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这次洼食的商船再度来到大安, 除去百姓所用的基本开销,所有的订单和商品都卖出去了。
大安赚了个盆满钵满。
至于这些商人要将商品转手卖出什么高价,这就不是林肆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林肆和莫静连还特地留了一手, 这次给洼食展示的样品商品特意没有展示电石灯。
电石灯是才出的商品, 如今大安境内尚且供不应求,更别提卖给他们了。
好几个州县提了计划书交到梁年那里,可以说是为了这个电石灯厂争得头破血流。
现在的知州和县令正在逐步和缓慢更替当中, 原本从前大宸留下来的那些老登也在慢慢退位。
经过各种教育, 从小学习各种先进思想的年轻人往往比腐朽的老货更懂得如何为整个县、整个州考虑。
这些个年轻人甚至在计划书里玩起了卖惨诉苦、疯狂拉踩这一套。
梁年就选了其中一份报告里的一段话念给林肆听。
“臣认为,如今这电石厂就应该落在由县,由县是石灰石产地大户, 若是将电石厂落在由县,就能免去原材料运输这一项成本。听闻隔壁南东路也在争取, 可已有了玻璃厂,能生产各种玻璃器具,还有玻璃贝壳簪子这样受欢迎的特色产品,甚至他们的熏鱼也很受倭食人欢迎。再加一样电石只怕不妥。如今由县百废待兴,还只有一常规的水泥工厂。”
林肆正在喝茶提神, 听到这经典卖惨言论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县令倒是聪明, 争的是电石而不是电石灯。电石是消耗品,用完后总需补充的, 若是有个电石厂,那订单就是源源不断的。”
说完了工厂的事情以后, 林肆斟酌片刻, 还是准备提醒梁年不要操劳过度。
毕竟她已经不止一次听五更天说梁年总是在衙门里工作到很晚才回家。
回家晚都不说,第二天还来得最早,这样一算睡眠时间完全低于八个小时。
“梁相工作须有度, 不要过于操劳了,尤其是这睡眠。”
梁年:“陛下不用担心,臣自小睡眠就少,只需睡几个小时便能精力充沛,阿娘也是如此,想必这就是遗传吧。”
林肆内心:两个高精力的先天成功人士,佩服佩服。
“你得空去祝时溪那里让她给你把把脉,不过你记得提前预约一下时间,她最近在搞青霉素,有时候不在太医院。”
梁年点点头。“多谢陛下关心,也不知道祝令者研究青霉素研究得怎么样了,此等救命神药,若是当真能被研究出来,即便只有一半的几率,也能挽回无数人的性命。”
*
祝时溪心中一直有个愿望,那就是能够在有生之年将那神药青霉素制作出来。
但祝时溪也清楚,现在这个技术条件,就算完成了非常复杂繁琐的程序,也避免不了溶液中的杂质,提取出来的也不能算作青霉素,顶多算有杂质的青霉素溶液罢了。
在古代,所有严重的细菌感染都等同于死刑宣判,没有青霉素,再高超的医术也救不回来。
这么多年来,因为严重细菌感染而救不了的人有很多。
自那时起,祝时溪就总是在想,若是有青霉素就好了,哪怕是一半的存活几率,也比完全救不了要好。
所以,等到玻璃器具烧制出来以后,祝时溪便开始着手做青霉素的研究。
这个研究当然不可能只靠祝时溪一个人完成,太医院的医者,以及她的弟子们都要参与。
就连安京大学堂的学生们也有幸能旁听。
林肆对此当然是百分百支持,一个国家想要发展,必然也离不开医学发展的。
祝时溪还是和当初一样没什么变化,毕竟这么多年里她除了潜心钻研医学,治病救人,教导学生以外,林肆就没让她做过别的事情。
祝时溪一边吃小蛋糕,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陛下放心,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托,将青霉素研制出来。”
以前祝时溪苦于没有工具,现在有玻璃器皿,还有橡胶软管。
有了这两样,就已然比从前成功率高太多了。
林肆特地给祝时溪批了个研究所,专门用来研制青霉素。
祝时溪从橡胶开始割胶,制作出橡胶软管以后便开始研究,距今已有好几个月的时间。
包括祝时溪在内的研究人员一开始都小心翼翼、殷切期盼。
毕竟提取青霉素的整个过程非常复杂,光是滋生霉菌这一步便用了数种东西,如馒头、水果、蔬菜等。
在等待这些东西生长出青色霉菌之时,还要着手准备细菌的培养基。
这一步是让安京学堂的学生们都来观看并且参与了的,总是在课堂上给他们讲病菌细菌,他们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只学得一个抽象的概念。
如今让他们参与细菌的培养基,也是让他们亲眼见见细菌和病菌的实体。
培养基里的细菌目前只选用了一种,金黄色葡萄球菌,这是最为常见的化脓性细菌。
学生们用四区划线法,用干净的接种环转换角度划分细菌,用这种方法就能得到纯净的细菌群落。
等亲眼见到细菌培养基里逐渐显现出的细菌颜色时,学生们还是感到一丝神奇。
总以为细菌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如今亲眼看到“实体”,还是亲手培育出来的,不免感慨医学伟大。
培养细菌培养基是整个试验当中最简单的步骤。
至于其他的,就由祝时溪与她的弟子们亲自操刀了。
唐行去年刚刚完婚,为了制这青霉素没日没夜地泡在实验室里,好在陈婉弦并不在意并且表示十分理解。
唐行十分感动,表示等青霉素真的成功了,他一定休个假在家好好陪她。
陈婉弦确实非常理解,其一,她知道唐行是在做实事。
至于其二,当然是她发现了莫静连和尹笙有新的进展!
陈婉弦激动的差点在家里跑来跑去,当然不介意唐行回不回家了。
唐行和一众弟子都知道不可能一次性成功,但是失败的次数太多以后,也着实让他们丧失了信心。
培养液过滤,加油搅拌,让溶液分至三层,加入草木灰去除杂质,用蒸馏水清洗,再加酸碱性水过滤。过程说起来只需几十个字便能概括,并且看起来似乎很简单。
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并不是这样的。
光是过滤这一步便很难了,实验室的人试了好多次,最后才试到合适的过滤方法,棉花不能太多,下面还得加上一层细纱布,这样的过滤效果最好。
至于后面的加入草木灰去除杂质这一步骤是失败次数最多的,溶液要不被堵着下不来,要么就是完全没有去除杂质的效果。
实验室里用坏的橡胶软管都不知多少根了。
不过实验室的人并没有放弃。
步伊上个月给家中写信,便说了自己如今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若是做成功了,可以拯救不少人的命。
信中满满的都是自豪。
祝时溪日日都来实验室,如今试验的过程,她最初收的弟子们已经全都熟能生巧,祝时溪也是亲自上手不知道多少次。
但失败的概率还是非常大,至于原因便有很多种了。
林肆打算抽个空去实验室看看祝时溪。
毕竟上次祝时溪给她号平安脉的时候,林肆能感觉到她似乎有些淡淡的哀愁。
祝时溪确实是有些惆怅,这一点封凌也能看出来。
但是封凌哪里懂什么青霉素不青霉素的。她只知道祝时溪做一个东西失败了。
于是封凌一边吃炸鸡吃得满嘴都是,一边安慰她。“祝娘子不必忧愁,这做事情次数多了以后,便是一种累积。从前我练剑,师兄雕刻机关。一开始我们都做不好,但是当我练剑到一定次数,师兄雕刻了无数个报废的机关以后,我们才终于成功呢!我现在想想,应当是我们在无数的失败中积累了经验,故而在下一次的尝试中将上一次失败的经验融入进去了,便能一次做得比一次好。只要坚持,就一定会成功的。”
祝时溪眨了眨扑闪的大眼睛。“封娘子说得很有道理。”
林肆也想去看看祝时溪的试验做得怎么样了,除了试验,还得好好开导一下她和实验室的人,别因为这个东西做不出来都坏了心情。
林映瞧见林肆要出门,死活要跟来。
林肆到了实验室的门口,林映则是跟在身后。
林映好奇这个实验室到底是研究什么东西的。“这实验室研究的东西当真是神药吗?”
林肆回答:“这是自然,否则祝令者这样的天才怎么会这么迫切地想要制作出来呢。”
祝时溪正在里头做试验,是步伊出来迎接的林肆。
“陛下,祝令者正在里头做试验呢,要臣叫她出来吗?”
林肆摇摇头。“无妨,你们最近都辛苦了,但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里压力,此物本就不易得。”
步伊笑了笑。“我们都知道,但是失败的次数太多,心中总是憋着一股劲,想着也许下一次就成功了呢。”
林肆没等多久,祝时溪就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她见到林肆的瞬间有些诧异。
“陛下您怎么来了。”
祝时溪走至林肆跟前,“陛下您来的正是时候,今日一共做了两组试验,不知为何,今日大家都觉得这两组试验是迄今为止做得最顺畅最成功的一次,说不定这次就成功了呢!”
林肆盈盈欲笑:“那看来是朕运气好了。”
其余人立刻附和:“是我们运气好,陛下今日亲自前来,想必一定会成功的。”
阿青算了算时间,“上午做的第一批试验,如今应当能在细菌培养基里看到效果了。”
大家都有些提心吊胆,包括林肆也是。
若是这次真的成功,那绝对是大安医学水平的一大突破。
众人屏住呼吸,等着阿青和祝时溪进去查看。
林肆指挥林映去扒门缝偷看。
林映透过门缝,只看到里面摆了很多大小玻璃制的扁圆盘子,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玻璃器皿,下面还连接着应当是橡胶管的东西。
祝时溪和林阿青拿起玻璃培养基,眼睛不由得睁大。
细菌培养基里的菌落竟然成圈状消失了。
阿青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自己的脸,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觉。
祝时溪则是将一个玻璃培养基放下,又去看下一个。
一批溶液他们一半会试二十个左右的细菌培养基,避免溶液的不均匀情况。
这二十个培养基里的菌落全部呈圈状消失。
这说明他们成功了!
