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番外三
卓云蔚一听就知道穆则这话大半胡扯,极有可能就是程普和荀还是两个不着调的凑在一起不干人事,所以第一念头之下,他想拒绝来着,然而话还没说出口,穆则却先一步打断。
“等等,你先别着急,你那相好的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得先去青木坊买点酒带着。”
这才是重点吧!卓云蔚嘴角抽搐。
“你还是先去买酒罢,我自有事要做,就不与你同行了。”卓云蔚说着就要离开。
穆则其实本想先去买酒再回来寻人,人是某荀千叮咛要带的,酒则是万嘱咐必须的,不过是在出门前偷偷摸摸背着王爷嘱咐的,一样都落不得。
“公子说,你不想报仇么,血海深仇怎么能说扔脑后就扔脑后了,这绝非为人为子该做的事情,所以一定要把你带去报仇。”
卓云蔚怒气直冲脑门:“他是不是有病!”
“是啊。”穆则回的自然。
卓云蔚一噎。
穆则又补了一句:“你问的是脑子还是身体?”
卓云蔚:“……”
之后穆则半拖半拽地带着卓云蔚去了青木坊,时下青木坊正热闹,穆则站在柜台前等着小二打酒,依着这会儿功夫,他又上下打量了一通卓云蔚,之后声音不大的“啧”了一声。
按理说这般吵闹的地方,这一声本不会入了谁人的耳朵,可好巧不巧就在这声响起之际,周围突然安静了一瞬,而后卓云蔚黑着脸看向穆则,冷声问:“要打一架吗?”
*
一路上“打一架吗”快成了卓云蔚的口头禅,穆则从前也算是个沉闷的性格,如今不知道是不是跟在荀还是身边久了,似乎培养出点不太着调的东西,眼瞧着一向热络的小孩儿像是挂满了冰霜,总得找点事情将冰霜燃了才爽。
可这冰霜起初还有几次松动的迹象,结果越往邾国边境走便越厚实,等到到了邾国边界,他终于不似先前半推半就的样子,怎么都不肯再多踏一步。
“这是近乡情怯?”穆则最近已经对新学的语气掌握纯熟,至少阴阳怪气起来没那么刻意了。
“你我皆邾国人,哪来的乡?穆公子这是在祁国待久了,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吧。”卓云蔚同样阴阳怪气。
两人当真阴阳怪气了一路。
“哦,我姓穆。”触不及防的,穆则又变回了原本的沉闷,连带着这句话听起来都好像是平平无奇的自我介绍,让卓云蔚的一身刺儿无处可扎,差点憋出内伤。
也因着这两句斗嘴,待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过了邾国的国界,进了祁国的地盘。
卓云蔚:“……”
他们于郢州弹丸之地并未逗留,过了宿明山后边是阳宁。
阳宁其实比郢州大不了多少,但胜在繁华,位置相对来说也没那么闭塞,城里常年混居者各国人,左右模样都差不多,阳宁人民的性格也好,不问出处之下聊的也很熟络。
阳宁如今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依旧对邵经略推崇备至,至于换了个国家和新的国君对于他们来说无甚影响,依旧过着天高皇帝远的日子。
倒也不是完全没影响,因着邵府的血案,阳宁百姓对邾国没什么好印象,倒是换了祁国之后心情更好了,饭后闲暇之余可以明目张胆的骂骂邾国。
卓云蔚踏进这个城的时候并没太大感觉,就邾国那个样子很难让人产生归属感。此时天已黑透,路边挂满了灯笼,一条街上熙熙攘攘,四处都是小贩叫喊的声音。
眼看着时辰已晚,穆则总不会再拖着他赶路,故而连句话都懒得多说,顺着街道只想随便捡个地方就进去睡觉。
然而这路不知怎么的非常难走,在他第三次被挤得拐了个弯后,卓云蔚终于忍无可忍:“你是没长骨头还是脚废了,总挤我作甚?”
“周围人多,怎的怪我挤你?怕不是你挤我罢。”穆则面不改色地说道。
卓云蔚抿了抿嘴,吵了一路着实有些吵累了,这会儿口干舌燥,然而他们身上现在就只剩下几壶酒,穆则跟护宝贝似的不给喝。
又被挤了几次之后卓云蔚算是看明白了,穆则只是不想让他找客栈,他有些头疼道:“要不先在酒楼吃点?”
穆则周遭的气息明显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直接开口要吃饭能死?卓云蔚磨牙。
阳宁能入得了眼的酒楼就那么几家,先前已经错过了几个,再往前走就只剩下一个,好在那个算得上是阳宁最好的。
如今他们没了身份的束缚,无需避讳着人群,行动也就少了一层忌惮,到一处比较大的酒楼也无可厚非,反正是穆则使银子。
卓云蔚恶狠狠地想。
阳宁地方虽偏,酒楼还算不错,人还没进去就已经闻到菜香酒香。
其实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酒,并非不好,只能说各有各的特色,就像这间酒楼其实也有很多慕名而来的人惦记着这一口。
这个时间酒楼几乎已经满客,一脚踏进去卓云蔚就觉得这顿饭不一定能吃上,等掌柜的功夫,他一转头却发现穆则并没有立刻跟上来,反而是在门口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卓云蔚奇怪地顺着他的视线往里看却什么都没瞧见,便只当他遇见了熟人——像穆则这样在天枢阁混了很多年的人来说,江湖上遇到些熟人很正常。
卓云蔚有些不耐烦地瞧着柜台,掌柜的很快搓着手过来:“抱歉抱歉,今儿人有些多,客官几位?”
“……两位。”虽然卓云蔚不是很想带着穆则。
一听两个人,掌柜的表情有些犯难,他哼唧半天打量了一下卓云蔚后道:“不是我不想给客官位置,您看大厅现在已经满了,只有二楼刚空出来个包厢,但是那个包厢有些大,若是客官只有两位……”
意思就是那么大的地方可以留给人多的,这样也不至于占着地方也赚不了多少钱。
卓云蔚自然听得出掌柜的意思,转而看着还在门口皱眉的人:“进来,给钱。”
穆则脚下踌躇半天,最后似乎有些认命,在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扔给掌柜。
这一眼掌柜的就笑开了花,招呼着店小二将两人带往二楼。
一楼宽敞,二楼走廊略微有些窄小,主要地方都挪给了包厢。阳宁能开酒楼的地方本来就不多,这家店自然物尽其用,不可能留过多的地方在走廊过道这些无关痛痒的地方。
卓云蔚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赶了一天路着实有些累,依着他的想法就直接找个客栈休息,房中随便吃点得了,但是看着穆则并无此意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二楼包厢也就四五间,已经不算少了。
路过前两个包厢的时候,只瞧见烛火跳动,并未见着什么人,想来是安静吃饭喝酒的,直到第三个包厢,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时,卓云蔚脚步一顿,表情有片刻的凝滞,随即试探性地回头看着穆则,眼瞧着穆则一言难尽,心中顿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听着身后脚步都停了下来,店小二不明所以的转头问:“前方便是包厢了,客官可是有何吩咐。”
卓云蔚没有理他,问穆则:“这就是你说的一个被另一个抓了起来?”
