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谢无宴手 指一顿,说他等会就去。
外头的 墨羽听出公子语气的 不对劲,低头应了一声,去跟卢范回话。
谢无宴深深的 看了一眼床榻上的 少女,替她 掖好被角,出去见卢范。
月色沉寂,看不到一点星光,卢范正一个在四角凉亭里自饮自酌。
卢范看到谢无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除了脸色带着几分潮红,眼角带着几分醉意,还 是如以前一般温润雅致,挑了挑眉,“还 未恭喜谢郎君,总算得 偿所 愿了。”
其实在卢范看来,越是善于藏锋敛锐的 人越厉害,因为往往会让人出其不意,就像谢无宴,面上看起来清润平和,不争不抢,实际却是心有沟壑,就像他走的 每一步归根到底都是在给废太子铺路,边关,范阳、随州,再到灵州、幽州、丰州,这些 个地方官员,还 有百姓都对他心服口服,而他接下来的 心思势必会放到朝堂上去。
卢范鼻梁高挺,眼睛一眨不眨的 盯着谢无宴。
去年新年,他们 也在周府的 凉亭把 酒言欢过,那时很 多东西卢范还 看不明,而这次,他都看明白 了。
谢无宴心思敏锐,观人与微,听卢范这么说,他唇角微微上扬,露出如春风般的 笑容,只是声音有些 沙哑,“多谢表兄,无宴也感激表兄能够及时赶过来。”
眼下京城人人皆知温国公府千金正在范阳,若是温棠跟谢无宴一起回京,那势必会让徐贵妃一党抓到把 柄,对温棠名声无益,只有卢范过来,一切才显得 顺理成章,因为可以对外说范阳卢家让卢范跟温棠带人来助谢无宴一臂之力。
“棠棠是我妹妹,这些 都是我作为兄长应该做的 。”卢范眉目清朗,应了他这句“表兄”,“对了,棠棠在南疆没有受什么委屈吧?宇文相可对她 做了什么。”
温棠去年突然被宇文相带走,不止把 卢范吓坏了,卢家长辈也甚是担心,尤其是卢老爷子跟卢家家主,若不是顾虑到姑娘家的 名声,卢家长辈定是要上奏圣上的 。
谢无宴目光浅淡,将南疆发生的 事一五一十 告诉了他。
“那就好。”听到温棠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卢范大大松了一口气,至于谁做南疆王,宇文相并不在意,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只是今年棠棠就要及笄了,她 跟秦逸墨的 这桩婚事,你怎么看 ”
这次谢无宴解决张仁可谓是快刀斩乱麻,但徐贵妃跟张仁不同 ,她 在宫中根基极深,绝对没有像草根出身的 张仁那般好对付,说不定想 要将徐贵妃彻底拉下马,还 要花上三年五载的 功夫,他妹妹总不能效仿盛朝史书之上的 文姝皇后,先假意嫁给燕王秦逸墨吧,毕竟史书工笔,文姝皇后与帝王两情相悦,却因局势无奈,只能嫁给权倾朝野的 摄政王,然后暗地帮帝王传递消息,再联合帝王将摄政王一网打尽,最后与帝王开创盛世,后世称赞一代贤后。
谢无宴一双凤眸如明月般清明,寒风刺骨,他的 酒意也去了大半,谢无宴不紧不慢地笑了笑,“表兄且放心,半年之内,棠棠身上的 婚约会解除。”
年轻郎君气度从容,眼眸中带着势在必得 ,卢范当然相信他的 本事,以及他对温棠的 真心,他点了点头。
隔日,天光大亮,一缕暖阳从楹窗外照进来,温棠揉了揉眼,撑着床沿坐起来,翠兰耳朵灵光,急忙从屋外走进来,“姑娘,您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已经辰时三刻了。”见姑娘微微翘起的 狐狸眼带着些 许的 迷茫,翠兰猜测她 可能是因为昨晚喝多了酒,脑袋还 有些 迷糊,“谢郎君还 有表少爷在正堂等姑娘呢。”
“表哥也来了?”温棠一怔,揉脑袋的 小手 放下来。
翠兰笑道:“是啊,卢公子昨晚就来了,说要护送姑娘回京呢。”
温棠已然猜到卢范的 来意,莞尔一笑,翠兰见状忙道:“我的 好姑娘,奴婢服侍你起身吧。”
正堂,刘健坐在上首,谢无宴跟卢范一左一右坐在下首,三人正在说朝政上的 事情,这时,门口的 小丫鬟福了福身,“奴婢见过温姑娘。”
谢无宴跟卢范同 时抬起头,只见一袭素衣的 少女聘聘袅袅走进来,脸颊被冷风吹得 有些 红,一双眼睛像是含了一弯秋水,盈盈动人。
谢无宴眉目温和,拢在衣袖里的手微微动了动。
眼前少女长相清艳,灵动可人,要不是亲眼所 见,刘健断然不能将眼前这个姑娘跟昨日挟持张仁的 女子扯上干系。
算起来,眼前的 温姑娘还 是一个没有及笄的 少女啊。
若非京中有邪祟作祟,温姑娘此刻定是被家里千娇百宠的 ,哪用 得 着经历这些 ,好在,一切守得 花开见月明[1]了。
刘健原本要送谢无宴跟温棠到城门口,被谢无宴给拦下了,刘健不由红了眼,目送马车离开,押送反贼张仁的囚车在队伍的最前面,灵州百姓听说左将军要回京,纷纷来到街市欢送左将军离开,却在看到反贼张仁时脸色瞬间转为愤怒,野菜、石头不要命的 往囚车上砸,张仁又气又恨,一个劲的 往里躲。
因为主子没有发话,底下的 士兵对此视而不见。
若说温棠当初从京城追到边关,是怀揣着孤注一掷的 勇气,以及对徐贵妃母子的 恨意和对她 亲生的 父亲的 怨怪,那么回京的 时候,姑娘的 心绪是平和的 。
因为京中还 有很 多她 在乎的 人。
谢无宴余光一直在温棠身上,见她 高兴,唇角向上勾了勾。
回京的 路途无疑是顺利的 ,每到一个地方便 有一个驿馆,而离京城越近,驿馆的 布置与陈设便 越华丽,温棠跟谢无宴表现得 很 平静,卢范却感受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 感觉,他自嘲一笑,算起来他也有好几年没有来京城了。
傍晚时分,京城城门外的 长亭被紫色的 晚霞笼罩,颜色绚烂,如梦似幻,长亭,离京城只有咫尺之遥,卢范笑了笑,“妹妹笛吹得 很 好,不如应一下景。”
温棠与谢无宴对视一眼,让翠兰取她 的 笛来,她 将笛子放到嘴边,是一首《梅花三弄》。
卢范率先鼓掌,谢无宴毫不吝舍他的 赞赏,温润一笑,“又精益了。”
他们 在凉亭歇息片刻,再次赶路,这次,谢无宴单独一个马车,温棠跟卢范一个马车,见温棠一副“魂不守舍”的 模样,卢范忍不住掐了掐她 的 脸,笑问:“怎么,舍不得 ”
“表哥,我有一事想 与你说。”
“说吧。”卢范跟没骨头似的 靠在软枕上,声音清扬,带着几分懒散。
他一贯是这样,没事的 时候就没正形。
温棠从包袱里拿出一幅画像,递给卢范,卢范还 以为是她 给谢无宴画的 画像,邀他来品鉴一番,他将画像展开,谁知看到的 是一个容颜娇媚的 女子,她 的 眉眼竟然跟徐贵妃极为相似。
“这幅画像 ”不对,这应该就是徐贵妃,卢范皱起眉,身体一下子坐直了,“这不是徐贵妃吗 ”
“这是徐贵妃。”
卢范慢慢察觉到猫腻,当今徐贵妃是丞相徐侑的 义女,在她 入宫之前,京城无人见过徐贵妃,更 何况是年纪尚幼的 妹妹。
那妹妹是如何有徐贵妃年轻时候的 画像呢。
温棠轻声跟他解释,“画像上的 女子亦是南疆的 襄国公主。”
卢范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但深思一番之后便 明白 了,他问:“所 以徐贵妃是南疆派过来的 细作 ”
徐侑竟然敢将这样的 人安插到帝王身边,当真是罪该万死。
“是。”
“那徐侑呢?”
徐贵妃是细作,那安排徐贵妃进宫的 徐侑又在里面做一个什么样的 角色呢,卢范简直胆寒,原以为这只是一场嫔妃之间的 明争暗斗,却未曾想 这里面还 有更 大的 阴谋。
太子跟朝阳公主已经十 几岁了,比谢皇后所 生的 一双儿女还 要大上一些 ,那岂非二十 多年前,南疆已经开始布局了。
温棠:“徐侑不是南疆人,与南疆并无瓜葛,只是他刚好需要一个棋子入宫帮他巩固他在朝中的 地位,而徐贵妃也刚好需要一个身世显赫的 父亲帮她 在朝中排除异己。”
正因如此,所 以两人才狼狈为奸,如此荒唐之事竟然出现在了当今圣上身上,卢范心情难以平复,所 以徐贵妃进宫根本不是想 争宠,而是想 摧毁盛朝的 根基,都说女子狠起来连男人都自愧弗如,卢范算是相信了,这个女人简直太会算计,而且她 娇媚的 外表将他们 所 有人都给蒙骗了。
“妹妹是在南疆发现了徐贵妃的 身份 ”
“自从徐贵妃来到盛朝之后,南疆有关襄国公主的 一切便 都被抹掉了,是公孙无恒留下的 那枚玉佩发挥了作用 。”温棠解释。
“原来如此。”
公孙无恒是宇文相母族的 人,跟皇室紧紧瓜葛着,那枚玉佩确实看着大有来头,但卢范还 是生气,一个奸细在后宫,朝堂兴风作浪,当真是可恨,卢范气得 脸色发青。
“表哥无需生气,既然我们 提前知道了,那将来连根拔起便 是了。”温棠亲自给卢范斟了一杯茶,用 最温柔的 嗓音说了最坚决的 话。
卢范也觉得 是这个道理,微微点了点头,“那你们 是打算回京之后将这副画像交给圣上 ”
这幅画应该可以作为扳倒徐贵妃的 有力证据。
温棠摇了摇头,“圣上独宠贵妃徐氏,自然不会因为一幅画轻易定了徐贵妃的 罪名,只有一切水落石出之时,这幅画才能发挥它该有的 作用 。”
不得 不说,温棠对当今帝王是了解的 。
“我这次入京,便 不走了。”卢范沉默良久,然后揉了揉温棠的 脑袋,他明白 小姑娘的 言外之意,是希望他能够留下来,因为三年前的 他们 太过弱小,所 以无力扭转乾坤,而这次……
京城的 天也该变了,卢范忽然非常期待入京之后的 日子,他唇角扯了扯,面容舒朗,笑容爽快,“祖父要是看到妹妹现在这幅模样,定会十 分欣慰。”
而谢无宴则是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细细的 摩挲着,他如玉的 面容十 分平静,脑中想 的 却是这次回京,他要做三件事。
平反、扶秦逸尘上位,还 有——
抢回他的 未婚妻。
当谢无宴的 队伍逼近城门,上面的 小将军恭恭敬敬开了城门,清阳侯世子文墨已经在等着了,他身穿绯色圆领官袍,姿态意气风发,高声喊道:“微臣奉圣上之命迎接左将军回京。”
第72章
城门口 甚是寂静,再见故人的 文墨难掩激动,嘴角咧开,笑容藏都 藏不住。
谢无宴从马车上下来,冷风吹起他的 墨发,他面庞如玉般白皙,斜眉入鬓,凤眸带着清水般的 温润,他在文墨面前立定,“文世子请起。”
文墨站起来之后便开始打量谢无宴,见谢无宴还 是跟离京之前一样温雅平和,神色不见憔悴,反而更加成熟稳重,一颗心才重新落回到了肚子里。
毕竟当年的 小国舅是何等的 风华卓越,冠盖京华,一朝跌入尘土,很有可 能就此颓唐,好在谢无宴爬起来了,他文墨也相信,有朝一日谢氏一族也定能恢复往日荣光。
这时,文墨也注意到了刚下马车的 温棠跟卢范,心里有片刻的 惊讶,但很快,文墨就明 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有些想笑。
想必温姑娘去范阳就是一个幌子,她 其实一直都 在边关,文墨戏谑的 目光落到谢无宴身上,见这人表情一本正经 ,唇角扯出一抹笑,“温姑娘,卢公子。”
“文世子好。”温棠浅浅一笑,跟他打了个招呼。
“圣上已经 在养心殿等候左将军多时了,左将军先随微臣进宫吧。”文墨道,“我让底下的 人护送温姑娘跟卢公子回温国公府。”