林映虽不知道什么叫做成功,但是她毕竟有着上辈子做人的经验,看这两人的样子应当是开心的大脑都宕机了。
于是林映迈着小短腿呼哧呼哧地跑到林肆和实验室众人面前。
“陛下,想来是成功了。”
第162章
青霉素的成功无疑是大安医学史的一项重大突破。
林肆和林映刚好见证了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林肆心情非常好,立刻下定决心让礼部写稿子,必须得宣传祝时溪的功绩, 也得让百姓知道。
林映不知道青霉素是什么, 但是从众人的态度来看,这是个非常厉害的东西。
林映不知怎的,也觉得心中似有一股成就感。
这种感觉让她很陌生, 但是她也并不讨厌。
礼部的人好不容易有了事情做, 虽然是写稿子,但是他们也安心了不少。
之前他们也负责过写上报纸的稿子,礼部尚书记得那是第一届高考, 当时为了将稿子写好,他还特地去采访了那高考状元呢。
也因得那次写稿子, 他知道了写稿子的格式,比如开头要空两格。
这写稿子免不了要去采访,礼部尚书便将下属分成两拨,一拨去太医署采访那些个医者、实验室人员。
另一拨则是去安京大学堂采访医学科的学生。
礼部的官员哪里懂什么专业术语,只能将采访的内容全部记录回来, 回来交给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一看也是头大, 这细菌真菌的区别,培养基纯净菌落, 他全都不懂。
不懂他也得弄懂,梁相审核最为严格, 他可不敢马虎。
于是乎他就厚着脸皮去太医署问。
祝时溪他自然是见不到的, 也就见到了唐行和武安波。
礼部尚书这时秉承着虚心求教的精神,硬生生听了接近两个小时的干货,纵使这武安波已讲得非常通俗易懂, 礼部尚书还是听得头晕。
回到府邸的路上,他想,幸好如今有了火石灯,他得赶紧回家整理一个草稿出来,不然按他如今这个年纪,只怕睡一觉起来就全忘了。
今日晚上还是挑灯奋战吧。
*
康竹青虽人在黎县,但是消息灵通得很,一听闻安京修了个什么人民公园,她便想去看。
不光要去看,她还要带上自己这些年结交的好友一起去,不带石土。
正好如今黎县兴起了个什么旅行社,她正好去试试看。
康竹青便先去问了住在隔壁的徐蓓。
年初之时,徐绰回家来,告诉徐蓓自己有了个喜欢的女郎。
这可把徐蓓高兴坏了,徐言如今在商部,一问就说没时间,忙得很,要为大安奉献一生。
好在徐绰终于开了窍。
徐绰又说那女郎是医者,专治女子顽疾和孩童疾病,很是厉害,不过因为之前大宸的混乱,死了丈夫。
徐蓓当然不介意,毕竟他们可是长着一张胡人的脸。
虽说如今胡人在大安随处可见,大家也见怪不怪,但是真让他们和胡人结亲,终归还是不愿意的。
所以现在的胡人大部分都还是内部消化,就算有和汉人结亲的,也是极少数了。
康竹青已然放弃了催促,她一说婚嫁之事,姐弟两便用陛下来压她。
康竹青这辈子最敬重的便是陛下,因此日子久了,康竹青也天天给自己洗脑。
石头和石金能够为陛下做事,为陛下奉献一生,那是他们的荣幸。
洗脑洗久了,康竹青和石土的观念还真转变了过来,如今对于孩子婚嫁一事已然看淡。
徐蓓听了康竹青的建议,很是心动,思考了一日以后便答应了下来。
她自从从草原流落至黎县,除了陵州以外,还未曾去过别的地方。
更别提安京了。
安京是大安的国都,她一直都想去看看的。
之前康竹青是去安京探望石金,人家一家人的团聚,她哪里好厚脸皮跟着去。
康竹青在约徐蓓之前,就已给孙玉华寄信。
如今这大安物流很是方便,黎县也有。
只不过能寄的范围有限,只有临近的一个路。
但是大安物流的店员告诉康竹青,现在大安物流还没有覆盖全国,若是送信的地方不能直达又不是太远,那么可以加钱,到时会看有没有人顺路带过去,但是时间上就慢得多。
康竹青欣然接受,并且付了钱。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等她收到孙玉华的回信时,已是一个月后了。
信中孙玉华告诉她自己和两个妾室非常愿意去安京游玩,并且提议她们三人先到陵州,然后再来黎县找康竹青汇合。
黎县的旅游社,做的就是从黎县和陵州到安京的生意。
毕竟如今的黎县土著和陵州土著并不缺钱,他们又是因为林肆一步步改变了生活,才能过得如今这样好。
这做旅游生意的人也非常会煽动情绪,说安京是如今大安的国都,他们难道不想在有生之年去一次安京吗,不想再去一次有陛下在的土地吗!
有很多人就会想起林肆来之前黎县的模样,眼眶一热,就交了钱报了名。
康竹青为了这次旅途,特地去问了好些从旅行社回来的人。
年纪偏大的人都说:
“好得很啊,女郎和郎君态度都特别好,一路上把我们逗得是合不拢嘴。”
“就是就是,人家阿翁阿婆叫得特别亲切,到了安京我们全程都不用操心,就跟着他们走就是了。”
“这钱花得值!”
然后康竹青又找了年轻的小郎君和小女郎问。
小郎君和小女郎多数都是在学校放假时跟着去游玩的,如今上学放寒暑假,寒假20天,暑假40天。
小郎君和小女郎便说:“我总觉得那旅行社的人忽悠我阿翁买东西呢,说是什么离了安京就买不到了,这辈子只来一次安京,还是买些东西纪念一下,那些东西卖得可贵了。”
“康姨,你要去安京啊,那我劝你选他们旅行社的那个只来回包车的套餐,就是你只坐他们的牛车去和回来,其余的吃住行都不让他们管,石阿姊不是在安京做官吗,康姨完全没必要让他们安排行程和住宿呀。”
康竹青一下子就了然于心了。
这能在旅行社去一趟安京旅游的人,都是舍得花钱的人。
看来这买东西一项不光绕不过去,还卖得特别贵。
康竹青已然有了答案。
等到成功接到孙玉华及其两名妾室以后,康竹青作为组局人,五个人在一起吃了顿饭。
徐蓓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几人年纪相当,又都是生过孩子的人,三言两语的,场子也就热了起来。
徐蓓特别喜欢孙玉华的性子,总是被她说话逗笑。
徐蓓虽是胡人,但是为人客气礼貌,孙玉华也是愿意结交的。
好不容易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朋友,又交到了新的朋友,孙玉华高兴起来还喝了两杯。
这酒是康竹青前几日特地去打的,酒虽贵,但如今的康竹青并不缺钱。
孙玉华两杯下肚,大家聊着聊着,聊到了自己的丈夫。
孙玉华一拍桌子,“男人年纪大了就是不行,我真是看他哪儿哪儿都不顺眼,真想和离以后找个年轻的郎君算了。”
另一个妾室急忙拿走孙玉华的酒杯。“娘子,这等隐私之事怎可随意乱说呀。”
康竹青和徐蓓立刻明白孙玉华在说什么,都捂着嘴笑。
另一个妾室不知她说的是醉话还是真话,忙道:“娘子,若你真要和离,可千万记得把我们二人带走啊!我们不做小妾,就做婢女伺候娘子。”
徐蓓和康竹青笑得险些直不起腰来。
第二日孙玉华酒醒,但全然不记得自己昨日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徐蓓和康竹青看着她微笑。
康竹青便和几人商议这旅行社怎么报的问题。
康竹青先说了那全套豪华套餐。
“我已找这黎县和陵州去过的人问过,若是不买那什么纪念品,那他们的态度便不怎么好了,而且时间安排全部得听他们的,什么几点起床都要规定,又因为是团体旅游,便一会等着这个,一会等那个。”
孙玉华略略皱眉。“那这也太不自由了。”
徐蓓也点头。“到时候若是我们不愿买东西,那岂不是还要看他们脸色。”
康竹青点头。“所以说呀,我觉得我们就报那个只包来回的套餐,只同他们一起坐车就好了。安京我去过,虽不说很熟,但还隐约记得几条路,而且我家金娘就在安京,我们完全没必要报豪华套餐。”
获得几人一致同意,康竹青几人去了旅行社。
旅行社的人相当热情,又是倒茶又是一口一个阿姊叫着。
当听到她们只办包接送套餐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了,一个劲推销豪华套餐的好处。
康竹青几人才不听,办了包接送套餐便走人。
于是乎,在去往安京的路上,导游也一直对她们不是很热情。
这一点康竹青等人又不在乎,她们五个人一起聊天不知道多快乐呢。
等到了安京,康竹青也没先去找石金,而是找了家舒适的客栈定了个套间。
她们五个人一个房间两张大一些的床便够了。
孙玉华几人第一次来安京,兴奋坏了,几人东西一放,就想去人民公园逛逛。
康竹青下楼找来店里伙计一问,伙计便十分热情解答:“人民公园坐公共牛车就能直达,陛下给专门设了一个站呢。就从咱们客栈出门往前走左拐就有个公共牛车站牌,咱们这客栈就是交通方便呢。”
几人到了公交站牌,发现人多到竟要排队,再一问,全都是要去人民公园的。
几人排了老半天才排到。
公共牛车一到,几人下车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
一旁的人叽叽喳喳,对着门口的大石碑上雕刻的人民公园四个大字,说:“这字听闻是梁相亲手所写,再有匠人雕刻的呢。”
康竹青一下子就感慨,她叹了口气,又想起曾经陛下和梁相都在黎县的时光。“是梁相的字迹,一看就是梁相的字迹。”
身旁一学生模样的娘子好奇。“这位娘子还见过梁相的字迹呢?”
康竹青回:“我是从黎县来的,自然见过梁相的字迹,就连陛下都曾与我说过几句话呢。”
这一下可把旁边的人惊到了,围着康竹青问了些许问题。
徐蓓和孙玉华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公园修建的散步小道,以及一旁种植的绿景景色。
其中一妾室感慨万千。“真是没想到我也有能瞧见这样好看的园林景观的时候。”
“对啊,这里的空气好清新。这样的园林景色,原来只怕是家中非常富足的人才能瞧见的呢。”
“这里还有长椅让人休息!”
康竹青正好有些累了,便在长椅上坐着休息。
“这安京百姓真是命好,每日没事时来这里散步,真是惬意得很。”孙玉华感叹。
第163章
林寻最终还是挑了个林肆的下午茶时间, 小心翼翼地说。
“陛下,臣妹……臣妹还是想参加高考,想读安京大学堂。”
林肆登基的这五年, 变化实在是太大, 尤其是人们思想上的转变。
宫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留下来的太监和宫女们自不必多说,太妃们则是抚养林映。
林猷留下的妻妾如今在陛下的授意下也开始做起从前的老本行,研究音律。
只不过从前她们是为了取悦别人而演奏乐器, 如今则是单纯为了演奏出更好听的音律, 流传给后世。
就连林映也要日日出宫去读幼儿园。
整个皇宫里就她无所事事。
这种无所事事让林寻感到不安又惶恐,即便她如今已自学了小学和中学的课程。
林肆自然不会拒绝。“这是好事,你若是参加今年的高考, 那便没几个月了,得好好准备才是。”
林寻忐忑道:“臣妹担心臣妹的身份会不会不方便。”
“这个你不必担心, 你改个化名便是,户籍会有人帮你准备的,反正你鲜少出宫,认识你的人不多,你就同阿映一个姓, 改为赵寻吧。”
林寻喜出望外, “多谢陛下。”
林肆让人又端了一碗甜水过来,叫林寻先别走。
林肆突然意识到, 自家妹妹高考,她这个做姐姐的是不是得先问问妹妹喜欢什么专业, 想考哪个方向, 然后给她一些意见和分析?
甜水很快端了上来,意识到自己是长辈的林肆将烧仙草往林寻面前一推。
“这是王食医新研制出的甜水,你尝尝。”
林寻低头看着阔口白瓷碗, 一把木勺放置其中,木勺之上便是微微摇晃好似墨玉块一般的东西。上头还撒了数颗煮得软糯的红豆,又点缀了时令鲜果。
林寻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紧接着吃了第二勺。
好好吃!
林肆这时方才开口:“既然你想考大学堂,可有什么想要考的专业?”
林寻脸颊微红,勺子搅拌着烧仙草。“臣妹对农学颇为感兴趣。”
林肆倒是没想到林寻喜欢农学,便问:“这几门学科,你为何单单选择农学?”
