮志豪语,在这空荡荡的 林中 显得异常清晰,还 有回音,宇文相双手紧握成拳,心里已 经有了决定,他拿起腰上陪着的 一把 长刀,举起来,“本太子在此立誓,势必会荡平盛朝边关城池,以报今日之仇。”
“军师,你且传信回去,让舅父亲自押送五千万石粮草到我方军营,此地离盛朝边关城门有六十里的 距离,我们就在此地驻扎。”
军师脸上露出笑容,他就知道他们效忠的人是有能力之人,“是,太子殿下。”
***
玉山谷钟泄不是一件小 事,周衡听说此事急忙来了军营,了解清楚事情缘由之后,周衡又是佩服又是敬重,对着谢无宴拱了拱手,“谢郎君,本官有一事不明。”
“周大人请说。”谢无宴手里拿着一幅画,听到周衡这话,年轻郎君脸上露出温润的 笑容,开口。
周衡看他一眼,试探地问:“谢郎君既然打算水淹南疆粮仓,我们为何 不趁这个机会直抵南疆军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呢。”
谢无宴微微笑了笑,睫如鸦羽,瞳孔很浅,“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1],我们只知南疆驻扎之地的 方位,却不熟悉他们军营的 具体 布置,南疆军营四面环山,连通都江跟九环吊桥,地势陡峭,可进 可退,我们若是强行闯,有可能 会得不偿失。”
更何 况强行钟泄,南疆军营外的 那 条路已 经断了。
周衡瞬间就明白了,“原来如此。”
其实南疆敢攻打他们盛朝,其优势就在于他们人多,还 有安插在边关的 奸细,相反,他们没有人能 够深入南疆军营,潜伏在那 位南疆太子身 边,所以他们不管做什么都极为被动,好在这一次,他们抢占了先机,周衡笑了笑,“那 谢郎君,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
谢无宴唇角扯了扯,只说了四个字。
——“养精蓄锐。”
周衡一时静默,此次水淹南疆粮仓可谓是先声 夺人,重重挫了南疆的 锐气 ,所以现在摆在南疆太子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就此退兵,二是继续攻城,若是攻城,那 么接下来一战乃是重中 之重,打仗讲究一鼓作气 ,再 而衰,三而竭[3],若是下一场战事他们能 击退南疆的 大军,那 才算真正赢了。
周衡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何 时才能 结束此次战役。
周衡已 经知道事情的 来龙去脉,自然没有继续在军营久待,谢无宴亲自送他出营帐。
等周衡走后,谢无宴将木桌上的 那 幅画像展开。
画像上的 少女生 得琼姿花貌,清丽脱俗,嘴角上的 笑容璀璨明媚,是那 样 的 清婉动人。
谢无宴盯着画像看了许久,重新 将那 幅画像收了起来,只有在夜深人静的 时候,谢无宴才有片刻喘息的 机会,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会将这幅画像拿出来看看,他微微阖上眸,在心里默念,再 等等,等到天下太平,他谢无宴只是她温棠一个人的 ,她想怎么罚他就怎么罚他。
***
亥时一刻,周府上下灯火通明,云淑在内室来回走动,眼睛时不时的 就往窗外看一眼,眉眼里带着焦急,她身 边的 婆子劝她不要着急,但云淑又怎能 不着急呢。
终于听到了熟悉的 脚步声 ,云淑一脸高兴地出去迎接周衡,周衡看到妻子,大步上前,“不是让你先睡吗?”
“老爷没回来,妾身 怎么睡得着。”云淑嗔怪一句,扶着周衡进 去,再 让下人将备好的 燕窝羹呈上来。
看着忙前忙后的 妻子,周衡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扯过她的 小 手让她不要忙活了,云淑看他心情还 不错,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周衡跟她解释了一遍,云淑心里一喜,“既然谢郎君利用玉山谷的 水决堤淹了南疆后方的 粮仓,南疆大军又有二十万,没了粮草,他们岂不是支撑不了几日,那 他们是不是会退兵 ”
“为夫原也是这样 想的 ,但南疆太子殿下并非常人,接下来可能 还 有一场硬仗要打。”周衡叹了口气 。
云淑不解,“南疆大军人数虽多,但若论及实力,并不抵我们盛朝,他们竟还 不肯退兵 ”
“若真论及能 力强与不强,那 谢郎君跟温姑娘要远胜于燕王殿下。”周衡摇了摇头,燕王殿下的 到来本应该是接替威远将军一职,担负起守卫边关的 重任,但燕王殿下从来的 第一天起仿佛就只为拉拢他们,与温姑娘亲近,此次边关城遭南疆士兵围困,林少将军日夜不休,寻找破阵之法,燕王殿下作为主帅,高坐明台,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毫无干系。
想必那 些死去的 将士,受苦挨饿的 流民在他眼里跟蝼蚁也没有区别,死了就死了,可是那 些人也是活生 生 的 人,也有家人,那 些奋勇杀敌的 士兵正是因为想到边关城中 还 有他们的 妻儿,因此丝毫都不敢退,宁愿舍弃性命也要将这城给守住了。
周衡实在想不到像这种视百姓如蝼蚁的 人要真有一日登基为帝会成为怎样 的 君主,燕王殿下如此,那 京中 的 太子殿下又是如何 想的 ,周衡不得而知。
每到这个时候,周衡就不由想起先皇后娘娘跟废太子秦逸尘……
要是……
短短半个月的 功夫,周衡头上已 经有了银发,他为官的 原则一直都是明哲保身 ,但他发现等真正身 处其中 了,却无法抽身 出来。
窗牖外秋风寂寥,又是一个秋天到了,云淑看着面前一直威严的 丈夫,眼里是掩盖不住的 柔意,她对着周衡屈了屈膝,“妾身 说句不该说的 ,燕王殿下的 心思就不在百姓社稷上,或许他过来只是因为圣命难违,又或许他过来是因为有利可图,但这些老爷无法插手,妾身 觉得老爷既然身 居节度使一职,那 就应该做到心系边关百姓,助林少将军跟谢郎君击退南疆敌军,扬我朝天威,还 边关百姓河清海晏。”
“至于那 些邪崇,妾身 相信万物轮回,上天自有公 道,老爷不必因此伤心,也不必因此愤慨。”
云淑只是个内宅夫人,朝堂上、战场上的 事情她不懂,但她愿意跟她的 丈夫站在一边,不管何 时,她都相信他她的 夫君。
周衡胸腔震动,原本消沉的 情绪被拉了回来,是啊,不管燕王殿下来边关究竟是心怀什么目的 ,他作为朝廷官员,就应该在其位,谋其政[4],助林少将军跟谢郎君击退南疆敌军,还 百姓往日安宁。
“夫人说的 是,今晚是为夫想多了。”周衡冷硬的 脸庞浮现几分笑意,将妻子拽入怀中 抱着。
***
而另外一边,谢时予突然要见温棠。
第35章
彩莲迎谢时予进 去,他进 去之前,温棠正自顾自对弈,他进 去之后,温棠将手中的棋子放下,谢时予今天的情绪明显不太对劲,脸色沉沉的,“温姐姐。”
“三 公子,你有什么 话但说无妨。”
许是因为温棠态度柔和,谢时予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的表情透着纠结,斟酌许久忍不住问:“温姐姐,你觉得周大公子是个什么 样的人 ”
周清风……
温棠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见少年眉眼间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低落,整个人看起来 极其颓唐,完全不复平日的意气风发,心里 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她 微微低眸,“周大公子为人光明磊落,行事周正,才华相貌都不俗,并无什么 缺点。”
谢时予一听,只觉得心凉了半截,或许他早该想到的,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可 是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那要是妹妹喜欢周大公子呢?”
