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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一阵寒风带来刻骨的冷意,吹乱了 平湘王呈上来的册子跟画像,那册子的每一面都是很 贵重的珠宝首饰,是南疆以后每年给盛朝进贡的东西用 量,画像中呈现出来的画面则是一个身姿曼妙,浑身都戴着铃铛的女 子在扑蝶,看 起来极为天真浪漫,但有心人一眼便能看 出那画像上的女 子豁然是徐贵妃年轻时 候的模样,圣上看 到 那一叠厚厚的册子,尤其是那幅画像,脸色黑的跟平底锅一样,他眼底一片阴鸷,将那幅画揉成一团,撕成碎片,帝王粗喘着气,“朕知 道了 ,平湘王退下吧。”


    “是。”


    平湘王这一走,留下的人自觉跪倒地上,像个雕塑一样动也不敢动,今日的天很 冷,但他们的心更冷,平湘王讲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是一个心有谋略的小国君主为了 能够一统江山,所以想用 一个貌美女 子来迷惑敌国君王,为此不惜将这个女 子收为义女 ,苦心培养,甚至为了 这个女 子能一心效忠于他们这个小国,给了 这个女 子襄国公主之位,襄者,襄助也,而 这名女 子也不负小国君主所望,来到 敌国之后被 敌国丞相收养,一舞俘获了 敌国君主的心,成为宠妃,之后在后宫跟前朝胡作 非为,为一己私利陷害贤惠淑德的皇后娘娘,害得中宫皇后含冤而 终,太子被 幽禁,她的义父则是在朝堂排除异己,陷害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父女 俩蛇鼠一窝,只为将盛朝江山掌控在她们手里,等到 这时 ,这个小国就可趁势而 上,这是一个谋划了 三十年的局,一个南疆细作 在盛朝帝王身边苦心孤诣的局。


    如此滑天下之大稽的事竟然真真切切地发生 了 。


    圣上不开口 ,其他人也不敢开口 ,不知 过去了 多久,圣上才开了 金口 ,“回养心殿。”


    “是,皇上。”李公公咬牙站起来,膝盖跟灌了 铅一样的疼,但是他还 没来得及跟上圣上的步伐,圣上忽然弯腰,呕出一口 血来,众人顿时 慌了 神,“圣上。”


    “快,快请御医。”


    “快啊。”


    平湘王出了 皇宫之后,没有坐马车,而 是带着侍卫徒步走到 驿馆,公孙无 暇正在驿馆二楼的房间百无 聊懒地看 风景,听到 脚步声,公孙无 暇冲了 出来,“平湘王叔。”


    “一切都结束了 。”平湘王眼里没有焦距,没有光亮,只是低声叹了 一句,南疆王室没有善待他的姑娘,他也不想让他的父王跟王兄得偿所愿,当然,因果轮回,善恶有报,他们也不会得偿所愿。


    “无 暇啊,你去告诉温姑娘跟谢大人,大王欠他们的人情,我已经还 了 ,我就先回南疆了 ,我只带两个人,剩下的人就留在京城,等着送你回京。”


    在公孙云月去世之后,平湘王本 来就不想沾染凡尘俗世,这一次之所以会来南疆只是想给所有的事情来一个了 断,今后,他会一直守在那个小小的明月第一楼,守着他跟他心爱姑娘的回忆过一辈子。


    想到 心爱的姑娘,平湘王脸上带了 笑容,公孙无 暇心里忽然有些难过,但是她没将这份难过说出来,她重重地点了 点头,说她会将这话带给温棠的。


    朝宁十一年正月十七,圣上再一次龙体抱恙,吐血昏倒,太医们束手无 策。


    也是同一日,南疆平湘王离京,此后几十年,南疆年年纳贡,天下一片太平。


    圣上吐血昏倒的下午,谢无 宴正在正房给温棠描眉,气氛清雅静好,直到 李公公着急的声音传了 进来——


    “谢大人,谢大人。”


    谢无 宴一脸平静地去开门,假装什么也不知 道地问:“李公公。”


    李公公面色发白,带着明显的慌张,“谢大人,皇上龙体欠佳,怕是不太好,还 请谢大人即刻入宫。”


    谢无 宴:“烦请李公公稍等片刻,无 宴这就过去。”


    李公公“诶”了 一声,去庭前等着,门一关上,谢无 宴便捏住了 温棠的肩膀,他神色幽深,姿态也不复往日的云淡风轻,“等圣上醒来,宫中注定 会不太平,不管你听到 什么,亦或是有什么人来请,你都不要出谢府这个门。”


    如今的羽林卫是太子身边的人,皇宫禁军有一半都是从羽林卫里面挑出来的人,谢无 宴不担心徐贵妃狗急跳墙,就怕徐贵妃使阴招。


    温棠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她反握住谢无 宴的手,她只问了 谢无 宴一句话,那就是这次她们会真正的得偿所愿吗,谢无 宴修长的指尖一寸一寸摩挲她的眉眼,他说:“棠棠,我保证,这次我们一定会得偿所愿。”


    温棠眉眼一弯,踮起脚在谢无宴的侧脸上亲了口 ,用 “行 动”告诉谢无 宴她的答案,谢无宴心里有暖流划过,他笑,“棠棠,等我回来。”


    “少夫人。”谢无宴这一走,翠兰立马担心地围上来,眼里充斥着担心。


    圣上上一次昏迷不醒,是因为宫中时 疫,这才短短一个月的时 间,又再次吐血晕倒,这……


    因为公孙无 暇过来的时 候,屋里是没有留人伺候,所以翠兰不知 道平湘王入宫跟圣上说了 一个故事,还 将那幅在南疆送给温棠的画像送给了 圣上。


    温棠面色沉静,冷静开口 :“宫中的事情,我们也做不了 主,翠兰,你去太傅府一趟,就说我这几日身子不适,想让三姑娘过来陪我几日。”