穆则:“灌酒……也是刑法的一部分。”
卓云蔚:“……”
穆则起初确实故意不让卓云蔚去找客栈,因着这小子太贼了,这么早就让他回去休养生息绝对不好对付,不如找个地方先灌上一通酒。
卓云蔚的酒量穆则还是清楚的,一杯倒不至于,三杯肯定睡死,接下来的事情多好办啊,他也能好好休息一下。
多亏某阁主的带领之下,一个以往多么勤劳的人逐渐学会了偷懒。
只是没想到随便找个酒楼还能搞出这么一档子事,那两人不是在裕安城么,怎么都跑到阳宁来了也不说一声,这多尴尬……
事已至此,穆则又想起荀还是的另外一招,遇到尴尬之事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只要让别人尴尬,自己就不会尴尬。
所以穆则毫不犹豫的推开了门,看着里面推杯换盏的两个人,轻咳一声道:“公子,没想到您也在这里。”
穆则的功力到底还是浅,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甚至连敲门也都忘了,之后就变成了八目相对。
荀还是手里正端着个酒盏,一脸空白地看着凭空出现的两个人,随即问道:“你们不是应该过几天才到?怎的脚程这么快,果真是惦念不已飞奔而来?”
穆则听见这话在心里给荀公子竖了个大拇指。
看,公子这就又把尴尬抛了出来,谁难受谁知道,反正他解放了。
事实上在场就没一个脸皮薄的,跟荀某人碰酒杯那个在表情短暂的空白之后,手里的酒杯突然就落到了桌子上,之后就见那人一脸红润的捂着肚子,双眼由亮转暗,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荀还是道:“你,你,你竟然给我下毒!”
“下毒多慢啊,公子若是不方便,我这里有匕首可以借您一用,直接抹脖子干脆。”卓云蔚凉凉道。
这场面就有些过于精彩了,一直站在门口的店小二着实没想到还能遇到这种情况,本以为这会是个修罗场,不成想怎么会逐渐变成了个屠宰场,瑟缩个脖子也不敢掺合。
这情况……有点微妙。
荀还是一时有些头疼,他已经好久没碰酒了,上次喝酒被某人抓个正着生了好几天的气,这次喝酒就又碰到这种事,他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最近跟酒这个东西犯冲。
但是冲归冲,这种场面还是要解决的。
之后就见荀某人放下酒杯,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脑袋,上挑着眼尾,笑得一脸莫测:“倒是好久没见我们小云蔚了,这样千里迢迢赶到此处到底是想我了?”
*
混乱的场面自然就是混乱收场,最后想吃饭的没吃上饭,想喝酒的也没喝上几口酒,直到客栈里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上,这事儿才算暂时消停。
穆则作为此时的始作俑者原本想偷偷摸摸溜回房间,只是在路过其中一间房时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考虑到自己脑袋和身体分家后可能永远都不会再相见,最后灰溜溜地钻到了那杀气盎然的房间里,顺便还没忘带了一路的酒。
这可是保命的东西。
果不其然酒壶掀开,扑鼻的香味袭面而来之际,那股杀气瞬间消失无踪。
荀还是坐在桌边颇为满意地看着那壶酒,浅尝了一口,满意地眯了眯眼睛道:“说罢,自己交代。”
穆则有什么可交代的啊,之前说是将人带到裕安城,结果现在是荀还是他们突然到了阳宁,谁知道这么巧就碰到了一起,有时候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很难解释,只能说妙不可言。
但这话他不能说啊,虽说荀还是这段时间不像从前那样脾气阴晴不定,但依旧不是个好说话的主,而且那点好脾气大多都是留给豫王,穆则无福享受。
“就……”
“算了,他们随缘吧,终归把酒带回来就行。”穆则刚一开口就被荀还是打断,他眯着眼睛贪婪地闻着酒香,内心原本那点离开谢玉绥的别扭立刻被酒冲的烟消云散。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现在他的乐子就是酒。
穆则眼瞧着这一幕,犹豫道:“阁主还是少喝一些,若是被王爷发现不好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喝个酒还要跟他解释?”荀还是冷眼看了穆则一眼,之后又补了一句,“他现在正不知道怎么讨好我呢,不用解释。”
穆则原本还想再说什么,结果一抬头就看见门外多了个身影。
那身影从前只能说是眼熟,而如今怕不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只是瞟了一眼便明白情况,然后他刚刚跑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荀还是没有察觉到穆则的异样,翻起桌子上的茶杯,不甚讲究地将酒倒入其中,摇头赞叹道:“还是青木坊的酒香,回头定得寻个由头去一趟东都。”
如今喝个酒都要如此费劲,荀还是觉得感情这个东西,其他的都很好很享受,唯独管天管地这事儿他有些受不了,到底是无拘无束惯了,如今连身上的担子都没了,却连带着最后一点爱好也跟着剥夺,简直是没有人性。
荀还是心里腹诽着,结果等了半天都没见穆则动弹,疑惑地抬头看过去,结果这一抬头正好也看见了门外不知站了多久的人影。
只是一眼,缭绕在鼻尖的酒香顿时就好像变成了一个个矛,直直地戳着他的脑子,连带着太阳穴一起突突跳个不停,下一刻,他慌忙地将酒坛子盖上,根本不管会不会在穆则这里掉身份,反正一股脑地塞到他的怀里,只是杯子里的酒怎么看都没办法藏,最后一口饮尽赶忙将茶杯放了回去。
一抹嘴后,端坐在桌子旁俨然一副什么事都没干的样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的穆则目瞪口呆。
或许真有心有灵犀这种东西,就在荀还是收拾完东西的下一刻,房门被人推开,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正站在门口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屋里的人。
穆则愣是在未散的酒味里闻到了□□的味道,躬身对着来人行礼,唤了一声:“王爷。”随即十分有眼力地抱着几个酒壶往外走,路过谢玉绥时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个方才被荀还是打开,之后又胡乱盖上的酒壶盖子正巧掉到了地上。
当啷一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屋里两人整齐地瞧着那东西滚到了谢玉绥的脚边之后不动了。
穆则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出门时还十分贴心地将门带上。
门边邬奉眼观鼻鼻观心站着一动不动,确定门关好后,他转头看着出来的穆则,两人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随后一起去了穆则的房间。
房门一关,穆则舒了口气问:“怎的都跑到了这个地方?”