其实谢时予也不想往那处想,可 近日她 的表现让他不得不往那边想,她 的性子是那样的天真浪漫,活泼好动,因为义 母早逝,义 父一个大男人平日里 也不会 教她 女红,可 近日她 却能耐下心在屋里 绣荷包,往常他们之间是无话不谈,关系亲近,但最近几日谢时予明显能感觉到她 对他刻意的疏远,就算偶尔有所亲近,也是向谢时予打听一般男子都喜欢什么 ,谢时予看着她 那副天真浪漫的模样,就已经有所猜测,今日他去周府特意问了周清风院子里 的人,那人跟谢时予说谢禾蓁跟周清风之间好像是比往日亲近,谢时予已然明白了。
也是在今日,他明白了自己 的心意,他对谢禾蓁的感情并不清白,他知道他原来 只是义 父门下的门生,可 她 却是实打实的名门贵女,他们之间本来 不可 能,可 他心里 还是带着不甘心。
“三 公子,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蓁妹妹喜欢谁,非我能决定,她 将来 的姻缘,也并非我能做主。”温棠不仅仅是性子好,而且观人与微,她 沉默良久,轻声道:“我只能保护她 将来 一定不所托非人,我这样说,三 公子可 明白 ”
且不说温棠跟谢无宴之前只是未婚夫妻,就算今时今日她 们成了婚,她 也不可 能随意插手谢家 姑娘的婚事。
道理谢时予是明白的,因为温棠的立场跟他一样,要周清风真是个纨绔子弟,只知寻花问柳,他肯定愿意去做拆散周清风跟谢禾蓁的坏人,可 偏偏周清风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个好人,而且是个正人君子。
他在谢时予这个年纪已经能够上阵杀敌,是个顶天立地之人,谢禾蓁喜欢他,他又能用什么 立场去阻止呢。
谢时予双手紧握成拳,一时没有说话。
“只是感情之事讲究两情相悦,此事我会 找机会 问一下蓁妹妹的意思,当 前边关局势危险,你们切记要提防连翘姐弟。”温棠轻声补充一句。
她 们在提防连翘姐弟的同时,连翘姐弟兴许也看出了她 们的意图,两方博弈,若是一方有个不小心,就很容易落入对方的圈套。
这个节骨眼上,她 们不能自乱阵脚。
谢时予笑容勉强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离去的背影都透着寂寥跟失魂落魄。
他这一走,翠兰跟采莲马上忍不住了,翠兰率先开 口:“姑娘,奴婢觉得时予公子对五姑娘有意。”
其实翠兰跟翠兰往日就觉得时予公子跟五姑娘走得很近,只是因为时予公子很早就被谢三 叔收为义 子,跟五姑娘从小一起长大,她 们就没往那边想,现在她 们是知道了时予公子喜欢五姑娘,可 听时予公子的意思,那便是五姑娘喜欢周大公子,周大公子性情极好,谈吐也不俗,要是他们真是两情相悦,那其他人也不好拆散她 们。
可 难就难在时予公子是自己 人,这事根本就不好抉择。
“姑娘要将此事告诉谢郎君吗?”彩莲见自家 姑娘一直不说话,试探性地问了句,五姑娘是谢家 的人,这种 事情她 们姑娘哪好做主,肯定要与谢郎君商议,但眼下南疆虎视眈眈,燕王殿下作为主帅却根本不管边关之事,军营里 的事情直接全交给了谢郎君跟林少将军,这个时候着实不是说这种 事的好时机。
“等我先问过蓁妹妹再说吧。”温棠眼光潋滟如水,思索许久,开 口道。
彩莲跟翠兰也觉得是这个理,便没有再开 口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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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里 ,林青正跟谢无宴商议要在哪个关卡加紧巡逻,军营外,探子掷地有声的声音传了进 来 ——
“报。”
“进 来 。”林青朝外看了一眼。
探子进 来 之后将一个帖子举过头顶,恭敬道:“卑职见过谢郎君,林少将军,南疆太子下了战帖,邀谢郎君午时去城外三 十里 玄清山一聚,宇文太子还说此次一聚,不动刀。”
听后,林青震惊不已,可 震惊之后他又觉得高 兴,既然不动刀,那是不是意味南疆准备跟他们讲和了。
但主位上的谢无宴没有林青表现得那么 高 兴,他肤色白皙,骨相优越,眉目之中始终平和从容,只告诉探子他午时会 去的。
见状,林青不由问:“你觉得南疆此次不是求和 ”
他觉得谢无宴情绪不太对。
“林少将军,无宴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谢无宴伸手按了按额头,凤眸微深,“不过南疆太子突然下战帖,不是求和,便是策反。”
策反……
林青瞪大了眼,那岂不是意图让谢无宴谋反。
午时,谢无宴拿着一把单枪,骑着一匹烈马去了玄清山,玄清山上有一座荒废的凉亭,南疆太子宇文相就在那凉亭里 坐着,红衣似火,昳丽无双,见谢无宴过来 ,宇文相笑了笑,“谢郎君请坐。”
谢无宴姿态闲适,不紧不慢地在宇文相对面 坐了下来 ,宇文相很欣赏眼前的人,应该说,他欣赏一切有能力的人,若非条件不允许,他还想见见那位传说中的温姑娘,宇文相笑道:“谢郎君,孤听说谢郎君少年入朝为官,得天下人敬仰,便可 知谢郎君以 前是何等的风光无两,结果 因为一场无妄之灾,官位没了,姐姐没了,双亲没了,好不容易等到日子安定,结果 连未婚妻也没了,难道谢郎君就不想报仇吗?”
谢无宴面 色平静:“宇文太子想说什么 ”
宇文相有些意外他的态度,但还是给出了他的条件,“孤想告诉谢郎君,孤是惜才之人,谢郎君如此智谋双全,理当 站在权鼎之上,辅佐天子,受人敬仰,若是谢郎君愿意辅佐本太子,本太子可 以 许你王侯将相之位,并且保证你的家 人到了南疆之后也定会 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若是将来 有一日孤能坐上天下之主之位,这些承诺依然有效,谢郎君可 愿意 ”
宇文相觉得对方跟他应该是一样的人,要换成他,他肯定会 答应这个条件,他一脸的志满气得。
可 谁成想谢无宴想也不想的拒绝了,他慢条斯理道:“多谢太子殿下好意,只是无宴的仇想自己 报。”
谢无宴是想报仇,但他的报仇不是去当 个乱臣贼子。
宇文相这下是真意外了,看来 他还是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男人,以 为是自己 许的条件不够多,宇文相接着补充一句,“谢郎君就不打算再想想 若是他日攻入京城,孤可 以 帮盛朝已逝的先皇后娘娘平反。”
谢无宴温润一笑,只说了六个字。