    翠兰“哦”了 一声,乘着马车去太傅府,因为太傅的缘故,太傅府的徐夫人跟谢府关系明显亲近不少,在翠兰将温棠的话转告她之后,她急忙让徐凝芸跟着翠兰一起去谢府,徐凝芸被 安排在正房的西间,纵然外面已经闹翻了 天,她还 是一副无 忧无 虑的模样,缠着温棠跟她讲故事。


    这边,谢无 宴已经跟着李公公入了 宫,养心殿一股浓浓的药味,他前脚刚到 ,秦逸墨跟秦逸尘后脚也到 了 。


    徐贵妃在秦逸尘出现的时 候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秦逸尘面容清隽,鼻梁高挺,他年纪比秦逸墨要小上几岁,但气度比秦逸墨还 要稳重几分,眉目之中带着几分帝王的威严,他招来御医,问:“徐太医,父皇为何 会晕倒 ”


    徐太医有些为难地看 了 一眼秦逸尘身后的徐贵妃,欲言又止,低下头,“回五皇子,圣上这是因为郁结于心,一时 气血不足,才会晕倒,下官已经给圣上服用 过方子,想来圣上很 快就能醒过来。”


    徐贵妃接受到 徐太医的目光,心里顿时 起了 疑,声音柔和地问李公公,“李公公,圣上可是在见过平湘王之后才突然身体不适,吐血昏倒 ”


    “是。”李公公乍然被 徐贵妃点名,一颗心都提到 嗓子眼,他不动声色地回答。


    徐贵妃心更加沉了 几分,“可是平湘王跟圣上说了 什么 ”


    平湘王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徐贵妃再清楚不过了 ,莫不是他跟帝王说了 什么。


    李公公斟酌开口 :“回贵妃娘娘,平湘王入宫是跟圣上明确每年南疆纳贡的数额,圣上是在平湘王走之后才吐血晕倒的。”


    圣上尚在昏迷之中,李公公也不敢贸然打草惊蛇,一切都得等圣上醒来再说,但不管如何 ,贵妃娘娘的下场注定 就那样了 。


    徐贵妃虽然怀疑,但到 底没多说什么。


    养心殿有皇子跟大臣侍疾,徐贵妃没有插手的机会,她带着人回了 坤宁宫,过了 年就是春天,但今年的春天来得太晚了 ,还 是大雪连绵,寒风凛冽,从太子被 废的那一刻起,徐贵妃越来越觉得她所预想的一切已经在慢慢脱离她的掌控,她脑海中有关南疆的人跟事的记忆已经在慢慢消退了 ,她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她,光凭一个女 子想要夺这万里江山真的太难了 ,又或许南疆的君主就做不了 这天下之主,桂嬷嬷过来给徐贵妃奉茶,说朱砂来了 ,徐贵妃让桂嬷嬷先退下,只留下朱砂一个人在正殿之中,这次她没有再问药的事情,而 是一边拨弄着琉璃灯盏一边问:“朱砂,你跟本 宫多少年了 ?”


    朱砂一愣,冷静回答:“奴婢跟贵妃娘娘三十年了 。”


    三十年了 ……


    是啊,朱砂是徐贵妃从南疆带过来的人。


    徐贵妃其实不姓徐,她其实也不知 道自己姓什么,只知 道自己从小就被 带到 一个特 别漂亮的王府里,王府的主人,也就是平湘王告诉她她以后的名字叫宇文南襄,每天都有人教导她规矩礼仪,然后在她懂事之后,她就被 送到 了 皇宫,做了 大王的义女 ,也成为当时 太子的义妹,在朝夕相处中,徐贵妃喜欢上了 这位青梅竹马的义兄,刚好对方也喜欢她,她们在无 人注意的角落日夜缠绵,但后来太子娶了 妻,成为了 南疆君主,为了 他的王后,他要把她送走,那一天他摸着她的脑袋说:“襄儿,寡人只能为你做到 这个份上,南疆地方太小,容不下你,也容不下我们,等将来天下一统,我就风风光光接你回来。”


    到 了 那一日,宇文南襄哪里还 有不明白的,从她被 带到 平湘王府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成了 南疆君主争夺天下之主的一枚棋子,这个王室对她好根本 就是在利用 她。


    宇文南襄明明知 道所谓的“接她回来”只是在哄骗她,哄骗她去替他卖命,但是他爱那个男人啊,爱那个陪她笑陪她闹的义兄,爱那个跟她抵死缠绵的人,即便他有很 多女 人,很 多儿子,她也愿意为他卖命,刚来盛朝的每一天,徐贵妃都盼着能够见到 盛朝君王,因为只有做了 君王的宠妃,她才有机会帮他实现那个抱负,让她庆幸的是盛朝君王好像是个心无 城府的男人,一看 到 她出众的容貌便将她接到 了 宫中,做了 贵妃,然后日日歇在她宫里,她知 道君王的宠爱是后宫女 人最大的利器,也想看 看 自己在这位盛朝君王心中的地位,所以她开始恃宠生 娇,日日都跟太极宫的中宫皇后作 对,直到 有一天,她拿着事先伪造好的人证物证指责皇后入宫多年为巩固儿子储君之位跟她皇后之位害死了 不少子嗣跟妃嫔,圣上一怒之下,将谢无 双软禁,收回凤印,徐侑再趁机在前朝指出谢无 双的父亲不敬圣上,恣意妄为,圣上又再将谢无 双的父亲打入大牢,那时 宫中,京城人人自危。


    但徐贵妃不怕,因为盛朝少一个贤后,少一个忠臣,就越有利于她们的计划,但徐贵妃没有想到 的是,在谢无 双死后的第三个月,圣上竟然会在睡梦中喊谢无 双的名字,徐贵妃当时 很 不解,不明白他心里到 底有没有谢无 双那个女 人的位置,若是有,又为何 眼睁睁的看 着她饱受冤屈,自缢在了 太极宫,若没有,那又为何 在睡梦中喊谢无 双的名字。