林寻将一碗烧仙草吃完,语气中带了丝不好意思。“臣妹是皇家的一份子,也希望能为陛下分忧,希望将粮食的产量变得更高,希望百姓都能吃饱吃好。”
“但农学可不是你以为读几本书就能学好的,你自小长在宫中,不知种地的辛苦,你可受得住?”
林寻的目光这下坚定了起来。“臣妹定然受得住,还请陛下放心。”
看到林寻的选择如此坚定,林肆也不说什么,只叮嘱她这几个月抓紧时间好好复习,便任由她去了。
说来也是巧,林寻在她下午茶的时间才来找她说了考大学的事,再晚一些,梁年带着西平和南诏发来的国书来见林肆。
国书的优先级很高,梁年也不敢贸然拆开查看,只得立刻来觐见林肆。
林肆先看的南诏的,再看的西平的。
这两封国书的内容真是给她看笑了。
内容竟然相差无几,目的也只有一个。
他们想派人到大安来留学,学费都由大安开价。
林肆言简意赅地同梁年说了信的内容。
至于两封国书为什么到达的时间先后如此接近,无非就是两边都有探子,也不知道是谁先动了这个心思,另一边就火速得到风声照做了。
先想出留学一事的应该是南诏,而且极有可能是蒙诺提出的。
如此一来,那便是西平的探子得了消息。
林肆想起西平那非常拙劣的侦查情报手段,十分没有专业水平的探子。
就这南诏都防不住吗?
林肆不由得想到两个词来形容这两个国家的多年争斗。
村口械斗,低手过招。
梁年斟酌道:“陛下有何看法?”
林肆用手撑着脸颊,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自然是很乐意宰他们一笔,将这笔钱用在教育上,朕还想选个地方开办一所女校呢。”
梁年点了点头。“臣也是如此想法。”
林肆接着说:“不过这名额,西平得比南诏少两个。之前南诏给我们来书,总得有些表示。”
梁年顺带添加了一条。“价格也得比南诏高才是。”
西平之前将探子一事推给了西平的商人,说是西平的商人想要学习纺织技术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对于西平的鬼话林肆自然无视。
现在正是大安发展的黄金时期,收复西平和南诏目前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打仗劳民伤财,如今的大安百姓需要安居乐业,得再过几年才是。
不过这么一算,这些留学生若是按照最标准的读法,小学堂三年,中学堂一年半,大学堂三年,如此读下来也要七年半。
那时的南诏和西平应当是顺利归入大安版图,这样一来这些个留学生一毕业就能上岗,甚是合适啊。
林肆想好以后,开始交代梁年回信的内容。
“其余的随便你怎么写,名额南诏比西平多两个,且送来的留学生性别比例也要有要求,女孩最起码要占半数。”
梁年点头。“陛下明鉴,臣告退。”
*
蒙诺之所以会产生送人去留学的想法,还是因为沈友儿等医者来南诏进行一对一帮扶计划。
都是医者,大安的医者实在是过于专业了,相比之下南诏的巫医简直就像在过家家一般。
这甚至让蒙诺忍不住怀疑,从前巫医治好的那些人,难道真的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吗。
抱着十分怀疑的心态,蒙诺非常礼貌地询问了沈友儿。
看着沈友儿欲言又止的模样,蒙诺道:“本宫想听沈娘子说实话。”
沈友儿见状,索性直说。“殿下,人体内有个东西叫做免疫力,有一些疾病都是靠着自身的免疫力治愈的。”
蒙诺瞬间懂了。“多谢沈女郎答疑解惑。”
然后蒙诺就开始思考,不光是南诏的医术问题,更有南诏如今的教育和人才问题。
若是想要南诏越来越好,甚至强过西平,那便不能维持现状。
必须得派人去大安读书才是。
但是蒙诺没想到她的想法竟会让西平打探到,这其中究竟是谁充当了探子的角色她根本不知道,不过这不妨碍她要严查这件事。
虽然这件事被西平知道,且对方也提出同样的要求让蒙诺非常恶心,不过好在大安的做法给了蒙诺一点安慰。
西平的价格会比南诏贵上不少,而且名额也比南诏少两个。
蒙诺的心中总算是平衡了些,便开始着手挑选去留学的人。
大安给南诏的名额是七个。
而这其中大安又规定女孩的数量要起码占据半数,七根本没办法做到半数,所以只能是女孩四男孩三这样的分配。
蒙诺在公主府思考了很久,去留学的人,不能只是官家子女,也可从平民当中挑选。
平民子女留学归来背后没有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更能为她所用。
其中和她堂兄有来往的官员断断不可送子女参选,否则这些人若是去大安学了知识,回来却站在堂兄那边,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蒙诺开始着手挑选合适年纪的孩童,尤其是女孩。
她先让自己府中的婢女挑选出较为聪慧和机灵的女孩,官家和平民都有,最后选出来的四个女孩都是蒙诺亲自看过的。
至于男孩的选拔就更为简单了。
这样的难题也发生在西平。
大安给他们的名额是五人。
而五又如何能让女孩男孩均是半数?只能是女孩三个,男孩两个。
西平官员多为不满,不可理解大安为何要这样要求。
于是便有西平官员说:“这大安要求甚多,又是分男孩女孩,还要求年龄,这费用收得还这样高。臣以为,我们大可不必去凑这个热闹。”
“是啊陛下,西平有强力的骑兵,根本不担心大安或者南诏打过来。”
“你们这话说的,南诏都这样做了,我们不跟着做,岂不是落后于南诏?”
一提到南诏,其余官员也纷纷沉思起来。
若是南诏当真在大安学到了东西,那对他们来说确实是非常不利的。
毕竟在西平看来,就算是赢了全世界,只要输给南诏,那便是一败涂地。
官员争论不休,还有人提出,若真要送人去大安读书,那这三个女孩,从何而来。
西平遵循着传统的男耕女织,别说读书的小女郎,就连许多官员的女儿都是不识字的。
官员的女儿好歹见过些世面,百姓的女儿那便更是什么都不懂。
有一官员甚至直接开口。“我说诸位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读书的孩子难免需要从官员子女中挑选,你们只怕也不想自家女儿被挑中吧。”
“你你你,你怎可如此污蔑我等,若是我家女儿被挑中,为了西平为了陛下,我又怎会不愿?”
“得了吧,你家女儿年芳十五,根本不会被挑中,都超龄了。”
官员们你一嘴我一嘴,最终听得西平的皇帝烦了。
这位年轻的皇帝十三岁便登基,如今登基已有七年。
只见他思索良久,最终缓缓说道。“诸位爱卿不必再讨论,此事朕已决定,礼部尽快将合适的官员子女名单列出来进行选拔。”
第164章
白蛮蛮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父母, 远赴大安留学。
就连“留学”这个词,还是她十天前才第一次听说,原来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就是要去别的国家读书的意思。
白蛮蛮对大安并不陌生。她向来喜欢那些从大安传来的新奇玩意。漂亮的贝壳玻璃簪子、香皂、香水, 还有柔软舒适的棉布。
东西虽好, 却不代表她想去大安啊!
白父语重心长地告诉她,这是蒙诺公主的决定。他们家只是小官,人微言轻, 没有拒绝的余地。
白母望着白蛮蛮,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我的儿还这么小,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啊, 还不允许带下人去,她怎么照顾自己?怎么照顾自己!”说完似乎要哭晕过去?
白父纵有百般不愿, 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一边叹气一边叮嘱白蛮蛮:“既然去大安已成定局,那就好好学。将来学成归来,也好为公主殿下效力。”
白蛮蛮指着自己,一脸不可置信:“好好学?我吗?”
即便如今已身处大安国都安京, 白蛮蛮仍觉得一切像梦一样不真实。
更要命的是, 她竟是所有南诏留学孩童中年纪最大的。临行前,蒙诺公主特意嘱咐她, 作为年长者,务必带领大家在大安好好学习。
白蛮蛮怎么也想不通, 有一天十二岁的她竟也能被称为最年长的孩子。
不过事已至此, 她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担子。
背井离乡,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异国,白蛮蛮只好自我安慰。至少在这里, 能看到比南诏更新、更快的连载小说。
要知道在南诏,大安的小说可是稀罕物,一本难求。
礼部的官员终于有了除写稿子之外的其他事务可忙,自然将留学一事安排得井井有条。
学校和班级自不必说,那是教育部分内之事。礼部则负责接待这群小留学生,并为他们安排住处。
起初是想让他们住在学校的,奈何安京的小学堂并未修建学生宿舍。思来想去,最终选了一处地段安全、离小学堂不远的宅子,改作留学生宿舍,并派了生活西席照料他们的日常起居,步行即可到学堂,倒也方便。
白蛮蛮刚下马车,就被安京的繁华晃花了眼。安京的路面竟是灰色的,平坦宽阔,与南诏的碎石小路截然不同,整个安京都洋溢着一股向上的氛围。
其余的孩子年纪都稍小些,最小的那个小郎君才八九岁。于是,所有南诏留学生不约而同地躲到了白蛮蛮身后。
这一刻,白蛮蛮觉得自己活像一只护着小鸡的老母鸡。
幸好礼部的官员通情达理,语气和蔼:“诸位南诏的小女郎、小郎君不必害怕,我们这就带大家去留学生宿舍。”
大安的新词实在太多了,白蛮蛮心想,留学生宿舍大概就是专门给他们这些留学生住的地方吧。
不过她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西平的人也会和他们住在一起吗?
直到走进留学生宿舍,白蛮蛮心中的疑虑才彻底打消。
这宅子应是重新翻修过,不仅分为郎君宿舍和女郎宿舍,每处宿舍内又各有不同的房间,想来是不会混住的。
白蛮蛮第一次住宿舍,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上为床、下为桌的布置,顿觉新奇,放下行李细细打量。
宅子里配有生活西席,皆是女郎。
一位生活西席自我介绍后,告诉她们食堂用饭的规矩,并且再过几日,西平的留学生也会抵达。
白蛮蛮初次体验集体生活,处处都觉得新鲜。到了饭点,大家要拿着碗排队打饭。
大安的饮食口味与南诏不同,食物虽然美味新鲜,但众人一时还不太习惯。
饭后,所有人开始正式整理行李。
这可不是件轻松事,尤其是官家出身的孩子,从未亲手打理过内务。幸好五位女郎中,有两位出身平民,大家互相帮忙,很快便铺好了床铺。
白蛮蛮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发呆,仍觉得一切恍惚得不真实。
几个年纪小的小姑娘翻来覆去,喃喃自语般说着想家。
白蛮蛮也辗转反侧,心道,自己真的能学懂大安的学问吗?
毕竟公主殿下说了,要他们所有人都考上安京大学堂,若是考不上可怎么办。
她思绪纷乱,想着想着,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要自己打水洗脸,再排队去食堂吃早食。
平民出身的两名小女郎和一名小郎君吃得格外认真。
这些食物对他们来说尤为珍贵,汤饼鲜香,里面有肉有菜,在南诏时,他们绝吃不上这样好的东西。
留学对于他们而言,是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西席说了禁止浪费粮食,于是大家都把碗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礼部的人来接他们熟悉周边环境,还带来了别的东西。大安特有的斜挎帆布包。
这东西昨日白蛮蛮已见过那些学生模样的人背着,那时她还很好奇这东西在哪里买,到时候她也去买几个,给女郎们一人一个。
“这是在大安读书的孩子都会背的书包,用来装课本。”
白蛮蛮等人接过,又背在身上试了试,当真有些大安学生的样子。
几人出门时,正好遇见有家长牵着幼儿园的孩子去上学。
白蛮蛮惊讶道:“这么小的孩子也要读书?不是说上小学堂至少得七岁以上吗?”