邬奉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当初王爷不是给妖孽吃了一个药丸,致使他毒发差点挂了吗?那其实是一味比较猛烈的药引,本想着是将潜伏在体内的毒都引出来,只要爆发了才能解决问题,但那玩意有所弊端,一个不好妖孽可能就真的挂了。”
“所以公子生气了?”穆则现在都是称荀还是为公子,邬奉自是知道这点,“昂……王爷也没有服软,毕竟这是救妖孽唯一一条路,自然不可能认错,之后两个人就吵起来了,妖孽就跑啦。”
得,后面的不用问。荀还是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就生气,绝对是随便找个由头跑出来寻开心。
“王爷这么出来没事?我记得王爷挺忙的吧,那个小皇帝现在就是个甩手掌柜,知道自己反抗不过之后什么都往王爷身上推,倒是把昏君的样子做出个十成十。”
“自然是忙的,但是把着急的事情先处理好了,这不刚到就抓包。”
一想到荀还是方才在屋里的样子邬奉就想笑,虽说他现在已经接受了王爷和荀还是之间的关系,但是不耽误他想看荀还是出丑的心。
*
第二天第一个出门的是卓云蔚,他坐在一楼大厅吃着早点,没多会儿就见这二楼有人陆陆续续下来,只是一直没见着程普。
卓云蔚现在跟荀还是是没什么话说,谢玉绥下楼看了眼卓云蔚,点头算是打招呼,之后端着早点就上了楼,穆则和邬奉坐在卓云蔚对面。
邬奉先是打了个招呼,之后啧啧两声道:“本以为还能吵一架,热闹是没看成咯。”
过了会儿还没见着程普下来,穆则问卓云蔚:“你昨天不是把人打残了吧,怎么到现在还没见着人?也不对啊,昨天没听见动静。”
邬奉加了一句:“难不成床上打架?”
卓云蔚一口包子咬了一半,剩下的怎么都咽不下去,翻着白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们是不是忘了我跟你们有仇。”
“所以你千里迢迢来不是为了见程普,而是为了来寻仇的?”穆则问。
邬奉又适时地补了一句:“我好怕哦。”
“你们俩怎么不去说书,在这真是屈才了。”卓云蔚这口包子算是吃不下去了,筷子一摔就要离开。
结果刚走两步,楼梯处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就见荀还是一身青衫,身上少有地配了一把剑,站到众人面前道:“不太妙,程普似乎被人抓走了。”
卓云蔚一脸你们又演什么戏的表情,但是碰到荀还是的眼睛后,心里莫名咯噔了一声。
虽说荀还是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卓云蔚到底在荀还是身边待了很多年,或多或少还是能看出一点轻重缓急。
荀还是的表情不似作假,身后谢玉绥很快跟了下来,面色同样一脸凝重。
荀还是尚且有可能忽悠人,谢玉绥却不会。
卓云蔚轻慢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他沉着脸问:“谁干的?”
第107章 番外四
按理说,在场这些人没一个弱的,若是隔壁打起来肯定会有人察觉,可是一晚上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直到去敲程普的房门,才发现他屋子里床铺十分整齐,只有椅子被人拉开,桌子上放着一个被用过的茶杯。
此番现象并非像是被劫持,反倒像自己离开。
“莫不是被识破了你们的奸……计,所以他无颜对人,故而自行离开?”邬奉道。
穆则可以确定,他刚刚想说的绝对是奸情,他差点就替这个虽认识不久却统一战线的兄弟默哀,好在现下这种场景无人在意。
其实到这里时卓云蔚就不想继续待下去了,这场景说不准又是一个坑他的局,昨天晚上已经看了一幕戏,再看下去不过是找点新鲜,没什么意思。
然而就在这时,先一步进屋的荀还是却站在窗边久久未动。
卓云蔚下意识想要去看看,可是脚下却又好像生了根,心中的别扭就像一个高过头顶的门槛,让他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一步。
穆则知道卓云蔚的纠结,只是冷眼旁观,但是邬奉是个乐于凑趣还不怎么怕荀还是的,走到卓云蔚身边,胳膊一伸搂着他的脖子:“嘿兄弟,请问你是跟妖孽有仇吗?你们若是有仇我们就是兄弟了。”
卓云蔚:“……”
“没仇没事,看他不顺眼也行。”
“……”
“别搂搂抱抱了,我们得去一趟宿明山。”荀还是不知何时走到两个人身边,一脸耐人寻味地看向卓云蔚。
卓云蔚侧过头不欲看他,邬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兄弟别怂!干就……哎呦……”
他话刚说完就被谢玉绥敲了下脑袋:“收敛点。”
邬奉捂着脑袋,看向谢玉绥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被美色眯了眼的昏君,而罪魁祸首此时正双手抱胸,一脸看戏的模样,就差手里再多一捧瓜子。
*
宿明山山势又高又陡,山下还好,周遭时常会有人来寻些野菜木材之类的,杂草灌木算不得太深,但是手里尚需拿着些东西敲打草丛,防止有蛇。
通常提到宿明山危险,指的都是深山里面。
这座山不知存在了多少年,越往里走树木越粗,杂草也就越深,直至半山腰之际,灌木杂草几乎有一人高,若不留意很容易走散。
谢玉绥拉着荀还是的手腕,从昨晚到现在一共没说几句话。
就荀还是昨天那欲盖弥彰的样子,满屋还飘着酒香,就算是瞎子都能知道他肯定偷喝酒了,更何况他们屋里现在还放着证据——一个属于青木坊的酒壶盖子。
依着谢玉绥的脾气,即便知道荀还是偷偷摸摸干了什么,也不会真的大动干戈的发火,不言语就已经说明他很不高兴了,故而从昨天到现在,两人之间的沟通屈指可数,既是到了现在却只是拉着手腕,不肯好好地牵手。
荀还是有些头疼,他探出一根手指扣扣谢玉绥的手心,结果手指刚伸出去就被摁了回去。
荀还是侧头看着身边面无表情的人,心底叹了口气。
不好哄哦。
两人身后吊着穆则和邬奉,最后则是卓云蔚,倒也没人怕他跑了,总之这一路除了脚下沙沙声以外无一人开口。
几人脚程很快,不肖多时就到了半山腰,如今行至此处,山路已然险峻,怪石林立间夹杂着形状怪异的松柏,路愈发难走。
卓云蔚此时其实已经有些绷不住,很想问问此行究竟去往何处,又与程普离开有何关系,可是他又很不想说话,只期盼着面前的两个人谁能开口问问,结果这一路说都没张口,好像五个人里只有他一个人是傻子。
而如今再往前走就要到民间盛传的危险地带,悬崖峭壁,说不准哪个地方还会有掩藏起来的窟窿,真落下去再无人发现的话,就只能埋骨于此了,即便有人发现,就周围湿滑的土地,也未必能救得出来,杂草说不准藏着什么野兽,反正这就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
卓云蔚正在心里一边吐槽着程普不知道又整什么幺蛾子,一边还要看着最前面的两个人秀恩爱,自己这是妥妥地来找罪受。
就这么思考的功夫,再一抬头就又看见某前阁主正暗戳戳往人身上靠着,凑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话,之后就见豫王肩膀一降,周围冷冰冰的气息也跟着一滞,随即气息似乎有片刻升温。
真没眼看啊,卓云蔚又开始后悔,想要扭头回去。
可就是在他低头想要眼不见为净之际,却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再抬眼就见原本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突然少了一个,豫王站在原地,一脸凝重地瞧着前方还在颤抖的枝叶。
“……”
卓云蔚刚想开口问什么情况,穆则先一步开口:“出了什么事?”