    但是后来徐贵妃明白了 ,谢家权势多大啊,谢无 双的父亲乃边关武将,手握兵权,谢无 双的母亲也是出身名门,娘家权势滔天,谢无 双的三叔乃朝中重臣,其门生 遍布天下,谢无 双的弟弟少年入朝堂,妹妹更是自小出入皇宫,为宫廷正六品女 官,再不用 说谢家跟温国公府,清阳侯府,范阳卢氏,河东裴氏这些家族交好,互有来往,想必换成任何 一个帝王,都容忍不了 这样的家族吧,更不用 说谢无 双的女 儿嫁的是北翼君王的亲弟弟,儿子更是少年有为,天资聪颖,这些人的存在就是在威胁帝王的皇位。


    徐贵妃便是在那个时 候察觉到 自己有可能做了 当今圣上的一颗棋子,一颗对付谢家的棋子,人人都说徐贵妃是祸国妖姬,迷得圣上不理朝政,昏庸无 能,但谁又知 道当今圣上就是个辣手无 情的呢,他担心他公然对谢家下手会招到 天下人指责,所以将她推了 出去,但是在那之后,徐贵妃表现得更加恃宠而 骄,原因无 他,只有这样,帝王才会对她卸下防备,这样也更方便她行 事,她其实每一步都走的很 好,就算南疆不出兵,只要最后秦逸寒能够登基,她就成功了 ,因为秦逸寒身上流有南疆皇室的血啊,但这一切都被 温棠跟谢无 宴这两个人给毁了 。


    原本 南疆是能在朝宁九年的战事中大获全胜,但就是因为谢无 宴跟温棠,南疆被 打得节节后退,直到 呈和降书退兵,这还 不算,退兵之后宇文相那个贱种竟然直接发动兵变,夺了 他父王的王位,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徐贵妃的计划偏离了 原来的既定 轨迹。


    当然,这还 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徐贵妃让朱砂给她配的那一个药方。


    徐贵妃担心圣上此番晕倒并不是因为别的,而 是因为那个药的药效日积月累下发作 了 ,那个药既是个迷情蛊,又能削弱帝王的龙体,这个药方在徐贵妃入宫之后一直混在了 徐贵妃坤宁宫的香炉里,细心的人其实可以放心,徐贵妃宫里的香炉十几年就没有换过。


    在成为细作 的那一刻,徐贵妃就没有想过她会活着回南疆,如果圣上这次真是因为她才会吐血昏倒,那她可能真的活不了 多久了 ,她只是遗憾啊,遗憾她这辈子就只是个棋子,却又因为南疆王室对她的那一点点好,自己亲自葬送了 自己的一生 ,临了 临了 ,什么也没得到 。


    许是徐贵妃的表情太过奇怪,朱砂也后知 后觉察觉到 了 一些东西,她将头叩下去,说:“如果圣上龙体抱恙是因为奴婢,奴婢愿意一力承担。”


    但这次,徐贵妃摇了 摇头,“朱砂,本 宫会让人护送你出宫,出宫之后你就不再是坤宁宫的贴身侍女 了 ,余下的日子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朱砂震惊,一脸不敢置信地看 向上首的贵妃娘娘,徐贵妃目光飘向别处,摆了 摆手,“将香炉处理掉了 吧。”


    “贵妃娘娘,徐小公子想要求见娘娘,说他在丞相屋里发现一封信,是关于张贵妃的身世。”少顷,桂嬷嬷一脸兴奋地走进来,手里还 拿了 一封信,“娘娘可要等圣上醒后将此事禀告给皇上 ”


    “不必了 。”徐贵妃眼神空洞,声音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桂嬷嬷,你退下吧,本 宫想静一静。”


    桂嬷嬷不明白自家娘娘怎么突然一副看 破红尘的模样,“诶”了 一声,悄然退下。


    圣上是在半夜醒过来的,入目是金黄色的帘子,他脸庞没有一点血色,肤色青白,眼神虚浮,又带着几分阴鸷,像个孤魂野鬼一样,他开口 的第一句话是:“请徐贵妃过来。”


    第102章


    李公公立马去请徐贵妃,两位皇子被 安排到正殿,几 位大臣得以暂时回府,唯有谢无宴被 留了下来。


    徐贵妃在得到传召的时候几 乎没有意外,她对着铜镜整理红妆,她的容颜是妩媚的,其实是很有冲击性的长相,但为了做帝王的宠妃,她总是做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来,她这辈子,只有在她义兄身 边的时候,才第一次做自 己 ,徐贵妃笑 叹一声,做回自 己 又能 怎样呢,恐怕那个男人早就 把她忘了吧,如今南疆当朝做主的是他的七儿子。


    寒凉的夜色之中,徐贵妃跟着李公公去了养心殿,养心殿烛光通明 ,能 看出来内侍跟侍卫都被 调走了,圣上睁眼,低沉的声音带着几 分虚弱,“李长海,你先退下吧。”


    “是。”李公公余光看了徐贵妃一眼,退下。


    圣上瞧了徐贵妃一眼,见她盛装前来,满头华翠,忍不住冷笑 一声,徐贵妃已经什么都猜到了,自 然是一副无所畏惧的姿态,拿手捋了捋头发,俯身 行一礼,“臣妾参见皇上。”


    “徐贵妃,你在朕身 边二十年,为朕诞下一双儿女,此时此刻,朕是该唤你一声爱妃,还是一声襄国公主 ”圣上咬紧了后糟牙。


    “平湘王都告诉圣上了?”所有的印证得到肯定,徐贵妃也不装了,她径直坐到了圣上身 边的矮椅上,叹了口气。


    “是啊,他都告诉朕了,你们南疆真 是打了好大的如意算盘,是朕识人不清,竟没有看出来你徐贵妃只是个南疆的奸细。”见她态度如此无谓,圣上眉心皱得能 夹死苍蝇,怒目圆睁,眼里是藏不住的愤恨,“徐贵妃,你如此恶毒,不怕遭天谴吗?”


    “臣妾怕遭天谴 ”徐贵妃被 这话给逗笑 了,眼睛里是藏不住的讽刺,“难道该遭天谴的不是皇上吗?”