礼部官员解释:“这些孩子上的是试点幼儿园,并非小学堂。幼儿园不是教孩子读书的,而是让他们解放天性,学习自理能力的。”
试点幼儿园?又是一个新词。
白蛮蛮在南诏接触的多是大安的商品。商品尚能通过商道传来,可大安的美食却无法远渡商道。
没走多远,白蛮蛮就闻到各式美食的香气。
她还看到有人步履匆匆,提着食盒从他们身旁经过。
礼部官员热心解答:“那是闲汉,专做食物外送的营生。”
“食物外送?”白蛮蛮好奇。
“对。在这大街上,随便叫一个闲汉,说你想吃哪家食肆的饭菜,付些外送费,他就能把食物送到你家门口。”
白蛮蛮和几个官家子弟不禁感叹:“竟如此方便!”
留学生宿舍离小学堂很近。走到之后,礼部官员问他们是否记住了路,若没记住,就折回去再走一次。
如此反复几次,直到他们认路为止。
回到留学生宿舍时,西平的留学生也到了。
双方在门口相遇,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白蛮蛮作为南诏留学生的领头人,气势上自然不肯输,脸上带着不屑与淡然。
西平人也不甘示弱,个个神情倨傲。
白蛮蛮领着南诏留学生大步走进宿舍,全然无视对方。
走远之后,一位官家小郎君才畅所欲言:“真不想和西平人住在一个院子里。”
“就是,编那一头辫子,也不知是何讲究,一点审美都没有,难看死了。”
“西平人能学得懂大安的学问吗?”
“我看悬,瞧他们那模样,也不像有文化的。”
“这么说来,我们更得好好学。要是期中、期末考试输给西平人,那才叫丢人。”
西平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五人在门口低声议论:
“成绩可以不如大安学生,但绝不能输给南诏那群人。”
“没错没错。”
“咱们先进去吧。”
西平人稍作安顿,便去食堂用晚饭。
食堂是公用的,所有人都在这里吃饭。
西平人与南诏人再度上演了一出“视对方为空气”的戏码,各吃各的,互不搭理。
就这样,两拨人互相无视,一直到了小学堂开学的日子。
这段时间里,西平和南诏的留学生都换上了大安的服饰。
不过南诏人仍戴着银饰,西平人依旧满头辫子。
这是南诏与西平留学生第一次正式体验大安的教育。坐在座位上时,每个人心中都有些紧张。
最尴尬的莫过于白蛮蛮。
这可是一年级啊,放眼整个班级,没有一个人与她年纪相仿。
分班似乎也没什么规律,这个班里只有她和另外两名南诏留学生,其余几人大概分到了别的班。
当然,教室里还有她最讨厌的西平人。
第一节 语文课难不倒白蛮蛮。南诏与大安使用同样的文字,她虽没读过太多书,但识字不成问题。
老师从最简单的字教起,白蛮蛮甚至还有走神发呆的余地。
可到了数学课,白蛮蛮就没那么从容了。
那些弯弯绕绕的蝌蚪符号,她完全看不明白。
她一边学,一边偷偷观察班里那两个西平留学生的表情。
见他们比自己更焦急、更茫然,白蛮蛮才稍稍安心。
不管自己学不学得会,只要不输给西平人就行。
第一堂数学课教的是认识简化数字。白蛮蛮费了些功夫,终于把这些数字都记了下来,虽然写得还有些歪歪扭扭。
老师提问时,她甚至主动举手回答。
答完问题坐下时,她瞥见那两个西平人一脸“破防”的表情。
白蛮蛮更加坚定了决心:下次数学课,还要努力回答问题。
看我不气死他们。
第165章
这次的几位留学生, 林肆收取了天价的学费。至于这笔钱,林肆既没有充入国库,也没有挪作他用。
而是将全部款项拨给了教育部。
目的只有一个, 建立大安的第一所女校。
林肆登基的时间尚短, 大安再怎么飞速发展,距离全面推行义务教育仍需要时间。
官员和商户家中的女儿能有机会读书考大学堂,那是建立在他们家中有不错的经济条件的基础上。
普通百姓家中, 现在普遍也会让女儿去读书, 即便只是考个技术学堂也是好的。
但在更穷苦一些的家庭中,便考虑不了这些了。
他们不知道读书能改变命运,也不清楚考上技术学堂和中学堂有什么区别。若是和他们说起大学堂, 那便更觉得遥远。
就算如今女郎也可以做官,家中当真有一个读书的名额, 那这个名额一定是儿子的。
林肆希望更多平民的女孩向上走,她会为她们先建造桥梁。
温芸当初将禁青楼一事办得非常出色,事情交差以后,直接被破格提拔进了教育部。这次的女校选址工作,温芸主动请缨。
她有当初禁青楼的经验, 左莜便批准她前往西广路配合工作。
温芸在前往西广路的途中有些恍惚, 当初禁青楼时,她也是这样奔波了许久。
出差虽累, 但她并不排斥这样的感觉。
温芸一直清楚,自己与阿姊们的第二次生命, 是陛下给的。所以她这辈子都会尽心尽力为陛下做事。
西广路, 温芸当初也是去过的。
那是个非常贫瘠的地方。如今陛下登基五年,此地的物质贫瘠或许因各种政策有所改善,但贫瘠的思想不会这么快被扭转。
温芸下车时, 感叹西广路确实变了很多。这里在去年建了整个路唯一的一所小学堂,也是大安最后一个建起小学堂的路。
严玄清和丁水对小学堂的招生非常重视,纵使白直们好说歹说,也总有人不愿意送自家孩子去上学。
“上学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家种地,等再大几岁,就是家中的顶梁柱了!”
“就是,你们说得再好听,上学的束脩不也是钱吗?”
“不上不上不上。”
“上学有什么用处,我都知道,那都是成绩好的才能继续读书,我们家里的孩子哪里比得上城里的孩子,如何考的过,不如就在家种地呢。”
“就是就是,学会种地好歹以后饿不死,那要是读书读一半,回家来地也不会种,那以后不就完了吗?”
“你们若是不让自家孩子上学,那以后的政策福利便只能轮后了,确定吗?”
“哎哟,县衙欺负人啊!”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白直们都是读过书的,哪里遇过这等刁民。
也有人害怕以后得不到优待,就打算只送家中一个儿子去读书。白直若是再多劝两句,
他们便真情实感地哭诉:“不是不送孩子去读书,实在是家中种地需要帮衬。如今我家郎君在水泥厂工作,家中还有三个孩子、两个老人要养,三个孩子都送去读书,我们如何负担得起啊!送这一个已是极限了,若是他没读出名堂来,我们不也亏得很吗?”
遇到这般实话实说的,白直倒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现在的助学贷款,只有考上了中学堂和技术学堂才可以办理,小学堂是没有助学贷款的。
最终普通农户送来上学的孩子少之又少,就算有,那也是男孩。
所以温芸的到来让严玄清很是高兴。
原来陛下也知道西广路如今的现状,曾经最穷的熙河路,早已是别的路高攀不起的存在。
倒数第一猛猛往上窜,曾经的倒数第二自然只能独自伤神。
温芸与严玄清礼貌地打了招呼,搞清楚了西广路的大致分布路线图,便开始了自己忙碌的工作。
首先是选址,她觉得还是在州府南州比较稳妥。其他较穷的地方没有知州盯着,恐生事端。
建造在南州是最好的。
其次便是生源问题。这所西广路女校不收取费用,考上大学堂以后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但要说服那些女孩、说服她们的家长,这是最困难的事情。
温芸便和当初去走访的白直聊了聊,锁定了几户比较有可能的人家。
温芸带着白直礼貌敲门,开门的农妇见到又是白直,便说:“大人,我们上次就同您说过了,家中实在是供不起三个孩子上学,我们家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家中的老二已去上学了,怎得今日又来呢?”
温芸了解这家的情况,家中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孩一个男孩,男孩是老二。
温芸微微一笑,露出礼貌的笑容。“娘子,是这样的,此番前来寻你,是因为陛下要在西广路建立一所女校,这所女校并不收束脩。”
那妇人眼中流露出茫然。“女校?何为女校?不收束脩?”
温芸耐心解释。“不光不收束脩,住宿和吃饭也都不要钱。只要她们成绩好、能一直读,读到大学堂还能申请助学贷款,家里基本花不到什么钱。”
妇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大学堂,她们哪里考得上大学堂?我听说小学堂考中学堂就很难,就算考上了也没什么用。”
温芸也不多解释,只是给妇人算了一笔账。“娘子,若是你家中两个女儿去了女校,那女校管吃管住,你家中就少了两张嘴吃饭呀,这负担不是一下子就轻了吗?若是她们成绩好,能读到中学堂,毕业出来进厂,那也是有资格当小班长、大班长的。要是读到大学堂,那更不得了。”
妇人有些心动,但还是没有立刻答应。“话可不能这么说,虽少了两张嘴吃饭,但家中的活和种地的活便少了人帮我干,不划算。”
温芸接着说:“这小学堂三年,中学堂一年半,四年半的时间她们都不吃家中的粮食,这样的事还不划算吗?”
妇人表情已然有些松动,却仍带着疑惑。“去年只说上小学堂,没说这女校的事。不收束脩还包吃包住,当真有这么好的事?”