荀还是如今虽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但经脉无论如何受损,轻功却未减分毫,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人已经消失不见。
他动作太快,甚至没来得及多交代什么,只是在离开前一刻用力捏了一下谢玉绥。
“不知。”谢玉绥如实道,“但前面似乎气息不对。”
就是那股奇怪的气息出现之际,荀还是猛然甩开他的手先行离开,谢玉绥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再以先前的速度前进显然不可能,谢玉绥没有管身后三人的意思,答了那一声后脚下一点顺着荀还是离开的方向而去。
在场的没一人是草包,顶多像邬奉这样不执着于轻功之上的人稍稍落后,便是这个落后,卓云蔚很快就掠到了他身前。
邬奉为了不让自己被甩开,很不客气地拉住卓云蔚,举手间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妖孽出手必有血光,你离远些,小心溅一身。”
卓云蔚看着自己被拉住的袖子:“邬小将军怕不是忘了,我曾经也是天枢阁的人。”
“这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不觉得,或许是程普刻意将妖孽引到这里。这么个鸟不拉屎的深山里,若是有人事先布了陷阱,而如今妖孽身体又未完全恢复,做了什么杀招还真有可能将他留下,到时候就不是我等能参与的局面了。”邬奉说的煞有介事。
“程普杀他做什么。”
“你觉得程普杀他做什么,总不可能为自己,他俩又没仇。可是你跟妖孽之间不是有仇么?昨天我还好奇,听说你跟妖孽有血海深仇。”邬奉打量了他几眼,“原本我还以为你见到妖孽第一眼就想动手捅死他。”
“邬小将军。”穆则不知何时放慢了脚步,在距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出声提醒,“慎言。”
邬奉嘿嘿笑了一下,之后没再多话。
谢玉绥的脚程很快,就这么个说话的功夫就只能在树叶交叠间看见一点衣角。
起初的一点点异动越来越响,在又破过几个树叶之后终于于悬崖之处瞧见了几道身影。
巨石交错间,荀还是与程普站在一处,对面则是一个一身漆黑脸带面巾之人。
谢玉绥站在另一处高石之上,卓云蔚等人则于林木之下。
程普背对着众人,手腕之上浸满红色,显然在众人来之前经历过一场恶斗。
荀还是轻笑一声道:“先前听说阁下正在各处寻找盟友,本以为于邾国和祁国之内无甚收获之后会转而去代国,如今没想到会在这里相见。”
“荀阁主神机妙算,怎会不知我来此处?如今刻意设了这个局引我出来……”方景明向两人后头瞥了一眼,嗤笑一声,“莫不是怕我动了某些人?”
即便到了这种场面之下,荀前阁主依旧能保持着一种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淡然,抽出腰间白玉扇,刷一声展开之后:“那按照阁下的说法,我应该去城中支个摊子算命,日子安稳还能赚钱,是个不错的营生。”
噗……
凝重的气氛倏然被笑声打破,卓云蔚麻木地看向身侧的邬奉。
邬奉一手撑在卓云蔚的肩上,躬身笑道:“抱歉抱歉,脑子里突然闪现出荀公子支摊算卦的样子,一时没忍住。”
因着成了视线交汇处,他没再如先前那样叫妖孽,循规蹈矩地叫了一句公子。
叮——
走神的功夫往往是偷袭的最佳时间,此声响起之际众人身上俱是一震,再看过去时原本居于两侧的人俨然已经交手。
此时无论如何都是方景明处于下风,他自知今日无力逃脱,便只能殊死一搏。
一拖二实属勉强,更不论那边还有几个眼瞅着就要过来群殴的人。
方景明面色一沉,一脚踹向程普。
那一脚含着暗劲儿,程普剑挡在身前,但也因为这一挡,身子不受控制地倒飞了出去,正巧撞到意图掺与进来的卓云蔚。
卓云蔚接过程普猛然倒退,两人跌向灌木中,直到脚踩树干才稳住身形,待他再抬眼时心中突然一惊,却见方景明已经拖着荀还是到了悬崖边上,而其他人距二人尚有几步。
悬崖本就由一个个巨石堆成,行动间碎石滚滚,其余人谁都不敢贸然掺和。
卓云蔚心下一惊,抽身就要上去,却在这时胳膊被人突然拉住。
上一刻还浑身脱力的人此时大半个身子被灌木遮挡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卓云蔚,手如钳子般牢牢将其扣住。
“做什么,松开!”卓云蔚立刻明白先前程普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远离战场。
“你去做什么,满场的人哪个与你没仇?如今掺和进去,你是想打着普度众生的念头?崖边的石头被动了手脚,方景明就没安什么好心,若是谢玉绥死在此处,依着如今祁国国君的样子,祁国必定大乱,届时邾国不可能放过这样一个机会,两国内耗必定没有好下场,这便是方景明想要的结果。你以为荀还是为何刻意提起代国,你当他出现在此处为了什么?方景明肯定与代国有联系,要的就是搅风搅雨大家都不得安生,荀还是孤身来此便是为谢玉绥扫清障碍,你去又想做什么?”
“那你想做什么?”卓云蔚原本还想甩开他,听见此话顿时安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程普,“先前你曾偷摸给荀还是传过消息,当时他身体尤为差,入宫几乎等于送死,如今此番局面俨然有你掺和其中,那你与他又有什么仇?”
“我能有什么仇,你想多了。”程普第一次躲开卓云蔚的眼神,语气理所应当。
卓云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想为我报仇?”
问话自然没人回应,卓云蔚起身站在一侧:“如今与我有仇之人估摸着就只剩下方景明和荀还是了,你不会是打着和方景明一样的目的,想要搅乱祁国?难不成你跟方景明达成了协议?”