闻言,宇文相也笑了,他的笑容中带着敬佩,他总算知道为何盛朝帝王昏聩,他们的兵士还能战胜南疆,是因为他们盛朝有太多谢无宴这样的人了,“既然谢郎君不愿,那孤也不强求,来 日战场之上,你我就各自为阵,这次,孤相信孤不会 输。”
第36章
朝宁九年初秋,当今圣上突然龙体抱恙,卧病在床,暂由太子秦逸寒监国,其他重臣从旁辅佐。
因着圣上突然龙体抱恙,朝政大 事暂由太子殿下负责,朝中不少大 臣已经开 始蠢蠢欲动,拼命地巴结太子,但太子秦逸寒表现得 恰如其分,所 行 之事让人丝毫都挑不出 错来。
直到这日 ,太子突然召众大 臣来太子府书房,让他们看一份奏章,“今日 孤召诸位过来,是 想让诸位看份密保。”
太子殿下态度如此 慎重,底下的几位大 臣也是 诚惶诚恐,他们猜测这份奏章怕是 边关呈上来的。
果不其然,在太子内侍将奏章递到徐丞相手上,秦逸寒就开 口:“这份奏章是 林少将军呈上来的,据林少将军所 说,南疆与我朝第一场战事,由谢无宴平定,龟甲阵破南疆鹤翼阵,其后,谢无宴乘胜追击,让人泄了 玉山谷上游的水,水以万丈之势淹了 南疆军营后方 的粮仓,逼退南疆大 军后行 三十里。”
此 言一出 ,众大 臣面面相觑。
这让他们想起小国舅谢无宴没有去边关之前是 何等的风姿卓越,能力出 众,“谢无宴”这个名字他们自然是 不陌生的,谢家 先 前是 受谢皇后牵连才流放边关,他今既立了 军功,那是 不是 可以功过相抵,难道今日 太子召他们过来是 为 了 告诉他们谢家 人即将回京的消息。
当朝丞相徐侑已经过了 知天命的年纪,身着一袭绯色鹤纹常服,白发苍髯,尖嘴猴腮,脸色看起来极为 冷酷刻薄。
他显然是 不太想听到“谢无宴”这三个字,看过之后,直接将手中的奏章递给旁边的清阳侯,“先 前早朝之上,为 平定南疆战事,圣上钦点 燕王殿下为 主帅,林少将军为 副帅,按理来说上阵杀敌的也该是 燕王殿下跟林少将军,怎么到最后击退南疆敌军的只是 一个无名小卒,林少将军是 怎么办事的。”
这人还开 始贼喊捉贼上了 ,清阳侯冷笑一声,“徐丞相这话本侯就不认同了 ,据林少将军奏章上所 说,南疆大 军围困边关城数日 ,我方 兵士伤亡之数有五千余人,边关城内流民只增不减,这几日 好像只有燕王殿下在想办法吧,若非林少将军派谢公子前去应战,此 刻边关是 何境地还不得 而知,不知边关有难的时候,燕王殿下在哪里 还是 因为 丞相是 燕王殿下的外祖父,所 以可以不明是 非,挖空了 心思帮燕王殿下说话。”
“你……”徐丞相被他这一句话弄得 下不来台,脸色一阵青白,他吹胡子瞪眼,缓了 一会讥诮出 声,“燕王殿下作为 主帅,肯定是 日 理万机,有很多东西等着他去决断,清阳侯就这么武断的认定燕王殿下在边关无所 事事,莫非是 因为 清阳侯府世子的未婚妻是 谢家 的姑娘,所 以清阳侯就一个劲地帮谢家 人说话。”
清阳侯丝毫不畏惧徐丞相的态度,不卑不亢道:“本侯为 人处世一向刚正不阿,凡事对就是 对,错就是 错,不管谢公子曾经是 何身份,现在又是 何身份,但在此 次战事中,谢公子确实连立了 两次大 功,那圣上理应对有功之人进行 嘉奖。”
徐侑说不过他,一双眼跟毒蛇似的盯着清阳侯,似是 要用眼神威慑他,可清阳侯根本不怕他,清阳侯温和儒雅的目光看向了 太子,只见秦逸寒微微一笑,“清阳侯所 言甚是 ,此 次谢无宴确实立了 大 功,那不知清阳侯觉得 要如何嘉奖为 宜 ”
清阳侯浓眉微皱,道:“既然谢公子立的是 军功,那自然是 论功行 赏。”
秦逸寒一袭明黄色五爪蟒袍,气度清贵不凡,他非常好脾气地顺着清阳侯的话往下接:“清阳侯的意思,孤明白了 ,其他大 人觉得 以为 何 ”
众人方 才就在琢磨太子殿下究竟召他们过来是 何意思,按道理说太子殿下应该不喜欢谢家 人才是 ,但听太子殿下跟清阳侯的对话,他们觉得 太子殿下是 想让谢家 人回京的,难道是 太子殿下觉得 小国舅谢无宴能力太过出 众,想趁此 机会拉拢,那也不是 没有那个可能,于是 其中一位大 臣笑着表态,“下官觉得 清阳侯所 言甚是 。”
有一个大 臣表了 态,其他跟着表态,除了 徐丞相,其他的大 臣都认可清阳侯的话。
秦逸寒嘴角微微扬了 扬,称诸位大 臣的意思他会如实禀报给父皇。
清阳侯见事情进展的如此 顺利,总觉得 这里面有不对劲,可他一时半会猜测不到究竟哪里不对劲。
众大 臣陆陆续续离开 ,太子府书房只剩下太子秦逸寒跟徐侑,徐侑冷笑一声,像只要发怒的狮子,锋芒毕露,“太子殿下这是打算出尔反尔了 ?”
许是 因为 徐侑是 长辈,秦逸寒没有理会他的大 不敬,而是 笑着道:“外祖父这是 说的哪里话,将来孤登基,还要依仗外祖父跟三弟,孤跟外祖父还有三弟才是 一条绳上的。”
徐丞相当然不会怀疑秦逸寒的话,因为 当初要不是 他的安排与进献,徐贵妃一介孤女如何能入了帝王的眼,得 以宠冠六宫,徐贵妃母子永远都欠他们丞相府。
哪怕秦逸寒唤他一句“外祖父”,在他心里,还是 亲外孙秦逸墨更重要,他们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 在为 秦逸墨铺路。
徐侑脸色缓和不少,和颜悦色道:“当年便是 因为 有谢皇后在,所 以太子殿下的母妃才迟迟不能当皇后,也是 因为 有废太子在,太子殿下才迟迟坐不上储君之位,现在太子殿下还打算扶持谢家 人,难道就不怕养虎为 患吗?”
他相信秦逸寒是 个聪明人,却不确定他会不会为 情所 困,毕竟,秦逸寒对谢家 姑娘谢思琦可是 喜欢的不得 了 ,喜欢到对方 即便有未婚夫也要将对方 放在东宫金屋藏娇,若非有圣上跟徐贵妃,他怕是 连太子妃之位都要给对方 ,徐侑很担心他会听了 那谢家 姑娘的枕边风,连江山都不打算要了 。
谢家 的儿郎跟姑娘都狡猾的很。
秦逸寒亲自给徐侑斟了 杯茶,笑道:“外祖父有没有听说前朝功高盖主的故事 父皇三年前将谢氏一族尽数流放,就没打算让谢氏一族东山再起,若是 这时谢家 哪位子弟立下了 汗马功劳,甚至功高盖主了 ,父皇还会召他回京吗?”
只怕不仅不会召他入京,还会心生忌惮,甚至会除之而后快。
“太子殿下之谋略,微臣拜服。”徐侑还未想到这一层,怔了 下,然后对着秦逸寒俯身一拜。
徐侑跟秦逸寒在书房单独说了 好一会话,才由太子近侍送徐侑出 太子府。
秦逸寒目光眯了 眯,将边关呈上来的奏章随意扔进了 炭盆里,看着那份奏章在自己面前烧成灰烬,他唇角缓缓勾出 一抹笑,所 有阻止他登上帝位的人,都是 这个下场。
谢家 人想再回京,做他的春秋大 梦去吧。
秦逸寒在书房待了 好一会儿,推开 门出 去,“谢姑娘呢?”