温芸挑了挑眉,语气柔和。“是陛下怜惜我们,想让女子也有机会读到书。”
院子里,妇人的大女儿从说起女校开始,便一直仔细听着温芸说的话。
她知道家中不容易,能让一个人去读书已是白直来劝说后的结果,她不敢奢求什么。
只是偶尔听阿弟回来说起学堂中的事,看着他背的斜挎帆布包时,
她心中总是羡慕。
要是她也能去学堂读书就好了。
这女校竟然真的这么好,包吃包住还不收束脩,那便不会花家中的钱了。
她心中涌起一股冲动——她想去……
温芸看这妇人应当是心动了,但也没急着走,又问了她家郎君在何处做工。
随后,温芸在水泥厂找到了妇人的丈夫。
得知温芸是从安京来的,对方非常毕恭毕敬——在他眼里,这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大官。
温芸将女校的事说了,特地强调了“不要束脩,包吃包住”这一点。
对方连连点头,表示会回去和妻子商量,争取让家中两个女儿都去读。
严玄清想和温芸交谈几句,硬是没找到时间。他不禁感叹,安京来的官员工作效率确实高。
终于在第二日午食时分,二人总算有机会一边吃饭一边聊。
严玄清说道:“实在佩服温学司的工作效率,昨日才到,竟就已将选址定了下来,并且走访了一户人家。”
严玄清昨日已将选址的文书发出去,过不了几日就能送到安京教育部。
温芸笑了笑。“那是严知州还未见过梁相的工作效率,我这连梁相的一半都比不上呢。”
二人又聊起正事。
温芸道:“昨日我去的那户人家,想来应当是同意的。接下来就看他们将消息传开,其他人自然会计算这笔账。”
严玄清微微叹气。“只要这笔账算得对他们有利,应当还是会有人愿意将女儿送去女校的。”
严玄清一向心疼在底层出生的女子。她们的父母大多并不真正爱她们,绝大多数只计算着如何才能让她们卖个好价钱。
温芸说道:“我会尽全力让那些想去读书的女孩子都进入女校读书。哪怕她们没有考上大学,没有考上中学堂,只考上技术学堂,那也是对她们人生的一种改变。”
严玄清也表示赞同。“如今技术学堂专业很多,今年又新添了幼儿西席专业。从技术学堂毕业,出路也是很好的。只要是比原来多出一种选择,也足以改变她们的人生。”
温芸低头轻语:“我与许多阿姊,便是因为被陛下帮助,才改变了人生。”
当初在风月楼的阿姊们,如今都过得很好——有的在黎县开补习班,有的开了自己的小店,也有被解救出来的姐妹去学了医,大家做什么的都有。
严玄清与温芸碰杯,随后将茶水一饮而尽。
“希望我们能将这件事做好,合作愉快。”
第166章
晏生光耗时一年, 终于将陛下交代给他的任务圆满完成,将群臣事迹编写完毕。
在这期间,晏生光同其他官员一样, 觉得电石灯简直就是神物。
只需放上那么一点电石, 再加上一些水,就可以亮许久,夜晚写东西时光线也并不像蜡烛那般微弱。
所有稿件都被梁年点头审核通过后, 晏生光得到了几日休息的时间。
梁年告诉他, 这本事迹以后一定会被后人多加研究,而撰写这本事迹的晏生光也有可能会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晏生光顿时觉得这一年时间没有白费,他写的那样认真, 一切都是值得的。
得了梁年的肯定,晏生光心情异常不错, 每日在家睡到自然醒,再出门遛弯散步,期间还成功帮几个初来安京的留学生指了路。
留学生一头辫子,十分礼貌地道谢:“多谢郎君。”
晏生光便同他们闲聊,问他们在安京吃住可还习惯, 学习可还跟得上。
提起吃住时, 西平留学生的表情尚且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和兴奋;等说到学习时,小脸顿时垮了。
“那数学学科学起来颇为困难, 什么先乘除后加减,搞不明白。”
晏生光语重心长道:“加油好好学啊。”
因晏生光曾帮林肆传递消息, 如今他在家中的地位已然是不可言喻。毕竟整个晏家都因他得以保全, 还获得了陛下的信任。
地位是高了些,但晏生光心心念念的族谱单开一页是断然不可能的。
因此晏生光闲逛这几日,家中无一人敢言。
晏生光的阿娘最初还念叨他几句, 让他去相相亲,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女郎,结果说了两日,自觉身体不适,便也不提了。
起初林苍没太当一回事,谁知第二日睡醒后有些干咳。
她便泡了些干草水来喝,喝后觉得有所缓解,故而想着明日再泡一日水喝便可。
谁知第三日一起来,她便开始咳嗽不止,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她当即觉得不妙,让婢女去将晏生光喊来。
晏生光正在吃早食,一听自家阿娘身体不适,立刻去太医署请人。
今日当值的是阿青,阿青提着药箱及时赶到,一番查探看诊后说道:“晏侍郎,令母得的是伤寒。”
晏生光的表情瞬间变了。
要知道伤寒非常难治愈,整个中原谁人不是闻伤寒而色变。
阿青又继续细细诊治,详细问了林苍的症状,病了已有几日。
晏生光一时着急,大脑一片空白。
等到阿青诊治完,他才想起前两月的报纸曾提过青霉素一事,不过当时报纸也说了青霉素有利有弊,只有到万不得已时才能使用。
晏生光当时没看得太仔细,只瞧见上面说可能会有很大一部分人对青霉素过敏,还提了什么皮试等专业词,他哪里看得懂。
晏生光说话都带着自己不易察觉的颤抖:“敢问谈太医,我阿娘……”
阿青收好诊断用的医用工具,十分冷静地说:“晏侍郎,令母这是细菌感染。看你们家属选择要不要用青霉素。”
林苍此刻脸色苍白。她平时也有阅读报纸的习惯,觉得自己此刻的症状还够不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她想多问几句,但咳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阿青从不劝家属用青霉素,也不推销家属用青霉素。一个闹不好也许就成了医者的责任。
“青霉素有利有弊,若是过敏便不能使用,想必晏侍郎和林娘子也是看过报纸的,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晏生光急急道:“这青霉素当真能治好伤寒吗?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他记得报纸上说了,此药正处于初步研制阶段,可能会有不稳定性。
阿青依旧保持客观冷静,将青霉素的利与弊复述一遍给晏生光听。
“若是吃药,不用青霉素,还有机会治好吗?”晏生光心中仍侥幸抱有一丝希望。
阿青只说:“伤寒自古难治,若是不用青霉素,只怕……”话语之中的暗示已很明显。
晏生光看了看咳嗽不止的林苍,心已定下:“那就麻烦谈太医了。”
阿青点了点头,告诉晏生光,使用青霉素还需申请以及签一份责任书,让他跟着去太医署一趟。
晏生光让家中下人叫晏瑜回来,自己则跟着阿青前往太医署。
晏生光趁机将皮试及各种风险搞了个清楚。
也明白阿娘这病来得急,这种急病往往也凶猛,更拖不得。
晏生光来到太医署时,脑子仍觉得有些恍惚。
前几日阿娘还好好的,怎得今日就到了要用青霉素的地步?一切都太突然了。
阿青从容道:“晏侍郎的母亲得了伤寒,我去诊断过了,想来是肺上的毛病。这病来得凶来得急,只能用青霉素。”
随后便当着晏生光的面拿起一张单子细细填写起来。
晏生光看了一眼,那是一张申请使用青霉素的申请单,上面将他母亲的病症、病了几日都写得很清楚,还有申请用药人、审核用药人。
阿青写上自己的名字谈阿青,随后交给唐行审核。
晏生光看着他们忙来忙去,终于到了他签字的地方。
那是一张免责文书。
晏生光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无非是患者及患者家属自愿使用青霉素,并且知晓青霉素的风险。
晏生光没有一丝犹豫便签了字。
阿青告诉他,青霉素不易得,按时间推算,下午才能注射。让他下午时将林苍带到太医署来。
晏生光回到家中时,林苍的症状已比他走时更加严重,浑身烫得不成样子,咳得已说不出话。
晏瑜见晏生光回来,急忙问:“如何?太医署那边怎么说?”
“说是下午将阿娘带去打青霉素,我已签了免责文书。”晏生光面露心疼之色。
晏瑜眼底泛着泪光:“怎么就突然得伤寒了,怎么就到了要打青霉素的地步……”
林苍咳得天旋地转,嗓子也疼得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喝温水缓解。
看着林苍难受,父子二人都没心思吃午饭,干等着时间,再将林苍扶上牛车。
阿青负责给林苍做皮试,皮试用的剂量非常小。
晏生光也知道,若是林苍对青霉素过敏,那便真是药石不可医。
晏生光和晏瑜只能祈祷,祈祷林苍不过敏。
林苍此刻烧得有些糊涂,只感觉有人在她的手臂上绑了一根橡胶管,还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涂在手臂上。
随后便是一阵刺痛。
阿青戴着口罩,浑身也都经过消毒,毕竟这个过程需要极高的严谨性和无菌意识。
皮试液需要稀释,则需要大量二次蒸馏水,不过好在有了玻璃以后,蒸馏水已不是什么难制之物。
如今大安虽没有现代一次性注射器,但已能制作出没那么精细的玻璃活塞式注射器。
皮试完成,接下来便是等待时间,等待15-20分钟,观察是否出现红、肿、硬、痒的皮丘反应。
阿青是个稳妥的人,她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在确定林苍没有出现过敏反应后,才开始注射。
注射的剂量也是从最小剂量开始,祝时溪和她的弟子们反复强调过,青霉素药效强劲,万事都需从最低剂量开始。
这次正式注射,林苍能感觉比方才那一下更持久、也更痛。
药物不可能马上起作用,林苍便在太医署的榻上休息,等待观察反应。
晏生光和晏瑜在外等得心惊胆战,见林苍熬过了注射这关,心中大石才稍微放下一些。
阿青十分负责,观察了林苍两个小时,确定没有任何异样才让她回家。
林苍回去便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很久,直至第二日清晨她才醒来。
林苍昨日烧得糊涂,睡醒后只觉得喉咙疼痛的症状减轻,咳嗽也缓解许多。
婢女连忙给她倒水,喂她喝下。
林苍喝了水,这时才能说出几个字。
“幸好……幸好是陛下登基。”
林苍如今的念头只有这一个,若没有陛下手下的祝令者研究出此种神药,她今日哪里还有命活。
活着真好。
以后她也要像辛御史那样注意身体,时不时去检查一下才是。
晏瑜和晏生光见林苍好转,长舒一口气,二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去到门外缓解一下心情。
二人两日心里总是绷着一根弦,害怕极了。
父子二人在屋外你看我、我看你,都没说话。
晏瑜此刻很能理解林苍方才所言,这几年来,大安的发展他看在眼里,这些新奇的东西确确实实能救命,能让百姓吃饱,能让西方商人心甘情愿掏腰包。
晏瑜看了看晏生光。
很难想象陛下筹划登基这些年,竟还有这个蠢货从中助力,从以前开始自己就想问,他给陛下传递情报,传得明白吗。
晏生光略显疑惑:“阿父,你看着我做什么?谈太医昨日说了,晚些她会过来看诊,你不必担心,阿娘会好起来的。”
晏瑜突然道:“之前你说晏家的族谱给你单开一页,我觉得也不是不能考虑。”
晏生光:?
第167章
齐良和郭寒成功打入卖旧衣服团伙的内部, 之后又去了一次西平。
卖旧衣服走家串巷,同百姓们闲聊时总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齐良也看到了西平与大安最不同的地方。
这里很不缺马,别说官员出行都乘马车, 就连富商家中也不缺马匹。
而且这些马都长得高高壮壮。
大安的养马基地一直由胡人打理, 就算胡人再怎么会养牲畜,没有草原,马的数量与质量始终一般。
不过齐良倒不太担心军事方面, 虽然马的数量和质量比不上西平, 但他们有武器和火药,打起来也不会落了下风。
就是日常使用马很稀少,单方面不爽, 并且觉得这些马在西平完全是浪费。
西平皇帝有严格的命令不允许百姓以及官员出售马匹,每一匹马的管控都十分的严格, 若是抓到有人私自出售,斩立决。
郭寒和齐良熟练地招呼这些西平人挑选旧衣服。
一位妇人拿起一件棉衣,羡慕道:“你们大安人当真不缺衣服穿,这样好的衣服,只是有些旧了, 竟就不要了。”
对此齐良只是笑了笑。“都是陛下政策好。”
随着纺织作坊越开越多, 棉布的价格一直在稳步下降,听说只要工部的两位技术员将蒸汽机制出来, 布匹的产量还会大大增加。
到时候,除了洼食以外, 供应给其他几个国家也足够了。
另一位妇人也拿起一件带补丁的童装, 说道:“大安人手真巧,连补丁都打得这么合适。”
郭寒正在收钱,余光瞥见隔壁有一对年轻夫妇牵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 看起来只有三四岁,脸色很不好看。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她这边看。
“你说,把她卖到牙行能换几个钱?”
“不知道能换多少,应该够给咱家儿子换件衣裳穿。孩子如今大了,以前那件衣服已经烂得不成样子,怎么穿?”