    “混账。”圣上怒喝一声。


    “若非圣上一早就 起 了除去谢家的念头,臣妾的计谋能 成功吗?臣妾是提供了谢无双谋害皇嗣,谋害妃嫔的证据,但皇上不是也没帮谢无双主持公道吗。还是说在皇上心中,谢无双就 是那个会谋害别人的坏女人,所以皇上连查都不查就 直接断定了谢无双的罪名 ,逼得她求生不能 ,求死不能 ,只能 以死明 志 ”


    这话传到偏殿秦逸尘的耳朵里,他浑身 一颤,眸底是化不尽的黑色,他微微弯下腰,谢无宴脸色更是一片冷然,他负手看向窗外,年轻郎君背影看起 来极为寂寥,内殿,随之而来的是帝王的一声暴怒,“徐贵妃,你放肆。”


    徐贵妃已然知道自 己 活不久了,当然是什么都不怕了,她将 头上的凤冠,钗环一个个的拔下来,跟个疯子一样呵呵直笑 ,“当然,圣上还是存了一点良知,没有杀死谢无双的儿子,不然这盛朝江山真 是后继无人了?”


    可能 是笑 得太用力,她忽然捂住自 己 的肚子,匍匐趴到地上,笑 着笑 着她豆大的泪珠大颗大颗落了下来,她是在笑 自 己 ,这辈子步步为营是为了什么,到最后她图谋的一切都化为虚有,她是真 恨啊,既恨南疆那些利用她的人,又恨当朝帝王拿她对付世家的棋子,当然她最恨的莫过 于谢无宴跟温棠两个人,要不是因为她们两个,她的计划怎么会失败。


    心狠手辣如徐贵妃,还是没有跟帝王说坤宁宫香炉里的秘密,因为她想保住朱砂的命,谁不是生来就 想当坏人,可她生来就 是要当棋子的命,她别无选择。


    谢无双啊谢无双,若你上天有知,知道我最终的下场比你的下场惨烈百倍,你应该会很开心吧。


    在圣上眼里,眼前这个女人就 是个疯子,他目眦欲裂,扶着明 黄色的帷幔坐起 来,一边喘气一边开口:“李长海进来。”


    里面那么大动 静,外面的人听的一清二楚,李公公俯身 进来,但听圣上一字一顿开口:“贵妃徐氏,敌国奸细,大逆不道,谋害圣上,今废除徐氏贵妃之位,打入大牢,今日 午时,除以腰刑,死后尸体拉入乱葬岗,不入皇陵,二皇子秦逸寒乃贱婢之子,朕实感痛心,宗室除名 ,赐毒酒一杯,朝阳公主贬为庶人,幽禁长秋宫。”


    圣上到底是仁慈,留了朝阳公主一命,当然,等秦逸尘上位之后就 没有那么仁慈了。


    “贤妃乃罪臣之女,又与奸细勾结,打入冷宫,徐氏一族男子全部斩首,女子充公,燕王秦逸墨贬为庶人,押解大牢,永世不得出。”


    “先皇后谢无双一生贤良淑德,实乃天下女子之表率,却因贱人陷害畏罪自 戕,此乃朕识人不清,亦朕毕生之憾事,今为其正名 ,尊‘昭贤’皇后,待朕走后,与朕同葬帝陵,另着大理寺少卿、刑部尚书、五皇子重查朝宁七年夏谢何宋四家之事,若有冤情,必还其公道。”圣上每说一句都在喘气,心口跟钝刀子似的一样痛,他紧咬牙关,撑着最后一口气下令,“请五皇子,谢大人进来。”


    “老奴遵旨。”


    李公公也红了眼,这京城的天是要彻底亮了,可那些无辜被 冤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谢无宴跟秦逸尘同时进入殿中,一个是仪态温润如玉,一个是气度浑然天成,圣上恍然想起 一句话,“皇上,太子殿下天资聪颖,行事张弛有度,身上又有谢家清流之风,他日 必成大器。”


    可惜当时的圣上一心只觉得皇子太过 聪明又有强大的母族作为依仗,会对皇位有所威胁,却从 未想过 这是他的亲儿子,能 比他更有所作为才是最重要的。


    是他,亲手断了与发妻的夫妻之间,与儿子的父子之情。


    如今的他们哪有父子样,跟仇人还差不多。


    圣上捂住想咳嗽的嘴,脸色比云雾还要灰白缥缈,他目光先是看向了谢无宴,沉声开口:“谢爱卿,五皇子是你的亲外甥,五皇子继位之后,就 交由你还有清阳侯世子,以及羽林卫之首景恒辅佐了。”


    “微臣遵旨。”谢无宴面色不变,他双膝跪地,拱手道。


    谢无宴答应了,圣上眼里重新有了亮光,他的目光移向了秦逸尘,只可惜,他眼里的亮光还没维持一会,便变得浑浊无光,他气喘吁吁,像是在撑着最后一口气,“尘儿,朕知道你怨朕,其实朕也怨朕自 己 ,为何这般识人不清,是朕对不起 你,对不起 你母后。”


    秦逸尘小的时候,他的母后谢无双总会跟他讲他的父皇是如何的礼贤下士,如何的贤能 ,所以从 那时,他就 很仰慕自 己 的父皇,他想着将 来有一日 他一定要成为像他父皇这样的人,所以在看到他父皇偏袒徐贵妃母子的时候,秦逸尘心里会失落,会想父皇为何不喜欢他,但是母后跟他说这是因为父皇对他寄予厚望,所以才会对他更加严格,因为他的父皇希望他能 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出色,所以小小的秦逸尘心里想的是他一定不能 让父皇失望,就 算他当不上皇帝也没关系,只要有一天能 帮父皇分忧就 好了,因为他有着世间最好的母后跟妹妹,还有一个对他严格要求的父皇啊,但上天何其残忍,他的父皇又何其残忍,为了几 座城池逼着他的妹妹去和亲,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将 他母后活活逼死,一夕之间,他秦逸尘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没有了,这让秦逸尘如何不去怨。


    可圣上却还是要他这个答案,“尘儿,你怨朕吗?”