内侍行 了 个稽首礼,“回太子爷,谢姑娘在暖阁。”
秦逸寒正了 正衣冠,抬步去了 暖阁,暖阁就在太子寝殿的偏殿,亭台楼阁,布局规整。
里面的布置极为 典雅,粉墙上面挂着一幅山水云画图,此 画乃谢思琦年少时所 做,被秦逸寒要过来了 ,一直悬挂在太子府暖阁的墙壁上。
秦逸寒眼里闪过一丝痴迷,嘴角带笑的越过锦屏,一眼便看到在那整理史卷的女子,气质清扬,貌若芙蕖。
秦逸寒负手看着她,谢思琦察觉到有人进来了 ,抬起头,见是 秦逸寒,她什么都没说,俯身向秦逸寒行 了 个大 礼。
“孤说过,阿琦在孤面前不必如此 客气。”秦逸寒慢条斯理地笑了 笑,一只手擒住了 谢思琦的手腕,将她往怀里拽了 下,秋日 的衣衫本来就薄,这样两人可以说是 “肌肤相贴”了 。
谢思琦不知他今天又在发什么疯,强忍住胸口涌上来的恶心,低头不语。
她这副态度,秦逸寒早就习惯了 ,谢三姑娘性子是 高傲的,像那冬日 里宁屈不折的寒梅,秦逸寒想将这朵梅花折下来,是 要费些功夫的。
秦逸寒摩挲着谢思琦柔若无骨的小手,顺势捏了 捏,“阿琦可知边关战事近况 ”
谢思琦脊背一僵,猛地抬头看秦逸寒,那双动人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忐忑,只因边关有谢思琦的家 人在,她很害怕会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秦逸寒挑眉笑道:“阿琦不必紧张,你兄长无事,而且我朝与南疆第一场战事,是 你兄长在战场上独当一面,力挽狂澜,最后我方 大 获全胜。”
谢思琦唇瓣翕动,眼睛里带着细碎的光芒,如双瞳剪水,听说是 哥哥击退了 南疆敌军,她心里无疑是 高兴的,可高兴之后是 担心,因为 她清楚秦逸寒是 个什么样的人,他既然这么平静的跟她说明此 事,那就代表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谢思琦皮笑肉不笑,开 口:“边关不宁,将会导致边关更多无辜百姓受到伤害,若能击退敌军,还边关百姓安宁,那是 再好不过了 。”
“我还以为 阿琦会问既然谢公子立下如此 大 功,是 不是 可以很快回到京城。”秦逸寒像是 有些意外她的回答,故意扯了 扯唇,开 口。
谢思琦喉咙一哽,快要掩饰不了 自己的情绪,她们谢家 ,还有棠棠本来就没做错什么,之所 以会有这一切,还不是 因为 她们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跟徐贵妃母子。
若不是 这世上还有她的家 人在,她恨不得 跟眼前之人同归于尽。
“太子殿下说笑了 。”
“孤从来都不说笑,阿琦若是 想早些与家 人相聚,不妨求一求孤,孤能做到的,一定帮阿琦做到。”秦逸寒循循善诱,语气意味深长。
“臣女并无所 求。”可惜谢思琦不是 任他可以随意控制的女子,只见谢思琦屈了 屈膝,不亢不卑的开 口。
秦逸寒似笑非笑地看了 她一眼,总有一日 ,他会让她心有所 求。
他对她已经够好了 ,为 她付出 良多,若是 她还不知好歹,别怪他对清阳侯府跟她那未婚夫下手。
***
“少将军,谢郎君回来了 。”边关军营,自谢无宴单枪匹马去玄清山会南疆太子宇文相开 始,林青就有些坐立不安,因为 南疆太子说的是 今天不动刀,但要真动了 刀,交了 手,谁又能阻止,就在他不知道在营帐里来回踱了 多少步的时候,营帐外响起士兵的禀报声。
林青一喜,急忙站了 起来,见谢无宴毫发无伤稍稍松了 口气,看来南疆太子宇文相是 守诺之人,这个节骨眼上,要是 谢无宴出 了 什么事,那边关百姓怎么办,而且他也不好跟温姑娘交代不是 ,“无宴兄快坐。”
谢无宴一身白衣,气度出 众,在他对面坐了 下来。
林青觑了 觑他的表情,见他神色如常,一时还猜不到宇文相到底跟他说了 什么,究竟是 求和还是 策反,他挠了 挠头。
谢无宴面庞温润如玉,姿态淡然从容,他抿了 口茶,告诉林青要加强对边关城中的巡逻,再派出 比平日 多一倍之数的士兵去守边关的八个关卡,若是 条件允许,可以将雁山关的百姓先 转移到城中来。
林青见他脸色凝重,猜到此 次宇文相跟他说的不是 求和,是 策反。
他叹了 口气,马上交代底下的人去办,然后跟谢无宴去了 练兵场,秋日 天黑的比较早,夕阳西下,落日 晚照,林青以为 他今晚还是 继续呆在军营,谁知这人要回去。
林青挑了 挑眉,正要打趣这人是 不是 想回去见温姑娘,便听他说:“今日 是 她的生辰。”
第37章
与 此同时,谢禾蓁跟谢时予两兄妹正在院子里东张西望,谢禾蓁小声问谢时予,“哥哥,你说咱们要不要派人去军营问一下 兄长今晚回 不回 来。”
谢时予瞥她一眼,表情有些凝重地摇了摇头,“我听周二公子说今日南疆太子向 兄长下 了战帖,前方战事吃紧,这个 时候还 是不要打扰兄长为好。”
闻言,谢禾蓁有些失落,整个 人蔫不拉几的,主要是今日是温姐姐的生辰,要是哥哥不回 来,温姐姐肯定会失落的。
谢时予见状眉心动了动,正要跟她好好讲一讲道理,温棠从里屋出来,她今日穿的是一件素色流苏罗裙,腰肢纤细,身姿窈窕,云鬓两边插着粉色玉兰花步摇,肤白如雪,姝色清丽。
她眉眼带着盈盈笑意,应当是已经 听到了谢禾蓁跟谢时予的话,她告诉他们前方战事紧要,生辰每年 都过 ,一次不过 也无妨。
谢禾蓁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连忙将她提前准备好的礼物强塞到温棠手上,“温姐姐,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你看你喜不喜欢 ”
谢禾蓁送的礼物是一对带着铃铛的银手镯,晃动起来的时候,响声十 分悦耳。
虽然不是那么 贵重,但这是谢禾蓁挑选了好久才挑选出来的,谢禾蓁眼巴巴地看着她,温棠展颜一笑,当着她的面将那对银手镯戴上了。
谢时予送的则是一把用 皮革做成的剑鞘,剑鞘上刻着麒麟图案。
即便 温棠如今明面上是燕王秦逸墨的未婚妻,但在谢时予心里,她就是自家人,因此他在准备礼物的时候格外用 心,这把剑鞘可以用 来配温棠的那把玄铁剑。
谢禾蓁上前将那把剑鞘看了又看,说她也很喜欢,谢时予笑着弹了弹她的脑袋瓜子,“妹妹若是想要,改天我亲自帮妹妹准备一把剑跟剑鞘,然后每日卯时在后山教妹妹舞剑。”
谢禾蓁嘟了嘟嘴,“我刚刚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谢时予笑了笑,要是她想学 ,他肯定会教,但他知晓她刚刚只不过 是随口一说罢了。
原本这半个 月,谢禾蓁一直在疏远谢时予,可因为温棠的生辰,二人又跟以前一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谢时予的眼光就没有离开过 谢禾蓁。
天边深紫色的晚霞笼罩着整个 府邸,看起来绚烂而梦幻。
见小姐跟公子们在院子里有说有笑,刘叔脸上也情不自禁的带了笑,上前说晚膳已经 准备好了。
于 是一行人又去了花厅,因着今日是温棠的生辰,膳食准备得极其丰富,总共有六道菜,其中有两道是银丝面跟寿桃包。
谢时予总觉得桌上还 少了点什么 ,想着过 生辰高兴,便 让刘叔再拿一壶酒来,就谢禾蓁跟温棠去年 年 底酿制的梅子酒。
刘叔“诶”了一声,笑眯眯地去厨房,谁知走到半路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刘叔有些惊讶,张了张嘴,“公子。”
他还 以为公子今日肯定不回 来了。
谢无宴眉目清润,微微颔首。
他问她可是在花厅用 晚膳,刘叔知道他说的是谁,点了点头,然后谢无宴缓步去了花厅。
谢禾蓁坐的位置刚好是正对着前面的院子,当谢无宴出现时,谢禾蓁眼睛亮了一下 ,“兄长。”
温棠浅色瞳孔动了下 ,抬头看了过 去,二人四目相对,一人神色惊讶,一人神态温和,谢无宴唇角漾出浅笑,朝她走了过 去,并在少女身边坐了下 来。
谢禾蓁性 子活泼,娇俏开口:“我还 以为哥哥不会回 来了呢。”
只见谢无宴微微一笑,“今日你温姐姐生辰,我自然是要回 来。”
谢禾蓁跟谢时予对视一眼,两人眼睛里都带着了然。
他回 来,温棠眉眼中的笑意更加璀璨,只是她还 记挂着军营里的事情,声音轻灵地问他今日南疆下 战帖是所谓何事,谢无宴温声跟她解释,“他问我愿不愿意为他所用 ,若是为他所用 ,我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无宴自然是拒绝了。”
温棠早已知晓宇文相是个 什么 样的人,只要能为他所用 的人,他都会进行利用 ,若是利用 不上,他肯定会想别的办法来达成他的目的,此人眼里就只有利益。
她微微蹙了蹙眉。
谢无宴不想她今日还 为这些事忧心,道:“林少将军不日将雁山关的百姓转移到城中来,并加强城中的每日巡逻,你且安心。”
温棠轻轻点了点头,刚好这时刘叔拿了一壶酒过 来,谢时予将酒接过 来,给自己还 有温棠她们都满上。
谢禾蓁最先站起来,敬了温棠一杯,然后是谢时予,温棠连喝两杯梅子酒,眼尾已经隐隐有些红了,她是喝不了酒的人。
谢无宴坐在她身旁,不经 意间往她碗里夹了些菜,等温棠放下 酒盏,她面前的菜已经 堆得有小山那么 高了。
温棠:“……”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年 轻男人,盈盈似水的狐狸眼里带着嗔怪。
佳人宜喜宜嗔,谢无宴喉结剧烈滚动了下 ,仰头将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
梅子酒的香气很浓烈,很好闻,谢禾蓁喝得有些上头,想着今日是温姐姐的生辰,那她们定要喝个 痛快才是,于 是又给自己倒了杯,谢时予太阳穴突突地跳,伸手拦住了她,谢禾蓁瞪他,谢时予分寸不让。
两人对峙了好半晌,谢禾蓁先败下 阵来,低头用 膳,她耸拉着眼皮,分明是不打算理谢时予了。
温棠看着他们,忽然想到那日谢时予跟她说的那一番话,她水盈盈的眸光移到谢无宴身上,刻意放低了声音,“等会我有话跟你说。”
谢无宴说了个 “好”,用 两个 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告诉她他今晚带她去一个 地方。
谢禾蓁:“温姐姐跟兄长在说什么 悄悄话呢?”