郭寒这才注意到,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破旧得不成样子,小女孩身上也只松松垮垮地挂着一块破布。
一旁的妇人见他们望过去,便解释道:“西平一直缺布,一件衣服能传祖孙三代呢……”
齐良与郭寒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安强盛起来,五更天需要的人手只多不少。如今有了土豆和红薯,卖儿卖女的人已比从前少了许多。
齐良和郭寒用一件打了补丁的童装,换回了这个小女孩。
小女孩瘦得皮包骨头,眼神中只剩下麻木。
选好衣服的妇人看了看隔壁那对拿着一件衣服欢天喜地的夫妇,略显担心地问道:“不知二位买这小女郎回大安是要做什么?是当做奴婢呢……还是?”
齐良语气客气礼貌:“我们主家需要很多从小培养的家奴,这样才忠心。遇到这样可怜的孩子,我们都会带回去。”
妇人听了这话,才放心了些,望向小女孩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能被你们带走,也算是她的福气。想来大安的日子,应当要好过很多。”
郭寒一边收拾剩下的衣服,一边说道:“大安也是新帝登基以后,日子才渐渐好起来的。若还是原来的皇帝,我们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
妇人遗憾地笑了笑:“只当我们西平人运气差了些。”
齐良和郭寒将小女孩暂时托付给这位妇人照看,等卖完衣服再来接人。
此处是郭寒和齐良特地打听过的。他们来西平卖旧衣服,不止为打听情报,更要散播一些关于大安的正面言论。
对普通百姓,就说大安减税、开设作坊工厂、粮食危机已大大缓解。
对家境尚可的中产之家,则说大安的学堂办得好,做官的公务考试也十分公正。
齐良与郭寒并不指望这些消息能立竿见影。他们要的是通过时间发酵,在西平百姓心中埋下种子。
这样等几年后收复西平时,就能在舆论上占据高地。
齐良和郭寒卖完衣服,牵着瘦弱的小女孩与大部队会合。
其他人见状,嫌弃道:“你们上哪儿弄了个小女郎?这瘦的……”
“你们二人这是何意?”
齐良回道:“路过见到可怜,就用一件衣服换了。正好带回家当个家生奴婢。钱我们会补上的。”
“行行行,先回去吧。”
卖旧衣服这活并不是天天都做,光是在大安各地收旧衣服就要花不少时间。
有人已经在考虑,是否能在西平找个中间人直接接手旧衣服,省得他们每次都亲自销售,但旧衣服团的人普遍对西平商人印象不好,西平商人做生意不讲诚信,因此选人一事也不急于一时。
郭寒与齐良将此次打探到的情报通过通讯器传回安京。
这次西平的情报送回后,二人下次再来潼川路,便是三个月后了。
郭寒在牛车里直打瞌睡:“等几年将西平收复了,咱们出行是不是就能用马车了?”
齐良接话道:“要想就想个大的,直接一人一匹马,多威风。”
“就是就是,我们搞情报的没骑过几次马,算怎么回事?基地里就五匹马!谁有急事谁用,我就轮到过一次。其余的马全拨给士兵训练了。”郭寒忿忿不平。
“士兵也缺马呢。说来说去,还是咱们丢了西北草场。等把那块地收复回来,就再也不会缺马了。到时候公共牛车也能换成公共马车。”齐良说起未来,总觉得一人一匹马的日子就在眼前。
郭寒回到安京的基地,郭自面无表情地说道:“李塘那小子一直在找你,我说你做生意出差了。”
郭寒一拍脑袋,差点把这人给忘了。
“谢谢阿兄。怎么,你终于对他改观了?”
郭自哼了一声:“不过是观察了几年,觉得他除了脸以外,人品尚可罢了。与其让你看上那些丑陋如出栏的猪一般的男人,我倒宁愿你看上个好看的,至少顺眼。”
郭寒眨眨眼:“是啊是啊,你就是喜欢好看的,所以心里才惦记着那位陈女郎!阿兄我走啦,拜拜。替我向陈女郎问好。”
郭寒方才出门,往前走了许久,才终于走到公共牛车站。
这就是在基地的不便之处。
地处偏僻!唯一的公共牛车站也得步行走上许久。
郭寒熟练地等车。这个时间这个站人不多,除了她以外,车上还有一位女郎。
那女郎正低头看一本薄薄的册子,并未注意到有人上车。
但郭寒无意中瞥见她的脸,觉得有些熟悉。思索片刻,一下子想起她是谁。
当年她为打探大宸太子让陛下和亲一事,曾假扮绿江娘子潜入金州知州的府邸。
而这位女郎,正是当时金州知州的女儿。
只不过那时她还年纪尚小,如今竟已长这么大了。
看她册子上写着农学笔,想来如今已是安京大学农学系的学生了?
郭寒虽没比她大几岁,心中却莫名有种看着她长大的感觉。
她立刻在脑中想好对策,若对方不记得自己,便当无事发生。若记得,那她也自有一套说辞。
郑淮玉今日寻了一处偏僻地方的泥土,挖了一些准备带回去种植观察。
她非常珍惜来安京上大学的机会,连在牛车上也不忘看笔记,完全没注意到有人上车。
直到放下笔记休息时,她才觉得对面那位女郎越看越眼熟。
“绿江娘子!敢问可是绿江娘子?!”郑淮玉惊呼。
郭寒露出看破世俗的淡淡笑容:“没想到郑女郎还记得我。”
郑淮玉连连点头:“自然记得!您当时同我说了许多话,我一直记到现在。您说让我多读书,将来一定能派上用场。”
郭寒淡淡道:“如今陛下不信鬼神之说,郑女郎以后也别叫绿江娘子了。我就是个普通人,以前是,以后也是。”
郑淮玉眼中满是崇拜:“我不提了……我不提了。可绿江娘子的孔明六曜星那样厉害,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郭寒回道:“你如今在安京大学堂读书,就该知道那孔明六曜星算法不过是概率与奇偶问题。世间万物,事在人为,哪有人能预知未来呢?”
这番话是郭寒的真心话。
郑淮玉眨了眨眼睛,觉得郭寒说得确实有理,一时竟无力反驳。“可是您当时给我阿父预测的很准啊。”
郭寒笑道:“我不过是根据你父亲的神色,以及他与我说的谈话内容推断出来的而已,靠的根本不是算卦,不过是洞察人心的本事。”
郑淮玉又问。“那您让我多读书,说将来一定会有用?”
郭寒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那不过是我根据当时形式所判断的,与卦象跟无关系。郑女郎,好好学习才是正道。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得道高人,也没有神鬼之说。”说完便探头看了看。“我到站了,就先下了。”
郑淮玉目送郭寒下车,直奔炸鸡店,点餐也十分熟练,点完甚至还叫了个闲汉,不知是送什么外送。
郑淮玉这下彻底明白了郭寒的意思。
她心道:绿江娘子说得真对!不愧是她崇拜了多年的人!世间凡事都只能靠自己。她回去就把新挖的泥土栽种上。
她要卷死农学科的人!
农学科专业第一,她来了!
第168章
林肆每日除了批折子, 倒也会从系统里挑选一些适合如今国情的小发明图纸给工部。
工部的人恶补了物理化学知识,有些东西倒也能找工匠完成。
就比如林肆上次给的自行车的图纸。
这自行车的构造原理,若与那更为复杂精密的蒸汽机相较, 实在是简单明了得多。再加上如今有了橡胶, 制作一个木制或铁质车轮,在轮缘上钉上一圈实心橡胶条,就能达到减震的效果。
官员则是盯着工匠制作重要的金属连接件、精密的轴承、带动链条的曲柄以及供人踩踏的脚踏。这些零件看似不起眼, 却是自行车能否顺畅行动的关键, 丝毫马虎不得。
待得这些零零碎碎的部件打造完毕,最后工匠们用皮革包裹棉花固定在车架横梁上,如此一来坐垫也完成了。
第一辆自行车自然是要给林肆先看。
林肆抽了个时间带着春意和霞雾去看, 她一边看一边沉思道,“前面还可以加个框嵌上去, 这样在骑车的时候前面还能放一些杂物。”
若是以林肆穿越前那个时代的眼光来评判眼前这辆自行车,那自然是难称精良。车轮是木铁混合,传动是最基础的链条结构。
但放在古代,这辆自行车已是了不得的精良之物了。虽说整体个头瞧着是小了些,各个零件部件的边缘处理也难免有些毛糙, 但无论如何, 只要能稳稳当当地骑行起来,便算是成功了。
于是林肆就在工部官员们的注视下缓慢开口。“你们谁想试试骑这个自行车?”
工部官员你看我, 我看你,不知道林肆是在和谁说话。
很快, 便有从房顶上、宫殿视角盲区传出来的声音。
“陛下, 我来!”
“陛下陛下让我来!”
“陛下……我也想骑。”
声音有男有女。
工部官员大概猜测这便是林肆身边传说中神出鬼没的暗卫。
从印儿从屋顶跳下来,再从殿外走进来。
随后她的眼睛就没从自行车上面挪开。
方才她听到陛下说要骑这个自行车,她想都没想就跳下来了, 但现在问题来了,怎么骑呢。
于是从印儿眼巴巴地望着林肆。“敢问陛下,此物如何使用。”
林肆便让她两只手扶着车头,随后坐到坐垫上。
“对,就这样保持平衡。”
五更天出身的暗卫,自幼便需接受诸般严苛训练,平衡训练更是其中基础且重要的一环。于从印儿而言,掌握这自行车的平衡感并不难。
她依着林肆的指引,双脚离地,轻轻踩上脚踏,略一试探发力,车轮便缓缓滚动起来。起初还有些微摇晃,但不过三五步后,她便已能稳稳操控,甚至还能自如转弯。
工部官员一看一个不吱声。
这自行车制作出来时,他们也学着骑了。
那真是相当困难,平衡非常不好掌握,他们两个人互帮互助,骑了足足一个下午才勉强骑会,还摔了几个屁股墩。
但是也只能直行,并不能转弯。
没成想这陛下的暗卫竟然第一次骑就能骑得如此顺畅,还能丝滑转弯。
从印儿在宫殿小小的骑了一圈,又在林肆的指导下刹车将车放好。
她此刻已被这辆自行车俘虏。“陛下,这自行车何时能够量产,到时能不能给五更天多配一些?”
若是有了自行车,五更天也不用天天为了几匹马争来争去了。
随后便是另外几个五更天一一试骑,都如从印儿一般非常丝滑。
几人的评价也非常好,直言这是什么好东西。
林肆见霞雾一脸好奇,便让从印儿扶着她骑来试了试。
霞雾的平衡感竟也意外的好,除了开始上车之时有些不稳,骑到后面已是完全没有问题。
林肆对于这辆自行车非常满意,她已能想象出来自行车量产以后大街上全是骑自行车的人的场景。
这样的场景倒也还不错。
从印儿轮值完后便带着几个五更天回基地。
在路上几个人的赞叹就没停过。
“我喜欢这个自行车……感觉很便利的样子。”
“对啊对啊,而且在马路上骑着吹着风,一定很舒服呢。”
“我真是喜欢这自行车……骑在上面,又轻快又自在,感觉比轻功赶路也差不了太多,还省力气呢。”
“就是不知道这自行车会给咱们五更天配多少辆啊。”
从印儿则是一脸迫不及待,她已等不及要回基地分享她今日第一个骑自行车的事情了。
于是,刚到基地,从印儿便立刻拉住想去灶间的卫芃。
“卫阿姊你别去灶间,我要同你说事情,今日我在皇宫轮值,工部新研制出了个自行车,陛下让我试骑了,此物当真是神奇,只需坐在上面,用脚蹬脚踏,轮胎便会转动,便能向前进了。”
卫芃这下没了去灶间做饭的心思,只问。“如此神奇?岂不是可代马?”