“你想多了,我不跟疯子玩。”程普答得很快,说完之后又觉得这话有些矛盾,毕竟先前他还跟荀还是玩,荀还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只是最近瞧起来正常多了,差点被他忽略了。
“你想多了,荀还是……”卓云蔚刚想再说什么,一声惊声尖叫截断了接下来的话。
卓云蔚回头之际,就见原本方景明衣角散进了风里,与荀还是同时跌了下去。
谢玉绥事先已经做好了准备,第一时间冲了过去。
谢玉绥正趴在一处断石边,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穆则和邬奉用力抓着他,然而周围石头经过风吹日晒过于平滑,根本没办法受力,眨眼间两个人又往前滑了一小段距离。
卓云蔚骂了一句,跑至悬崖边就见荀还是正掉在下面,双脚无处着力,手腕被抓的通红,脸颊上也有了擦伤。碎石从身边滑落身下便是万丈深渊。
程普此时同样走到了一侧,他探头和荀还是对视,但很快又收回目光,一点想管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看向卓云蔚毫不顾忌的问:“这或许是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动手,我能保证让你安然无恙的离开。”
“程普!你是不是想死!”邬奉在身后大喊。他跟穆则的姿势算不得好,脚下不停地打着滑,别说将人拉回来,没一起下去就不错了。
“我是不想死啊,现在要死的又不是我。”程普不客气地回嘴,“你还是担心一下你们王爷吧,有这时间你不如劝他放手,这样你们还有得救,不然真就悬崖下相聚了。”
“或者你们可以劝劝荀阁主,毕竟深爱着王爷,总不会想将人拖下去做对苦命鸳鸯……”话还没说完,就见卓云蔚已经走到了一排人的最后面,两脚卡在石缝间,拽着穆则向后拖,只要有了着力点,一排人终于能使上劲儿。
眼看着荀还是慢慢出现在了悬崖边上,程普啧啧两声。
没了危险,原本紧张的气氛逐渐变得微妙,邬奉看着程普的眼神很是不善,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揍一顿,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却是有人先行一步。
一把闪着寒光的剑斜在程普的脖子上,谢玉绥眯着眼睛道:“程公子此番究竟何意?”
“啧啧。”程普垂眼,“王爷这样我可就不懂了,打架的是荀阁主和方景明,坠落也是因为两个人交手的缘故,救不救人我没责任但也没有落井下石,如今王爷问我何意……我还想问王爷何意?”
谢玉绥的剑方要再进一步,卓云蔚站了出来:“王爷。”
说到底这件事得亏卓云蔚。
谢玉绥又看了一眼程普,最后还是将剑收了回来,走到荀还是身边瞅着他脸上两道浅浅的擦伤皱眉。
卓云蔚见人离开,随即便要拉着程普先行离开,然而两人刚走了几步却又被人拦住。
邬奉眼瞧着程普越看越不顺眼,他跟程普不熟,但是和卓云蔚还算有一点交情,最后视线落在卓云蔚身上道:“交友要谨慎。”说完不等卓云蔚接话,转身未再多看一眼。
下山的路上卓云蔚一言不发,程普就跟在身侧还是那种没有正行的样子,就好像整件事情跟他全然没有关系,他只是个旁观者一样。
有了目的之后,回去的路程就感觉快了很多,于太阳落山之际已然瞧见了山下小路,不远处炊烟袅袅,空气里满是柴火和饭菜的香味。
卓云蔚突然开口:“我没想过杀荀还是,你也不必如此费心琢磨。”
程普挑眉:“还真准备普度众生?我不会让你出家。”
卓云蔚抿着嘴瞪了程普一眼:“我当时虽年纪尚小,但一而再再而三在我面前提及那件事时,多少还能记得些东西,后来我也曾在天枢阁里面打听过。”
“结论如何?”
卓云蔚沉吟片刻,随即抬头看向被晚霞染红了半边的天空。
他说:“总之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以后你也不必纠缠在我身边,总归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那不行。”程普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让两人直接贴在一起,“你看我现在为了你得罪了祁国幕后主人,邾国皇帝派给我的任务也没做完,方景明一死间接的把代国也得罪了,就剩个焦祝还不知道什么熊样,你再不管我我就无家可归了。”
看着这幅耍赖的样子,卓云蔚直接气笑了:“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自己不跟我说明白,我就想帮你报仇啊,你看你要是不管我,我可能还得去找荀还是的麻烦,到时候我要是死了你肯定心里难安。不如这样,你不想说就不说,索性把我带在身边看着,这样既不担心平白多了人情债,也能让我有个安身之所不是?”程普一脸可怜巴巴,“你看你一个人出去浪迹天涯多无趣啊,两个人也能做个伴。”
卓云蔚听着他的这套歪理只觉得头疼,但也担心程普真的再去做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这不两个人才分开没多久就落得现在这个局面。
他有些无奈,心里总觉得很不畅快,最后丢给程普一句:“懒得理你。”随即一个人朝着阳宁而去。
程普嘿嘿一笑,巴巴的跟了上去。
*
另一边荀还是瘫在石头上一动不动,头顶的光线被谢玉绥遮得严严实实,手里拿着药膏往他脸上涂抹,谢玉绥的脸色虽然很难看,但是动作还算轻柔。
白色的药膏抹在脸上并不显得突兀,因着荀还是本身皮肤就很白,乍一看不算明显,倒是把血迹盖下去后看起来有点楚楚可怜。
“这又是哪一出?”一切都弄完,谢玉绥坐在荀还是身边问。
“什么哪一出?”荀还是浑身放松,四肢随意摆着,没一点正行。
“你跟程普演的哪一出?”谢玉绥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般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荀还是太熟悉了,这种时候打死不能承认。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否认三连后就应该是卖惨,这套业务荀前阁主很熟悉,“哎呦,我刚刚好像擦到腿和胳膊了,疼……走不动路了怎么办。”
话说完适时地配上一张可怜兮兮的表情。
谢玉绥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来后,果不其然在胳膊上看见一条划痕。
伤口比脸上那道要深一些,有些地方还在不停渗着血珠。
荀还是捕捉到谢玉绥眼底的心疼之后,适时地示弱道:“疼……”
那种常年隐忍的人突然出现的示弱极为要命,谢玉绥原本萦绕于心头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他立刻站起来将人抱在怀里往山下走。
荀还是从不觉得被抱有什么,路过穆则和邬奉时,透过谢玉绥看不见的角度冲着二人疯狂挤眉弄眼。
邬奉瞧着被谢玉绥遮挡住的身影,暗暗吐槽了一句:“妖孽,你说王爷怎么就被迷了心智?”