卢范自然是一顿推辞,说他护送妹妹回府足矣。
“那就有劳卢公子了。”文墨笑了笑,没有勉强。
卢范摇开折扇,往自己的 马车走去,温棠微微抬眼,这时谢无宴也刚好抬起眼,他眉梢向上挑了挑,带着几分 笑意。
温棠心口 泛起涟漪,也对着他笑了笑,谢无宴目光更加温和,犹如一幅墨画。
卢范到了马车前还 不见自己妹妹跟上来,回头刚好看到这一幕,他轻“啧”了一声,用折扇遮脸,也不知道徐贵妃一党何时落马,也好成全了这一对指腹为婚的 未婚夫妻,若没有这群人,他妹妹肯定已经 在国公府待嫁了。
目送温棠跟卢范上马车之后,谢无宴跟着卢范进了宫,圣上面前的 红人李公公已经 在养心殿外候着了,他满脸带笑地进去跟皇上通禀,“皇上,左将军跟文世子来了。”
“请他们进来。”圣上声音不怒自威,李公公得了吩咐,去殿外请人,皇宫繁华巍峨,红色砖瓦在暖阳的 倾斜下泛起金光,形成一团光晕,晃得人睁不开眼,谢无宴下颔线紧绷着,随文墨进去,文墨看出谢无宴情绪的 不对劲,他清楚那不是面对一国之君的 畏惧,而是彻骨的 恨意,文墨心里不由 有些担心,担心待会儿见到圣上,谢无宴会控制不住情绪,因此文墨行走的 每一步都 很沉重。
李公公帮他们掀开明 黄色的 珠帘,殿中龙涎香气十分 浓郁,无孔不入的 萦绕在人的 鼻尖,谢无宴不卑不亢地向帝王行了个叩拜礼,嗓音像琴音一般和缓悦耳,“微臣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圣上才装模作样的 抬了抬手,“二位爱卿免礼。”
“谢皇上。”
圣上犹如古井般幽深的 目光落到了谢无宴身上,眼神忽然有几分 恍惚,他跟他姐姐眉眼还 是有几分 相似的 。
不知怎的 ,皇帝今日总是无意识的 梦到以前在东宫的 日子,皇帝做太 子的 那几年,诸皇子争位极其厉害,为了能够顺利登基,皇帝一直在隐忍,装出一副闲云野鹤的 模样来降低他人的 忌惮,那几年陪在他身边的 就只有一个谢无双,谢无双是非常标准的 大家闺秀,性子温婉不张扬,一心一意为他,也不争风吃醋,平心而言,这样的 女子确实做太 子妃,也适合做皇后,可 皇帝对这样的 女人根本提不上兴趣,她 能怀上那一对龙凤胎儿女还 是利用了他的 愧疚,因为谢无双曾落胎两次,第 一次是在他做太 子的 时候,谢无双用肚子里的 孩子帮他赢了个筹码,靠栽赃陷害让当时深受父皇重用的 雍王失了圣心,第 二次则是先皇病重,谢无双为替太 子尽孝心,日日去宫中侍疾,结果不慎小产,他登基之初是真的 想好好待这个一心为他的 发妻,怎么后来就都 变了呢。
圣上不说话,谢无宴也没有开口 ,只是微微垂着头,无人发现谢无宴的 眸光早已一片冷凝,跟淬了寒冰似的 。
他旁边的 李公公耸了耸肩膀,总觉得今日殿中莫名的 有些冷,可 偏偏这几日京城下雪,养心殿炭火烧的 是最旺的 。
“此次平定幽州三州,捉拿反贼,谢爱卿当居首功。”圣上觉得头有些疼,思绪渐渐从回忆中抽离,他喉咙有些沙哑,“李岩,传旨吧。”
“左将军接旨。”李公公忙将圣旨拿起,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左将军谢无宴心思缜密,谋略过人,不足半月便平定灵州战事,活捉乱臣贼子,朕心甚慰,有良将如此,乃朕之幸事,特 加封左将军谢无宴太 师一职,赏黄金万两,布料千匹,钦此。”
“谢皇上隆恩。”谢无宴十分 平静地接下圣旨。
圣上脸上带了笑,“赐座。”
内侍搬来椅子,谢无宴跟文墨在下首一左一右落座,圣上抿了口 茶,笑道:“边关苦寒,谢爱卿在边关三年,可 有心悦之人,若是有,大可 说出来,朕为你们做主。”
其实皇帝这话是在试探谢无宴,因为圣上膝下的 昭阳公主一直心悦谢无宴,要不是谢无宴早已有指腹为婚的 未婚妻,昭阳公主必定会请皇上赐婚,时至今日,谢无宴的 前未婚妻已被指婚给燕王,而昭阳公主还 没挑选好驸马,难保昭阳公主不会再起心思,圣上知道昭阳公主一直心悦谢无宴,但并不想成全她 ,只因谢家势力一旦壮大,将会再次失去掌控,圣上不会再给谢家人这样的 机会。
“回圣上,微臣在边关之时,一心想的 是如何为圣上分 忧,无暇顾及儿女之情,所以并无心悦之人。”闻言,谢无宴面色带着几分 无奈,不疾不徐道。
文墨低头喝茶,只觉得这人狡猾,说话滴水不漏,不过早在少年时,谢无宴便认定了温棠这个妻子,又如何会喜欢上别人。
“京中贤淑温婉女子众多,爱卿若有中意的 ,朕再帮你们赐婚。”此言正中圣上的 下怀,圣上龙颜大悦,“明 日朕在乾清宫为爱卿接风洗尘,爱卿可 将家中其他人一起带来。”
“是。”
君臣各有各的 心思,就这么你来我往的 寒暄一番之后,圣上让李公公送谢无宴离开,刚下石阶,谢无宴唇角微微勾起,笑道:“李公公留步。”
“谢大人慢走。”李公公顺势下坡,乐呵呵地笑了笑。
等出了皇宫的 门,文墨才显露自己的 真实情绪,他挑眉一笑,“还 未恭喜谢大人加官进爵,要不要去我府上喝一杯?”
三年前,清阳侯府一直被视为皇后一党,因为文墨跟谢思琦有婚约,但同时,文墨跟谢无宴既是同窗,也是好友,当初谢家遭难,文墨一直在外奔走,只恨圣上除掉谢家之心太 过坚决,即便是有多方 力量的 维护,依旧无力回天。
“今日就不去了,等改日吧。”谢无宴嗓音温润,浅声道。
他还 要去见一个人。
文墨本来就是开玩笑的 ,要是让朝中的 那些人知道,左将军回京第 一日便在清阳侯府喝得烂醉如泥,御史台还 不知道要怎么做文章呢。
李公公回去跟圣上复命,只见圣上盯着金丝楠木桌上的 笔墨,突然道:“你有没有觉得他越来越像一个人?”
李公公吓得立马跪了下去,圣上这意思不是在说废后吗,可 自从朝宁七年起,谢皇后这个人在宫中就是个禁忌。
许是李公公的 反应太 过激烈,圣上也觉得他今日像是中了邪一般,他揉了揉额头,眉尾褶皱很深,“朕听 下面的 人说,今日一同回京的 还 有温国公千金跟范阳卢家的 小儿子?”
“是,听 说左将军前脚刚到灵州,卢公子便带着温姑娘去了,听 说是为了助左将军一臂之力。”李公公恭敬回答。
温棠的 本事,圣上略有耳闻,一个闺阁女子愿意舍弃荣华富贵,陪自己未婚夫受苦受难,这样的 果敢也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 ,何况当初能击退南疆,温棠确实出了力,圣上点了点头,“你亲自将朕跟贵妃送给温姑娘的 赏赐送到温国公府,也顺便告诉温国公一声,温姑娘已是燕王妃,女子讲究贤淑温婉,最重要的 便是名节,还 希望他能够教 导好自己女儿规矩,不要跟外男走的 太 近。”
李公公身体有瞬间的 僵硬,连连点头。
而温国公府也是难得的 热闹,最高 兴最精神的 便是卢歆,寅时便起来梳妆打扮,眼看夫人一扫往日的 消沉,变得容光焕发,李婆子跟荷花眼珠子都 要瞪出来了,而奶娘跟梅儿则是真心为自己夫人高 兴,那好听 的 话跟不要钱的 往外蹦。
而温国公就没那么高 兴了,一方 面是因为他一直想将小女儿挂在卢歆名下,卢歆一直不同意,这下可 好,小女儿还 没在府中站稳脚跟,那个逆女就回来了,嘉嘉岂不是更没有地位,另外一方 面是温棠已经 成了燕王妃,他这一回来岂不是要踩到他这个父亲头上去了。
至于素娘跟温嘉则是在堂中规规矩矩的 坐着,一副谨小慎微的 模样,看的 温国公心疼不已,直到下人来报称姑娘已经 到了门口 ,温国公才不情不愿起身,而卢歆已经 带人快步到门口 了。
第73章
温国 公府门前,不少百姓正在围观,话里话外无一不透露着对温棠的赞赏,温棠刚下马车,卢歆便撇开婢女的手,快步上前,搂住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口里喃喃着,“娘的心肝,你可算回来了。”
“女儿见过娘亲。”温棠眼睫轻颤,轻轻拍着自己娘亲的肩膀,卢歆缓了好一会儿才将女儿松开,温棠笑意 盈盈向她福了福身,看着依旧明媚生动的女儿,卢歆不住的点头 ,拍了拍她的小手,“好好,回来就好。”
母女相见的场景让人 动容,即便是素娘跟温嘉,也 不免触动,唯独温国 公面 无表情的站着,负手盯着底下的母女两。
温棠注意 到他的视线,抬起眼,眼前这幅场景温棠曾看过一次,第一次看到面 容严肃的父亲身边站着一个美 娇娘还 有一双儿女,她感到生气,为自己的娘亲不值得,也 气她父亲的冠冕堂皇,但这次,少女除了心冷,脸色跟眼神都是平静的,她喊了温国 公一声“父亲。”
温国 公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在人 前,他需维护自己的体面 ,便叮嘱一句,“既然回来那就好好跟着你母亲学习中馈,给你妹妹做一个榜样。”
素娘表情变了变,下意 识去看卢歆,但卢歆的全部 心思都在自己女儿身上,哪有功夫管素娘母女,素娘只尴尬一笑,温嘉则是娇靥晕红,带着显而易见的局促,“姐姐好。”
“妹妹好。”温棠笑容温温柔柔的,算是应了她那一声“姐姐”。
卢范掏了掏耳朵,只觉得特 别没有意 思,因为她这个姑父着实太虚伪了,他摇开折扇,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姑姑,姑父。”
对于卢家的人 ,温国 公向来是客气的,他打哈哈道:“贤侄在边关 历练一番之后愈发 沉稳了。”
“姑父谬赞了。”卢范皮笑肉不笑。
温国 公不喜欢被这么多人 注视着,出 声道:“都进去说话吧。”
卢歆带着女儿进去,悄悄跟她说,“娘让下人 准备了你爱吃的牛乳羹,桂花糖,还 有佛跳墙。”
“谢娘亲。”
她这般巧笑嫣兮的模样看得温国 公直皱眉头 ,身为温国 公府的大小姐,当真是一点规矩也 没有,瞧瞧温嘉,言行举止有多端庄。
十日前,温国 公将素娘还 有一双儿女接回来,便马上将大儿子温承送到了国 子监,因此府里的主子只有五个,按理说主母用膳,妾要在旁边伺候着,但卢歆一向不讲究这个,加上素娘受宠,因此是六个人 围成一桌用膳,卢歆自己没怎么动筷子,是不是地往温棠碗里夹菜。
温国 公皱起眉,“她这么大的人 了,难道连用膳都不会 ”
卢歆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见她将自己无视个彻底,温国 公更不高 兴了,正要发 难,素娘忙柔声劝,带着几分提醒,“老爷,大小姐才刚回来。”
说着,素娘朝温嘉看了一眼,温嘉抬起小鹿般的眼睛,用银筷帮温国 公夹了两块糕点,温国 公这才面 色缓和,“还 是嘉嘉懂事 。”
素娘嘴里发 苦,讪笑一声,也 没什么胃口了。
一顿饭用得大家都不愉快,温国 公照常去了素娘屋里,卢歆落了个轻松,拉着女儿回房,她拉着女儿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还 是瘦了,这几年让棠棠受委屈了。”
三年的时间,说长 不长 ,说短不短,但对于挂念女儿的卢歆来说,却是度日如年,即便母女之间有书信往来,卢歆依旧会担心。
温棠莞尔一笑,将小脑袋靠在卢歆的肩上,“娘,我有照顾好自己,你就放心吧。”
因为温棠所做的每一件事 都是她心甘情愿去做的,所以 她并没有委屈。
在女儿面 前,卢歆笑得格外温柔,爱怜的嗔了一句,这时,温棠问:“娘亲,他们都还 好吗?”