另外两个五更天摇了摇头。“代马还是不行的,速度没有马那么快。”
“对,我们尝试过了,就算脚都蹬出火星子了也不行。”
就连齐良凑上来问。“若真是你说的这般,那岂不是可以代步,甚至一辆自行车可以骑遍整个安京?”
“对啊,这个好,虽说是速度没有马儿快,但是能代步也是好的。”
“早知道陛下要选人骑这自行车,今日我怎么也进宫轮值了。”
“对啊,我们运气也太差了。”
从印儿扬起下巴。“这么厉害的自行车,我可是第一个骑的!”
郭自无情打破从印儿的美好幻想。“这玩意工部的人肯定是自己实验过的,怎么你就第一个骑了。”
“我不管,我就是第一个在陛下面前骑的。”
五更天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一会说等自行车量产了一定要骑骑看,一会又害怕五更天分配不到那么多的份额。
于是当钟地厌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钟地厌心领神会,“陛下说了会给五更天配够自行车,你们不必担心。”
齐良和郭自满意点头。“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失望。”
………
数月后。
自行车非常迅速地在安京风靡了起来,骑自行车也需严格遵守行车靠右的规矩。
白蛮蛮如今已非常适应在安京的生活,宿舍距离学校也很近,只需要步行便可到。
不过最近她时常看到有人在马路上骑这种奇怪车?应当算作是车吧,毕竟这东西也是同牛车一样走的车道。
白蛮蛮后面才知道这种奇怪的东西叫自行车。
自行车,好奇怪的名字。
白蛮蛮同南诏的留学生们在路边,瞧着那娘子蹬着自行车骑得飞快,甚至还扬起了路边的尘土。
不光白蛮蛮,路边的百姓如今瞧见有人骑自行车,那都是要停下来看的。
这一辆自行车可不便宜呢。
白蛮蛮同南诏的留学生们年纪都不大,小孩子正是对新奇事物感兴趣的时候。
有时在路上瞧见有人骑自行车,那是能眼睛都不眨地看上许久。
几人不是没有想过花钱买一辆,她们的零花钱都由礼部每月按时发放,数量不少,但也不多。
就是他们几个人的钱凑起来也是买不起的。
白蛮蛮作为南诏最大的孩子,只能安慰其他几个留学生,“无妨无妨,我们每日上学下学都能看到,也算是一种满足好奇了。”
“那明日放学我们可以不可以在马路上多待一会,我想看他们骑自行车。”
“我也想看。”
“我们买不了,至少让我们多看看吧!”
西平的留学生更甚。
于是在某一日小学堂放学以后就出现了这样诡异的场景,西平留学生和南诏留学生默契地蹲守在马路车道的边上,只要有人骑自行车,那就直勾勾地盯着看。
两边还互相划分了领地,主打一个互不打扰。
他们不光瞧见有衣着光鲜的郎君娘子们穿着窄袖骑自行车,也瞧见有穿官服骑自行车上班的。
张代就是其中一人。
封凌的宅子距离皇宫很近,但是距离他工部技术司的衙门就很远了。
公共牛车也并不直达,他每次都要走很久去坐公共牛车,到了最近的一个站再步行走到衙门。
如今有了自行车,张代觉得方便太多。
他完全可以从宅子里骑到技术司,而且如今天气正好合适,不冷不热的,风吹着也很凉爽。
张代今日骑车出去,正好碰到梁年。
张代恭敬道:“梁相安好,您这是准备骑车去上朝?”
梁年熟练地坐上坐垫。“嗯,骑自行车也算是锻炼身体。”说完一溜烟就骑走了。
张代骑车到了衙门,赶紧将自行车停在了停车专用的范围内。
这停车范围有几个好位置不会晒到太阳,也不会有鸟屎掉到坐垫上,故而这几个位置都是先到先得。
幸好幸好,还有最后一个位置。
张代将车停好,正巧遇到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天生平衡感不好,当初工部试造自行车之时,他也来试过,但是无论如何他就是骑不明白,甚至摔了好几次。
于是摔到怀疑人生的礼部尚书只能忿忿道:“这什么自行车,简直就是反人类!”
第169章
林肆登基的这六年勤勤恳恳, 将大安治理得很好。前几年是官员与林肆都忙,到了第六年,一切都慢慢地走上了正轨。
朝堂之中便开始忧愁起林肆的后宫了。
毕竟林肆的后宫简直可以用空空如也来形容, 皇宫里除了大宸遗留下来的宫妃和太妃以外, 就是宫女和太监。
前几年还有个谢柔则谢娘子被陛下钦点入宫,大臣们当时都以为林肆比起男子,更喜欢女子。
甚至还有隐隐想送自家女儿入宫的。
结果这位谢柔则如今成了谢司农, 除了公务以外根本就不进宫, 他们又一次失算了。
对此林肆直接表示无需他们操心,对于后宫以及继承人,自己都早有安排。
皇帝都这样说了, 大臣们也就收起了乱七八糟的心思。
大臣们已有人开始寻找家族中容貌身量都上乘的亲戚,又或者是自家有生得俊俏的孩子, 想要送进后宫里给林肆吹吹枕边风。
如今计划落空,众人只能摇头叹息。
这位皇帝比从前的林家人,手段强硬的不是一点两点,别说让未来的皇嗣染上自家血脉了,就是枕头风都吹不得一点。
林映如今在幼儿园读大班, 偶尔西席会布置一些手工作业, 林映就会带着材料和工具跑到林肆批改折子的宫殿做手工。
林肆特地在远处给她布置了一张小桌子,二人各干各的, 倒是不互相打扰。
五岁的林映一心盼着早日从幼儿园毕业,进入向往已久的小学堂。因此即便觉得这些手工幼稚无趣, 她仍会认真完成每份功课。这日她将完成的作品交给小太监收好, 次日依旧由钟地厌来接她上学。
林映曾经疑惑过,林肆手下的暗卫那么多,为什么每日都是钟地厌来接她上学放学, 从来不曾变过呢。
林映将自己的手工放在车厢里,对着钟地厌说道。
“你知不知道那些臣子想给陛下送美男,你一点都没有危机感吗?”
林映如今五岁,她也顾不得这番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到底有没有违和感。
她可不想到时那些心思乱七八糟的男人住进皇宫里,她花了足足两年的时间将钟地厌看得明明白白。觉得这个人勉强还行,不管是做暗卫还是做男宠。
林映不想每日送她上学的人换人,否则到时候她如何和自己的同学西席解释!
钟地厌转头端详林映片刻,意味深长地答道:“县主不必忧心。即便真有人入宫,接送您上下学仍是臣的职责。”
林映傲娇地哼了一声。“你就不担心那些人使出浑身解数来争宠吗,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呀。”
钟地厌表情依旧不变,“多谢县主的关心,别说陛下已拒绝有人入后宫,就是真有人来,县主您担心的事情也不会发生的。”
“为什么?”林映这下是真的好奇了。
“因为。”钟地厌慢条斯理道,“那些不过是庸脂俗粉,入不得陛下的眼。”
林映顿感无语:“你怎知他们都是庸脂俗粉?万一他们寻来个绝世美男,既会扮柔弱又会哭诉,引得陛下怜爱呢?”
“这些,”他轻声道,“臣也会。”
“好吧。你确定陛下真的拒绝了吗?”林映依旧不放心。并且她十分怀疑钟地厌根本不会什么争宠的手段。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中莫名有股守护了小家的荣誉感。
那些男人休想来破坏她平静的生活,她从前也是养过男宠的,那些人安的什么心她最清楚了。
“比起这个,”钟地厌似笑非笑地转移话题,“县主不如想想今日的课堂演讲。待会的家长会,所有家长都会在教室观看。”
“什么!家长也要来看?!”林映的注意力果然瞬间被吸引,她的表情露出一瞬间的慌乱。“你昨日怎得不告诉我!”
“西席说最好不能提前告知。”
林映双手抱胸。“看就看,我又不怕。”
钟地厌目光柔和了两分。“县主和从前的陛下,很相似呢。”
“哦?哪里相似了。你说来我听听?”林映两眼放光。
“县主,该上学了。”
“你快说啊你快说啊,钟地厌! 我回去告你的状!快说!”
最终林映还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在下车时气呼呼地瞪着钟地厌。
这是幼儿园首次组织家长观摩教学。罗青槐的娘亲与其他平民家长显得颇为拘谨,他们身着寻常棉布衣裳,初次来到这等场合。看着富商官员家的家长个个衣着体面地寒暄问候,罗青槐的娘亲笑容局促,手足无措。
直到钟地厌走进教室,罗青槐才松了口气。
总算见到熟人了!
钟地厌也与罗青槐打招呼。
钟地厌生得好看,瞧着又是一副气质不凡的样子,便一下子吸引了其他许多家长前来社交。
“不知是哪家小娘子的阿父?”一位穿着绸缎的妇人笑着搭话。
钟地厌抬眼,礼貌颔首:“赵家。小女赵映。”
“原来是赵小女郎的阿父啊。”
“赵小女郎生得乖巧可爱,原来是随了阿父。”
“敢问赵郎君是做生意的,还是家中在朝为官?”
钟地厌拿出十分完美的伪装。“家中在潼川路做造纸生意。”
“啊原来如此,潼川路与津北路确实都是造纸大户。”
“我听闻洼食上次来大安,也预定了不少的纸,想来这造纸生意是好得很呢。”
钟地厌客气地寒暄几句,便转向一旁紧张的罗青槐阿娘,自然地与她聊起孩子昨日的手工。罗青槐阿娘这才缓解了不少紧张的情绪,低声道:“方才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真是好不自在。”
钟地厌点头表示理解:“我也是第一次来。”他说话时目光真诚,语气平和,很快便获得了平民家长们的认同。大家渐渐放松下来,开始交流起育儿心得。
罗青槐阿娘很是喜欢林映,话也多了起来:“阿槐总是回来和我说,阿映是她在幼儿园里最好的朋友,希望明年上学堂的时候她们能分到一个班就好了。”
旁边一位卖豆腐家的娘子也凑过来:“我家孩子也回来说阿映像个大姐姐一样,觉得她什么都懂呢。”
林映还在气恼钟地厌不告诉自己她和林肆相似的地方,走进来准备演讲的时候,看到钟地厌混迹在中间成为社交核心,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她回去绝对要告状。
*
潼川路和西平接壤,如今这里的边境都有驻军把守。
徐绰作为驻军的头领,日日都安排人巡逻。
齐良和郭寒与徐绰认识多年,二人与旧衣服团队每次去西平的时候,都少不得徐绰手下的人放水。
如今在大安当兵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求中学或技术学堂毕业,再不济也要有夜校的毕业证书。除此之外,身高、年龄、体重、身体素质都有严格标准。
但依然有人挤破头想进来。不为别的,当兵每个月有稳定的工钱拿,吃得比家里好多了,不少农家子弟都把从军视为改变命运的出路。
徐绰存了好些钱。沈友儿快要从南诏回来了。他存这些钱,是想等她回来时问问,喜欢在哪儿安家。等大安统一了,他再打申请调过去。
记得有一次,他鼓足勇气问沈友儿,为什么不在意他是个胡人。谁知沈友儿反问他,为什么不在意自己是个寡妇。
徐绰当时一脸疑惑:“死了丈夫又如何?大安又没有法律规定死了丈夫不能再嫁。”
沈友儿便用同样的话回他:“大安也没有规定胡人和汉人不能通婚啊。”
想到这里,徐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等啊等,没等到沈友儿的归期,倒是先等来了郭寒和齐良从西平回来。
齐良调侃道:“不是沈娘子,你是不是失望了?”