穆则摇摇头:“一个给一个台阶罢了,你当豫王看不出公子在帮他出面?方景明到底还是邾国的人,挂着天枢阁的名字,也算是皇家暗卫,若是王爷出手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把柄,被邾国抓住不放挑起事端。可若是放任他不管,由着他四处盘算找事,早晚也会成为祸事,不如趁着他现在还未有所羽翼早早除掉。”
“妖……荀公子竟想的这么多?”邬奉难以置信,他真以为荀还是就是为了偷喝点酒跑到这玩,正巧撞到了程普。
“不止。”穆则叹了口气,赶忙加快脚步向林子里追去。
这会儿蝉鸣声已然小了很多,天就快黑了。
“你到底是想开解卓云蔚,还是想帮程普寻个机会?”回到客栈,谢玉绥将荀还是放在凳子上,将他一身沾了灰的外衫除去,只剩下里衣时才重新抱起他放置床榻之上,动作小心翼翼。
荀还是享受着残疾般的待遇,靠坐在床上,看着谢玉绥给他腿上的擦伤上药。
“能给什么机会,他们俩有得闹,就卓云蔚那性格,再阴沉一段时间就该闲不住了,你当他是软柿子吗?这不还得多亏你那一剑,才给程普递了个借口……嘶……”荀还是话说了一半,脸突然皱到一起。
“疼?”
荀还是抿嘴不敢说话,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昂……”
“疼你还敢往悬崖下跳!”
“我没有。”这事儿绝对不是他荀还是干的,还不是那个方景明不安好心。“你不能污蔑我,果然得到手就不知道珍惜,你就是看我现在怎么都不会走,就开始随便诬蔑我。”
这事儿一半是荀还是和程普的算计,一半是程普和方景明的算计。正如程普先前所说,荀还是就是为了帮谢玉绥除去隐患才偷摸到了这里,他自然知道程普不安好心,但为了引出方景明只能将计就计。
而程普一方面是想试探卓云蔚与荀还是之间究竟为何,一方面也想着无论事情怎样,卓家和荀还是还有整个天枢阁肯定是有仇,所以明面上帮方景明将荀还是引到了宿明山上,实则将所有人汇聚一处。若是卓云蔚真的恨他们入骨,便趁着这个机会让所有人埋骨悬崖之下,所以他刻意在房间里留了一个小纸条,便是因为这个,荀还是决定去往宿明山。
即便没有人将这些来龙去脉亲口说出来,但事已至此,大家都心照不宣。
谢玉绥原本是生气的,但是在听见荀还是的话后,刚有些躁动的心就这么被荀还是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火气还没等起来就灭了下去。
“你先前在悬崖下挂着的时候……”
“你别想,我不可能松手,狗屁放开我你自己活着,你想多了,我就算死也会拉着你一起死,你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荀还是说完这句话之后觉得力道不够,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休想!”
谢玉绥眼瞅着荀还是那张好看的脸正怒视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心酸,最后点了下他的眉间:“行,你就算死也得拉着我,记住这句话。”
听到这荀还是才肯罢休,又懒洋洋地靠了回去,任由谢玉绥给他揉着腿。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荀还是垂着眼皮,瞧着谢玉绥修长的手指落在自己的腿上:“当初……”
“我知道。”谢玉绥先一步开口。
“什么?”荀还是一愣。
“卓府,你没有杀卓云蔚全家,你只是一直把他当成另外一个你,所以才应了程普的话,用着这个借口将他留了下来,换了个方式保护着他。卓云蔚应该是知道这个,只是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谢玉绥没有抬头,手下动作也未曾停顿,“如果当初也有人这样护着你多好。”
荀还是眼睛半眯着,眸地光线忽明忽暗,过了会儿他突然笑出声:“不好。”
谢玉绥听此也跟着笑了一下。
因果承接之下,才是他们相遇相知和相爱的未来。
至于其他……
“等卓云蔚开窍,呵,让程普自己去受着吧。”荀还是哼了一声。
随后上一刻还吵着疼的伤员,下一刻直接把床边的临时大夫摁到了床上,大手一挥棉被一盖:“累了,管他们做什么,睡我,不是,睡觉。”
第108章 番外五
荀还是记不清自己第一次真正杀人是什么时候了,自被天枢阁的人带回去,他便由不得自己。
荀还是方被带回去时,他知道自己并非作为预备人员被选中,只是因为他出众的容貌。
老阁主想以他作为筹码来贿赂达官显贵,然而没想到变故来的太快,第一天就出了岔子。
荀还是刚被带回去时是住在老阁主的府上,这么个漂亮的小娃娃被带回去,大家对于他的用途都心知肚明,没人将他当成一个正经人,只作为一个漂亮小玩意伺候。
小玩意收拾完更漂亮了,而且不声不响从不说话,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哑巴,欺负起来也就肆无忌惮,更有不怀好意的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摸一下脸掐一下腰,直到有一次,有一管事趁着荀还是洗澡做点什么,左右是个男童,还是要送出去的,即便做点什么也不会有人发觉。
管事为了满足自己的癖好将周围人都支了出去,吩咐今日不用来这个小院子了,结果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在那个小院子里发现了已经凉透的管事。
彼时晨光正好,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安静的院子里,一漂亮的小娃娃坐在廊下,周围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尖叫声瞬间冲破了整个府邸。
自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再见到漂亮的小娃娃,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以为他被老阁主秘密处决了。
一个漂亮却不听话,还十分危险的小玩意,留着没什么用处。
直到几年之后,府里的人才再次见到那个已经长大的小娃娃,那时他身上的血腥味极重,死气缭绕之下,漂亮的脸蛋看上去就像是林立在墓穴中的假人,让人望而却步。
*
荀还是方一被带到天枢阁的时候并不好受,因为他的投名状是老阁主府上的一个管事,好在那个管事在老阁主心里没有太重的分量。
只是在自己头上动土是换谁都会不舒服,老阁主又不是个善茬,自然不能容忍一个小娃娃在自己头上蹦跶,所以他将荀还是绑在地牢里折磨了三天。
剩下最后一口气时,老阁主惊奇这玩意还有点用,这才留下一条命,找了个茅草屋扔进去后随便扔了点伤药,每晚有人送饭送水再瞧瞧人死了没,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荀还是从那里出来时几乎脱了一层皮,整个人瘦的不像话。
后来有人问过老阁主,如何下定决心让一个已经过了最佳学武年龄,并且瞧着柔弱不堪的小娃娃入了那么个充满血腥的地方。
老阁主轻描淡写道:“有什么可决心的,送他去死,谁知道别人死光了,他却活着出来了,那就留下咯。”
说的便是那些先荀还是一步被带回去,磨练了许久最后却死在荀还是手里的小童。
天枢阁每年都会抓来许多小童培养,活下来的进入天枢阁,只是这一年,原本作为培养的小童一个都没留下。
*
将整个类似于童子军的地方屠杀殆尽后,荀还是便直接进了天枢阁,而入了天枢阁后第一次出任务去的便是卓家。
荀还是那时候还没有接触到中央权力,并不知道卓家究竟做了什么事,只是作为新人被带了出去。
他非主力,主要负责收尾清场,便是那个时候,在一处草垛里见着了一个婢女护着一个不过五岁的小男娃。
荀还是当时虽说年纪不大,但周遭血气完全隐藏不掉,一张漂亮过分的小脸逆着月光出现时,并不让人觉得多惊艳,越漂亮反而看起来更加吓人。
那是荀还是第一次面对“普通人”。