这个“他们”指的是很多人 ,有废太子秦逸尘,太傅府小姐徐凝芸,还 有谢三叔跟谢思琦。
在女儿离开之后,卢歆已经 不怎么过问府中之事 了,但京中的事 情她自然知道,她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脸色有些凝重,“殿下那边一切都好,圣上的幽禁其实变相地保全了他的平安,谢三叔也 一切都好,但是……”
温棠心里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娘亲,卢歆看到这双明亮的眼睛,微微叹了口气, “这三年,徐贵妃在后宫可谓是只手遮天,连带着太子行事也越来越没个顾及,丝毫不顾自己的储君身份,思琦她虽然是宫中女官、清阳侯世子的未婚妻,却也 难逃太子的魔爪,从去年,思琦便时常歇在东宫。”
这肯定不是谢思琦自愿的,但太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保她不会遭受到强迫。
坊间关于太子跟谢三姑娘之间的传言可谓是越来越多,大多都是在讲谢思琦与太子还有清阳侯府世子的爱情纠葛,说的有模有样的,这对谢思琦名 声极其不利。
温棠目光有些冷,徐贵妃不是个人 ,秦逸寒也 不是个好东西。
“娘亲,那凝凝呢?”
徐凝芸是温棠的闺中密友,朝宁七年,秦逸尘被幽禁,她自请去东宫照顾秦逸尘,谁劝也 劝不住,太傅府为了明哲保身,不被废后所累,便将徐凝芸这个名 字从太傅府的族谱中除去,太傅也 跟这个女儿断绝了父女关 系。
温棠一直以 为此刻徐凝芸还 在东宫,但看方才娘亲的神色,应该不然。
“为娘也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年前徐姑娘已经 回太傅府去了,除夕当晚,宫中设宴,太傅还 有夫人 ,以 及他们府上的二姑娘都去了,但是不见徐姑娘,为娘多嘴问了一句,太傅夫人 说徐姑娘感染了风寒,所以 在家休养。”
至于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卢歆不得而知,但徐凝芸是太傅跟夫人 幼女,卢歆觉得,他们应是不会伤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温棠若有所思。
未时三刻,日头 微弱,温棠带着翠兰还 有彩莲回到以 前住的院子,因着卢歆对这个女儿的疼爱,温棠住的院子是除温国 公夫妇外最大的院子,南面 向阳,有曲水凉亭,假山花廊,原先在家伺候温棠的两名 婢女分别叫春锦跟冬梅,两个人 早早地就在楼阁下面 等温棠,见温棠进来,春锦按捺不住心情的激动,两步迎上去,声音带着哽咽,眼眶微红,“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奴婢还 以 为这一生都见不到小姐了。”
其实在温棠执意 要去边关 的时候,春锦跟冬梅也 想 陪着自己小姐一起走,奈何她们两个都没有武功,去了反而拖累姑娘,所以 她们决定在芍药苑等姑娘回来,日也 盼,夜也 盼,好在老天开眼,姑娘真的回来了。
“奴婢给姑娘请安。”冬梅则是上前向温棠福了福身,只是行礼的时候身体跟手都在抖,显然激动的很。
“今日芍药苑上下都有赏。”温棠眉眼如暖阳般温柔,她浅浅一笑,上前将冬梅扶了起来。
“小姐。”明白小姐意 思的春锦跟冬梅跺了跺脚,“奴婢才不是为了赏赐才在这里守着姑娘回来。”
温棠便说她们的心意 她明白,她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春锦跟冬梅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的挽住温棠的胳膊,“那姑娘可要说话算话,以 后姑娘去哪儿,奴婢们都要跟着。”
温棠的闺阁极具诗情画意 ,里间与外间以 江山水墨画屏隔开,里间是她的卧室,外间则是一个小书房,有紫檀木桌,笔墨纸砚,还 有一个倚着窗户的美 人 榻,美 人 榻是用暖玉做的,上面 放了几个话本子,温棠视线在上面 多停留了一会,春锦见状解释,“自从姑娘离开之后,夫人 便将芍药苑封锁起来,除了奴婢,不让其他人 踏足,先前老爷将素姨娘还 有温嘉小姐接回府的时候,还 想 将姑娘的芍药苑分给温嘉小姐住,夫人 跟他大吵一架,他才算了。”
春锦着实不喜欢素娘还 有她的那一双儿女,但怕小姐伤心,她说的较为委婉,温棠倒是不在意 这些,面 色平静,翠兰是最知道内情的人 ,她岔开了话题,“姑娘今日也 累了,不如先歇一会儿?”
“明日你陪我去太傅府。”温棠揉了揉脑袋,心里觉得不安
“是,姑娘。”知晓姑娘是在担心徐姑娘,翠兰微微点了点头 。
下午,李公公拿着赏赐来到温国 公府,先是对温棠好一番称赞,然后委婉地将圣上的话传达给温国 公,温国 公一听脸色顿时僵了,他竟然还 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那就是谢无宴也 是今日回来的,这个逆女竟是跟谢无宴一起回来。
温国 公再三保证自己会教导好女儿,李公公这才退下,李公公是走了,温国 公这心气还 不顺,他让人 将赏赐送到芍药苑,并让大小姐来书房见他。
谁知道下人 说大小姐已经 歇下了,温国 公这才暂时作罢。
隔日,温棠早早地就醒了,翠兰听到铃铛声进来伺候自家姑娘洗脸梳妆,春锦十分热衷于给自家姑娘打扮,往温棠头 上插满了发 簪跟金钗,镜中的姑娘看起来格外明艳,朱唇皓齿,艳若桃李。
温棠用完早膳便带着翠兰出 门,管家一早就给温棠备好了马车,毕竟老爷再不待见这个女儿,大小姐乃燕王准王妃是个不争的事 实,下人 该巴结的还 是要巴结,好巧不巧的,温棠刚走到大院,温国 公下朝回来了,见她一回家就要出 门,温国 公眼里是浓浓的不悦,再想 到昨日李公公送赏赐的时候说的那一番话,质问,“你这又是要去哪儿 ”
“回老爷,我们姑娘要去太傅府。”翠兰解释。
温国 公心里顿时不悦,她这又开始跟徐凝芸一唱一和起来了,正要出 言责怪,忽然想 到小女儿自从进府之后就没怎么跟京城的达官显贵打过交道,太傅府小女儿是差了点,但是架不住大女儿名 扬京城啊,温国 公心里起了算计,捋了捋胡须,“那你将你妹妹带上。”
温棠轻蹙眉梢,轻声道:“父亲,女儿做什么不喜欢别人 插手。”
“你这是什么意 思?”被逆女下了面 子的温国 公表情有些维持不住,她这是反了天了,刚回来第一天就敢跟他这个父亲叫板,刚将手扬起来,一道如玉般温润的声音传入温国 公的耳畔,“温国 公。”
第74章
熟悉的声音让温国公太阳穴跳了跳,他抬眼看 过去 ,只见一袭云鹤暗纹云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而来,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仪容温润如玉,却又淡定从 容,三 年的流放好像对他没有一点影响,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 的小国舅。
温国公对这样的年轻人十分欣赏,但因为对方是谢家人,温国公一点也喜欢不起来,他眼皮耸拉着,皮笑 肉不笑 道:“谢大人怎的来了?”
“无宴正要去 东宫见太子殿下,恰巧路过温国公府,便想进来拜访一下温国公,不知温国公这些年,可 一切安好 ”谢无宴余光看 了温棠一眼,双手掩在袖中,笑 容如清风朗月。
其实谢无宴对温国公一直是这副姿态,但三 年前他是温棠的未婚夫,作为温国公的准女婿,他对温国公态度客气一点也实属应当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温棠已经被赐婚给燕王,谢无宴再对温国公这副态度实在是让温国公心里发毛。
“一切都好,谢大人如今可 是圣上 面前的红人,突来拜访,我们温国公府真是蓬荜生辉。”温国公探究的目光落到谢无宴身上 ,似是想从 他温润如清泉的眼睛里找到点什么。
可 令他失望的是,谢无宴仿佛真的只是以小辈的身份来拜访温国公。
因为在琢磨谢无宴的来意,温国公心神 有些恍惚,连谢无宴什么时候走了都未曾察觉。
温棠有些想笑 ,朝温国公福了福身,“爹,那女儿也先告辞了。”
温国公还未反应过来,温棠已经带着婢女施施然地离开了,这时,温国公终于回过神 了,可 等他回神 ,马夫已经驾着马车走了,想到他的目的还没达成,温国公顿感羞恼,这个逆女,她真是一点也不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温国公脸色黑成猪肝色,小厮大气也不敢出,良久,温国公平息一口气,“去 素娘那。”
自从 素娘跟一双儿女进门,温国公几乎夜夜歇在素娘处,白日没事也会去 素娘那里,府里的人都是喜欢看 菜下碟的,见素娘得宠,大多人也是可 劲的巴结,不过大小姐归来,府里又是另外一番天地了。
与边关不同,京城处处锦绣笙歌,温国公府身处闹市,刚走到拐角处,马车被人拦下了,马夫小声喊了句“姑娘”,温棠眉心跳了下,抬手掀开帘子,她们的马车被另一辆马车给拦住了,从 那辆马车上 下来的人正是谢无宴,他笑 容温和地来到温棠面前,眉梢微挑,“不知温姑娘可 否载无宴一程 ”
原来他刚刚一直在这等她。
温棠眨了眨眼,悄悄地环顾下四 周,见没人注意到她们,才微微一笑 ,“但所不从 。”
马夫是卢歆安排的,所以特 别机灵,他什么也没问,自觉地让个位置,谢无宴动作迅速的上 了马车,问她,“你要去 太傅府 ”
“你怎么知道 ”温棠狐狸眼像钩子一样弯了弯,问。
“猜的。”谢无宴唇角勾了勾,两人少时相识,在有些方面格外有默契,不止谢无宴能轻而易举猜出温棠的心思,温棠也能轻易看 穿谢无宴心中所想,她问:“你昨日可 见过太子殿下了?”