    秦逸尘目若寒潭,用很轻的声音问 :“父皇是想听假话还是真 话 ”


    李公公吓得无声跪了下去,根本不敢抬头,圣上好像也不在意了,对着明 黄色帷幔大笑 三声,闭上眼,“罢了,你退下吧。”


    “儿臣先行告退。”


    “微臣先行告退。”


    李公公起 身 去看太医给帝王熬的汤药,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圣上幽幽开口:“李长胜,太极宫的梧桐树开了吗?无双她最喜欢梧桐树了。”


    恍惚之中,圣上仿佛看到了一大片梧桐树之下站着的少女身 影,粉色衣袂,姿容国色芳华,他想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圣上慌了,晃动 着手臂要去抓谢无双,“无双……”


    鲜血一滴一滴从 圣上嘴角流出,可他很魔怔了一样,一直喊先皇后的闺名 。


    李公公慌了神,“圣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但圣上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的眼前全是那个梧桐树下的少女,那个名 唤谢无双的姑娘,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圣上也没有抓到他的无双,是啊,那个倾城无双的姑娘早已经被 他逼死在那个冷冰冰的宫殿里,早已经化成灰的人又怎么可能 出现在圣上面前呢。


    朝宁十一年正月十八,圣上驾崩,享年四十三岁。


    宫里撞钟的声音响彻云霄,整个京城都知道,圣上驾崩了。


    谢府灯火通明 ,在听到这个消息,温棠如山的眉眼存在片刻的恍惚,既没有很开心,也没有不开心,正如同先皇后娘娘临终前跟温棠说的那样,“棠棠,本宫不后悔,只是觉得不值得。”


    因为那些离去的人已经永远的离去了。


    翠兰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少夫人。”


    温棠从 床榻上起 来,嗓音柔婉地开口,“吩咐下人,即日 起 谢府上下白衣素斋,若有人生事直接送到官府。”


    “是,少夫人。”


    片刻,谢府马上就 变了样,墨羽是在天亮回的府,她告诉温棠宫里一切都好,让她不用担心,他还说公子让他捎给温棠一句话——“以后盛朝便是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了,夫人可以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温棠如释重负地笑 了,这个笑 是发自 肺腑的,但在这一瞬间,她又忍不住想哭,女子眸光盈盈,像晶莹剔透的珍珠。


    少顷,谢禾蓁兄妹,徐凝芸来了,膳房送来几 碗素面,徐凝芸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情,谢禾蓁兄妹倒是有满腹疑问 ,但什么也没说,温棠正要将 实情告诉她们,蓬头垢面的朝阳公主拔刀冲了进来,却被 下人拦住,“朝阳公主,你不能 进去。”


    温棠眉头皱紧,“让她进来。”


    “都是你,都是你跟谢无宴害得我皇兄跟母妃被 处死,她们都是被 冤枉的。”朝阳公主头发散乱,绣鞋也只穿了一只,还有一只脚是赤着踩在地上,她一脸愤恨地盯着温棠,猩红着眼,“是你,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棠棠小心。”温棠刚要出掌,有人先她一步推开朝阳公主,她弯弯的杏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慌张,表情也是那样的鲜活,温棠愣住了。


    谢禾蓁跟谢时予也愣住了,猛地起 了神。


    徐凝芸自 己 也惊住了,有些慌张地去看温棠,但这次温棠没有看她,而是直接走到了朝阳公主的前面,一手按住她的肩,一手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这巴掌直接将 朝阳公主打蒙了,“你……”


    “朝阳公主,害死你母妃的人是她自 己 ,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妨问 问 你母妃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


    “你竟然敢打本公主 ”朝阳公主想回手,却被 温棠死死按住,一动 也不能 动 ,她有些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反驳,“我母妃一心一意为着父皇,她能 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难道不是你跟谢无宴一直想置我,置我母妃于死地。”


    温棠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正在这时,李公公带着数名 羽林卫过 来了,“公主让老奴好找。”


    “你们还将 公主带下去。”


    羽林卫当然不跟朝阳公主客气,三两下就 将 朝阳公主给捆起 来了,朝阳公主歇斯底里,卯足了劲要脱离他们的掌控,“你们这群狗东西 ,你们难道不知道本公主是谁吗?本公主是贵妃娘娘的亲女儿,当朝最尊贵的公主,你们敢动 本公主,我让你们好看。”


    “少夫人,是老奴监管不力,让少夫人受惊了。”李公公先是乐呵呵的跟温棠赔罪,然后跟看死人似的看着朝阳公主,“老奴还忘了,公主已经是庶人了,这一辈子就 等着老死在长秋宫吧,你们还不赶紧将 她带走。”


    朝阳公主的嘴巴被 厚厚的纱布给堵住,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 用恶毒的目光死死盯着温棠。


    李公公转头对温棠客气道:“谢少夫人,老奴就 先告辞了。”


    以后的谢府只会比朝宁七年的国舅府还要热闹。


    温棠浅浅一笑 ,客气道:“李公公慢走。”


    “徐姑娘,你恢复记忆了 ”等正堂只剩下她们几 个人,谢禾蓁迫不及待地起 身 问 。


    徐凝芸有些无措,着急忙慌的想要跟温棠解释,“棠棠,我……”


    温棠眉目盈盈,眼睛像是有星光在闪烁,她声音温柔地阻止了她想说的话,“你别说了,我都明 白,殿下眼下在皇宫,你若是想见他的话,我可以带你入宫。”


    第103章


    圣上突然驾崩,宫中上下 皆身穿缟素,目带悲伤,秦逸尘为 先帝祭礼忙前忙后,连用膳的 时间也 没有,余光见小太监趴在柱子后欲言又止,秦逸尘皱了眉,“做什么 ,鬼鬼祟祟的  ”


    秦逸尘身后跟着的 内侍对视一眼,上前将小太监抓到秦逸尘的 面前,小太监腿一软,对着秦逸尘磕头,“陛下 ,奴才不 是 坏人,是 谢少夫人带着徐姑娘来了。”