从前在天枢阁内,荀还是面对的都非善类,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环境里,即便杀光也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而如今见着一个柔弱无助的侍女,看着她一脸惊恐地看过来时,荀还是的剑犹豫了。
眼看着侍女尚且不能自保却还在拼命护着一个小童,荀还是冷了多时的心突然跳动了起来。
他没能第一时间下手。
那一刻的犹豫给了小童逃跑的机会,也给了别人伤害他的机会——守在小童旁的婢女趁他不注意,手里握着匕首直冲而上。
冰冷的匕首捅进身体的瞬间他只觉得寒意冲向全身,女人看似瘦弱,歇斯底里之下力气甚大,眨眼间就只剩下刀柄露在外面,荀还是低头看向被贯穿的小腹。
当温热的鲜血染红了整个衣衫时,荀还是笑出了声。
一闪而过的犹豫换来的便是这样一个结局,漆黑的刀柄像是个笑话,嘲笑着他的天真,笑他事到如今还想要活得像个人一样,去搞什么怜悯与不忍。在他刻意被天枢阁捡回去的时候,就已经将他做为人的那一面舍弃。
如今他不过是个人人厌弃的恶鬼罢了。
女人疯狂尖叫后退,此时动手的人反倒被吓破胆子,双手捂着脸就好像她才是受伤的那个。
荀还是的动作再无停顿,手起刀落间鲜血四溅,只是他到底没有追跑掉的小童,就好像放弃了自己最后一点天真那样,任由小童迈着小腿跑远。
*
天枢阁原本并非现在的样子,与杀戮不同,从前的天枢阁更多是活在阴暗里,以助皇帝盯着前朝和各国的动向,即便动手也不曾像现在这般大面积屠杀,是到了景怀文手里,天枢阁才彻底成了杀器。
方一进天枢阁时,荀还是曾因为漂亮的容貌和纤瘦的身体被人轻视过,他短时间内身上沾了太多的血腥,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阴郁,不笑也不爱动,整个人冰冷冷的像个假人。
天枢阁人数并不多,有些能力的人大多比较高傲,突然破格提了一个人进来,还是这样漂亮得像是个玉雕得娃娃一样的人,不服气有之,但是看热闹的更多,议论声也从背后挪到了面前。
那时天枢阁阁主之下有个武功甚高的人,他也算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没少为皇帝做事,即便是老阁主见了都会客客气气。他在见了荀还是之后,那双眼睛几乎没从他身上移开过,慢慢的眼神越来越赤裸,直到有一次替皇帝办完事情之后身上血腥未散,又沾了点酒就开始不老实。
那日恰逢节日,老阁主将未出勤的人聚起来一起喝了几杯,荀还是作为年龄小的自然被灌了不少酒,酒席将散未散,气氛逐渐古怪起来。
冰雕似的人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搂到了怀里,上下其手,口中满是污秽的言语。
彼时时间已晚,天枢阁内聚了不少人,大多数人都喝了酒,精神极度亢奋,眼瞧着这一幕跟着起哄。
众人谁都没把这当回事,毕竟那个漂亮玩意下手虽黑,却从未跟天枢阁内的人交手,没人知道他武功如何,年龄尚浅又没有排上号,没人关心他会怎么样。
这些人甚至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都没记住,私下里都叫他漂亮玩意。
酒劲儿上头,荀还是的反应也是稍显迟钝,麻木地感觉着那只游走于身上的手越来越放肆,撩起外衫就往腰上摸。
“你别说,这小玩意还挺听话,早知道这样我先下手了。”不知何人扬声喊了一句,周围一群人嬉笑应和着。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推搡吵闹地看着院子中央两个人。
青色的外衫飘落在地,众人起哄的声音突地变得老大,还有人欲盖弥彰地遮挡着眼睛,却又在手指间露出缝隙,眼看着愈发不堪的一幕。
谁都以为这个漂亮玩意已经吓傻了,任由他人剥掉衣衫,接下来的事情几乎水到渠成,其中不乏有人蠢蠢欲动想要上前分一杯羹。
这样好看的人太少见了,逛遍青楼都见不得此种极品。
空气愈发粘稠,众人都以为这事儿板上钉钉,却在这时一声突兀的笑声打破了现场旖旎的气氛。
那笑声并不大,却有好像有破空之势,清冷中带着一点嘲弄,是他们从未听过的声音。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包括整个事件的主角。
醉酒之人手上动作一顿,向后错开少许,眼瞧着从来不做表情的人正微笑着看向他。
“怎么停了?”那声音就好像冰雪融化后,水珠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清脆好听,是少年人尚未变声完全时,短暂存在的声响。
“你……”不知怎的,明明少年人眼睛里还带着笑意,他却突然浑身一凉,原本上头的酒劲儿也散了大半。
“唉,我本不欲如此张扬,毕竟时机尚未成熟。”少年人头发已然有些散乱,衣着更是不成体统,可那明媚的笑容甚至比天上那轮明月还要晃眼,这是这些人第一次看见‘漂亮玩意’笑。
漂亮玩意……叫什么来着?
众人不自觉地开始想,尤其是站在正中央的那个人。
但是想来半天他都没想起来,再抬眸时对上那双带着弧度的眼睛时,方才降下去的火气蹭一下又冒了上来。
叫什么都不要紧,左右只是想睡觉的玩意。
那人笑容又漫了回来,手指落在少年人的脸上:“你跟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我自然不会吃亏。”少年人眼睛弯的更甚,发丝被风吹得遮了半只眼睛,他轻笑着又说了一句,“我吃人。”
话音未落,下一瞬鲜血四溅,咚的一声,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滚出去老远。
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整个院子,却在照到少年人身上时换成了艳丽的红色,少年人猩红的舌头舔掉了嘴角的血珠,歪着头看向两侧寂静无声的人群,扬起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
当时的荀还是确实资历尚浅,武功也未练到极致,若与那人正面硬拼未必打得过,但那人心存轻视又酒劲上头,意识有些迟缓之下未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便被荀还是偷袭成功直接切掉了脑袋。
那画面冲击力太大,四下无声。
周遭每个人的心都在那一刻被重重地划上一道,虽说阁内之人未如表面上那样和睦,却也不曾有人如此公然下杀手。
果不其然,荀还是又被老阁主扔到了地牢里折磨了三天,但是自那之后再无一人找荀还是麻烦——没人想去招惹一个疯子。
因着这件事,荀还是若无旁的事情就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喝酒。
他原本不想那么早崭露锋芒,因为那几口酒失了控,虽说此番事由让他之后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却也提前走到了皇帝眼前。
老阁主非血腥之人,老皇帝为了尽快让天枢阁成长起来就必须要新鲜血液,而荀还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就恰到好处。
大多数的事情都是一把双刃剑,荀还是提前得到了皇帝的重视,却也在羽翼尚未丰满时就暴露在了皇帝眼前,让皇帝眼看着他日渐武功日盛,看着他走到了最靠近自己的地方,对他越来越忌惮,之后不得不下毒以求心安。
*
“无奈之下,除了坦然接受确实找不到其他方法。”穆则扇动着蒲扇,炉子上药罐盖子跳个不停,这些时日李兰庭终于忍不住出去游山玩水,煎药的重担就落到了穆则肩上,“所以公子以后若是有隐瞒之处还望王爷多包容,他一个人习惯了,不懂得何为商议。”
小厨房不大,两个成年男人几乎占了半个屋子。
此时外面夕阳斜照,炉子上水汽升腾,苦涩的药味从窗户飘出老远,几乎填满了这个小小的院落。
谢玉绥撑着头没有应话。
穆则小心翼翼地歪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又收回目光,心里还在琢磨着荀还是这是又怎么把人惹着了,大下午的过来打听过去的事情。
“你进天枢阁很早?”谢玉绥问。
“挺早……至少比公子早吧。”穆则想了想,“虽然我不知道二位又因何闹不愉快,想来跟前些时日程普那事有关罢?”