“见过了。”谢无宴就没打 算瞒她,他调整了下坐的位置,忽然开口,“棠棠,殿下有殿下的不得已,不管你待会看 到什么,或是听到什么,你都不要多想,殿下他虽然心狠手辣,但徐姑娘对他一片痴情,他断然不会辜负她。”
他突如其来的认真令温棠一怔,少女右眼皮跳得厉害,直觉告诉她,徐凝芸怕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漆黑的瞳孔笼了一层云雾,双手无意识地握成拳头。
她想再追问一句,马车忽然停下了,墨羽的声音传了进来,“公子,东宫到了。”
谢无宴淡淡地“嗯”了一声,他说话时,目光就没从 温棠身上 离开过,视线下移,看 到她紧握着的拳头,年轻男人轻叹了口气,倾身过去 将她搂在怀里,温热的吻落在她的眉眼,右手则是温柔地将她紧捏的拳头分开,“棠棠,此事我后面跟你解释,你相信我。”
“今晚宫中设宴,你不要四 处走动。”
留下这样一句话,谢无宴转身下了马车,他一袭白衣,姿仪风华无双。
温棠心里的不安在扩大,白里透红的小脸看着有些苍白,马夫见状有些担心,“姑娘。”
“去太傅府。”温棠掐紧掌心,靠痛意缓解不安的心绪,她冷静说道。
“得嘞。”
太傅府跟东宫离得不远,穿过三 个巷子便到了,“太傅府”的牌匾乃先帝亲笔,格外的气派,牌匾四 周襄了一层金边,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太傅府门口站着的守卫看到温棠觉得眼生,问:“不会这位小姐是 ”
“我们小姐是温国公府大小姐。”
温国公府大小姐……
那不就是燕王殿下的未婚妻了,守卫脸色马上 就变了,“原来是温姑娘,失敬失敬,奴才这就去 跟夫人禀报。”
温棠被下人引到正堂,两名小丫鬟上 前给她奉茶,温棠清丽一笑 ,默默地喝茶,一炷香还没到,太傅夫人便来了,她笑 眯眯地进来,亲切的握住温棠的小手,完全忘了当 初谢家失势,她是如何不待见温棠的,“哎呦,温姑娘怎么来了?妾身还未恭喜温姑娘成为燕王妃了。”
温棠也回之一笑 ,态度极其客气,但若细看 ,便能看 出少女眉眼里的疏离。
见状,徐夫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松气之后涌上 来的是狂喜,她轻抬下颔,“涵儿,还不快见过你温姐姐。”
太傅府总共有三 个姑娘,大姑娘徐凝青由圣上 赐婚,许配给山阴王府世子,山阴王世子在成亲之前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少做,但在娶了徐凝青之后,突然浪子回头,夫妇琴瑟和鸣,一直是坊间佳话,唯一让人唏嘘的是两人成亲之后一直没有子嗣,二 小姐徐凝涵跟三 小姐徐凝芸则是在府里待字闺中。
跟在徐夫人身后的少女长相像小家碧玉,性子跟周知晗一样,容易害羞,行礼之时脸颊浮上 一层粉云,“温姐姐好。”
温棠笑 容清婉,轻轻点了点头,徐凝涵有些害羞的躲到徐夫人身后,徐夫人乐意徐凝涵跟温棠亲近,一边笑 一边让下人备些瓜果 上 来,温棠赶在下人进来前莞尔一笑 ,轻声道:“徐夫人,我今日来太傅府是寻阿芸的,不知她现在在何处 ”
第75章
徐夫人面容一僵,“温姑娘可是觉得妾身伺候的不周到 ”
温棠卿抬起眼,语气温柔但犀利,“徐夫人,明人不说暗话,想必你一早就 知道我今日的来意。”
徐夫人被温棠这么一激,嘴皮子都不利索了,她当 然知道温棠今日的来意,毕竟在温棠离京之前,人人都知道太傅府小小姐与温国公千金交好。
太傅府跟温国公府本身就 没什么交情,她若不是为了徐凝芸,也不会在回京第二 日就 来太傅府了。
可是……
“温姑娘,不是妾身不想让您见芸芸,实在是芸芸近日身体欠佳,不适合见人,妾身怕您待会见到她会被吓到。”
见徐夫人一直在推脱,温棠心 口的不安越发放大,她瞥了翠兰一眼,接到自家姑娘视线的翠兰连忙笑道:“徐夫人不必担心 ,我们姑娘平日什么没见过,自然什么都不怕,徐夫人还是先带路吧。”
徐夫人一时进退两难,恨不得就 此晕倒,徐凝涵面色也十分紧张,抓着徐夫人的手臂不放,徐夫人嘴角嗫嚅着,脑子跟浆糊一样,已 经不知道要做出 何种反应了,而温棠也不打 算崽给她机会了,少女勾了勾嘴角,微微上翘的狐狸眼带着惊人的光芒,“徐夫人,带路吧。”
“温姑娘这边请。”徐夫人被她逼得无路可退,只好心 一横,咬牙道。
徐夫人这话可把徐凝涵吓得够呛,她抓着徐夫人的手臂晃了晃,疯狂朝她摇头,眼睛里 带着央求,“娘亲。”
“涵涵。”徐夫人声音一厉,呵斥她,徐凝涵第一次见自己母亲对自己这般急言令色,一脸委屈的退到一边。
徐夫人带着温棠穿过层层画廊,太傅府的环境极其雅致,荷花塘、金鲤鱼、每一座凉亭上都有题诗,古韵深深。
因着记挂徐凝芸,温棠无暇欣赏这些景色,只是脚步略快了些。
徐夫人在前面替温棠引路,越往里 走环境越偏僻,只有几只大雁在空中飞翔,温棠眉梢不由蹙了蹙,徐夫人余光一直在观察温棠,见状心 都提到嗓子眼了。
温棠耳朵尖,是以还未走到徐夫人说的院子,就 已 经听 到了一阵欢声笑语,“小姐,您慢些。”
她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婉动人,但是徐夫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待下 人推开隔扇门,徐夫人陪笑道:“温姑娘,就 是这里 了。”
只见偌大的庭院之中杂草丛生,入目一片灰色,说不出 的荒凉,唯一生动的便是放着风筝,笑容憨态可掬的人儿,还有几个陪着她笑、陪着她闹的丫鬟。
徐凝芸的年纪比温棠还要小上两岁,眉眼尚存着几分稚嫩,她一边拿着风筝跑一边让丫鬟追她,温棠心 里 生出 一副怪异的感觉,却没多想,“阿芸。”
这声“阿芸”让几人停下 手里 的动作,这里 面有两个人是之前就 在徐凝芸身边伺候的丫鬟,是以认识温棠,她们恭恭敬敬地来到徐夫人跟温棠面前,“奴婢见过夫人,温姑娘。”
“起来吧。”
而这时,温棠终于发现徐凝芸不对劲在哪里 了,因为她的瞳孔无法聚焦,甚至是迷茫的,像一个没有讨要到糖果的小孩,她一脸委屈的看着温棠跟徐夫人,“你们怎么不陪我玩了?”
温棠眼睫轻轻一颤,神色彻底黯淡下 去 ,她目光看向了徐夫人,但是徐夫人根本不看温棠,她伸手招呼徐凝芸过来,一脸亲切的跟徐凝芸说:“她们待会就 陪你玩,芸芸你过来,这位是温姑娘,也是你小时候的玩伴,你还记得她吗?”
温棠这时也调整好了心 情,她浅浅一笑,轻声问她,“阿芸,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棠棠。”
“糖糖,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糖。”徐凝芸皱了皱眉,似是有些好奇的咬了咬唇,眨巴着眼睛问温棠,“我还喜欢吃糖葫芦,你可以带我去 买吗?”
跟在温棠身后的翠兰跟彩莲对视一眼,两人眼里 是浓浓的震惊,若说一开始徐凝芸不认识温棠是她失忆了,那她后面如三岁孩童一样的表现像是坏了……脑子。
但,三年前的徐姑娘不是这样子的啊。
温棠有一瞬间的沉默,不过很 快她就 放低了声音,柔声道:“当 然可以,那你可以等我一会儿吗?”
徐凝芸点头如捣蒜,一边灿烂的笑着,一边让婢女来陪她放风筝。
她的神态的那样的天真浪漫,笑声跟银铃一样清脆,当 真 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可只有温棠知道,真 正的徐凝芸不是这样的。
在丫鬟陪着徐凝芸玩闹的时候,温棠收回了视线,她温温柔柔的目光变得冷然又犀利,对徐夫人也没有方才的尊敬,“徐夫人,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
少女这话已经是在质问徐夫人了,其实徐夫人可以不搭理她,但架不住温棠是燕王殿下 的准王妃,为了燕王跟宫里 的贤妃,徐夫人也得对温棠毕恭毕敬的。
徐夫人心 思百转千回,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她叹了口气,“温姑娘,不怕你笑话,芸芸是我的亲生女儿,就 算她之前犯了糊涂,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可能真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此时此刻的徐夫人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儿,说出 的话也不免让人动容,可她未曾考虑到的是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温棠,一个在父母琴瑟和鸣之时生下 的女儿,有朝一日却发现在她还未出 生前,她就 已 经有了同 父异母的哥哥。
温棠相信这世 间绝大多数父母都很 爱自己的孩子,但有的却不是,三年之前的徐凝芸是京中颇负盛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三年之后的徐凝芸完全变成了一个懵懵懂懂的稚童,这让温棠如何不怀疑眼前的徐夫人,还有人人称赞的徐太傅。
温棠漆黑的瞳孔紧紧注视着徐夫人,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徐夫人拿手帕掩了掩眼角,苦笑道:“其实这事还要从去 年腊月说起,东宫突然把芸芸送了回来,原因是芸芸不小心 打 碎了废太子一串蓝宝石手镯,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偏偏芸芸摔的那串手镯是先皇后弥留之际留给废太子的,废太子一时生气便将芸芸给打 发了,但这孩子性子轴啊,回来就 茶饭不思,还不小心 将自己给折腾病了,高热不退,昏迷了整整三日,醒来之后便这样了。”
温棠忽然想起方才谢无宴的话——
“太子他纵然心 狠手辣,但徐姑娘对他一片痴情,他定不会辜负徐姑娘。”
天家无情,究竟是太子将徐凝芸送回之时未曾料到后来发生的事情,还是这一切都在秦逸尘的掌控之中,只是为后面复仇做铺垫,那徐凝芸呢,她……
温棠深吸一口气,“徐夫人,当 时为阿芸诊脉的郎中可还在 ”
“自然是在的,妾身这就 请她过来。”
徐夫人风风火火的去 请郎中,温棠就 站在原地凝眉沉思,目光恍然地盯着眼前的徐凝芸跟天边上的风筝。
“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啊 ”徐凝芸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转过头,见是温棠,她飞快的跑过去 ,歪着头将风筝送到了温棠手里 ,“诺,这个给你玩。”
温棠轻轻摇了摇头,笑得温柔,“我不玩了,今晚我还有事情,我让我的侍女去 给你买冰糖葫芦,下 次我再亲自陪你买冰糖葫芦,好吗?”