谢无宴唇角带笑,“我还 欠你温姐姐一个 生辰礼,等会补上。”
他方才一看就是匆忙从军营里赶回 来,谢禾蓁揶揄的看了温棠一眼,温棠眉眼有几分无奈,笑了笑。
用 完晚膳,谢禾蓁的酒意已经 涌上来了,脸色通红,谢时予一脸无奈地让刘叔准备一碗醒酒汤送到她的闺房里,然后跟谢禾蓁身边的小丫鬟一起扶着她回 了屋。
他们一走,谢无宴也起了身,温棠问他要去哪儿,他目光不疾不徐,嗓音温润如清泉,“去了便 知道了。”
刘叔已经 将温棠的马儿牵到门前,两人各骑一匹马,这个 时辰边关的天色已经 完全黑了,街市上没什么 人,白马跟红马在街道并排疾驰,风声阵阵,眼前景色如浮光掠影。
谢无宴带温棠上了一座石拱桥,桥下 是小溪,溪流对面是一块空地,黑漆漆的,谢无宴将腰间的箫摘了下 来,放在嘴边,箫声悠扬,像是一种暗号,而就在这时,远处缓缓升起了无数盏孔明灯,照亮了温棠的眉眼,谢无宴笑:“但愿棠棠,生辰喜乐。”
第38章
但愿棠棠,生辰喜乐……
在无数盏孔明灯的光华下,温棠的一双眼眸极为璀璨,像盛了漫天 星光,她的眼里有诧异,也 有几分震颤,她回眸看谢无宴,谢无宴面庞清隽如玉,凤眸里带着笑意跟温和,定定地看着她。
这是 他送给她的十四岁生辰礼,只愿她岁岁年年,欢喜如初。
万千灯火之下,仪容如玉的年轻郎君跟容色清丽的少女隔空对望,凝聚成 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棠棠是 温棠的小名,除了她的家人跟闺中密友,鲜少有人喊她小名,谢无宴是 第一个 。
温棠轻轻抿了抿唇,心却跳得极快,一时不知该做出何种 反应,谢无宴无疑是 了解她的,知她心里欢喜,他微抬脚步,坚硬挺拔的身躯向前逼近了一步,温热的呼吸喷在温棠的颈侧,磁性而 又好听,“棠棠先许个 愿吧。”
温棠望着那漫天 的孔明灯,轻轻闭上眼,她眼睫很长,像蝶翼一样,谢无宴就这样专注的注视着她,温棠在心里默默许下一个 愿,许完之后睁开眼,眼眸水盈盈的。
这一次,谢无宴没有问她许的是 什么愿。
温棠在看天 上明亮的孔明灯,谢无宴在看她,“你想跟我说什么 ”
他还记得方才用晚膳,她说她有话要跟他说,温棠反应慢半拍,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开口:“蓁妹妹好像对周大公子有意。”
温棠其实有问过 谢禾蓁的意思,谢禾蓁并没有告诉温棠答案,而 是 跺了跺脚,红着脸跑开了。
温棠不是 一个 什么都 不懂的小姑娘,她自己亦有心悦之人,自是 能猜到谢禾蓁的心思。
谢无宴眸光怔了下,显然是 有些意外,他沉吟片刻,说他改日会去问周清风的意思。
随着孔明灯缓缓在天 边散开,城西 不少百姓看到了,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双手合十,许下同一个 心愿——
愿盛朝繁华依旧,愿天 下太平。
秦逸墨是 在第二日才知道温棠的生辰已经过 了,他气急败坏的斥责小厮,“你说什么 昨日是 温姑娘的生辰,那你怎么不提醒本王。”
温棠的生辰,秦逸墨一直都 记得,谁让对方是 名门贵女,每年生辰都 极其隆重,因 为会设生辰宴,只是 温棠来边关 都 来了两年多,她人都 不在京城,久而 久之,秦逸墨当然不记得她的生辰了。
可他眼下需要佳人的芳心跟她背后温国公府的支持,他自然要表现 得“殷勤”一些。
小厮身体颤巍巍的,心里发苦,昨日他就想提醒了,只是 因 着昨日殿下跟萍儿姑娘一直在屋里缠绵,吩咐了不让人打扰,他就没进去禀报。
许是 因 为他的情绪表现 得太过 明显,秦逸墨后知后觉想起昨日的那些荒唐事,萍儿那个 贱人,不知道在哪学的狐媚之术,勾引的他下不来床,只一心想沉溺在她的温柔乡里,坏了大事,他懊恼地皱了皱眉,吩咐小厮备份大礼,随他去温棠的住处。
“是 ,殿下。”
一炷香后,秦逸墨带人来到温棠的府邸,刘叔到门口迎接他,“奴才见过 燕王殿下。”
“平身。”秦逸墨微抬下巴,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本王要见温姑娘,温姑娘可在里面 ”
“回燕王殿下,温姑娘去了卢府,这会儿不在府里。”刘叔一脸为难,跟秦逸墨解释。
秦逸墨脸色一寸寸地冷了下去,微挑眉梢,“卢范 ”
“是 ,殿下。”
秦逸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刘叔继续摇头,说他什么也 不知道,秦逸墨咬了咬牙,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他让下人将礼物递上去,“这是 本王给温姑娘的生辰贺礼,等温姑娘回来,你记得给温姑娘。”
刘叔恭敬回答:“老奴遵命。”
身份尊贵的燕王第一次在一个 女子身上吃了闭门羹,脸色极其难看,他带着小厮回到秦府,近侍见他表情这么难看,问要不要将萍儿姑娘带过 来,秦逸墨摆手说不用,这时一个 小侍卫过 来在秦逸墨耳边说了句话,秦逸墨牙关 咬紧,皱眉,“放孔明灯 ”
侍卫:“是 ,听说昨日有人在城西 归元寺附近放孔明灯,百姓们纷纷在对着孔明灯祈福许愿。”
秦逸墨眯了眯眸,轻嗤了一声,这里面要是 没有谢无宴的手笔,他肯定是 不信的。
他谢无宴日理 万机,竟还有这种 闲情雅致去逗一个 姑娘高兴,也 真 是 难为他了,他到底知不知道温棠是 谁的未婚妻。
***
这厢,等秦逸墨离开之后,翠兰进去跟卢范还有温棠禀报,“姑娘,卢公子,燕王殿下走了。”
温棠微微点了点头,翠兰退下去。
卢范身体微微往后仰,看着自家妹妹莹白的小脸道:“我们范阳卢氏跟河东裴氏是 世交,两大家族世代都 有联姻,若说向他们借兵,那肯定是 能借,只是 妹妹打算借多少 ”
今日一大早,温棠身边的翠兰就过 来请他,卢范猜到会是 什么大事,没想到妹妹打算借兵,温棠微抬眉眼,嗓音坚定,“五千足矣。”
卢范懂她的意思,是 想增援,他顺着她的目光去看木桌上的图纸,那张图纸上画的是 边关 的一个 布局,其中东西 南北总共设有八个 关 卡,唯独那雁山关 被做了标记。
刚刚温棠告诉他,雁山关 的百姓已经被转移到了城中。
因 着玉山谷的泄洪,阻断了南疆大军想要攻打城门的最近道路,所以南疆想要再次攻打边关 ,便只能兵分两路,可以选择攻打南疆的八个关卡,亦可选择从两边绕到城门处,因 着地势的原因 ,若是 南疆欲强行攻城,那雁山关 跟雁北关 在八个 关 卡里最易被攻打,可卢范想不通的是 为何妹妹只打算借兵支援雁山关。
卢范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情绪都 写在脸上了,温棠看出他的疑问,眉眼弯了弯,“赌。”
卢范摇头失笑,将美人仕女图折扇“啪”地一下放在桌面上,“那此番我亲自去河东一趟,妹妹要随我一起过 去吗?”