谢玉绥不置可否。
穆则道:“公子并非神机妙算,他只是习惯于给自己的计划里留有一些随机应变,就好像他早年刻意在邕州偶遇王爷一般,他的计划就只有偶遇,毒发被您发现是意外,之后依着不太好的身体跟在您身边便是随机应变。”
“那如果我没有捡到他?”话问出口,谢玉绥想了想,估计荀还是没死在那的话,届时肯定会找其他机会再制造一个偶遇。
相遇是必然,至于如何相遇就是穆则口中的随机应变。
穆则瞧着谢玉绥皱在一起的眉头,笑道:“所以前些时日,公子与程普相遇是必然,程普与方景明联系是必然,其余的就是随机应变了。他不是真的想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他只是想帮您做点事情,让您少操些心,没有其他的想法。”
话虽如此,一想到荀还是真的差点被方景明带下悬崖,他就心有余悸。
荀还是嘴上说着那些都在他的计划中,傻子才相信坠崖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这不将自己当回事的毛病得改。谢玉绥想着。
穆则双眼紧盯着药罐子,未再多言。
过了会儿谢玉绥问:“从前天枢阁里,惦记他的人还挺多。”
“啊……挺多的吧,毕竟公子那模样您也晓得。”穆则觉得空气中的药味里似乎加了点酸,“不过在那些人动手前就已经被阁主切了。”
“还有人动手动脚?”
“啊……”这好像不是重点吧,穆则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画蛇添足了,“敢动阁主的人也不多。”
谢玉绥:“不多就是说还有?”
“应……该?”穆则有些忐忑,这话怎么接……
“该什么?”
突然一道声音从窗边传来,穆则如释重负。
“该吃药了。”他接话。
眼瞧着窗外原本还一脸明朗的人,听见这话后五官瞬间挤到了一起:“这玩意还得喝多久。”
“喝酒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或许会延缓你身体恢复,要多喝一阵子药?”谢玉绥一抬眉毛,看向窗边伸进来的脑袋。
荀还是瘪瘪嘴不敢说话。
作为多次喝酒被抓包的惯犯,经验告诉他此时应该闭嘴。
“王爷。”荀还是手心托着下巴,长发随意拢在脑后,身上搭着一间淡青色的衣衫,顶着一张略微有些苍白的脸,可怜巴巴地说,“您过来瞧瞧,我脸上的伤痕是不是要留疤了?”
几日下来,荀还是脸上擦伤结的痂都已经脱落,只留下一条颜色浅淡的痕迹,估摸着要不了几日便会消失。
这是荀还是刻意找了个借口叫人罢了,穆则在一旁听得耳朵痒,可又得看着火走不开,浑身难受的很。
借口再蹩脚都会有人信。
谢玉绥走到窗边还有一步远的时候站定,垂眼瞧着荀还是的脸,面无表情道:“几乎看不见了,好好涂药,不会留疤。”
“那不行,如今这样你都不愿意理我了,待岁月老去,脸上再添了道留疤,你岂不是要始乱终弃?”荀还是耍赖,“你得好好给我瞧瞧!”
谢玉绥叹着气又往前走了一步,脚尖抵在墙上,躬身看着荀还是脸颊上淡淡的痕迹,方要开口说无事,面前那人却突然仰头。
两唇相碰,柔软冰凉的触感让谢玉绥浑身一颤。
他看着荀还是弯着眼睛,柔着嗓子道:“不气了吧,我赔罪成不?”
那笑容恍若竹林间掠过的风,将他起初略有些落空的心填地满满的。
从前那个浑身只余血腥味的人,如今周遭只有清苦的药味,面色虽有苍白却隐约能见着一点血色,碎落的日光散在眼睛里,正像一个眼巴巴讨糖吃的小孩子。
谢玉绥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原本纠结的事情变得无足轻重。
不过是一个养了十多年的习惯罢了,大不了多宠宠,左右以后日子还长。
哐当——
碎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两个人齐齐转头,就见穆则正双手捧着药罐子,脚下一个瓷碗四分五裂。
他笑得一脸尴尬,赶紧将药罐子放到桌子上,留下一句:“等会儿公子别忘了喝。”然后脚底抹油跑了。
碍事的人没了,荀还是摩挲着下巴道:“不行,我得寻个方法将你拴着……正巧我认识一个雕玉极好的人,找他定两个玉佩,一个挂你身上,一个我收着,算作定情信物了。”
“你还认识这种人?”谢玉绥惊讶,随即又想起来从前那个所谓的他父亲的遗物,“所以那枚凤凰玉佩便是你去找这位朋友做的?”
荀还是笑:“是啊,那么劣质的玉,信的傻子还挺多。”
那玉如今不知落到了何处,说不准就被某个心怀不轨的傻子捡到准备做点文章。
谢玉绥跟着笑笑:“定情信物还是算了,那东西说丢就丢,没什么用处。”
“怎么……”荀还是刚想问他竟然还打着丢的主意,结果身子一轻,直接被谢玉绥从窗户捞进了厨房。
腰部正好磕在窗台上,荀还是眉头刚要皱起,人又被捞到了怀里。
两人贴的很近,呼吸纠缠之下气温也渐渐热络了起来。
这种时候不做点什么就不是荀还是了。
他舔舔舌头就准备讨点肉吃,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荀还是已经很熟络。
结果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听谢玉绥先一步道:“定情信物哪里栓得住你这个妖精,回去跟我把婚书签了。”
“什么?”荀还是正要作乱的手僵在谢玉绥身后,一愣。
“婚书。”谢玉绥低头咬着他因惊讶而微张的嘴唇,“这辈子都别想跑了。”
——全文完——