“好啊好啊。”徐凝芸咧开嘴角笑了,兴奋地鼓掌。
郎中很 快就 过来了,温棠让他坐下 ,直截了当 地问他徐凝芸的失忆由何引起,要如何才能恢复。
景郎中不敢怠慢,皱着眉头道:“想必温姑娘也知道去 年徐姑娘得了温病,一直高热不退,她的失忆便是由此引起,因为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所以她的言行举止跟三岁孩童无异,小人觉得,温姑娘可以多跟她说说以前的事情,兴许哪一天她自己就 想起来了,但若是一直想不起来,小人也束手无策,但太医院乃至天下 有不少好大夫,说不定能医治好徐姑娘。”
“我知道了,多谢景郎中。”
郎中跟徐夫人前脚刚走,翠兰就 拿着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回来了,温棠将其中一根糖葫芦递给徐凝芸,这可将徐凝芸高兴坏了,她捏着糖葫芦一口咬下 去 ,“糖糖你最 好了。”
记忆之中的徐姑娘也总爱娇嗔一句,说:“棠棠你最 好了。”
温棠看着她,浅笑一声,“我名字里 的棠棠是海棠花的‘棠’,不是糖果的‘糖’。”
徐凝芸歪了歪脑袋,“棠棠。”
温棠夸赞:“阿芸真 聪明。”
剩下 的一串糖葫芦温棠没有吃,等徐凝芸将
手中一串吃完,温棠又跟了她另外一串,徐凝芸高兴地蹦了起开,一旁的徐夫人红了眼角,徐凝涵嘟了嘟嘴,“母亲。”
徐夫人一脸凝重,“以后让底下 的人好好照顾她,万不可怠慢了。”
徐凝涵瘪了瘪嘴,说她知道了。
晌午,徐夫人留温棠在府里 用午膳,温棠拒绝了。
她带着人回到国公府,管家上前禀报谢禾蓁上午来了,正在卢歆的屋子里 ,晚上要跟她一起入宫赴宴。
第76章
在谢家人未离京前,因着温棠跟谢无宴的婚事,谢家与温国公府关系一直极好,卢歆对谢家的几个公子与小姐十分赞赏,因此谢禾蓁来,卢歆高兴的不行,拉着谢禾蓁问 她在边关的生活,谢禾蓁一五一十地跟卢歆讲,特意省去 那些不好的事情,但 卢歆是何须人也,猜也能猜得到 她们在边关肯定过得不好,因此有诸多感慨。
直到 奶娘提醒她姑娘回来了,卢歆跟谢禾蓁才停止攀谈,谢禾蓁兴奋的喊了一声“温姐姐”,眼尖的卢歆却发现女儿的眼角有些红,看 起来兴致不太高,卢歆皱了皱眉,声音刻意放柔,“棠棠不是去 太傅府了吗 怎么,你 今天没有见到 凝凝。”
温棠整个人像是抽干了力气,她苦笑一声,将徐凝芸的身 体状况告诉卢歆,其实隐约之中,温棠觉得她忽略了什么,偏偏她想不起来。
卢歆先是大惊,接着是摇头唏嘘,“徐姑娘也是可 怜人。”
因为在东宫遭难之前,徐凝芸跟废太子并没有什么牵扯,只是她觉得东宫遭受的劫难是无妄之灾,不想看 着盛朝失去 一个天纵奇才的少年储君,所 以自请去 东宫照顾废太子,这一照顾就是三年,而在这三年的朝夕相处中,她竟然对废太子日久生情了,若是废太子也喜欢她,那她也苦尽甘来了,可 废太子对她心意如何她们也不得而知,若是她的记忆一直无法恢复,那就算废太子有一日登基,只怕朝堂,后宫也容不下 一个言行举止如三岁孩童的皇后。
谢禾蓁问 :“那温姐姐,郎中怎么说 ”
温棠:“若是有医术精湛的大夫,兴许有恢复记忆的一天。”
谢禾蓁:“那我们就慢慢找,这世上医术精湛的人这么多,我们肯定能找到 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治好徐姐姐的。”
“是啊棠棠,徐姑娘是有福之人,说不定哪日她就恢复记忆了呢。”卢歆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 ,目光柔和的看 着她。
世事无常,现在的徐凝芸确实身 陷囹吾,记忆一时半会得不到 恢复,但 不代表她这一辈子记忆都不会恢复。
温棠眼睫微垂,眼珠子眨了好几下 ,她忽然找到 了自己忽略的那一点,那就是徐凝芸的失忆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
酉时一刻,天边是一团团橘黄色的晚霞,透过槐树的缝隙笼罩着御花园,霞光格外灿烂,因着是宫中设宴,所 以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大家都默契的不提谢家的事。
但 还是有不长眼的在那肆意谈论温棠跟谢无宴,其中一个看 起来人模人样的公子嗑了一把瓜子,举止风骚,扬了扬眉,“你 们说温姑娘已 经是准燕王妃了,按理 说早该跟她的前未婚夫撇清关系,结果呢,她不仅不跟她的前未婚夫撇清关系,反而跟着她的前未婚夫一起回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已 经在边关结为夫妻了,不然怎么这么夫唱妇随。”
此人嗓门极大,不止他身 边的人,连他旁边凉亭的人都听见了,贵女们面面相觑,不敢多吭声,谁让她们已 经对温棠心服口服了呢。
因为她们之前一直以为温棠能许配给小国舅谢无宴,是因为她的家世相貌,毕竟若论及才华,这京中不缺才女,不管是宫里的昭容公主,还是太傅府的小小姐,都是才学出众之人,若说舞刀动枪,那威远将军府的小姐是习武之人,其武艺不输于温棠,凭什么就她能嫁给小国舅,还不是因为她的好家世。
而自从她主动抛弃国公府的荣华,追随小国舅去 边关,在边关开 办书院,帮本朝破了南疆的阵法,协助林小将军断了南疆大军的后路,水淹南疆粮仓,她们才知其实温棠的温柔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因为她本身 就是这样的人。
当然,小国舅谢无宴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即便遭遇了不公平的对待,依旧征战沙场,短短半月,帮盛朝收回了四座城池,三年前,风姿卓绝的小国舅跌入尘土,京中人人都道一句“惋惜”,而三年之后,曾经的小国舅以“左将军”的身 份重回京城,圣上设宴为他接风洗尘,谁人敢在背后议论于他。
“徐兄,要不你 还是少说两句吧。”在那言之凿凿的人正是徐丞相府的小公子徐辉,旁边坐着的正是他的狐朋狗友,他们明显知道徐辉这话已 经是僭越了,不由 规劝。
可 徐辉是什么人,是徐丞相最疼爱的小儿子,他的两个姐姐都是宫中宠妃,大外甥还是东宫太子,他怕什么,徐辉下 巴仰到 天上去 了,重重拍了左右两侧的好友,“怕什么,难道我说错了,谁不知道温棠跟咱们那位谢大人是青梅竹马的交情,温棠为了他连国公府的荣华富贵都不要,难道你 们还看 不出她的心思。”
他说得意味深长,旁边几个好友只能呵呵一笑,帮忙打 圆场。
殊不知他这话已 经落到 了有心人耳朵里,御花园的构建是蜿蜒曲折的,御花园分假山,花园,凉亭跟小溪,而秦逸墨的位置便在御花园的斜上方凉亭,只是因为有树林的遮挡,所 以底下 的人看 不见他,因为徐辉那句话,秦逸墨脸色肉眼可 见的沉了下 去 ,跟在秦逸墨身 后的侍卫见状连忙道:“殿下 ,徐小公子是徐丞相老来才得的儿子,平日难免娇惯,于是养的徐小公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殿下 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
“本王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只是你 不觉得他说的话很对吗?”秦逸墨怒极反笑,问 。
侍卫瞬间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能看 出来殿下 对温姑娘的不满,可 这桩婚事不是殿下 自己求来的吗。
一想到 温棠,秦逸墨这心里跟吞了苍蝇一样的恶心,尤其是在知道温国公府还有一个知书达理 的二小姐的时候,他对温棠愈发不能容忍,同是姐妹,这性情怎么差这么多,他还不知道温棠是跟着谢无宴一起回的京。
去 年十一月份,温棠去 了范阳,这次谢无宴回京,她又跟着谢无宴一起回来,莫不是一直在关注谢无宴的消息,她就这么在乎谢无宴。
秦逸墨心绪难平,闭了闭眼,“等会温二姑娘入宫,你 请温二姑娘去 清平宫。”
“是,殿下 。”
与此用时,温国公府的马车已 经到 了宫门外,秦贵妃派去 的李嬷嬷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两位姑娘好,贵妃娘娘派奴婢请两位姑娘去 坤宁宫。”
第77章
金碧辉煌的坤宁宫外站着两个少女 ,片刻,桂嬷嬷从殿里出来,笑眯眯地对 温棠还有谢禾蓁道:“温姑娘,谢姑娘请。”
“臣女 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中,徐贵妃正闭眸假寐,四 名宫女 分别帮她 揉肩捏腿,温棠跟谢禾蓁目不斜视,举止柔婉地向上面 的徐贵妃行了个礼。
闻声,徐贵妃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她 娇懒的桃花眼看了过去。
两女 子一个身着水蓝色流仙襦裙,面 容清丽,眉若远山,一双狐狸眼看起来格外勾人,红唇潋滟,当真是好看的紧,而她 身旁的女 子长相上差是差了些,但 粉唇樱桃,眉梢之中尽显娇俏,这让徐贵妃桃花眼向上挑了挑,都说边关苦寒,怎么也没磋磨了她 们两个。
“起来吧。”
“谢贵妃娘娘。”
时隔三年,这是温棠跟谢禾蓁第一次见徐贵妃,谢禾蓁自然是满心愤恨,因为 若不是眼前这个妖妃,她 们家何至于落得个满门流放的下场,而她 徐贵妃却在宫里如 鱼得水,所生的儿子还成了太子,这老天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徐贵妃眼尖,是以发现了谢禾蓁眼里的愤恨,这让徐贵妃很是愉悦,她 让二人坐下,似笑非笑地看温棠一眼,“本宫听说温姑娘还在边关兴办书院,不知可否有此事啊 ”
温棠浅浅一笑,周身气度犹如 玉兰,她 道:“确有此事,贵妃娘娘,臣女 听过一句话,国有贤良之士众,则国家之治厚;贤良之士寡,则国家之治薄[1],臣女 此举也是尽绵薄之力,希望这偌大的天下能有更多文人雅士为 圣上分忧。”
倒是一如 既往的伶牙俐齿,让人不敢小觑。
“原来如 此。”徐贵妃轻笑一声,抿了一口琉璃盏中的杨枝甘露,故意扯了扯嘴角,“温姑娘身为 女 子,却有如 此胸襟,当真是令人佩服,燕王尚且年少,行事还不够成熟稳重,想 来他日有温姑娘的辅佐,燕王也能更好的辅佐太子了。”
徐贵妃这话纯粹就是想 恶心温棠一番了,因为 她 很清楚温棠的心思,她 心心念念的人就只有谢无宴一人,让她 嫁给燕王,她 只怕比死还要难受吧,徐贵妃原本以为 温棠嫁给燕王不好,现在却很想 温棠嫁给燕王,至少能恶心一下她 跟谢无宴。
原以为 会看到温棠难看的脸色,谁知女 子只是微微垂下头 ,摆出一副像是害羞又不像是害羞的模样。
徐贵妃:“……”
在温棠身上没有讨到好的徐贵妃又将目光移到谢禾蓁身上,含笑问:“谢姑娘今年也十四 了吧?”
不清楚徐贵妃打什 么坏主意的谢禾蓁低下头 ,“是。”
徐贵妃眼光闪了一下,心里突然生出一个主意,“昨晚圣上还跟本宫说,要为 你兄长择一位贤良淑德的温婉佳人,不知谢姑娘可有心悦之人 本宫有一位侄子,生得貌比潘安,姿仪出众,若是谢姑娘喜欢……”
谁知话还未说完,在坤宁宫伺候的小太监匆匆忙忙进来,“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徐小公子跟人打起来了。”
徐贵妃脸色顿时就变了,“你说什 么 ”
小太监瞥了一眼殿中的温棠跟谢禾蓁,将徐辉在御花园长篇大论 的话抖了出来,当时在徐辉旁边的那 些公子意图规劝,谁成想 徐辉觉得面 子挂不住,直接跟他的那 些狐朋狗友打起来了,这事已经惊动了圣上还有朝中各位大臣,圣上听说之后“大为 震怒”,让徐贵妃出面 解决此事。
徐贵妃听得坐直了身体,瞥了一眼静默不语的温棠,徐辉这个草包,当真是坏她 好事。
谢禾蓁却觉得好笑,因为 徐贵妃的计划注定要落空了,一个纨绔子弟,还敢对 温姐姐品头 论 足,当真是讨厌。
徐贵妃虽然不喜欢徐辉,但 她 跟丞相府是一条蚂蚱上的,她 神 情没有一丝犹豫,站了起来,“宴席马上也要开始了,桂嬷嬷,你送温姑娘跟谢姑娘去乾清宫。”
桂嬷嬷伸长手臂,脸上挤出一抹笑,“两位姑娘这边请。”
彼时,温国公正打算坐马车去皇宫,素娘跪在府上帮他整理紫色云纹官袍,温国公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倏然想 到一件事,“那 个逆女 呢?”