温棠幼年之时跟母亲卢歆回了范阳好几次,河东裴氏几位年长的长辈都 认识她,因 为有秦逸墨在,卢范有些不放心她一个 人在这里。
谢无宴是 能护得住她,可眼下边关 动荡,谢无宴日日都 在军营,就像今日,要不是 有他在,她又得跟秦逸墨虚与委蛇一番,至于谢时予兄妹年纪还小,还担不起重任,他们可能还要上头的哥哥姐姐护着,所以出自私心,卢范希望她能跟自己一起走。
温棠浅笑着拒绝了,她说她还有一件事要去做,暂时不能离开。
卢范就猜到是 这个 答案,叹了口气,“那哥哥就先走了。”
南疆随时有可能打过 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给卢范去磨磨蹭蹭了。
温棠提着裙角起身,亲自送卢范到门口。
卢范走之前再看了她一眼,少女对他微微一笑,卢范这才放心地上了马车,翠兰过 来扶温棠,温棠轻声道:“你随我去官府一趟。”
***
周府书房,周家父子一个 站着,一个 坐着,周衡犹豫良久,小心翼翼地问:“清风,你跟为父说句实话,你是 不是 喜欢谢姑娘 ”
“可是 有人跟父亲说了什么 ”周清风气度如清风朗月,俊朗的脸庞出现 了几分疑惑。
周衡在周清风面前还是 摆出了为人父的威严,他脸色严厉,神色肃穆,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 最让自己骄傲的儿子,“无人跟父亲说什么,你今日就给为父一个 答案,是 还是 不是 ”
此事牵扯到谢家的人,周衡不敢大意。
只见周清风手掌包裹着素舆的手柄,轻轻摩挲着,没有以最快的速度告诉周衡答案,而 是 陷入沉思,见状,周衡心已经凉了半截,在心里想对策。
他的夫人原先是 打算撮合二儿子跟谢姑娘,因 为他们年纪相仿,他那时还曾想大儿子性情如清风霁月,行事沉稳,若他双腿不曾落下残疾,他们周府再把诚意摆足了,说不定是 有机会的,可……
但周衡对这个 大儿子一直心怀愧疚,他若真 喜欢谢姑娘,那周衡哪怕舍弃了脸面也 要帮他争取。
他的脸色从一开始威严变成 忐忑,然后变成 坚毅,像是 下定了某种 决心,周清风不由笑了笑,他对周衡道:“父亲,我确实很喜欢谢姑娘,只是 这份喜欢不是 儿女之情。”
谢禾蓁性格娇俏,又天 真 浪漫,他于周清风而 言,像是 荒凉的院子里忽然有了一缕温暖的阳光,可等夜晚来临,那缕暖阳会消失,会不见。
她那样俏皮活泼的小姑娘不该因 为他被困在这小小一方的院子里,周清风不忍心。
他笑容如那和煦的春风,声线亲和,周衡惊诧于他的答案,不由道:“你若是 真 心喜欢谢姑娘,为父跟你母亲哪怕舍弃了脸面跟荣华富贵也 会去帮你争取,你不必有负担。”
周清风无奈笑笑,“多谢父亲,只是 儿子与谢姑娘之间 清清白白,局势不宁,儿子亦无成 婚之念。”
***
边关 六十里外南疆驻扎军营,宇文相正带着军师研究地图,一个 身着玄色披风的小将匆忙求见,他一脸的喜形于色,表情激动,连身体都 在颤栗。
士兵进去禀报,宇文相桃花眼一挑,“让他进来。”
士兵挑开帘子,让小将进去,小将一入营帐脚步磕绊了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太……太子殿下,公孙公子回来了。”
宇文相起先一怔,然后大喜过 望,“他人在哪儿 ”
第39章
“无恒,你 回来了。”宇文相在主营帐接见了公孙无恒,公孙无恒脸部轮廓本就嶙峋,身材消瘦,被人这 么一番算计之后 ,整个人显得格外憔悴,脸色青紫一片,他弯腰向 宇文相行了一礼,“微臣有负表兄所托,心中实在惭愧。”
宇文相被立为南疆储君之时,便派公孙无恒秘密潜伏在盛朝边关,一是希望他能帮他暗中打 探盛朝边关的 兵力虚实,二是希望他能在必要时将盛朝边关搅得个天翻地覆,跟他来个里应外合,可公孙无恒的 身份在南疆大军攻过 来之前便已暴露,因此他没能帮上他们太子殿下的 忙,到底是他有负太子殿下所托。
“无妨,你 在盛朝边关城中的 张家潜伏近三年,身份为何突然暴露 ”宇文相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撑着额头,这 是宇文相最不能理解的 地方,明明这 人在盛朝边关一直待的 好好的 ,突然就跟他们失去了联系,还 是无暇在信中告诉他他的 身份已经被发现了,还 被盛朝的 节度使周大人给 关进了大牢。
“回太子殿下,此事说来话长……”公孙无恒面色紧绷,尖嘴猴腮,只要一想到那狡猾的 少女就恨得咬牙切齿。
一个还 未及笄的 少女,竟然敢算计到他头上,当真是可恨。
他告诉宇文相数月前那张小娘子察觉到他并非她真正的 夫君,一时想不开投河自尽,本来所有人都以为那张小娘子只是失足落水,仅仅道一句惋惜罢了,可谁成想那晚雷电交加,那所谓的 温姑娘跟谢郎君来了他们张家,迷惑了他的 心智,识破了他的 身份。
被识破身份之后 的 公孙无恒仿佛成了过 街老鼠,因为身上背负了人命,盛朝的 节度使大人在盛朝边关大街小巷张贴了他的 画像,意图将他捉拿归案,为此公孙无恒四处躲藏,想就此回南疆,可边关城门 口,各个关卡都有重兵把守,他不想再打 草惊蛇,便试图跟他的 妹妹无暇联系。
他的 妹妹无暇不愧是那周二公子身边的 红人,仅凭一句简简单单的 话,便让他在周府谋了一个轻松的 差事,他那时觉得待在周府也不错,可以静待时机再想办法,便放松了警惕。
结果那晚,他回去明显感觉他的 身体 不对劲,像是误食了什 么东西,没过 多久,他的 院子忽然被团团包围,周衡跟那个所谓的 温姑娘出现了,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更可怕的 是,不仅他的 身份暴露了,连他的 妹妹跟表弟身份也暴露了。
得知自己已负表兄所托,公孙无恒一时脸色青白交加,只恨自己太过 大意了。
很显然,宇文相已经想到了另外一层,他眼睛微眯,握着梅花盖碗的 大手顿了下,“所以无暇跟启儿的 身份也已经被察觉 ”
他们能猜到公孙无恒的 身份,自然就能察觉到无暇姐弟的 身份,公孙无恒跟公孙无暇可是亲兄妹啊。
“是。”公孙无恒脸色更不好了,在宇文相面前低下头颅,目带惭愧。