徐绰反驳:“哪里的事,你们来是公务,我可不敢怠慢。”
可以传播信息的通讯器就在驻兵处被徐绰派兵把守,这玩意算是十分机密的东西,也不能随意放置。
徐绰带着他们二人来到专门放置通讯器的房间,二人则是进去和安京的五更天基地传递最新打探到的情报。
郭寒和齐良断断续续在西平探了许久的情报,如今终于是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网,也探到了一些关于西平皇帝的怪癖。
于是二人开始要求增加人手。在传递完情报以后,齐良和郭寒你看我,我看你。
“我都不敢想以后西平的官场得杀多少人。”
“我更不敢想到时候我们要出差多久,要查多少事情。”
“所以才应该要求从现在开始增派人手啊,将关系网做出来,否则到时候岂不是要忙死了。”
徐绰几年驻扎在潼川,也见得很多西平人想要跨越边界,那些人很瘦,身上的衣裳破得可怜,他甚至瞧见过没有衣裳穿的。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自己当初刚来黎县的时候,也是这般。
不过同情归同情,他可不会放任何一个西平人来到大安的土地。
望着西边那片贫瘠的土地,徐绰只能在心中感叹。等到大安一统南诏和西平的时候,这些穷苦的西平百姓,应该也能吃饱饭,穿上完整的衣服了吧。
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作者有话说:林映:休想破坏我的三口之家!
第170章
林寻去年高考成功考入安京大学堂农学科, 为了和同学们更好地相处,林寻办了住校,只有偶尔才会回来。
回来时也非常小心翼翼、鬼鬼祟祟, 生怕被人瞧见她出入皇宫。
她不想因为自己公主的身份而被特殊对待。
林寻作为农学科的大一新生, 如今才上了半年的学,就已然见识到农学科的师兄和师姐们到底有多努力。
其中一位郑学姐,去年成功培育出了一株长势十分好的占城稻。
相比于其他师兄师姐们培育的水果蔬菜, 这株占城稻显然意义更重大。
几乎是完美复刻了谢司农所培育的良种占城稻。
郑学姐靠着这株占城稻成功拿下专业第一。
林寻刚入学的时候, 心中对这位郑学姐是带着几分崇拜的,等到真的见到真人,这位师姐也是客气礼貌, 对人十分热情。
林寻心道:不愧是年级第一的师姐。
结果下一秒,她就瞧见这位年级第一的师姐表情十分热烈地对着自己说:“学妹, 你有没有觉得,农学科的分数低了些?”
林寻一时之间没懂她什么意思,茫然道:“啊?”
郑淮玉道:“你不觉得农学就应该是分数最高的专业才对吗?民以食为天,为何农学就要排在其他专业的后面?”
郑淮玉自从那日偶遇郭寒以后,整个人仿佛被打了鸡血, 回到学校以后疯狂学习。
在她得了年级第一以后, 郑淮玉彻底顿悟了。
农学这么重要这么完美的专业,分数线竟然最低, 她绝不接受。
于是乎郑淮玉遇人便这么宣传,尤其是今年刚入学的大一新生们。
林寻尴尬的眨了眨眼, “分数是教育部的大人们定的……想必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吧。”
郑淮玉点头:“这一点我自然清楚, 所以我们才要更加努力,证明农学科的重要性。”
林寻没想到这位师姐和自己想象当中有些不一样,报完到后就来到了寝室里。
这是林寻第一次过集体生活, 她既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不知道室友们都是什么样的性格,好不好相处。
好在室友们人都很好,林寻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地。
就这样上了半年的课,林寻总共就回了宫里一次,回去的时候运气还很好,林肆还和她说了个消息。
说去年就在修建的图书馆快要建成了,到时里面会有很多书,让她在图书馆开馆那日可以去看看。
林寻回到大学堂,正想告诉舍友们。
谁知舍友们比她还先得了消息。“听说莱春巷修的那栋房子是拿来做图书馆的?”
“真的假的,上次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窗户开的很大呢!”
“这是哪里来的消息?”
“我听师姐们说的。”
林寻默默补了一句:“应当是真的。”
室友们顿时兴奋了起来:“阿寻你听谁说的呀,真的吗?”
林寻语气飘忽:“嗯……家中有人告诉我的,想来消息是真的。”
“那太好了,等开馆那日咱们一定要去看看。”
“那这样里面应当有很多藏书吧。”
“就是不知道开馆的日子,到时候咱们多去打听打听。”
林寻便和舍友们一起陷入了对于图书馆的期待当中。
消息在大学堂逐渐蔓延,还有人去莱春巷每天看修建的进度,自己看就不说了,这个人还很热心肠,在操场上支了块黑板,每日都在上头更新进度。
今日问了修建的工人,工人说马上就要封顶了。
今日我瞧见抬了大块的玻璃进去,应当是要安装玻璃窗了。
今日去的时候,匠人正在丈量玻璃窗的尺寸,哇,我从未见过这样大的玻璃窗。
今日遇到前去监工的工部大人,与大人闲聊几句,大人说图书馆是不收费的。
这块黑板每日的更新,便成了整个大学堂的学生们每日早晨必看的项目。
图书馆开馆的日子逐渐逼近,林寻的室友们是既欢喜又忧愁。
欢喜的是能够看到许多藏书,忧愁的是第一天开馆之时定然人非常多,就算是排队,那他们也是排不过师兄和师姐的。
其中一室友颤颤巍巍举起手,表示自己有个主意。
“我之前爱吃炸鸡,但是那个炸鸡限量。稍微去晚了那便没有了,好几次我就找了代排帮我排到的,不知道我们这个图书馆是不是也能找代排呢?”
住大学宿舍有严格的规定,晚上必须回寝室,第二日出校时间也有限制。
据她们了解,已有师兄和师姐让家中备好牛车在大学堂门口等着了,到时出校便直奔图书馆。
她们几个坐公共牛车的哪里比得上。
更别说除了她们大学生,还有凑热闹的百姓,中学生小学生想去图书馆看看呢。
这个建议得到了其他几个室友的赞同,大家纷纷表示可以问问看。
反正都是排队,排炸鸡和图书馆一样都是排。
林寻便跟着室友们一起出去找那代排的人。
结果林寻没想到,这代排业务的承接人竟是个小女郎,年纪瞧着也就十岁的样子。
更令林寻震惊的是,这个十岁的小女郎手下还管着一群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她负责接单统筹和客户交流沟通,其他的孩子负责去排队。
若是人手不够,她自己也会去排。
不过小小年纪,说起话做起事来十分不卑不亢。
林寻下意识问她有没有在读书。
说起读书,小女郎笑了笑:“多谢娘子关心,我如今已攒到读小学堂的钱,等今年夏季开学的时候就打算去报名了,到时这代排的生意我便不参与了,也许会转给别人,也有可能会就此散伙呢。”
听到这等厉害的小女郎是要去读书的,林寻这才松口气。
若是她不读书,自己就要回皇宫告诉陛下了!
听了她们的诉求,小女郎点头表示自己可以接。
“到时候我们派人去打探开馆的日子,以及开馆的时间,再派人去排队,这排队的难度可比炸鸡等热门吃食要大的得多,费用恐怕得多收一些,毕竟你们四个人,我就要排四个代排去。若到时你们没进去,只收取一点信息打探费和辛苦费,其他的钱会退你们。”
“费用都好说。”
回大学堂的路上,林寻与室友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找了代排感觉有了个保障,自己心中也有了个底。”
“对啊对啊。”
林寻是第一次接触代排,只说:“这代排的小女郎挺厉害的。”
“阿寻你第一次见到吧,这小姑娘可厉害啦,当初炸鸡排队难,第三日的时候她就带着一个小郎君两个人找炸鸡店附近的人问要不要代排,然后她手底下好孩子就越来越多。我当时像你一般问她有没有读书,是不是有困难。她才告诉我,她做代排就是为了攒钱贴补家用,等再干一年她就去读书。”
找了代排以后,林寻便每日上课时都看操场那块黑板,眼看着开馆的时间是越来越近。
上面的内容也变成了:
今日前去,玻璃窗户已全部安好了,当真是好大的玻璃,想来光线是十分充足的。
今日透过玻璃窗往里看,发现已在安装长凳子的桌椅,想来是能在里面坐着看书的。
………
今日偷看有人搬箱子进去,想来便是搬的藏书了,好期待!
今日问了工部的大人,开馆时间就在七日后。故本黑板以后不做更新,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关注。
开馆的前一日,林寻和室友们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好开心好激动,明日就要去图书馆了。”
“我也是我也是,不知道里面会有些什么书啊。”
“我们真是赶上了好时代,要是换做以前,哪里轮得到我们看藏书呢。”
“若不是当今陛下,我们连读书做官的机会都没有呢,我们四人都不一定会认识呢。”
“所以我一直都很感激陛下,能让女郎光明正大的读书做官。”
“好啦,大家快睡吧,明日还要养足精力看书呢。”
第二日一早,四人早早的就起床,大家眼下都挂着一圈黑眼圈。
不过好在代排很顺利,四人成功进入图书馆。
有不少同学和师兄师姐没想到来的这么早还是这么多人排队,再看到找了代排的四人就这么排了一会便进去了,便诧异:
“还能这么干?”
“早知道我也找一个了,这队伍这么长,排到什么时候呢?”
“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真是失算失算。”
林寻一进去,便被陈列的书架惊呆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摆满了书。
这些书都是林肆从系统商城兑换出来的,数值她早就刷满了,这些书籍她一个人也看不完,索性兑换了一部分符合当下时代不至于太突兀的书,放在图书馆里,供百姓阅读。
书架面前人也多,幸好林寻个子不算矮,书架上方的书她也能看到书名。
《风干腌制法》《如何培养出最好吃的豆芽》《豆科作物固氮养地的原理》《桑基鱼塘》《臭豆腐也能吃》书架上的书名晃的林寻眼睛都快花了。
一旁的衣着讲究的娘子兴冲冲的抽出一本《大安服饰穿搭指南》。还有人拿的是《这些食补一定不要错过》
林寻拿了几本农学的书,但是长桌椅已没了位置,她便找了个角落蹲着翻看。
不少人也没有座位,便学着林寻的样子蹲在角落翻着看,如今图书馆还没有借阅功能,故而书只能在图书馆里面看。
林寻看的津津有味,完全没注意到有人站在她面前。
直到林映喊了一声,“寻姨姨。”
林寻这才抬头,她面前站着林肆,以及那个非常好看的暗卫。
暗卫正牵着林映,三个人都在看她。
林寻一句陛下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她顿了顿:“阿姊……”
林肆微微笑道:“你倒是用功。”
林寻摸了摸脸:“这书实在是太好看了,臣……我忍不住就看入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