卢歆不去,那 个逆女总不会不去吧。
素娘系扣的动作一顿,笑道:“老爷,今日下午谢姑娘来府里寻大小姐,一个时辰前,大小姐跟谢姑娘已经去皇宫了。”
温国公表情瞬间不悦,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襟,“她 身为 嘉嘉的长姐,怎么不带嘉嘉一起去 ”
这个逆女 是真的越来越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素娘眼里闪过一丝暗芒,面 上摆出一副柔弱不堪的姿态,她 说:“老爷,大小姐是嫡出,嘉嘉是庶出,难免玩不到一块去,老爷莫要为 此事生气。”
温国公本来就对素娘心存怜惜,见她 这么放低姿态,更觉心疼,他微微弯腰,伸手将素娘扶起来,声音有些沉,“在我心里,嘉嘉就是最好的,什 么嫡庶之分,以后莫要再说了,你放心,有我在,嘉嘉定能许配给一个好人家。”
素娘破涕为 笑,“是,老爷。”
温国公刮了刮素娘的鼻子,笑着望向温嘉,“嘉嘉啊,你等会跟为 父一起入宫,今晚赴宴的人里面 有不少皇亲贵胄,达官显贵,你也去看看有没有合自己眼的,要是有合眼的,为 父替你做主。”
每次面 对 温嘉,温国公语气都难掩慈爱,温嘉今日身着一袭鹅黄色苏绣襦裙,料子光滑的像月华,她 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嘉嘉,还不快谢过你父亲。”
“女 儿谢过父亲。”
面 对 这样乖巧的小女 儿,温国公难掩疼惜,心里甚至蓦然生出几分遗憾来,同样都是温国公府的姑娘,为 什 么许配给燕王殿下的人不是嘉嘉。
温棠做了燕王妃,只会颐指气使,意图骑在他这个父亲头 上,而嘉嘉要是成了燕王妃,肯定会对 他更加感激,更加恭敬,而且以温嘉柔顺的性情跟满腔才华,定会牢牢抓住燕王的心,这样他还会多一个‘女 婿’来孝敬他。
此刻的温国公还不知道他马上就要“夙愿得偿”了。
在温国公的颇多感慨中,温嘉跟着他上了去皇宫的马车,而素娘就站在石阶目送她 们离开,她 的姿态摆的是何等柔弱,可她 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甚至称得上犀利。
少顷,梅儿走到素娘面 前,恭敬道:“姨娘,夫人请您过去。”
素娘抚了抚袖子,让梅儿带路,在温棠回来之前,素娘每一次见卢歆都是在北院的佛堂,这次是她 第一次踏入正房,只见她 们那 温婉大方的夫人正把 玩着手中的紫檀木手串,内室里透着一股浓浓的檀香味。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 她 们这位夫人是个慈悲的。
素娘低下头 ,态度比对 温国公还恭敬,“夫人。”
“坐吧。”卢歆抬头 看了她 一眼,淡淡道:“今晚之事若是能成,我会保你儿子一世荣华,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遵守承诺,送你们母女 离开。”
“多谢夫人。”素娘浑身一震,心脏一下缩紧,显然是激动的,“夫人,妾还有一事不明 。”
“你说。”面 对 聪明 人,卢歆总是客气的,她 甚至还亲自给素娘斟了盏茶。
素娘语气带着犹豫,道:“夫人,燕王殿下秦逸墨乃皇亲贵胄,就算他日不能登基也定能享亲王之尊,以大小姐的身份,就算做太子妃也是使得,夫人为 何不想 大小姐嫁给燕王殿下呢 ”
素娘的前半生一直在温国公身上,她 曾以为 她 跟温国公的两情相悦,只是老天不公没有给她 一个好身世,所以她 们才不能长相厮守,可在兜兜转转之后,素娘才发现这所谓的“两情相悦”只不过是她 的一厢情愿罢了,一个为 了权势另娶他人,又为 了权势连自己的亲生女 儿可以抛弃的男人又是什 么好人,素娘只恨没有早点看清自己的枕边人,所以她 每日都活在痛苦中,兴许她 一开始若是为 了荣华富贵才委身温国公做外室,她 可能不会这么痛苦,偏偏不是。
素娘虽然被温国公养在外面 ,但 京中的事情她 也略知道一些,她 知道她 们这位大小姐跟小国舅谢无宴是指腹为 婚,青梅竹马,年少时,一个是朝阳公主的伴读,一个是太子殿下伴读、朝中最年轻的朝臣,其婚事被称为 “天作之合”,但 这感情的事谁说得准呢。
如 果有那 一日,还不如 一开始就嫁给皇亲贵胄呢,至少可以一辈子锦衣玉食。
“素娘,我卢歆身为 范阳卢氏大小姐,自幼衣食无忧,什 么好东西没见过,所以我的女 儿婚嫁之事全凭她 自己的心意,再不济,还有我这个娘亲在。”卢歆眉梢扬了扬,那 双温婉动人的眼闪烁着惊人的光芒,这让素娘神 情有些恍惚,因为 她 可以从这双眼睛里看到昔日范阳卢家大小姐的风采,“温国公是温国公,无宴是无宴,他温国公朝三暮四 是因为 他本身就是凉薄之人,但 无宴是个好孩子,他跟棠棠已经经历了太多波折,以后定会长长久久。”
更何况,燕王是贤妃的儿子,等徐贵妃跟太子倒台之后,燕王跟贤妃又能坚持多久,不然卢歆也不可能保证她 们母女 一定可以离京。
卢歆笑了笑,“而且,素娘,你别忘了温嘉当初当着你我的面 说的话。”
素娘当然记得,因为 她 提出的要求就有等一切事情尘埃落定,眼前的夫人派人护送她 们回范阳,当时卢歆没有立马回话,而是问温嘉愿不愿意,温嘉是这样说的,“温嘉生来就不是大小姐,也不想 姨娘为 了我跟哥哥那 么辛苦,只要夫人给我跟姨娘一个安稳之所,温嘉定结草衔环,以报夫人的恩情。”
素娘心胸顿觉开阔,忍不住笑了,“妾谨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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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宴是在戌时一刻入的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无宴甫入宫门,东宫的马车便到了,秦逸寒右手拿着一把 折扇,大摇大摆地追上他,“谢大人请留步。”
谢无宴转身,笑意如 玉般温润,“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
“谢大人说笑了,谢大人如 今可是朝廷的功臣,孤就算有事也不敢吩咐谢大人不是,只是朝阳最近总吵着要见谢大人,今日宴席,她 怕是要高兴坏了。”秦逸寒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京中谁不知道朝阳公主喜欢谢无宴,连坊间那 些关于温棠性情不和 顺,空有一副皮囊,仗着自己高贵的出身就随意欺负其他贵女 的传言都是朝阳公主散播出去的,在秦逸寒看来,自己妹妹身份何其高贵,又那 么聪明 伶俐,一个谢无宴怎么配得上,但 谢无宴的能力不容小觑,为 了防止秦逸尘被放出来跟他们相争,他只好伏低做小将谢无宴给拉拢了,毕竟谢无宴人都回来了,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谢无宴眼里划过一丝冷意,佯装听不懂秦逸寒的弦外之意,“太子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男女 授受不亲,闺阁女 子清誉重要,太子殿下这话怕是要让人误会了,方才无宴还听说徐小公子因为 吃醉了酒,胡言乱语,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秦逸寒笑容一僵,摇着折扇的手慢了下来,“孤只不过是跟谢大人开玩笑罢了,朝阳一直视谢大人为 兄长,难免会激动一些。”
谢无宴对 着秦逸寒拱了拱手,慢条斯理道:“微臣多谢朝阳公主好意,只是微臣是朝容公主的舅舅,若论 及辈分,微臣也担不起朝阳公主这句‘兄长’。”
秦逸寒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他要是再听不懂谢无宴的弦外之意,他就是个傻子了,他这是要跟他们划清界限的意思,秦逸寒深深的望了谢无宴一眼,心里冷笑一声,“是孤失言了。”
第78章
戌时二 刻,一轮明月悬在高空,乾清宫已经到了一大半人,大家聚在一起谈笑风生,臣子之间谈着朝政上的事 情,夫人们坐在一起话家常,公子小 姐们则是说着京中的趣事 。
直到外头小 太监尖锐的拉长声传进来,众人才抬起头。
“太子殿下到,谢大人到。”
朝中不少 大臣已经见过谢无宴了,而在座的夫人小 姐大多是谢无宴回京之后第 一次见到他,众人不免心生好奇,伸长着脖子看,结果见年 轻郎君还 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一袭月白色锦袍,气度从容不迫,只是比三年 前多了几分稳重,那双凤眸看人的时候多了几分威严,众人不由沉默了下,他们怎么觉得这三年 只是给了谢大人一个人沉淀的机会呢,不过确实,从一个平民 到重回朝堂的左将军,兼太师一职的谢大人,又何尝不是一个韬光养晦的过程呢。
只怕这京中又要热闹了。
太子的位置被 安排在左下首的第 一个,而谢无宴的位置被 安排在徐丞相旁边,刚好只比徐丞相低一阶,足以可见圣上对谢无宴的重用,众人心思各异,视线在谢无宴跟温棠之间来回转,其 实在国舅府失势之前,京中仰慕小 国舅的人便很多,只是因为当时国舅府跟温国公府两家早有婚约,所 以很多人打消了这个心思,如今一个已经被 赐婚给燕王殿下做燕王妃,一个虽然没了未婚妻,但一跃成为天子重臣,将来仕途定是一片坦荡,众夫人难免起了别的心思,毕竟谁不盼着自己的女 儿能嫁给一个文武双全,有能力谋略的儿郎呢。
至于谢无宴本人,则是表现得淡定从容,只是在坐下时,凤眸往温棠的方向看了眼,恰好温棠抬起眼,两人目光交汇,一个眼中带着几分惊讶,一个眼底深邃,但带着几分笑意。
谢禾蓁就 坐在温棠身边,故意清了清嗓子,小 声道 :“温姐姐,你跟哥哥还 真是心有灵犀啊。”
“蓁妹妹要是再说,我就 让你哥哥成全了你跟你时予哥哥,明年 成婚。”温棠轻点了一下谢禾蓁的额头,笑容温柔的打趣她。
因为温棠刻意压低了声音,所 以这话只有她跟谢禾蓁能听见。
“温姐姐威胁我。”谢禾蓁眉梢染上粉色,嘟了嘟嘴,她虽然确实喜欢时予哥哥,但她还 不想这么早成婚呢。
对面 ,秦逸寒一坐下来便主动敬了谢无宴一杯,在其 他人眼里,俨然成了太子极其 重用谢无宴,而且君臣关系十分不错。
这幅场景看得秦逸墨眼色一深,秦逸寒怎么突然对谢无宴这么客气,徐贵妃母子可以算是谢无宴的杀父仇人了,这还 不敬而远之,难道 徐贵妃跟太子想要拉拢谢无宴,但是当年 谢家落得那样的下场全是因为徐贵妃最先挑起后宫之争,他这个时候想要拉拢谢无宴,难道 就 不怕养虎为患。
因为参不透这其 中的原委,秦逸墨眉头紧紧地皱着,可以夹死 苍蝇了,看来今晚之后,他要找母妃商量此事 ,谁让之前在边关,他能不带正眼瞧谢无宴的呢。
这时,秦逸墨忽然察觉到一道 炙热的目光,他顺着那道 目光看过去 ,只见乾清宫的角落处坐着一个娇娇弱弱的小 姑娘,正是秦逸墨方才让人去 请的温嘉,她的外表是娇弱的,但因为今晚她的打扮很明艳,愈发显得楚楚动人,那巴掌大的小 脸,以及仰头望向他的害羞眼神,让秦逸墨心口不由颤动,这样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 姑娘,他又何尝不喜欢,哪像她的姐姐……
想着,秦逸墨的目光移到了温棠身上,结果发现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注意力全在她身边的谢禾蓁身上,两人正有说有笑,完全视他这个未婚夫为无物 ,秦逸墨又想到下午徐辉在御花园高声阔论的那一番话,想他燕王殿下身份是何其 的尊贵,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他想,他什么样的女 人要不到,他又何必非要迁就 一个心里根本就 没有他的女 人呢。
秦逸墨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他的目光不由重新落到温嘉身上,小 姑娘明显是害羞了,在他看过去 的时候已经低下了头,但睫毛颤得特别厉害,像蝶翼一样。
秦逸墨不由笑了,他觉得喉咙痒得很,唤来贴身侍卫,问他可有向温二 小 姐禀报等 会去 一趟清平宫,侍卫连忙点头,说他已经说了。
秦逸墨这才放松心情,惬意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他打算待会告诉温嘉,他心里喜欢的人是她,只是碍于形势不得不娶温棠为妻,等 他娶了温棠之后,他就 迎她入门,将来他若是得了温国公府跟范阳卢氏的势力顺利登基,他就 立她为皇后,温棠顶多只配做一个四妃之一。