难怪……
难怪盛朝能如此轻轻松松地打 赢他们,还 赢了两次,原来无暇的 身份早已经被察觉,他们给 无暇的 信息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呢,难怪当日无暇告诉他们盛朝最擅八卦阵,主帅燕王殿下自小就熟读兵书 ,极善谋略,谁知根本不是,真正善谋略的 另有其人。
他们都被骗了。
宇文相唇角带着冷笑的 弧度,一时没有说话。
公孙无恒直直地朝宇文相跪下去,重重地磕了下头,“微臣有负表兄所托,还 请表兄责罚。”
“此事不是你 的 错,是那两人太狡猾了。”用 人不疑,疑人不用 [1],宇文相既然打 算重用 公孙无恒,自然不会 因为一件小事就怪罪于他,他亲自将公孙无恒扶起来,“既然他们这 么狡猾,那你 是怎么逃出来的 ”
宇文相并非不相信公孙无恒,而是担心这 其中有诈,他们能够借无暇抓住无恒,说不定此次他们放公孙无恒回来是有其他的 计谋。
“表兄有所不知,微臣先 前被盛朝谢郎君追击时不慎落下一枚玉佩,此玉佩后 来又到了那位温姑娘的 手里,她可能是怀疑那枚玉佩有别的 用 处,所以隔三差五就来寻微臣问那枚玉佩的 用 处,今日亦是如此,刚好今日牢里有一批犯人要被放出去,微臣昨晚便寻到机会 只待顶替其中一人离开,可谁知今日那位温姑娘又来了,微臣跟她交了手,她没打 赢微臣。”说到这 里,公孙无恒嘴角扯了扯,像是出了口恶气,因为她们再厉害,在武功上,她们是比不过 他的 。
宇文相听得皱了皱眉,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公孙无恒已经沉浸在其中了,还 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但是微臣离开时捡到了一个图纸。”
“拿过来。”宇文相漂亮的桃花眼挑了挑,好奇地坐直了身体 。
公孙无恒上前一步,将图纸呈给 宇文相。
图纸在宇文相面前缓缓展开,其他副将见状都围了上来,宇文相表情有几 分古怪,眸色浓稠,像无法化开的 墨。
这 张图纸上画的 东西,宇文相已经研究过 很多遍了,打 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盛朝八个关卡中,唯独雁山关跟雁北关最易攻,因着先 前吃过 亏,在依山傍水的 雁北关跟四周环山的 雁山关中,宇文相更倾向 攻打 雁山关,而这 地图上标记的 是雁山关。
若是先 前不知道那位温姑娘的 狡猾,那宇文相可能会 去攻打 雁北关,因为他敢断定这 雁山关肯定是她故意迷惑他们的 ,可那位温姑娘既然敢放公孙无恒回来,那她肯定断定了他们不相信她,所以反而会 去攻打 雁北关,进而在雁北关设下层层埋伏,说不定还 会 像上次那样,断了他们的 去路。
既如此,那他们只能反其道而行之,攻打 雁山关。
宇文相薄唇轻扯,将他的 想法告诉一众副将,这 跟众副将观点不谋而合,众人纷纷拱手作揖,微笑道:“还 是太子殿下高瞻远瞩,我 等佩服。”
“无恒,你 觉得呢?”宇文相很满意那些副将的 态度,笑眯眯地问公孙无恒。
公孙无恒跟宇文相想法一致,那个叫“温棠”的 少女如此狡猾,能够轻易而举的 识破他的 身份,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 放过 他,她那“无意”掉落的 图纸指不定就是故意掉下来的 ,就是为了让他们南疆落入她们的 圈套,既知她狡猾,他们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 中计。
公孙无恒笑道:“表兄高瞻远瞩,微臣愿助表兄攻破雁山关。”
其他副将单膝跪下,斗志昂扬,声音掷地有声,“臣等誓死追随太子殿下,愿助太子殿下攻破雁山关。”
宇文相抚了抚玄甲上的 龙纹,笑吟吟道:“传孤之令,今日我 方大军修整一日,明日众将士随孤攻打 雁山关。”
***
裴家,河东。
极富诗情画意的 芝兰苑里,裴卿只着一件里衣,身姿奇秀,俊逸非凡,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手里拿着一本治国策在看,这 时,门 外传来敲门 声,裴卿不悦,“不是说好不让人打 扰吗?”
门 外的 下人表情踌躇了下,因为他们三公子执意要娶一青楼女子为妻,为此不惜豪掷千金为那名姑娘赎身,跟对方有了夫妻之实,家主跟老家主被此事气得不轻,对三公子上了家法,即便上了家法,三公子也不愿妥协,好似在跟家主还 有老家主较劲,已经连着两日不吃不喝了。
下人叹了口气,只好道明来意,“三公子,范阳卢氏的 卢二公子来了,家主说卢二公子是贵客,麻烦三公子去一下正堂。”
裴卿眉梢微皱,语气里有几 分疑惑,“卢兄 ”
“是。”
裴卿:“我 等会 就来。”
裴家正堂里面,裴父坐在上首,仪容气度极其和悦,剑眉星目,身材健硕,他一脸笑意的 看着眼前的 年轻人,“不知贤侄今日过 来是有何事 ”
裴家跟卢家一直有姻亲来往,关系亲密,眼前的 年轻人跟他小儿子可是一样的 年岁,结果一个已经在边关军营历练多年,一个还 在为一青楼女子要死要活,让裴父如何不心生感慨。
“裴伯父,今日我 过 来,是有一件事想求裴伯父帮忙。”在外人面前吊儿郎当的 卢范在裴父面前表现得有礼有节,规规矩矩的 。
“贤侄请说,你 我 两家是世交,能帮的 我 一定能帮。”裴父捋了捋胡须,大笑。
卢范起身,向 裴父作揖,“我 想找裴伯父借五千精兵,助战边关。”
裴父面色一变,边关局势他隐隐听到一些,竟已到了需要借兵的 地步吗。
“我 记得你 的 表妹温姑娘也在边关,她……”
温棠可是范阳卢氏的 表小姐,卢家老爷子的 亲外孙女儿,要是边关真有什 么事,那她……
见他误会 了,卢范嘴角轻扯,解释,“边关暂时还 安全,只是需要来一场里应外合。”
第40章
“父亲,卢兄呢?”裴卿重 新换了一件鸦青色彩绣云纹长袍,身姿俊朗地 来到了正堂,谁知没在正堂看到人,裴卿有些疑惑,问。
“他已经走了。”裴父将手负在身后 ,淡淡看他一眼。
裴卿更加意外 ,“走了?”