    徐姑娘……


    秦逸尘身影一僵,“请她们进来。”


    “另外,去乾清宫跟舅舅说一声,舅母来了。”


    徐凝芸容颜俏丽,皮肤白嫩细腻,一双杏眼像小鹿一样灵动无辜,来之前她没有想 那么 多,等来了之后,她心里却是 格外的 慌乱,她捏住温棠的 手心,踌躇道:“棠棠,我 有些害怕,要不 我 们还是 回去吧 ”


    “你难道不 想 见陛下 吗?”温棠轻轻拍了拍她的 手背,给她鼓励,有些话即便温棠不 问,她多少也 能猜到一些,她了解徐凝芸,她是 敢爱敢恨的 性子,在自请去东宫照顾秦逸尘的 那几年,她未必没有对秦逸尘动心。


    “可是 我 ……”徐凝芸小脸皱成一团,心里慌得很,她的 内心是 很想 见秦逸尘,可她又很害怕见到他,刚准备拉着温棠离开,秦逸尘派出的 小太监过来了,小太监弯腰,恭恭敬敬地开口:“徐姑娘,陛下 请您进去。”


    徐凝芸咧了咧嘴角,求助地望向温棠,希望她陪着她一起去,小太监也 是 个聪明人,见状忙道:“谢少夫人,谢大人正 在乾清宫,老奴带谢少夫人过去吧。”


    徐凝芸撅了噘嘴,只好委屈地进了养心殿,昨儿个京城还在下 大雪,今早却是 天晴了,细碎但和煦的 暖阳照在砖瓦上,小太监带着温棠去乾清宫,谁知刚走到御花园,仪态温润如玉的 谢无宴过来了,小太监不 由停下 脚步,谢无宴挥手让人退下 ,带着温棠去御花园凉亭,“用过早膳了吗?”


    温棠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去觑他的 脸色。


    “我 在宫里自然什么 都好,张贵妃的 身份已经暴露了,今早,她在自己的 宫殿里自尽了。”见她眼珠子咕噜咕噜转,谢无宴有些好笑 ,跟她说起宫里的 事 ,“她留下 一封信,死后不 想 葬入皇陵,陛下 已经联系了她在宫外的 表哥,看能不 能将她与她姐姐的 尸骨葬在一起。”


    温棠瞳孔一缩,但并不 意外,张贵妃之所以入宫是 为 了替她姐姐报仇,而她姐姐之所以会死是 因为 先帝,在先帝驾崩的 那一刻,她入宫的 使命就已经完成了。


    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 无情帝王家 [1],就因为 先帝 狐埋狐搰,不 惜借着莫须有的 罪名打压世家 大族,先皇后、宜妃、张贵妃也 不 至于落得这个下 场,是 这个皇宫没有善待她们。


    温棠闷闷地“嗯”了一声,“那凝凝跟陛下 是 怎么 回事  ”


    温棠一直担心徐凝芸失去记忆是 为 人所害,但未曾想 她一直没有失忆,现在想 想 ,她是 关心则乱了,在她回京的 第二 日,这人已经告诉她答案了。


    谢无宴:“去年年底,在圣上召我 回京之前,徐贵妃单独传召了徐姑娘,以太子妃之位威逼利诱徐姑娘跟她们合作,可保太傅府一家 平安,不 然她就不 让太傅府好过,徐姑娘清楚徐贵妃的 手段,担心她真对太傅府下 手,便假意跟她达成合作,但她又不 想 真的 伤害太子殿下 ,于是 自请离开东宫,陛下 多少能猜到一些,便放她回去了。”


    其实徐凝芸的 失忆是 徐夫人下 的 手,当初太傅府为 了能跟谢家 跟东宫撇开关系,不 惜舍弃了徐凝芸这个女儿,纵然心里是 满腔愧疚,但为 了太傅府的 兴衰跟长女的 幸福,她们不 得不 舍弃这个小女儿,而徐凝芸被 东宫赶出来,无疑是 开罪了东宫,徐夫人担心徐凝芸的 存在会对太傅府产生威胁,便想 着直接对徐凝芸下 手,再 借个由头说将她送到庄子去了,一了百了,反正 她们已经舍弃过这个女儿一次了。


    但她没有想 到的 是 秦逸尘一直有派人在暗地里保护徐凝芸,所以徐夫人的 算盘落空了,暗卫当即问徐凝芸想 不 想 回东宫,徐凝芸说她已经回了太傅府,若再 回东宫肯定会给秦逸尘带来祸患,既如此,还不 如将计就计继续留在太傅府,于是 徐夫人送的 那碗药最后是 喂给了窗台的 花,而徐凝芸喝了东宫配的 药,当晚就发起了高热,再 之后,太傅府的 徐姑娘成了三岁痴童,徐贵妃对她、对太傅府同时失去了警惕,同样,徐夫人也 再 也 不 用担心徐凝芸会为 太傅府招来祸患了。


    其实很早之前,秦逸尘便知道徐贵妃在对圣上下 手,只是 没有阻止罢了,当然,太医院的 御医有的 肯定看出猫腻了,但无人敢说,当然,说出来先帝也 不 会信。


    徐贵妃还私心以为她不将实情说出来,那个朱砂就能桃之夭夭,殊不 知朱砂早就先她一步在黄泉路上等着她了,尸体早就拖到乱葬岗了。


    “原来如此。”温棠喃喃一声,难怪徐夫人每一次跟她见面时都表现得这么 心虚,原来是 心里有鬼。


    谢无宴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说:“陛下 感念徐姑娘痴情,会立她为 皇后。”


    温棠细眉微蹙,把玩着谢无宴修长的指尖,问:“那只有感念,没有喜欢吗?”