没过一会儿,乾清宫外一阵骚动,太监扯着喉咙喊:“圣上驾到,贵妃娘娘到。”
众人齐齐下跪叩头,“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爱卿平身。”上首的圣上抬了抬手,一脸的和颜悦色,他身边的徐贵妃则是一袭大红色凤凰宫裙,艳压群芳,鬓发两边是两支金光闪闪大步摇,耳坠子都吊着一个小 “金凤凰”,对于徐贵妃的招摇,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但也有朝臣,像清阳侯跟太傅等 人只要每次入宫赴宴,回去 能气得几天吃不下饭,因为徐贵妃太失分寸了,偏偏圣上又那么宠爱。
“今日宴席是为谢爱卿接风洗尘,朕跟贵妃敬爱卿一杯,望爱卿今后能继续为朝廷效力,为朕分忧。”圣上皮肤是古铜色,面 容看起来极其 威严,但张仁一事 了结,圣上确实没了后顾之忧,是以这几日心情都不错。
“微臣谢皇上,也祝皇上洪福齐天,盛朝繁华锦绣。”内侍为谢无宴倒上一杯梅子酒,谢无宴将酒樽抬了起来,笑容极其 温和。
圣上听后更是龙颜大悦,称有谢无宴,是江山社稷之福,也是他之幸。
君臣如此其 乐融融,徐贵妃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笑道 :“圣上昨日还 在跟臣妾说要为谢大人择一个才貌双全的温婉佳人为妻,臣妾一直记着呢,就 是朝阳性格太活泼了些,不然跟谢大人也不失为一桩金玉良缘。”
其 实徐贵妃的本意就 是要撮合谢无宴跟朝阳公主,因为她必须要买个后手,如果不能除掉谢无宴,那倒不妨拉拢谢无宴,因为她们的最终目的兴许是一样的呢,徐贵妃桃花眼微垂,遮住了里面 的心机勃勃。
圣上笑容顿时冷了些许,因为他并不打算将朝阳公主赐给谢无宴,不然只会助长谢无宴的气焰,他摸了摸徐贵妃娇嫩的手心,“爱妃有心了,只是谢爱卿为我朝江山付出良多,想必这正妻人选还 是要再多加斟酌。”
说着,圣上拍了拍手掌,身姿曼妙,轻纱薄羽的舞姬们腰肢款款地进来,赤足踩在红毯上,一举一动,一喜一嗔皆是勾人心魄,徐贵妃暗自嗔了圣上一眼,整个人娇懒地靠到圣上怀里,喂圣上吃葡萄,圣上乐呵呵一笑,咬下徐贵妃手中的葡萄,上首帝妃打情骂俏,下首有些大臣也不遑多让,在舞姬靠上来时暗暗摸了一下舞姬的手。
秦逸寒跟秦逸墨坐得端正,两个人一个想着谢思琦,呼吸有些粗重,一个则是眼神频频看向那角落的姑娘,温嘉被 秦逸墨看得脸红心跳,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温国公的注意力从帝妃身上收回,然后望向角落中的小 女 儿,见小 女 儿脸色红的厉害,连头都不敢抬起头,他皱了皱眉,派出身边的小 厮,让他过去 提醒一下二 小 姐少 喝些酒,殊不知这恰恰满足了温嘉,温嘉一边笑着答应一边吃菜,但脸色却是越来越红,于是酒过三巡,温嘉悄悄地带着侍女 出去 ,还 让另一个小 丫鬟去 跟父亲说一声,她喝醉了,要出去 醒醒酒。
温国公见她带了人,便点了点头,继续与旁边大臣喝酒。
温嘉一走,秦逸墨也坐不住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小 姑娘娇羞的神色还 有那楚楚动人的容貌,动作急切地给自己灌了一杯酒,然后做出一副醉酒的姿态,说要回去 歇着了。
温棠这个时候终于看向了秦逸墨,只不过是在看他的背影,少 女 的手心一片濡湿,因为成败就 此一举。
想要击垮徐贵妃母子,必须先将她的这些助力一一剪掉、乃至彻底除去 ,才可以用最后的筹码给她们重重一击。
姑娘的瞳孔很是漆黑,她笑的时候格外的明媚,但不笑的时候,反而像月光一样,甚至是带着几分清冷,谢禾蓁余光瞥到温棠的眼神,心猛地跳了一下,她有些好奇,“温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妹妹少 喝一些酒,别又喝醉了。”温棠嘴角露出微笑,见谢禾蓁双眼迷离,脸色像红霞一样红,柔声道 。
她还 记得前几日谢禾蓁喝醉可将谢时予狠狠“折腾”了一番,又是让谢时予背她在院中来回走动,又是要谢时予亲她才行,等 将她放到床榻上,谢时予只要离开她半步,她就 嘤嘤地哭,每次只要谢禾蓁一醉酒,谢时予都会陪她一宿。
谢禾蓁大抵也是想到她做的那些“囧事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温姐姐,你跟你们家那位妹妹相处的好吗?”
谢禾蓁是不太喜欢温国公在外头的女 人跟孩子,所 以她不会主动跟那什么嘉打招呼,但温姐姐本身就 是温国公府的人,她跟那温嘉肯定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打了一次照面 。”温棠浅笑道 。
谢禾蓁轻轻“哦”了一声。
宴席过半,徐贵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圣上见状便要陪徐贵妃回乾清宫,圣上身边的李公公表情有几分为难,他笑得一脸谄媚,“皇上,您忘了,张妃娘娘说今夜要在清平台为圣上献曲一首。”
这位张妃正是之前最得盛宠的张美人,性子和顺不说,还 最能揣摩帝王的心思,这还 不算,她还 主动向徐贵妃跟贤妃投诚,寻求庇佑,徐贵妃那日心情好,便答应她的请求,不然她哪能过的这般如鱼得水。
圣上确实将这事 给忘了,不过他当日只是随口一说,这个张妃竟然当真了,徐贵妃故意拿帕子掩了下唇角,“张妹妹还 真是有心啊。”
“爱妃这是吃醋了?”圣上笑问。
“既然张妹妹这么有心,那臣妾陪皇上去 就 是了。”徐贵妃哼笑一声,说。
不知为何,贤妃今晚心慌的厉害,她笑着站起身,说她也想去 。
在座的有两三个得宠的嫔妃也想去 ,眼巴巴地看着圣上,圣上一高兴,抬手道 :“那不妨一起去 吧。”
于是一行人移驾清平台。
第79章
“怎么不见你们娘娘?”一行人转移到清平台,却 发现 清平台空无一人,唯独清平台背后的清平宫里面点着 烛光,圣上皱了皱眉。
“圣上,张妃娘娘想请圣上一个人进去。”小宫女立马屈膝,大抵是没料到圣上会带那么多人过来,慌得 直接跪了下 去。
徐贵妃脸色明显带着 不悦,她肯接受张美人、允她在宫中平步青云,只不过是因为她是一只听话的哈巴狗罢了,这狗要是不听话,那就没必要留着 了。
温棠低垂着 眼,悄悄往最 左边的方向看了眼,那个方位站着 的人是谢无宴,男人墨发飘扬,神态平静,脸色温润,一副事不关 己的姿态,但温棠知道,接下 来发生的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至于谢禾蓁,她对后宫妃嫔的争斗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是牢牢抓住温棠的手臂,心里想着 ,这个张妃可是徐贵妃一边的人,她这番行为只怕会惹恼徐贵妃,谁让徐贵妃就是这样的贱人呢,有些 事她能做,别人就不能做。
在场的后妃跟谢禾蓁是一样的想法,齐齐低下 头 ,徐贵妃掩唇轻笑 一声,笑 得 比牡丹花还要灿烂,她波光盈盈的目光望向了圣上,嗔怪道:“圣上,张妃妹妹这是想要独占陛下 您呢?”
“张妃极善歌舞,今日大家可以一饱眼福。”圣上将徐贵妃拉到怀里,揉了揉她的腰,然后横了一眼李公公,“李长胜。”
“是,圣上。”李公公是什么人,马上要去推开 清平宫的门,“张妃娘娘,得 罪了。”
“圣上不要。”里头 传来张妃慌张的声音,隐隐带着 颤抖,“臣妾仪容不便见人,圣上还是一个人进来吧。”
圣上眼里浮现 一分异色,但后宫是徐贵妃的后宫,徐贵妃又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嫔妃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真把自己当 回事了,她眼尾向上勾了勾,收到指令的桂嬷嬷立马上前,将扇门重 重 一推,“张妃娘娘,奴婢得 罪了。”
众人抬眼看过去,只见殿中除了匍匐在地的张贵妃,锦屏后面好像还有人影,难道张妃娘娘偷人了……
众大臣对视一眼,恨不得 将自己的脑袋埋到地上,这张妃娘娘未免也太大胆了,既然想偷人,还要将圣上请过来,他们今日也是八字不顺,碰上这档子事。
徐贵妃故意“啊”了一声,将脑袋埋到圣上怀里,皇上的脸色已经黑成炭了,恨不得 一脚踹死这个贱人,“李长胜,去把那个奸夫抓过来。”
“皇上且慢,烦请皇上移驾养心殿,臣妾再与您细细解释。”这时张妃终于抬起头 ,她的眼睛里有无助,也有急切,她疯狂朝圣上摇头 。
殊不知她这样更加惹人怀疑,圣上又怎么可能容忍她来做自己的主,只见李长胜跟几名侍卫越过张妃,去了屏风后面,张妃眼神带着 浓浓的绝望,接着 是内侍惊诧的声音,“燕王殿下 。”
什么……
贤妃脑袋瞬间一片空白,着 急慌忙地要进去,只见那屏风后面站着 两 个人,一个是她的儿子,一个赫然是……
“墨儿,你怎么在这儿?”秦逸墨脑子也懵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先被张妃发现 ,然后又被自己的父皇发现 ,他搂着 温嘉的腰,脸色发抖,眼色发白,“母妃,我……”
李公公连忙出去向圣上禀报,一脸为难地开 口,“圣上,是燕王殿下 跟温二小姐。”
温二小姐……
那不是温国公府新接回来的小姐吗,但问题是与燕王殿下 有婚约的人是温大小姐啊,温大小姐在边关 的三年可谓是为边关 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如今她回京不就是要跟燕王殿下 成婚的吗,燕王殿下 怎么跟温二小姐扯上关 系了。
不少人目光挪到了温棠身上,只见少女姿态柔顺地低下 头 ,一缕青丝垂落在她的腰间,那些 个夫人跟小姐叹了口气,这还没成婚,自己的未婚夫就跟别的姑娘好上了,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姊妹,那温姑娘得 多难受啊。
徐贵妃余光朝温棠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怎的,徐贵妃觉得 今日的事情巧合的过分,一切的一切都像个局,但温棠跟谢无宴昨日才刚回京啊,她们真有这么大本事吗,还是真的这一切只是个巧合。
圣上目光晦涩地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张妃,沉声道:“让他们出来吧。”
“燕王殿下 ,温二小姐请吧。”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 ,秦逸墨只觉得 难堪,他当着帝王的面跪了下去,但依旧不忘握住温嘉的手,有不少眼尖的发现温二小姐的鬓发有点乱,唇瓣也有点肿,可见亲的人是多么用力,圣上面色威严,问:“燕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这短短一瞬之内,秦逸墨也明白了,他喜欢的人确实是温嘉,而不是一个满脑子都是别的男人的温棠,他字字珠玑,目光坚定,“父皇,儿臣与问温二小姐两情相悦,所以情不自禁,还请父皇莫要怪罪。”
这时,温国公上前狠狠甩了温嘉一个耳光,“混账东西,你怎么能做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
温国公又气又心疼,一巴掌打下 去他手心发麻,他气是气在这个女儿明明承载了他全部的期许,却 如此 不生气,她若真的喜欢燕王,他这个做父亲的当 然会帮她出面,她现 在做这样的事,整个国公府的名声都被她给连累了,他以后上朝还不知要怎样被那群人嘲笑 ,心疼则是因为温嘉只是个庶女,所以她不像温棠一出生就有个出身高贵的未婚夫,谢家失势之后,又可以做皇子的正妃,她只能靠她自己才能为自己谋个好婚事。
“圣上,都是微臣教女无方,还请皇上责罚。”温国公脚步跟灌了铅一样,脸色白的跟幽灵一样,他径直跪下 去,向圣上请罪。
“圣上,墨儿他一向孝顺懂事,克己守礼,绝对不会做出有违礼法的事,定是别人勾引的。”今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出人意料,贤妃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从容,她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跪倒在地,哭的妆都化了。
圣上脸色愈发难看,他紧紧盯着 秦逸墨跟温嘉,一言不发。
徐贵妃在心里骂了一句“蠢货”,刚刚秦逸墨还说他跟温嘉是两 情相悦,明眼人都知道没有勾引这一说,她还在这攀扯坏事,徐贵妃勉强扯出一抹笑 ,“温二小姐,你喜欢燕王吗?”