裴父点了点头,语气分外 沉重 ,“是,卢家贤侄过来是向为父借兵。”
“借兵 ”裴卿不由问:“可是边关局势又有变化 ”
河东离边关离得近,据裴卿了解,他们边关实力应该是远胜南疆,第一次对阵便首战告捷,赢了。
儿子还是太年轻了,裴父在心里感慨了一下 ,意味深长道 :“南疆迟迟不肯退兵,两方便一直在僵持,长久下 去,劳民伤财,卢家贤侄借的这六千精兵兴许会有起死 回生之 效。”
卢范开口向裴父请求借五千精兵,裴父却主动借他六千精兵,一是因为他们两家交好 ,能帮的裴父肯定能帮,二来是因为裴父也希望南疆能够早日退兵,边关不宁,则社稷不宁,尤其是如 今宫里的圣上龙体抱恙,朝中由东宫太子把持着,这可不是长久之 道 。
裴卿认真思索裴父的这一番话 ,隐隐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以及卢范他们想做什么,他说:“那 儿子就先回屋了。”
见他这就要 走,裴父捋了捋胡须,喝止他,“你给我站住。”
裴父跟裴老家主在河东都是出了名的好 脾气,但他们每次开口都是不怒自 威,裴卿顺着他的意思站住,眉梢一挑,“父亲有何指教 ”
裴父以手抵唇,重 重 咳嗽一声 ,“你看看你跟卢家贤侄都是出身百年大族,卢家贤侄少年时也曾顽劣不堪,吊儿郎当,为此卢老爷子将他送到边关军营历练,你再看看他如 今是何等的仪表堂堂,有君子之 风,可是你呢,看着人高马大,结果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要 死 要 活,为父很好 奇,那 女子是不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裴卿微微笑了下 ,开口道 :“父亲,她有名字,叫秦芙,她虽然因家道 中落而流落青楼,但她冰清玉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于儿子而言,既是心头挚爱,也是儿子的知己,为了她,儿子愿意放弃河东裴氏三公子的身份,也望父亲不要 以门第的偏见,身份的高低去评判她。”
他语气坚决,字字珠玑,裴父听完沉默良久,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让为父再想一想。”
裴卿察觉到裴父已经在松口了,目光平视,朝他拱了拱手,“多谢父亲。”
***
良月至,院子里树叶零落成泥,枯木在夕阳下 屹然而立,冷风寂寥,吹在人身上凉飕飕的。
酉时三刻,翠兰端着晚膳进去,见自 家姑娘脸色有些不好 看,眼底甚至还带着红,不由有些担心,“姑娘昨夜没有歇息好 吗?”
“做了一个噩梦。”温棠揉了揉眼,浅声 道 。
其实她是在担心。
除了泛红的眼睛,温棠的手心也是一片濡湿,明显是在紧张。
她在紧张南疆那 位太子殿下 到底会不会中计。
若是南疆太子宇文相不中计,转而攻打雁北关,那 他们可能会伤亡惨重 ,温棠不想看到那 个局面,她掐紧了手心,低下 了眸子。
他们可千万要 中计。
翠兰让彩莲去找刘叔拿冰块,以为姑娘是在为卢公子担心,她笑说道 :“姑娘且放心,河东裴氏与姑娘的外 祖家一向交好 ,卢公子亲自 过去借兵,裴家家主定会卖卢公子面子,奴婢觉得卢公子此行必定顺利。”
因为翠兰也曾见过河东裴氏的人,她觉得河东裴氏跟范阳卢氏一样,族里的人都是好 人。
温棠受她的情绪所感染,朱唇抿了抿,没有跟她解释她其实是在担心另外 一件事。
夜晚来袭,一轮弦月像一面镜子照在军营,士兵们训练的训练,休整的休整,许是知晓明日有一场硬战要 打,大家的脸色看起来极为严肃,极为刚毅。
林青跟谢无宴在军营巡逻一圈回到主营帐,林青瞥了一眼谢无宴腰间 挂着的东西,笑道 :“无宴兄,你腰间 的平安符应是温姑娘送的吧?”
谢无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腰间 挂着的平安符,眸中带着柔软,修长的指尖不紧不慢地 摩挲了下 那 上面的纹路,“是她送的。”
他还记得那 日她将平安符强塞到他手里,弯眉看他,“希望谢郎君平平安安。”
少女送给他的每一样东西,他都有好 好 的保留。
林青既是艳羡又是感慨,拍了下 谢无宴的肩膀,“你说要 是我们这次真能大败南疆,逼迫他们退兵,圣上会不会下旨召我们回京 ”
威远将军刚离开边关不久还给林青传了一封信,然后 就再也没有给林青传过信了,林青很担心他父亲的安危,所以想回京见一见家人。
至于谢无宴,他还有许多事情要 去做,势必是要 回京。
说不定明日一战就是最好 的机会。
谢无宴捻了捻修长如 玉的手指,表情深沉,凤眸像云雾一样看不分明,只因他觉得光靠这次时机回京不太可能,但好 友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期盼跟向往,谢无宴温雅笑笑,姿态从容,“或许吧。”
林青顿觉浑身都来劲了,他笑眯眯地 开口,“我记得温姑娘明年就要 及笄了吧,你若真能回京,是不是打算用军功换温姑娘 ”
本来谢无宴跟温棠之 间 感情就很好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弄得如 今温姑娘还成了那 燕王殿下 的未婚妻,但他想,谢无宴是绝对不会将温姑娘拱手相让。
谢无宴:“会。”
娶温棠为妻,是谢无宴年少时就认定的事情。
林青“啧”了一声 ,突然有一种要 跟他把酒言欢的冲动,但今晚明显不是一个很好 的时机,一阵冷风拂过,林青墨发被吹乱,他抬头仰望星空,忽然笑了,“那 就希望我们都求仁得仁。”
得偿所愿。
这一夜,风平浪静。
翌日天还未亮,宇文相率领亲信跟几万大军抄近道 包围雁山关,雁山关地 势陡峭,他们上来废了好 一番功夫,却异常的顺利,顺利到宇文相面色凝重 ,怀疑自 己的判断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大军逼近雁山关,按照宇文相的想法是雁山关城门定是戒备深严,就算兵马没有在雁北关的多,那 也该是有兵马在,可未曾想,雁山关的城门竟然大开着,里面甚至还有丝竹管弦之 声 传出,隔着破晓的云雾,宇文相眼神 看得不太分明,他挥手让大军停下 ,派两个差使前去查看。
差使顶着盾牌一步一步往前走,走一步观察一下 ,等走近时,他们发现城门当真是大开的,只是那 城墙上好 像有一个白衣公子在抚琴,他姿态悠然自 若,像是没有注意到下 面逼近的军队车马。
差使揉了揉眼,再三确认之 后 回头跟宇文相禀报,“殿下 ,城门是开的。”
开的……
据南疆探子打探,盛朝边关城门跟八个关卡每日都派有重 兵把守,何以今日就是开的。
战马上的众将士面面相觑。
公孙无恒目光锐利,小心翼翼地 跟宇文相禀报,“表兄,这其中肯定有诈。”
公孙无恒已经见识过那 二人的本事,他觉得里面可能设有埋伏。
他能看出来的问题,宇文相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眯着眼睛看向城墙上的白色身影,若是他没猜错的话 ,那 城墙之 上的人影应该是先前与他交手的谢无宴。
他已经在这个人身上败过两次,这一次,他一定不能败,谁让他宇文相生来就要 做这天下 之 主。
兴许对方只是打这样的幌子来威胁他们,让他们心存踌躇不敢攻进去,进而退兵,实则这个雁山关就是个空壳,他们误以为他们会中招去攻打雁北关,所以在雁北关设下 重 重 埋伏,谁知他们没有中招,所以他就故意打开城门,让他们误以为雁山关里面已经设下 埋伏,那 他们肯定会望而止步,不敢攻城,可他宇文相是不可能再中这二人的计。
宇文相身旁的副将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殿下 ,末将也觉得这其中有诈,要 不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
宇文相今日还是一身红色金纹袍子,容颜昳丽,桃花眼微微勾起,慵懒随意,仿佛已经胸有成竹。
见他这般,副将们的心稍稍放下 来,因为他们追随太子殿下 ,必将一心向着太子殿下 。
宇文相将众人的神 色看在眼里,胸有成竹地 笑了,抬起手,“攻城。”
“冲啊。”他一声 令下 ,众人快马追随他入了城,就在这时,万千弓箭如 雨滴般落下 ,无数士兵从角落里涌了出来,这时,城墙上的琴音愈发洪大,气势磅礴。
宇文相瞳孔一缩,第一次尝到了后 悔,他又中计了。
公孙无恒脸色灰白,一边与盛朝士兵交手一边保护宇文相,他急急道 :“表兄,要 不我们撤兵吧?”
话 音刚落,后 方的城门便被关闭了,宇文相眼底一片猩红,咬牙,“杀。”
金戈铁马,两军对战,相互厮杀。
不知过去了多久,林青下 令打开城门,城门外 ,是骑着红棕色烈马的卢范率领从河东裴氏借过来的六千精兵,他们从后 包围了南疆大军。
《盛朝·江山策》有云:“朝宁九年十月十二日,边关大捷,以少胜多,击退南疆数万兵士,南疆太子宇文相呈降书,决定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