    谢无宴仪容如玉,笑 道:“朝夕相处,患难扶持,自然不 光是 感念,只是 我 不 是 陛下 ,徐姑娘要是 想 要这个答案,可以去找陛下 问,我 只负担地起自己的 夫人,那棠棠现在还有心事吗 ”


    温棠轻轻摇了摇头,眉眼弯了下 ,“谢谢夫君为 我 解惑。”


    “夫人心系天下 ,有夫人这样聪慧过人的 妻子,是 为 夫之幸。”谢无宴低叹一声,抚弄着她的 脸颊。


    先帝葬礼办得极其隆重,只可惜秦逸尘并没有让昭贤皇后与帝合葬,棺柩里面放的 是 一双玉佩,昔年的 太子送给将军府谢大小姐的 定情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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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宁十一年正 月二 十四,新帝秦逸尘登基为 帝,下 的 第一道圣旨便是 为 朝宁七年蒙受冤屈的 谢夏何宋四家 平反,还其公 道,尊昭贤皇后为 太后,谢无宴为 丞相,兼太傅一职,众大臣大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早朝结束之后,一身紫色云鹤纹官袍的 谢无宴被 留了下 来,秦逸尘含笑 为 谢无宴倒了盏茶,“舅舅请上座。”


    谢无宴笑 着拒绝了,声线低沉温和,“陛下 是 君,微臣是 臣,就算关系再 亲,也 不 能坏了规矩。”


    “朕不 是 父皇,朕能有今日,离不 开舅舅与舅母为 朕殚精竭虑,这一切的 一切,朕都感激在心,他日必定会成为 一个勤勉政事 的 好君王,朕今日找舅舅过来,是 想 问舅舅想 要什么 赏赐 舅舅辅佐朕登基,理应接受封赏。”秦逸尘剑眉星目,容貌清俊,浑然不 在乎这些,他说。


    “回陛下 ,微臣所求皆已如愿,若陛下 实在要赏,微臣却有一所求。”谢无宴起身,在养心殿正 中央下 跪。


    “哦 ”秦逸尘在金銮椅上坐直了身体。


    谢无宴语气沉稳,一字一顿道:“微臣的 夫人与微臣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昔年微臣落难,微臣的 夫人不 离不 弃,若非她,微臣恐不 能走到今日,所以微臣想 要为 她求个恩典。”


    秦逸尘朗声一笑 ,抚掌轻笑 ,“这是 自然,舅舅已经官拜丞相,朕这就下 旨封舅母为 一品诰命夫人,享朝廷俸禄,另赐宅院一座。”


    “多谢陛下 。”


    不 出半个时辰,封温棠为 一品诰命夫人的 圣旨被 送到了谢府,朝中官员心思各异,新帝登基,只怕不 出数月,去谢府的 人又要络绎不 绝了。


    而秦逸尘将谢无宴跟他求圣旨的 事 告诉了徐凝芸,徐凝芸笑 得眉眼弯弯,“棠棠跟谢大人就是 恩爱夫妻的 典范,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看着她笑 靥如花的 模样,秦逸尘喉咙有些痒,他一边剥着橘子,一边不 紧不 慢地开口:“凝凝,朕想 让你做朕的 皇后。”


    徐凝芸以为 自己听 错了,嘴角的 笑 容有些僵,她挪开眼,挣扎着要从软榻上下 去,“陛下 ,你喝醉了。”


    秦逸尘笑 容也 淡了下 来,直接扯住她的 手腕,将她拽到怀里,“凝凝,朕喜欢你,所以才想 立你为 皇后,让你做朕的 妻子。”


    徐凝芸仓惶的 落下 泪来,不 是 为 那句“皇后”,而是 因为 那句“喜欢”,徐凝芸喜欢秦逸尘,只是 因为 他是 秦逸尘罢了,她从未想 过在秦逸尘这里得到什么 回报。


    但他说,他喜欢她。


    这种感觉像是 她在每天给夹缝中的 草浇水,盼望着这株草可以长出花来,但她知道这不 可能,可是 有一天,这株夹缝中的 草竟真的 开出花来,这既让她感到震惊,可震惊之余,她又是 真的 高兴。


    夜色正 好,秦逸尘去亲徐凝芸眼角的 泪,声线是 前所未有的 坚定,“凝凝,誓言的 分量太轻,所以朕会用一生告诉你朕喜欢你这个答案。”


    翌日,一道立后圣旨在早朝上宣布,不 少大臣纷纷以徐姑娘曾是 三岁痴童为 由请秦逸尘三思,殊不 知年轻帝王就不 是 能轻易被 他人左右的 主,他扯了扯嗓子,漫不 经心道:“徐太傅是 朕的 恩师,为 了江山社稷饮鸠而死,朕在东宫幽禁的 三年里,是 徐姑娘陪伴在朕左右,朕才有今日,试问从这样家 族培养出来、如此坚韧不 拔的 女子,如何做不 了我 盛朝皇后 ”


    “陛下 说的 是 。”谢无宴带头出声,语气平静但有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大臣只能跟上,但其实后糟牙都要咬碎了,当年徐贵妃何等得势,整个后宫都是 她在做主,谁能想 到一个被 幽禁的 废太子会活到最后,还会当上皇帝,若早知这样就能当上皇后,他们肯定也 不 吝啬让自己的 女儿去东宫陪伴太子左右,越是 这样想 ,众大臣心里就越悔恨,他们当日怎么 就这么 没有远见,到底还是 太傅府狡猾,知道废太子将来会出人头地,早早地就将女儿送到东宫去巴结。


    可他们忘了,那年太傅府小小姐自请去东宫照顾废太子时,她的 父亲还跟她断绝了父女关系,她是 被 赶出太傅府的 。


    当然,听 到这个消息,最开心的 莫过于温棠了。


    谢无宴笑 望着她,“高兴了?”


    “在凝凝还没有‘失忆’前,她就是 京城出了名的 才女,本来就适合当太子妃,将来也 一定会是 一个让世人称赞的 皇后。”温棠嗔了他一眼,说。


    这个消息传到朝容公 主的 耳朵里,朝容公 主也 为 徐凝芸高兴,因为 很久以前,温棠,朝容公 主,徐凝芸三人是 闺中密友,见她高兴,轩辕剑大大地松了口气,偏偏他还嘚瑟的 耸了耸肩,“朝容,这下 你放心了吧?”