温嘉长相小巧,身段跟蒲苇一样,她笑 容让人怜爱,嗫嚅道:“臣女心悦燕王殿下 ,此 生不忘。”
若是燕王没有婚约在身,圣上就直接赐婚了,但燕王的王妃已经有了人选,圣上如鹰的目光从温棠等 人掠过,“温国公,贵妃,贤妃留下 。”
宫里发生这样的事情,众人自然一心盼着 回去,陆陆续续出宫了。
事情由燕王秦逸墨而起,他自然要留在皇宫,他派人送温嘉回去,做戏要做全套,温嘉回去之后谁也不见,将自己关 在屋里,还是素娘过去看她,她才睁开 眼,看着 她左脸上醒目的巴掌印,素娘很是心疼,将温嘉抱在怀里,“孩子你……”
“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这戏要是不做主了,那又如何得 偿所愿呢。”温嘉回抱住素娘,竟还能笑 着 安慰素娘,“长姐想要除去徐贵妃身边的势力,那势必就要先除去贤妃母子,想要除掉贤妃,就要先攻克她的软肋,既然我们的最 终目的是要做这燕王妃,那为何不在一开 始就将戏给做主了呢。”
因为是养在外头 的孩子,即便从小锦衣玉食,温嘉始终活得 小心翼翼,活得 见不得 光,她知道她的父亲是个薄情的,看似对她极为疼爱,可只要他的正头 娘子不松口,她跟娘亲还有哥哥这辈子都进不了这偌大的温国公府,而最 让温嘉难受的是她的娘亲过得 越来越不快乐,为她跟哥哥的将来操心,头 发都白了,所以眼下 能有机会改变她跟娘亲的困境,可以让哥哥像正常的世家子弟一样学习六艺,将来一样正常入朝为官,她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她还恨今晚的火候不够,等 来日她进了燕王府,她要好好揭开 这位燕王殿下 的人面兽心以及贤妃等 人的伪善。
“好孩子,是姨娘无用,姨娘让你受苦了。”
“娘,您也是受人蒙蔽,所以我不怪您,不止是您,大夫人、长姐又何尝不是局中之人,只有除掉这些 邪崇,我们才有好日子过。”
这京中的局势,温嘉算是看明白了,若说徐贵妃是刽子手,那圣上就是始作俑者,她猜她长姐跟谢大人明面上是要除掉徐贵妃为先皇后平反,其实等 真到了那一日,她们可能会辅佐尚在禁足的废太子登基,或许只有那日,她们才有好日子过。
这边,温棠,谢禾蓁还有谢无宴兄弟在一辆马车,马车里面极为宽敞,有三个隔间,像一个小楼阁,谢禾蓁跟谢时予在说悄悄话,温棠跟谢无宴在下 棋,温棠落下 一枚白子,“今晚之事是你在背后操控?”
“是,亦不是。”谢无宴落下 一枚黑子,目光极其温润。
准确来说,谢无宴是想借英雄救美的戏码挑明后来的事,没成想天时地利人和,一切进行的顺理成章。
温棠轻轻蹙了蹙眉,“温嘉是聪明人,但也是可怜人。”
早在去年温棠从南疆回来,温棠便知道卢歆将素娘三人接回来的目的,但今晚发生的事还是让温棠心口窒闷,因为她深知燕王秦逸墨根本不是一个好东西。
“但今日之后,温二小姐算是求仁得 仁了。”
在温嘉跟秦逸墨之间,温嘉是控局之人,就如同这后宫,看似徐贵妃一手遮天,但她不知后宫还有一个人在潜伏伪装,张妃是秦逸尘的人。
“两 位小姐且慢。”这时,宫中内侍急急追上来,“温姑娘,圣上请您过去。”
第80章
养心殿,气氛已经到了 剑拔弩张的时候,仿佛死亡之前的寂静,圣上左右两侧坐着徐贵妃跟贤妃,而温国公安安静静地坐在下首。
“温国公,温姑娘跟燕王的婚事已经定下,今晚的事燕王纵然失了 分寸,但贵府小女也并非全然无辜,以朕之意,不 若让她们姐妹一同嫁到燕王府去,一个为妻,一个为妾,爱卿以为如 何 ”
言外之意便是姐妹共侍一夫。
圣上此言正合贤妃的意,因为温棠是温国公府的嫡出千金,她背后 依仗的是温国公府跟范阳卢氏,所以纵然贤妃不 是很满意这个儿 媳妇,却愿意为了 她背后 的势力去退让,相反,温嘉性子柔顺是没错,还 与她儿 子两情相悦,但她仅仅只是一个庶女,这样的人如 何配做她儿 子的正妻。
徐贵妃脸色缓和不 少,显然对这个主意很满意,燕王失了 分寸是不 假,但他是徐贵妃看着长大 的,徐贵妃当然会 保他。
徐贵妃以为温国公也是这样想的,但温国公在思索一会 之后 倏然起身,单膝跪下,圣上眯了 眯眸,贤妃心一紧,已经察觉到不 妙。
圣上掀了 掀金玉盖碗,佯装看不 出他的意思:“爱卿这时何意 ”
只见温国公声音舒朗,掷地有声地开口:“圣上有所不 知,嘉儿 已经被记在微臣夫人名下,算是微臣的嫡女。”
在这短短一瞬,温国公已经想明白了 ,嘉儿 为了 自己的锦绣前程,为了 得到一个好姻缘连女子的名声跟清白都不 要,那 他这个做父亲的自当会 成 全她,何况燕王喜欢嘉儿 ,她若嫁过去做正妃,对他、对温国公府来 说 也是百利无一害。
温国公在这一刻看明白了 ,温棠成 为燕王妃或许不 能为他带来 荣光,但温嘉可以,所以他会 拼尽一切让温嘉成 为燕王妃。
温国公紧张地面色发红,手心滚烫,但他的眼神格外坚定。
圣上目光却是像刀锋一样锐利,“所以温国公的意思是让温二小姐代替温大 小姐做燕王的正妻 ”
温国公丝毫不 否认,并且态度更加坚决,说 :“圣上,嘉儿 她虽然一直养在外面,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规矩礼仪并不 逊色于 微臣的长女,何况嘉儿 性子柔顺,知书达礼,这些并非微臣的长女可比,微臣以为她更适合做燕王妃,而且,京中人人皆知燕王殿下心悦温国公府千金所以才想娶她为妻,若是这时温国公府将两个女儿 都嫁给燕王殿下为妻,怕是会 引起坊间争议,对燕王殿下名声也不 利。”
皇室成 年 的皇子寥寥无几,因此圣上对燕王殿下跟对太子殿下没什么区别,温国公从来 没有哪一日像现在这般慌张过,因为他是在赌,赌圣上的退让,赌他女儿 的锦绣前程。
一旦温嘉成 为燕王妃,那 温国公府上下必定辅佐燕王殿下成 为新君。
圣上一时没有开口,因为温国公所言看似自私,实则合情合理,他们不 能不 顾及燕王的名声。
贤妃疯狂朝圣上摇头,意思是希望圣上不 要听信温国公一面之词。
但圣上仅仅只是犹豫了 一会 ,便沉声吩咐,“请温姑娘过来 。”
于 是有了 眼前这一幕,一道素白纤瘦的手腕掀开帘子,露出温棠姣好的容颜,夜色之中,她眉眼犹如 月华,浅浅一笑,霎是夺目,“劳烦公公带路。”
“温姑娘这边请。”李公公笑眯眯道。
温棠跟着李公公坐上回宫的马车,原先的那 辆马车在她们的马车离开之后 迅速从另一个方 向走了 。
谢时予跟谢禾蓁对视一眼,小声问:“温姐姐应该没有事吧?”
谢无宴正盯着桌面上未解的棋局,闻言看了 她们一眼,不 疾不 徐道:“我先送你们回府。”
谢禾蓁跟谢时予对视一眼,猜到堂兄是想将她们先送回府,再回宫寻温姐姐,她们便不 说 话了 。
一炷香后 ,殿外传来 脚步声,徐贵妃跟贤妃的眼神都望了 过去,温棠目光不 躲不 闪,举止大 方 地行了 个大 礼,“臣女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刻殿中,只有温国公一个人在跪着,额头、脸颊、鼻梁上全是汗水,不 知是热的还 是因为畏惧,温棠也只当没看到他,温国公越想越觉得今日做法值得,因为温棠就是个逆女,根本不 在乎他这个父亲的死活。
而贤妃想的是,方 才在清平宫,她还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如 今还 全然好了 ,这样的女子当真是薄情。
圣上抬了 抬手,态度和善,“温姑娘免礼,今日的事情温姑娘也知道了 ,朕以为温姑娘跟温二小姐姐妹情深,想来 也是不 想姊妹分离,如 此这般,不 若你们一起嫁到燕王府去,温姑娘做妻室,温二小姐做妾室,世上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温姑娘身为温国公府千金,想来 明白。”
“臣女明白,只是燕王殿下想要执手相伴一生的人是臣女妹妹,想来 臣女进了 燕王府之后 也无容身之所,所以臣女已经打算青灯古佛相伴一世,成 全了 臣女妹妹跟燕王殿下。”温棠轻轻点了 点头,温柔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释怀。
这话一出,其他人脸色顿时就变了 ,尤其是贤妃,她脸色尴尬,笑嗔道:“温姑娘这是说 的哪里话,墨儿 既然求娶温姑娘为正妃,肯定是心仪温姑娘的。”
于 是贤妃眼睁睁地看着少女再次重重跪了 下去,她一双眼睛说 红就红,甚至带着水光,像受惊的兔子,惹人怜惜又带着几分倔强,“殿下既如 此心仪臣女,为何会 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与臣女的妹妹私定终身,臣女实在不 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不 知贤妃娘娘可否为臣女解释 ”
“这……”
殿中“气氛越发古怪窒闷,贤妃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圣上跟徐贵妃,徐贵妃一言不 发。
圣上神色愈发难看,冷着一张脸,气度极有威严,“所以温姑娘不 打算嫁给燕王 ”
温棠将头重重叩在地面,嗓音轻而坚毅,一字一顿道:“燕王殿下身份高贵,臣女实在是高攀不 起,他既与臣女妹妹两情相悦,臣女愿意成 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