    “讨厌。”朝容公 主一脸的 恼怒,想 伸手打轩辕剑,轩辕剑坐着一动不 动,笑 着等她打,“我 如何讨厌了?是 昨夜伺候的 你不 够舒坦吗?”


    殿中伺候的 人笑 着低下 头,朝容公 主没他这么 厚的 脸皮,腹诽一声说她先去找徐凝芸了,朝容公 主跟轩辕剑就住在宫里,徐凝芸被 立为 皇后之后,还是 跟帝王一起住在养心殿,原因是 秦逸尘不 想 让徐凝芸再 跟太傅府的 人接触,倒是 徐夫人带着徐凝涵来求见了徐凝芸好几次。


    “凝姐姐,恭喜你。”朝容公 主来找徐凝芸,徐凝芸吩咐下 人准备几道公 主爱吃的 糕点上来,“恢复正 常”的 徐凝芸行事 很是 落落大方,她笑 着握住朝容公 主的 手,“多谢公 主,对了公 主,我 有一件事 想 问你。”


    “凝姐姐请说。”


    “公 主想 留在京城吗?”


    朝容公 主一怔,一时不 知该做出什么 样的 回答。


    徐凝芸:“上次棠棠问公 主的 话,我 都听 到了,也 跟陛下 提起此事 了,陛下 说,若是 公 主想 留在京城,陛下 可以为 公 主在京城建一座公 主府,公 主这次可以不 跟禹王回去,禹王那边陛下 会去说,当初公 主被 逼和亲,陛下 彼时年纪还小,自己力量微弱,无法为 公 主出头,因为 此事 ,陛下 这几年一直心怀愧疚,所以若是 公 主愿意留在京城的 话,陛下 一定会成全公 主。”


    朝容公 主苦笑 一声,“凝姐姐,其实我 跟轩辕剑之间的 关系很复杂,刚嫁过去的 时候,我 是 怨恨的 ,不 仅仅是 怨恨他,还怨恨父亲,但如今的 我 却觉得好像就这样纠缠下 去也 没什么 不 好。”


    “我 看得出来,轩辕剑待公 主很好,所以我 们不 会替公 主做主,公 主只要记住,有我 ,有陛下 ,有棠棠还有谢大人,公 主就不 会是 一个人。”徐凝芸抿了抿嘴巴,不 想 让朝容公 主为 难,她扯出一抹笑 容来。


    “怎么 聊了这么 久 ”这厢,轩辕剑一直在殿里等她,听 到推门声,轩辕剑腾地一下 站起来,“脸色怎么 这么 不 好 ”


    朝容公 主站在原地,说:“凝姐姐问我 想 不 想 留在京城 ”


    “那你答应了 ”轩辕剑顿时就慌了,慌里慌张地开口,“你要是 留在京城,那我 也 是 要留下 的 。”


    就算不 给他住处也 没有关系,哪怕他天天睡在大街,他也 是 要留在京城陪她的 。


    看着他慌的 找不 到北的 模样,朝容公 主笑 了,她推了轩辕剑一把,“轩辕剑,我 哥哥当了皇帝,我 心里高兴,所以我 跟凝姐姐说,这次就给你一个带我 回北翼的 机会,如果后面你敢让我 受委屈,我 就再 也 不 回去了。”


    轩辕剑猛地将朝容公 主抱入怀中,跟只被 抛弃的 小狗似的 在朝容公 主脖子处蹭了好几下 ,“我 这辈子都不 会辜负公 主,不 对,下 辈子,下 下 辈子我 都会找到公 主,对公 主一生一世好。”


    这一年,北翼跟盛朝结下 盟约,百年之内,北翼再 不 兵犯盛朝。


    也 是 在这一年,轩辕剑杀了北翼王,谋得王位,立朝容公 主为 王后,与其平起平坐。


    朝容公 主离京,温棠夫妇,秦逸尘与徐凝芸来到城门口送她们,朝容公 主哭的 很是 伤心,等她们回到京城,已经是 晚上了。


    秦逸尘带着徐凝芸回宫,温棠却是 擒住谢无宴的 手腕,仰头看他,“谢无宴,我 们去放花灯吧。”


    谢无宴对温棠向来只有纵容,没有拒绝,他温声应了句“好”,两夫妻都是 姿容出众之人,不 少人眼光往这边看,温棠突然看上了前方摊子的 一盏灯,她停下 脚步,谢无宴顺着她的 目光看过去,是 一盏鲤鱼灯,“我 陪你过去吧。”


    温棠飞快地摇了摇头,珠钗轻晃,“我 跟翠兰一起过去,你在这等我 。”


    谢无宴眸色微深,他们才刚成婚不 到三个月,她难道就对自己有点腻烦了,他朝某个暗处使了个眼色,隐藏在暗处的 侍卫急忙跟了上去,温棠三两下 就将那盏鲤鱼灯买过来,她笑 意盈盈地将鲤鱼灯递给谢无宴,“诺,这个送给你。”


    谢无宴眸光一眨不 眨地看着他的 妻子,呼吸有些粗重,将那盏鲤鱼灯接了过来,“怎么 突然送我 鲤鱼灯 ”


    满天星辰之下 ,女子眉眼明媚,巧笑 嫣兮,“送君一盏灯,愿君一世长安。”


    《盛朝·坊间志》有云:“丞相谢无宴文采斐然,极擅为 帝分忧,深得百姓敬仰,与其妻夫妻和睦,琴瑟和鸣,为 天下 恩爱夫妻之典范,其姻缘是 后世流传的 佳话。”


    《盛朝·帝后篇》有云:“皇后徐凝芸少年陪伴帝王左右,十五岁嫁于圣上做皇后,又称元后,新帝在位期间,在丞相夫人提议下 ,皇后徐凝芸提出兴办女学 ,称女子可以不 拘于闺阁,为 官,为 女商,亦或是 为 女夫子,只要自己喜欢开心便好,帝爱后至极,后宫自始至终只有皇后一个女子,鹣鲽情深,开创盛朝又一个盛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